《象杂草一样疯长》 第1章 青春伤痛文学癫狂之作:《象杂草一样疯长》 作者:庄小渔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大一的欣喜 引子 就叫我小鱼儿吧。 我老妈说生我时她梦见过一条小鱼,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而且我刚到人间时,后背上还生有一圈圈的茸毛,接生的老太太说这叫“牛天穴”,但是吉是凶,不得而知。 后来我翻了很多史书才知道,每个以后将成为大器的家伙出生时,他老妈都会梦见什么 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我也开始有点沾沾自喜起来。举例来说: 老子——传说中他出生时,是骑着一头白鹿到他妈妈肚里的。 孟子——他妈妈生他时,梦神人攀龙凤,自泰山来。 萧何——他妈妈生他,是“感昴星之精”。 张良——他妈妈生他,是“感弧星之精”。 刘元海——他妈妈生他以前,梦到两条大鱼,后来鱼变成人,给她一包东西吃,说吃了以后,可以生贵子。于是她吃了,怀胎十三个月(够长的),才生了刘元海。 李白——他妈妈梦到“长庚星”入怀。 岳飞——他出生时,屋里飞来一只大鹏鸟,所以他名“岳飞”,字“鹏举”。 郑成功——他生的时候,他妈妈梦到在岸上看大鱼,一船冲上来,冲到肚子里。 曾国藩——他生的时候,他的曾祖父(不是他老妈了)梦到一条“神虬”从天空下来,全身发着金光。 …… 例子举不胜举,那些所谓皇帝,是上天的儿子,是“天子”,来头更大,异兆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不过上面的妈妈们,只有两位和“鱼”沾了点边,但人家可都是“大鱼”,我妈梦见的竟然是一条小鱼。我不知道一条小鱼会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因为它远不如人家庞大、显赫、有气魄。 以后,我只是模糊地知道,自从先秦时代的文学中就有了很多关于鱼的意象。比如《庄子》中那段著名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与“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的诡辩论。更有名的是《庄子?逍遥游》开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终于让我可以找回一种豪迈的可以自我吹嘘的感觉。 另从《冯谖客孟尝君》中老冯所唱“长铗归来兮,食无鱼”一语可推测,当时吃鱼可是一种较高规格的待遇呢。子产那家伙就比较可爱了。别人送鱼给他吃,他觉得吃了可惜,就让管园子的下人放到水池里去,不料那下人竟给填了肚皮,子产还对着水池感叹着说,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于是当灵感充斥着我的膀胱时,我便澡雪精神,神骛八极,游心太玄,写出了一篇“学术论文”,名叫《先秦文学中“鱼”之意象论》,发表在我们省《黄河水产研究》学术杂志上,自此被称为鸟人。括弧,“鸟”字是《水浒传》中的发音。 我——庄小鱼,生于1978年的黄河岸边一打鱼船上,出生地实属穷山恶水、穷乡僻壤,人不杰地不灵,历来被称为“三不管”地段。这里还培养了一大批的流氓地痞无赖强奸犯和皮包公司经理,这里贩卖人口偷窃抢劫实为家常便饭,居民的主要工作就是疯狂制造假烟假酒来换取假钞票。 后来,我有幸成为本县城高中第一大帮派“地痞帮”的核心人物之一。我“吹拉谈唱”样样精通(吹牛、拉家常、谈恋爱、唱卡拉ok),打架斗殴十分擅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市三好学生、优秀干部、“黄河浪文学社”社长……这些对我来说一个都不能少,一样都不能落下。于是,我也一直被视作本县城半红半黑的传奇人物。 高考前两周内我依然在疯狂地抽烟喝酒、卡拉ok、搓麻、跳舞、玩游戏、打台球……后来得知我是我们96届高三五班唯一一个考出去的本科。这充分证明了,我,庄小鱼,是多么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我的综合素质是多么的过硬,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复合型优秀人才。我为本县城的学生树立了全新的形象和完全不同于旧式传统教育下的学习、生活的方式,我的人格魅力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我的小兄弟们对我的爱戴和敬仰之情犹如滔滔黄河滚滚长江绵延不绝。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自古以来圣哲先贤甚多,他们为国人树立的巍峨形象,历久弥新,虽经风雨侵蚀而仍然屹立不衰;由他们所形成的思想文化伦理道德体系博大精深,灌溉滋润了国人长达数千年之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庄小鱼在诸位贤达之前大有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羡慕之情,但也明确地知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道理,所以无意再去东施效颦邯郸学步鹦鹉学舌人云亦云——我从不模仿,因为我知道“学我者死”也算得上一个真理。正因为如此,中学时代的我就在内心深处明确了自己的人生哲学和生活方式——不走寻常路。 我已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成长中类似于焦灼的痛苦会让我找到另一个表达身体与情感成熟的角度——命中注定,我将以我行我素天马行空放荡不羁特立独行的形象面世,我的人生将成为传奇故事,日日在世间传说…… 妹妹你是水 我第一次和那个在梦幻中想像了无数次的心仪的女孩亲密接触时,已经高中毕业了。 那个女孩就是沈子柔。 1996年8月,我接到黑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一时之间就闲得不知所措起来。照一哥们说法是,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就想去找个姑娘抱一抱。我知道我们这些如狼似虎的男生 在中学里压抑得太久了。荷尔蒙与利比多在身体内急剧膨胀,无处宣泄,早恋被明令禁止,一经发现便会严惩不贷,于是打架便成了我们那所中学显示英勇豪迈的方式之一,于是我们就可以经常在学校看到某人头缠绷带鼻青脸肿双眼乌黑低声下气孜孜不倦刻苦学习准备高考的样子。为此,每日都被蒙在鼓里的校长还多次在全校大会上表扬这种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并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致敬。 为了欢庆高中胜利毕业,我们“地痞帮”对往日有仇近日有怨的另一帮派进行了一次围剿。我们手持钢棒,把他们一群人围了起来,打得他们鸡飞狗跳狼奔豕突抱头鼠窜。我亲眼看到一个被打急了的头破血流的家伙如同国家队的跳高运动员一样,从墙头飞身跃过,让我们惊叹不已,纷纷抒发了各自对于“狗急跳墙”这个词语生动性的体会。 很快,我这个有着“狗头军师”美称的“地痞帮”第一护法兼总参谋长,就在回家路上遭到了敌方的伏击。我不想叙述我被扁之后如同鼻涕般一塌糊涂的惨状,我只想说当我踉踉跄跄东歪西倒地走到家门口,母亲看到一个灰头土脸首如飞蓬衣衫褴褛的家伙时,非常慷慨地就给了我一个刚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雪白的大馒头——她把我彻底当作一个讨饭的乞丐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后,想干点什么坏事的念头又使我生龙活虎蠢蠢欲动了。我想完成一个心愿,那就是跟我们中学的校花沈子柔发生点什么关系,把我从前没时间去干没胆量去干的事做一做。 三年来我和沈子柔一直在同一个班。这美眉的长相不错,借用一下我们那帮高中学生的话来说就是:皓齿明眸、唇红齿白、肌肤胜雪、柔若无骨、艳若桃李、冷若冰霜、软玉温香、沁人心脾…… 她读琼瑶、三毛、张爱玲、余秋雨,她对我的所谓的“文学才华”极为欣赏——那是每个青春期女生的通病。她的照片和我的作文在全校各班级被广泛传阅赞不绝口。虽然她也是本中学“黄河浪文学社”一员,常借口跟我这个社长亲近,但我们始终未越雷池一步。 她很漂亮,长相甜美,皮肤像白釉一样细腻,她整个人都给我水灵灵的感觉。她轻柔得像一缕风,文静得像一泓水。 不过这都是表面现象,我知道其实她是个极具反叛性的女孩。在初中时她就和一个身材矮小形容猥琐略输文采稍逊风骚的男生(这厮后来加入我方的敌对帮派)开始谈恋爱了,并且一直延续到高中,还共处一桌,每日唧唧歪歪。 高一下学期某日,班主任借酒装疯,把那个男生的书桌拎起来扔到了堆放垃圾的墙角里去了。该男生以泪洗面,颇感窝囊,但敢怒未敢言,这最终导致了他俩的分手。我帮众人幸灾乐祸额手称庆,并张牙舞爪鬼哭狼嚎地在讲台上给同学们演唱了一首《饿狼传说》。 我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情种,是个善解风情的女子。追她的男生很多,但我自信她和我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含情脉脉、惺惺相惜的默契。才子当然配佳人啦。我一直都很狂妄,因为我很年轻。我丝毫也不怀疑,某一天我一定会搂着沈子柔,吻着她,和她产生一段缠绵悱恻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于是我就开始去她家找她了,虽然脸上有些淤肿还没有消退。我对女生表达爱意向来都是赤裸裸,如同中学政治课本上对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一种形象说法:“大包干,大包干,直来直去不拐弯”。因此,我强烈要求跟沈子柔美眉建立家庭,跟她联产,把她承包,对她实行责任制。 第2章 我在她家和她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书,一起听歌,一起外出拍照片,其乐融融。那种尚未表达爱意,而双方都已明白,感觉已经非常亲密,但仍然存在距离的暧昧的朦胧的感觉十分美好。 一个秋日的午后,在旷野的林中,阳光透过树枝斑斑点点地斜洒在土坡上,花花草草在风中轻漾,而四周都是田地,一片浓绿,一片静谧。我还怎么能够不把她拥在怀中?当我笨拙地尝试着去亲她的额头时,她已经抱住我的颈,并开始吻我的唇,于是,我终于尝到了她的甘甜和清香。 我深深地亲吻着她,她是我在梦中怀想已久的人。距离如此的近,我眼角的余光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晶莹的脸庞和颈子,有青春的力量在青色的细细的血管中流淌。 她在我耳畔轻轻呢喃:“到下面的田地里去吧,那里没有人看见。” 在这神圣的秋天的原野,浓绿的豆苗和玉米在茂盛而恣肆地生长,我仿佛能够听见它们欢愉成长劈啪作响的声音。她已经躺在我的怀里了,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轻解萝裳,我终于见到我朝思暮想的东西。它是那么晶莹、洁白、明亮,仿佛是球状的水晶,但却又那么柔软,好像水一样想要流动,在一种幸福的朦胧中我把它握在手里…… 记得有首诗一直被我帮众兄弟误读着,那就是: 妹妹你是水 你是荷塘里的水 借荷叶做船儿 借荷梗做篙儿 妹妹我要到荷花深处来 然而最终我并没有能到她的“荷花深处来”,每次想起这件事就让我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并不是我缺乏勇气,也不是懦弱、卑怯,更不是犹豫不决,而是由于长时间处于充血勃起状态的我的那个东西十分疼痛,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继续工作了。关键时刻怎能“感冒”?功亏一篑让我后悔得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我哭了,非常痛心——眼看着自己准备了很久的阴谋没能得逞,怎能无动于衷!每次想起我在林中第一次激情地亲吻她的脸、她的颈,那么专一,那么忘情,那么投入,那么不顾一切的样子,我都忍不住要痛哭失声,哀叹自己错过了大好时机,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也哭了,抱紧我说,不舍得让我走得太远。她说她也很喜欢我,一直如此。 我们紧紧相拥,让泪水交融。她的脸莹润而光洁,我舍不得一刻离开。 她说她愿意做我一个下午的情人,以后做我的红粉知己。 那么我该如何去珍惜你,去使用你,我一个下午的情人? 她说怎么样都可以。我就把她放在田野,疯狂地吻她。 我说我想要你,她说那你来吧。 天地良心啊,不是我不想干坏事,而我居然没能够,居然…… 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她并不是真的爱我?她不爱我又为什么让我如此亲近?如果爱我又为什么不接受,而只愿意做我一个下午的情人?[奇+書网-qisuu.]或者她只是想和我有一段精神恋爱,而非肉体的亲密接触?或者是我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或许这将是个永久的谜。 就在那样的亲密过后她拒绝了我的情感,让我一辈子铭心刻骨地记住了她美丽的乳房和她的决绝。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得到她,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才最完美,地位才如此不可替代。她把我所有关于青春的梦想和情感一并俘虏了,并作为战利品收藏。而我没能和她在原野里白日飞升,也成为我心口永远的伤。 美女窝与“强奸”案 本来应该是9月8号新生报到的,但我已经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了,我想离开这个阴谋没能得逞的伤心地。而且我在憧憬着我的大学生活——这种轻松浪漫自由自在无法无天的生活我已经向往很久了。我想尽快走得越远越好,尽快把她忘记,而且幻想着不久的将来能在大学里找到一个更漂亮的女友。 父亲本来这次要出门经商的,但去黑山大学报到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当然没有胆量独 行,父亲只好去送我。 到达石家庄后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已经没有开往乌城的火车了。要等到次日的6点多才会有车经过本站。石家庄北站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气势雄伟的大火车站,看着高高在上的天花板和几抱粗的滑溜溜的大理石柱子,环视一下开阔的大厅和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苍蝇一样的渺小。大厅的宣传栏里全是火车事故的照片和文字材料。看了那些被烧得烂乎乎的人体,恶心了半天,而且害怕得要命,对火车的安全性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看了看日期,还好是几年以前的事情,遂有点放心了。 我和父亲住进了火车站旁的一家小旅馆。楼道里和房间里到处都张贴着告示,警告旅客千万不可以饮用陌生人的水和饮料,不要食用陌生人的饭菜,然后举出大量详实的资料供人们参阅。我第一次出门就学会了一招——外出时任何人都是不可以相信的。害人之心不妨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房间的天花板在不停地滴水,整整一夜都在演绎着滴水穿石的不屈不挠可歌可泣的顽强精神。隔壁一旅客的鼾声在整个楼道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和唐僧的二徒弟比较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上在睡梦中被父亲叫醒,买了票登上火车。中午醒来时已经过了娘子关了,我看到很多碐嶒的山石顿时来了精神——这就是我,一个可怜的乡下青年第一次出门第一次看到大山的景象。 我很兴奋。 终于到达了乌城,一座灰蒙蒙的不见天日的城市,据说这里的污染世界排名前几位,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比其他地方的人短命。据调查,原因是死者的整个呼吸道漆黑一片,几乎变成了烟囱。我也因此深刻生动地理解了这里之所以被命名为“乌城”的原因。 我杞人忧天地开始为我宝贵的生命担忧。 出了车站,一群出租车司机就拥了上来,卑躬屈膝地上前拉客。我和父亲坐上一辆上海产的老轿车赶往学校。 我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于是就问道:“哎,师傅,这里的人怎么都喜欢穿灰色衬衣啊?” 司机彬彬有礼地回答说:“对不起,先生,我们现在穿的其实都是白色衬衣,每天都浆洗一次,否则会被罚款的。我们现在的衬衣已经很白了。” 我悚然一惊,对这里的污染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看来这里是不存在白领这个阶层了!这严重挫伤了我毕业后要成为高级白领的积极性。 “哎,师傅,请问,哪里有卖口罩的啊?”看来以后要把自己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如同一头拉磨的驴子才能正常生活了。 司机师傅头也不回,一手握方向盘,一手从驾驶座旁边的大包里抓出一把,很酷地说:“5块一个,请问几个?” 我顿时乐了——如此生财有道,可谓少见。 学校的环境还算不错,居然有无数的合抱粗的垂柳,看起来倒也诗情画意。我们去报了到,交了钱,学费每年2000,住宿费800,书费400,还有其他杂费,共计4000多元,然后由一个中文系的师姐领我们去医院体检,去宿舍放东西。师姐问我说:“你是汉专的吧?” 我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师姐突然来了一个“汉专”,自然令我措手不及。我头脑中立即开始了条件反射:“秦时明月汉时砖(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师姐说,这个专业听起来不怎么样,但绝对是不错的。四年下来,学习到的知识绝对比其他几个专业(比如新闻专业、文秘专业、影视专业)要多,云云。然而我这个人始终如同迅哥儿一样,“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所以听了别人的赞美话后,我反而坚信这肯定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专业。 宿舍还没有收拾好,于是我和父亲在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有个新生的家长笑我竟然不会说普通话,还要到中文系学习。看他们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就问他们的女儿读什么专业。他们一副腼腆的样子,说是环境科学,因为这也不是个怎么热门的学科。我问他们的女儿学习环境科学系是不是就能治理好这里的和全国的污染啦。他们满面羞惭十分自卑地回房间去了。 我们新生每人领到一个马扎,一套军装,然后开始集合。父亲只在招待所住了一天就回去了,他还牵挂着手头的生意。临走之前我和父亲在校园里和本地的几个旅游景点拍了几个胶卷的照片,以便于他回去后可以向亲戚朋友展示一下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的具有跨时代历史意义的光宗耀祖的事实——我家世代寒门,如今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三字经曰:子不教,父之过。如今子既教,当然是父之功劳啦。于是父亲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开始了独处异乡的生活。 我们新生每天都在那个乌烟瘴气黑不溜秋的破操场上搞军训,乏味之极,累得东倒西歪,而且所有女生穿上军装戴上军帽后,完全失去了曲线美,根本无法目测哪个才是美女,扫兴之极。9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在太阳下面站着,静静地等待汗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有什么意思?更令人恼火的是晚上本来要好好休息一下的,有人却在10点左右大力敲打我们宿舍的窗户:“起来,起来!快点起来!到校长办公楼去!妈的,……都被强奸了,还有心思睡觉!快起来!” 我靠! 第3章 强奸哎!虽然没有听清楚什么事情,但“强奸”两个字却是听得分明,于是呼啦啦全部起床,阿q,要革命啦,同去同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妞被奸污了。刚入校师兄们就十分骄傲和自豪地告诉我们说,本校绝对是美女窝,有种流行的说法就是“财院的楼,师院的饭,黑山的姑娘,工大的汉”,放心大胆地去干吧,步子再宽一点,胆子再大一点! 这下不知道是谁的步子迈得大了。 跟着一群人来到校长办公楼,外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几层。有人还在大声疾呼,甚至有人声泪俱下,好像在开什么诉苦大会一样。一秘书模样的人终于出来,站在门口对大家说:“大家都回去吧,副省长为了这件事已经非常劳累了,希望大家理解。” 过了半天终于弄清楚了,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强奸案,而是黑山大学在这次211工程评选中落马,这名额给了本市的一所理工大学,以至于本校学生的爱校激情被大大激发起来,差点闹起来。今天听说主管教育的副省长来到本校,于是学生们把他给包围了,要求给个说法。 这个时候,我还看到墙上贴着的大字标语:“百年老校,岂能受辱!”乖乖,好像百年以下的学校就能受辱了一样。有些人手里还拿着一些小旗子,连连挥动,神情激动。靠,关我屁事!于是不顾他们的一再挽留掉头而去。 我们饭厅里刚引进了一批不锈钢饭盆和盘子,花纹漂亮,声音清脆,着实可爱。第一天,据饭厅管理人员统计,丢失的数量达到300个以上。以后每天的流失量也在上百个,校长震怒,全校甚至为此发起了一个“新道德运动”,呼吁同学们务必在吃完饭后把餐具留在餐厅,而不要爱不释手。我有次到对门去玩,居然看到他们宿舍的桌子上和床下堆了不下几十个精光闪亮的盘子,让我艳羡不已。遂黑吃黑,横刀夺爱,拿回去几个自用。 餐厅管理人员万般无奈之下,最后采取措施,每个门口都有两个白衣服的身高体胖如同鲁智深的大师傅把守着,但实践证明仍然无效。因为有的同学们吃完饭后随手就把它们塞到书包里去了,然后就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堂而皇之地走出餐厅大门。大概半个月后,这件事才慢慢停止下来,当然不是因为同学们的道德多么高尚,而是因为基本上都有了,人手一个,不想去拿了。餐厅为此大概损失了几千大元。同学们很高兴地说,每天都给食堂交钱,现在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而且按照迅哥儿在《孔乙己》中的逻辑,“偷”不叫“偷”,叫“窃”——毕竟是“读书人的事”么。 9月23日。 已经来黑山大学半个多月了。原以为记下她的名字,或者听到《昨日重现》那支歌的时候会伤感到流泪的,但都没有。只是觉得她仿佛仍然时刻伴我左右,细语缠绵。 柔儿,我对你的痛苦的思念与甜美的回忆是不是从今天又开始了?那个秋日,我推着天蓝色的斯博姿曼山地车,沿着土坡向上走,去属于我们可以私语的地方。你在我身后推着那辆粉红色的女士车跟着我,路边高大的白杨和一些野花野草都跟我俩亲热地点头招手。我回头时正看见你抬起的俊美的脸庞,眼睛和唇间都含着温柔的笑意…… 柔儿,我便离不开你了。我想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边,永远不要什么分离。 我开始想你了。我感冒了,很不舒服。你说过你要永远关心我的。 军训 已经到了最后阶段。9月29日上午“阅兵”完毕就意味着我们要和国防绿告别了。三个星期的“苦难”终于熬过去了。可喜可贺。 起初的时候还挺新奇的,后来就累得快要趴下了。早上5点就起床、叠被、洗涮、早操……中午简直没有休息时间,还要在烈日下曝晒,有必要吗?女生在站军姿的时候真有倒下去的,经常可以看到有人背着学生往校医院跑。自己能坚持下来除了幸运之外,当然还有耍赖 偷懒的办法。 有一次实在睁不开眼干脆就赖在床上装病不起了,教官派人把我揪到操场,大声训斥我:“你怎么不起床?你牛气什么,嗯?你牛什么?” 因为我说过他有事没事老往女生宿舍跑,不知被哪个孙子参了一本,所以他跟我记了仇。 我不禁怒发冲冠,双眼圆睁,把军帽摔在地上回敬他:“你牛什么?” 教官当着这么多的女生被我冒犯了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气急败坏却没有抽我,但是报告了班主任和系里,并要求给我处分。但我坚持自己那天是生病了,而且是教官首先出口不逊,奇#書*網收集整理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9月28日。 上午我们步行去东山的一个军事驻地打靶。我战战兢兢地在一块平地上趴下来,枪托抵住右肩。透过900度的酒瓶底一样的近视镜片和步枪的准星,我根本就不知道靶子立在哪里。我的视野竟然是一片雾蒙蒙的空白。 营长下达了射击的命令,可是周围竟然一片寂静。终于,不知道哪个冒失鬼走火了,于是众人的枪声如炒豆般响起。我咬咬牙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感觉还可以,于是我又塞进去一粒子弹,不料扣扳机时却卡壳了。我诚惶诚恐,把枪扔到一边,因为我无知地担心它是否会突然爆炸,伤及我尚未正式入学的准大学生的宝贵生命。营长用脚尖碰了一下我的屁股,示意我起立、退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9月29日。 下午进行了军训结束时的“阅兵”表演,微笑和欢迎词都要排练。几千名风吹日晒得如黑鬼般的穿着一身绿的学生,端着一把把可以进军事博物馆或者垃圾桶的六七斤重的步枪,仰着脸崇敬地望着主席台上的大校。大校终于走下了台子,来到队伍中间,向学生们挥手致意,大声喊道:“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他好像比军区司令员还威风,看来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因为除了军训的学生叫他几声首长外,恐怕他也没有很多的机会参加这样盛大的“阅兵”仪式。 学生们听到“首长”的问话,十分兴奋,大声回答:“为人民服务!”旁边的几位因为过于激动,导致变声,如犬吠狼嚎。 军训结束了。教官离开学校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去送行,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唱起歌来:“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 我也伪装成恋恋不舍难舍难分的表情,一边却心头窃喜——再也不用受苦受累了。也许我性格里反叛性太浓厚了,不但出言不慎,而且不服任何管教,自己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前几天收到柔儿的来信。她去了一所师范学院,也是学中文。从信中看来她还是挺满意挺快乐的,真为她高兴。她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并说她会好好把握的。把握什么?我吗?还是别人? 我想回家看看,国庆放假一周,她也许会回家的吧。 人生自古伤离别 军训结束后第二天晚上,我就登上了回家的列车。事先没有跟家里说,所以家人很意外,但也很高兴。往子柔的家里打了个电话,她妈妈接的,说她放假回来了,但是现在不在家,随即挂断。她的口气生硬而且不耐烦。大概她把我当成什么无事生非的闲杂人等了。由此,我推断,经常打电话骚扰子柔的肯定不在少数。很荣幸,我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10月3日。 上午,我去了她家,她妈妈很温和地接待我,并不像电话中的那样,毕竟上个月我还是经常去她家的。柔儿睡眼惺忪地出来,说她前两天回老家了。我拿出几件小礼物送给她。她说今天有事,说要给一位亲戚过生日,于是我只好骑车在槐荫路来来回回消磨时间。猛然间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来到我的面前,一身青色带方格的衣裙,竟然和我那套西装的布料一样!我不禁又惊又喜。感谢上帝,又让我看到她。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你看到我过来了?”她问我。 我看到她胸前我送她的护身符悠悠地荡着。 “没有啊,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看来这是缘分。”她的笑靥如花,令我痴迷。我侧头看着她,一边甜言蜜语,差点跟人撞车。 她说今天有事不能陪我了,我说没事,然后怅惘地转身走了。但不久我就又回到原地,因为我在这里和她相逢,我不忍心离开,我想在这里再多停留一会,仿佛能多感觉到她的存在,让我再细细地品味一下刚才我们的邂逅。她的笑容,她的话语,和她一切的交往都让我感到幸福和欢乐。 不久她又回来了,但没有看清我,急急走进一户人家去了。过了20多分钟才出来,我默默骑车跟在她的身后,想这样多看她几眼。她骑车听到身后的响声慢慢回头,看清是我就嫣然一笑,没有说话。 上帝!她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让我失去了自由。我也没有出声,只是陪她走到一个拐角处才分手。徘徊良久,不忍离开,仿佛在这条路上停留等待就可以幸运地见到她。我不知道为什么幸运为何如此眷顾于我,也许冥冥中另有什么安排? 下午5点多钟的时候我还是去了她家。我坐下,一起听歌。我优哉地翻看她的书,有几本上面写有她以前男友的字迹。我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也许真的是有些感触,竟然感叹地说:“唉,每个人都在这里留下一段历史。”完全是鬼使神差,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调侃,以至唐突佳人。 第4章 还没有等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她的脸色就已经变了。该死的是我又接着重复了她前几天的一句话:“不该来的都来了,该来的总也不来,是不是?” 她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你是说李军么?” 我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就意味着我是默认了。 李军是我们高中时的帅哥,相貌身材和香港明星黎明十分相似,是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他家庭殷实,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体育不错,学习不佳,注定是个不会成什么大器的家伙,只是可惜了一身好皮囊——我记得我先前就是这样评价他的,而好为人师,对人妄加评论,一直都是我的缺点。 “我担心我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在这儿留下一丝痕迹,而不久后我已不会再来这儿了。”我有些真诚地感伤地说道,但却忽略了这句话的杀伤力。 她的耐心和容忍终于失去了限度而爆发,坚决地说:“好。我不想让你留下任何痕迹。庄小鱼,我们只是朋友。” 我的心感到了寒意——她从来都没有以这样的态度跟我讲话过。 “我是不是没有一点希望了?”我的问题越来越蠢,希望更进一步地了解她对我到底怎样。 “是的。如果你要责怪就怪我吧。” “好,这次总算没有千里迢迢白来一趟,我们明确了关系,总比剪不断理还乱好的多。”我竟然狠心地微笑着说。 “好,你走,你走吧,”她的眼圈突然红了,“把你的东西全带走!”她起身把一本歌曲盒带啪地摔在地上。 她胡乱地向纸袋里扔东西。我从椅子上坐着一把拉住她的衣角,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痛苦,让脸部肌肉抽搐起来:“你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从来没有过……”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越显得自己痛苦就越能获得对方的同情。 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但仍然把纸袋放在我的手里,低声说:“你走吧,回去吧。” 我坐在那里赖着不动,她却走了出去,去了临街的那间房子。我推车出了院子大门却又回来,面无表情,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回去吧,春节来了再联系。”她也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我想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于是我骑上车走了。 上帝真会惩罚我啊,难怪昨天让我屡次和她见面,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让我和她分手吗?我也应该是自作自受。也许她一开始就没有爱过我,只是喜欢我,但又不好(不忍)拒绝我。可她为什么哭呢?为什么? 为什么输的是我,哭的却是你?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一下,去安慰安慰她?毕竟是我伤害了她。于是我从半路返回。她正背对着大门在院子里洗衣服。她坐在小凳子上,头垂得很低,几乎埋在怀里。我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柔顺而美丽的背影,心里在为她的难过而痛惜。我调转自行车,把那盘磁带拿出来——她说过要留下的。她听到响声,回头看见我,起身说:“进来坐坐吧。”于是我放下车跟她进屋。 “没有想到竟然是以叹息分手。”我出了口气,颇多感喟。 “不算分手,还可以再联系。”她把手放在我手上,仿佛安慰似的望着我说。 但我知道,我们这次是彻彻底底的结束了我俩的感情。我清楚,其实她是个决绝的女孩子。我仿佛感觉到一种令我厌恶的托名叫做“友谊”的感情正朝我袭来。而我要的不是友谊而是恋情,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男女之情啊。 她妈妈在外面叫她。我松开紧握着的她的手,和她告别。 回到家并不想吃晚饭便倒头睡下。为什么自己并不是很伤悲呢?难道我也忍不住这种拖拖拉拉的感情了,希望早日脱离?还是因为打击太大,我已经麻木了。譬如一个孩子突然遭受一下猛击,起先是目瞪口呆,过一会才能感觉到疼痛,才会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也许越是表面波澜不惊而后就越是波谲云诡,随之而来的痛苦就会越重?这样的话就不止是精神上的创伤,还包括肉体难以忍受的可怕的疼痛。 10月4日。 上午收拾了一下衣物,下午去长途汽车站,正下着雨,车子竟然在子柔家门口停了下来,等待乘客。我拉开车窗,只想大声喊几声“子柔,子柔”,但在所有的顾虑下只是嘴张了张,却并没有叫出声来。车启动了,我猛地关了窗,跌坐在座椅上。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车窗上布满了雨滴,朦朦胧胧中和她距离越来越远…… 到达安阳后并没有直接乘火车去学校,而是想去她们学校见见她。没有费多大气力就到了她的学校。正好问到一位中文系女生,于是她带我去找柔儿。她见到我很是吃惊,又笑着责备我:“真神经呀,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放下东西便出去走走。她问我吃午饭了没有,我说没有但是不饿。她问我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说是问来的。出了学校,走过一段林阴道,感觉很好。难道她把那天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么? 巷子深而长。青砖,乌门,屋檐的瓦上野草丛生。钟鼓路上很热闹,很多的小饭馆、服装店、乐器店、歌带店什么的,我们也只看看而已。 “你吃点什么吗?”她问我。 而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并且听到都反胃,只想什么时候才能够亲吻到她。 “不吃算了。”她假装生气了。 她还是买了几个面包和矿泉水给我路上带着,然后又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路大嚼着回学校。 送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我登上了开往火车站的拥挤的7路公交车,没想到她也跟了进来——她想送我到车站。到达后先在候车室休息了会,又陪她随便走走,但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累了,走不动了。这个时候旁边正好来了一趟7路车,我便劝她回去休息。推她进车,付了车钱,一抬头看到她的眼圈红了。 我需要流泪吗?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这么做,这么做也许会在她心中留下一个温柔多情的印象,为此我甚至不惜破坏了钢铁无赖的形象。 车走了,但在不远处又停下来等客。望着那辆载走她的汽车,我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过去那些热烈缠绵的情感旧事开始冲出来袭击我,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她啊!于是我快步跑了过去,眼巴巴地望着车门旁边的她,双手扶住街道边的栅栏失声痛哭起来…… 如同在拍摄电视剧,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不出所料,她果然走下来,柔声责备我:“你怎么这么多事啊!好,我不走了。”大巴士仍然停在那里,马达轰鸣,乘客都已经上去了,隔着玻璃窗吃惊地望着我俩,就等她一个人了。我猛地把她推进车里,然后转过身去。车开走了。我背着包在安阳这条大道上一边走一边流泪…… 在候车室坐定,回想起刚才她还在我身边看书、谈话的片段,而现在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又想起在钟鼓楼街上一起游玩的欢乐情景,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慢慢平静下来后,拿出手绢擦脸,忽然想起上面是否有她擦手后留下的痕迹,眼泪又流了下来…… 多么感人的剧情啊! 大约在晚上7点多的时候,我出发了,望着车外灯火阑珊的古城,我居然有点感伤。难怪古人说什么“人生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有道理,有道理,看来气候的变迁的确是能够影响到人的心情的。 无可非议毋庸置疑,我是彻彻底底地失恋了,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甚至更尖刻地说,她从来都没有跟我谈过恋爱,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地陷入了幻想和自恋而已。只不过在分手的时候我还垂死挣扎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幕催人泪下的感情剧。 离别吧离别吧,秋天是离别的好时节。此后,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也许我的希望在下一个。 骚人和老二 回到黑山大学后,开始正式上课了,我也暂时遗忘了子柔,开始跟宿舍的兄弟们一起生活了。说实话,跟一群男人生活的滋味非常不爽。 我们宿舍七个人,除了老三是城里人,余皆村里娃。 老大是一个农村大学生兼诗人,曾在一乡村中学的文学社担任社长,又曾在一些乌七八 糟的刊物上发了n多所谓的诗歌,便在宿舍里睥睨一切,眼高于顶,对其他兄弟颐指气使。而我天生就是个不听话并且锋芒毕露尖酸刻薄的家伙,一不小心便冒犯了他的驴威,于是我俩就横眉怒目拍了桌子,打鼾和呓语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了。然而毕竟同处一屋檐下,于是在其他兄弟的撺掇下,就羞羞答答勉强和好了。 湖北人老六说,古代诗、骚不分,所以诗人也就是骚人,范仲淹《岳阳楼记》曰“骚人墨客多聚于此”,何不称之为骚人乎?于是纷纷响应。 骚人爱上了我班一女生,该女生除脸上皱纹过多、如一60岁老太外,其他也没有什么缺点。而骚人总是要有骚人的模样和态度,那就是害羞或羞涩。于是吾一大老爷们便被迫给他当了小红娘、马泊六,去给他拉皮条。出发前骚人抱拳拱手,深沉悲壮地对俺讲:“望阁下能不辱使命,小生自当厚报。” 吾暗自思忖:《金瓶梅》中那王婆讲,若想勾搭成奸,男人必得有潘、驴、邓、小、闲五样,如今看来阁下一样也不沾边:骚人体重不足100斤,脸色发黄,一脸的痨病模样,距离潘安之貌有孙悟空的一个跟头远;一起去公共澡堂洗澡时发现他那话儿跟儿童的差不多,更不要提什么驴大的行货了;家住在小山村,生瓜梨枣甚多而钱财不见多,岂敢跟守着铜山饿死的邓通相比;平时心高气傲,尾巴翘上了天,哪里会有做低伏小的心思;日理万机每日拉诗,哪有闲功夫陪人聊天、逛街? 第5章 吾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奉命行事。 老太来了我们宿舍后,骚人兴致勃发,共同打“双升”十余把,犹不过瘾。老太出牌后,骚人正兴高采烈之际,挥手大声对老太曰:“不尿,不尿。”盖因兴奋过头,把“不要”说错了。老太脸色微变,未几,匆匆而去。骚人催我代他表白心迹,老太对此甚为不屑,曰:吾年龄尚幼,恋爱之事未及考虑,云云。吾转告后,骚人愤愤然,并开始学习抽烟,草纸上“湿歌”数量也暴增。 我们这些可爱的同学极其“聪明好学”,并擅长发挥,可谓举一反三,并可把所学知识充分应用到生活和实践中来。其中,误读、曲解和做剥皮诗是我们的强项。这一方面最有培养前途的是我们宿舍的老二。老二是体育生,即高考分数不够,但有体育特长,也可录取,在校运动会时候为系里追名逐利。中文系就招收了为数不少的体育生,每到校运动会夺冠时,总被对方骂得一塌糊涂。 一起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老二也在,于是共同拔出水管,往尿桶里放上一泡热尿。不知哪个单位需要人尿,便于每个宿舍的厕所都放上了七八个塑料大桶,于是每人撒尿时便有轰隆隆之响声不绝于耳,感觉特壮观,就跟壶口瀑布差不多,于是忽然觉得自己居然可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便高兴地认为自己肯定雄壮极了,所以我特爱去那里放水。吾以为,“放”比“撒”好。 老二一边放水一边吟诗曰:“君不见黄河之尿天上来,奔流到桶不复回?” 我则以白居易诗对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老二当然不甘示弱,不假思索地对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又曰:“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你知道‘交欢’是什么意思吗?” 老二把自己的老二小心翼翼地放进裤裆里,吼道:“停车坐爱枫林晚。你知道什么是‘坐爱’吗?” 我顿时败下阵来,因为这里还有个典故呢。某次上课的时候,古代汉语老教授问老二“停车坐爱枫林晚”之“坐爱”是什么意思。彼时老二可能正在梦中与众美女交,被叫醒后依然睡眼惺忪,哈欠连天,脸上留着淫笑,口角挂着长长的哈拉子,听说问题是“做爱”便立刻兴奋起来,十分勇猛地回答说:“做爱就是性交嘛!英文也叫makelove或者fuck。” 老教授当场心脏病复发,溜到讲桌下面去了。盖其虽不懂英文,汉语“性交”一词尚知一二。课后,老二还委屈地问:“我回答错了吗?我还没有做进一步发挥呢。做爱,口语里也就是‘操’或者‘日’,如此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犯什么休克呀!完全没有必要!” 后来有人终于不忍心了,拿来书本给他看,他还在争论:“哦,是这个字呀,不就是坐下的意思嘛。”众人皆晕他独醒,最终还是没有理解“坐”就是“因为”的意思。 期中测试,古代文学有道儿童题,问孔子的名和字、孟子的名和字。老二不假思索,率尔而对,答曰:孔子名老二,人称“孔老二”。孟子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最后干脆把中文系书记孟祥福的名字填上去了。改卷者几乎笑破肚皮,第二天全系都知道系书记的绰号叫“孟子”了。书记犹然在鼓中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沾沾自喜:俺能跟亚圣相提并论,可见威望日隆。 老二还因说地方话,发音不准,课堂上背诵白居易《长恨歌》曰:“渔阳屁股(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满堂绝倒。 我还经常以互相切磋为名,和老二背诵古诗词。努力对其进行洗脑式的误导,比如,把“黄四娘”换成“丈母娘”等。于是经常可听他背诵杜甫诗曰:“丈母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并据此考证出杜甫和“丈母娘”有一腿。 学习李白《襄阳歌》的时候,老二对“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一句中的“龟头剥落”大有疑问,喃喃自语良久,百思不得其解:龟头亦能剥落乎? 最狠的一次是背诵李之仪的诗。原诗曰:“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哪知老二一时之间留不住嘴,读错了一个字,于是变成了“日日日君不见君”。 大伙不禁乐了——不见君居然还可以那个,是怎么搞的? 老教授为此笑掉了假牙,并不惜自毁形象,举着1800度的近视镜,在讲桌下面爬来爬去满地找牙。 骆驼祥子、武大郎和九头鸟 老三出身于一个官僚地主家庭,想来他所受家教甚严,所以一直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老实厚道,忠于所托,给人一种忍辱负重的感觉,人人呼之为“骆驼”。及至现代文学课上讲到老舍作品时,便以“骆驼祥子”呼之,虽然他不曾在狂风暴雨和烈日下拉过黄包车,脖子后面也没有被骆驼咬过一口,但他性情的确和骆驼一样温和,所以并不以此称呼为忤。 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翻脸过,当然也没有和我红过脸。我想他在人际交往方面肯定得益于其父良多。在我记忆中,他相当生气以至于失态的只有一次。他曾去另一所城市去看望他所谓的女朋友,回来后满脸发黑,恨恨不已。可谓兴冲冲而往,却铩羽而归,碰了一鼻子的灰。自此后他便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化悲愤为食量,每顿吃四两米饭及土豆烧牛肉一饭盆,身高一米八多的他体形和“沙漠之舟”日益接近。 晚上躺在床上我就开始跟他开玩笑,讲关于骆驼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初识骆驼》,因为这和我们当初见面时的感觉差不多: 人们初次见到骆驼,觉得这样的庞然大物实在可怕,纷纷逃离而去。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发现骆驼性情温驯,便鼓起勇气设法接近它。又过了一段时间,人们逐渐认识到这种动物压根儿没有脾气,再也瞧不起它,干脆上前将它套上缰绳,交由孩子们牵来牵去。 本则寓言意谓:初识某物,令人望而生畏;耳濡目染,渐萌侮慢之心。 比较损的是《在河里便溺的骆驼》: 有头骆驼正在穿越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它在河里排泄,随即它的粪便让急流冲了回来,在它眼前的水面上飘来飘去。 “什么东西在那儿飘悠呀?”骆驼自言自语道,“那玩意儿刚才还在后面,怎么现在却跑到我前面去了。” 本则适用于下述情状:黄钟毁弃,贤士达人落拓失意;瓦釜雷鸣,愚氓庸才猖狂得志。 老四叫武仕进,本地郊区人,是个矮而壮的家伙,花白头发,身高1.55米弱,人送外号“武松他哥”或者直呼“大郎”也可。这厮肤色极其黑暗,体毛极其茂盛,精力极其旺盛,又擅长死记硬背,吹捧各位老师,是以成绩优秀,独占龟头。 这厮的口号是:“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因为自己已经是“好男”了,所以每日价就把一双色迷迷的充满血丝的牛眼狠劲往膘肥体壮的女生那儿瞟,几乎要达到目眦俱裂的程度,以充分表达他对女性的热切向往与爱慕之情。 大郎还经常找借口去请我们的联谊宿舍女生去看电影或者去公园玩些游园惊梦的什么把戏,可惜往往被对方找借口给推脱掉了。有时候会拿些家里产的苹果李子葡萄等水果进贡给女士们,也往往被礼貌地完璧归还。他对我们班有着“黑山潘金莲”之称的张惠美女士,殷勤尤佳。但不久,黑山潘金莲就对体育系一市长公子投怀送抱自荐枕席了,把大郎兄弟失望得一裤裆都是屁。 大郎此类人还经常会给人一种非常诚实的错觉——瞧,人家模样都那样了,怪可怜的,怎么还可能有坏心眼呢!于是老师总是觉得自己给他的成绩不是足够的高,同学们总是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对他产生歧视心理,要和他多接近,以免被指责为脱离群众。于是他就是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同情心理,诚实地撒谎,诚实地骗人,诚实地给他所有的对手使绊子。谁要是跟他产生了利益冲突,那么那人肯定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儿。 “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句话有点道理,谁要是忽视了这句话轻视了这类人谁就无异于自取灭亡。 老六是湖北人。俗语曰: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盖楚人善于各方奔走之故乎?吾不得而知也。此鸟每日飞来飞去,寻欢觅食,且自诩“唯楚有材”。因其诡计多端,生性狡诈,又名之为“狐狸”。 这家伙尖嘴猴腮,白发苍苍,如同一种叫白头翁的鸟。为了治疗少白头的怪病,他日啖核桃三百颗,不辞长作黑山人,也幸好本地盛产此物,并不昂贵,还吃得起。该鸟还喜好乱吃一通,为满足口腹之欲,终于得了痢疾病之一种,日跑厕所n次,几天下来就形销骨立两眼无神,拉稀得脱肛,令方圆数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自愧弗如,该鸟也几乎死于非命。幸好骆驼祥子从一生物系教授那里得到偏方一副,摘取丁香叶数片,与鸡蛋一锅煮了,服之,即痊愈。 军训时,走正步,因其形状怪异而引起教官的极大兴趣。教官让他出列,一个人走给大家看。他走起来,双臂前后大幅度摆动,如同鸟儿在拍打翅膀一般。拼刺刀的时候被教官誉为“鬼子进村的架势”。几名教官看到他的悲惨现状后发誓要扭转纠正他的姿势,最后却都不得不以失败而告终,九头鸟最终获得了胜利,他也因此被誉为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第6章 九头鸟喜欢上班里一女生,却毫无结果,如同自己发力出去,却丝毫没有得到反作用力,这下不免闪了个空,闪得心也疼了。他满腔悲愤无处发泄,一人奔赴五台山而去。几天后,他剃了一个光头,提着一只木鱼,拎着几盘唱经的磁带回来。于是宿舍里开始香雾缭绕,陀佛之声不绝于耳,不免勾引了其他宿舍的一些善男信女翩然而至,顶礼膜拜不已。九头鸟手持一饭盆,如同化缘的钵子,每日还自作多情满面伤悲地吟咏一首剥皮诗曰:“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我想,宿舍如果再增加一筒竹签的话,他绝对可以做本庙的住持和方丈了,其他兄弟就成了挂单的和尚。 我等目瞪口呆之余,双手合十,念佛偈一首且祝祷曰: 因爱故生忧, 因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 无忧亦无怖。 鸟儿,鸟儿,如此也好。汝能看破红尘,皈依佛门,善哉,善哉。特赐汝法号“色空”。 我、考据癖和马肉 我是老五。我这个人,一言以蔽之,是个尖酸刻薄、锋芒毕露,说话不留情面、一针见血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野心勃勃而出身低微的愚蠢的好色之徒。 我的第一座右铭是一句大俗话:英雄不怕出身低。 第二座右铭是王尔德名言:我迟早是要青史留名的。没有美名,也有恶名。 第三座右铭是曹操说过的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叫天下人负我。 而且我正在构建自己的哲学理论体系,在我所写作的《异端思想录》中,我的哲学核心就是:无善无恶无道无德,疯癫就是天才,自杀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并准备身体力行。 老七名王好古,身材瘦弱,人送外号“童子鸡”,每日眯着眼睛,捻着几根老鼠胡子,摇头晃脑,是个有考据癖的书呆子。他在每本书的扉页上都写着“我思古人,实获我心”的座右铭。 他还擅长写作打油诗,但他自己坚称那是“口占一绝”。记得其口占一《自嘲》“绝句”云:“相貌平平才学庸,岂得佳人来垂青?金钱地位无一是,敢恨此世不公平!”从来都不考虑什么押韵和平仄。 他的藏书据说足有五六千册,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看过多少,不过他居然敢跟胡适之大爷相提并论,称自己也是有考据癖的人。在宿舍里他的成名作是关于“老二”的考据,曰:老二者,鸡巴也,俗称屌,学名为“阴茎”,即男性生殖器……令人不忍卒听。 老二听到后肝火上升,气得鼻青脸肿,性欲和食欲却大为下降,半个多月没有恢复过来。 他还考证“吃豆腐”曰:此词语盖来自江浙一带,乃是白相人口中的行话,其意并非真要吃什么豆腐,而是吊女人膀子之隐语也。并引证民国人士郁慕侠《上海的鳞爪》中的一则:吾们在那公园里边和游戏场里,常常听见“吃豆腐”的声浪,正是他们进行调戏女子的工作。不过逢到老练的女子,坦然回答道:“老娘不开豆腐店,你们喜欢吃豆腐,快到豆腐店里去……”这几句话一说,就要吓退这班寻吃豆腐的白相人,不敢再施轻薄,因为知道对手方也是老白相,不容易逗引了…… 而且老七还冠冕堂皇地谈到鲁迅《故乡》当中的“豆腐西施”这一人物形象,并且杂糅了性心理学进行分析,曰:其当时容貌尚可,可谓村氓之意淫对象,甚至是那些人的性骚扰对象…… 另外,因为豆腐是白色的,所以也有“吃白食”的意思。 我还专门就“揩油”一词向他请教。他沉吟良久,如同贾岛做诗一般“捻断数茎须”方徐徐回答曰:盖女性脂肪甚多,又喜敷脂粉,以手摸之甚是溜滑,如同油水之故也。又,勒索别人钱财,占别人便宜亦曰揩油…… 他的最大心愿就是撰写一部《中国娼妓史》,但偶然在图书馆见到已经有人专美于前,只好另起炉灶,开始写作《中国娼妓文学史》了。 我们宿舍还有个没来报到的家伙,不知道是因为他嫌弃黑山大学,还是其他原因。如果他来了就排第八位座椅了。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他居然没有来。我们得知了他的名字叫马芮后,就开始讲故事损他: 有个人叫马芮,他生病了,去医院看医生,挂号时候护士问他的名字,他说叫马芮,该护士迟疑了一下写了上去。以后他就坐在候诊室等着。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有人叫“马内,马内”。他环顾四周无人应答,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走进诊断室。 大夫看了看他病例上的名字后生气地对他说,你就是马内呀,怎么叫你也不进来呀。 他委屈地说,我不叫马内,我叫马芮。 大夫怀疑地又看了一遍他的名字,说这不就是内么。 病情比较严重,准备做手术吧。于是去交费。大夫大声说:“马丙,1500块。” 他听了以后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收款员不耐烦地催促他:“你是马丙吧?快点交钱呀!你不想看病了?” 他无力地争辩了一下:“我叫马芮,不是马丙。” 那收款员瞪了他一眼,不依不饶地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个嘴巴两只眼吗?” 于是他忍气吞声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着,过了好大会儿才看见里面走出来一个护士,她一边笑着一边大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让他进去。这次马芮听到后吓得面色如土、两股战栗,几乎要落荒而逃——因为那护士叫的居然是“马肉”。该护士还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道:“叫个什么名字不好,叫马肉!” 《养驴专业招生简章》及《致老鼠》 需要交代的是,这里中文系的男生彼此之间称呼都是“驴”。具体做法如此,即把姓名的最后一个字换成“驴”字即可。比如,有同学叫张山丰,那么在我班就叫张山驴了。我就经常被称为庄小驴,不接受也得接受。或者在某同学家乡名字后加毛驴二字也可,如贵州毛驴、杭州毛驴等。余皆以此类推,不再赘述。声明:这跟诽谤、侮蔑、诋毁毫不相干,这只是善意的玩笑。 关于驴子的故事很多,各个国家一般都是把它作为愚蠢的对象来加以嘲讽的。比如,《狮子、驴和狐狸》: 狮子、驴和狐狸合计好了一起去狩猎。捕得许多猎物后,狮子让驴来进行分配。驴把猎物平均分作三份,请狮子率先挑选。狮子勃然大怒,扑过去一下子把驴吃了。 接着狮子又叫狐狸来分。狐狸把全部所得猎物聚成高高的一堆,只给自己留下尽可能少的一丁点儿,再请狮子挑选。 狮子便说道:“哟,我的好伙伴,是谁教你分得这么合理得呀?真是太棒了。” 狐狸回答说:“是毛驴的不幸教了我分配的诀窍。” 本则寓言意谓:他人不幸遭际,堪作吾辈借鉴。 《驮神像的驴》: 有人赶着一头背驮神像的驴进诚,路上行人纷纷朝着神像顶礼膜拜,驴错以为大家是在向它下拜,得意之余,不禁叫唤起来,再也不肯继续前行。赶驴人猜出了它的心思,网就用棍子打它,一面口中骂道:“可怜的蠢货,要是人们拜倒在驴的脚下,世界末日也就来临了。” 本则寓言意谓:依傍他人浪得虚名而自负者,易为知其底细之人传作笑柄。 《狐狸和披着狮皮的驴》: 驴披着狮皮在野外四处转悠,吓唬别的动物。他遇上了狐狸,也想去吓唬一下。说来也巧,那狐狸以前听见过他的叫声,便对他说:“如果没听见你叫,毫无疑问,我也会让你给吓跑了。” 缺乏教养者亦复如是:彼等假充斯文,不耐寂寞,妄发议论,为世所笑。 《驴和赶驴人》 驴由赶驴人牵着,走了一段路程以后,自行离开平坦的大道,去攀越陡峭的山坡。驴将从悬崖上摔下去时,赶驴人揪住了他的尾巴,想把他拉上来。谁知驴倒垂身子拼命挣扎,赶驴人便放开他,说道:“我认输了,但你的胜利是用生命和错误换来的。” 本则寓言适用于争强好胜之徒。 有感与此,我特意撰写了一份招生简章,趁夜黑风高的时候张贴在主楼大门口。 黑山大学中文系养驴专业招生简章 一、培养目标:培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无恶不作、不学无术、厚颜无耻全面发展,掌握一定理论基础和专门知识,具有独立开办门户能力的专门人才。 二、招生名额:本年招生n人(n大于或者等于零),不包括推荐免试生。录取时将视生源状况及毛驴数量和社会发展需要适当增加招生名额。 三、报考条件:凡符合下列条件者可参加国家教育部统一考试。 1、愿意为毛驴事业贡献青春,品德良好,遵纪守法。 2、为人忠厚善良诚实可欺,且膂力过人,钟爱毛驴事业的青年均可报考。 3、年龄不超过30周岁,健康状况良好。 四、课程设置:料草学,喂养学,驯驴学,杀驴学,驴皮制造学(驴皮服装、驴皮阿胶等),驴肉加工学(五香驴肉、驴肉罐头),驴油加工学,倒骑毛驴学,骑驴看唱本学,耳朵里塞驴毛学,如何成为顺毛驴学…… 专业主任:张国老。副主任:柳宗元。特聘名誉教授、博士生导师:庖丁(其专业是解牛,兼职宰驴)。 学费:每年一万元。此外尚需若干钱财以购买必备之器械,如倚天屠驴刀等。 有痔不在年高,无痔空活百岁。 第7章 欢迎广大有痔青年报考本专业。 报考热线:xxxxxxx 备注:本专业自开办以来,广受欢迎,欲来从速。 据说主任老佟和辅导员侯女士见到此招生简章后暴跳如雷抓耳挠腮便秘了好几天。 其实,除了跟脾气温和的老三关系较好外,我和其他每个人都呲牙相向过。我的人际关系极差,我在中文系没有一个朋友。我的朋友都在其他系。而武仕进这毛驴却有着八面玲珑的伪善和阴险,人缘在系里是最好的一个,也最为我所不齿。其余还有人神经兮兮,有人鄙俗不堪。总之,我觉得中文系真的应该改名叫“养驴专业户”,这里培训出来的都是能吃能睡膘肥体壮脾气诡异的一路货色。 我们宿舍房顶还漏水。某日我用拖把捅了一下天花板,居然中间裂开一洞,掉下来一只女子的花裤衩,令我错愕不已感慨良多。宿舍里光线贼差,而且白天没电,晚上11点熄灯,不能让我们听歌曲看武侠,令人大为憋闷。大白天老鼠公然在宿舍里游荡和配种,实在是对于人类的轻蔑、侮辱和挑战。有天我实在气不过,踩死了那对奸夫淫妇,并挂起来示众,从此稍得安宁。记得我当时还写了一首悼亡诗——《致老鼠》: 深夜呓语 老鼠咬碎了谁的梦 而窗外路灯 站成孤独 孤独的夜我也是一只老鼠呀 黑色的寂寞让我如此的美丽 凌晨两点 拖鞋在幽暗的楼道里叫喊 裤衩高悬 格外耀眼 老鼠磨牙的声音再度响起 地底传来谁无声的哭泣 可惜这首诗的全部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得它当时还被骚人拿去发表在他们主办的学校文学刊物上,以至于读了它的学生见到我就盯住不放,那眼神就像在盯一只过街老鼠,令我每天毛骨悚然。 宿舍失窃事件也时有发生,我们班长那只贵州毛驴借的新闻系的一架专业相机放在床上,它去撒了一泡驴尿,回来后就不翼而飞。用尽一切办法也没有找到后,它黔驴技穷了。最后,驴不胜怒,蹄之,在宿舍好一番尥蹶子,又跳踉大喊了一番,才开始借钱赔偿。 另外,女生那边发生的盗窃案件比较多,一般是她们晾晒在宿舍外边的内衣内裤什么的不见了,一般可以在男生宿舍这里可以看到。我说一般主要是想强调,特殊情况的话会看到一个男生穿着女内裤深夜出入厕所。按照孔乙己的逻辑,偷书不叫偷书,叫窃书,毕竟是读书人的事么,即便被称作贼,那也是雅贼。而我想,偷盗女生内裤者,也一定非心怀浪漫情愫者不办——与梦中可人之亵衣一亲芳泽,陶醉之态大可想见。如此看来,可谓雅贼花贼,抓住亦不忍送官也。 这就是我们这些温文尔雅的天之骄子在象牙塔里的幸福生活。 一夜情 1997年1月3日下午3点半。刚午睡醒来坐在桌旁复习《现代汉语》,珮珮来我们宿舍找我,送还上期的《大学生》杂志。我穿上大头皮鞋,拿了外套和帽子准备和她一起出去。她说去打羽毛球吧,于是我俩来到宿舍旁边的操场。 天比较冷了,还有风,于是我们登上操场西边的有着三面墙壁的主席台。打了半个多小时,竟然觉得热,出了些汗。我说下去走走吧,便沿着跑道转了几圈。我把我的帽子扣在她 的头上,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笑。我跟她开玩笑说:“你也在一步一回头瞟你的意中人吗?”她却笑着说:“别臭美了,你!” 我喜欢她的眼睛,大而且亮,可以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她脸色红润,头发也很长,健康而且颇有些气质。就像刘德华兄在一个洗发水广告中所说的那样:“我的梦中情人,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大眼睛……xx洗发水。相信我,没错的。”我喜欢刘德华,也喜欢那种洗发水,当然也喜欢他心目中那种类型的梦中情人。 我和她的结识还是挺快的。上周我感冒了,和她聊天时她知道了,就送了药过来。为了答谢她,我准备请她去看电影。碰巧周五公路局电影院放映《穆斯林的葬礼》,她本来打算和同宿舍的女孩晓月一起去看的,便改了主意和我一起去了。 前天庆祝元旦的时候,在学校旁边的一家歌舞厅举行了96级中文系的联欢活动。我还不揣浅陋地献歌一曲。“大家好,我叫庄小鱼,庄子的庄,大小的小,鱼水之欢的鱼。今天我给大家唱首华哥的歌曲——《忘情水》,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同时,祝愿大家元旦快乐,赶快找到自己的梦中情人。” 于是音响里传来我深情款款的浑厚的男中音: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己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我的声音几乎可以和刘德华乱真,并且由于结合我真实的亲身感情经历,我唱得十分投入,甚至把自己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结果可想而知,我的歌受到热烈的欢迎,尤其是女生,她们尖叫着朝我挥舞手臂,献上飞吻,还朝我扔了几个分量颇重的苹果、香蕉,感觉自己就像《世说新语》中的潘安出游遭到喜欢自己的女人的水果投掷一样,特自豪。其他几个专业的女生也开始纷纷打听我是谁,是不是不久前刚刚失恋过。 无可否认毋庸置疑,我是一个十分滥情的家伙。我很容易动感情,很容易快乐和悲伤,哭哭笑笑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为此我一直后悔自己咋就没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呢,否则说不定一不小心也就红了。 回到学校后就开始在主楼的106大教室包饺子。我从餐厅搬来一大块面团,走进教室后便听到他们的欢呼。一群女生向我伸出双手,我顿时感到受宠若惊,好像他们不是在要我手里的面团而是要把我抢走一般,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我终于把面团给了珮珮,因为这些女生中我觉得还是她最漂亮。由此我得出一个人尽皆知的真理式结论:人,尤其是女人还是要长得漂亮些才好。 珮珮包饺子的技术十分熟练,无论是擀面皮还是包馅都是又快又好。让我私下里觉得她以后极有可能会是个贤妻良母、里里外外的一把手。后来不知谁开始拿了个小面团相互投掷起来,于是大战拉开了序幕。晓月拿了一个面团一边走过来一边朝我投掷,却被我躲过去,然后我顺势抱住她,在她脸上抹了一把面粉。晓月经常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牛仔服,对自己的相貌和身材很有信心。调戏她的时候她一脸含羞带笑的样子颇有韵味,总让我心猿意马。对门宿舍的一个男生为了给她报仇,抓了一把面粉拉开我毛衣下领子就塞了进去。我不禁火了,却笑嘻嘻的装作没事的样子跑开了。过了一会,我端了一个面粉盆子过去找到他,整个扣在他的头上。打完这一仗估计损失了至少十几斤面粉。 饺子是在学校里的一家私人餐厅里煮的,于是我们一窝蜂又跑到那里。每一锅饺子出来都被迅速瓜分,一片风卷残云狼吞狗咽的豪放景象。珮珮对我说她饿了,我赶忙去抢了一盆献给她,感觉自己颇有中世纪欧洲的骑士风度。程刚也在,走过来邀请她过去吃——他俩高中是同班同学,也是一块玩出来的。 程刚,男,不知其仙乡何处,驴龄几何,五短身材,黑色面皮,爱踢足球,动作优美,姿势难看,技术很糟,余则更一无是处。其名字可能来自一句俗语——恨铁不成钢。估计他的父母可能想把他这块烂铁恨成一块好钢吧,可惜最终事与愿违。程刚一宿舍的人也在起哄,要她过去。我颇感自己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珮珮拗不过,只好过去了。我也没有什么不乐意——无所谓的事情。 吃完饭,要散了,我走出去,珮珮追出来,跟在我后面。我俩一直坐在操场边上聊天,不知不觉就到12点半了。送她回去,却发现她们楼的大门已经上锁了。这时候阿姨肯定是不会给开门的,而且还会骂人,还是不要去搠母老虎的屁股为好。透过大门的玻璃,晓月在里面看着我们,一脸坏笑地说:“进不来啦。你们一起去外边过夜吧。” 这时我吃惊地发现她的旁边竟然是新闻班的一个男生。这还了得!女生宿舍楼里混进去男生了,这不是色狼进了羊群吗! 后来才晓得他们宿舍的男生也在女生那边聊天、打牌,要回去时才发现大门上锁了,只好在女生的香闺里“委屈”一晚了。 “唉,唉,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我不禁一唱三叹。 珮珮笑着白了我一眼,说:“你怎么就这么坏呀!” 她的眼睛在幽暗的树影下仿佛闪着某种暧昧或者渴望的星光。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呀!”我开始调戏她了。 晓月把珮珮的厚棉衣和手套从门缝里递出来,我们只好离开。可是到哪里去呢?准备去看通宵电影,但学校的大门竟然也锁住了,而且大铁门甚是高大,爬出去的希望极为渺茫奇--書∧網。“就在校园里待一夜吧。”珮珮说。于是我俩边走边聊,最后走到花园里去了。 有时挽住她的腰,有时搂住她的肩,我俩走到花园里的一个小土坡上。四周柏枝纷披,月色溶溶,疏疏密密的影子投射到地上。碧空莹莹,一片冷清而明亮,真是个浪漫的初冬的夜晚。“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是的,今夜的月光,今夜的人儿,今夜的恋情,不都宛如一场梦么? 第8章 谁又能预料到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今天的月色也曾经照过古人的呀,而今古人安在?而且在这首诗的结尾,李白竟然说:“永结无情游,相期渺云汉。”难道这都是命中注定么? 放歌狂舞的我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凝思。不错,我就是这么一个神经质的人。突然发作,突然停止。并且我还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我到处寻求快乐的钥匙,而当我感到一丝快乐的时候却又怀疑这种快乐是否能保持长久。我不是个及时行乐的人。我即将快乐的时候还在为了将来的悲伤而担心。我的这种杞人忧天的本性使我几乎从来都不曾真正完全地放开心胸地快乐过。我为此而感到悲哀。 在一旁笑看的珮珮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每当我感觉到幸福、快乐或者愉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以后这种情景会不会再次拥有,而且也不知道这种快乐以后会是美好的记忆还是痛苦的印痕,所以我有些感伤。她用明亮的眸子望着我,我不理解那些内涵。“应该是美好的。”她说,“我要把今晚记下来。好浪漫哦,我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这样通宵玩过。” “时过境迁。环境一变,事情一变,心情也会变的。”我说,“以后来事谁能料到呢?”我把她轻轻抱在怀里,她柔软的胸脯在我怀里起伏。 “别人都睡觉了,就剩下两个小傻瓜在这里玩儿。”她说。 我轻轻一笑,低下头来要吻她,她却微笑着躲开了。我不想对她用强,更不愿过早地过分亲热。柔儿与我的前车之鉴尚犹在昨。我觉得没有一点距离的亲近反而会导致更大的距离,过分地亲热与温存后将会是极大的平淡与冷漠。 已经凌晨3点多了,我十分困倦,于是找了一个低矮的歪脖子树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地睡了上去。我说,我要睡了。一边和她闲聊,一边合上眼。她说,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干脆做我的弟弟好了。我说,你算了吧,我的年龄比你大。冷风吹过来,我俩不禁瑟瑟发抖。她说,我们别在这儿了,去小土坡的南面吧,那儿有很多的树,可以挡风。 我就势在小斜坡上躺了下来,过了一会,她也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说你困了也躺下来歇会吧,就一把揽过她。她的头靠在我的胸上,不一会儿两个人竟然睡着了。 醒来极其寒冷。看了下表,已经4点多了。这可能就是有些文学作品中经常提到的所谓的“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吧。她问我冷不冷,我说冷着呢,便紧紧相互拥抱着取暖。月光下穿着淡黄衣衫的她很美。我的下巴靠在她的肩上,轻啮她的长发。我嗅见她温暖的颈项间淡淡的清香,真的有点冲动,但又很快理智地克制住自己。她的双腿和我的双腿紧紧夹缠在一起,轻轻摩擦着,有一种非常快适的感觉。我把她搂得更紧,轻轻摇动着。 “有人!”她低声说了一声。我悚然一惊,倏地和她分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们蹲下来,屏住呼吸。一个人脚步蹒跚着从我们旁边的小路上走了过去,仔细一看才知是早起锻炼身体的老太太。因为树枝浓密,我们并没有被发现。原来已经5点多了。走出花园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学校的工友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 来到5号楼女生宿舍,看见大门已经开了,一帮男生刚刚走出去。珮珮和我告别,我也回到了宿舍。拉开灯,已经6点了,窗外的路上一片嘈杂,原来是看通宵电影的男女们回来了。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元旦狂欢的家伙。我喝下几片感冒药倒头便睡。第二天又休息了一整天才缓过劲来。看来我的身体素质还是不够格——跟一个女孩子什么都没做竟然元气大伤。真是可悲。 她却因此而感冒了,我买了些药给她送了过去,刚买的《大学生》也给她留下了。今天她来送还给我。 我俩打完羽毛球就回到2号楼我的宿舍。其他人都不在,我俩就坐在桌边一起看书。真是一种静静的享受。我明明白白地知道,爱上一个人会使人改变许多——傲气扔了不少,心胸开阔不少,待人接物也很真诚、热情、爽快,精神不错,自我感觉良好。我是不是爱上她了?自己也说不清楚。 5点钟的时候她回去了。也许她在等我的一个什么邀请吗?但我最后什么也没有做。我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戴着一顶黑色运动帽,穿着一身绿色军装,脚上还套着一双黑色笨重的大头皮鞋——不伦不类。不过穿军装的感觉还好,虽然现在不是王朔或者王小波少年时崇尚军装的那个年代了,它仍然给我一种看起来很挺拔很威风很壮实的错觉。 晚上吃过饭,骚人问我怎么对待这件事情。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知道她和程刚的关系不错,我不愿因此而得罪了程刚,可也不愿失去她或者是疏远她。我清楚地知道,程刚也不会放手的——因为男人更看重的可能是面子。被我横刀夺爱后在同学面前他只能去唱黑豹的那首《无地自容》了。 骚人说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好好谈谈吧。 我说我跟谁谈呀,等等再说吧。 如果她做程刚的女朋友我可能会不舒服,但如果她做我的女朋友,程刚会很伤心很恼怒。而且我根本就不想也无力去担当太多的男友的责任。我想我对她的感情可能远远不及程对她的感情,换句话说,我不会像程那样去爱她。而且我周围也有压力。程刚的那些朋友,我的同班同学都会把我看作第三者,看作是横刀夺爱的不义之徒。我将为此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我可能以后永远无法在我的同学面前抬头做人了。那么我们三个人成为好朋友怎么样?我想至少程刚是不会接受的,在这种竞争中必须有一个人出局或者主动放弃。 说是辽远的海的清想 说是寂寞的秋的相思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写作课上,她回头递给我一张裁减得极为方正的白色纸条,写着上面的几句。即便是个木瓜也能看懂她的意思了,何况我这么一个自作多情自作聪明自命风流的书生——我就是她的“烦忧”,我就是她不敢说出的那个“名字”。她也感到了人言可畏的压力了么?也许她的心是真的? 今晚说好一起去主楼202教室自习的,我在宿舍补了一段日记,所以去的较晚。我坐下来后才看到她就在我不远处坐着,但我们都没有互相招呼,我们只想这么共处一室,能看到对方,能感知对方就够了。而且我想我俩也没有胆量公然坐在一起。人们一开始看到的就是他俩常在一起,看得习惯了,仿佛这就成了一种规则,如果有人敢于打破它,那么人们的眼睛就要重新来适应新的规则,这肯定就会让他们感到不舒服,所以他们就要谴责这敢于打破规则的人,并给他们施加压力,而全然不顾当事人的感受,他们只求自己看得舒服心里感觉舒服而已。 大约9点的时候,“恨铁不成钢”拿着几本书进来,径直坐到她的身边,和她说了些什么,要她向里面坐,他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她身边。我心里忽然掠过一股不知是伤感还是无奈的感觉,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心里也十分平衡——我今天已经拥有了她一个下午又何必不满意呢?何况我从宿舍出来时骚人对我说过,“程刚看你的眼神可那个呢”。可哪个呢?“那个”又是什么意思?凶恶?狠毒?厌恶?憎恨?我不知道,大概就是这类的感情吧。我心里宛如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惹人讨厌的人。算了,还是别想这么多了,还是看点书吧,期末考试快要到了。 9点半,主楼管理员老张来锁门。我迅速卷上书本,整了整军装,开门下楼。刚走出主楼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他俩的声音。珮珮走得很快,追上来和我说话。程刚正在关怀地问她:“你的感冒怎么样了?吃药了吗?要不要我去……” 我笑了一下,对她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我不想惹火烧身,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还是无法忘记柔儿。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移情别恋对我来说非常困难。我想这也许就是人的劣根性的一种表现吧。荀子说,人性本恶。孟子说,人性本善。我说,人性本贱——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的永远是不满意的。我是我的人性本贱论的一个典型案例。 对了,当时我也回给了她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那首诗的另一种读法: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寂寞的秋的相思 说是辽远的海的清想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1997年3月初,大一下学期的某日,回到宿舍,看到床上放着一封信,信封右下角的地址是油田中学——是叶子来的。她是我高中同学,但我们的关系好像不止是同学。怎么说呢?有些理不清。 叶子,真名叫叶蓁蓁,来源于《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她是我们中学个头最高的女生,所以只要她一出现,无论干什么,都要必定 受到比别人多的目光的照射。而且她还是我班班长,同时,她还是个比较诗意的女孩,也就是比别人更热爱文学,更爱幻想,更感性。她的作文和我的作文都在全校广为流传,因此她蓄谋已久地通过别人介绍跟当时自命不凡的我交上了朋友。自然,我和她全家宠爱的弟弟阿克也成了腻友。我俩诗词唱和传情达意的小纸条塞满了几个日记本。 第9章 她家就在学校门口对面,不大,但是很温馨。她妈妈很善良,是医院的会计。她爸爸是我们县政府的官员。我已经记不清在她家吃过多少次饭了,每次她妈妈都对我热情款待。而且,我还在她家住下来,和她弟弟睡在一间房里。隔壁就是她的房间。她全家对我都很好,我们的结局仿佛注定会比较圆满,要不是我的一个哥们也喜欢上了她的话。于是我非常义气非常慷慨地退了出来,去和任何一个漂亮的或者风骚的女生打情骂俏。我们结束了,其实可能根本就没有开始,因为我们彼此从没有表示过什么。 但我无论如何无法忘记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在她家里,我就自然得像是她家里的一分子。我、她、还有她的弟弟,我们三个孩子好像都是她的妈妈宠爱的对象。我们一起看书,一起听歌,一起吃饭,一起游乐。我是多么想拥有一个这么温馨祥和富足的家庭啊! 我甚至记得她房间里一切的摆设,甚至一本书,一个闹钟,一个玩具的具体位置,我甚至记得她房间里的她的气息,我生病时她牵挂的神情,我们一起欢乐开心的样子…… 高中毕业后,我来到这所四流大学,她的成绩不太理想,去了市里复习。 为何看完她的信后会有莫名的伤感?她劝诫我要我以学业为重,好好把握。是否最近困扰我的感情上的事也惊动了她?我不愿她为我而担心的,不愿再给她本已沉重的心灵上再加上些什么。她说我们年少时曾有过许多的梦想,谈起来时总会令人神往。不错,我还记得在那些年少的日子里,有和平、温良的一个女孩曾与我清淡如水地交好。 她读过的书,我也读。她阅读后的心得体会写在一片一片随手裁剪的白纸上,我也照做不误。我们只靠笔来谈话,我认为用笔才是最能表达出人心灵最深处的思想和看法。她给我的纸条我都夹在了日记中,好好地保留着。我写下的那些呢?还在吗?这些同读一书的赏心乐事岂能忘怀?仿佛在罗兰散文中还能找寻到她的影子,那里有浓绿的树阴、曲折的路径、雨打竹叶、渔翁钓竿、清溪山泉、人面桃花、飘萧孤雁、孤杖暮红…… 她说自己的思想及性格苍老了许多,难道她对往事也感到无奈了么?而看完信的今夜,寂寞让我也不能入睡,很想起来记点什么——关于我俩的过去或者现在的感伤。 看着信封上她的字竟想流泪。好友,一切如昔?可好?那么熟悉的字体,就像她站在我的面前,那么亲切,令我感动…… 1997年3月28日。 已经近一个多月没有收到叶子的信了,我很不安。听说叶子的一个好友跟柔儿现在住同一个宿舍,我和柔儿的事极有可能很快就传到叶子那里了。她知道后会怎么样?我不敢想像。 叶子最终还是来信了,她真的病了。我不知道会不会跟我有关系,如果有关的话我真是百死难赎。小轩四天都在陪着她去打点滴。我的心里有些酸酸的,是嫉妒吗?很多朋友都去看她了,而我在这里一无所知。我很愧疚,用手拉扯自己的头发,眼睛也湿润了。 她待我太好了。想起去年高三生病的时候她的真心与善意,的确让我感动不已。而如今她病了,我却不能在她身边,并且还做出对她不太好的事情,真是痛恨自己。 又想起高三时候我借住的那所荒芜的院落,我们称之为“聊斋”,因为它过于冷落、凄凉、孤寂,让人担心晚上会有狐妖的出现……往事总是这么连环而至,如影随形。回忆可以安慰一颗孤独的心,但也许会勾起一些伤痛的事。 这几天情绪很不好,感冒了,左胸疼痛,大概是那年生病时留下的病根吧,也查不出来,让我担忧。 1997年4月16日,收到叶子来信一封。 小鱼: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快乐? 收到你的信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却迟迟未回复,只因为,我一直在想,我能透过这薄薄的信笺为你做些什么。 满纸的沧桑与失意,小鱼,这还是你么?听听阿炳的《二泉映月》吧,人生之无可奈何莫不存在于其中了。或许,哭一场会让你发泄许多。笨拙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来信中的那语气、那无奈是我不明白的,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但是那个受伤的人却是我熟悉的。好友,说与我听吧,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解忧人,却能做一个极好的聆听者。 爱情离你远去了么?看到信中的这句话,忍不住要骂你傻。爱情总是围绕在每一个年轻人的周围的,除非你舍弃它而去。我说不清爱情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必须肯定的,它应该是两颗心的共鸣。任你苦苦地追寻,若无应者,又有何用?原谅我语气的苛刻,我只想让你明白,有些东西,有些人,有些事,没有保留必要的就一定要舍弃。你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何必要隔绝友情呢?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跟朋友联系?这样只会加深你的痛楚。君子之交淡若水,相信你应该明白“水”之涵义的。 窗外的叶子黄了又绿,总让人感叹时光之流逝。人生在世,岂能尽如人意?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同样的道理,人能有一个成功的方面,便应该感到满足了。事业与爱情往往是统一起来的,有了成功的事业,还怕没有浪漫的爱情吗? 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颜色的?来信告诉我,好吗? 叶蓁蓁 1997年4月12日 子柔的来信 1997年5月13日。 收到了柔儿的来信,信里的内容却使我的心也凉了,好像冬天里吃了一杯冰淇淋。“朋友”?是的,“朋友”,她称我为朋友。也许在安阳的街道上分手时我不该伪装得那么伤感吧。 她竟然也说我高傲,使人不易亲近。可能她怕刺伤我,说是听别人讲的,而且她本人也觉得我如此,并诚挚地向我告诫。而我想,她还是不够了解我。但同时自己的心里也开始怀疑自己了——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初中时候的女友秀儿难道也是为此而离开我的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有什么可傲的资本?想来大概是自从初中时因成绩不错而形成的优越感的恶习吧——目空一切、傲气凌人,这就是我的个性么? 唯有叶子不这么看我,但她也曾在给我的信中写道:“别人看你像站在云端里,而我则和你平视。”我不禁一惊,我在别人的眼里就是那么高傲么?可又有谁知道我在暗地里自卑呢!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想独自静静,不想理任何人。秀儿自和我分手很久以后还耿耿于怀地记着我心烦时对她的呵斥:“走开,一边去!”我中学时候的挚友对我的评价是叛逆、孤独。难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如果我真的是这样的人的话,我一定会慢慢改正的。深刻的社会生活早晚会让我碰壁,把我这块尖峭的怪石打磨成一块圆滑的鹅卵石。但我同时也很失望,柔儿她毕竟还是没有深入到我的内心深处。我当然不会听了这样的话就不高兴的,因为我对这已经麻木了。 我又开始祈求上帝不要让我受伤。他必怜悯他的儿子。 都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好好地过日子的。也许有人劝告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 此时宿舍里的录音机正播放着孟庭苇凄美、缠绵、柔细的歌曲:你的心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可以真多久?你的心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让我看得懂…… 1997年6月7日,收到子柔来信。 小鱼: 你好。近来过得是不是充实而开心? 当我的心情时而摇曳,感到那种孤独时,我想到了你,虽然知道你有更多的内容充实自己,可是,总觉得也许某一天的某一时刻,你会被此时浸染我心的情绪浸染着,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不管你怎样认为,我自己都觉得心灵上的友谊离你很近。有些时候想想,很多总被挂在嘴边的所谓友谊,整天形影不离的友谊,却是那么遥远,那么经不起时间的风化,而心灵上的那种默契与相知,哪怕短暂却是永久的。它越过时空,袅袅而来。 跟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在传递一份问候吧。总希望远方的你过得快乐又快乐。 给你写信和别人不一样。写给别人的常是一些明显的事情,而给你的常是一份不定的心情,一种模糊的感受,或许是想着你能破译吧。 这一段时间喜欢在阅览室翻一些文学刊物,那新鲜的文学气息使我惊愕、叹息,总觉着描写与叙述的优美使自己俗而又俗,而过去的那个作家梦,现在看来已经成为一个遥远不可企及的梦了。 心情好时,一切都是那么有滋有味;心情不好时,仿佛是世界末日。寂寞、迷惘、焦灼,一切都蜂拥而至,直到某个小小的转机出现,天堂再现,这些东西连自己也难把握。 算了,不再说这些阴晴不定的心情了,有空给我写封信。别无他事。 子柔 1997年6月2日 无言。看完这封信让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一直都觉得这种信最难回复,好像说了些什么,但仔细一看,好像什么也没说。而且,一个漂亮女生跟你谈“友谊”,真是一种不幸,感觉自己很失败。沉吟良久,遂修书一封,文风与之极其相似。我称之为“空对空”,名字怪得如同一种导弹。 大二的伤感 十月的古城没有爱情 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回家后并没有去找子柔,我觉得自己抵抗住了诱惑,做得很不错。 第10章 得知叶子复习一年后考取了北京大学,终于修成正果,很为她高兴。其他几位复习的朋友也大部分都进了不错的大学,让我自惭形秽,于是躲在家里看看书,倒也过得安静舒心。 但我真的能忘记子柔吗?尤其当我开学了回到外省的学校以后,相隔千里,思念却好像显得更加浓烈了。 1997年9月7日。 “那唱歌的人已成为风景。”好苍凉忧郁的一句。往事便袭击了我。我仿佛只是活在回忆里,现实中的一切与我毫无关涉。 秋日,林中,如花的你。你柔情的水将我淹没。相偎相依,相看两不厌。你的柔情,我的缱绻,许是上天红了眼,良会终成离散。 你说可以给我做一个下午的恋人。我一个下午的恋人,我该如何珍惜你,当我的衣襟上还留有你的香泽时就要离开你么?我只难过我的不幸,你又何必哭泣呢?只因我们谁也无法割舍的那段一起走过的日子么? 夏日的午后,我一进你家的门,你就湿一条毛巾给我,然后再沏上一杯茶,静静坐着听歌。犹记你清昙一般的笑容啊!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淡淡的风淡淡的云淡淡的晨晨昏昏流逝的情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歌手就那样闲闲地慢慢地苍凉忧郁地吟唱着象牙塔里的纯情歌谣,是温馨,是浪漫,是空虚,是心碎,所有的情感也都会如歌一样被流行而过么?你我的故事也是一支流行歌么,虽陈旧却更醇厚?一支歌就是一个故事呀,你我那时听了多少歌?《青春》、《流浪歌手的情人》、《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同桌的你》、《冬季校园》、《青春同路人》、《寂寞是因为思念谁》、《恋恋风尘》……那年所有正流行的歌谣。 离开你却怎么也抹不去那段晶莹的情,唯有那条我们经常一起走过的路是你我相爱的痕迹。那里白杨萧萧,芳草萋萋,叶子飞来飞去,不知何处袭人衣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子柔,我怎么也无法把你写成诗歌,让我可以日日在唇间吟唱…… 1997年9月30日。 国庆节放假了,正在读大二的我晚上9点10分登上南下的列车,次日清晨6点多到达安阳。本来打算忍住以后不再和她见面的,但大一过后的生活过于轻松和无聊,并且我们都开始为自己物色女友了,仿佛女友不仅是面子问题,更是一种私有财产,谁能得到谁便可以以此骄人。 我们宿舍都开始行动了,我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我自己觉得原来还是有点感情基础的。老二每日寻花问柳,人皆以流氓视之,色名满园。骚人开始对我班另一擅长死记硬背的胸部扁平如飞机场、跑马道、纯平彩电的“太平公主”产生了好感,再次萌动了春心,焕发了青春。骆驼跟前任女友联系上了,再次演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循环理论。武大郎改送家里自产的葡萄给本班张惠美女士同宿舍的女生再次惨遭拒绝,牛头鸟爱上了别的班一女生,后来感情无疾而终,再次上五台山落发以后回来。整个宿舍都是死气沉沉的。我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怎么样。 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会有这么容易见到她么?好事自古多磨难呀。沿着似曾相识的街道寻去,敲开她的宿舍门时我已经隐约感到不妙。一个女孩告诉我说她回家了,进来坐吧。我顿时气馁。劳累和虚弱的病体几乎让我倒下,又是一场虚空啊。她明知道我要来的,但还是回家了。我真的很不是滋味。 这个女生跟我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只是不在同一个班。她人长得满清秀的,脸庞忘记哪边有颗黑痣。以前在叶子家里经常见到的,曾被我一个哥们骚扰过无数次。大概她也认为我不是什么好货色,于是带她男朋友(也可能是临时抓差)一起吃饭。我颇感兴味索然,于是立马乘长途汽车回家。 在家里吃药打针输液,身体稍微好起来了。失去爱情的日子仿佛也失去了免疫能力,感冒发烧肠胃炎之流的疾病在我身体里大肆猖獗。 子柔的家搬走了,幸亏遇到一高中同学,她的闺中密友,才知道她新家的地址。她家屋外的楼道里火炉仍然在燃烧着,家里却没有人在。 10月5日上午11点半启程,下午3点半到安阳,如果她还没有回来的话,我就买票去乌城。 终于见着她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长久的期盼后每次在她身边都会有一种依赖之感或者是缠绵。但我却不敢牵她的手,即便是在那无月的夜晚,也许是她的明媚和光华让我不敢亲近。 我在他们学校住下来,有时陪她去上课,共处一桌。台上教师慷慨激昂,台下我俩低声细语。我看到她的读书笔记中有几首诗,依稀记得几句:我是你的坏小孩我用最平凡最离奇的语言伤害你也折磨我自己你的一个眼神或者手势都将使我们走进幸福抑或痛苦爱情也需要察看风水吗有人为我前瞻后顾距离是一种美吗当你的身影化作远去的帆攒眉千度日思夜想的是牵你的手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她自己写的,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但我想那个“前瞻后顾”者可能是我,但却不知道她到底要牵谁的手。 10月6日,上午跟她去上了两节课,是外国文学课,讲的是《唐?吉诃德》。课后一起骑车去安阳小屯村看殷墟。那里小楼林立,绿化还好,在幽静的林阴路上几次想握她的手,却恨这秋日阳光太亮,有贼心没有贼胆。 这个所谓的博物馆,除了几片残破的龟甲、兽骨赝品、几个长满绿毛的伪青铜器、一个不久前刚打造成的红漆涂抹过的所谓的西周时代的马车模型之外,就一无所有了,实在是对不起“博物”二字。据悉,那些货真价实的玩意儿早就被其他各大博物馆瓜分完毕了。 迤逦至中山街,吃过午饭,她去邮局打电话,也不知给谁。我问她是没有打通还是没有人接,她说是没有人接。她的脸和眼睛仿佛有些红——是为那人失望和伤心么?我爱,我努力猜想你身后那有磁力的人会是谁,我不忍心看见你伤心的样子。紧蹬了几下车,跟在后面,忽然听到街头音响里在不停地重复着“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中午在404教室,打开她的课桌,看见一皮本,里面竟夹着李军的照片,手扶花枝,微笑着,潇洒如黎明的样子。还有些碎纸片,是从我的某封信上扯下来的——我喜欢她,但是写的信还是太神气,她肯定难以接受。心如预期般平静地疼痛,于是开始拿张纸乱写一通。她从宿舍拿来一杯水和一本书,同桌听课。 7日下午她送我至火车站,一起在广场聊天。我感谢她给我的动力以及两日来的招待。她要求和我做朋友,并坦言我太沉默,不善言辞,曾经说错一句话让她很生气(我从来没有想到那句并不幽默的话竟然无意中伤害了她)。 “一件事物虽然很美好,但不是你的就不要……” “勉强。”我自作聪明愚蠢无比地接过话来。 我忽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都是一个笨伯!于是狠狠心将所有的爱、恨、羞辱、敬重和鄙视全部压在心底,装模作样向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太让你受委屈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谢谢你来送我,再见。” 我昂首阔步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候车室。静静地坐在候车室,忽然想起同在阅览室看书的情景,便拿出她给我的那个小本子写道:并肩从图书馆出来没有风十月的爱如阳光是一种温暖的疼痛十月的我是一个城市猎人远方的你在我的准星里优美地舞蹈而此刻寒冬突然提前来临病毒和绝望正联起手来向我掷出长矛——失去了你的我已没有了一丝免疫能力我渴望死在你如花的笑靥里今夜我将乘风归去我走后这座千年的古城再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十月的古城没有爱情》民工真多。他们力壮无比,我的背包带也被挤断了。秋收刚刚结束,正是他们外出务工的时候。列车员在皮肤黝黑身高体壮的民工中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文弱书生,便分开众人把我一把拉上车去。我朝车下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拥挤着。火车已经严重超员了,民工的河流仍然源源不断涌上来。 终于,火车苟延残喘地开动起来了,周围都是人墙,我们脸贴着脸,鼻息之声相闻,我头脑中竟然十分悲哀地蹦出“面面相觑”这个鬼词语来。 车里人太多,只能站着,转身都困难。胃痛的厉害便掏出一把胃药全捂进嘴里硬吞下去,车上没有水,有水也没法去接。10个小时,一直到终点站,我都没有找到座位。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1997年10月20日。 今天下午的课堂上,不知自己在本上记了些什么往事,便又陷在痛苦之中。同时,我想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有点伤情了。 课间休息时,在主楼3层的楼梯上对着窗外抽烟,猛然发觉外面的阳光很好,街道上人来 车往一片忙碌的景象。原来失去她的日子里,无论阳光多么灿烂,自己身边都是一片黑暗;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忙,自己心里总是波澜不兴的一潭死水。 忧郁和孤寂绝望地写在我脸上,什么风也吹不去我的愁怨,我只得贪恋这点香烟。干燥的芳香被缓缓地吸进又吐出,袅袅消散。 上课了。突然又想起去年秋林中的故事,想起她用手拭去我的泪,就禁不住想哭。低下头,摘下眼镜,用双手遮住脸,眼泪就流出来了……前后左右都有人,但我什么也不顾了。 第11章 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每天都在醉生梦死之中。心灰意冷,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不想上课了。我开始喝酒、抽烟、打台球、看电影。我原没有想到失去她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觉得自己很可怜,是一头笨驴,不是个坚强的人,只是个情种而已,而且是个软弱无能的情种。 我如何走出这低谷? 谁能把我挽救? 你折磨我的时候也在折磨你自己么? 1997年11月7日。 我是一只受伤且被困的兽,无力解除眼前的痛苦。望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瘦削而枯槁的家伙——害怕而厌恶。我一无所有,我软弱无能,也无人安慰。 毋庸置疑,我沉沦了,堕落了。前几个周末只是去跳舞,借助音乐和舞步暂时忘掉自己的痛。依稀嗅到惠儿的清香。她是中文系文秘专科学生,我不想知道也不理睬她是谁的情人,只知道她漂亮、自傲、虚荣、时髦。和她一起在晚上出去过几次,但竟然也不能解去我的致命忧伤。只是,我想再多贪她的一点清香。 晚上,学校工会礼堂里,旋律如行云流水,人们舞姿翩跹。 我站在舞池的边缘看你,你在其中舞成一道风景。你的舞姿随着音乐旋律的变幻而变幻。凄恻处,你眉眼含悲、哀伤欲绝;缠绵处,你欲语还休、依依不舍;激越豪放处,则大起大落、大开大合。你黑发如流瀑,皮肤若凝脂,黑色紧身上衣让你曲线毕露,碎花长裙让你婉转如流风回雪,你的腰身是水,是杨柳,柔弱无骨、盈盈一握。旋转处,裙裾飘飞,你舞成一朵美丽的百合花。 “你美如一朵百合花呀,今夜!” 惠儿,我好想对你说出这句话,但又犹豫不决。我若今晚不说出这句话,会不会成为二十年后的遗憾呢?正如席慕容诗作中那些少年时未完成的小小的心愿一样。是的,有些事过去后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们稍纵即逝的东西还少吗?“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是的,我更害怕曲终人散后的孤寂,我总是希望一切的快乐都能永远继续。 你美如一朵百合花呀,今夜。 祝你今后都幸福快乐! 就像置身于海洋中,身边的舞伴如同一对对游来游去的鱼儿。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真想大声喊一声:我爱你们。忽然有种冲动和幻觉,想要把整个大厅都拥抱在我怀里。我的朋友,你们才是真正热爱生命和生活的。生命如花,生活如歌,你们尽情地挥洒自如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人群中沉默,笑容也寂寞。 这个时候舞厅里响起了又一支舞曲,很多人开始跳下舞池。 情愿困在你怀中 困在你温柔 不想一个人寂寞 无边漂泊 就像鱼儿水里游 你的心河流向我 不眠不休的追求 多少喜乐在心中 慢慢游 多少忧愁不肯走 流向心头 就像鱼儿水里游 永远不会问结果 它们知道爱情没尽头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休 一天到晚游泳的人啊爱不停休 从来不想回头 不问天长地久 因为我的爱 覆水难收 …… 我,庄小鱼,不也是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吗?我不是也在一天到晚不眠不休地追逐着什么?可是我到底追到了什么?甜蜜的爱情?优秀的学业?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一无所有。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头?我还有没有天长地久?难道覆水真的不能再收回了吗? 我突然泪流满面,在众目睽睽的舞厅。惠儿带我一起出了校门,沿着一条街道一直走了下去…… 我对她说,我无法忘记子柔,她让我中了毒,受了伤,但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她,从来都不怪她,只是想念她,我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她是我平生最爱的女孩,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我觉得没有了她我会死掉,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挽救我自己…… 我和她坐在一个小亭子里的石凳上,月光透过树枝、花枝洒在地上,隐隐约约中我似乎看到她眼里的悲伤。她并没有说话,一直都在静静听我的倾诉,听我对另一个女孩的依恋。 叶清惠是一个感性的女子,是个有情趣的女子,是个善解风情的女子,是个水一般的女子。她的身材小巧玲珑,具有南方女孩的精致和优雅。我和她的认识是偶然的,但第一次见面双方就产生了相互吸引的触电感觉。 全校歌咏比赛的时候,我也参加了系里的合唱队。我看到前面的一个女孩的头发极为黑亮华丽,垂下来十分性感,就动了心。和她搭上话之后,得知她姓朱,曾经到她们宿舍去找过她几次,是和九头鸟一起去的。后来九头鸟对她宿舍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女生有了意思,但每次跳舞,九头鸟总是无法牵着她的手从她头顶绕过去,为此,鸟儿终于自卑地跟对方分手。 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去找朱姑娘,她不在,却看到一个容颜清丽绝俗的女孩,就是叶清惠,于是怦然心动,遂和她聊了起来。我别的专长可能没有,但却是个聊天高手。因为我比我的同龄人的知识丰富,而且我言语幽默、风趣,我俩无所不谈,极为投机,便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意。我内心深处那种可怜的“才子佳人”的腐朽观念又开始做祟,觉得和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我常和她一起出去,或者去自习,或者去计算机中心,或者去游玩,不再理她们宿舍那个朱姑娘。小朱同志相貌还可以,但比较丰满,受不了的是她说话语气太嗲,而且比较俗气。我曾在她身上探索过,其腰部肥肉足有几斤之丰,胸部不知穿戴了什么样的胸罩,触手极为刚硬,令我连声叹息,称之为“金钟罩铁布衫”,吾内力不足,未能攻破这马其诺防线,遂作罢。 后来知道惠儿也是有人在追的。有次我在她那里碰见了我们楼计算机系的国栋。国栋也和我一样是个外表温文尔雅自命风流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竟然把自己的衬衣拿给惠儿,让她在她们宿舍洗干净。惠儿对我说,自从他知道我跟她经常在一起的事情后,勃然大怒,辱骂了她多次,几次都甚至要动手打她。现在她已经完全和他决裂了。 我听了后很难过,同时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不道德的人,很无耻很卑鄙很下流的家伙。我太不仗义了,横刀夺爱。国栋见了我也横眉冷对,甚至朝我吐唾沫。我竟然都忍了,可能是自己觉得理亏吧。 很晚了,学校的大门肯定都关了,宿舍的门也上锁了。我们去哪里?我们能去哪里?我们注定无处可逃,于是我们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 在一个小旅馆,我们相拥着。不知不觉地我们开始接吻、抚摸。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比柔儿的逊色。但我知道,我在和她亲热的时候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柔儿——让我亲近但又离开我伤害我的那个坚决的女子。而当我笨拙地试图脱下她的内裤时,她却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我不禁感到有些难堪。 “是因为我太幼稚了,还是因为我过于喜欢另外一个女生呢?”我问她。 “都不是,”她回答说,“小鱼,你还是个孩子,在一个人那里受了伤,就需要一个女性的关怀和爱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你本身就是一个惹女生怜爱的孩子吧,见到你后就觉得你很亲近,就像我最亲密的人。你可以和我亲热,对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都欢喜。你抚摸我的时候就像我自己在抚摸自己一样,那么那么轻柔,那么自然而然,那么令我陶醉。小鱼,你可能真的是个情种,你的骨子里有种令女人融化的东西。以后你肯定不会缺少女人的,如果你想要的话。” “小鱼,真的不是我不想给你。我并不在乎这个。我喜欢你,我也想给你。但我担心这会对以后的你不好。你还不满20岁呢,而且,你真正爱的人不是我,而是她。跟我做了这件事后,你会更后悔,你会恨我,也恨你自己。” “其实我早就尝试过了做爱的滋味。那个时候还在读中学。事情发生后我无法在那里待下去了,那个男生也退学了。我转学来到这个地方读书,在这里参加了高考。成绩不怎么样,只好上了这里的文秘大专。我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尤其是感情问题。我觉得都是虚空、虚伪的,也许你以后也会有这种体会吧。所以不是我不给你,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过早涉及这种事情。而且,我觉得女人做过一次以后可能会在心里产生一种自卑感,不想再把别人玩过的身体交给她喜欢的人……” “你就在我的怀抱里好好睡一觉吧。”她拍拍我的头说。 我睡着了,梦见自己在水里游来游去,十分畅快,十分轻松…… 病中的祈祷 11月13日晚上。 和胖子一块去录像厅看夜场。回来听陈百强《眼泪为谁流》,看《天龙八部》,12点熄灯后,又在床上辗转反侧。设想一个穿风衣的干练而有气质,容貌秀丽的女人——她是个记者或者医生或者讲师,这些都不重要——会是我的情人。甚至她不是我的情人,只是怜悯我,同情我,爱护我这个弱小者。但在一起时我仍能感到抚慰和幸福,在我的小小的寓所里, 我们像个家一样地生活。她为我洗衣做饭,但是她还是不得不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她走后我便堕落,不吃也不睡,不敢走进同住的房间——那里仍然留有她熟悉温暖而芳香的气息呀,一望就会泪流满面。 第12章 我只在客厅的地毯上,抽烟、喝酒或者昏睡不醒。她来了,我便扑倒在她的膝间,如幼兽一般低声呜咽——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最亲爱的恋人,我的依靠和生命的支柱啊!而她将嫁人时也劝我该物色一个女友了,或许她也可以帮忙介绍一个给我。我在黑暗中和她躺在一起,默默泪流。她伸手轻抚我的脸,感知我的心灵的颤抖。我起身去洗手间,把头放在冰凉的水中,以求冷静……你走后,我将如何生活下去。 黑夜中的我躺在宿舍上铺,设想一个个凄恻缠绵的伤感病态的恋爱故事,把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刻骨铭心地思念而无法摆脱时真想写信给她,告诉她我这里发生的一切、我的真心、我的苦和我的堕落,甚至哀求她回到我身边。但那又有什么用?她是个决绝的女子,做事竟毫不含糊。在她面前,我竟有些自愧弗如的感觉。我心胸狭窄,人品低劣,不善应酬,难以讨她的欢心。 我真的好累,你要的我都学不会。 子柔她真狠,柔腻的外表下掩盖着一颗冷酷的心。看到《天龙八部》中康敏对待段正淳的那部分时,心里直发毛。她会不会也如康敏一般?那很难说,女人心难懂得很。 她故意伤我。 连日价不学习,只是沉醉于玩乐,以致我对英语四级考试毫无信心。难道这半年又会虚度么?很有可能。我突然发觉,一个人要是想堕落真的是很容易的。如果你真的软弱如维特,那么谁也救不了你,无论是上帝还是尼采。 你只有你自己可以依靠。 12月20日。 我该如何挣扎出来,我的孩子?我自己怜悯自己。 11月初参加校学生会和合唱团面试,结果都被录取。我不愿意无所事事,而想主动找点活干,这样也能让我忘掉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庆幸参加了学校的合唱团,成员都是从各系学生中选拔出来的,这使我结识了一些俊雅而又才气纵横的同学少年,比如外语系的文宾(外语系学生会主席)、卢钟(超级帅哥)、张娜(我们的合唱指挥)、高萌(我们的领唱),体育系的苏朋等。教育系和外语系的女生最漂亮,她们个头高挑,身材苗条,洋气又时髦,真是没的说。说实话,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女在一起过,真是过瘾。她们代表了黑山大学女生全部,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精英。男生中当然体育系的比较齐整、健壮,虽然头脑有点迟钝。 起先在一间大教室训练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来才转到音乐学院。我还坐在法律系的美女安娜后排伸手去摸了她的头发,她也不以为忤——啊,她太漂亮了,我真是忍不住。在后台化妆的时候自己打粉底比较困难,便各自找人代劳。我竟然非常有勇气地找到安娜。 安娜穿着红色的套裙,鲜艳亮丽极了,简直是一位闪闪发光的女神。她不得不温柔地稍微蹲低点往我脸上轻轻擦粉,因为她的个头比我高。可惜我脸上生出好几个艳若桃花的青春痘,难免大煞风景。这种福分真的很难消受,因为她天仙一样的脸庞和我距离太近,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亵渎了她。不过我好喜欢这种被美女照顾和爱护的感觉,当时竟然没有一点的邪念,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姐妹一样,好亲切。 化妆完毕我就西装革履打着黑色领结坐在旁边静静地观看。这些被音乐学院的教授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美女,好像每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明星风范。有的沉静文雅,有的爽朗刚毅,有的热情活泼。他们或站或立,有的以手支颐沉思默想,有的斜倚木桌轻声细语。他们风度翩翩姿态各异,眉眼之间风情万种。有人如稷稷青松,有人若玉山将崩,有人如风拂杨柳,有人若水漂浮萍。忽然感到这简直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题名就应该叫做《化妆室》或《舞台后》。我多么怨恨自己没有绘画才能和摄影才能啊,不然可以留住这美好的瞬间。 12月9日,我们参加了“省城高校纪念一二九运动歌咏比赛”,最后拿了冠军。抬回一架钢琴作为奖品。返回学校的车上,我们一起唱起了《真心英雄》。庆功宴摆在学校的花园餐厅。校长竟然都来致辞敬酒,真是开心。年轻人们更是放浪形骸,欢笑一片。永远难忘啊,那段火热的生活,虽占去宝贵时间也不后悔。 未料却因为天寒演出而伤风,每日亲近盘尼西林。头痛难忍,涕泪交流,咽喉肿痛,两股战栗。诊所的老太太决定给我拔火罐。她把纸条蘸了酒精点燃后放进一个小陶罐里,猛地扣在我的左额上。感觉到额头越来越烫,不知道里面的火熄灭没有。小陶罐越收越紧,滋味越来越不好受。我心里暗想:这头脑中的寒气应该都被吸进去了吧。忽然想起法海用金钵罩住白娘子的时候,不知她的滋味是否如同这般。难道我可能也是天上什么小神小仙么,被贬下界来承受这人间的诸多痛苦?我前生也曾经触犯过什么天条么? 过了会儿感觉轻松多了,于是老太太建议在背上再拔四个。她找到两个空罐子,拿一棉团喷上酒精,点燃后往罐子里一送,便赶紧扣在我背上。一阵灼热的疼痛仿佛要撕裂我的肉体。我爬伏在小床上,一动不动,一面暗暗地笑自己,一面辛酸不已,涕泪交流,沾在毛衣上,心里却在想着那个曾经的恋人。她不在我的身边。 全身仿佛都轻松起来,头也不疼了。老太太又给我拿了点止鼻涕的药片,竟然都没有收费。她是个很慈祥的老人,让我想起我奶奶。 走出诊所,自己在寒冷的黑夜中暗笑:看哪,这个可怜的人!独自像一条受伤的狼或者狗跛行,没有人关心他爱护他甚至过问一声。我笑得自己想流泪。不!我决不再流泪,软弱请离我远些。 晚上靠在床头看书,忽然想起奶奶曾给我讲过的圣经故事: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快要升天的时候也不免喊到:以利,以利,拉巴撒马各大尼(神啊,神啊,你为何离弃我)。 眼睛便湿润了——可怜的人哪,是否谁也离开了你,你才会如此遭罪? 子柔,你为什么也要离弃我?为什么远离不救我,不听我病痛时的言语?我因病痛而困乏,我每夜流泪,把枕巾湿透。我因忧愁眼睛干瘪。我最心爱的人啊,我白日呼求,你不应允;夜间呼求,并不住声…… 子柔,请你赦免我对你所犯下的罪愆, 挽救我脱离于苦海之中, 求你不要在怒中责备我, 也不要在烈怒中惩罚我。 求你可怜我,因为我软弱; 求你医治我,因为我的骨头发战。 我心也大大地惊惶。 你要到几时才救我呢? 一个孤僻的女生 1998年3月10日。 上午10点10分,我坐在图书馆阅览室临窗的单座上,明亮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玻璃照射进来。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不穿外套还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真的难以想像昨天的雨夹雪的肆虐。从窗口望下去,园子里还有残雪未融,提醒我又侥幸躲过了一次寒冷的突袭。 这是开学后的第三个周末,我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早上怎么也起不来,课上怎么也听不进去,晚上怎么也不想去自习了。喜爱穿着打扮的我脱下冬装初试春衫,不幸正中流感。只有青霉素才是我感冒时的克星。病中的心情极为烦躁,有种无可奈何想把自己杀死的感觉。仍然是校园诊所的那个老太太挽救了我。频繁的感冒已使我几乎丧失了任何抵抗能力,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或可形容。 感冒就是让自己吃不下睡不香让对头十分高兴的那种病。其实他也不是我的什么对头,不就是上个学期心情不好的时候又吵了一架嘛。我终于和宿舍的老大——骚人,和解了。每天共处一室,冷战肯定也不会持续太久,虽然我们都深入研习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那篇宏论,但根据所学毛主席另一篇文章《矛盾论》,我们不属于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而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所以还应该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来进行解决。批评和自我批评是我们胜利的法宝之一嘛,而且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无伤大雅。 骚人是一个心思缜密、细心谨慎、反应灵活、含而不露而又过于敏感、气势凌人、颐指气使却又不乏儿童之纯真的那种人。他有着他们那里山区人的正直和纯真,当然也有那里的小家子气和狭隘。其实,我跟他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或者说默契。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我大致会心里有数,而我正想去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可能正要开始行动了。但我虽热情却浮躁,心思疏漏,没有先见之明,往往是事后才能洞悉一切。我不得不遗憾地承认是我父辈的迟钝思维遗传给了我,而且缺乏必要的管教以致使我成为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无法无天的狂放的家伙。 我这么在心里做比较的时候,正和我们年级公认的最为沉默和孤僻的那个女生坐在一起上毛笔书法的选修课。我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随意说话,有点肆无忌惮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她聊起天来了,也不知怎么就聊起了骚人和我。她坐在我的旁边的位子上,随手递给我几张用来练习毛笔字的薄薄的黄草纸,随后便开始了对我的“审问”。 你喜欢看什么书? 杂乱无章。 你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血型!你肯定是b型,属于热情的那种。 第13章 你喜欢哪种颜色? 蓝色。讨厌黑色的装模作样,一副哭丧相。绿色令我毛骨悚然。 你认为我喜欢什么颜色? 不知道。大概白色吧,或者比较素淡的那种。 她看着我说,不对,我喜欢蓝色。 (我顿时有点尴尬——我这礼拜都一直穿着一套蓝色西装。) 她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我说的颜色不是指衣服…… (我松了口气——让她喜欢上可能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吧。) 她递给我一本柳体字帖——我说我喜欢柳体的秀雅。她自己留着一本颜体字帖——她说她喜欢颜体的庄重大方。书法老师讲解了几种笔划后就开始让我们自己练习。偶尔一偏头,看见她低眉顺眼写字的样子,竟然有些许的温柔和美丽。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原来她也挺秀气的。平日里她可谓冷若冰霜,从来不曾见过她和谁说话,今日竟然如此温婉文秀。但我随即又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我是怎么了,对她也有了意思吗?是不是自己太饥渴了?真是丢人! 下课了,她忽然说:“你告诉你们宿舍的张子朋,让他在宿舍等我。我有几个写作方面的问题想和他讨论一下。”说完她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 我的心突然轻微地一震——莫名其妙!张子朋者,我宿舍之骚人也。善舞文弄墨,小有成就,在班内稍有骚名。 “好吧!”我懒洋洋不动声色地回答,“几点啊?” “6点半吧。”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像只蚊子了。 她开始收拾东西了,我也站起来把废纸都折叠好,又把墨盒放在上面,用左手端起来,右手提着那支大号的判官笔。下楼梯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出和她的一种隔阂,便故意落在后边。未料一到门口看见她竟在那儿站着等我。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恰似一对非常热爱学习的洁净、上进的恋人,引来几个熟人异样的目光。我忽发奇想——如果真的如此又会怎样?好笑,好笑!我赶紧打断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我回去后就把这事告诉了全宿舍的人,众人好一阵起哄,决定晚上都出去,以便腾出宝贵的地方。我本来要去自习的,胖子过来拉我去看电影,于是就去了。 推开“大光明”影视二厅的门,第一眼就看到那么熟悉的一个人。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等我推了推1000度的眼镜准备细看时,她已经跟我打招呼了。这下我才确信,这个圆脸戴塑料眼镜的衣着朴素的女生就是省三好学生,我们班的团支书。我忽然觉得上帝今天竟然跟我开了个玩笑。 我对团支书也有意思,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一个根正苗红、好学上进的女孩子谈过恋爱。我很想知道这种女孩摸上去跟其他女生会有什么不同。并且我还想起了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中的x鹰那个女干部。感觉会不会蛮刺激?有时候我也希望能找个女警察、女医生、女律师、女干部、女记者一起玩游戏。这些工作应该大部分是由男性来做的,女性来做这样的工作会不会更给人以性感?因为职业的不同,在床上带给人的感觉也肯定不同吧?要不为什么有人在做爱时要对方故意扮演不同的角色呢?于是我开始带着这种卑劣心理试图和团支书接近。 她向我发出邀请,我也不管她是否虚让便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了。我们一起观看了施瓦辛格的《真实的谎言》。最令我着迷的是施瓦辛格的老婆。刚出场时,她带着眼镜,神情忸怩,一副学究的样子。到了跳脱衣舞的时候则令我眼界大开。那女演员脱去衣服,拢起头发,穿着三点式,骚情发动,顿时令我热血沸腾、血脉喷张、口干舌燥,赶忙拿起“摔不破”水瓶,狂灌一通。团支书在我旁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十分沉着冷静,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 11点,第一厅的女生来叫她回去,害怕女生楼关门。她临走时笑着跟我说:“明天上课时告诉我结局呀。”我茫然地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屏幕上施瓦辛格正驾驶一架战斗机朝着大楼射击,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我头脑昏昏顿顿,忽然觉得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日光灯唰地亮了,我机械地站起身出门。我亲爱的同学们或成双成对或成群结伙地从影视厅走出来。他们或脸色发白一脸疲惫,或兴高采烈,口若悬河。我则如一只老鼠灰溜溜地钻进宿舍。灯熄了,我倒头睡下,醒来就是另一天了,不管是否有希望存在。 阿q的恋爱悲剧 1998年3月20日。 我想和团支书亲近,于是上课时开始厚颜无耻地坐在她的旁边。但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和她聊的。而且她十分无趣,完全没有x鹰有意思。 团支书和我都感冒了。我想这大概可以叫做同病相怜了吧,于是自作聪明地买了药托她 们宿舍的一个女生给了她。 下午开班会。武大听到我的故事十分替我担心,因为他有这样的遭遇——东西被人退回来了。我忽然觉得这也大有可能。但她会这么不留一点余地么?随她的大小便吧。 开完会我和武大一起回去,看见她和她宿舍那女生正在前面,她还一边催促那女生什么。武大赶快溜之大吉了。于是团支书叫住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好了,药还给你吧。 我说,既然已经买了,你就收下吧。 她皱着眉说,你这样让我很难做的。 难做?做什么?做爱?shit! 我心里嘀咕了一声,一声不响地接过来,一甩手把它扔到房顶上,转身回去。 哼!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是个正经姑娘。某作家说过,正经姑娘大多姿色中等,经验老到。如果你想斗胆跟她们亲一次嘴,得冒上与她们结婚的风险才能办成;如果你么同她们谈情,必然味同嚼蜡,枯燥至极;如果你想同她们上床,必得钱包鼓鼓,还要加上指天发誓,说谎保证……正经姑娘看黄色电影目不斜视,听黄色笑话付之一笑,但如果你胆敢提出非分要求当然也必然会惨遭拒绝。要搞到她们非常困难,到手之后若想开溜则更是难于上青天。 我打算帮助她摆脱那种没有人要的枯燥的老处女生活的想法落空了,我为此深表遗憾。我本来想自己落入地狱把她送到极乐世界的,她居然不同意。居然!真是不知好歹呀。 晚上胖子叫我一起去喝酒,准备喝完酒一起去看场毛片,以便释放一下能量。我俩在餐厅炒了几个菜,喝了一瓶多的二锅头,才觉得过瘾。但一出门,我就觉得有点晕。回到宿舍一照镜子,看见里面那个家伙带着大眼镜,脸上好像着了朱砂一样鲜艳,一双老鼠眼却异常地闪着贼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卑贱、虚伪、软弱、丑恶、无能全在这照妖镜下显出了原形。我开始厌恶自己,开始痛恨自己。而且我开始说醉话了,开始骂人了,并且还唱了一支歌: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镜子里面的我更加丑态毕露惹人生厌。这立刻让我火冒三丈,于是狠狠给了它一拳。“哗啦”一声,我听到了镜子碎裂时完美的声音,然后我又顺便一脚踢翻门口的水桶,于是整个宿舍的地板上便一片汪洋和碎玻璃。桌子上的一对镇纸尺也被我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躺在下铺的床上,弯起腿用双脚把上铺的床板给顶了起来。武大正在上面躺着看书,突遭不测,惊惶失措地大声叫停。我高兴极了。 11点,去和胖子一起到“银盾”影视厅看通宵电影。 零点的时候,大门上了锁,要到早上6点才会有人来开门。我们大约几十个人在大厅里,或坐或躺,十分舒坦。当然我心里也有点发毛:真他妈要是着了火,我们谁也出不去,肯定都被烤焦了。 “银盾”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了零点,所放的绝对都是a级的,远远比张村的私家录像厅放得好。胖子就好这一口,哪个地方放什么片子他都能了若指掌,经常带领大批小弟一起去各个隐秘的地方过把瘾。果然安全,没有人来骚扰。 3月21日。 早上6点半出场,奔回宿舍,睡到中午12点才起来吃饭。 晚上改写迅哥儿一小说作为明日一课堂剧本作业——《阿q的恋爱》: 阿q(对吴妈说):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 (一刹那中很寂然。) 吴妈:啊呀…… (愣了一会儿,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带哭了,如同被强奸了一样。) 阿q:女人……吴妈……这小孤孀…… (砰的一声,阿q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秀才拿一大竹杠站在他面前。) 秀才:你反了,……你这…… 邹七嫂(从旁劝吴妈):谁不知道你正经,……短见是万万寻不得的。 (吴妈只是哭,夹些话,却不甚听得分明。) 阿q:哼,有趣,这小孤孀不知道闹着什么玩意儿了? 《雷雨》和精神分裂 4月11日。 突然听说今天晚上要开班会,于是挎上书包走进201教室,准备结束后再自习一会儿,看会儿英语书。 班主任侯老师急匆匆地走进来。奇怪的是她竟然一反常例并没有先让各班班长点名。她 说了一件事——我班一女生生病了,病情很严重,甚至可能以后再也不能回校读书了。这多少让我们有些惊讶——虽然听说这事每届都会发生,但还是毕竟有些突然。她前两天还好好的呀,真可谓“人有旦夕祸福”了。 第14章 因为我们知道,其实这不是普通意义上所说的那种疾病,而是精神上或者是心理上的毛病。 据说,她是在课堂上学习了曹禺先生的《雷雨》之后犯病的(不知万家宝先生在天之灵知道此事后当有何反应)。她到底是在同情繁漪还是侍萍还是四凤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读得太投入了吧,以致引起此病。记得当时下课后,同学们还没有全部走光,我也正好在收拾东西,就听见她在教室里开始大声说话了,其实应该说是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在背诵台词。我们当时也没有太在意,还以为她是个蛮勤奋刻苦的学生呢,谁知道竟然是犯病了。 侯老师说这女生的家在农村,生活十分困难。她有一个哥哥,已婚但和父母弟妹断绝了来往。她还有一个姐姐,前年因病走失了。她的父母都是善良的老人,看到女儿病成这个样子却无能为力,只能抱头痛哭…… 敬爱的侯老师特别强调“女儿”和“母亲”之类的字眼,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我顿时一惊——这人的泪腺居然与风流才子庄小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讲台下的众人一时间不知所措。为了积极响应老师的号召,几个女生开始了抽泣,以便和侯老师相唱和。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侯女士抹了一把眼泪,抽了一下鼻子,说:“大家表示一点心意吧,无拘多少。多了我也不会在期末综合考评的时候给你们加分,少了我也不会怎么样。” 众人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纷纷就范,热情洋溢地慷慨解囊,无一例外。杨朱这厮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真乃吝啬鬼之鼻祖也,葛朗台也难以望其项背。我等岂可效尤哉? 回到宿舍后,我的爱总结的毛病又犯了。英明伟大地分析了该女生犯病的原因如下,仅供自己参考: 一、家庭贫困且不和睦,得不到家庭之温暖; 二、可能有家族病史、遗传之类的因素; 三、本人成绩不好,相貌不佳,交际不广,无甚爱好,自尊心强,压力过大,无处排遣,日积月累,终于爆发。 不管如何,反正这个女生给我们这些正在瞎忙活的同学们敲响了警钟,提供了活生生的案例。是啊,别他妈的跟自己跟别人太较真儿了,该忘的就忘了吧,该扔的就扔了吧,该射的就射了吧,别压抑自己,别为难自个儿。我觉得,人的大脑其实和电脑有相似之处——存储的信息太多了,垃圾文件也多了,又不整理、删除,难免容易搞乱程序或者感染病毒。 男人啊,爱护自己要如同爱护一个精工仪表一样才行啊!佛偈曰: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信然! 4月20日,收到子柔来信。 小鱼: 收到你的信很高兴,虽然这段时间总有种不愿言说的淡淡之忧。 实习已经两周了,课讲得有些紧张,但总算过去了,像所有这两年的师范学院生活一样,可能失败,可能美丽。而当有了“过去”这个字眼时,总让人觉着留恋而伤感。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我觉得说愁正好应该由少年来,那种对未来的怅惘,对过去的低回不已,该是一种闲愁。而当长大后,真正识得愁的滋味了,却是一种苦了。看书时,一句“日子过得好苦”,便觉得出人生的全部沉重与无奈了。 说着说着便也沉重起来,是不是强说愁呢?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得失全部都计算起来,日子肯定不会很快乐吧?而她肯对自己的拥有一点点品尝,那也该是快乐的吧。我不知道二者如何取舍,或者是竟在二者之间起伏不定。 听你谈你们的校园,对我就是一个辽远的梦了。梦中的幻境总是那么美丽,你可要好好体味、珍惜哦!你的成绩不错,祝贺祝贺,希望你能更进一步,也希望英语六级又是一个喜讯。 春暖花开,去了一次野外,虽然累得厉害,却带回来几枝迎春花,放在水瓶里,它便在我们宿舍里灿烂了一星期。这段日子也觉得沾了点春的色彩。 实习再有一周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忙自考、毕业考,我的学校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别无事,有空再聊。祝 心情如花,灿烂而美丽。 友:子柔 1998年4月16日 为了使自己清心寡欲,避免再次堕入情感魔障,防止自己也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同时也算陶冶情操,减轻压力,入睡前特听《红楼梦》诸曲。 《晴雯歌》我最喜欢。一群二八女郎,轻启檀口朱唇,齐声吟唱,如碎珠迸玉,绝对是处女的声音: 霁月难逢,彩云容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惹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窃以为大观园内诸丫头,以晴雯最为风流灵巧,最为有凛凛之骨气,最可人心意。又想起她临终前交给宝玉留存的自己的指甲和贴身亵衣,以致让多情公子日思夜想,借《芙蓉女儿诔》以慰相思和牵挂之情,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讲凤姐的这首听起来也不错,唱尽了世态炎凉之感: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千古梦。呼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片欢喜忽悲辛。看世间,终难定,终难定…… 是啊,任你是多么争强好胜争勇斗狠胸有城府心计百出之人,又怎能逃脱冥冥中安排?华厦将倾,油枯灯灭,富贵转眼即空,欢乐紧随着伤悲,世间之事,谁能预料? 最后听《好了歌》一首,如冷水浇背、当头棒喝,自觉痴、怒、爱、恨、嗔等七情六欲一时之间灰飞烟灭。歌曰: 世人只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黄土一抔草没了。世人只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聚到多时眼闭了,眼闭了,眼闭了…… 王侯将相与草民百姓有何区别?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在“眼闭了,眼闭了”不停地重复中,我也终于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北京之行的路上 4月30日。 大二下学期流行旅游。别人都出去,我当然也要去。我打算去北京。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有个同学在那里,可以免费住宿而已。于是借了隔壁宿舍一驴子的一个假学生证。其实他也不是北京人,而是本地人。他用消字灵把学生证上的家庭地址改成了北京知春里。我很欣赏他的无耻、大胆和狡猾。 和我班“小鬼”一同踏上了去北京的旅游空调列车。“小鬼”者,我班一个头矮小之女生也,其身高一米四左右,在我班海拔最低。据说她口才甚好,尤其擅长理论性的辩论。那次我没有去上课,文艺理论老师让她回答了一个问题,传说中,在稍后的多半节课里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证明了一个什么叫做“美”的命题。虽然她的尊容距离这个概念很远,而且没有人可以听懂,但大家都很给她面子,使劲地鼓掌,希望她能停下来,因为她同时妨碍了卧龙们睡觉。 我们刚坐好,就见过来一方面大耳戴黑框眼镜的老头,坐在了我们对面。小鬼眼尖,赶忙上去打招呼——原来是上个学期给我们讲授马克思列宁主义文学理论的陈老师。此老方面大耳、鼻直口方,外加一对铜铃大眼,每每令我想起《天龙八部》中“慧”字辈的得道高僧。 此老授课效果难以一语定之。说他的课枯燥无味吧,他还旁征博引、联系现实,评论某某作家也头头是道,颇有自己的观点,而且能花样翻新。课堂上他也往往能不拘一格,甚至可以不讲马列文论的课,跳出来对某某大加评论一番,也颇动人心。期中考察题目则让学生们自拟,谈谈学习这门课的感受。听起来不错,若说效果很好吧,那也未必。理论本来就是灰色的东西,再加上一灰色老头在讲台上细声慢语难免更加令人昏昏欲睡。 但我们真正敢在他的课堂上睡觉的学生不多,因为传说中去年他在盛怒之下挂了95级汉专班达19人之多,我们只好跟他虚与委蛇。期末考试之前,他给我们出了50多道题,让我们来做,并且说期末考题就在这些里面了。我们做好分工,每人做了几道题,然后资源共享,一番狂背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沙场,果然全部命中。于是我们班除了几个白痴以外,全部80分以上,没有拉开任何距离。于是皆大欢喜。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谁有没有认真听课。这简直就跟当年的“大锅饭”没啥两样:干多干少一个样,不干和少干也一个样。 此老在车上又开始大谈起经济、政治、文化来,仿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样子。旁边一男生做出不屑一听,我则连连点头,做出一种虚怀若谷、海纳百川的模样,不时还要来个不耻下问。我说不耻“下问”似乎也有点道理。他是50年代毕业的专科生。天哪,你听听,我们可是大学本科呀!这次他就是应邀和老婆穿着一新,一起去母校参加校庆的。问及其夫人,他说她在卧铺车厢。余不禁叹曰:嗟夫,似如此有情有义之马列文论高才生者,唯该大学之培养为能也。 已过23点,余等皆昏昏欲睡。口渴甚,自包中取出酸奶一袋,以吸管狠命刺之,未及庆贺成功,奶汁自吸管中窜出,溅于老叟之皮鞋及裤脚上。吾不禁诚惶诚恐,连连曰:死罪死罪。老叟翻翻眼皮,“啧啧”几声,似表示不满。未几,又与余言笑宴宴焉。 车内空调甚足,半夜冻醒,外套则在小鬼身上矣,余只得苦笑而已。 第15章 车窗上溅满雨滴,可知外面风雨甚紧密也。 查票时我装作睡熟被人打搅而气愤的样子,把学生证丢给他们,又趴在桌子上睡觉。查票的家伙看了半天我的经过改头换面的学生证,还是没有看到我的脸,于是放行。 窃笑。 故宫与天安门 5月1日。 早上7点抵达北京东站。外面仍然下着雨,淅淅沥沥,天气较凉。尚未出站,便看见一个近1米9的瘦高个,手持一黄色气球,接到了小鬼。他马上就接过她的包,十分爱护的样子。这俩人亲热地走在一起,模样绝对滑稽。出了站口,我就举着上千度的近视眼镜开始在人群中扫描。不到一分钟,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正是来接我的那个女生。 于是和小鬼分别。她却一路上问了我两三次小鬼是我的什么人,我只好给她做了一番解释,以此证明我对矮个子的女生没有特殊爱好,她才作罢。 乘电车到达北京某师范大学本部,这学校屁大点地方,也没什么特色可言。吃过饭后去了该校的北院,我晚上要住在那里。她打电话叫下来一个黑黑瘦瘦如我的男生——他们的团支书,领我上楼,安置好一切。 下午,我和她一起出去玩。天晴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整个觉得北京就是没劲。接近天安门时才猛然想起这里毕竟是首都,只见门楼高大庄严,主席像挂在正门上方,两边是大字标语牌。对面广场上的纪念碑看起来不如中学课本上描述的那么高大、巍峨,她解释说那是因为距离比较远的原因。 忽然想起历史上多少重大的事件都曾在这儿发生,心里便油然而生敬意,也颇多感慨和物是人非的叹息。一时之间仿佛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厚重起来了。我自我鼓励道:不错,不错,在我一生中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崇高、庄严和厚重的感觉,这一趟还算没有白来。 从城门走了进去,到了故宫博物院的售票处。我拿了学生证去买票,一中年男子问我是否可以也代他买一张。我说没问题,有好处吗。孔老二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向来是只关心利益问题的,从来都是不管什么道义的。不要跟我讲什么道理,我听不明白,干脆点说多少钱就行了。他说每张给你10块钱,你给我们多买几张。于是我来回用学生证这样替人买了几张,我和她的门票钱就出来了。奇怪的是,我用这同一张学生证分几次买了这么多票,售票员居然没有发现。 人很多。我俩存了包,好不容易才挤进去。里面果然排场甚大,宫殿巍然矗立,给人一种威压感。什么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都是一溜的金碧辉煌、飞檐走壁,明显有刚刚修复过的痕迹。殿门都开着,但门外有栅栏和铁索,只能在外边瞥了几眼就索然而退。殿门外两边各有大水缸一个,不知做何用途,看过说明后才知道居然是用来消防的。我连连称赞古人说,这真是个聪明的笨办法。 在青铜馆里看到了好玩的玩意儿,比如兕、钵盂、越王剑、戈、戟、簇等。一男青年勇猛地把“伯盂”读作了“伯孟”,旁观者顿时对他肃然起敬,可能这些旁观者更不敢读的缘故吧。 她有些不太舒服,我也很累,于是回去。她说她明天不想去长城了,我说没事,明天我打算先去买张回去的票,免得过两天买不到了。 一个纯真的女孩 5月2日。 上午和她一起去西站买票,却不知道买哪个车次,因为可以直达乌城的车很少,而且行车时间也不方便,只好寻找过路车。 一黄牛走近前来问我要什么车次,我说去乌城,他说有,100块钱。我觉得还可以,但又 有点怀疑真假。他要我去跟他拿票,我说还是你拿过来吧。他走了几步回头说,是在100块价钱上再加100块钱。靠!我立刻和他决裂。 后来只花了几十块钱买了张硬座票,便一起去了玉渊潭公园,在八一湖边坐下来闲聊。公园门票只要几毛钱,我感慨万千地说道:北京公园的门票太便宜了!值得全国各地学习。 她跟我聊起来她跟我们高中同学之间的三角恋爱故事。其实我俩昨天在紫竹院的时候她就告诉过我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这事都告诉了我。她说她现在很矛盾,那个男生很喜欢她,而自己的女性朋友却喜欢那个男生,她不知如何是好。她问我意见,我也未作任何评论,只是说,如果你有意就给那个男生回信,无意就算了——等于废话。 我和她早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就认识了,但到了二年级才逐渐熟悉起来。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况真是可爱,少年人都不会矫饰,都能坦诚相待。还记得一个春天的时候,榆钱很多。她上午去上课的时候给我从家里带来一个榆钱窝窝头,我默默地接过来吃了,心里充满感激。因为从初一开始我就离家到外地读书了,一个少年在外面其实还是很孤单的,虽然我也有几个狐朋狗友,也和一个女生谈了场所谓的早恋,最终我还是无法排遣内心的孤独。 晚自习的时候我没有蜡烛了,她并不言语,就从后面碰我一下递过来一支。我回头时看到烛光下她红润的脸、剪着娃娃头的样子非常可爱非常美丽。初三的时候我也觉得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热烈的感情,但当时的我仍然清高孤傲,为了夭折的初恋而心理变态地悲观厌世,中考的压力也让我愤世嫉俗,遑顾其他? 一起升入高中后虽然我俩的班紧挨着,但联系却越来越少了。高三时我们文科班合在一起,我那时很无聊,经常拿她跟另一个男生开玩笑。看起来她又生气又难过,还专门给我解释了一次,我自己觉得真是羞愧难当。后来我就考进了黑山大学,而她在原来的中学复读了一年后考进了北京的这所师范大学。现在她留在我记忆中的就是这些片断:前后桌、晚自习、温馨的烛光、黑发的娃娃头、大眼睛、圆圆的红润的脸蛋…… 她太淳朴、太诚实,太善良,她是个无可争议的好姑娘,我不忍心伤她,我不允许自己去伤害她。而且我知道她不会成为我要的那种女人,她没有我要的那种风情。我要的是女人的风姿、风骚、风情、风度,而这些只有那些少数的尤物才能具有。记得有次我和她一起在柔儿家里,柔儿坐在床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里面是一件雪白带有花边的胸衣,她一低头取牌的时候,便风光无限,看得坐在对面的我心猿意马魂飞天外。唇红齿白的柔儿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就把我给俘虏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做她的仆人。 唉,是不是每个我喜欢的女孩最后都要有所归属?其实我很害怕失去这些红颜知己或者异性朋友。但我对她只有感激和友情,而无法产生其他感情。我不希望自己再自作多情而失去一个老同学和老朋友。 下午先去了北大。门卫检查甚严,外校人不得入内。门口一计时器,显示出距离百年校庆的时间还有2天。熙熙攘攘的人们在拍照或者登记。她有些气愤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让进去。我笑了笑,深表赞同。转身到“风入松”书店买了几本书,赶往清华大学。印象最深的是有条脏兮兮的小河从清华园里穿过,河水又浓又绿,没有一丝波澜,岸边长满青草,蛙声一片,颇有田园风味。看了一眼朱自清先生《河塘月色》描述的地方,感到兴味索然,拍拍屁股走人。 5月3日。 早上7点被电话声惊醒,是她打来的。赶忙梳洗一番,一块去吃早饭。然后我一人去了颐和园。她因为要准备军训的物品,不能陪我去了。 从一卖黑票的人那儿花20块钱买了张票进去。先去了“谐趣园”,不过是亭台小阁池塘红鱼而已,然后去了佛香阁——一四层阁楼,供奉千手观音一尊。凭阁而望,昆明湖即在眼下。“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不知是否跟这里有关。后经过众香界、袛树林、智慧海、吉祥云走下去,到了湖边的石舫那儿。正好有一船要去南湖岛,遂坐上去,风吹浪翻,倒也畅快。上了十七孔桥,岛了廓如亭,见了铜牛,却不能再回去看苏州街了。看完耶律楚材祠后觉得不尽兴,又去了长廊,把上面彩绘的各色人等、花鸟虫鱼、山水景物粗看一通,然后从东门返回学校,整个就觉得自己跟《儒林外史》中的马二先生游西湖没有什么差别,“横着身子乱跑,只管在人窝子里撞。女人也不看他,他也不看女人。前前后后跑了一交,又出来坐在那茶亭内,吃了一碗茶……”,就是粗人对美景,没感觉。 下午在紫竹院公园看书到晚上7点。她开完会后回来,送我到车站,匆匆别过。我在第五候车室看着电视颇有兴致,转眼就11点了,遂上前剪票。检票员对我说:“对不起,你这张票过期了。” “什么?”我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呢?我前天刚买的。” “你自己看看上面的日期。” 我一看,原来是昨天的日期。前天买票时太大意了,跟售票员说买张明天的票,那人还特意问了我一句:“明天的?”我随口应了一声:“对!” 这下我才慌了手脚,赶忙挤出人群,冲到楼下售票厅,当天的票已经卖光了。我在外面买了张站台票就冲到了月台,还好他们没有难为我,放我上车了。只有上车以后再补票了,当然,能够逃掉票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蠢啊,蠢啊!其笨如猪!”我一路痛骂着自己站到了乌城,早已奄奄一息了。 第16章 总结了一下这次旅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毫无收获,乏味之极。教训就是,以后再也不去花钱买罪受了。 第一次打工 放暑假了,为了弥补上个月北京旅行的花费,并为了准备下学年的学费,我打算不回家了,留在乌城,找个机会去打工。 大学生所谓的打工,一般是胸口挂个牌子,上书“家教”斗大二字,沿街叫卖,或者坐在大街旁的树阴下,守株待兔。在乌城,工厂只有钢铁、煤炭等重工业,其他企业少得可怜,而且他们也不需要大学生打工。于是,我跟骚人、胖子,还有几个女生,一起找到给我们 教毛笔书法的教授,请他给我们写个广告牌。老教授慨然应允,只收取了部分纸张笔墨费共计50元,我们几个每人分摊债务7元多。还没赚钱,就先付钱,真是岂有此理。一女生振振有词地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嘛。果不其然,很快她就被应召,成为该教授家聋哑孙子的家庭教师兼保姆。 老教授给我们每个人写的“家教”二字,先是庄重大方古朴典雅型,被一致否决,原因是过于富贵气。后改为放荡不羁游龙戏凤型,再次被否决,原因是有点淫荡。最终被改为郊寒岛瘦可怜巴巴穷酸书生型,才获得一致通过——这样可能有助于唤取残存于人们心中的那一点点的同情。 在经历了四五天的类似于“酒干倘卖无”的吆喝嗓子变哑吃了几盒西瓜霜和金嗓子喉宝之后,在三十七八度的高温酷暑下被晒得脸如猴子屁股皮肤脱掉了好几层之后,我们终于垂头丧气极不情愿地走进了一些所谓的中介公司。 我们登记了姓名、年龄、婚姻状况、学历水平、联系方式之后,被要求支付了30元的费用。他们说一旦有了合适的就会通知我们。晚上,我们几个的呼机几乎被呼叫得爆掉了。发信息者无一例外地要求尽快与我们会面,于是我们兴冲冲而往,却失望而归。原来他们都是光棍、鳏夫和老处女、寡妇,都在饥渴地寻找另一半。我们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能互相结合,后来经过质问中介公司才知道,他们一工作人员把我们的信息发到婚姻介绍栏目去了,因为我们都很年轻,而且学历高,条件很不错,于是大受欢迎。结果,几个女生竟然将错就错,纷纷跟几个老男人跑了,剩下我、骚人和胖子和考据癖几个男生继续冰清玉洁守身如玉,抵抗住了老处女和寡妇们糖衣炮弹的进攻,充分显示了男人的高尚气节。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老孟的话没错,我们哥几个可以算得上了。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孔老二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在我们走投无路几乎对于去某夜总会当舞男都跃跃欲试抱有幻想时,终于传来好消息。一95级师姐说黑山省档案馆正在整理档案,需要大批学历较高的学生,大学中文系、历史系的最好。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们来到了黑山省档案馆。他们对我们先是进行了为期5分钟的严格培训,然后我们就开始上岗了。 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那些老得发黄的档案拿出来,把档案主人的姓名、住址、奖惩事迹、事件性质、档案的卷号、页数等抄写到卡片上去,然后由工作人员输入电脑。计费方式:抄写一张卡片,可得人民币一毛。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完全实行严格按照国家规定的按劳付酬的方式。 经过第一天的努力,骚人抄写卡片60张,计费6块大硬币。胖子抄写卡片55张,计费5个大硬币一个中硬币。我抄写卡片50张,计费5个大硬币。考据癖抄写最少,30张,计费3个大硬币。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早饭一面包1.5元,中午刀削面2.5元,晚上兰州拉面2.5元,共花费6.5元——赔了!如此打工不足以维持肚皮的日常需要。而且,如果抄写错误的话,不但要返工,还要经受档案馆一女副处长的呵斥与责骂。更为可恨的是,这些计算出来的所谓的大硬币只不过是我们头脑中想像的虚拟的而已——直到工作结束我们学校开学之后才能拿到工钱。由此,我们强烈感觉到自己就是夏衍先生笔下的那群包身工。该女副处长暂时被定性为新时代的“拿摩温”,历史系一个骨瘦如柴的女生被塑造成“芦柴棒”。我们打算推举“芦柴棒”代表我们向黑山省劳动部门进行血泪控诉,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最终我们还是因为怕失去这个宝贵的工作而放弃了这次反抗。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总要把吃饭的钱挣出来吧。于是哥几个一商量,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第二天我们抄写的卡片数量就增加到了80多张——好,吃饭的钱出来了。第三天,我们没有人处于100张以下了。此后,我们抄写的卡片数量每天都会增长几十张以上,终于在每日150张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难以突破了。 抄写卡片之所以慢的原因除了刚开始不太熟练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档案里的材料非常有趣,过分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比如,某人因为把有着国家领导人照片的报纸铺了桌子垫了箱底,便被定性为反革命罪;某人擅自将工厂几个螺丝钉拿回家里,便是盗窃罪;某人跟某女说话超过几次,便是流氓罪;某人收取同事玉米棒子一竹篮,便是贪污受贿……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对于这种革命时代难得一见的隐私材料,我们当然很有兴趣。为此,我和胖子还专门把那些有趣的档案抽取出来,奇文共欣赏,并进行比较,看谁的更好笑。考据癖更是可怕,对每一张发黄的碎纸片都是那么珍而重之,除了细细拜读之外,还要进行比较、计算、鉴别,最后才恭恭敬敬地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抄写到卡片上。 我们之所以能提高抄写速度的原因在于,我们偷懒了,抄写的内容尽量简化,抄写的字体也从楷书过渡到行书,然后是行草,最后终于变成谁也不能辨别的草书。我们亲眼目睹了“拿摩温”拿着胖子抄写的卡片,让胖子辨别所写字迹,胖子一脸茫然的样子,于是,本已入库封存的档案又被重新提取出来,重新抄写。也因此,胖子被“拿摩温”骂了个狗血淋头,“芦柴棒”被骂得哭了两个小时,直接损失了将近3个大硬币。 最得意的是骚人,这厮是我们这些包身工当中工作最积极最卖力的家伙。抄写的又快又好,经常被“拿摩温”当作正面典型来表扬,而且最有希望拿到高达20元的奖金。因此,他不惜抽出了宝贵的5分钟给已经回老家过暑假的女友“太平公主”发了份电报,电报内容言简意赅。据消息灵通人士称,其内容为:钱多,人傻,快来。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可见其精明。“太平公主”果然应邀而至,此后两人便夫妇双修夫唱妇随幸福地挣起双份钱来,让广大包身工愤愤不平。 工作了大概半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的肩膀实在是疼痛的厉害,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被累成了肩周炎,而且每日大量损耗目力,双眼成斗鸡眼状,视力急剧下降,我有充分理由怀疑自己的眼睛近视程度现在该是1000度以上了。为了珍惜革命本钱,我果断地决定从这种被剥削被压迫的地方脱身逃离,回家休息。 后来,在家里给胖子他们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又工作了半个月后终于完工,每个人挣了三四百元,我挣了150,骚人和“太平公主”俩人挣了近千元。据说骚人固执地把这笔钱全部存入了自己的账户里,任凭公主哭闹了好几天,而且据更可靠消息说,骚人跟公主准备用这笔巨额存款在乌城买房子了,这几天正在看楼盘。但最后被证实这些钱只能用来购买马桶大小的面积时,他俩才从云端跌落到地上,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继续煮方便面为房子而节衣缩食起来。 不如归去 2001年8月某日,这个盛夏的深夜,很静谧,只有一两只蟋蟀在轻轻唱和。我在台灯下翻一本关于旅游风景的杂志,有几帧美国的风景照,勾起了我对那个国家的高山、峡谷、大海、原野和农庄的向往之情。 我的命运真的发生转折了吗?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甚至认为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也许只有等到9月份开学报到后,我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我的 梦想实现了,我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终于脱离了黑山大学。我不想在这里继续读书,然后留校任教。我也放弃了语言学这个专业,也许还辜负了几位老师的期望,伤了他们的心。 我要走了,真的,我生活过5年的城市。这里有我的同学、朋友和我所爱的人。尽管如此,我仿佛已听到理想和事业在向我召唤,我将奔赴上海滩去读中国第一流的大学。我在网上发现这所学校今年在中国高校中的排名是第三。 此时的心境十分平和,正如风雨后清洗过的碧空。“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溽暑将去,清秋即临,也如我烦躁怨恨之心绪都已化作烟云,内心只是大宽容和大平静。我又经历了人生的一大关头,我确信这让我成熟了许多。 上帝呀,您粉碎了我,终于又将我重塑。 我将感激一切:我的朋友,我的爱人,我的同学,我的老师,甚至我的敌人,我曾经厌恶和憎恨过的所有的人……也感谢黑山、乌城、黑山大学,还有鲁村。而我以前对这里是怀有怎样的成见和敌意呀!现在想起了别离,竟然是如此的惆怅和依依不舍。 第17章 也许我会真的怀念这里的一切。 别了,我的大学5年生活!我将再不能早上精神焕发地去对着体育馆的墙壁打网球,我将再不能去那座墓碑式的图书馆里看书,我将再不能各家餐厅饭馆挑食,我将再不能去学校周围各家影视厅度夜,我将再不能去那家音像店租借卡带和影碟,我将再不能坐在那家书店吹着冷气看闲书,还有那间网吧,我的好朋友王笑宇曾在那里卖力工作,我和其他朋友也是那里的常客。 别了,操场,别了,水房,别了,餐厅,以及校园里干净整洁宽阔的马路,浓荫蔽日的高大粗壮的垂柳洋槐,还有那些漂亮的路灯,苏式小红楼宿舍……我将怀念你们,甚至会流泪。 多少的往事,已难追忆,多少的恩怨,已随风而逝。两个世间,几许痴迷,几载离散,欲诉相思。这天上人间,可能再聚?听那杜鹃,在林中轻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不如归去…… 忽然听到这首忧伤的歌曲,似水流年便涌上心来。曾是多想逃离此地,即将成行,却又忽忽不怡。原来自己竟也是个十分怀旧的人么? 走过去,不知道前方又是一片什么样的天地。 悔过书 这几天整理房间,把以前自己写给小雪的情书全都翻出来看了一遍,却发现几乎全都是赔礼道歉的,往往在关键时刻,全赖这一两张纸化险为夷。念及二人感情之波折不禁感慨良多,是以录之如下。 小雪: 很久没有和你笔谈过了。只觉得好多的话需要这样静静地传达。仿佛再次和你携手并肩走在月华如水的空地上,你慢慢听我倾诉或低唱…… 我终于知道,我的一些行为方式让你很为难。我终于知道了你所承受的压力与忧愁。你曾告诉过我,而我当时竟未太明白或在意。我真的不该让你成为一些人打趣的对象或众矢之的,不该把我们的感情太公开化。我已经真切地感受到这些话语对一个纯情女孩的压力。小雪,我真的感觉到了。 我更不该用话语伤害你。一句看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很可能就无意中伤了一个人的心。我为什么不能准确而及时地真正传达出我真实的感受给你呢?那天傍晚你回来,在电话里有点羞涩而又娇媚地对我说:“我想去……夜市……”那么软软的声音,那么的信任我,让我很感动很幸福。无论我在做什么,或者有多么重要的事情,我都会立即放下,陪你去的。 你我几乎同时都看中了那件衣服。我坚信你穿上它肯定十分好看。那该是什么颜色呢?如同一种淡白而粉红的桃花的颜色吧。上面还有精致的梅花,一小枝一小枝的,仿佛有一种暗暗的清香飘散…… 如果事后立刻就去看电影了该多好。可是为什么当时会有刹那间的一点犹豫呢?可能是有点余兴未尽,还想继续再玩一会儿吧,两个笨孩子便又走了下去。(你为什么当时就不提醒我一句呢?)不是我小心眼才说出那样的话,而是仿佛有点受了委屈,要你安慰。你说要买个呼机的链子给我,我高兴的像个傻孩子。你是个含蓄的女孩,很少送东西给人,所以你送我的每一件小东西我都珍存起来,哪怕是一张小卡片或者是一枚领带夹。你给我买下那件t恤后,我一直心存感激,却反而傻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很满意也很喜欢那件衣服,天蓝色的领边和袖边,墨蓝色的衣身,很深沉的样子。名字叫freeman,很好听的名字。朋友见了都说这衣服肯定不便宜,穿上后也很有个性。我还真的有点飘飘然了…… 根据我所属的星座,书上说,每一次和对方争吵或闹别扭都是要实现自己欲望的征兆。此时,只要你碰碰他的手,拉拉他的胳膊或者轻轻拥抱一下便可以缓解他的冲动,让他心满意足乖乖听你的话。我觉得书上写得对极了。而你好像也不太了解这一点,往往双方硬碰硬,弄得不欢而散,筋疲力尽。最后,我不该说那句玩笑话,的确很伤人。记得我元旦时候送你的礼物吗?我问你是否喜欢,你却不置可否,说了句什么话,我难受了好一阵。费心为对方挑选了礼物却并不被对方看中,当然令人痛心了。现在想起来便不难理解那句不好的话对你的伤害了。可我比你好哄多了,几句话,或微笑或凝视便可抚慰我了;而你小嘴一撇,歪过头去,两只漂亮的眼睛也不看人,爱理不理的,让人好气又好笑。 五一节你回去度假,我一人留在宿舍里什么也不想做。本来腰疼已经好多了,但那天送你走后我在操场的地上坐了老半天,可能又受了凉气或潮气的影响,疼得愈发有点狠了。 早早地便坐在床上看看闲书听听歌。有人拉我去看电影,我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咱两个惯了,好像老搭档,你不在,我倒宁愿像个老和尚似的静坐在床上也不愿意和别人一块去。等过段时间你有空闲了,咱们就把那个胶卷拍了,若不能一块去,我便把那胶卷扔了也不想和别人拍。 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几句歌词:“你总是在我身后,承受了压力与忧愁……”我知道你的累了,我更懂得你的好了。“人总会有想哭的时候,你总是用你的双手,悄悄地抚平我的伤口,不会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温柔,让我停留,停留在你的港口……” 小雪,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去做的,我给你轻松和安宁。 什么都不说了,我只想让你放心而且高兴。 在最幽远而美好的春色里献给你最美好的祝福。 钟爱你的人:小鱼 1999年5月3日 小雪: 近几日心情甚是烦乱,而面上似乎仍然平静,仍有笑意。我知道,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这很可怕。 我为何要戴上面具武装自己?周六中午,当你在后园提出分手的要求时,我竟然仍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甚至有意说了几句有伤你的话语。我为何要如此虚伪,不敢承认自己的虚弱?我不要失去你,却为何还要强硬下,真是死要面子,想和你一块去吃饭,只好谎称什么,如果当真,我会那么轻松地吃饭吗?我还能笑得出来吗? 我爱你,无论如何我依然爱你,小雪。在风里,在雨里,在洁白的雪地里,我们曾是如何地相拥相依。你的眼,你的眉,你的脸,你的唇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我对你的这次考试要负责任,是我连累了你。一千次的对不起也不足以弥偿,但是,相信我,我能把你带好。只是两人以前在一块时候,除了平淡地各自学习外,很少在学业上相互帮助而已。我若讲些学习方法之类,就显得炫耀卖弄,而你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去听。自己便也很少开口去提。我很想在这件事上为你做点什么。是自愿地纯粹地去做点事,而非其他。 我是个不甘于平庸的人,所以我很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若没有你在身边,再多的成就都不完满。你需要的我能给你,我会哄你,疼你,不再惹你生气。 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着做呢?考试不好过关,我可以尽我所能去帮你。性格不太好,我可以为你而改变。有人说,女人是最能改变男人的了。其言有理。 小雪,你对我的好,为我而做的牺牲与付出,小鱼死不敢忘。在我承受压力、痛苦和忧愁时,你用温柔抚慰我,我心存感激。你不要不给我机会,让我做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回报。 我不想用咱们的车子去带别的女孩,更不会让任何人弄脏那新的被单被罩。又回到老太太家那间东屋,收拾的很干净。自己煮米粥,炒芹菜,发觉只花几毛钱就能吃得很不错,也很可口。我不喜欢学校的饭菜。 我的要求不算太高。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让我安心,让我知道你健康快乐,不让我心痛…… 你安静地学习,我耐心地等待。 乞求上苍让宝贝赶快恢复健康。 爱你的小鱼 2000年2月28日晚23点23分止 小雪: 春天是真的又来临了吗?阳光是那样温暖,风儿依旧那么柔和;就跟我们拥有的那个春天一样,甚至连心底那种温馨轻柔的感觉也都没变。可变了的是什么? 又想陪你去看夕阳,在林阴下的小径上散步,或坐在清风习习的石阶上守着你……在那个春天,我们打扮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一同去上自习,或者在华灯初上的街市上携手徜徉…… 我知道,我将再也无法离开我心爱的姑娘了。我承受了呵斥、指责、责问、痛骂甚至侮辱,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爱得那么痛苦,那么疲惫,那么辛酸?是不是上帝要惩罚我?全部都让我一个人来背负好了。但我心爱的姑娘,你不要难过,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不管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别人,我怕你伤心。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真的没有任何人和事物能够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去歌厅,去看通宵电影,去打台球,去打牌,去喝酒,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脸上在寻欢作乐,内心却在哭泣流血,虚伪而“强硬”地说着满不在乎的话。我知道这样会毁了我的。我可以为理想打拼,可以跟穷凶极恶的人对抗,可我为什么会在一个春日的午后一边写信一边痛哭失声? 感觉如同泅在黑暗的水中,你在岸上望着我吗?给我一点点希望而不要让我绝望。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需要。仿佛我平心静气默默地等待,你会让自己回来。 看了几本书,才得出一些结论。 第18章 原来女友意味着朋友、姐妹、母亲、情人等好几种角色。生于母亲的溺爱之中更会使孩子对女性产生依恋之情。你帮我解脱了很多压力与忧愁时,心里真想叫你一声妈妈(很好笑吗)。而自己有时却又愿意像父亲一样疼爱你,你有什么要求都尽量答应。也想像兄弟一样去保护你,为你担心;如恋人一样去体贴照顾你。 有时也想做个洒脱的人,可以对过去挥挥手,但又发觉自己真的不是那种人。一脸坏笑,却做不出阴险缺德的事;满脸的不在乎,内心却又坚如铁石。我说过,岁月会冲走很多,但最后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无怨无悔。心爱的人,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其余的问题都不计较,都可以解决。你忍心让留下来的我绝望吗?让我陪着你,远远地,安静地看你一眼。有时找不见你,心里呼喊着你的名字,流泪狂奔,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可能你体会不到那种孤独、无助和委屈的感受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真的是太准确了。我也想为你缓解一些压力和痛苦。我可以等,我可以保持距离,但不要让我绝望,否则两个人都会感到不开心。如同那晚冷静而理智的谈心好么?两人都很开心又不会违背你的原则,像好友一样自然,如兄妹一般亲密。可爱的,那晚真是美好,不许说亵渎它的话。那晚我真是太幸福了。 偶尔谈谈心,散散步,还是可以的。若有空闲和心情也不妨同去看场电影。上自习我会离你较远的地方不去打扰你,你不要完全拒绝,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放心,我不干涉你,充分保留你个性好不好? 所有的痛苦和忧伤都会被忘记,但会留下美好的往事,憧憬着光明的未来。 小雪,我们都不要灰心。 小鱼 2000年3月13日 空空的房间 2001年9月6日。 要离开的最后几天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原来布置得温馨的小房间忽然空旷起来。 小雪坐在角落里吃早上的剩饭。 我说你别吃这些剩饭了,又不好吃,倒掉算了,中午和文宾、卢钟还有苏朋他们一起去饭店好了。 你说,不,你们去吧,我不想去。倒掉就可惜了,浪费了粮食心里不好受,还是吃完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打上包运到了火车站,准备托运。小桌子和西瓜刀给了房东,被子褥子甚至床垫子都要托运,那里什么都没有,现买的话不方便也很贵。写字台上我的书、半导体、录音机,你的梳子镜子化妆品都被一扫而空。甚至没有坐的地方。墙上原来贴着你给我画的画像,瘦瘦的戴眼镜穿西装的书生站在东方明珠塔的下面,踌躇满志的样子,现在也摘了下来。还有我的钢笔书法以及惹你生气后被迫写下的悔过认罪书:我不对,我有罪,我向你忏悔…… 亲爱的,我们一无所有。你一边往包里放东西一边背着我偷偷的哭泣,亲爱的,我没有办法安慰你。 房间忽然就空了,心也空空的。看到我们那么多的相爱的痕迹和载满回忆的事物全都忽然不见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也难过。 去吧,去吧,我们一起去饭店吃饭,不要在这里再待下去了,那样会更难受。煤气灶也退掉了,你怎么吃饭。 你说,我们那个酒精炉还在,热一下就行了。 我拉你走,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留再这空荡荡的地方。你这次却怎么也不听话,一个人摆弄着那个红色的小酒精炉子。我记得,我之所以买它就是要讨你的欢心,我还买了一个很小的锅,可以放在上面煮稀饭和面条,刚好够我们两个人吃。那时候我刚在外面住不久,还没有煤气灶。你看到后很高兴。冬天下了大雪,零下20度,我骑车带你到村里来,不小心滑倒了还摔了你。在一个小小的房间,点起那个红色的小炉子,煮点方便面,热两个馒头,就着超市买来的豆豉带鱼罐头,吃的很香,一边还听着半导体里的点歌。或者你穿着毛衣坐在桌边复习功课对付期末考试,我在一边对你上下其手……一切的一切都宛然如在目前。 你还是不跟我们去吃饭。你怕看到我们吃饭聊天时欢快的样子,你想在这个房间多呆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今天就不能再住下去了,我们将要和它告别了。房东老太太很照顾你,她一直把你当成自己家的孩子,记得端午节还特地给你送来她自家包的粽子。小孩子也都喜欢你。冬冬总是吵着要找漂亮阿姨玩,他推开我们的门时,我们正赤裸着躺在床上睡觉。还有他妹妹,一岁的小女孩,长得方头方脑像个小机器人,可爱极了,就是有点怕生…… 吃完饭,苏朋和大钟和我一起去超市。他们给我买了些路上吃的东西,一边说,多买点东西,给你的女朋友也拿些。好像这么做就可以安慰得了你一样。我则呆呆地站在一边,六神无主的样子。其实,我也无法面对分离。 亲爱的,不要哭泣,不要哭泣。也许就像一阵风,也许就像一阵雨…… 阿门! 要开学了。在熟悉的黑山火车站告别了我的情人和朋友们。 我爱的人,你是多么想把我挽留在你的身边啊!你的眼睛红了。你藏在他们几个身后,不敢看我,或者转过身去,强行抑住将要流出的泪水。你怕自己哭了,我会更忍不住难过。而我表演得比你成功,男人总是不好意思在其他人面前流泪的。若这站台只有你和陌生人,宝贝,我便哭了,吻了,走了。 你曾躺在我怀里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把我变小装在你的口袋里带走吧。”或者异想天开地说:“你要是个袋鼠就好了,我可以藏在你的口袋里到处跟着你。”宝贝,可怜的孩子,你从小就失去了亲爱的妈妈。听到你最终说出这些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好好去爱护你,不离弃你,不让你受苦。 我先前真的不知道这些的。我的脾气很坏,主要是因为我没有钱。我认为自己真是没能耐去赚钱。我恨我自己没用。我家里也很清贫,所以我会经常为自己,为家人,甚至为你而发愁而难过而心情不好。 在等待开学的这个悠长假日里,我一事无成地陪着你,厮守在鲁村这间斗室里。我们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美味佳肴,也不能去买自己看中的衣服。我们只有一台12波段的小收音机,可以在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收听“幸福鸟”点歌台;我们只有一部小录音机,接上王笑宇给我的小音箱来听刘德华的歌;我们去早市买些便宜的菜回来自己做饭,也吃得很香;我们去逛商场和夜市也只看不买。我爱的人,我给你的真是太少了。我真的为我们的爱情生活而难过。我写下这些时,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真的,这种体会对我来说真是太深了。 但我真的怀念那些日子,那些无忧无虑长相厮守的日子。虽然不富有,但是我们很快乐,因为我们有爱情。如今,我却要离你远去,叫我的心怎能割舍?古人说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全是骗人的鬼话。 但我要走了,我会想你的。 再见了,乌城,这个让我爱恨交加的地方!再见了,我的这段青春岁月!无论我曾经做过什么,无论是对是错,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我依然需要忏悔,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因忙于尘事而迟至临终才忏悔者,不希望成为因懒惰而迟至临终才忏悔者,也不希望自己会如同他们那样在炼狱的外围接受惩罚。我的天父,教会所规定的七宗大罪——骄傲、忌妒、愤怒、怠惰、贪财、贪食、贪色,我都犯下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处于炼狱中的第几层平台上,来洗净我的罪恶。 我不该让骄傲自大蒙蔽了我的眼睛,远离了智慧与谋略;我不该忌妒别人的成果,打击、贬低别人;我不该暴躁易怒,伤害了众人;我不该懒散怠惰,把上帝冷落;我不该贪求钱财,收取不义之财;我不该贪求美食,形同猪猡;我不该贪求美色,纵欲过度…… 所有的罪过我都犯下了,我都愿意承担,愿意接受惩罚,但我不求什么乐园,我不求什么天国,我只求世人能原谅我的过错,能赦免我的罪恶,以及我今生今世的幸福。 再见了,我将结束在这里年少轻狂的青春岁月,我将远行,奔赴我心中怀想已久的上海滩…… 初稿完成于2003年12月上海 二稿修改于2004年7月上海 写在后面的话 为了这本书,我已经委琐了很久了。 最近常听到周边人对我赞美的话就是“痞”、“委琐”、“贫嘴”、“油嘴滑舌”,稍微褒义点的是“幽默风趣”。看来是我入戏太深了。为了塑造大学生庄小鱼这个小无赖的形象,我积极模仿他的一言一行,直接导致了这个可悲结果——他们发现我忽然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小坏蛋。以至于他们强烈建议我的这部作品是否应该更名为《贫嘴大学生庄小鱼的 幸福生活》。还有网友说庄小鱼这家伙身上完全体现了当代大学生委琐与张狂,他不仅坏坏的(传说中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而且还有点自恋和自作聪明,还有点阿q的精神……但无论读者朋友喜不喜欢他,反正他就是作品中的这副嘴脸了,没办法。 我要说的是:我本善良。 生活中的庄小渔绝对不是书中所描写的那个小鱼儿那样。生活中的庄小渔,英俊潇洒,忠厚善良,言语木讷,从不说粗话,从来不语带脏字,从不随地吐痰,更不会随地大小便,从不践踏草坪,从来都会爱护公物,尊老爱幼,懂得给老幼病残孕让座,面对美色诱惑和糖衣炮弹的袭击,也从来都是好色不淫,爱财不贪,威武不屈,而且他还毕业于名牌大学,拿到了硕士学位,拥有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 相信聪明的读者不会把作者跟小鱼儿混为一谈吧? 第19章 他身上虽然有我的影子,但更多的是综合杂糅了我所观察到的其他同学身上的一些成分,当然还进行了比较多的虚构和想像。里面的故事情节也是如此,夸张了一些,虚构得更多,但因为可能是使用了一些虚构的书信或日记的缘故,导致了网上很多的读者非常相信这是个完全真实的故事。并在网络上跟我聊天的时候询问我,我现在跟小雪的关系怎么样了,我最后有没有顺利进入名牌大学读研究生,所学专业是什么,我以后在上海生活得怎么样等等。 非常感谢读者朋友们的支持,无论是在网络上点击还是现实中购买这本书,都让我倍感亲切和温暖。我只有努力写出更多更好作品来报答你们。 请一如既往支持庄小渔的作品。请支持正版,打击盗版(cd和影碟这里暂不讨论)。 感谢智品图书公司牟兄的知遇之恩,他能看中这部作品可谓慧眼识金(不知道是在夸赞他还是在自夸),感谢编辑小董的努力(他把我那些杂草一样的文字弄得顺当了很多),好像这个书名也是他给起的,而且为了能够出版,内容经过了大量的删改(编辑们美其名曰为“优化”),所以读者朋友们,如果你不太满意的话,要骂人千万别找我。要夸赞的话,算我一份。 不知不觉又唧唧歪歪了这么多,而且言之无物,真是汗颜,到此打住,因为我一哥们曾非常庄重严肃真诚地对我说: “庄小渔,我实在觉得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有气质。” 我不得不非常悲哀地信以为然。 阿门! 第三章大三的艳遇 遭遇美女 晚上,我背着书包,从一楼开始,打开每间教室的门,却并不走进去,只伸头看看,然后就转向另一教室,这样一直上去,有时甚至直到七层。 其实我是在找人,找一位姑娘,一位血色红丽、长相俊美的姑娘,也就是秦晓雪。她比我低两个年级。我对她的身体充满热切的渴望,就像蒲松龄先生笔下那只紧追屠夫篮筐里剩下的那块肉的饿狼一样;又像一条馋嘴的鱼,明知道是诱饵,后面有明晃晃的钩子,还是义 无反顾地张开臭嘴冲上前去。我想人之所以会追求一种东西可能就是因为他自己缺少而且又非常需要这种东西吧,也许自己就是爱上了她的健康身体、俊美的脸庞和文静的气质? 我是在大三的第一个学期和她认识的。1998年10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穿一件花格子衬衫,到旅游管理学院的一间明亮的教室上自习。一推开门,我就看到第二排坐着一个长发女孩,长相俊秀,只是肤色有点暗,我猜她肯定是刚刚军训完的新生,给晒的。 她让我想起《诗经》中的句子:“有美一人,婉兮清扬。”或者“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我虽然也知道“舜华”就是木槿花,也知道它有红、白、紫三种颜色的品种,但我不知道这些知识对勾搭女生有什么用处。 理所当然,我坐在了她的后面。 她的头发很长,披散开来直到腰间,我很想伸手去抚摸,因为我一直都有这个坏习惯。她穿一件白色的体恤衫,黄色的背带裤,很休闲的样子。她起身出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臀部比较丰满。 我居心叵测,对她怀有狼子野心,当然看不下书去。过了会,我想应该采取点行动吧,无论成功或者失败又有什么关系呢,失败不就是成功它老妈么,碰碰运气吧。于是,我在后面轻轻碰了她一下,问道:“对不起,我钢笔没有墨水了,你可不可以借支给我?” 她很顺从地转身递给我一支笔。 下自习了,我顺水推舟送她回宿舍,又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她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她问我是大几的,我撒谎说是大二的——如果我说是大三的,那我们可能就更没戏了。我也第一次对我以上拙劣的泡妞伎俩感到还算满意。以后,我抽空到她们宿舍去了一次,进门就厚着脸皮问:“你们宿舍有没有个姓秦的呀?” 后来我和她的舍友聊得倒是热火朝天,她对我表现得却很是淡然,无喜亦无忧的样子,既不排斥,也不热烈。她站在门边的照妖镜前梳了半天的头,可能也在通过照妖镜暗暗观察我吧。我乜着眼,流着口水,就像杜甫《饮中八仙歌》之汝阳王李琎一样,“道逢麯车口流涎”,欣赏饱了她优美的臀部,然后打道回府。回去后我也有些灰心了,对她不再抱多大的希望,也不再去找她,不再打电话给她。 不久后我觉得自己欺骗了她,于是写了张纸条给她,算作道歉。 小雪: 我要向你诚挚地道歉,因为我说了谎。 初次相识的时候,你曾问我是不是大二的学生,我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承认了。细细想来觉得很是好笑,难道我是三年级的学生你便不跟我说话了么? 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你是那样的纯洁、文雅和安静,如一朵水莲花散发着芳馨;任何一点虚伪和谎言对你而言都是一种亵渎。这件事在折磨着我,这几天我甚至不能静心学习。真是自作自受,我要接受良心的谴责。这使我一定要告诉你真相并求得你的原谅,否则我心难安。我真的很羞愧,不敢再见你。 你会因此而鄙视我而不跟我说话了吗?小雪,这是我一个偶然的善意的错误。在你面前我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你能原谅这个boy吗? 庄小鱼 1998年10月13日 信写在一张厚重的白纸上,字迹漂亮得让我崇拜了自己好长时间。而且词意诚恳、冠冕堂皇,让我忽然怀疑自己简直变成一个忠厚善良老实巴交的好人了。 没有女生会拒绝我的情书的,这一点我很自信。其实我想这不过是我们之间故事的引子而已,更好的情书还会在后面。我不禁扪心自问:我是否决定要正式泡她了? 泡,《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7年)954、955页的释条为:○1气体在液体内使液体鼓起来造成的球状或半球状体:水泡、肥皂泡。○2像泡一样的东西:灯泡。○3较长时间地放在液体中:两手在水里泡得发白。○4故意消磨时间;在茶馆里泡了俩钟头。 泡病号、泡菜、泡饭、泡蘑菇、泡沫、泡沫塑料、泡泡纱、泡泡糖、泡汤、泡漩、泡影、泡子…… 我在词典最后的条目后面庄重严肃地写下了“泡妞”一条。“泡妞”的意思大概就是和女孩子消磨时间吧,但我宁愿相信是把我的某样东西放在她的液体中浸泡的这种解释。 侠客行 1998年秋天,一本全国有名的大学生杂志开了个交友留言的栏目,我看那些人写的留言一团糟就狂兴大发,写了一份过去,曰: 好色而不淫,必发乎情,止乎礼仪;爱财而不贪,必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向往权力而不迷,愿使其造福人类。 狂来说剑,怨去吹箫,愁起挥毫,兴至高歌。喜交豪爽男儿,亦慕才高女郎。爱听笑傲江湖曲,屡做水泊梁山梦。 欲使一支铁笔,激浊扬清,指点江山,挥洒春秋。 在梦幻中小憩,在现实中奋进。 此子者谁?黑山大学庄小鱼是也。 最后,我自己都感到这说的他妈不是我自己——我好色而淫、爱财而贪、志大才疏、不学无术、浑浑噩噩、无恶不作、无一是处,要找些优点出来非常困难。并且,我仔细看了看自己写的这点烂东西,基本上没有一句话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都是引用别人的,我顿时吃了一惊——你丫太有学问了! 不久,我们班级信箱就开始爆满,取信的胖子每天扛着一摞信件重重地砸在我的桌子上,要我给他额外的劳务费。我也开始醒悟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可怕的事。我真的没有想到后果如此严重,也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学生比我还要无聊,竟然愚蠢地相信我所写的东西属实。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兴趣给他们回信,我没有时间,也没有邮票,可偏偏还是挑出来一两封回过去了,当然,都是女生,而且凑巧的是她们都是复姓,颇有江湖风味。她们一个是秦皇岛燕山大学的上官萍儿,一个便是苏州大学的慕容娅。上官萍儿来信内容如下: 庄少侠: 你称我“萍姑娘”,我称你“庄少侠”,不知是否合乎江湖规矩,但我更希望更喜欢你称我“萍儿”,那么我也斗胆叫你一声“小鱼”,如何? “庄少侠”的称呼确实是我读毕君之书信后第一感觉,我觉得这个称呼非常适合你,因为你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股侠气。你是一位武功高强难以猜测的剑客,你不同于西门吹雪、小李飞刀、萧十一郎,不同于陆小凤、楚留香、花无缺、张无忌,也不同于沈浪、叶开、杨过、胡斐……但你却拥有他们的侠气和傲气,你有自己的独特的风格。 你,庄小鱼,就是江湖上人称多情剑客无情剑的一代剑神。对于这位闻名遐迩的剑客,我只恨相见甚晚,但我确信很快我就会成为你的红颜知己,就像楚香帅和红袖、蓉蓉她们一样,我决不会让你失望。 说实话,从收到你来信的那刻起,一直到现在,我仍然没能从兴奋状态中清醒过来。能交到这么投我所好,令我心服口服的朋友,实属三生有幸。我也更加佩服自己的眼光了。总之,是上天的安排让你我成为知己,那就让我们彼此努力,彼此珍惜这份缘分吧。 对于你的剑法(书法)可以说是超凡脱俗,萍儿甚是喜欢,打算拜师学艺,还望多多指点。 第20章 既是江湖中人,且你我有知己之好,学费这等杂事自当不予理会。 我看你不只是个剑客,而且还足智多谋,是个神算子呢。你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居然能将萍儿算得如此之准,似有天助。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否就是你心目中喜爱的女孩子类型,如果是,那你可算真的找到红颜知己了,你也要谢谢我才对。至于我的性格特征,的确如你所言,但还有好些是你所未发现的,以后你会慢慢了解。我相信我会有好多令你意想不到的特征,也希望你能喜欢那样的我。 至于我的相貌嘛,确实是及腰的长发,双眼皮,眼睛虽不如关之琳那般大,笑起来却很迷人,朋友们都说是很勾魂。我身高是1.68米,体重98斤还算称得上是个窈窕淑女。虽无闭月羞花之貌,但也绝不会令庄兄失望。 我给人的印象要分成几个阶段。人们通常第一次见到我都会说:“这姑娘文文静静落落大方,真不错。”然而对我熟悉一些的人会说:“她可真活泼开朗,充满活力,整天都是满脸笑容无忧无虑的。”至于更深层次的朋友对我的评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慢慢来体会吧。 我中学一位同学在同学录上是这样写我的:看似温柔贤淑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并不十分安分的心;聪明的头脑里藏着许多精灵古怪的东西,让人渴望一睹她的风采。 我想这也是对我的一个很好的总结,但对于一个人来说,无论什么样的总结都不可能是完善的,因为人的确是太神奇太复杂了。 你在我心目中有着非常高大的形象,既风流倜傥潇洒脱俗,又温柔多情,还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你极重情义,有江湖上的黑社会大哥风范,却又不乏幽默、风趣与浪漫——这也可以说是我比较欣赏的男人的类型。只是,希望你千万别完美到如此地步,否则我会无法抵抗你的诱惑。 真的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也非常渴望更深一层地了解你,希望我们每周都能通信一次,好吗?你的红颜知己可能不只我一个,但我希望能成为你最好的那个!祝 每天有个好心情! 红颜知己:萍儿 1998年10月15日 我要说的是,看完这封信之后,我感觉这姑娘特激动,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让我有点害怕。在她的狂热下,我自己也开始激动起来,感觉自己简直就化身成了李白诗歌《侠客行》中所描述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了,对此,金庸先生在同名武侠小说中又有了新的阐释。我只想说,我宁愿做金庸先生书中那个倒霉的风流倜傥的石中玉,而非那个幸运的憨厚老实的石破天。 关于她心目中我的形象的描述,除了“高大”一词不符以外,其他的特征我都非常慷慨地笑纳了。就像黑山大学中文系的一位老师所说的那样:“别人都说我在研究古代汉语这方面是全国第一,我经过慎重考虑,唉,还是承认了算了。” 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不跟她来往了,她狂热得有点过头,而且还因为有一个文笔比她好的姑苏慕容氏。 姑苏慕容 慕容娅在苏州那个古老而美丽的城市,读的是丝绸纺织之类的专业。那个城市寄托了我太多诗意的想像和情感,那里有二十四桥明月夜,那里有姑苏城外寒山寺,那里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那里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于是我们开始通信,偶尔也打电话。她的声音温柔甜美(后来得知她是学校广播台的台长),几乎使我担心她的相貌,因为我一贯固执地认为电话里听起来声音好的女生和她们的 相貌是成反比的。 她在来信中写道: 小鱼: 现在是周末的晚上。才6点多,苏州已是暮色四合,不过,秋夜的气候相当宜人。想来外面当有半轮明月,七八个星,还有微微袭肤的晚风,以及淡淡的桂花香。桂花遍姑苏。本部的桂花更多,一进校门便能闻到,简直可以用“暖香熏人”来形容。而且,那边的桂花树也相当大。 昨天下午,陪女友坐在艺术分院的大草坪上,听她絮絮诉说女孩心事。她的身后便有几株很大的桂花树。我两手支颐,心不在焉地听着,看桂花静静地在她身后落下,落在草坪上、池塘上。其时,水渠里的水轻轻流入池塘,还有淡淡的夕阳透过远处的树梢。唉,好享受啊。女友正为感情烦恼,而我长这么大,在这种感情问题上却还是一片空白。所以无法为她提供任何建设性意见,只能聊做一只倾听的耳朵。 “情”之一字,自古最是磨人。老兄如此豁达洒脱之人,亦为情所苦。不过,曾经的美丽不会就此随风而去,反而会像酒一样,日久弥醇。若你真正得到并拥有了,可能会觉得也不过尔尔,如红玫瑰变为墙上的蚊子血迹,白玫瑰变为墙上的一颗饭粒。 我欣赏张爱玲,她将大俗化为大雅,将大雅寓于大俗,就像瓶颈之下的波涛暗礁,说明白点,便是世事洞明之后的旷达。就像孔子,要有大雅做底,否则只能是像短了一寸的衣服。我也喜欢王朔。惊见有人大力鞭挞他,讥以“痞子”。我喜欢看到生活光明的一面,但也喜欢冷酷、残忍的一面(不要把我想像成冷面杀手,虽然那也是我的向往之一)。王朔那带着嘲讽的笔风极合我意。不过,小女子生平最爱的却是古文,读来如山泉一般丁东,颇有韵味。好文章只可意会,口角噙香而无言。昨晚读《浮生六记》而潸然。 每每觉得古文最能动人。很少有完全是白话的现代文能打动我的心。古文给人以广阔的联想、想像的余地,但又能精确地进行描述。近来读书甚少,自觉面目可憎。 在所有的乐器中,我最爱洞箫。洞箫幽怨而哀伤,坡仙一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极矣。犹记数年前,夜读至中宵而卧,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床上,一片晶莹。彼时有轻轻缓缓的箫音传来,如同一个满腹心事而又怯于表露的人在低低倾诉些什么,令我动容,那一刻永铭在心。其他的乐器,如古筝、排箫、笙,我也喜欢,这些乐器在晚上演奏则更有情趣。我偏爱夜晚,夜色中的校园里有淡淡的花香和绿叶的清香。通常在这样的地方散步,心里也安静,无欲无求,无喜无悲的样子。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吧。 一枝新芽,一朵野花,一片嫩叶,都能令我快乐半天。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女子。另外,回答你的疑问,我虽然也极喜欢古龙笔下的侠客,但与我结交不深的人都会说我是个乖乖女,甚而有人还根据我爱看菜谱而轻言我将来定会是个“贤妻良母”呢,殊不知我的爱好也如同叶公好龙仅止于此而已。当然,偶尔兴之所至下厨烧几个菜出来,也不至于倒人胃口。 现在我正在学校的播音室里,放着张学友的歌《月半弯》——我很喜欢他的歌,深情款款,是一个耐心而痴情等待的情人。 汝字飘逸洒脱,令吾等汗颜。另蒙君青眼相加,幸甚!祝 好! 慕容娅 1998年10月20日晚 庄兄台鉴: 迩来日子无聊,颇多悲秋之感。电工学一科已考查完毕,自叹吾韶华如白驹过隙,逝者如斯,诚可痛也! 余凡二十载,以数理为仇雠,然日日与之奋战,几痛不欲生!曩者,一机械设计教师,讶然以询余:“吾讲授细致如斯,尔等犹未解邪?” 吾乃扮惭愧状,默然良久,复徐徐答曰:“小女子仍茫然如坠雾中也!” 该名女教头遂摇头摆尾拂袖而去,大有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之愤慨。 哀,哀,吾何时能施施然负手于花前月下把酒临风,抑或观沧海横流风云变幻邪?虽不曾屡观落霞满天飞鸟投林,却每常见麻雀飞处彩云飞。“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亦吾向往之境地也。 今读《牡丹亭》,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一句,甚合吾心,不禁击节叹赏。一首《八月桂花香》亦令吾黯然销魂。哀,哀,何时吾能富甲一方耶?当于豪宅中专辟一室做影视厅,内置世界顶级音响,方不致辱吾视听。 亦当行万里路。吾喜黄昏时分,骑一脚踏车,辗转于苏州老街小巷。旧日王谢今在否?且去探访寻常百姓家。 亦曾想,儿女情长肝肠寸断时便落发为尼,于深山古刹中,青灯古佛,阅残经一卷,叩木鱼一只,或汲水山泉,踏雪寻梅,何其自适也! 吾爱幻想,亦能较快恢复理智,每想入非非时,便及时拉自己跌落云端,人谓此乃“欲放开而又放不开者”也。盖与吾学习工科大有关系乎?幸邪?不幸邪?吾不得而知之也。 吾心智未熟而欢喜他人赞吾成熟,刚愎自用而自命理智,任性妄为而自谓特立独行……呜呼,人人皆为矛盾之结合体哉!盖此即矛盾对立统一之谓也。 前日至无锡秋游,太湖水雾迷濛,浊浪接天,令吾想起孟浩然咏洞庭湖“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之句,蔚为壮观也。而园林未及苏州多且好矣。山墙上有中国地图一幅,乌城距苏州远甚,诚可叹也。君不妨鸿雁传书一叙乌城风光,以稍稍解吾踏遍祖国大好河山之热望。 所赠君之桂花,乃吾夹于书中之珍也,香味已极淡。因园中桂花已谢,遍寻无着,甚憾,遂窜至校园花圃,顺手又摘一丛小花。此花开时,摇曳枝头,极为动人,辗转至乌城,恐已香消玉殒矣。 第21章 幼喜红色,后觉其俗,今又甚爱之。盖因此色既可奔放,又可含蓄也。若大瓣之红月季或玫瑰,既有丝绸之光滑,更兼有光泽与质感,彼之深红,见者心动。 亦喜腊梅。其蜡质花瓣微微透明,清幽之冷香若有若无,令闻者心醉。 更有木香者,乃一白色小花,花瓣重重叠叠,当真姿色平平,然其香味甚为特别。吾不喜过于招摇之物,本人亦如此。 呜呼,众花之中,于风中摇曳最美者,虞美人也。君欲一览否?此花纤细修长,形如其名。其颜色,则粉红粉白;其姿态,则慵懒端雅。学校大花园中,更有一水池,池中有圆叶点点之绿色青萍,以及憨态可掬之睡莲。独立小桥,斜倚栏杆,细细把玩,甚为喜欢。吾爱花,然笨拙之木棉及味恶且无美色者除外。爱美之心,昭然若揭。 苏州此时天气正好,却非秋高气爽,着一毛线衣最佳。吾爱毛衣,尤爱蓬松柔软者,一件加身顿有被呵护宠爱之感。哀,哀,吾乃自恋之小女子邪? 昨晚月朗星稀,碧海青天,嫦娥又当悔偷灵药矣。未知君可留意否?无他。祝 好! 慕容娅 1998年11月7日 又及,抄得数首词赠汝: 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叹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从这封经过庄小鱼细心修改后的古文书信来看,她也算得上我所说的“才高女郎”了。虽然鸿雁传书,也感觉比较谈得来,但我俩距离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也是一个真理。我只能把她当作感情候补委员,在空虚的时候聊以自慰,或者也算做柏拉图老头式的精神恋爱? 我壮了壮色胆,问她要照片,她回信说,明年此时如果我们还能在通信中,那么就不但会把照片邮寄给我,而且她本人也可能会到乌城一趟。嘿嘿,[奇qisuu.书]没想到这小女子竟然还有如此多的花样。“早晚复相逢”?好,等她。 葵花宝典 12月中旬,一个周末的晚上,我闲来无事,就和几个哥们在宿舍里弹吉他,声嘶力竭鬼哭狼嚎地吟唱老掉牙的校园民谣——《流浪歌手的情人》,并极力想把它窜改成摇滚乐曲: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在远远地离开你/离开喧嚣的人群/我请你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弹吉他可是泡妞的一大高招呢,这首歌也可谓泡妞必备的葵花宝典,屡试不爽,无出其 右者。你想想啊,歌手啊,流浪啊,情人啊,传说啊,多他妈浪漫啊!女生谁能逃出这等魔掌?但我班先前有几头毛驴学吉他功利性十分明显,自从挂上马子找到母驴以后立刻就把吉他束之高阁了。当然也可能是忙于对女友溜须拍马或者磨鸟霍霍向女友,根本没有时间练习吉他了,因此我原谅了他们。 这时,小雪突然打电话过来找我,我不禁又惊又喜——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我。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和人瞎玩。我问她有什么事没有,她支支吾吾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正纳闷,有一哥们告诉我,“你快去找她吧。一般来说,女孩子没有事是不会主动找男生的。” 于是我立马连滚带爬飞奔而去。她从宿舍下来,隐隐约约地说,有部电影很好看,她很想去看,电影名字是《泰坦尼克号》,但是没有人陪她去。我心里一下子轻松和释然了——这么美的事情,早说好了,也省得我胡乱猜测。 我在商店里买了些瓜子、话梅和饮料,便幸福地和她一起走进一家名叫“光明”的影视厅。我想该老板可能比较清高,他的意思可能是这样的:放心来我这里看电影吧,亲爱的大学生们,你们情趣高雅,我这里也“光明正大”。 但我想他高估了同学们的情趣——大学生可能自身已经过于高雅了,所以他们要在校外拼命追求庸俗,寻找刺激,哪里会去看些正经的片子。没有小包间和三级片的影视厅,生意怎么能兴隆呢!这可能也就是“光明正大”远不如“梨花”影视厅生意好的原因之一。 虽然这是我第三次看这部电影,但我还是尽量装得像是第一次一样惊喜。看到“万人迷”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沉入海中的镜头时,我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帅哥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吾等青蛙、老鼠、蛤蟆之流当可横行一时了。而她却在我身边哭得一塌糊涂,害得我也不得不强行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以充分表示我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富有的善心。其实我也是比较爱哭的,这可能是因为我生来就是个情种或好色之徒的缘故吧。但我从来不会在看书和看电影的时候流泪,只有当所追求的漂亮的直立行走的雌性高级动物没有到手或上床的时候,我才会痛哭流涕,为自己付出的那么多的时间、金钱、精力和孜孜不倦的努力而伤心不已泪流满面。 看了一次电影之后,我们开始熟悉起来。按照原来的打算,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想和她做个知心朋友就满足了;但是,我发现我已经慢慢喜欢上她了,我已经无法控制住对她的感情。这是不是就叫做爱情? 但在记事本中我对自己臭骂一通——我所有的记事本简直可以说就是一部对自己的血泪控诉史。值得注意的是,我觉得自己是有多重性格的人,我时好时坏,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类型的人。而且我发现自己有种自虐心理和倾向,我喜欢咒骂和打击自己,喜欢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也喜欢给自己泼冷水。那个时候我很像个好学上进的青年,我还没有想着要彻底变坏,我认为只要努力去做,即便我是个没有天分的外省青年,我也一样会飞黄腾达前程无忧,我对此深信不疑。 圣诞和元旦要到了,我去挑了件玩具熊给她,很漂亮,也不便宜,但就是因为是最后一个了,有点灰尘。我买下来,给了她,好像她有点不是太满意。元旦的时候正值周末,她说要回家住几天,她表姐要结婚了。我说去车站送她,她却坚持不要我送。我表面上答应了,但却想趁此机会写封情书给她。于是,我连夜写了一封情书。我从她口中套出了她乘车的时间,便偷偷赶到火车站。 已经开始剪票了,我终于在纷乱的人群中找到她。她穿着红色的防寒服,提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我突然感觉到人群中的她是那么的孤单,那么需要别人的爱护。她看到我来送她,十分惊奇,看来也比较高兴。我趁机把那封信交给她,让她回家以后再好好看。她居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小雪: 你的长发已拴住了我,使我不能也不愿从你的身边走开。你柔情的水已将我渐渐包围,将我淹没。美丽如花的女孩呀,你让我意醉神迷,只想守在你的身边,就像一颗行星围绕着太阳。 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吗?那个凉爽的秋日的夜晚,明亮的日光灯下,当我推开教室门的刹那,我们的缘分便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么?宁静而柔美的你便嵌在我的心中,从此便是对你魂牵梦萦的相思。而相思真是一种甜蜜的忧愁,它让我尝尽了苦头。而对你的思念之情好难控制,即使你我并非相隔遥远。对你的牵挂也与日俱增,一刻见不到你就想打个电话。“一日不见,思君如狂。”我的心情雪儿可知道么? 是不是不太满意那件礼物?实在是对不起!对于此事小鱼实在是没有经验,但那的确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挑来的呀。若说可能是别人挑剩下才送你的,我真想立刻死在你的面前。小雪,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太阳,你是我唯一的女神。我真的好想把最漂亮的东西送给你。好啦,我尊贵的女王,容臣下次补报,好不好? 我真的很在乎你,很珍惜我们的感情。真的想挽你的柔腰永远永远地走下去。在每一个清冷的冬夜,是你给了我春暖花开般的感觉。 夜光中看你星子一样的眼眸,挽你的柔腰,吻你的香腮…… 雪儿,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小鱼 1998年12月31日 肉麻了自己半天,晚上我就到学校工会舞厅跳舞去了,直到11点半才回来。宿舍人说一女生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但没有留下电话号码,我想可能是小雪,后悔死了。让她知道我半夜不回,肯定对我印象不好。 次日她又打电话给我。她的语气欢快,看来有戏。等她回来,我想我应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吧。嘿嘿,情歌、情书、电影,泡妞宝典一齐抛出,当然所向无敌。 粘糕或狗皮膏药 无论私下里对自己发出了什么警告,我都已经不再是我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她了。就像高潮来临时一样,无论如何抓住自己的银根,力求紧缩,但结果仍然无济于事,该通货膨胀的还是要膨胀,该射的还是要出来。 她从家里回来了,我自然万分高兴,想知道自己是否能被她接受。晚上约她出来,她却好像有心事,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这种感情是不是可以叫做“爱”?这个名词正式得令人有些反感。现在还有谁正儿八经地说出这个字眼呢?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彼此感到愉悦就够了,不是吗? 小雪说我们不要成为彼此的负担吧。虽然我的心里也曾如此想过,但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是令我有些“惊心动魄”。 第22章 不错,“爱”这个字眼太刺眼了,有谁还愿意谈它,去接受它呢?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重新提它了。 冬夜学校的花园里,路灯的光穿透树隙和栅栏照射在一片空地上,而仰望天空,所有的枝杈上已无一片叶子,就那么光秃秃地冷硬地伸展着,夜空灰黑而无情,心也在火与冰的对撞中熬煎。不知为何便谈到这个令人心悸的话题。 她建议我们调整一下心态,冷静一下。她说我的感情太热烈了,像火一样,靠近我就有一种将被烤焦的感觉。难道她已经感受到了我痴狂的感情过了火?我想是的。在所爱的人身边,我总是那么热烈而缠绵,令她们害怕。而她呢?即使在我们最意醉神迷的时候,她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和矜持。但我却以为自己受到了冷落,以为她开始有意疏远我,便觉得好像受了伤。大概她从我无助和孤独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便拉我起来走走。 我抱住一株粗壮的垂柳,头抵在上面,一句话也不想说。仿佛它现在才是我的倚靠,它不会拒绝我、伤害我,我感到这棵大树无比亲切。她从后面抱住我,或许她能感觉到我的全身在颤抖,我的心在火与冰中熬煎的痛楚。 我说:“一旦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对你不方便就告诉我吧,我也知道勉强你去喜欢我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再有一年半的时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一面答应,一边不要让我去想这些。我转过身,她抱紧我,把头靠在我肩上。 她说:“我和你在一起很习惯,也很快乐,”接着又说,“我和以前的那个同学已经无话可说,各走各的路了。” 这是什么含义?这表示她也喜欢我,但不好意思说出来吗? 拥抱了很久,夜光中又看见她如星的眼眸和俊美的脸庞。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啊!我不禁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我要离开她吗?我的心实在割舍不下。 拥抱中仿佛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已烟消云散,只有一种相亲相爱的纯情。她像一个娃娃伏在我肩上。我轻轻拍打着她,一边将她在我怀中轻轻摇晃着。她有些歉意地说,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才累及了我,又说看到刚才我的样子心里很难过。 但她为什么不让我再给她写信了呢(上封信的确应该算是情书)?她害怕这是正式的恋爱而逃避吗?但前天她在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笑着说回来要整治我呢,而今晚她说,她每次心情不好时候都希望我会在她身边的,当时的我真的有点幸福。而现在想来却又害怕,但我不想再去深究,再去拉出一个故事来,我只想让她知道我很在乎她,很喜欢她,很珍惜这份情就足够了。 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往,保持着不死不活的感情。放寒假了,我俩都推迟了回家的日期。 1999年1月28日。 我们俩的期末考试都结束了,便去旱冰场玩了一个下午。明天她就要回家了,我便缠着她今天晚上去看通宵电影。 “梨花”影视厅的名字十分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幢大楼的地下室而已。老板把它们分割成两个大厅和几十个小包间。灯光暗下来的时候,这里就是我们这些莘莘学子的恋爱乐园。 因为已经放了寒假,大厅里面只有一两个人。坐在后面的沙发座椅上,轻拥着她,感觉才是两个人的感情世界。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像一朵漂浮的云,很难靠近,很难把握,捉摸不定,因为她有太多的机智和浪漫。 夜深人静,电影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片子。我开始和她温存、缠绵,轻吻她,抚爱她。她一边推辞着,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抱住我的头和我亲热。吻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颈…… 我拉开她防寒服的拉链,抱住她柔软的腰,几次伸手触及她的胸部,都被她推开。那小小的肉丘很是温暖,却隔着一两件衣服。她的大腿和臀部都很圆润、丰满,我有时候忍不住就去抚摸,她便半笑着说:“别过分呀,你。” 她很理智,而我把这一切都做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好像是艺术而不是下流。 只有精神的恋爱是不正常的,肉体的接触才能更好地让感情进一步亲密。 1月29日。 早上起来,小腹甚是疼痛,极力忍耐,服用两片“氟哌酸”聊以塞责,昏昏沉沉睡至中午方才好转。 打电话给她。她说已经吃过午饭了,过会有同学来找她一起回家,让我不用去送她了。我同意了。 她说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我也是。于是两个人便一块聊呀聊呀,不想放下话筒。昨天问她要照片,她却说:“不给你,你回去后一见到她就把我忘了。”而且她还说掌握了我的一切底细,让我吃了一惊。 正聊着,电话里却发出警告说没有钱了,还剩下一分钟的时间。听筒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我叫着她的名字大声说:“你放下吧。”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还能听得清。” 而电话终于停了,那端已经杳无声息。我又叫了她几声,拿着听筒不肯放下,不知不觉已经泣不成声。我出去打公用电话,她那里却没有人接了。我冲到她们宿舍楼上,三号楼303房间已经锁上了门。门中间的玻璃框中贴着一张帅得发腻的林志颖的海报。我用力捶了几下门,接着便是强烈的失落。 我骑上车再去追,追上几辆小巴,看看里面有没有穿红色衣服的女孩。我一边骑车,一边想着我和她的好,突然从不知哪家的音像店里传来零点乐队的歌声:“哦,mybaby,别走得太快!别让距离将你我分开……” 太快了,太快了,baby,我没有来得及追上你。我只看见你的影子,如惊鸿一瞥便杳。小雪,我爱的人,我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了,里面空荡荡的而且杂乱不堪,晚上我将一个人踏上回乡的旅程。没有了你的陪伴,我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独自回味,想着你的好和我受的累,理智地体会那份苦涩滋味。 我一边回忆我们的故事,一边想,这么久以来,我俩总是吵了又好,好了又吵,感情总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她那里风吹草动,我这里便是狂风暴雨。其实,这根本只不过就是我一个人的恋爱而已,这只是我一个人表演的独角戏。 有次她生气了,我打电话给她,宿舍人说她不在,一直到11点多了还是如此。我开始怀疑她不知跟哪个男生出去看电影了,于是独自买了票走进各家影视厅开展大海捞针的工作。直到我累了,失去耐心了,才坐下来,在嘈杂、肮脏、臭脚气熏天的录像厅里抽了一夜的烟。 早上5点多我就走出了录像厅,天色还很黑,风很冷,我竖上大衣的领子,钻进学校一家小餐厅吃早餐,却碰到她宿舍的张娜娜。张娜娜低声告诉我,“其实小雪晚上一直都在宿舍,只不过生气了才不接你的电话”。我听了后居然十分高兴,完全没有被戏弄后的恼怒。 从那以后,如果她生我的气不出来,也不接我的电话的时候,我就站在她宿舍楼的窗户下边,抬起脸大声叫她的名字,就跟《有话好好说》里的姜文扮演的那个二愣子手持扩音喇叭在楼下大叫“安红”完全没什么两样。 每当此时,她们整幢楼的女生都会停下手上的事,把头探到窗前,看看是哪个愣头青在作怪,并纷纷猜测不知是哪位美女有如此魅力,能让一个外表如此斯文的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愿出丑。而且她们同时也哀叹无人欣赏自己,没有如此轰轰烈烈广为人知的爱情。 过了不长时间,整个三号楼的女生,包括给她们看门的矮脚虎王英阿姨,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我和小雪的了。一般来说,她怕丢人,就会气呼呼地下来,经过我一番软磨硬泡之后便会和好如初。但当两人矛盾比较严重的时候,这招也会失效。 我知道,自己远离家乡一个人在这里求学,没有任何依靠,实在是空虚、寂寞、无聊、饥渴。我的压力很大,我需要女性的安慰和爱抚。但是我们两个会有好的结果吗?自己马上就要毕业走人了,而她,才刚进校一年。两个人基本上没有可能。我们两个没有前途,如果自己不放手,这注定将是个悲剧。 但我还是义无反顾、死乞白赖地追着她,吃饭、打水、上自习、看电影、逛街购物,全程陪同,像一块粘糕或者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甩都甩不掉;并一厢情愿地把她看作自己的女朋友,最可亲近的人。于是,我一方面感到些许情感的安慰,另一方面又感到若即若离无法得到的痛苦。 我的枪手生涯 初次下水做枪手源于春季的一次自学考试,两个男子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我和武大,因为我俩当时代表黑山大学中文系学生的最高水平,可谓执牛耳者。武大替矮个,我替高个。他们请我俩在醉仙楼吃了一顿,每人给了200块钱,我跟武大就晕乎乎上场了。但武大只考了一场就被揪出去了。 我在第二天上午考第一门的时候,考场里进来四个人,径直走到我面前,其中还有个人 弯下腰来仔细研究我的尊容,并且拿出照片来对照,也看不出来个究竟,因为我和我那个客户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我歪着头盯着他问,看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他微笑着说,没什么,正常检查。 这几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确定怎样就走了。 下午考最后一门,客户说,现在越来越危险了,你尽快做完就尽快走,交了试卷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第23章 最后一门是文学理论,对那些年轻的中学老师和中年小干部来说简直要高唱“文论难难于上青天”了,我却依然在那里酣畅淋漓笔走龙蛇,顿时引起了极大关注,惊叹声此起彼伏。我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我两旁的考生都停止了答题,一边议论纷纷一边朝我这边观望,甚至有人都站起身来了。 监考老师是个女人,她走下来拿起我的证件(其实就是我客户的证件,一点都没有改动)看了看,不置一词,又走上讲台,警告考生不要再说话,好好做题。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我也早就知道她早知道了,我们彼此心中雪亮,都是拿了钱为人办事。 那四个监考的人又来了,在我身边议论纷纷纠缠不休,有人说,不像不像,有的人说,就是就是,没错没错。 我猜其中肯定有人被买通了,不想把我踢出去,所以我胆气倍增,对他们说:“哎,各位老师,请不要影响我做题好不好?你们这样在我旁边说话我能考好吗?” 这时候又来了一人,好像官职比他们大一点,对他们几个说:“查过了,没错。都出去吧,别影响人家考试。” 他们就都灰溜溜地出去了。我又做了几道题,估计了一下,大概60多分没问题,就在全场考生的注目礼中从容离去。 后来知道这俩人是同一个单位的,我的客户把武大的客户给卖了,所以他第一场都没考完,还被迫写了份悔过书,真郁闷透了。那小子第二天才反应过来报复我的客户,但已经晚了,在别人强硬的关系和我的勇敢机智面前他一败涂地光荣出局。 除了成人自学考试外,还有英语四六级考试、硕士研究生考试,都是枪手赖以赚钱的方式。 每个学期临近英语四六级考试时候,外语系的学生都会被订购一空。但替考的多是男生,而外语系是出名的阴盛阳衰,男生绝对不够用,只好考虑我们英语第二学位班的。我一哥们文宾是外语系学生会主席,各大高校多通过官方名正言顺地联系到他,托他找枪手。我们是好朋友,每次都不忘了我的份儿。 记得还有一次是在工大替考国家英语四级,临考前天晚上我就住过去了。此客户对于英语可谓“不知秦汉,无论魏晋”,但对我招待十分殷勤,杀鸡蒸黍做食,给我好吃好喝,居然还去看了个夜场电影。他振振有辞地说,“考前一定要放轻松”,好像他很有一套考试经验似的。 看完电影后他就被几个驴高马大的同学拽了出去,回来后他哭丧着脸对我说:“我几个同学也希望你能帮忙,他们只要阅读理解那一部分的答案就行了。希望你能帮忙。” 我说:“这怎么行,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来?” 他说:“求求你了,你要是不帮的话他们肯定会告我的。” 我说:“这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这是你个人的私事,我管不了。而且这也太困难了,这么多人很容易被发现的,再说我又没有什么好处的,怎么能行?” 他说:“你就给我做完试卷以后,给他们递个纸条就行了。他们当然不会让你白干的,肯定会有报酬的。” 我终于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荣幸地屈服了。 第二天上场的时候,刚坐下,附近就伸过来几只手,每只手里都有一张大钞,我心里不禁乐开了花。气氛有点紧张。有两个替考者被识破了,就一路狂奔出了考场网,后面的监考大声疾呼紧追不舍。我拿出那个换了照片的考试证,幸好没有问题。我做完后还剩下20多分钟的时间,就抄了几份答案给我附近的人。 后排有个野驴一样的男生面露凶相低声说,如果我不给他答案他就当场告发。靠,凭什么?我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心里一股无名业火又腾腾烧将起来,表面上却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连连答应。 我把答案倒过来抄了一遍浑身哆嗦着交给他,他得意而且满意地笑了,可能觉得他自己没有掏钱却拣了个大便宜吧。哼哼,他哪里知道杀手或剑客的游戏规则呢?《东邪西毒》中张学友扮演的北丐可以为了林青霞扮演的慕容嫣的一个鸡蛋去和马贼厮杀,最后丢了一根手指。这不是钱的多少的问题,重要的是一个信物,哪怕是一个鸡蛋还是一根针线,这起码证明了你是需要别人帮助的。 我想自己倒写的那份答案就是一份倒写的《九阴真经》吧——等那小子知道分数的时刻一定会像欧阳锋一样手足倒立、狂呼乱吼。嘿嘿,这感觉真不错。 我还给一个下岗工人替考过,我直接就用他的准考证考试,什么证件都没有换,自然十分危险。 他说,如果监考老师抓住你,你就说是张老师让你来的。 我就这样没有任何准备轰轰烈烈地上场了,走进一间破壁残垣桌椅杂乱的小学教室。果不其然,我刚刚在考卷上写下他的名字、考号,监考的那个瘦瘦的戴眼镜的女人就来找我麻烦了。 她问:“你是替考的吧?” 我模仿香港古惑仔的腔调说:“你废什么话!说话小心点!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我气势如虹的话语吓得旁边的考生赶快拉开了和我的距离,瘦骨嶙峋的眼镜女人也吃了一惊,但她心有不甘,就去搬救兵了。不一会儿进来几个男人,他们翻了翻该工人的身份证,问我的出生日期,还好我背下来了。然后是家庭住址和单位。我懵了,这次时间太紧促了,哪里有时间搞清楚这些东西。 “和照片上的人明显不一样,你有35岁吗?” 我一看的确挡不过去了,就按照这下岗工人所教,低声神秘地说:“是张老师让我来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领头的皱着眉头问我。 我无奈,只好又重复了一次。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拿着一片树叶遮身,还非常自信地对旁人说“你看不见我”一样,愚蠢透顶。 他沉吟了一下,大概从没有想到什么张老师嘱托过他什么,于是坚决地命令我:“你出去吧。” 我无奈,只好灰溜溜地溜出去。 一个下岗工人到哪里找关系呀!我没有收他的钱,只是非常仁慈地宽宏大量地收了他50块钱回学校的打车费。 风中的刀声 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班里又有人找到我,要我去帮他一个朋友去考英语四级,也就是当枪手。这对我而言自然没有什么新奇的,因为乌城的每所高校都遍布我英雄的足迹。 这次奇怪的是要到天津去替考。对方开的条件是考试费800,卧铺车票报销,住宿费报销,但必须得过了,否则他的学位就拿不到了。我顿时动心——考试完还可以玩几天,小雪不是说要出去旅游吗,干脆一道去吧。打电话给她,她想去可是有门考试走不开,于是让我先 去,她第二天再去,那时候我也正好替考结束。 另一个朋友介绍的“客户”更玄乎——对方在广州,飞机票和住宿费全部报销,考试费一千。妈的!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学费的一半呀。但外语系的没有人接,我考虑了一下也没敢去——人生地不熟的,能拿到钱吗?天津这人毕竟跟文宾是中学同学,谅他也不敢黑我。 在车上睡了将近10个小时到达天津,两个男生接我到他们学校。安排我住进学校招待所,同室一高个男子正在看书,我就知道他也是个枪手,要不哪个勤奋好学的傻逼青年那么有钱每天花一百多块到这里学习! 他们请我去吃了顿,然后把一张饭卡给我,说在学校吃饭买东西都行,我也没有客气。这小子肯定花了不少钱,因为我看到他们商量着怎么给监考的老师送礼的事了,还要请客堵住同学的嘴。我心里暗暗地骂:早知道今天求爷爷告奶奶干吗当初不把英语学好呀?蠢货! 黄昏的时候先去踩盘子——看了看考场,然后在校园里看美女,却感到远不如黑山大学的多。我们攻击黑山理工大学的诗云:工大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一行行。纵有几对野鸳鸯,也是美女伴色狼。用在此地也不为错。 我跟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明天上午10点过来,那时我正考试呢,不能去接她,可能要麻烦你们派个人去了。” “没问题,包在兄弟身上。”他们感到这是个好差事便欣然同意。 晚上在房间里吃西瓜喝啤酒,高个子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不复习?” 我更加好奇地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复习?有这个必要吗?” “干这行可是要讲职业道德的,考砸了可是要退钱的。”他一本正经显得很有经验一样。 我心里感到好笑,打着哈欠说:“不好意思,鄙人自出道以来尚未失手。” “呵呵,行啊,牛逼呀你!” 喝完最后一口倒头就睡,一觉睡到8点多。赶快吃饭赶到考场,已经发下试卷了。两位监考老师肯定收了替考学生的东西,见我走进考场,满脸堆笑说:“呵呵,来晚了吧,给你试卷,赶快坐下,好好做啊。” 我突然感到好笑——盗亦有道也。我们这些枪手都尽了职业道德,教师却违反了职业道德,他们真是不如我们远甚呀。不亦乐乎?于是考场之上不免感到非常得意,只用了一个半小时时间就顺利完成了任务。 出来后他们问我怎么样。我说,如果80分以下就退钱给你。这小子的一张丑脸立刻笑成了一堆牛屎——一层层的皱纹。 “多谢多谢,只要60分学位就可以拿到了。 第24章 兄弟真是高手啊,救命恩人哪!走,去招待所叫你女朋友过来,一起吃顿饭。” 我顿时来了兴致。在招待所看到了穿着黑色短裙的小雪,心里就痒痒的。 招待所管理员问我:“这个房间你们还住吗?要住就赶快包下来吧。” 于是我交了钱,那两个小子想到这个漂亮的女生要和我晚上睡在一起,脸上写满了嫉妒,仿佛心里忽然不平衡起来。真让我得意。 饭后他就立即付清了钱,看来还是个比较爽快的人,可能也不想让介绍人为难。 我俩第一次住在了同一间房里,我心里一直在打鼓,想干坏事的兴奋和害怕交织在一起,不相上下。她见我和她一起蘑菇就站起来过去要睡另一张床,我跟在她后面,轻轻把她裙子后面的拉链拉开,然后往下一扯,但因为她发觉得早,裙子只被拽下来一半。她的内裤是粉红色的,我忽然感到自己非常干渴。 我和她最终还是睡在一起了。我居然对她说:“我想和你性交。”他妈的,幸亏她还不怎么害怕——我居然连“做爱”都想不起来,真是个十足的蠢货!因为白天没有在校园里买到安全套,所以不敢真的做,怕会出事。我当时没有任何性经验,认为不戴套是不可以做的,可想而知庄小鱼是个什么货色。我没有进一步努力,虽然她的全身我都摸遍了,还是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和成果。不知不觉中竟然愚蠢地昏昏睡去,全然忘记了古人“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良言。 次日退房,准备出去玩。但因为空调整天开着,外面又是高温,出门不久我俩就中了暑,只好去诊所买了些藿香正气水喝。游公园又碰上大雨,冻了个半死。吃饭时又被杀了一刀。回来的火车上有个中年人换了我们靠窗的位置,被我凶狠恶毒的样子吓得落荒而逃。回到学校后胶卷也全部废了。总之是大煞风景。小雪因此十分恨我。 晚上下自习后我去教室找她,她正在和一个驴长脸的男生聊天,好像很起劲的样子。我等了她十几分钟,不禁怒火上升。心里想:妈妈的,老子和她都亲密接触了,你还想抢食吃不成?于是走到驴长脸跟前用挑衅和恶毒的眼光看了他半天,直到他毛骨悚然为止。 小雪跟我生气了。其实我觉得是因为我没有跟她做那事她才会这么生气的,于是又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来。但是却不想别人靠近她,她是我的,直到她完全成为我的为止,谁也不能碰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养了个年轻漂亮风骚的姨太太,自己不行还不准别人来——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真他妈窝囊透了! 第二天晚上在楼道里正好碰上那个家伙,迎面走来时他故意撞了我一下,我的一股无名业火就腾腾烧将起来,转身跟着看见他进了101教室,就走出校门在夜市上买了一把锋利雪亮的西瓜刀,到教室去找他。这个时候感觉自己就是《水浒》里面那个无恶不作,霸占了翠莲,还要不知死活拿刀砍鲁达的镇关西大爷。 我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挥手一刀砍掉一块门框,指着驴长脸说:“你,小子,出来!”然后我在大楼外面等他。好一阵子他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我骂道:“你他妈的牛逼什么呀?啊?你撞了老子招呼都不打就溜了?啊?你他妈想死是不是?”我拿刀在他面前虚砍几下。 驴长脸马上软下来赔罪说:“对不起啊,兄弟,走得太急了,给你道歉。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砍我吧?是不是兄弟还有哪里对不住的?” 我笑了笑说:“你也不是傻逼嘛。知道就好,你他妈放聪明点,不该做的事别做,要不你挂了都不知道咋挂的。” 驴长脸还明知故问:“兄弟哪里做得不对了,给指点一下?” 我立刻脸色一变喝道:“你他妈的少装蒜!老子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砍人。” 为了加强我说话的语气的凶狠程度,我一手持刀虚空劈了几下,感觉自己跟日本鬼子挥舞他的军刀差不多,而且感到自己刀法和当年庖丁解牛的刀法相差甚远,这一点尤其让我自卑。庖丁解牛的技术可谓登峰造极矣,人家可是不以目视而是凭感官来知觉的,所看到的已经不是全牛了,他甚至闭着眼都可以感知牛之骨节,以刀刃插入骨节之间仍然恢恢乎其有余焉,而且人家用刀的节奏甚至还和舞乐相合,具有相当的美感,我辈当然望尘莫及,但这也足以让对头相信我可以让他血溅五步之内了。嗟夫,匹夫之怒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吾之怒乃士之怒也,孰敢撄吾之锋哉! 驴长脸立马好像理解了,说道:“其实你肯定是误会了,我对秦晓雪根本就没那意思,不信现在找她出来说个明白。” 我说没有必要,以后你小子小心点就行了。 驴长脸立马保证说:“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于是如同《庄子?养生主》里的那个刚刚解牛完毕的庖丁一样,我提刀而立,为之四顾,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气宇轩昂地返回宿舍睡觉。其实我也不过试试他的胆量。哼!要做老子的对手总得有点勇气吧?你敢为女人动刀吗?我敢。你不敢,所以请你让路。 “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所以和知识分子打交道,武力永远都是最管用的绝招。还有一条物竞天择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和规则就是:“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你命都不要了,谁还敢惹你?所以别人就要为你闪出道来。 从此这把刀便一直跟着我了。和平时期就当菜刀来用,倒也称手。有时候我也不禁感慨,真是宝剑做犁,暴殄天物啊。但是每个见到我的这把菜刀的人都会大吃一惊,满脸狐疑心惊肉跳地看着我并且盘问我半天方才罢休。 夜闯女生宿舍 为了拿刀砍人这件事,小雪又跟我生气了。 她说拿刀砍人是一种野蛮人的所作所为,是文明人所不齿的行为,这充分证明了你是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家伙。 我说,古代人发明了刀具,这就是一种文明,人们使用刀具为自己服务,更是一种文明 。这充分证明了我是一个文明、聪明、英勇、果断的人。而且别人不敢为你作出一点牺牲,哪怕是流一滴血,这说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她向我提出严重抗议,说我不该干涉她的个人交往,我们应该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互不干涉对方内政。 我说我是在保护你,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那些不三不四心怀叵测诡计多端狼子野心的家伙接近你,使无辜的你受到无谓的伤害。我是护花使者,我有责任保护你。 她说,我们真的不合适,我看我们还是分手吧。 嘿嘿,庄小鱼的爱情词典里怎么会有“分手”这个词语呢?即便是有,也应该我来说才对啊。她既然说要分手,这就意味着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咯。 为了挽救我们濒临绝境的半死不活的所谓爱情,我不得不动用我的杀手锏——撰写一封可怜巴巴哀婉缠绵情真意切文采斐然条理分明逻辑清晰中心思想突出的情书给她。 我说我写份检讨给你审阅一下,如果不满意的话再甩我也不迟啊。 她顿时颇有兴趣地说,好啊好啊,写的深刻点,嗯,主题是要负荆请罪,行文要流畅,文辞要优美,中心思想要鲜明,段落要清楚…… 我说保证没问题。 检讨书内容如下: 小雪: 当言语有些阻碍时,我想和你无语而谈。 究竟是为什么?爱如此沉默。前几日的温柔还在身边缱绻,唇边仍留有你的余香,便又是风云骤变么?哭哭笑笑分分合合,这是你我的二人世界么?为什么忆起时便会在嘴角漾起最温暖的笑意?(怎么样,文辞还算优美吧) 不要轻言分离,哪怕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谁能在此刻付出那惨痛的代价呢。昨夜都是我不好,又惹你哭。我并不想要太多,只是觉得好像自己受了委屈,想要得到心爱的人的一点点抚慰,却没想到结局是那么糟。当我坐在地上,像是个撒泼的孩子——他其实只需要亲人的一个微笑或一小块糖果而已。(首先要承认错误,然后尽量把自己写的可爱一些,掩盖自己的错误,同时博取对方的喜爱) 平心而论,无论情况如何我几时曾说过要分手?而狠心的你竟当面说过了两次。而昨夜不得意的我竟也那么险恶而狠心地做出那样的答复和反应,真是杀千刀!(痛骂自己,非常有效)其实也只是想气气你——怪你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来,你想我是那种铁石心肠无情无意的人吗?我转身并没有远去,而又绕去寻你——怕你孤单怕你哭。我就在这儿站着,决不后退一步。谁让你把我整得死心塌地了呢,唉,冤家。(嘿嘿,剖明心迹,表明态度) 昨夜的你,那身衣裙,很有风采,更兼那发式,很飘逸,很飘逸……那么一个温柔美丽的人蹲下来想安慰一下那个小无赖时,他却不想接受,以至于那傻瓜现在一想起来便心疼得想流泪,在天未亮时便已惊醒。(尽量把自己说的可怜点) 我很惨,因为我知道极度的忧伤和烦乱会使自己的身体遭受极大的伤害。让人死不了也活得一点也不舒服,我已领教够了,有时真想一死了之。伤透了心便想死,但有了你的一点温情便会多么眷恋这人世的美好,也会积极地筹划明媚的未来,我还有什么奢望?只求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能有你让我思念……(齐秦的歌词) 我以为我是在爱你,其实是一再伤害你,(齐秦的歌词。 第25章 看来他的歌词很重要,务必要背诵下来)这种方式真的不好。你的话也让我震动——我也应该为你着想,给你留点面子,我不是也曾这样要求过吗?好,我迁就,我妥协。我给你自由,给你安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进)我不要太自私,却老想起张信哲所唱的那首歌:不让别人见识你的妩媚。(看来流行的情歌的歌词都很重要)我多想欣赏一次却没有来得及。只有我能够真正懂得你的美和你的好,只有我。(关键时刻,马屁一定要拍得响) 你遇到的最好的人是我,最坏的人也是我。 让我最幸福的人是你,让我最痛苦的人也是你。(这两句很酷吧) 便只想,这一生轰轰烈烈爱一回,不管它地老天荒也不问结局喜悲;这一生轰轰烈烈伤一回,就算偿还我前世的罪。(庄小鱼原创,注意,还押韵呢) 从不后悔爱上你,不管路有多崎岖!(姜育恒的歌词) 守着阳光守着风守着你的人:小鱼 1999年6月24晚10:59分 送这封信还是很冒风险的。自从学校明文规定男生不得擅自闯入女生宿舍楼之后,我已经很久都没去过女生宿舍楼一亲芳泽了。邮寄信件太慢了,我等不及,她在楼上,任凭我叫破喉咙也不下来,三更半夜也找不到花店去送花传信,我只好在她楼下焦急地徘徊着等待机会。 正好过来几个女生去打水回来,我赶忙上前,连连拱手作揖说:“帮个忙吧各位姐妹,我要上去见个美眉,向她道歉,见不到她的话我就会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你们看我现在已经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为伊消得人憔悴了,但我依然是衣带见宽终不悔。我为此日夜泪流,以泪洗面,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如果今天还无法见到她的话,我,我,我就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呜呜呜呜……” 我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不屈不挠的毅力最终打动了姑娘们善良的心脏,其中一位妹妹还眼睛湿润非常感动地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没想到在我们黑山大学还有这么多情的男生!既然你对这位姑娘如此真心,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我们也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于是几个女生在前面挡住矮脚虎王英的眼光,另外几个女生掩护着我。我最终得以蹲下身子躲在这几个女生的石榴裙下顺利过关,顺便还欣赏了几位美眉旖旎的裙底春光,这真是让小鱼感恩戴德感动不已。 冲到302房间,敲门,她出来,我把信交给她,顺便在她香腮上啃了一口,然后就慌不择路地下楼。在大门口我把矮脚虎王英撞了一个大跟头,等她努力爬起来找我算账的时候就只能闻到我一路上留下来的屁味了。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我就再次获得芳心,挽回了颓势,还增加了感情,得以继续高屋建瓴势如破竹再接再厉地跟小雪黏糊下去。 所谓考研辅导班 暑假我去了北京参加考研辅导班,通过叶子报的名。 高中毕业后,我来到这所四流大学,叶子去市里补习了一年,考到了北京大学。补习的一年里,她认识了一个男生,那就是后来她去了北大后常在给信中提到的江岩。 记得她给我写过的一封信: 小鱼: 是否一切平安如昔?好吗? 在北大昌平园漫步,偶然举头,望见明月,无意中又听到箫声,便忽然想起你。记起高二晚自习后,在清凉如水的一钩新月下,初次听到你低回婉转的箫音时的情景,那时候我便想和你相识了。而今,想起你已经是许久没有音讯了,一份牵挂,一份内疚,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欲待遥问心已愁呀,只能请明月代问候了。 走在绿意浓浓的校园里,我总是在怀念往事。高三复读那年是我最幸运的极点,在那儿的一点一滴、一时一刻都让我留恋万千。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尽管忙,但不累。尤其是下半年,平时我心静如水,平平淡淡地做着作业;周末的时候,我快乐如小鸟,和江岩一块出去散步,闲闲的、惬意的、舒适的,有时静静坐着,什么也不说,有时我会向他唠叨一些有聊或无意的话,说些傻兮兮的幻想,时而冒出些异想天开的设计,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我的神经质——他喜欢我整天无忧无虑地傻乐。 在北京的时光是孤单的,是不快乐的,也是失败的。或许这都源于我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好的心绪来面对这一切,只是盼着能赶快过完,盼着每一个假期。因此,我对一切都是懒散的,是不积极的,是不主动的,仅仅是在killtime!但是,我又是不甘平庸的,所以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让我矛盾、痛苦。 江岩告诉我说:“一切都会好的,就在不远的将来!”我相信他的话,我必须努力,为了不远的将来,是吧?安慰自己的话总是有的,可愁绪来临时,又是无法阻挡的,你晓得吗? 祝天天快乐! 叶子 我知道她是对的,因为当时的我已经把所有的感情都交付给了沈子柔,慢慢地我们的信断了,因为我们心中思念的对象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我要说的是我还是曾经喜欢过她的,但是因为我无可救药地做错了事而葬送了我们的感情。这次为了要去北京才又重新想起在那里还有这样一位朋友。于是联系到她,帮我交钱报名。 我从西站乘公交车到达以开办考验辅导班而闻名遐迩的某大学。普通住房早已满员,昂贵的宾馆住不起,只好住在一个旧招待所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也算是招待所,还不如农村的普通民房。我们12人住在一间大约30平米的仓库,每天还要40块钱,难怪有人愤愤不平地说:“我真他妈没住过这么贵的烂地方!” 我们上午学习政治,下午学习英语。上课都在千人的大礼堂,场面蔚为壮观。政治课在北图的嘉言堂,上下两层都是满满的,中央空调冻得我们嗷嗷直叫,而外面是接近40度的酷暑高温。某教师用湖南、四川等地的方言讲授中国革命史,不时模拟伟人话语,倍增真实历史感。讲授辩证唯物主义的时候,我们在座位上铺倒了一大片,望过去就像秋天收割后躺在田野里的庄稼,颇有丰收的成就感。英语老师为了达到更好的教学效果努力使用全英文授课,于是我们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听明白。看着这么多的考研大军,我心里清楚,立志要搞学问的,十成中恐怕一成也没有。于是一边慨叹中国教育之失败,一边张开第三只眼搜寻美女,结果却大失所望,后来忽然想明白了:美女是无需考研的,遂悻悻作罢。 北京给我的印象糟糕透了。我不喜欢这座正儿八经道貌岸然每天吹嘘什么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借封建遗绪抬高自己的城市。这里的人胡吹海侃的功夫天下第一,京片子让他们的牛皮登峰造极。这里的人悠闲懒散,爱理不理,一副大爷模样。 据说在上海要自报家门是“小地方”来的,因为上海人认为只有上海才是城市,其他地方都是乡下,外地人都是“乡勿宁”,括弧,包括北京、广州在内。在北京最好招认自己是“地方上”来的,括弧,天经地义地包括全国各地,因为这里是“中央”所在地。而在广东、海南最好自称自己是“北方人”,括弧,理所当然地包括北京、上海,因为只有他们那里才是真正的“南方”。这样做的话或许还能幸免他们马上将要显示给你的鄙夷之色。 当然我之所以对这些大城市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现在只是个流氓无产者而已。括弧,我读过《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我目前和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这个阶层中的一员。我一无所有,所以我只能在这种地方生活得像只老鼠或者说像个蜉蝣生物。 叶子来见我了,和她的男朋友江岩一起。为了尽地主之谊还请我吃了顿饭,全是田园风味。江岩比我帅多了,个头也不低,比较壮实,举手投足也光明磊落不似我这般拘束猥琐。我想叶子一定很喜欢他吧。他骑车,她坐在后面,双手扶住他的腰,这样的亲切感,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呢。 吃完饭,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后,我跟他们去了北大。北大我也不喜欢,给我一种破旧杂乱的感觉。在学校餐厅吃饭时只记得吃了田鸡腿,那是我第一次吃那玩意儿,尤其是没有想到在北大餐厅里居然可以买到,感觉怪怪的。拍了几张照片我就和他们告别了,回到某大学的仓库继续和成群的蚊子作战。 我打算考该大学的新闻系,希望能在这里打听到一点什么内幕消息,或者拜访某位导师,但是我一无所获。学生放假了,我不知道该去找谁。有人给我一个某电话号码,打过去后说明来意后,该教授婉言回绝了我。我想也是,无亲无故,互不相识,人家知道你是干啥的,怎么可以给你拜访的机会呢!但同住的几个家伙,有的说他要报考的导师和他哥是同学,只要公共课过了保准能上。另一个说他和导师已经吃了好几顿了,肯定没问题。另一个说,这年月,不和导师联系肯定就没戏。于是我死心了,断绝了找人的念头,就像一个老年妇女永远断绝了她的月经一样,十分感伤。 八月末,黑山大学已经开学了,我们的培训还没结束。晚上我给小雪的宿舍打电话,自作多情地问她想我了没,她说“否”。但我着急要见她了,于是我从北京回来了。 二十多天,我不知道自己学到了什么,反正我尽力就可以无悔了,或者说我们去参加学习的都只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第26章 不过北京的消费真高,是我在黑山大学生活费的两倍。 子柔的天空 刚回到学校就收到子柔的来信: 小鱼: 好久不见,不知你是否一切都好。 假期已经过去了,却仍然没见到你,心里有几分遗憾。不知是你没有回家来,还是又错过了。我也不知怎么会那么不巧,连着上次放假,都不曾遇见。 感叹时光的流逝,总想着现在的你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面容。最好的想法就是,只发现脸上笑意增添了吧。 这段日子你过得快不快乐?真的,明知道这样问显得太笼统,但还是想这么问一句。说来也有趣,写在文章里总是“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可是在心里希望的却是自己的朋友与别人都相处的快快乐乐融融洽洽,生活得热热闹闹。可能是自己的天地美是美,只是太不坚固,无人帮你撑起哪怕小小的一块木片。 回头想想自己两年的大学生活,心里却总是觉得有很多好处,而说不出它的不对来,连自己最烦恼的一段日子似乎也变得浪漫了许多。有人说,失去的才是最美的,也许是因为如此吧。 自己确实疏于写信了,毕业以后,似乎精神倦了很多。每个人都由此变得麻木起来吗?我不知道。 听几首老歌,看你不经意留在我本子上的字迹,总觉着一切像梦一样,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却又显得那么遥远。岁月如流,逝者如斯,一切的是是非非似乎都难以改变了。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在记挂着你,是不是快乐,是不是开心。希望那听到的仍然是你明朗的笑。 想你的大学生活,该没有什么特别不开心的吧?自由自在,可吟可唱,对你而言,应该是“如鱼得水”。可是如果你真的会有些不开心,我也并不奇怪,这就是你吧:不是特别钟爱大喜,或许一种淡淡的忧伤色彩的气氛,才会让你写下更美的诗句和文章。 这就是心情,不用说明白的。 想像着有朝一日能去你们学校看看,花园是不是很大,老师是不是很有意思,女孩子是不是都很漂亮…… 学校的最后一年,不知你新近的打算是什么?是继续学业,还是开始工作?思念美好的大学生活,也不知道你拥有了什么美好的感情经历。可是,你要记住的是,你我都承认的一句话:我是你的一个知己。或许可换成一句更平常的话,我是你的一个永远真诚永远理解你的人。话说得似乎天真了些,但也表达了一份心情吧。 说说我的情况吧。毕业后先去了一所乡中学教课,感觉不错,觉着很适合自己。现在调入了县城的城镇中学,离家更近更方便了,只是因为刚来的缘故吧,一切还不是那么可心意。 别无事,就说这些。希望你能写信来,了一份牵挂的心。祝 快乐! 子柔 1999年8月31日 但我已经完全不再相信她了,并开始以小人之心揣测她。也许想到我们的过去,她会真的产生一些伤感,但这都是暂时的吧。难道她会真的记挂着我?其主要的目的恐怕还是想知道我到底毕业后去哪里。 听说了,她相亲了无数次,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她的心思太高了吧。难道她的心里真的会有我吗?难道真的对我有些幻想吗?嘿嘿,其实说不定都是我的幻想而已。我不想再次堕入阿鼻地狱一样的痛苦中去了。 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作风。穿着时髦的衣服,坐在李军的自行车后,驰过县城最繁华的大道,男的高大帅气,女的美艳如花,一对神仙眷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驻足旁观。后来,听说李军家庭一再反对,他们的感情就被掐断了,李军最后跟一个从外地读书时认识的女孩结婚。这倒让我奇怪了,到底是他的家庭在反对,还是他自己根本就是玩玩而已。按道理他家里应该给他安排一个对象的,哪里会这么尊重他的另一个选择呢? “可能是自己的天地美是美,只是太不坚固,无人帮你撑起哪怕小小的一块木片。”也许就是指这些吧。自己的选择,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紧接着就是无数次的相亲,工农商学兵各行各业的青年男子纷纷粉墨登场,我想这些大概都是她母亲的安排吧。女大不中留,她母亲当然不想让自己门前出现什么不中听的话。我不知道她的内心是如何的,是高兴还是伤悲,不过我想这些都已经完全与我无关了。而且现在我自顾不暇,遑论其他! 我的回信也很简单,说我可能会报考研究生,继续读书,回家乡工作基本是不可能的了。意思也很明白,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了——如果男人不能从女人那里得到好处,女人不能从男人那里得到帮助,异性之间谈什么友谊呢!可能吗?异性之间怎么会有什么友谊呢?即便你认为是有,那也是一种暧昧的感情,十分复杂,即使是这种暧昧,又能保持多久呢? 东汉古歌谣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看来这也是我跟她决绝的时刻了,虽然我和她的感情并不像天山之雪那么洁白,不如云间的月亮那样皎洁,但我却真的不想再跟她又有什么感情纠葛了。 不知不觉自己的心肠就变得越来越硬了。或许,这也是成熟的表征之一? 庄小渔的青春残酷物语 曾涛 一 石康在他27岁的时候写出了《晃晃悠悠》,庄小渔在26岁出版了他的《像杂草一样疯长》。我把这两部书相提并论,原因是他们都以大学生活做底料,所以有可比性。只不过一样 的青春,庄小渔的却更为残酷;一样的故事,庄小渔的却更加精彩。说它更残酷更精彩,不仅是因为它的故事和作者的才华,还因为整部书中残酷的解剖精神。他不仅把他的敌人解剖地体无完肤,也时时把刀伸向自己,解剖自己的暴躁、狂傲、叛逆、昏庸、无礼、放荡、堕落、纵欲、懒惰…… 难怪有读者从中能读出《儒林外史》、《围城》和鲁迅的影子,并对其中关于驴和青蛙的诸多寓言赞不绝口。这倒不是说作者身为名牌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的文学功底,而是他的揶揄嘲弄讽刺以及嬉笑怒骂的精神和那些以往的作品一脉相承。这也是这部小说与同类小说相比起来不同凡响之处。 其实,这部书稿早已在一个著名的文学原创网站上连载过,引起过不小的反响。我最先读的就是网络版,它那肆无忌惮的嘲讽、尖酸刻薄然而又饱含激情的文字吸引了我的眼球,使我这个一向不屑于“网络文学”的狂徒也安分地把它一章一章读下来,为此整整花了四个小时也在所不惜。我不想把它抬得太高,它毕竟只是一部“青春”小说而已,有着这类小说的肤浅和流于皮相的毛病。但我倾向于把它看作是我们这群生于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必然生活经历的残酷物语。因为栖身于残酷的现实,所以我们叛逆、无礼、放荡、堕落。这部小说的意义就在于真实而坦白地描绘了我们中的“这一个”的生存状态,并且通过他折射了整个群落的伤痛。 关于驴子和青蛙的寓言大概是书中最精彩的地方。小说中多次引用寓言,比如把本专业的学生比作驴,为此而炮制了一篇《黑山大学中文系养驴专业招生简章》;把老师比作青蛙而《听取蛙声一片》。他讽刺自吹自擂的老师: 狮子听见青蛙的呱呱叫声,应答似的也吼了起来,心想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必定是什么庞然大物。狮子等了一会儿,只见从池塘里爬上来一个小不点儿,就走上前去一脚把他踩了个膝巴烂,口中喃喃自语:“这么个小玩意儿却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本则寓言适用于下述人等:是辈高谈阔论而言不及义。 寓言的巧妙运用使得书中很露骨的讽刺显得含蓄滑稽又意味深长,每每让人绝倒。也由于这些动物寓言,整个黑山大学看起来更像一座动物庄园,而在中文系那滩死水里,一条小鱼在里面吐起了泡泡,闹起了革命。 二 终于到达了乌城,一座灰蒙蒙的不见天日的城市,据说这里的污染世界排名前几位,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比其它地方的人短命。据调查,原因是死者的整个呼吸道漆黑一片,几乎变成了烟囱。 这就是庄小鱼将要生活五年的城市。可惜这个如同《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般的外省青年此时只是深刻生动地理解了这里之所以被命名为“乌城”的表面原因,却没有想到自己身处其间也会患上致命的“呼吸道感染”。他还没有想着要彻底变坏,而他所要去的地方——黑山大学中文系,彻底断绝了他天真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这里是黑山帮派,是近亲繁殖的学术机构(教授们以前本科读书在这里,硕士在这里,教书还是在这里),尚未进门的毛头小子要懂得按资排辈、韬光养晦、尊老爱幼、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要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逢年过节应该乖乖进贡才行。这是黑山大学中文系不变的铁的游戏规则,谁违反了它,谁就要遭殃;谁就要激起“民粪”,被弄得臭不可闻、无人理睬。 他置身于这个环境就如同玻璃缸中的金鱼,努力睁大了眼球望着外面的世界游来游去,却到处碰壁。即使有着打架斗殴历史的庄小鱼,即使能提着刀从情敌手里夺爱的庄小鱼,在这样一滩死水里也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一条小鱼在林立的刀丛中又能有什么作为?他的气力微弱地只能在半夜往系里的牌子上撒泡尿泄愤——如此而已。 第27章 一个没有力量改变环境的人只有改变自己,于是他完全学会了韦小宝的那一套,就是:“当我满脸景仰的时候,其实可能是一肚皮鄙夷;当我痛哭流涕的时候,可能心中正在窃喜。有就是没有,没有才是有;答应就是拒绝,拒绝才是答应。我越来越觉得这样做十分有趣,于是开始和每个人玩这种两面三刀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他这时候真正成了小鱼儿。他是那种一脸坏笑,却做不出阴险缺德的事;满脸的不在乎,内心却又坚如铁石的野心家和好色之徒。因为野心勃勃,他不惜做枪手、打小工、送礼行贿;因为好色,他成了一个情圣(附带泌尿科的常客)。不过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基督徒——一个喜欢干点坏事然后真诚地忏悔的基督徒,所以他时常在做完坏事后又真诚的忏悔。即使这样,比起周围的驴和青蛙们,他仍然是一条可爱的小鱼。就像古龙小说里的小鱼儿用瞒天过海之计解开了生世之谜一样,这部书中的小鱼儿也瞒天过海,最终逃出了魔窟,革命成功。 这里讲述的是一个正值青春的人的浮躁、叛逆、温情、愤怒、血泪和控诉,以及他真诚的忏悔。事件虽然真真假假,人物即使虚虚实实,都没有什么关系。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你可以把整部书看作杜撰,亦可以看作实录,两个角度都可以发现不同程度的真实,一样残酷的青春。书中的坦诚有时候让作者也忍不住自己跳出来说:“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没有隐私的人。无论崇高还是卑贱,无论高尚还是卑污,我都展示给人看,如果有人要看的话。我想自己就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成败得失都在我身上了,各位请慢慢欣赏啊。各位可以从我这里学些经验教训,这也是我的荣耀和价值了。” ——庄小渔独特和可爱的地方正在这里。 作者:曾涛,陕西汉中人,现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硕士生。文学社团领袖人物。 在青春的血腥中咧嘴一笑 华光生 在鱼龙混杂的某原创文学网站上看到这部作品的时候,我顿时感到耳目一新,并且感到了极大的阅读快感。这部作品开始不停地刺激着我的感官,以至于我最后不得不拿起笔来涂抹些什么,以表达一下对这部作品的偏爱。我不得不感叹地说,类似这样的作品,实在是让我等得太久了。 这部小说充分描写了一个当代大学生庄小鱼的生活状况,刻画了一个无所事事无恶不作浑浑噩噩无可奈何身心俱疲的大学生的形象。他充满希望,但又迷茫;崇尚积极人生态度,却又在无聊无趣中消磨度日;内心不乏纯真诚实,却又在恶劣现实中不得不两面三刀狡兔三窟。 他本是一个乡下的淳朴少年,却在书读得越来越多之后变得油滑和浮躁。他渴望成功,充满野心,但却不懂得社会中的游戏规则而四处碰壁,屡遭排挤和压迫。正是社会这个无情的染缸使这个青年变成了一个非常态的人,他开始用仇恨的眼光来看世界,他开始痛恨社会和他人,他开始变得放荡不羁,变得玩世不恭…… 毫不讳言,这种小说非常符合我自己的口味。无论是从他爽利、麻辣、锋利得足以一刀致人死地的语言风格,还是那玩世不恭轻松有趣的叙事方式,都会让我着迷。 明明是一本关于残酷青春(或者伤痛青春)的小说,作者庄小渔却采取了幽默的写作方式,显然其中还是极富深刻含义和寓意的。 的确如人所说,幽默的人从日常生活的缠绕和烦恼中摆脱出来,以看客的姿态去观察人生和社会,因而容易看到事物的真谛。幽默不仅是使自己免于与世沉浮的消极手段,并且也是能使自己战胜现实的一种能够意志表现;一个人有了幽默这种武器,不仅能直视惨淡的人生和严酷的现实,并且还把它当作一种快乐的触媒剂。这种幽默使人们置生死于度外,在痛苦时也致黯然神伤。 而黑色幽默所塑造的“反英雄”的形象却可谓自成一格。它把苦恼隐藏在奇异的轻率之中,使道德痛苦发展成为滑稽和幽默,仿佛只有如此,痛苦才能淡化,愤怒才能得到宣泄。黑色幽默的小说写作者十分热衷于“反英雄”形象的塑造,用那些无能为力、荒唐可笑却又蔑视天地万物所谓有个性的“英雄”,来寄托他们的愤世嫉俗之情。 他们把疯狂的想象当作一种特殊的反抗物——文如其人,他们小说作品中的“反英雄”形象,委实是他们自身的投影和心灵的写照。 庄小鱼不正是这样的一种形象吗?他没有任何的光环,出身低贱,无任何可骄人的一点。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身的处境,找到出路,但又感到自己力量的弱小,不足以和命运相抗衡。他希望获得体面和尊严,却总在失落和无聊中干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谨小慎微,在接受保送不敢报考名牌大学研究生这方面又体现出他的小农意识的作祟。他的所谓反抗目前只是体现在了一些暴力行动上,比如《风中的刀声》,他希望凭借武力来夺取和保卫那点可怜的“爱情”。也许正是因为弱小,因为渺小、无力,才使他更加向往使用暴力去解决现实中的问题,使自己获取一些可怜的尊严。 庄小鱼,他既疯狂又清醒,既胆怯又无畏,既冷酷又多情,既卑琐又高尚,简直就濒临于“精神分裂”的边缘。因为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他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信任,变成了一个怀疑狂。他成为一块被吞噬的鱼肉,被阉割了最纯真和淳朴的人性的张狂的悲剧性人物。 他的心在哭泣,却对世界发出了神经质的笑。 他总是在亵渎传统与权威的黑色幽默中,去表现自己力图反抗的愤懑与狂热。他在梦游,他在沉醉…… 以庄小鱼为代表的一些反英雄的年轻的大学生形象,比起那些唯唯诺诺没有任何个性和主见,没有自己的大脑和思考的书呆子而言,更多了一些人文关怀和真实的童真之心。他需要什么就去追求什么,他想追求什么就追求什么,尽管他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在所不惜,反而会更加激起他心中的叛逆与反抗之情。为了挣脱恶劣的环境,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鱼死网破。 庄小鱼是个至诚至性之人,他宁愿做真小人也不愿去做伪君子。他就是在那大片的荒野中蓝天下疯长的活生生的有个性有思想有勃勃生机的杂草。 作者:华光生,笔名,江苏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博士毕业,现为上海某高校讲师。 油嘴滑舌大氅披裹下的青春残酷物语 王宏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岁月,绚烂而又充满苦痛烙印的成长时段:稚嫩的生命在体内蓄积足了火山岩浆般沸腾的能量,日日夜夜喷吐着咝咝的热气,等候寻觅着咆哮爆发的时机。大自然的精华在生命窜升的那一瞬间绽放出令人惊叹的五彩奇观,而各人日后歧异纷乱的生命轨迹在那一刻凝聚定型。那是生命一次性、不可逆的过程,其后躯体会趋于僵硬,老化, 衰朽,激情会干枯,同样的景象,同样的歌声,同样的眼波再也激不起那份率真的狂喜,那份青涩味十足的绝望,然而,通过林林总总对青春的书写,他仍能或多或少地体味到当年那种特有的氤氲,召回那股迷人的气息。 作为一部青春小说,《像杂草一样疯长》围绕着主人公小鱼儿“五年”(四年加一年考研)大学生活为轴心展开。打开书页,许多人期待又会读到前些年《上海宝贝》、《北京娃娃》等作品借助于感性欲望的尽情渲泄而导致的感官亢奋,但这种期待落空了。 相反,它采用了冷嘲热讽的笔法,为此它最初在网上流传时便被贴上了“痞”、“委琐”、“贫嘴”等标签。乍看之下,这部作品不可谓不痞:从头至尾找不到几句正经话,全书的叙述基调一直被一种令人忍俊不禁的“油嘴滑舌”所左右,叙述者对自己的所闻所见,极尽讽刺嘲谑之能事。他运用的是一种不无粗犷的文体,它具有极大的灵活性,可将人们熟稔的日常生活中的口语习语,古典诗文中脍炙人口的名句,庄重威严的政治术语,乃至貌似正经的公文语体揉于一体,在某种程度上真可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显而易见,作者又不是为滑稽而滑稽,许多地方分明跌宕着愤世嫉俗的不平之气。而对黑山大学校园中重重黑幕的描写,更是维纱维肖地将当代知识者委琐可鄙的嘴脸和盘端出,与《儒林外史》、《围城》等经典作品一脉相承。 至此,人们要问,这便是它的全部意蕴吗? 在全书结尾处,作者站出来夫子自道,说了一句,“我本善良”。他的本意是要在他自己和作品的主人公之间划出一条界线,提醒读者不要将他与书中的人物混为一谈。我们可以借用这句话,将它推衍到作品的主人公小鱼儿身上,和生活中的作者一样,他也是一个极为善良的人。你别只见到他的张狂狡黠,玩世不恭,但在这油嘴滑舌的大氅下,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一颗诚真的心。 首先在男女关系上,尽管小鱼儿对身体器官和下半身津津乐道,并不忌讳一些难以启齿的生理疾患,但他并不是引领潮流的先锋派,不是喜新厌旧的花花公子,相反,在许多方面表现得很传统,与沈子柔转瞬即逝的初恋在许多年中一直暗暗支配着他的性爱心理。 其次,他尽管擅长用语言对周围的世界品头论足,但他并不是一个有多少心机的人,为此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在他考研究生的曲折经历中表现得最为显著。 第28章 在直升研究生的名额被人掉包后,他不由得发出了“为什么青蛙也可以变成狼呢”的感慨。这句话貌似滑稽,实则沉痛,它是主人公遭遇了人生坎坷后的真切体验。随后考研的拚搏过程不仅是智力与体力的较量,更是意志的搏斗。好在他最终化险为夷,如愿以偿。 在这个被欲望日追夜逐得痴騃癫狂的世界上,一个人要以一颗诚实的心面对自我和他人,该有多么困难。此时他需要有保护自己的盔甲,而这时油嘴滑舌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它既使经历的一切苦痛不再那么惨烈,使生存不再变得那么难以承受,同时也使作者与自己的经历拉开了一段距离。在以阴毒狠辣的语言嘲讽周围的一切时,主人公对自己的青春之旅进行了反讽性的描述,尽管他内心还是那么真诚善良,但他需要用另外一副面具来应对这个诡谲多变的世界,以维护自己的尊严,尽管他可能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匆匆过客”。 作者:王宏图,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美国加州大学文学博士。 拾起一地青春碎片 李治国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的“青春万岁”已经成了遥远的历史记忆,或许这不仅仅意味着一种理念或者希望的消退,而且是一种生存姿态与生存方式的转移。就在这种转移中,我们突然发现当玫瑰色的青春梦想逐渐褪色之后,留下的只是近乎“残酷”的生存记忆,于是,当年轻人开始放弃宏大的理想追求之后,却迎来了青春的残破、琐碎以致堕落。不知道这算不 算是“人生对人生观开的玩笑”。(钱钟书语) 阅读《像杂草一样疯长》,我们感受到的是当下残酷的青春,唤起的却是对往昔追求梦幻的青春的记忆。小说的主角庄小鱼一边在大学里沉沦,一边回忆着往昔的情感,一边在堕落里沉醉,一边对纯洁的感情有所渴望,他既在酒杯中沉醉,又在烟雾中迷失,似乎他那从头到脚一身的病症也成了一种象征,象征着病态的青春,病态的生活。于是,当庄小鱼的青春在像杂草一样疯长之时,生活的草原上却是一片荒芜。 就在这样的荒芜感中,我们能够轻易地唤起对上一代人的“青春”的历史记忆。与当下的青春相比,曾经的“青春”生活的确是充满“残酷”,而曾经的“青春”姿态却是那样的昂扬:杨沫的“青春”是反抗的,虽然白色恐怖充斥着青春的角角落落,处处是危机,美丽的生命随时可以中止在某一时刻,但是热情的“青春之歌”从来就没有停息;王蒙的“青春”是激情的,时时刻刻的精神亢奋是那一代青春的特征,即便他们的生活中只有萝卜白菜豆腐,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黑色就是灰色,但是这些都挡不住“青春万岁”的呐喊。而相对安逸的庄小鱼,在没有动荡,没有饥饿,充满色彩,充满希望的状态下,却在一遍又一遍地体验着“残酷”,用无聊来打发布满虱子的青春旗袍,这分明是一种倒置,或许,这种倒置并不仅仅是感受的倒置所能涵盖的。 于是,我们又注意到了庄小鱼的实际生存,庄小鱼不乏聪明,不乏活力,但是,他看到了鲁村的落后、琐细以致龌龊,同居生活中的锅碗瓢盆也奏不出多么和谐的乐曲,当枪手的经历让他成为不折不扣的骗子,考研的起起伏伏让他彻底忘记了做人的尊严,而师长们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他打消对知识阶层的尊敬,这一路直下的“残酷”,让他完成了一次蜕变,从一个还有激情还有梦幻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充满世故充满狡诈的人物;也让我们于《红楼梦》对梦幻的消解、《儒林外史》对知识分子的奚落、《围城》对家庭的解构之外,感受到了对人生基本原则的挖苦。然而问题是,当我们对人生基本原则也产生怀疑,也在愿意坚持的那些原则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回答一个最为基本的问题: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小说也没有给我们答案。在小说最后,庄小鱼来到了他向往的上海滩。当他进入这个城市之际,他又像第一次进入高校的时候一样,埋葬了一段记忆,带来了一段经历,他的行囊其实并不轻松。或许来到之后,是又一次的“迷失”,或者又一次的“寻找”。我们可以说,人生对人生观开玩笑本身就是残酷的,但是生活本身并不残酷,残酷的是我们对生活的感受。但愿当我们对残酷的感觉习惯以后,别对生活变得麻木不仁,这才是最可怕的。 不知道来到上海滩后的庄小鱼会怎样,这让人想起了那个留在人们记忆中的许文强,其实不论结局如何,那样的一种打拼,正是庄小鱼们所需要的。假如你也是一个拥有青春或者曾经拥有青春的人,不妨听着刘德华的《上海滩》,品味一下《像杂草一样疯长》,在“疯长”之后,在一番风雨过后,让我们把苦难收入行囊,一起相会在上海滩。 作者:李治国,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现为《经济日报》上海分站记者。 让崇高去死吧,因为生活不过是一段谎言 涸辙 许久不读小说了,因为恐惧。在我们还没有意识到生活是如此难以被信任之前,小说已经在用它犀利的文字嘲笑我们的天真了。语言或者叙述的力量是如此可怕,它们将现实生活不断地分析、解构,以至于生活甚至不能完整地保留一个细胞大小的真实情节。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问这些问题本身就很愚蠢。因为生活也许只是一段谎言, 我们可以选择的只有两条路:被他人欺骗或者自我欺骗。 《像杂草一样疯长》比起一部小说来,更像是一个咒语。没有过多修饰的简约文字组合出的却是一个遭受诅咒的世界。庄小鱼的生活是一个个接连不断的漩涡(谁的生活又不是这样呢?),受力必多(弗洛伊德用语,指性欲)支配的爱情是这些漩涡中最难挣脱的部分。子柔、小雪、慕容娅、刘影……这些女人们的出现和她们美丽迷人的身体让主人公纷乱的生活更加纷乱。庄小鱼爱的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他称小雪“我的爱人”,他称子柔“我心爱的人儿”,对慕容娅和刘影,他也有不同的亲密称呼。也许庄小鱼爱的根本就是他自己。 记得之前曾在哪本书中读过:男人的本性就是尽可能多的占有异性。当然这种判断基本上是基于人的生物性和男人延续自己的“种”的最原始需要。庄小鱼真实地演绎了男性的原始需要,他赞同萨特“我就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性”的说法并且付诸实践。在性和爱没有区别的世界里,感情就像一块儿肮脏的抹布,早已被随手丢弃。 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一直存在着,庄小鱼不过是其中一条随波逐流的鱼儿罢了。但他绝不是唯一一条随波逐流的鱼儿,就像乌城和黑山大学也不只是两个名词那么简单,它们是一种充满感情色彩的隐喻。乌城是庄小鱼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据说这里的污染世界排名前几位,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比其它地方的人短命。据调查,原因是死者的整个呼吸道漆黑一片,几乎变成了烟囱。” 污染严重只是表象,更深刻的含义是乌城里充斥着虚伪、欺骗、自私、渎职、性和谎言,这些远比污染更能腐蚀和毒害人群。黑山大学则是乌城里精神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人性的卑劣和丑陋掩盖了作为一个高等学府应有的崇高和光辉。在这样的地方,庄小鱼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是再所难免的。而且作为耳濡目染的结果,庄小鱼也渐渐领悟了黑山大学里的生存法则并学会了妥协。于是庄小鱼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污染,他的呼吸道似乎也慢慢变成了烟囱。但乌城和黑山大学只是个别现象吗?在我们还不了解的其他城市和其他大学,崇高或许也为谎言所掩蔽。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像杂草一样疯长》令我想起许多年前倍受争议的贾平凹的《废都》。而《废都》的主人公也姓庄,庄之蝶。《庄子?逍遥游》中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内篇?齐物论》还说:“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或许这就是这两个主人公名字的由来。但这并不是巧合。中国文人几千年以来想要企及却无法企及的庄子及其思想毫无疑问是他们心中永远的梦。即使在充满谎言的生活中,即使真诚、爱情、友谊、忠贞等美好的东西在这样的生活中早已完全颠覆,做着庄子梦的中国文人们还是希望找到一些属于精神层面的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庄小鱼也好,庄之蝶也好,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姓庄。或许这就是这部小说在层层的谎言中带给读者的希望吧。潘多拉的盒子虽然曾经被打开过,但人类并未就此灭亡,因为它被及时关上了,希望还在。 仿佛有些颠狂的庄小渔似乎写的太真实,甚至无法让人不相信这是完全真实的事情——日记、书信、确切的日期、细节描写……几乎可以让他陷入“自传”、“私人史”、“隐私写作”的漩涡。这不得不让人更加佩服他的勇气和胆量。 文中的庄小鱼甚至说:“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没有隐私的人。无论崇高还是卑贱,无论高尚还是卑污,我都展示给人看,如果有人要看的话。 第29章 我想自己就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成败得失都在我身上了,各位请慢慢欣赏啊。各位可以从我这里学些经验教训,这也是我的荣耀和价值了。” 从不避讳什么,从不隐瞒什么。他的不虚伪不矫揉造作,的确如同他在书中所言,写作的动机是“看不惯有些青春文学的惺惺作态”。他认为他们太矫揉造作,或者躲避在虚构的幻境中故作高雅,或者激励模仿现实生活而却力所不逮…… 真实是一切虚伪的敌人,所以也恐怕难免会有卫道者站出来吧。 最后,请允许我对作者在面对残酷现实时的正视能力和一丝不苟地冷静抒写的胆量表示敬意——因为并非每一位写作者都能做到这一点。 作者:涸辙,笔名,现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硕士生,曾在众多文学刊物发表作品。 情欲、梦幻、呓语和颠狂 叶小开 在网上偶然看到这部作品的第一感觉就是,作者肯定是个狂狷之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书一出来,在前面的勒口上就写着作者自己的介绍,其中有这么几句: 写作动机:看不惯某些青春文学的惺惺作态。 最想对青春文学说的话: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性格:好色不淫,爱财不贪。亦狂亦侠亦温文,能歌能哭迈俗流。喜交风流潇洒之豪爽男儿,亦慕才高貌美之温柔女郎。 给我感觉就是,这个人狂妄自大得可以,自恋得够可笑、坦白得惊人——好色和爱财都说了。无论喜欢喜欢,这家伙肯定不虚伪。 孔夫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篇第十三)其意思也就是说,得不到言行合乎中庸的人和他相交,那一定要交到激进的人和狷介的人吧!激进者一意向前,狷介者也不肯做坏事。 此言不虚。 个人的意思是打算从“医学”角度来看一下《像杂草一样疯长》中这个颠狂的主人公庄小鱼,分析一下这个甚至有点病态的主人公形象。 一、庄小鱼的偏执。 有一种名为偏执狂的精神病,在其发病表现中,既有真实的一面,又有想象的一面,这两者的综合正是庄小鱼的样子。他清醒认识到了自己与小雪的不可能,却又偏执地认为,没有什么是他所得不到的。 西方超现实主义者曾专门研究了狂病的种种表现,证明精神的可塑性,人们能够使自己的精神错乱,又不损害大脑机制的平衡而真的变成癫狂病人。他们认为这种这种实验是人向“最高级的自由”迈出的第一步,因为它可以使人挣脱良知的约束,模拟精神病的尝试被称为“精神操”,还可以松弛精神控制力,使意识处于蒙昧或癫狂状态,让潜意识自动地流露出来。 而《像杂草一样疯长》也极其具有颠狂和荒诞的意味,比如《养驴专业招生简章以及致老鼠》、《快感之快》中对于迫害他的主要人物之一的老佟的“意识犯罪”等等,就颇具有荒诞意味,但荒诞之中见严肃,寓真实于荒诞之中: 深夜呓语 老鼠咬碎了谁的梦 而窗外路灯 站成孤独 孤独的夜我也是一只老鼠呀 黑色的寂寞让我如此的美丽 凌晨两点 拖鞋在幽暗的楼道里叫喊 裤衩高悬 格外耀眼 老鼠磨牙的声音再度响起 地底传来谁无声的哭泣 黑夜、梦幻、呓语、孤独、拖鞋、裤衩、老鼠、哭泣……这些意象在寥寥数语中叠加起来之后,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地凌乱,凌乱如一个颠狂者头脑中的思绪和想法。意识流动在狂者的头脑中,并跳跃着,越过一道道障碍。 正如米歇尔福科所说:“疯癫在各个方面都使人们迷恋。它所产生的怪异图像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事物表面现象。那种从最奇特的谵忘状态所产生的东西,就像是一个秘密、一个无法接近的真理,早已隐藏在地表下面。”(《疯癫与文明》19页,三联书店,1999年) 二、躁狂。 躁狂症是一种导致突然发作的精神紧张状态,总是表现出放肆和躁怒,思想不连贯,产生出激烈的举止和滔滔不绝的言谈。躁狂症者通常都伴有体液的耗尽,整个机体的干燥热,其耐寒能力进一步证实了,当血液沸腾,肝火太盛、体液紊乱、致使全身躁动不安时,他们可以在寒冬无需取暖,甚至可以被寒冷治愈。 正是这种颠狂的兽性,可以使人不畏惧寒冷,而文中小鱼“走出饭馆,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但有一种焦躁的火焰一直在我身心里燃烧着,使我对于寒冷不必再做任何抵抗。”正说明了他早已处于狂热或者说是躁狂之中了。 疯癫的野性危害是与激情的危害、激情的一系列致命后果相联系的。其中当然包括歇斯底里的发作和疯狂的想象、幻想: 我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挥手一刀砍掉一块门框,指着驴长脸说:“你,小子,出来!”然后我在大楼外面等他。好一阵子他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并且“我”还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自己拿刀——日本鬼子挥舞军刀——庖丁解牛——血溅五步——匹夫之怒与士之怒。 而在毕业后暑假里碰到迫害自己的元凶之一的老佟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自己如同侠客或者梁山好汉一般,可以快意恩仇,为自己报仇雪恨。而且他还“正在构建自己的哲学理论体系,在我所写作的《异端思想录》中,我的哲学核心就是:无善无恶无道无德,疯癫就是天才,自杀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并准备身体力行。” 三、过度的性欲梦幻: 出于想干点什么坏事的念头,“我”去找了校花沈子柔,希望能发生点什么关系。后来还与珮珮发生“一夜情”,与叶清惠厮守一晚。对于小雪则充分表达了情欲之热烈: 我对她(小雪)的身体充满热切的渴望,就像蒲松龄先生笔下那只紧追屠夫篮筐里剩下的那块肉的饿狼一样。 我认为,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必须进入那个人的身体,两个人达到这种水乳交融天人合一亲密无间的境界才有资格称得上叫“爱”或者“喜欢”。 对慕容娅则是:“我想和她做爱。我想赶快去上海。我想赶快去找她。”而且他还为自己的纵欲而自豪: 让女人爽快地惊声尖叫吧!我们是做爱的特殊爱好者。我们乐此不疲。 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纵欲了。我奇怪自己的身体怎么还没有垮掉? 非自然的习弊、城市中的蜗居生活,读小说,看电影,渴求知识和爱情,过强的性欲要求,或其它既伤害身体又为道德所不容的犯罪习性(“我自慰,所以我快乐”已经挑战了道德的界限)……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神经烦躁的庄小鱼,是无辜的吗?或者说这正是对他的一种更为深刻的罪孽的正当的惩罚?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状态!这是对一切柔弱灵魂的折磨! 四、身体病态: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健康,从上到下来看看:近视1000度,鼻炎,咽喉炎,肺炎,胃炎,肠炎,胆囊炎,现在又加上前列腺炎,最下边还有脚气,我真有一种体无完肤的感想。” “我”被诊断为青壮年前列腺炎,后来通过药物刺激,才可以重振雄风。这一切都无可争议地证明了,生理上的病态是如何引导起了心理、精神上的病态,而反之亦然。 个人认为,这部作品就像一个狂人一直在做着一个黑色的梦,在而且一直诉说着神秘的梦话或呓语,而我们都在外围,似乎清醒着,而谁又知道呢,说不定我们才是真正的梦者。因为,帕斯卡尔说: “我们自以为苏醒着的这一半生活,谁又知道是不是一种稍稍有别于梦的梦呢?” 作者:叶小开,江西人,现为上海复旦大学医学院学生。 刻下来的残酷青春 沈之浪 请原谅我的无知和孤陋寡闻,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什么“残酷青春”或者什么“伤痛青春”说法的来龙去脉,而且我也不想去了解。 但我却知,正如《像杂草一样疯长》中主人公庄小鱼一样,他们这些正处于成长期的少 年和青年,根本就不想崇拜雕像,根本就不把传统的英雄形象看在眼里,他们要有自己的新的生活方式和自己的形象。 他们的审美情趣和审美标准已经产生了新的变化,并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独特的审美意识。这种审美意识的核心,不是从那些直接引起美感的事物中寻找美的享受,而是从丑恶的表现中寻找审美的满足。 他们开始反对传统的英雄主义,尽量把现代人的日常行为写成荒谬可笑和血腥的,把那些荒谬可笑的人,甚至流氓、无赖、小偷、骗子、妓女、吸毒者作为主要的创作对象;他们热衷于抽烟、酗酒、吸毒、乱搞性关系等,在这种创作思想的支配下,越来越多的“反英雄”形象出现了。正如象征主义诗人庞德所说: 这个时代需要一个形象, 来表现它加速变化的怪象, 需要的是适合于现代的舞台, 而不是雅典式的优美模样。 主人公庄小鱼主要特征就是:他没有崇高的英雄品格,没有壮烈的英雄行为,没有惊心动魄的悲剧结局;在他头脑里,充斥着怪诞的念头,荒唐的打算,可笑的图谋;他在许多场合里总是自私的,甚至是堕落的,然而,又能毫不夸张地表露出罕见的坦白与真诚;他在丑恶的社会现实中东奔西突,表现了执拗的、热烈的“反社会”的精神,然而,得到的总是现实生活的嘲讽,被人们视为滑稽可笑的“英雄”。 第30章 他叛逆。他自鸣清高,看不惯那些无聊的同代人,这直接导致了他的孤独、叛逆和冷酷。他还与社会格格不入,甚至在学校这个仿佛清静的象牙塔里都难以立足,难以生存,都会遭到打击和不公正的待遇。 他堕落,爱享乐。他似乎已丧失了雄心大志,缺乏明确的生活目标。他在无聊与茫然中追求着“爱”、“情”、“幸福”、“未来”,却又感觉到这些美好词语距离他是如此地遥远,它们是如此地朦胧和模糊。因此,他们倍感痛苦与无奈。但或许正是这种虚无的追逐过程,这种肉欲和欢乐,才是更好的麻醉药物,才能更好地让他暂时遗忘所有的伤痛,继续成长。 以庄小鱼为代表的一批处于时代末的满怀伤痛的年轻人,其出路和最终成熟的情况或许就是如此:从抱有个人理想走向幻灭,由天真烂漫的青少年变成失败者,又从不满而进行个人反抗的道路到逃避现实或者虚浮圆滑甚至妥协退让,或许是他们一代人的命运。他的亲身经历使他们对很多事物都失去了热忱,把一些旧的传统和观念视为粪土,并把现实一切都看作欺骗、虚伪和谎言,可是他在年龄和生理上的不成熟和软弱无力,又使得他感到一事无成——这也正是他们的悲哀和无奈。 另外,一直让我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作者的狠辣。因为狠辣,而使得原本伤痛和残酷的青春更加残酷。 也许庄小渔真的破碎了很多年轻人心目中关于的大学的梦想和向往。也许庄小渔让很多人对大学生活感到了失望甚至绝望。因为就《像杂草一样疯长》这部作品来说,他写的实在是太尖酸、太刻薄、太毒辣、太阴损了。比如: “老四叫武仕进,本地郊区人,是个矮而壮的家伙,花白头发,身高1.55米弱,人送外号“武松他哥”或者直呼“大郎”也可。这厮肤色极其黑暗,体毛极其茂盛,精力极其旺盛,又擅长死记硬背,吹捧各位老师,是以成绩优秀,独占龟头。 这厮的口号是:“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因为自己已经是“好男”了,所以每日价就把一双色迷迷的充满血丝的牛眼狠劲往膘肥体壮的女生那儿瞟,几乎要达到目眦俱裂的程度,以充分表达他对女性的热切向往与爱慕之情。” 他没有对任何所写到的人手下留情,包括那个文中的“我”: “我是老五。我这个人,一言以蔽之,是个尖酸刻薄、锋芒毕露,说话不留情面、一针见血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野心勃勃而出身低微的愚蠢的好色之徒。” “另一个说,这年月,不和导师联系肯定就没戏。于是我死心了,断绝了找人的念头,就像一个老年妇女永远断绝了她的月经一样,十分感伤。” 他在调侃,他在讽刺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他对现存的一切都开始产生了怀疑;他破灭了很多人心中的一个如肥皂泡般绮丽的梦幻。从这点来说,作者尤其残酷,作品尤其残酷。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可以把那些象牙塔中的知识分子讽刺得如此入骨三分的作品。如果有的话,那么鄙人实在孤陋寡闻,可能只看到过吴敬梓先生的《儒林外史》和钱钟书先生的《围城》等寥寥几部而已,此外前两年张者描写研究生生活的《桃李》一书,在下也翻了一下,或可充数。 如同主人公庄小鱼一样,我向来也都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国人的。我也一向认为,知识分子才是最容易虚伪和装腔作势的人群。他们软弱、无能但又狡诈、油滑,更多的时候还要拉大旗做虎皮,挂羊头卖狗肉,假惺惺地装正经。文中描写的黑山大学中文系的主任老佟以及他领导下的那群浑浑噩噩营蝇苟狗无事生非空虚无聊的教师,就明显地暴露出来了他们身上的缺点和弱点: 这些老师总是为吃饭创造机会,比如加了几小时的班或者评上中、高级职称的人要请全系教师吃饭(这叫“庆功宴”)等等。需要声明的是:黑山大学中文系评职称当然不是看学术成果,而是看他是否有足够的钱财,看她的容貌以及是否和领导的关系足够亲密。 酒场上,……胡大海强迫一个新来的年轻女教师喝交杯酒,其余的老师在一旁推波助澜,场面很是壮观宏大。最后的结果却有点凄凄惨惨戚戚,虽然那女教头喝了酒,却流下了泪水,如雨打梨花,弱不禁风,这不但丝毫没有妨碍我们这些旁观者的快乐反而更添情趣。 胡大海有次拿着在一小报上200多字的豆腐块在办公室激动地对众人说:“看,发了,发了,我的文章发了。”其心情不亚于范进中举,就差他老丈人来扇他一巴掌了。 作者的这种犀利、狠毒的语言,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一刀置人于死地,还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鲁迅先生的风格,想到他的不放过、不饶恕。宁肯偏激、激烈,却不愿做乡愿,也不做那种悠悠然摆出中庸的样子,貌似折中、公允的动物。这也是他——作者庄小渔的写作态度。 庄小渔用他手中的那把雕刻刀,划开青春之脸上的假面,展示了那些伤痛和疮疤;并剔骨剜心,把那些可笑可恶可悲可叹之人一一解剖了给人看。 来啊,看哪,这刻下来的残酷青春! 作者:沈之浪,笔名,浙江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硕士毕业,现为媒体记者。 第四章大四的狂欢 泌尿科常客 1999年的9月,大四的第一个学期刚开学,我就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了泥塘,或者说是被围困在一个结结实实密不透风的幕布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或许这也是每个临近毕业的大四生共同的感觉:仿佛身体和思想已被锯开,成为二元对立的物体;又好似在玻璃缸中的金鱼,努大了眼球望着外面的世界游来游去,却到处碰壁。 “食荠肠亦苦,强歌声不欢。出门如有碍,谁谓天地宽?”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我,可怜的庄小鱼,一个百年老校(注意是百年“老”校不是百年“名”校)黑山大学中文系的大四学生,因为每天晚上坚持去自习兼物色美女,所以人送外号“战神”、“黑山不败”等等。由于食古不化,学习古代文学产生的后遗症,使我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每当我需要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想法时,总是会先在心头涌起几句酸文假醋的古诗。 当然,我也明确地知道这绝对不能当饭吃。我甚至认为,古人学好诗歌文章,考中科举就能做官,真他娘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这种机会才是可惜!当今,如果不想将来窘迫,又想在社会中发挥自己影响的话,就要考虑是不是改改行,寻个能经世致用的专业。 有心跳到法律或者新闻专业去读研究生,但是竞争太激烈了,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我知道我只能一次就得考上公费生,因为我那穷困的家庭已经和我一样极度贫血、萎缩和营养不良了,况且我最后一次的学费已经拖了半年了。而找工作似乎前途暗淡,这年月下岗职工和大学生的数量一样激增;而且我就读的黑山大学只不过是所四流地方院校,可以说外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块招牌。 我一想到考研、就业的烦心事就郁闷,就想自慰。我认为“自亵”和“自渎”的名称,封建道学气味太浓厚,而“手淫”的概念又过于粗俗。“自慰”,多好的命名啊,自我安慰,真他妈贴切!卢梭不也是自慰的爱好者吗?人又何必自我压抑呢? 蔼理士在《性心理学》中写道,很多的艺术天才都是有过度手淫的。我十二分的相信。但无论如何,我要为手淫正名。孔子也说过:“必也正名乎。”因此我写作了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做《为手淫正名》,收集在我的哲学著作《异端思想录——一个准精神病患者的呓语》中。 “我自慰,所以我快乐。” 这一直是我内心的口号。但不幸的是这种爱好者常常会得泌尿系统疾病,常见的就是前列腺炎,从此就要和它展开不屈不挠的斗争。我也一样没能逃脱这种厄运。一个叫依沙的所谓诗人为此写了一首叫《前列腺炎》的诗,说他为了治疗这病,骑自行车从东城跑到西城,又从西城跑到东城,肛门被掏了无数次,纵万种风情,痛苦依然。但作者最后却卒章显志、曲终奏雅,说世界上很多领袖人物都患过此病,比如蒋介石、霍梅尼等等,并以此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而沾沾自喜。按照这个逻辑,我觉得似乎自己好像也能成个人物,虽然有点可笑。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健康,从上到下来看看:近视1000度,鼻炎,咽喉炎,肺炎,胃炎,肠炎,胆囊炎,现在又加上前列腺炎,最下边还有脚气,我真有一种体无完肤的感想。 我也曾在黑暗的夜里千万次地问: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受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最后归根结底,是我自己身体素质太差,而且不注重保养,最主要的可能是自己太喜欢“自我安慰”,流失的复合蛋白质过多所致。 呆若木鸡。形容枯槁。心如死灰。 每天我嘴里都念叨着不知是些什么,有气无力地背着沉重的书包去主楼上晚自习。同学们送我其中一个绰号叫“战神”,我暗地里十分高兴——战神阿瑞斯可是古希腊神话中英勇的象征!但不久我就在一家超市卖安全套的地方见到了这个牌子。 但现在我却觉得对此雅号受之有愧,因为有天早上醒来我忽然发觉自己的内裤又湿又粘,上厕所时又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尿液竟然是白色的浓稠黏液,我的小鸟甚至无力再展翅飞翔,而且开始整天腰酸背痛,萎靡不振,大恐慌便迅速席卷了全身。 第31章 于是我经常会想起《红楼梦》第12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中因贪恋凤姐美色而元阳漏泻、精尽而亡的贾瑞。镜子中的自己面黄肌瘦、首如飞蓬、形容枯槁、目光呆滞,已不啻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走进学校旁边的一家中药铺,一个山羊胡子给我望闻问切,怀疑我是肾亏。我当然十二分的相信——我的自慰次数那么多,不肾亏才怪呢。他给我煎了几服中药喝,没有任何的效果。然后山羊胡子给我针灸,我趴在小床上,背上、腿上都扎满了银针,像个刺猬。针灸之后果然轻松了许多,腰腿不再痛的那么厉害了,但是次日我的症状依然。于是我准备到武警医院去。 我打电话给秦晓雪,我的半个女朋友,让她陪我去看医生。到达后,她在外面等着(她嫌里面的味道不好),我就一头扎进了泌尿科。幸好有位主任医师在,询问了我的情况,认为可能是前列腺炎。于是他一声令下让一个手下壮烈地掏了我神圣的肛门,我的小鸟挤出了几滴白色的液体在试玻片上。我端详着,心里怀疑,这就是前列腺液吗?和精液也没有什么区别嘛。医生说,拿到化验室化验一下吧。我就直奔二楼而去。 化验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郎,虽然戴着口罩,我还是能看出来,她的眼睛很大,皮肤很细嫩,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味儿。她把试玻片在显微镜下仔细看了半天,突然转过身来,把玻璃片扔进垃圾桶,愤怒地对我说:“这不是前列腺液,下去重新取样!” 我正在她后面猜测她裙子里面的旖旎风光,津津有味地开展无边无际的意淫活动,出其不意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结结巴巴地反问她:“这,这不是前列腺液是什么?” 我猜想她可能红了脸,只听她更加恼怒地说:“不是就不是,重新做!” 我莫名其妙地下了楼,突然明白了,那可能是精液。大概她以为医生和我在跟她开玩笑呢。我捂着嘴偷偷地乐了。不知道她在显微镜下看到的精液是什么样子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悲壮地被诊断为青壮年前列腺炎或者非淋菌性尿道炎,庸医居然不能确定,可谓无知。据说这种病最近发病率越来越高了。这能说明什么呢?我们青年朋友们的性意识觉醒吗?奇--書∧網还是饱受压抑所致?医生警告我以后不可以再大量喝酒和抽烟、吃辣椒了,还要经常运动和洗澡,最重要的是不要再进行“自我安慰”了。 取了药出来后,小雪问我:“你什么病呀,搞了一上午?” 我故作轻松地回答说:“没什么,是系统出了点问题。”我没好意思说是泌尿系统。 她不禁笑了:“还不说实话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还系统呢,什么系统呀?还程序呢!” “嗯……”,我沉吟了一下,紧接着就庄重地回答说:“是消化系统。” 正面全裸和一地鸡毛 我终于以考研学习为借口搬出了宿舍,入住学校旁边的鲁村。我明白,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都没有了人权和隐私,当然也没有了尊严。他妈的,连个自慰的时间和地点都没有,简直把人逼疯了。因此,我对于集体宿舍一直是深恶痛绝,并与之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我知道,在同一个房间里我几乎不能和其他任何一个人相处,即便是个女人,我想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都会让我感到厌烦。而且,我还知道,如果自己想和小雪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话就必须营造一个二人世界。因为每次我发了情想摸她的时候,就不得不连哄带骗地把她弄到学 校僻静的角落才能勉强如愿,十分麻烦。 我第一次摸到她的重要部位的时候就是在生命科学院大楼的角落里。初夏的晚上她上身穿一件白色体恤,下面穿一件淡蓝色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裙。我便开始展开无边意淫,想像她白皙粉嫩的大腿和粗糙的牛仔裙摩擦时的感觉该是多么的性感!这搞得我心里顿时被撩拨的痒痒的,像蚂蚁爬上了我的小和尚一样。我甚至不惜花了几块钱去买了一朵玫瑰花,才把她骗了出去。 这个夜晚月光溶溶,风儿轻柔,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甜蜜的爱的气息,年轻的恋人大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偷欢,我不得不暗自赞叹:这真是一个男盗女娼的大好时机。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因为我向来都以“至诚至性淳真无伪如假包换真小人”自居,所以完全可以对这句俗话置之不理——我不但动口吻了她,并且还对她上下其手…… 此刻的我在心头涌起的竟然是一句广告词:“三菱电梯,上上下下的享受。” 但经过这件事后,她十分痛恨我,也痛恨她自己——她认为自己上当受骗了,被我玷污了(其实我不过只是动了动手而已),虽然当时她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仰着头十分陶醉,张着口呻吟,长发垂落在腰间。但我觉得那时她才是一个最美的女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我要得到她的身体。我真的等不及了,我无法再容忍下去了。否则,我就要崩溃。就像一个爱吃糖的孩子,你给了他一点甜头,再让他走开,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我想吃更多的糖,但是乖孩子没有糖吃,我不要做乖孩子。 齐秦在不厌其烦地唱道:“让我让你崩溃,让我让你崩溃……”(作为一个中文专业的学生,我不得不指出这歌词是有歧义的:第一种理解是,让我使你崩溃。第二种理解就是,让咱俩一起崩溃。哪种理解我都喜欢。) 逐渐熟悉了鲁村的环境以后,我才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情况有多么复杂。这村里住着本地农民、修车工、小商贩、军人、教师、学生、流氓、小偷、妓女、乞丐、无赖、逃犯……可谓形形色色无所不包应有尽有。鲁村都以她无比宽大慈爱的胸怀和气度拥抱了这些来自各地的客人,同时她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城市不算城市,村庄不算村庄的怪物。 鲁村是个怪胎,是个畸形儿,是个酱缸,是淫荡的巢穴,罪恶的容身地,也是那些野心勃勃但贫贱如我辈者的良好的根据地。听一个从这里考到清华去的计算机系的研究生说,他已经以鲁村的名字注册,在网上做了一个主页,并热烈欢迎我们这些村民来访。地址是什么可惜我都给忘记了,但是我知道,鲁村永远是我们的母亲、情人和bitch。 找房子是一件需要耐心的工作。要看房子和学校的远近,交通是否便利。要看房子的大小、价位如何。冷水都是不要钱的,有的还可以免费供应开水。还要看用电是否免费,是否可以提供火炉以便做饭,冬天是否有暖气等等。我找到的这一家是间平房,10平米大左右,有一写字台和一床,居然还是双人床,在房间里最突出和显眼的就是那张大床了。可能我就是因为看上了那张大床才决定下来的,看房子的当时我还坐上去在上面折腾了一会,看看是否结实和经久耐用,以便禁得住我以后的剧烈床上运动。 一损友来我房里看过以后,恶毒地揭露了我的险恶用心:“小鱼兄,你以后可以这么对女生说了,来吧,到我这里来吧,我这里有一张宽大舒服的床!” 我奸笑着说:“你忘记了最重要和最宝贵的东西了——这里还有一颗经过千锤百炼的千疮百孔却依然含情脉脉温柔似水的骚动的春心!” 也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黑山大学有多少大学生在这儿筑起了安乐窝。他们双宿双飞,做饭洗衣,种花弄草,喂狗遛鸟,与村民打成一片,只做鸳鸯不羡仙,过着诗酒逍遥的日子。他们没有必要出去,这里可谓应有尽有:饭馆、商店、诊所、录像厅、网吧、修车铺、打字复印社、台球室、卡拉ok歌厅……无论是想买菜还是安全套,无论是想看毛片还是上色情网站,无论是想唱歌还是打球,这里都可以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我的这些亲密可爱的同学们平时也不去上课,只在期末考试时,狂背一番复印来的笔记或者抄袭几篇论文或携带礼品拜访一下任课教师,便皆大欢喜万事大吉。 小雪也开始和我双双出入鲁村,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半推半就的留宿在那里;但我俩却一直没有突破警戒线。当然不是因为我要学柳下惠那个蠢货。 一来是因为小雪的防卫总是以底裤为基准和根本原则,到此就再也不肯脱了,我当然也不好意思撕下脸皮去学霸王。当然不是因为我没有胆量,而是我认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如果遇到对方的极力抵抗,可谓焚琴煮鹤大煞风景,肯定没有情趣。 二来是因为我俩都缺乏经验。即使有时强行扒下了她的内裤强行深入腹地时,她一喊疼,我便吓得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停止作业。另外,前列腺疾病可能也给我的性能力造成了很大影响——我总是在还没有深入领地的时候就觉得春光无限因此把持不住而一泻千里了。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题诗在上头。” 我的心里某句诗又开始涌起了。其实,应该是“眼前有肉吃不得”或者“眼前有花采不得”才对。每当此时我就又不自觉地想起李白的诗,一种自卑无奈和懊恼便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海涅的诗也写道:“他妈的,这个少女,我现在还没有染指,真是可惜。”于我心有戚戚焉。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我不相信自己无能! 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开始新的尝试——我大概是和自己较上劲了,或者可能是想向自己或者小雪证明点什么,或者就是发动了一场和自己的战争,结果不出现就谁也阻止不了;或者就像努力要戴上隐形眼镜,使劲把它往眼洞里塞,可就是进不去一样,焦躁之情可想而知。 第32章 但可悲的是我每次都以彻底失败而告终。我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我生活中的一切都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死老鼠的气味;只好哀叹心有余而力不足,即兴编写打油诗两句,聊以解嘲。诗曰: 没有吃到羊肉却惹了一身骚, 没有和她性交却掉了一地毛。 作为一个阳痿早泄的疑似患者,我对一切都彻底丧失了信心。因此在我连夜看完了一篇叫《一地鸡毛》的小说后,打算由衷地建议作者再版的时候在书名中加个字,从而变成《一地鸡巴毛》。如果他拒绝这个美好的名字,那我只好自己写一篇了。 慕容娅的来访 9月底收到慕容娅的来信,说她希望来乌城一趟,以赴去年之约。而据我猜测,可能她感情有变,心情不爽,想出来散散心。而我跟小雪的关系一直也没有什么重大进展,也希望能见到慕容一面,于是发出邀请。 小鱼: 忽忽数月,未见君一丝消息,可是考研复习已达白热化? 前三天晚上,心情实在欠佳,便如孤魂般在校园大道上游荡,仰头却见一群银白色的大鸟无声无息地自夜空掠过。 近几天苏州天气极闷极热,坐着不动也汗如雨下,委实难熬,病毒性感冒又横行一时。 自从看了《平凡的世界》、《白鹿原》、《最后一个匈奴》,就特别想去看一看黄土高原,听一听信口喊出的“花子”。国庆如果放假7天的话,倒是很想往乌城一游。看一看在我头脑中颇为神秘的土地,看一看那里的人们,见一见你。 冷眼看自己做了6年的梦被现实击碎,惆怅不已,心里空空的。只能说,缘分是强求不来的。只是我这个小女子,执著得很,恐怕,我一生都将在心里珍藏着他。不过,女孩是善变的,未来不知如何。我本来是想向你倒一倒苦水的,可是,被这微凉的带着树叶清香的风一吹,那些烦恼,留到以后再说吧。 今天自车棚中提出一辆废弃的自行车,请修车师傅整修了一下,居然十分好骑,不亦乐乎!也一解我心头之恨——两辆自行车都被各路英雄青眼相加而失踪。 前天晚上,一位大师姐单位里聚餐,见到一位30多岁的事业有成的男子,瘦瘦的,眼睛小小的,戴一副大眼镜,长得不出色,但十分儒雅,一开口说话,是有点沙的男低音,谈话间更见魅力。难怪人家说,男人过了40最具吸引力。确实,那种成熟、圆滑、得心应手,只有经过时光的磨砺才动人。不好意思,说了一大堆这样的话,但都是大实话。我也希望,能找一个爱我、我爱的人,相守着过平淡的日子。可惜,这看似简单的要求似乎鲜见有人实现。 还记得中秋之约吗?记得来信,告诉我你的消息,我有一双倾听的好耳朵。 byetheway,cet-6考得不错。还有,广播台电话号码:0510-71621xx。我很想,也很期待乌城之行。 慕容娅 1999年9月25日 我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将近国庆节的时候,我正在和小雪冷战,她扔下我就跑回家了。我满腔悲愤,一个人住在鲁村,荷尔蒙与里比多漫天飞舞无处发泄,正渴望一场旷世的艳遇。 在火车站接到她,她的相貌还可以,或者说还是满不错的。她给我带了本李敖的书和一些其他的地方特产。我把她安排在女同学的宿舍里。于是我们结伴出去游玩。拍照片的时候我坐着,她就扶着我的肩,依偎着我站立在我身边。我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她的手细腻光滑柔软。她的皮肤很好,不是雪白的那种,而是一种比较高贵的象牙黄,有软玉温香的感觉。 她每逢寺庙辄五体投地叩拜不已,甚至在送子观音前面也是如此,可见其宗教信仰之虔诚。我们还去了一个县城。那里据说有全国保存最完整的古城墙,已经被列为世界遗产了。上海的一位起初风头甚旺后来被骂得遍体鳞伤的散文作家还满怀悲悯地以救世者的姿态对此地大书了一笔。但我对这个灰色的笨重的城墙以及城内的破砖烂瓦提不起一点兴趣。我认为所有的人文景观和历史遗迹对我而言都是一文不值,我对它们总是不屑一顾,甚至故宫、天坛、颐和园……也许只有高山大川江河湖海等自然景观才能令我心潮澎湃壮怀激烈。 租了两辆自行车,我俩在城墙上转了一周,居然没有一丝怆然而涕下的感觉,可谓麻木不仁极矣。回去的时候,有此女同车,颜如舜华,感觉颇佳。她有些累了,伏在我的肩上睡着了。轻轻地拥着她,心里涌起一丝丝怜爱之情。她的心中应该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忧伤吧。她是那种即使爱死了恨死了都不肯轻易在脸上显露出来的女子。她总是把自己掩藏的很深。她的一切我都不得而知。也许我永远也不可能达到她的内心,如同手电筒无法探测到海底的深度。 她为什么要不远千里来到乌城?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以前曾经都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我们为什么相遇,共乘一车又相偎相依?是不是我们也同病相怜,郁郁不得意?……我内心的好奇如同屈原大夫的“天问”一样无休止地开始了。 她醒了,冲我温柔甜蜜地笑了笑。我立刻想,当我早晨醒来,一眼看到她这种微笑将会是什么感觉?她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窃以为,女人的长发散乱着披下来,真的别有一番风味。 我歪着头看她,痴痴地对她说:“女人梳妆的时候是最好看的,因为那时候她们最有女人味。” 同时心里却在想:早上的时候我慵懒地躺在床上,看着她坐在台子前梳妆该是什么感觉? 她笑着轻轻打了我一下说,你肯定累了吧,来,我让你轻松一下。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开始在我脖颈和后背上开始按摩和捶打。起初还真的有点不习惯——我庄小鱼平生以来还从没有如此受到女人的照顾过,唉,小子何德何能竟得佳人如此垂青! 她简直是个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百依百顺的好妻子。我心里暗想,哪个混蛋能娶到她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啊。同车的男人们看见了情景,心理极为不平,对我气喘吁吁怒目而视。 不过,我承认,我喜欢被女人照顾和伺候的感觉,尤其是温柔可爱漂亮的女子。我喜欢聪明美丽可爱的女子给我端茶倒水,捶背揉肩,洗衣做饭。或者广大男性同人皆当有此同感乎? 我还得承认,这种女子是我的天敌和克星。在她面前我暴戾的性格将无所施展。这种女子是水做的,跟她们我永远不可能强硬起来。纵有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吧。 在鲁村我的小房间里。她说,你这里也不过是一桌一椅一床一凳而已,我不禁笑了。这样有文学水平的幽默话不是秦晓雪能说出来的,来自于一篇古文《口技》。她还说我,“个儿郎目光灼灼似贼”,我也不以为忤。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聊斋》中西城娘子评价花城娘子的风流丈夫时所说的话。 我趴在床上,她给我敲背,咔咔有声,十分舒服,有专业水准。以至于我内心卑鄙地开始怀疑她是否曾经从事过此等行业。她打消了我心头的顾虑,说她父亲生病的时候她就学会了这手绝活。突然心里想起《沙家浜》一句戏文:这个女人不寻常。 她要回去的时候,我真有点舍不得。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开心甜美,看不出任何忧伤。她说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朝着最坏处想,结果总会好一点,所以就会开心一点。 我说,给你父亲买点本地的烟酒吧。 她说,不用了,他已经去世6年了。 我吃了一惊,又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她说没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已经麻木了。 该上车了,我突然流泪了,不知道是因为可怜她还是因为可怜自己。我也想到了自己和柔儿和小雪以及她在一起时的欢乐时光,以为此种时光将再也不可复得,便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回去后她就给我写信来: 小鱼: 现在我正坐在宿舍的床上给你写信,对门宿舍有个女生正在看电视,很吵。宿舍共8个人,连我在内只来了3个。明天是星期三,我只有2节课。我原来以为是星期二,全天上机,开始自己设计图样了。悔之晚矣。早知如此,我会在你那里多呆两天。昨天下午2点45分出了苏州站,因为回来的路上有几个站没有停,所以快了一个多小时。 回来时心情极灰。离乌城越来越远,心也越来越重了。等我一觉醒来,确信已经离开乌城时,心里越来越不舍,眼泪涌了出来。5天不短,但也不长,真是瞬间便过,和你在一起时很开心,我已感觉到被人照顾的幸福。谢谢你!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我最美的回忆。 昨天和今天都打过电话给你,你不在,想来是在鲁村那间小小的温暖的屋子里用功了吧。可不要又魂飞千里哦,好好看书!苏州到你那里大约1500公里,很长的一段路程,不是吗?有好几次,我都对自己说:再买张票回去吧!可是,这可能是最好的。相见不如怀念。互相牵挂可能比较好,见多了也就不会珍惜了。 衣服要穿暖,可不要又受凉了。不要成天埋首于书本,抽空也去锻炼锻炼身体,被子和褥子趁太阳好时多晒晒,睡着暖。关怀若此,吾类君一至亲之人矣。 坐在火车上,我一直在哼那首“走在你的面前……”的歌,心情挺惆怅的。只是苏州、乌城两地山水迢迢,任何非分之想都被我扼杀于萌芽之中。 第33章 回想那几天,我靠在你的肩头休息,或是你拉着我的手时,我对你是一种全然的信赖与依托,没有丝毫的忸怩与尴尬,就像我至亲的人儿一般,可以全然不用防备。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经历与体验,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唉,庄小鱼同学,我真的很想念你哎!不过,你那封中秋节前寄出的信,明天便可以去问收发室要了。我就可以看到你写的字了。 不要为车站里你无意中引起的我的回答而自责。事情过去6年了,伤痛已经麻木了。我本来就想告诉你,只是这种事情我不愿意在我们愉悦的信中提起,不想你替我伤心,不想你手足无措地费心安慰我。我是外表柔弱,但内心坚强的那种人,要不然,与你分别时,我怎会不流泪呢?我常觉得自己是一匹孤单的狼,行在大漠之中;或者是一头骆驼,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负重独行,耳边有凛冽的风呼啸而过,而四顾时天地间唯我一个。整个画面有些凄凉、悲壮,但无可逃避,仍需背负尘世中种种负累前行。这些是否与我面貌极不相符?所以,不必为我担心。寂寞的时候,我会自己安慰自己。 我有点奇怪,一个北方男子,感情怎么会如此细腻、丰富,如此多愁善感?是学中文的缘故,还是从小就喜爱文学的结果?劝君且开胸怀,观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云卷云舒、沧海桑田,不亦乐乎? 此行时间太短,与君相处之日太短,不知何日更有余暇,能与君促膝相对共话巴山夜雨。但遗憾也是一种美,且让这遗憾去接近完美吧。 慕容娅 1999年10月5日晚10点30分 所谓实习 实习开始了。 实习单位自己找,于是我找到邢老师帮忙。他40多岁,身材高大,使用方言给我们讲授唐诗宋词,可谓别有一番风味。最可爱的是他对系里的评职称分房子之类的事情从不感兴趣。他有钱,自己在外边开广告公司挣的。去年他公司散伙,我们去给他搬东西,看到很多广告彩页上都有裸体美女的照片,令我们十分振奋,干活特别卖力,贵州毛驴还顺手牵了几打 回来。据说邢老师从来不去领工资,他个人认为那点钱还不够他抽烟或者施舍给贫困生的。无论哪个学生去他家都能得到热情招待,无论求他帮什么忙他都会尽力去办。 他是个商人。他广结善缘。他法力无边。 在他安排下我进了黑山日报社实习。我所要做的主要是把办公室的地板每天拖n次,直到苍蝇难以立足,记者编辑们走上去后东倒西歪滑个趔趄,方才罢休。其次是给各位大人先生们端茶倒水。一次,部门主任让我去给她倒杯热水,我奉命完成了这个光荣任务,并非常体贴地拧上了盖子。很快,主任就来找我了,因为水杯打不开了。我试了试,果如其然。主任不惜悬赏一顿饭钱,找来报社的俄国大力士达得罗夫先生,最终也没能打开那个被她称为从新加坡带来的价值人民币300大元的雕龙画凤花里胡哨的大号水杯。谁也无法理解它到底是为什么罢工了。我猜测可能是因为热气膨胀所致,等到水凉了总能打开了吧,可是它还是纹丝不动,结合得非常紧密,使我等不能不赞叹还是新加坡的技术水平高。主任听到这些赞美的话之后,心花怒放,终于肯原谅了我给她带来的巨大损失。 某日,我终于有机会去“采访”了一次电视会议。保卫人员在我上楼的时候拦住了我,我说我是报社的,他就立马放行,连证件都不用看,其实我连个介绍信都没开。嘿嘿,幸亏我不是个刺客。他们当中,我还有幸见到了曾给我们演讲过的一位领导,记得当时他还手舞足蹈慷慨激昂非常富有激情。他的演讲技术很高,常被什么报纸、杂志引用。 电视会议结束后,黑山领导进行发言总结,号召各地县市积极学习、领会,不过他们满嘴的方言,土得掉渣,我努力挖出了最大的一块耳屎,还是不能听明白他们所讲的是什么,让我不得不再次感叹黑山方言的丰富性。据说,这里的方言之多属全国之最,两个相邻的县城居民几乎都不能互相听懂对方的言语,并且这里还保留着古音,引起了语言学会的巨大兴趣,其成员纷纷到此学习考察。我们普通人听起这种方言来,简直如同鸭子听雷,不知所以然。我本人也深刻体会到,这些方言与托福、gre的听力相比要难得多。幸好我拿了一大沓材料回来,于是改头换面,发了一篇报道。 我还去鲁村采访了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失去田地的修车老头,回来后写了一篇所谓的专访;还在黑山大学门口的地摊上吃了碗麻辣烫,写了篇散文不是散文通讯不是通讯的玩意儿,便光荣完成了我的实习任务。 展览馆有个产品博览会要召开,有个厂家的负责人来到我们办公室,请求给他们发篇报道。主任没理他,说没有多余的版面,推掉了。过了两天忽然又派人去采访报道,我真的搞不清楚什么原因。一起实习的胖子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这就叫做“有偿新闻”,那人背后肯定使东西了。我恍然大悟。 后来因为前列腺又蠢蠢欲动,有反攻倒算之迹象,我决定不再实习,给他们交代清楚后干脆告老还乡回家养病去了。 听取蛙声一片 在家里找到一个老中医,吃了好几副中药,我感到渐渐好转。只是他的药房里张挂着一墙壁的锦旗让我脸红心跳无地自容,这些都是某某村村民敬赠的,上书“专治男女不育,妙手回春”等。 中文系联系到在家养病的我,让我尽快赶回学校,说有个直升本校硕士研究生名额,专业是语言学,问我要不要。如果要的话,必须在明天回到系里签约。 这个专业是我所不喜欢的,但我来不及考虑了,收拾了一下就准备星夜兼程赶回学校去。 京九铁路的开通极大地方便了我们的县城,距离我家千米左右的地方就有一个火车站。我和父亲赶到那里时候,开往乌城的火车已经早就走了。其他也有开往北方的列车但不在这里停留。于是父亲决定去离这里100多里外的大站去候车。父亲回家去骑摩托车了,我在车站广场上等他。我心里非常恼火,又非常焦急,我真的不想再考研了,那样压力太大,太累了,我吃不消了。我渴望尽快抓住这个机会。我狂怒暴躁地走来走去,恨不得能有架飞机飞过去,同时心里想,谁他妈要是能让我明天赶过去,老子就甩给他一千块钱。 月光很亮,风很大,天气比较冷了。一个疯女人在大声地叫喊着什么,声音极其诡异,一听就知道她是个不正常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但我看不到她。我的心里直发毛,但因为过度的愤怒和焦躁,此时竟然想过去打她一顿,踹她几脚。妈的,半夜里出来吓人,理应挨揍。但最后我还是胆怯地藏了起来,等她过去后我才敢出来。 父亲开摩托车来了。我俩穿上厚厚的衣服,开往那个城市。我们只有1个多小时,我们是在跟火车赛跑,我们要在火车抵达之前先到达那个站台。摩托在飞速前进,我坐在后面全身冰冷。我走进站台的时候,火车刚刚进站。但令我绝望的是列车已经严重超载,只在这里做象征性的停留,车门都没有打开。 我不能这么回去。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沿着车身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有个车窗刚刚打开,于是毫不犹豫奔上前去,双手抓住车窗边缘,一纵身就钻了进去。里面的人吓了一跳,互相埋怨不该开窗。我说,你们应该高兴,因为你们做了一件好事,成就了一名研究生。他们莫名其妙。我站立在车厢里,十分挺拔,感觉自己已经是个研究生了。 次日早上,在河北某地下车后我又换乘高速公路的长途汽车,终于在下午4点左右赶到学校。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份保证书,要写明是自愿接受保送,一切要听从系里安排。没有人告诉我,毕业后必须留在本校教书至少5年后才能自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上面签了字。我只是个没有见过世面也没有涉世经验的外省青年而已,我根本就不知道,如此轻率的做法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和危险。我虽然感到有些不甘心,但转念一想又释然:自己身体不好无力应考,这是公费名额,家里也不用出钱了,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在这里学习,每天见到小雪,何乐而不为? 同时被保送的还有同班的武仕进,也就是我们宿舍的老四、一个三寸丁谷树皮、外号大郎的那位。他善于钻营,被安排在系资料室帮忙,有钱可拿;而我却被安排在办公室里干苦力,被呼来喝去,没有任何收入和补贴,简直不如禽兽。所以我跟人写信一般都自称“牛马走”,就像司马迁《报任安书》里自称的那样。 办公室主任老张是个军队转业的老油条。这厮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善于钻营和溜须拍马,又阴险狡诈如一条老狐狸。于是我也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吃吃喝喝吹吹拍拍,和其他年轻的女老师打情骂俏耍嗲卖乖。 如果说学生们都多少与驴有关的话,那么教师们多少和青蛙有关。这里的整个环境就如同闻一多先生笔下的《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索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第34章 这些老师的学识、水平,正如同寓言《青蛙医生和狐狸》所讲的那样: 某日,沼泽地里的青蛙向所有在场的动物大声嚷道:“我是医生,包治百病!” 狐狸听了,大声回答说:“你连自己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都治不了,还能指望你给人家看病吗?” 本则寓言意谓:于某一学科尚未入门,不宜强作解人,大言欺世。 系里的老师们都在逃跑。一年走掉三四个教授、副教授是正常的事。其正当理由是:这里的环境太差,污染过于严重,如果中文系可以治理好本市的环境问题,老师们可以考虑回来。其实,奇#書*網收集整理他们心里都知道,是主任老佟这厮有问题——他不能容人,而且好处自己全捞,不顾他人死活。据说本系每届主任没有一个干净的,都是后来因贪污受贿被撤下来的,可谓具有“优良传统”。 老师们逃跑的事经常让我想起寓言《池塘里的青蛙》: 有两只青蛙,住在池塘里。时值盛夏,池塘干涸了,它们只得去另找栖身之所。两只青蛙一路寻来,终于发现了一口深井。一只青蛙沉不住气了,对另一只说:“朋友,让我们一块儿跳下去吧。” 另一只青蛙回答道:“如果井水也干涸了,我们怎么再上来呢?” 本则寓言意谓:率尔行事诚非所宜,世人自当引以为戒。 学生的处境和老师的处境就如《驴和青蛙》: 某日,有头驴背驮木料穿过沼泽地,不小心滑了一跤,爬不起来,嘴里直哼哼,继而号啕大哭。沼泽地里的青蛙听见驴大放悲声,便对它说:“要是你像我们那样长住在这儿,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呢。你只不过摔了一下而已,瞧你这副德行!” 本则寓言适用于下述人等:是辈匮乏阳刚锐气,稍遇挫折即无以自持,怨天尤人。强者处世大相径庭,历尽坎坷犹不改常态,安之若素。 自吹自擂的老师就如同《狮子和青蛙》: 狮子听见青蛙的呱呱叫声,应答似的也吼了起来,心想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必定是什么庞然大物。狮子等了一会儿,只见从池塘里爬上来一个小不点儿,就走上前去一脚把它踩了个稀巴烂,口中喃喃自语:“这么个小玩意儿却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本则寓言适用于下述人等:是辈高谈阔论而言不及义。 这些老师总是为吃饭创造机会,比如加了几小时的班或者评上中、高级职称的人要请全系教师吃饭(这叫“庆功宴”)等等。需要声明的是:黑山大学中文系评职称当然不是看学术成果,而是看他是否有足够的钱财,看她的容貌以及是否和领导的关系足够亲密。 酒场上,这些“蜡烛”、“园丁”、“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真是玩得不亦乐乎。我亲眼见到教现代文学的满脸络腮胡子的胖子胡大海强迫一个新来的年轻女教师喝交杯酒,其余的老师在一旁推波助澜,场面很是壮观宏大。最后的结果却有点凄凄惨惨戚戚,虽然那女教头喝了酒,却流下了泪水,如雨打梨花,弱不禁风,这不但丝毫没有妨碍我们这些旁观者的快乐反而更添情趣。 胡大海有次拿着在一小报上200多字的豆腐块在办公室激动地对众人说:“看,发了,发了,我的文章发了。”其心情不亚于范进中举,就差他老丈人来扇他一巴掌了。 那天黄无奇老师的酒喝的真不少,当然也可能是借酒装疯,他醉眼惺忪地质问我:“你小子牛逼什么,嗯?你是不是有点太牛逼了,嗯?” 我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平白无故的你找我什么岔?于是赶忙给他点烟敬酒,老张也极力给我打圆场。于是黄老师才傲慢地接过我的烟,又把叼着烟的一张臭嘴伸过来让我点着,然后才撇开我又开始了要一位中年女副教授嫁给他的游戏。该女教头从小就订了娃娃亲,后来结婚了,她成了大学老师,丈夫却是个没有文化的包工头,所以每次见面黄老师都想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以后跟我得了,回去跟我儿子一提,他都同意了,说愿意出一万块让你进门。怎么样,不要再考虑,赶快去离婚吧。跟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不让你受罪。” 该女副教头笑而不答,他接着又冲着周围的几个老师说:“不是说大话,搞古代汉语这一行的,本人不敢说自己是全国第一,至少在黑山,我是这个。”说完举起自己的大拇指。其他人赶忙纷纷表示他们没有比这句话可以让他们再更加同意和赞成的了。 我微笑着,双眼充满崇拜之情瞻仰着他那张像麻将里白板一样平平无奇的脸,心中充满鄙视之意,同时忽然猜透了他骂我的原因——他的女研究生(人称“村姑”)可能受他之命问我是否愿意跟他学习古代汉语,却被我毫不犹豫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如同一个有坚定信仰的共产党员拒绝敌人的招降。 记得当时我说:“什么?大姐,让我去学古代汉语?你饶了我吧,我还不如回家种地去呢。” 村姑苍白无力地争辩说:“黄老师对学生可好呢,我那台新电脑就是他给我配的。” 配?配? 我心里想,这个字眼怎么就这么熟悉呀,人却伪装成文质彬彬谦恭有礼的样 子回答说:“对不起,我水平低,可不想糟蹋了好电脑。” 村姑红着脸走了,但我知道她肯定在老黄面前没有说我什么好话。 还有个离婚的男教师老姚大叫着:“我要个小姐,我要个小姐啊,怎么没人理我?我有钱。”说完就在裤兜里摸索——他把这儿当红灯区了。我悲天悯人地望着他,心里说:姚老师,最好你要俩,分我一个,好让我也研究一下她们的生理构造。 我在报社实习的时候听他的同学说起他的故事。他年轻时是个才子,是北京一家大报社有名的记者,但是犯了错误,于是来到这里。他心中当然块垒难平,但又生性耿直得罪了很多人,职称和房子一直都没他份。他开始酗酒,找小姐,玩世不恭。他老婆是个很漂亮很有风度的女人,后来终于忍受不住而和他离婚。离婚后他就后悔了,但又无法挽回,生活更加痛苦。据说他的家里和猪窝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开始干涉前妻和别的男人来往,并且叫人动手打了那个男人。对方当然不甘示弱,带人扫荡了他的家。他儿子跟着他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虽然勉强进了一所专科学校,但不久就被开除了,因为他太英俊太风流和太多的女生上了床,如果再不开除他,这所影视学校可能就被他葬送了。 老张指示我把剩下的饭菜全打包给老姚带上,然后我们去包房唱歌。 白天的系办公室里“将军”、“跳马”之声不绝于耳,紧锁的教研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搓麻声,资料室里的“双升”打得正酣畅淋漓如痴如醉,当然都是有彩头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在这里再待几年一定也会变成这种尸位素餐“毁人不倦”的俗物。虽然自己刚开始还觉得有趣好玩,但过后便开始觉得愈来愈乏味、无聊、痛苦和悔恨。我开始厌恶这里。黑山大学中文系就是闻一多先生笔下的死水,臭气熏人,冒着七彩的泡泡,几只蛤蟆在此唱歌跳舞,它们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幸福着自己的幸福。 今年罪犯特别多 这个冬天发生的故事很多。听说某个监狱因为地震,逃犯众多。各地正在大张旗鼓进行亡羊补牢的工作,警察在乌城火车站一天就抓了百十个逃犯。我们学校的大门口上张贴的都是通缉令,多是袭警、夺枪、杀人、抢劫之类的重大恶性案件。我班一头山东毛驴在某报社实习的时候,因为要采访某官员而前往该单位,受到特殊待遇——在大门口武警官兵持枪瞄准他,命令他转过身去,双手抱头,靠墙而立。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和一名逃犯的相貌实在太像了,武警居然也不能分别清楚。后来全班一致同意以“杀人犯”呼之。 同时,各种传闻和谣言大行其道,在乌城的天空徘徊逗留。警笛声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传说中,一个惯犯专门用扳手作案,敲开门后就说是修理暖气的,上前就是一下,于是得其所哉。最终该罪犯在鼓楼街落网,人们才松了口气。 还有就是黑山大学一个女研究生被一变态狂骗出去强奸并杀害了,然后被分尸在一河边。该变态狂再一次来我们学校采花的时候被保安抓获,据供认他只喜欢身高在170厘米以上的女生。可谓情趣高雅。案发后,该罪犯坦白其犯罪方法就是:见到高个女生就说,你的学费还没交呢,给我去一趟吧。该女研究生竟然就乖乖跟他走了,真是咄咄怪事。我班一高个女生在电视中见到该罪犯后,连声惊呼,后怕不已。因为前几天在图书馆,该男子曾和她对话,打算带她出去,被她拒绝。据说,该犯身材伟岸,相貌英俊,辣手摧花已经不止一次了。 据说我校某女生楼半夜也进去了陌生男子。矮脚虎王英奋不顾身,抓了一个光头,但跑了仨光头。我十分担心小雪的安全。我想第一个对她以身试法的男人应该是我。 还有一新闻报道,说某地一男子夜闯某大学女生宿舍,对一女生做出了不该做的事,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担心别人知道,该女生始终一言不发,同宿舍人也慑于该犯罪分子的淫威而保持了沉默。此后,该流氓每日光顾一次,直至该宿舍女生全部被辱为止。这故事听得男生们怒火中烧愤懑异常夜不能寐狼嚎不绝…… 学校强迫在外住宿的学生都回校。 第35章 我对此置之不理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他妈的,来抓我吧,说不定老子哪天也成了强奸犯了。我的确是很想强奸了小雪,甚至可以说她就是躺在床上等我去强奸的,但是我竟然…… 终于放寒假,考试也都结束了。校门口的酒馆里暂时不再有人大声哭泣,黑漆漆的树林里也暂时听不到有人叹息,宿舍里的录音机也暂停播放爱你爱你,假期一到这帮红男绿女都仓皇离去,只剩下我一边搂着小雪走在空旷的校园,一边感情丰富地鬼哭狼嚎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我亲爱的兄弟 陪我逛逛冬季的校园 给我讲讲那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 趁现在没有人也没有风 …… 不过,我把其中“兄弟”换成了“老婆”而已。我早已经开始叫她“老婆”了。根据班长贵州毛驴的观点,男人要给女人灌输自己的观点和思想,也就是给她洗脑,[奇+書网-qisuu.]用自己的思想来占领她的大脑,让她完全融入到自己的生活方式中来……以后她就是你的了,完全属于你了,她就是你的附属物,对你坚贞不二。果然我们经常看到他的女友——我班一干瘪女生完全一副呆瓜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成为了他的泄欲工具。他妈的,这简直就是诱奸!他应该是犯罪分子。 我也想当一个罪犯,为了得到小雪的身体我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但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去使用什么暴力了,因为我可以很容易就把她脱光。但关键是脱光以后怎么办,我还要做进一步的尝试和努力。为此我孜孜不倦焚膏继晷挑灯夜读,查找了大量的《新婚初夜秘笈》、《女性百科知识》之类的“资料”,自觉已经掌握了丰富和全面的性学理论知识,只等待这么一次亲身实践和实验操作了。 我和小雪在鲁村住了几天。每天都关在屋里,拉上窗帘蒙在被窝里,从早到晚地努力尝试。我把她脱得一丝不挂,仔细研究了她的一切构造,就像在看一张建筑图纸那样充满职业精神。 但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我无法进入。具体来说,就是早泄之后疲软,然后就一蹶不振了。偶尔被春情唤起,也立即就如玉山之将崩。我满怀悲愤地想到了乌城那些铺天盖地如燕山雪花一般纷飞的专治性病的广告,上写着:专治阳痿早泄,疲软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 是不是老子也要看这类的医生去了? 据权威报道,乌城的这类专治男女性病和无痛流产的广告在全国是位居前列的,这多少也反映了这个城市的堕落程度。早在七、八年前此地的无烟工业特别发达。本地还有学者煞有介事地撰写了《乌城娼妓史钩沉》和《“小姐”考》等学术论文,并充分证明了“小姐”一词是从这里开始走向全国面向世界的。现在看到那些已经破败的被查封的庞大建筑时,仍然能让人想像出当时的奢侈与豪华。 “妈的!你是不是一个石女?”我心虚而恼火地质问她。 而当她从我这里搞清楚“石女”的具体含义后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合作了。 我俩大吵了一架,然后各自回家过年。我希望能够和她成就好事,为此甚至不惜成为罪犯的崇高理想最终化为泡影。 想说爱你不容易 过完年回到学校后依然是灯红酒绿、浮生若梦。但是我觉得每天都恍恍惚惚似幻似真不那么确切,并且心中一直有一种不着地般被吊在半空里的感觉,心底发虚,时刻都有一种莫名的焦躁与恐慌。 中文系语言学教研室的李教授用太监一样的声音告诉我:“下周要进行研究生入学面试,保送生也要参加,不通过将不被录取。” 我当即眼冒金星,鼻血直流,想把他撕成碎片——他是故意现在才告诉我的。双方都明确地知道,现在开始准备面试已经来不及了,只是我俩感受恰恰相反而已:他在窃喜,我在恐慌、愤恨。 李教授的经典的教学典故很多。最精彩的比如,他在给我们上《现代汉语》课的时候就对我们全班90余人说:“同学们,你们的发音一定要准确。比如说,你们学的是中围系,而不是中围系……”说了半天,“围”和“文”的发音还是没有分别。他上修辞学的时候,老举的一个例子就是“张爱爱……”也不知道她是哪本小说里面的人物,每天被他口淫80次。而且由于他的浓重的地方口音,使人听起来“张爱爱”好像是“张奶奶”。 小雪也早已厌倦了和我的这种“恩怨相尔汝”的游戏,再次提出分手要求。这正是早春的阳光的正午,又有点精灵鬼怪的风钻来钻去。我怎么会同意呢,仿佛她就是自己的那根救命的稻草,要拼命抓住,虽然她也不可能承受我生命中的重负。我以为她又是在发神经,故伎重演,自编自导地在模拟一出自怜的虚假的悲剧爱情故事而已。而且,我还下流而且卑鄙地认为,自己花费了太大的金钱、时间以及物质的和精神的代价,却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实在是便宜她了。 “没有把她搞到手之前,决不放弃!”我知道自己可能是有偏执狂的精神的。 “我平生以来,有什么东西是我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呢?” 我一直以这样的话激励自己,并以之自傲。其实我只不过就是一级不留地顺利升学而已,而且就读的不过是一个流氓成群,打架成风的高中和一个四流大学而已。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自认为还是有点成绩的,因此总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将来肯定是个能干大事业的人,从而一直“洁身自爱”,决不“同流合污”,与人亲近。当然,我也因为耳濡目染,内心里有一种流氓意识和无耻精神在盘根错节,发芽开花。那就是:要达到目的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当然也可以说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叫天下人负我”。于是,这种强烈的占有欲望和欲望的不可能实现之间的矛盾发生时,两人之间就又开始了激烈争吵。 但我知道她的心情的确恶劣,这也的确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她生病了,我因为杂事多,心情烦乱,也没有关心她;她的英语四级也没有通过,她相信跟我纠缠她有很大关联;她的同学朋友都反对她和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怪物交往。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很难承受这些。 于是我靠近她,拉扯她的衣袖,对她讨好地笑,很有一种对她依恋的意味。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忸怩作态,丑相毕露。这一招我已经用的很娴熟了。果然她有些软了下来。但还是絮絮叨叨,我终于忍不住有点急了,顶撞了她几次,她要回宿舍,我却硬拦住她去了花园。 花园里阳光很好,明媚耀眼,暖融融的,但是风很贼,忽地刮过,带着冷意和灰土。我屁股下面坐着一本《晃晃悠悠》和一本《上海宝贝》,懒懒地说:“无所谓。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活着也早他妈没有什么意思了。” 越说越僵,她要回去,我便死死拉住,不让她走。 “你以为你是谁呀,啊?”我恼羞成怒,“好,我答应你,和你分手,你取得了战役的胜利,趁现在我还没有反悔,快把你的胜利果实拿走吧。走,去吃个散伙饭。” 她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眼睛红红的。这大长了我的志气。直到吃饭的时候我还不依不饶的说:“谁他妈也不能难过,要伤心就回去自个儿哭去。” “我希望你今天和往常吃的一样多。” 她都一一照办了。 但晚上我又到自习室去找她了,依靠我猎犬一般灵敏的嗅觉,红外线电子扫描仪一般的近视眼,最后在主楼303发现了她的踪迹。她不让我坐在她的身旁,我软磨硬泡,她丝毫也不退让,并且小声跟我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仍然嬉皮笑脸和她亲昵、瞎闹,她不理我,我只好坐到后一排,并开始抽烟、翻书。 10点钟下自习了,她自顾自地下楼回去,我在后面紧追不舍。赶上后,我有些恼怒,很用力抓住她,并喝道:“不准走!”仿佛我觉得自己很有权利让她听从我的命令一样。 我强硬而且无赖地告诉她:“我要每天这样跟着你,看你怎么办。”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喘着粗气,冷不丁在我脸上抽了一巴掌。并哭着对我说:“我好下贱,认识了你这个混蛋!” 我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她,却被她推开。试图去抱她,她却猛地一推一拉,两人都没有防备都倒在地上,弄得浑身是土,十分狼狈。不知为何,我却开始哭了起来,很伤心,很悲切,很畅快,很恣意。 从晚上9点一直僵持到12点,我不让她回宿舍。我们都被冻得牙齿打颤。 小雪终于被逼急了,又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然后大哭起来,说:“要想我和你好,除非你杀了我。” 我的心彻底地寒冷了,终于感到了绝望,忍不住伤心地哭了,松开了她,我知道自己这一放手便可能是永远。 第二天,英语双学位班进行年终考试(为不影响第一学位而在开学初考试),我脑子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于是全部交了白卷。我甚至懒得去找任课教师说情,于是我失去了这个学位,几千元的学费也付诸东流。 这世界是他妈怎么了?什么也不想干,什么都没意义。生不如死啊! 我每天憋在鲁村的小屋里,翻翻语言书的教材,准备面试,但不久就废书而卧,一边幻想着小雪肥美、圆润的臀部,一边爱抚自己,不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死去活来地在床上挣扎,然后捂着自己破烂不堪剧痛不已的前列腺疲惫地酣睡过去,半日方醒。 第36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4月中旬,黑山大学中文系硕士生入学面试开始了。那天,天阴沉寒冷得可怕。 下午1点半面试正式开始。中午慕容娅从苏州打电话来,我在宿舍跟她说:“这次我完了,我死定了,我一点也没有复习,复习了也没有用,因为我对这个专业根本就是无能为力,基础太差,也没有兴趣。” 她却给我打气,说她相信我会没事的。 她根本不理解我对此专业就像性无能面对一个丑女一样——不但不会勃起还会反胃连食欲也没有了。更可哀的是我学习一切课程,尤其是文学、历史、哲学的时候都往坏处想,都是反着学,大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我自己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这一点。 终于轮到我了。我穿着那套廉价而蹩脚的深蓝色西装,打着一条10块钱的花领带,表情庄严的如同参加追悼会,内心忐忑如同摇滚乐的鼓点,踏进那间狭长逼仄阴森如渣滓洞般的教研室。 教研室主任李教授装模作样老谋深算地左手摊开向我一摆,用他特有的公鸭嗓介绍说:“这位庄小鱼同学,咱系的保送生,也是今天来面试的唯一的本科生。” 这他妈是抬我还是贬我?即便是抬举,恐怕目的也是为了把我摔得吧唧响吧。我靠,这么多报考者居然都是专科毕业,真他妈让我鄙视。当然我也鄙视我自己。 平日里那些衣着邋遢、有手、有腿、有毛、吃熟食、直立行走的“蜡烛”或“园丁”忽然都西装革履起来,道貌岸然地坐在高座上,以屠夫或救世主的目光注视着应试的考生。 我的问题回答得不怎么样,这是可想而知的,这并不奇怪,因为这是我4年来最糟的课程。我晕乎乎地走出来,但心里轻松了许多——结果就去他妈的吧,我还在乎什么,我对自己早就厌烦了。但我仍然天真地心存侥幸:“我毕竟是你们保送推荐的呀,我掉下来你们的面子好看吗?” 说实话,我顶烦我自己的:什么呀?还要考什么人大新闻系!一个四流的黑山大学冷门专业的硕士保送生名额就屁颠屁颠地捧了过来,拿块干牛粪就当千层饼,猴子得了宝似的,没志气,没出息,只是任生活之手推推搡搡,像个漂浮的垃圾,随波逐流!我就不能有一次自己的主见吗?我就不能自己选择一条道路吗?我就不敢反抗一下别人安排给自己的命运吗?我很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 我一直是个高傲狂妄的家伙,连老三也说,他真的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低声下气的接受这个附有苛刻的不公平条件的保送名额,简直是小农意识做祟!他考的是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380多分,录取的希望是蛮大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第二天,我刚到系办公室,便得知面试没能通过。 面容姣好身材玲珑的教学秘书赵太太轻声问我:“保留学籍一年,明年再上,能接受吗?” “什么?”我头脑里轰的一声,热血迅速涌了上来,“怎么会这样?” “很遗憾,因为你没有通过面试,但是你可以申请保留一年学籍,明年再来上公费,不是一样吗?”她很温柔很衷心很体贴很为我考虑地劝我,让我的心如同被蚂蚁轻啮了一口,痒酥酥地微痛。 “快点去找主任吧。”她给我使了个眼色说道。 主任老佟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肥胖矮矬的身体从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拔出来。他满脸堆笑,握着我的双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几天我出去忙,你面试的时候没照顾过来,想不到结果成了这样。” 这时我对他们的所有信念都已经动摇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伪,都是欺骗。 “唉……主任,您看,我这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措施呢?”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问。 他沉吟了一会回答说:“那……要不这样吧,你写个申请,就说因家庭经济困难,资金不足,明年再来读研。怎么样?” “屁话!我保送生又不是自费生,掏什么钱!”当然这是我心里在反抗,嘴上却说:“好,好,好……我马上写个申请给您。”一边像个汉奸对日本太君一样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地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我生气地说:“我不干了!我要自己考外校!” 赵太太和几位老教师赶忙劝我说:“先写个申请再说吧,以后想自己考再另做打算。以后你考不上怎么办?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我平静下来,想了想也是,就赶忙写了份申请,去给老佟签字。 他扫了一眼,惜墨如金举重若轻地签了名,最后又告诫似的颇含深意地点了我一句:“快去研究生处办手续吧。以后干什么事都要早点行动,早做准备!” 我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的主任办公室。 这事就这样完了?! 这事就这样定了?! 在这里,现在,人家就是刀子和案板,我就是那被宰割的鱼,任凭我怎样地活蹦乱跳,任凭我怎样凄厉地呼号,我都没能逃脱悲哀的命运。 跟迅哥儿一样,小鱼我也向来都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但是最后的结果是:我还是被他们吃掉了,骨头都没有剩下,渣都没吐出来…… 春天狼会来 但无论如何我总算得到了一个结果,再也不用担心时时刻刻被吊再半空中了,现在是尘埃落定了,虽然我掉下来时,摔得浑身伤痛。感觉自己就是《狂人日记》里面被吃掉的孩子,我开始明白了老佟和李教授正是刽子手,帮凶就是赵太的老公研究生处的赵副处长赵嘉构,不然和他碰面时这条“赵家的狗”何以多看我两眼呢? 同时被涮的还有那个考了400多分,超过国家录取分数线60多分和黑山大学录取线40多分 的第一名。她是个漂亮的女生。这些人居然没有怜香惜玉,真是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结婚了。据说,她去年就被黑下来了。这一次,她终于认清了黑山大学研究生处和中文系联手进行暗箱操作的伎俩,于是也撕破脸皮在两处门口哭闹。领导们怕影响不好,于是勉强允许她自费每年万元在这所“具有百年历史的全国建立最早的三所高校之一的本省最高学府”就读,真是发足了善心。 关心我的办公室的大嫂们也让我去给主任、教授们道谢:他们最终并没有把我扫地出门,只是给了我一点点的颜色和小小的教训,这真是天大的恩惠。他们是想让我认识清楚:这里是黑山帮派,是近亲繁殖的学术机构(教授们以前本科读书在这里,硕士在这里,教书还是在这里),尚未进门的毛头小子要懂得按资排辈、韬光养晦、尊老爱幼、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要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逢年过节应该乖乖进贡才行。这是黑山大学中文系不变的铁的游戏规则,谁违反了它,谁就要遭殃;谁就要激起“民粪”,被弄得臭不可闻、无人理睬。 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皇帝阉割了以后还要三跪九叩山呼“谢主隆恩”的臣子一样窝囊;其实我觉得自己更像已经被割掉的和身体分家的那一部分一样软弱——无论如何用力都硬不起来了。 我这下可真的是没法再牛了。 后来得知,就读2000级中文系公费研究生的两个人,一个是市某领导秘书的小姨子,一个是由李教授的已经跟他学习了一年的省内自筹生“考”取的。据其他老师说,李教授与他这位女学生是“情如父女,关系极不一般”。其他男生也纷纷相互转告:“甚莫近前教授嗔。”主任和研究生处那里也不知得了他们多少的好处。想起这些鸟男女,我的一股无名业火就腾腾地烧将起来,忍不住攥紧瘦弱的拳头大叫一声:“呔!那厮哪里走?且吃洒家一板斧!”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毕竟不是鲁达或李铁牛,不禁怏然凄然而涕下沾襟、泪湿青衫。 我就这样接受了自己被刷下来的事实。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懦夫和虫豸。但我也知道木已成舟、尘埃落定,学泼妇骂街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更糟糕。但我因此而对黑山大学产生了极度憎恶,对这里的师生已经深恶痛绝,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此时,系里也开始落井下石,毫不客气地开始向我追缴学费——我既然不可能和他们成为同事了,又何必对我客气呢。 研究生上不成了,双学位也丢了,和女朋友也分手了,今年的考研时间已过,公务员考试也结束了,找工作也结束了,看着班级里平时最不学无术的蠢货们都一个个衣着光鲜地进了黑山报社或者电信局等不错的单位,我真是悲痛欲绝、捶胸顿足、如丧考妣。我彻底地理解了什么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我感到自己被完全抛弃了,成了这个不合理、不健全的研究生招生制度和这些披着羊皮的狼的牺牲品。我已经一无所有,仿佛是寒风中的叶子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总结分析自己让人算计的原因(我总是喜欢在吃亏以后习惯这么做,却不知有什么用处,下次仍然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一、没给“领导”送礼。主任老佟和副主任马伯涛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们是如何辛苦才搞到这个名额的。老毕还专门带我到他家里去,并欢迎我常来做客。我虽受宠若惊,却并未领会到其中深意,再也没到他们家里去过。然而和我一起直升的武大郎却经常到导师和主任的家里走动,并被安排在资料室轻松地拿一份钱。 二、没和其他老师打成一片。 第37章 某导师的研究生和我聊天时,问我是不是愿意做她的师弟,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并说我对这个专业方向根本没兴趣。这位老师大为恼火,曾在酒场上当着其他老师的面,警告我:“庄小鱼,你不要太牛逼!” 三、我太自信了,太大意了,对他们过于相信,也太不在乎这码子事了。自认为是保送生,谁敢动我呀!每天跟办公室的老油子们瞎混,吃喝玩乐、打情骂俏、流里流气,导师们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四、“武大郎”这厮在资料室这个师生聚集的地方是不会说我好的。我一个师姐告诉我说这小子趁此机会在那里大肆传播我的小道消息:庄小鱼和女生在一起同居鬼混;庄小鱼其实不想读这个研究生;庄小鱼看不起某教授还说过他坏话;庄小鱼和同学关系恶劣,人缘极差……也许大部分都被他说中了,但是当面说说固然无妨,在别人背后搞鬼就不仅仅是有失厚道而是阴险恶毒了。其实,他已经暗中把我看作是竞争对手了,而我还蒙在鼓里。 五、我在语言学方面真的没有天赋,没有兴趣,没有感觉。什么语音、语法、词汇、修辞、古代汉语,没劲死了,太抽象、太空洞、太迂阔了,和我天马行空的浪漫思想,和我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观根本就沾不上边。我努力尝试去喜欢它,它却酸倒了我的牙齿,倒足了我的胃口。 我尽量把自己的失败总结得详尽而全面,以此来证明自己好像还不是太愚蠢,还有那么一点儿聪明,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点。其实,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事后明”,不过自己总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像一头狼一样每天晚上都要这么嚎叫几声才觉得过瘾。 我还有什么?我还能有什么?我一遍一遍地追问自己,又一遍一遍地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周围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听,就像祥林嫂在儿子被狼叼走以后对别人诉说:“我很傻,真的。我明知道春天会有狼的,还让阿毛在门前剥豆,我真傻,真的……”听众们或付之一笑或发一通人心不古、遇人不淑之类的感慨或洒几滴同情的泪水,然后带着欣赏完毕后满意的表情依依不舍地离去,我仿佛也在这一次一次的诉说中得到一些解脱和满足,没人的时候却又骂自己有暴露隐私癖。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青蛙也可以变成狼呢? “阴阳合和散”以及我们的第一次 整个被人暗算一事的唯一“积极”的后果可能就是:小雪转变了对我的态度。 现在我真的一无所有了。今年是上不成研究生了,明年怎样还是个未知数。英语双学位也得不到了。我的心真的凉透了,我彻底绝望了。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很失败,就像一个没有讨到金钱和饭菜的乞丐,又像一条被主人抛弃了以后又不小心掉进阴沟里的落水狗。老师们对我嗤之以鼻,同学们对我冷嘲热讽。幸好我还有鲁村这里的一间斗室,否则我该如何逃避 这一切,怎么又有脸再活下去! 我又开始去找小雪了,仿佛她是我的麻醉剂,可以让我暂时忘掉忧伤。毕竟自己在她身上付出了近两年的感情,又把她看作自己在这里最亲密的人,并且我还清楚地知道她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心太软”。果不其然,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小雪又开始跟我去鲁村了。 我和她脱掉鞋子靠着墙坐在床上。我甚至以泪洗面,看起来是那么忧伤、孤单和软弱。我对她说:“我可以放手让你走了,我答应只做你的普通朋友,我不想再对你苛求什么了,你不是我的,我们俩也不合适。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自己居然会这么蠢,被这里的一帮混蛋给耍了。无论咱俩的结果是好是坏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枯萎了,再也开不出爱情的花朵来了。就让我一个人默默承受分手的所有痛苦吧,你不用管我。” 其实,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知道里面的真实到底有几分,但我的语气绝对能打动一个少女的心(除非她铁石心肠),我的样子也绝对的是惹人同情,我想任何一个心肠较软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何况小雪呢。果然,她抱住我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反正研究生明年的名额还有你的,空出一年的时间也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不也是很好的吗?其实,我也并不是完全的排斥你,我觉得咱俩在一起挺惯的,也很开心,虽然老吵架,但过去也就忘记了。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的呀,我也可以经常到这里来一起做饭什么的,不是很好吗?” 她搂住我,我们耳鬓厮磨,我的嘴开始寻找她柔软香甜的唇。我觉得我还有希望,于是采取了对她的进一步行动,她也没有拒绝,并且开始了轻微的撩人的呻吟声,此时的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报复或者是破坏的欲望。我感觉我和她很快就要那个了。我已下定决心,这次不能上了她就绝对不放她走。我已经很久没有祈祷了——我早就冷淡、疏远了上帝——我的天父。魔鬼撒旦的邪恶力量在我体内蓬勃地生长,诱惑着我一步一步走向伊甸园的禁区。 终于我死乞白赖地又把她留在我那里过夜。瞎折腾了一个晚上,但没有任何结果。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阳痿早泄,或者是个性无能。 早上醒来,终于把她的底裤彻底脱掉,纵身而上。很不幸,我二哥又吐了口水。我暴郁闷——我不信我今天就上不了一个女人!否则我他妈还有什么脸活着!于是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瓶早就准备好的“欲海狂情液”来。这是前两天在鲁村一家私人诊所买来的。 当时我还羞涩地问:“大姐,有没有让人……那个……可以帮助勃起的药?”说完我就使劲咽了口唾液,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那妖艳的女人很风骚地笑了笑,拿出来好多种摆开——就像孔乙己从口袋里摸出几文大钱一字排开在柜台上一样——给我一一介绍,听得我浑身发热,口干舌燥,心里发痒,毛发倒竖,如遭电击。 我挑逗地说:“我没有用过啦,你给我点建议怎么样?”我相信我说话的时候,样子肯定比她还要妖媚。 她立刻递给我这瓶,“这个效果包好,包好。” 我越听怎么他妈越像迅哥儿小说《药》中刽子手老康对华老栓说的话:“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她索价60,我砍了一半,成交。 她祝我好运,欢迎我再次光临。我头脑中试着使用此药和她性交了一次,感觉不错,于是欢快地离开。 我揭掉瓶盖,往那里喷了几下,它果然昂首而起,像一条响尾蛇一样发出吱吱的声响。这多少让我想起武侠小说中那种下三滥的药物:阴阳合和散。嘿嘿,没有想到今天俺小鱼儿也成了采花大盗,幸甚,幸甚。 仿佛行走于阴暗的路径,那么逼仄,那么曲折,那么陡峭,山石荦确,犬牙交错。在耳边鼓荡着的是嘶叫的飚风,迎面是紧而且密的雨,一刻也不停歇。于是我怀疑是不是又走错了地方,是不是又该重蹈覆辙打道回府?不!不!我生来还从未完成过一件事情,我曾经做过什么?完成过什么?我从来都是虎头蛇尾半途而废。我要坚持,我要抗争,我要摧毁,我要毁灭。此刻我的心终于坚硬起来,甚至带有凶狠的斗志和恶意,我不知道那凄厉的风是在向哪个方向吹,我已经迷路了,只是低头,一心一意默默地冒雨前行。后来,我终于筋疲力尽,倒在柔软的泥水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终于在朦胧中醒来,窗外已是黄昏时分。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就是我告别处男生涯,完成20多年来的一大使命的过程,也是小雪所说的她第一次献血的经历。幻想了千百次的雄伟壮观柔情蜜意的第一次性爱就这样完成了,多少有点失落。但她并没有像影视中第一次献身的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甚至没有像《晃晃悠悠》中的阿来一样装模作样地假哭几声。她平静地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过渡,在期待中淡而无味地成为过去。 我在她生涩的果体中注入了汁液。 虽然枕头下面压着安全套,但第一次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说,“等等让我戴上再开始”吗?所以我们的第一次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我出于担心就去药店买了两片事后服用的“毓停”,让她前后相隔12小时服下。我之所以如此轻车熟路,可见我的前期准备是如何充分。我当时还问,这么两片就够了吗?药店的女售货员回答说,这一次是够用了,但不知以后怎么样。我讪讪而退。 此后的我在未竟的悲愤中居然也产生了一种踌躇满志的感觉:原来并不是自己不行,而是没有经验。其实,男人的第一次大多都会有一种心理障碍。因为环境等其他原因,内心十分紧张胆怯,所以才会失败。但一次的失败却会留下残酷的阴影,挥之不去,自此越发恶性循环。 每当我回想起我们谈恋爱时的那些争吵的阴影,我就有一种想把她抛弃后纵身逃离的残酷的念头。但我却没有想到,自从摆平她以后我们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融洽了。我的所谓的早泄、举而不坚和什么前列腺炎也不治而愈。而女人在献出第一次后就会觉得自己像熊市的股票一样贬值得厉害,便开始低眉顺眼百依百顺,任对方呵斥甚至打骂也不愿离开,大有一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架势。 第38章 而我从此也不再去学校了,所谓“桃花源里好避秦”,我再也不想见到学校里那些人的嘴脸。 池莉在《来来往往》的开头就说,很多男人的实际人生是从有了女人以后开始的。我觉得这可能真的是正确的。我对她不再狂妄暴躁,动不动就发火,而是学会了温柔,懂得了体贴,我的乖戾之气正逐渐消磨殆尽。 我不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怪人了,开始变得“正常”一些了。我和她都同时惊奇地发现。 将进酒和打架 已经是2000年的6月了,毕业生都已经尘埃落定。老三考上了上海某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传来消息满乌江,人家夫婿擅侯王”。于是大摆宴席。武大郎的脸色惨白得厉害,我想他的滋味肯定比我还要难受。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李太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却说人生失意才更要尽欢。李太白还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却说天生我才没有用,千金散尽 不复来。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借酒浇愁,却难销胸中块垒。同宿舍的人,无论好坏,每个人总算都有了个着落,而我呢?既没有工作也不能继续学习,不知何去何从,有种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求天不应入地无门的感觉,况且我还一个那么争强好胜热爱面子的人。我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很多人看了笑话,也被他们瞧不起了。 先喝白酒,五粮液、剑南春,光了,然后啤酒接着来,青啤、燕啤、本地啤……先互相敬酒,你吹我捧,然后相互斗酒,划拳,老虎杠子鸡,鸡吃了虫子,虫子蛀杠子,杠子砸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子……一只蛤蟆一张嘴呀,两只眼睛四条腿呀;两只蛤蟆两张嘴呀,四只眼睛,八条腿呀……谁傻逼呀?你傻逼呀!谁傻逼呀?我傻逼呀……输了,喝!你乖乖地把它给我喝了再说。 我有些晕了,渐渐不能控制自己了,我开始以左手拍桌右手筷子敲击盘子,给他们唱李白的《将进酒》: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 请君为我侧耳听。 ……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包间里烟雾缭绕,天花板渐渐旋转,似乎要压下来。墙壁上,白毛女、李铁梅、李玉和、杨子荣等人的画像和雷锋语录、毛主席语录渐渐模糊成一片……空调已经开到最大,热,还是热。我的头垂在桌子上,胃在剧烈抽搐,感觉到酒劲上涌,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喉头一翻,吐了出来。桌子上、地板上、走廊里、卫生间,水,哗哗哗哗……小姐快来打扫一下,不好意思,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酩酊大醉,在酒店里吐得一塌糊涂,最后脚底生风被架出了这整洁宽敞明亮、以农具农作物和毛主席语录、雷锋语录、样板戏贴画装饰的“醉仙楼”第五分店。我一出了大门就号啕大哭、如丧考妣,破口大骂中文系的主任、教授:“妈的,中文系的贱货傻x,坑你老子,啊?我没做对不起中文系的事,是中文系对不起我……” 隐隐约约听他们商议说,鲁村是回不去了,干脆还是回宿舍吧。于是我被众同学抬回宿舍,又躺在肮脏的下铺痛哭流涕,涕泪滂沱,撕心裂肺,惊天动地,估计2号楼的男生宿舍没有人不知道了。妈的,我真他妈的受不了啊,让人整成这副熊样!黑山大学是个什么东西!中文系又算个球!入党没希望,研究生又上不成……我索性在水泥地上折腾了半夜,又被他们七手八脚抬上了床,然后才抽泣着沉沉睡去。睡梦里似乎还咕哝着“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我觉得自己丢人真是丢到家了,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还在乎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以值得在乎的?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 次日醒来已经8点多了,虽然在世上不称意,但却没有扁舟可弄,而且长风破浪挂云帆济沧海的壮举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实现,于是只好准备回鲁村的安乐窝,回我的花果山水帘洞,继续逍遥快乐,对小雪称王称霸。 就这样毕业了。我的同学们伪装成一脸幸福的样子纷纷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就我们宿舍的人来说,外省人纷纷滚蛋,本地人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单位,找到了自己吃饭的破碗,或者不说如找到一个茅坑,虽然每天坐在那里也不拉屎。 骚人去了某小报当记者,见了人就说“欢迎来稿”,并且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代名记。 老二参军了,要去一个边远地区。他见了人就悲伤而自恋地唱:“阿哥去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难~分手,哦……” 老三意气风发地飞赴上海去读研究生了。在一次酒酣耳热后他告诉我说,他考试成绩不错,但还是没有被那个导师录取,最后幸亏他爸在上海有朋友,花了几万块钱换了位导师才去成…… 老四已经俨然以黑山大学中文系2000级硕士生自居了,导师就是一位经常拿自己跟朱自清相提并论的本校知名国内无名的学者。 九头鸟不知去了一趟哪里找工作,回来后就成为一名什么乙肝病毒携带者,同学避之唯恐不及,我却松了口气——幸亏我早就不在宿舍住了。 老七王好古在家人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后终于进了一文化局供职,日子清闲得很,薪水当然就不要提了,反正也不会饿死人的,但不知他的那部妓女文学史写得怎么样了。 珮珮被北京一所师范大学中文系录取为语言学研究生,我们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在“恨铁不成钢”的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之下,可能她也确实寂寞难当了,于是在她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俩人在鲁村同居了。我在村里见过她,并向她表示祝贺,为我们都成为鲁村村民而干杯。她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据悉,“恨铁不成钢”已舍弃在乌城本已找好的工作,前往北京伴读——其行为可歌可泣,令我等自愧弗如。 而我呢?名义上是保留学籍,明年来读,但是谁知道明年的事呢?谁知道明年会不会变卦呢?这让我感觉到自己简直就是一无业游民。我所有的家当早就搬到鲁村了。领了毕业证和学位证,退掉各种其他能证明是黑山大学学生的各种证件。吃毕业饭,没去。拍毕业照,没去——我要和黑山大学彻底决裂! 散了,散了吧,这是最好的结局。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你们,我宁愿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这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如果可以把我这几年的经历和记忆完全抹去的话,我十二分的愿意。我痛恨这里的一切,我厌恶这里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我都诅咒! 第五章我的大学五年级(上) 快感之快 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来临了,而我却还要在这里呆着,看看读研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转机。别人的大学都读4年,而我却似乎拥有了一个大学5年级。福兮?祸兮? 房东家要把平房推倒盖楼,于是我们被迫搬到另一家去。这一间大约10平米左右,是楼房的底层,阴面,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干净,凉快。 对门住的是一个小伙子,叫王笑宇,留着中分头,不大讲究穿着打扮,倒十分白净壮实,也挺喜欢聊天。他每天在房间里玩他的电脑,或者打游戏,或者看影碟。我闲来无事便过去串门,闲聊中得知他是黑山大学97级旅游管理系的学生,英语不错,却不喜欢专业课。他也喜欢打台球、打网球、下象棋、游泳、听歌,总之,一切吃喝玩乐的事情他都喜欢。他还有个叫张清的合租伙伴,但不常过来。我们两个很是对脾气。我俩经常一边下棋,一边闲聊,有时竟到凌晨两点。 可惜好景不长,王笑宇7月份去了北京实习,张清便开始回来住了。他的象棋下得很好,是他们历史系的冠军,我根本不是对手。可我是个天生不肯认输的种,就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不久,他去西安参加一个考研辅导班,与我暂时告别。 小雪白天没有课的时候就过来找我,我们插上门,乱搞一番,但晚上还不敢留宿在这里。不久王笑宇从北京实习回来了。他有煤气罐,于是我们三个一起做饭吃,一块看影碟,一块去打球,一起去清清水上乐园游泳。渐渐熟了,小雪干脆从宿舍搬出来和我住在一起了。 一天我带她去学校打网球,却碰上老佟和一个10多岁的女孩在练习打球。 这厮50多岁年纪,长得矮矮胖胖,满面红光,头发黑亮,挺着凸肚,油水的确吃了不少。他面容和蔼慈祥,其实是一只笑面虎,笑里藏刀,心狠手辣,整个就是《诗经》里面那只贪得无厌的硕鼠。但我没有想到,他打起球来竟然十分的灵活,当然姿势极其难看。这么灵活的动作竟然这么无辜地和这种难看的肥矮体形融合在一起,看得我好一阵恶心。另外,他脸不红心不跳气不粗喘健康无恙的样子沉重地粉碎了我的幻想——希望他因公殉职或者因病退休,以便可以让我得到一个从中文系逃跑的机会。 当然有时候难免也这么进行过几次意识犯罪:在一个夜黑风高放火天,小嗖风风地刮着,伸指不见五手,我身穿夜行衣,手持一雪亮钢刀,于路上等待醉酒归来的腌臜泼才。及其近前,便大吼一声:“呔!那厮哪里走?还我学位来!”一刀置之于死地,然后在纸上写下杀人者的名“制”,可惜被风给带“肘”了;然后我又在他尸体上写下杀人者的名“制”,可惜被雨水带“肘”了;后来我又在大街上写下我的名“制”,靠,我被警察带“肘”了! 第39章 这厮避重就轻,转移目标,含糊地说:“你可能是被你某个同学给顶了名额。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你可以出去挣点钱,长点社会经验。” 我心里骂了10个“放屁”,问候了他老妈无数次,然后可怜巴巴地说:“主任,要不我今年先在系里跟着研究生一起上课吧,跟着他们考试,提前修学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去,没有事情干。您看怎么样?” 他沉吟了一下:“这个嘛……这倒也是个办法,你可以在系里听课,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恐怕你需要到研究生处打通一下关节……” 我觉得这厮早就对我的事心烦了,他没有得到我的任何好处,就毫不犹豫地把我像皮球一样推向一边。 “这老不死的,这超生的丫头!”我恶狠狠地诅咒道。 这厮对于中国圆滑世故的为人处世之道早已滚瓜烂熟了,玩弄我这个毛头小子于股掌之中。经过这几次谈话,我已清楚地知道,我该进贡了,否则的话,我明年也不一定能上成。想到这一点我就生气:自己被捏成这样,最后还得照样去送礼,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就送呢!正如老佟无耻的金玉良言:要早点行动! “今天打球遇见这厮真是败兴!”我生气地对小雪说。 “我相信,他见到你比你见到他还要败兴得很!”她居然也有妙语。 我哈哈大笑,一想到他的鼻子被气歪的样子,我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 我依然故我地去黑山大学打网球,或者在鲁村看看闲书,兴致来了便和小雪来段巫山云雨。 仿佛我俩相互搀扶着行进在山路上,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葱茏其上,若云兴霞蔚。沿途美丽的山川景物交相辉映,使人目不暇接,难以忘怀。在盘旋的山道中间我们没有满足,没有止步不前,而是向更高处进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经历了艰辛的跋涉之后,我俩都大声呼喊着达到了风光无限的山顶…… 唯一遗憾的是快感来得快也去得太快了。快感之“快”本应理解为“痛快、爽快、快乐”之意,但也不妨理解为“快速”之意。唯其来去匆匆,具有易消逝性,是以更能博得世人垂青。试想,如果每次快感都能坚持半个小时的话,谁能受得了?那还不得把人给快乐死呀! 我深刻地感觉到我有必要写作一篇学术论文了,利用性心理学以及哲学中关于时空的概念和定理来撰写,题目就叫做《快感之快》。 诡异的身世之谜 半个月后张清回来了,而借住在他这儿的女生也没走——他和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同居了。而此时王笑宇还在北京一家星级酒店里做牛做马地实习,也就是端茶倒水递送饭菜当服务生。看来即便是他回来也没机会住这儿了。 我拍着张清的肩膀挤挤眼笑着说:“兄弟,祝贺你跨入同居时代!”然后停了停,又恶毒地问他:“怎么样,搞上了吗?” “你猪嘴里怎么就吐不出象牙来呀!”他又气又笑地骂我。 他女友的母亲过来看女儿,住在他们那里,小雪正好去了她姨家,张清便躲到我这儿住几天。晚上我俩对床而谈,自然要交流一下关于性爱的心得体会。 我说:“做爱真他妈的爽!能让人忘掉一切烦恼和忧伤。” “爽个屁!没劲才对。”他愤愤不平地反驳。 我感到大为诧异,问他:“哎?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是不是方法不对?” “我一上,她就叫疼,搞得我都没心情了。” “她流血了吗?说不定现在她还是处女呢。哈哈,你肯定犯了我以前的毛病,继续努力,加油干吧!” “哪里!我们早就做过了,我怀疑她根本就不是个处女了。”他沮丧地说,“我一问她,她就哭,我只好放弃。” 我心里一惊,安慰他:“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无所谓的啦。可能是运动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刘蕾可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性格又好,奶子又大,你小子有艳福呢,一只手肯定把握不过来吧?”他的女友有一头垂及腰间的长发,平时梳成一根长长的大辫子,在臀部摇来摇去,一直是老二的意淫对象,但他一直都未能得逞。前些年有部电影流行甚广,名字叫做《大辫子的诱惑》。可能老二是那个时候开始对她有意思的。 “滚你的蛋吧!你真是老太太喝稀饭——无耻(无齿)下流!”他笑着骂我。 “其实只要她以后对我好就行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这么亲密过。”他感伤地说。 “我最近一直在怀疑,那就是我觉得我的亲生母亲也不爱我,这是我刚刚冒出来的一个很大胆的念头和想法。我刚刚出生没几天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就离婚了。不久,我的母亲就嫁到邻村去了。” 我十分好奇,因为上世纪70年代又是在农村,离婚并不是一种很普遍很常见的现象,甚至现在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有难言之隐或者未到万不得已、寻死觅活的程度的话,在农村离婚的那可是九牛一毛。 “我很小的时候,就奇怪为什么家里所有的人除了小姑姑以外对我都不好,后来我才知道我现在的母亲是我的继母,我不是她亲生的,她和爸爸只是疼爱她们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缠着我姑姑,问我的亲生母亲在哪里,她迫不得已终于告诉我说她就在邻村,经常在一家农贸市场卖衣服。我那个时候刚上初中,放学后就背着书包去那里找她。但是她躲起来不肯见我,不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还是什么原因。我就在那里哭着叫她,乞求旁边的大叔大婶告诉我我的母亲在哪里。可能因为毕竟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的缘故,她还是出来见我了,从那以后我才真的找到了一些母爱和依靠。我经常到她现在的那家去,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对我也不错。他们现在有一个女儿。 “可以说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了黑山大学。报考前,我父亲对我嗤之以鼻,他不相信身高只有1米5相貌丑陋的我能走出庄稼地。去学校报到的时候,他不给我钱,我又急又气,把头狠狠地往铁门上撞,恨不得死掉算了。这是我对他们的反抗。我知道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真的不想给我。但即便是我这样,他仍然对我不理不睬。最后还是我姑姑给了我学费,我亲生母亲也给了我一些钱,我才能来学校读书。还有,谁的奶奶不是慈祥的老人,疼爱自己的孙子呢?而我的奶奶不是这样,她对我没有一点怜惜之情。我其实是被这个家庭完全抛弃了。 “大学毕业吃散伙饭,我喝了很多酒,结果住进了医院,并且要动手术。系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去看我了,在那里陪着我,并且给我家里打了电话。我父亲从家里赶来了,但当天就回去了。我的同学都不敢相信,一个做父亲的竟然会对自己的孩子那么冷漠。”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就说:“张清,我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没事儿,你说吧。” “好吧。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觉得,你不但不是你现在家里的母亲的亲生儿子,而且你还极有可能不是你现在的父亲的亲生儿子。你母亲是怀着你进门的,后来你父亲发现了,就把她赶走了。当时你母亲可能是受到强迫才有了你的,所以她也不是真的喜欢你。” 张清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黑夜里吓了我一跳。 “不会吧?不会吧?这对我也太残忍了!”他用手不停地擦拭着眼睛——因为过度吃惊和悲伤,他流了很多的泪水。 就像古希腊悲剧中的“发现”和“突转”的情节一样,一旦人物发现自己的生身之谜,往往会产生极大的震惊,并且命运会发生急剧的转折。我看见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像打摆子一样。 “不行,我要去上厕所……算了,我现在不敢去上厕所了。”他摸索着下了床,但又爬了上去。看来,他仿佛被我的推论一下子击倒了,精神也好像崩溃了一样全身乏力。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现在我全部的疑惑:为什么我的父亲不爱我,为什么我奶奶不爱我,为什么我的亲生母亲也不爱我。我去年考研没有成功,今年打算再考,连我的母亲都在逃避我,我怀疑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只不过是在可怜我、敷衍我。” “不会这样吧,不会这样吧……”他仍然在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 “这很简单,做个血型鉴定不就清楚了?”我忽然变得像个智者,但我知道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推测,当然我也对自己的这个推测毫不怀疑。 “而且,还说不定,你有可能是近亲所生,所以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有舅舅吗?你的异母弟弟和异父妹妹应该都比较正常吧?” 我不依不饶自作聪明地说出这个猜测时,在即将到来的夏天的黎明,突然感到全身发冷,毛骨悚然。 “妈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也太邪恶了!我……”他咬牙切齿浑身颤抖着咒骂道。 “我猜,其实刘蕾也不是她妈亲生的。她的亲生母亲是她现在所称呼的姨。这两天,刘蕾和她这个妈妈一直在吵,她妈让她回本省工作,她不回去,还哭着说她是她姨生的。她这个妈也陪着她一起哭。唉,为什么我俩的命都这么凄惨呢?”他说完就又开始抹眼泪了。 “你又何必难过呢。反正也长大成人了,以后和刘蕾组成另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是很好嘛。”我极力安慰他。 第40章 “像我们这样有着悲惨命运的孩子,长大后一直都不会使坏,不会算计别人,也不会防备人、拒绝人,对人有求必应,因为我们心里一直都觉得别人是好的,世界是美好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小雪:善良,不懂得拒绝,分不清真伪。她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不幸和遭遇? 我劝他去北京读书,说好多朋友都在那儿。但为什么自己想做又不敢和不能去做的事情,总是希望别人去做呢?那感觉可能就好像自己不能达到高潮,于是就特别想看到别人高潮以达到自我满足一样吧。他有点心动。我当初也是下了几次决心要去的,现在却还在犹豫不决,这使我更恨自己——这种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的性格太女性化了,根本就不像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修身养性与家庭祈祷 别人都有了着落,我却像空气中游荡的幽灵。我又回家了。读了4年大学了,仍然一事无成,没有工作还要依靠家里拿钱养活,这也是我感到最羞愧的原因。 已经是夏天了,阳光热烈而且刺眼,干净爽快的风却亲热地在车窗里钻进钻出。列车在大山里缓缓行驶,窗外起伏平缓的山地、丘陵,就好像小雪的胸、腹、臀一样宽厚、肥沃、包容、富有生命力;没有剧烈的刺激和深远的麻醉,只是一种温柔敦厚的中和之美,却让人 回味无穷。 “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可以容纳我的地方呢?”我忽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小雪了。 在家里我感到自己仿佛是一个糖尿病人、乙肝患者或者一个刚刚刑满释放回来的囚犯,每天呆在家里,瞪着死鱼一样呆滞的眼睛,毫无兴趣地坐着看家人忙碌,或者干脆躺着抽烟,考虑将来的打算。为什么人在自己的家里才会摆脱烦恼,能够静下浮躁的心,才能努力加餐饭,睡个安稳觉呢?就连蒋介石有时也要通电“下野”,回浙江老家修身养性一番,然后再重出江湖、龙争虎斗。好像吸收家乡的山水灵气后,又可以精力充沛,重新获得新生一样。这原来是大有讲究的。 于是我也仿佛觉得以前的自己也太有“个性”了。一直以“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自诩,这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是不是已经无法适应这样的社会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是不是要迎合世俗了?否则,在生活中将寸步难行?我是不是应该准备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开学后也到主任、教授那里去意思意思? 子柔打电话给我,娇媚地责怪我为什么很久不去找她玩。她毕业后回到我们县城,在一所中学教书。她曾经是我高中毕业到大二期间的至爱,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亲密接触过的女孩。 这次她还带所谓的男友一起出来吃饭。那人居然在房管所工作,这也太现实了吧。房管所的人未必有房子吧。虽然家里没有房子住,但也不至于这么样吧。我宁愿相信是她家人的意思,所以难以逃避。但我知道,我跟她完了。我对她已经失去了兴趣,尤其她是如此现实地看待我。即便她反悔了要和我重新开始我也不会答应了。感情死了就是死了。但我还是会去见她,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吧。 于是我又见到了柔儿。她穿浅色的薄纱上衣,依稀显出里面的白色的胸罩。她的脸庞依旧甜美,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她的唇依旧鲜嫩红润,她的风姿依旧无可比拟。心中顿时涌起了一种旧日情感,当然也包括情欲,但一想起我俩当前的现状我就蔫了下去。她是这个混乱的县城里一个混乱中学里的老师,我是个“壮志未酬”、“大仇未报”、野心勃勃的待业青年。她出不了这个县城,我则打死不会回来工作。 我们一起在河边打牌,她还叫了她的几个闺中密友。她不知道我是最厌恶打牌的,当然也不会打,只能跟着现学现卖,最后只能丢呆露丑。很感谢她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但我们的感情早就已经死了,僵化了,风干了,变成了木乃伊,不可能再复苏了。我们的感情还能有死灰复燃的那一天吗? 河边的风景倒是不错。有个村里的女孩子挽起裤管站在河边水里洗头,露出雪白的小腿。她侧身抬脸,乌黑的长发全飘散下来,一个壮实的男青年在她对面给她往头上浇水清洗,让我想起电视上播放的“百年润发”广告。不禁连连叹曰:吾不如也。 我当然没有给她任何承诺。我说黑山大学的研究生没有读成,我要继续考研,想去上海。我对她已经不想再有什么幻想,也不想再有什么瓜葛。忽然觉得她很像一些流行小说中一直带来坏运气的女主角,谁和她有关系谁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没有时间和精力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种福分我消受不起。 我妹妹中考没有被县一中录取,准备复习一年,于是我把我妹妹托付给她。 从家里带了两千块钱,我要回去了,回到乌城的鲁村,看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奶奶和母亲让我跪倒在耶稣像的下面,和她们一起祈祷——我家已成为我们远近基督教信徒聚会的场所。每次我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决定或者要离家远行的时候,她们总是要求我和众信徒一起祈祷,把我完全交托给天父,而我也十分配合,渐渐地我似乎变成了一个信徒。 奶奶已经80岁了,白发慈祥,心地善良,赢得远近人的尊敬。奶奶戴着老花镜给我读了一遍《箴言》的第3则,《给青年人的忠告》: 我儿,你要专心仰赖耶和华, 不可依靠自己的聪明, 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 都要认定他, 他必指引你的路。 不要自以为有智慧, 要敬畏耶和华,远离恶事。 这便医治你的肚脐, 滋润你的百骨。 你就坦然行路, 不至碰脚。 你躺下,必不害怕; 你躺卧,睡得香甜。 忽然来的惊恐,不要害怕, 恶人遭毁灭,也不要恐惧, 因为耶和华是你所倚靠的, 他必保守你的脚不陷入网罗。 …… 我听见母亲的祈祷:求主可怜我家小鱼吧。他犯了罪,做了对不起主的事。他的身上是不洁净的,但愿我主能用十字架上的宝血洗清他的罪恶。让魔鬼撒旦远离他。愿我主怜悯他(小鱼,你要忏悔。你要认罪,认清所有的罪)。您是万能的真神,万军之主、无所不能、可夸可赞的耶和华!愿天父赐给他聪明、智慧。 耶和华啊,求你拯救我儿脱离恶人的手, 保护我儿脱离强暴的人。 他们图谋推我儿跌倒。 骄傲人为我暗设网罗和绳索, 他们在路旁铺下网,设下圈套。 至于那些昂首围困我儿的人, 愿他们嘴唇的奸恶,陷害自己。 愿火炭落在他们身上, 愿他们被丢在火中, 抛在深坑里不能再起来。 说恶言的人在地上必竖立不住。 祸患必猎取强暴的人,将他们打倒。 …… 决定考研 我又返回了鲁村根据地。但我的修身养性似乎并不奏效,老佟根本就不再对我的送礼抱有什么希望了,连拜访的机会也没有给我。我每天都从早到晚给他家打电话,但是他每次都是不在,或者是他的老太婆接电话,或者是他的儿子,或是那个十几岁的丫头,回答都是一样的冷漠无情。 9月份,新学期开始了,我终于在校园里碰见到了主任老佟,他的屁股后头跟着几个要评 职称的老师,好像一群嗷嗷待哺的蚂蚁围着一只肥大的青虫。我也上去凑个热闹。 他对我说:“我已经同意你去听课了,其余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就这样,我立即被他抛了出去。他的太极拳就是见招拆招,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轻轻划了个半圆就化解了我所有的功力。 耻辱!耻辱! 我火了,我怒了,我真的窝囊透了!我终于觉得自己受够了,便毅然决然愤然卖掉了打算用来送礼的中华烟和五粮液,转身到黑山大学书店买了几本考研书,开始复习。 我决定要考研了!这真是一个悲壮的决定,我因此而感动得眼眶发热,并重新把自己看成一个果断的有魄力的敢说敢做的有志青年。 不用再去想乏味的工作、无耻的研究生院、猪一样的老佟和让人倒胃口的教授,更爽的是那些愚蠢庸俗的同学早已烟消云散,纷纷滚蛋,这真是一件轻松、愉快和幸福的事情。 即便我考不上,我也要给黑山大学中文系的鸟人们一点颜色看看;即便是考上了却不能去上,我也要给他们看看,我庄小鱼不是那么龌龊和无能的人。 考研是要讲投资的。我知道政治包含马列主义哲学、中国革命史、邓小平理论和时事政治等几门,凌乱庞杂,复习起来比较浪费时间,便咬咬牙花了300块钱报了个研究生处主办的辅导班。我每个周末都去上课,我带上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像个地下党人或者是怀有不可告人目的者,以防有人认出我来,坏了我的大事。 课间休息时候居然还有个村姑模样的女生跟我聊起来。她上次报考黑山大学中文系,可以上省内自筹经费的研究生,但是她不好意思地炫耀说,她不想上,她想再考一次。并且说起了一个很可笑的事:黑山大学中文系的一个被保送推荐免试的男生竟然没有通过本系老师的面试。 第41章 “可见那个男生水平多差,学习多么不努力了。”她做出了自己的合理判断后向我证明她的聪明。 我只是嘴角动了动,给了她一个干涩的笑容。我已经无力也没有兴趣和激情去生气了。“是啊,我也知道那小子,他的确是够蠢的。”我附和道。我知道,在旁人眼里,我已经定型了,我就是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其笨如猪的货色了。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内心的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呢? 我这么一个心高气傲野心勃勃的人,如何肯安于这种卑贱低下的生活!我要去早市买菜,在肮脏、混乱、嘈杂的地方和粗俗狡猾的小贩斤斤计较讨价还价;我要去粮油副食店买面条,打油;我要蹲在狭窄拥挤的楼道里炒菜煮面;我要在凌晨5点左右就起床,背上一会单词,到村头买饼子,然后提上一杯白开水到黑山大学图书馆的自习室占座位。天气渐渐寒冷了,某天当我躲在无人背风的角落里吃饼子喝白开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乞丐了。这种悲哀和愤恨的念头一时涌上心来,真是百感交集,五味俱全。在买面条回来的路上或者上辅导班回来的夜晚,自行车碾过鲁村坑坑洼洼污水横流的道路,我心里就不止一次地咬着牙想:我庄小鱼不可能在这烂地方呆一辈子吧?我一定要走出去! 上帝粉碎我,再重塑? 一直以一匹北方的狼自诩,走在无人的旷野中,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但我早已失去了狼的孤傲与勇猛的攻击力,庄小鱼现在只能是一条脱离了大海的干沟里的鱼,是一条涸辙之鲋,等那么一瓢水活命。我只是贫穷和低贱的一介书生而已,可怜的我已经是一无所有。 从此以后我就和小雪像小家庭一样开始生活。和我们对门的一对,就是张清和刘蕾,他们也是“考研专业户”(已经毕业,但没有工作,专职考研)。于是合租了煤气灶,一起生火做饭,锅碗瓢盆起来。休息时就听听歌曲或者找对门下下棋,日子倒也过得悠然自得。我也不再自怨自艾、自悲自怜,而是感到自己的心境仿佛走到了成熟的秋天,阳光暖暖的,大地散发着果实和干草的芳香,而天空异常高远,让人想念起黑山的红树叶;校园林阴道上洒下的光线像溪水山泉一样清亮、幽深。 既然无法逃避命运安排给你的生活环境,又何必闷闷不乐呢?“此心安处即吾乡。”入乡随俗,随遇而安,不也是一种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吗?更多的时候,我想起了文学史上那些曾经被流放、被驱逐、被贬谪、被排挤、被攻击甚至被杀害的受尽屈辱的文人墨客:屈原、司马迁、祢衡、嵇康、阮籍、薛道衡、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柳宗元、欧阳修、柳永、范仲淹、苏东坡、关汉卿、高启、李贽、袁中道、黄仲则、曹雪芹……他们有哪一个是过着一帆风顺的生活呢?所谓“穷而后工”、“不平则鸣”,诚哉斯言!这样的念头激动着我,自强、自立的信心重新唤起了我对自己的崇敬。我一头钻进其中,在黑山大学的图书馆或者鲁村小屋昏暗的灯光下手抄笔录、博闻强识。 你看过《刺激1995》吗?好莱坞大片。讲述一个人是怎样花费了近20年的时间挖通地道逃出监狱的故事。我一直以此来激励自己。我知道要逃出黑山大学也是不容易的。我制订了几步作战方略: 首先,考试报名需成功。上策:到中文系开介绍信,然后到学生工作处再开证明,才能报名。但可能性不大。中策:随便找个单位以职工名义报考。比较方便,但属于虚假证明,十分危险,而且以后从学校调档更难。下策:找刻章人把证明一次做出。如果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次,得考个好成绩。目标:英语70,政治70,三门专业课每门80,共380分,可稳操胜券。 再次,面试要过关。 最后,档案需安全调离。 是不是很刺激? 考研报名 由于每天去图书馆3层的自习室去学习,偶然的机会便认识了95级的一个师姐。她考南方的一个学校两年了还是没有考上,这次准备报考黑山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我形容为羊入狼群)。她得知我今年要参加考试,十分支持。我便问她怎样才能报上名。 她说:“如果系里不给开证明的话可以另外找个单位代开一个,但以后调档时会有麻烦。” “可是我在这里虽说呆了4年,还是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找个单位去呀?” “那我试着给你想想办法吧。不过,办成了你可要请客的。”她笑道。 我拍拍胸脯向她保证:“那还用说!” 过了几天,她告诉我说她的同学的同事那里多一份某交通局空白介绍信,可以用它给我开个报考证明。我留意了,但又怕以后麻烦,因为调档要求档案所在的单位盖章,二者必须一致,我档案在学校,开个交通局的证明怎么能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走这条路。可是系里肯定不会给我开证明的呀。真他娘的!几个晚上我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琢磨着想办法。 11月中旬,考研报名即将开始了。对门的人都开出了证明,我的压力更大了。甚至有人劝我干脆别折腾了,等着明年舒舒服服再来读书好了。但我想复习了半年,花了时间、金钱,费了这么大的心血,怎么能轻易放弃呢?于是我决定到系里看看情况,因为他们周五下午要在大会议室开会。果然,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溜进了办公室,只有一个又丑又傻的女生在值班,我一边用话稳住她,一边坐在老张的位置上,用报纸挡住她的视线,轻车熟路地在右首第二格抽屉中摸出中文系的印章在几张空白公用信笺上连着盖了几份,然后随手拣起桌上的报纸一卷就飘然而去。 11月14日,我拿着自己开的一份介绍信走进学工部办公室,但学生工作处的那个家伙并没有只看我自己制造的证明,他们还翻开一个关于毕业生就业去向的小本子查看,说:“你的去向是已经考取研究生,怎么又回来开证明?不准再报考!” “去年是自费,我上不起,没有去成,所以今年重考。”我嘟哝着小声回答,尽量显得自己软弱,以期得到对方的同情。 “那好,你到对门办公室找阎主任签个字吧。”他把那份所谓的证明扔还给我说。 我走进对门的“毕业分配办公室”,看到一个相貌老丑的“恶毒妇”(鲁迅先生首创,英文为“oldfull”)。 “要我签什么字!我不管!”她抬起臃肿肥大的眼皮瞥了我一眼,干脆利落地回绝了我,而且掷地有声,仿佛水泥地板都被砸出一个坑来。 然后,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大声呵斥我(其实毋宁说是在对我破口大骂),全然不顾旁边还有其他老师和学生。我最终被她骂得毫无立身之地而卷起尾巴逃之夭夭。我回忆了一下,自忖这可能是我平生以来挨骂当中的最为凶狠、严厉,令我感到最耻辱和无地自容的一次——这种骂人的本事绝对不是一两年就可以练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为她练习的标靶,当然也不知道那天是不是因为她更年期综合症爆发还是便秘第8天。 我果然没敢再去。 只好走中策了。于是我给师姐的同学打电话,到省图书馆找到她们,于是我得到了一份某交通局的带有存根和骑缝章的正式的空白介绍信。我大笔一挥,字迹庄重而不失潇洒地写道:“庄小鱼同志系我单位职工,同意其参加2001届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特此证明。”然后我请她们去吃火锅,只不过花了几十块钱。 走出饭馆,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但有一种焦躁的火焰一直在我身心里燃烧着,使我对于寒冷不必再做任何抵抗。我上身穿一件不知是谁丢在宿舍我床铺上被我拣起来的深蓝色单夹克衫(有时是掠夺某同学的一件红色“元邦”牛仔上衣),下身着一条“佑威”牌白色灯芯绒裤子(有时是一条右腿破了一个洞颜色发白且软沓沓脏兮兮的牛仔裤),整个一副落难书生相。人在精神不振、心情沮丧时是不会再去注意自己的服饰和仪表的,其实就算穿上好衣服却没有精气神,仍然如僵尸一般。 我一边走,一边想,前方的路是生死未卜、希望渺茫,或者甚至就是明知无望却只不过是在努力挣扎,如同一只想尽力跳出热水的青蛙。我只不过是在争取一个心理安慰吗?我证明给谁看?自己还是别人?上帝呀,您对我的惩罚何时才是尽头呢!或者,您是要把您的儿子打碎了再重塑?可我真的已经承受不下去了,我已跌入了人生中最幽深的低谷了。每日的看书、买菜、做饭、听歌,偶尔的洗衣、下棋、聊天、打牌,已经把我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了?当然,还有我成年人一样的晚上的权利——和我的女人做爱。 某天中午,我们两家又开始做饭了,楼道里另外两家租房者也开始做饭,彼此的房门大开,收音机音量拧到最大放着那些无聊的人们点播的苏永康的《爱一个人好难》,我们几个都随着调子在瞎哼哼,热菜籽油的厚重朴实的味道、烹炸干辣椒的尖辛锋利的味道和熟米饭诱人的芳香充斥着整个狭窄的楼道。庭院里,房东老太太也开始在做刀削面,刀片划过,白亮的面条如同一条条小鱼游进沸腾的锅里,而火炉的烟囱里正冒着缕缕炊烟。那个名叫冬冬的虎头虎脑的房东的小孙子正在庭院的红砖地上来回地骑着他心爱的儿童彩车,不时传来清亮而欢快的笑声…… 这整个场面就好像一幅静静的油画,被装帧在镜框里;或者说这就如同梦境一样,是真是幻,我已分不太清。 第42章 我怎么会在这里?可我又应该在哪里?我已经不折不扣地变成了一个匹夫了吗?并且,可怕的是,我对自己的学识、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人际交往能力等一切发生了彻底的怀疑——我真的是一个无能的罪恶的被人厌弃的落拓者吗?我悲哀——我真的是要过这种生活吗?甚至和小雪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时候我仍然控制不住在胡思乱想。 当做爱成为一种惯例甚至义务时,它的激情成分还有多少?爱是可以做出来的吗?经历了曲曲折折的过程,筋疲力尽之后终于睡在一起,这是不是爱情呢?无聊的时候在一本杂志上做了一个爱情测验,结果显示我的“爱”竟然是盲目的。其实,我想事实大概也真的就是这样。我为什么找上她?赤裸裸地说吧,她长得还不错,而且温柔敦厚、端庄大方(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也很健康。我不得不承认,首先是“性”的吸引才让我逐步靠近她(当时我读大三,还是相当饥渴的),再加上我那愚蠢的不折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和厚颜无耻的精神(其实,在我看来,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显得自己无能,那才是最大的耻辱),我终于得到(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占有”)了她。而女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她把第一次给了你之后,便要把终身托付给你了,是不是很可怕? 男人在得到女人后往往长出一口气,是放心或者是得意——以往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掌心!甚至更可怕的是会产生一种要把对方玩弄后抛弃的冲动,或者又重新开始寻找猎物。而女人献出第一次后却开始屏住呼吸、小心谨慎、精打细算起来——如何才能挽留住对方的心,就像菟丝要紧紧地缠附着女萝。恋爱阶段女方那种公主般的高贵矜持不见了,代之以低眉顺眼、夫唱妇随;男人却从卑躬屈膝升华到了扬眉吐气。 让女人爽快地惊声尖叫吧!我们是做爱的特殊爱好者。我们乐此不疲。 李渔《闲情偶寄?节隆冬盛暑之欲》中说,夏天穿衣太少,冬天贴身相拥而眠都极易挑逗引发双方的情欲,节欲者应该有所防备。“有度则寒暑不为灾,无度则温和亦致戾。”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纵欲了。备考的压力,烦躁的心情,性爱后的虚弱,久已不再锻炼的身体…… 我奇怪自己的身体怎么还没有垮掉? 谁与争锋 在本校报名是行不通的了,于是我拿上交通局的介绍信,乘电车去了本市的一所理工大学。工作人员把我的介绍信放在他那里,瞥了眼我的毕业证就算验收通过了。于是,排队、交钱、领报名表、填表、涂卡,忙了一个上午,总算完成了我的第一步计划。天知道我这170块钱是不是白交了。要是出点纰漏,准考证过不来,那就死定了,以后的步骤也不用再做打算了。忙完了,回到鲁村休息。毕竟我已经把这10平米的空间当作自己的家了。这里有我的书和床,有我的伴侣和梦想。我在这里看书、吃饭、会友、睡觉、做爱,我已经把它看作我 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在等待准考证的日子里,我度日如年,生怕自己的情况被上海的大学发现而不予考试。如果说我先前考试的目的是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给中文系那帮混蛋看的话,现在我却是真的想逃离黑暗,奔向光明了。我是多么想摆脱这人生的枷锁,奔向我心仪的理想国啊。 上海,这个国际性大都市,冒险家的乐园,那里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生活仿佛在强烈地召唤着我:“来吧,年轻人,到这里来。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她决不会让你失望!”黄浦江、异国情调的殖民建筑、东方明珠、金茂大厦、张爱玲笔下的30年代的月亮,刘纳鸥、穆时英的新感觉派,周璇、胡蝶、阮玲玉们的歌舞场,甚至许文强、丁力的青红帮…… 曾有多少的传奇、故事在那里一幕幕上演。每次见到上海的新政策出台,我都感到与我的心意是如此的契合:它们那么不拘一格,不畏流俗,颇有自由之气象,和我的性格相近相仿。况且那里有全国一流的师资、一流的设备、一流的政策、一流的素质,没有几个地方能赶得上。 我一定要投向她的怀抱,开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上海东方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的历年研究生入学考试题,我都已经托人买到了,正在细细地研究。我认为,考研分数的高低主要决定于两个方面:一个是看有没有充分复习,打下坚实的基础;另一个是看能不能从往年考题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这5门考试科目是:英语、政治、写作、中国现代文学和古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学史或中国文学批评史。我自忖英语考个六七十分不会有问题,因为我毕竟还是在英语双学位班获益匪浅,而且我的六级也70多分,所以我比较有自信心。我狂背了三遍考研英语词汇表,又苦做《阅读理解220篇》。这本模拟题难度极大,每组四篇阅读理解,20个选择题,我一般要错8个以上,最多一次竟达11个,气得我几欲吐血。做完一组后便查看答案,找出错误所在,又逐个把生词搞定,朗诵全文三遍,再全文口头翻译出来,最后和注释的译文对照,比较得失。这样下来,阅读和翻译全都有了,它们共占55分呢。作文相信拿个10分没有问题,词汇和语法随便做做够了。实践证明,在此处花费功夫还是值得的,虽然只做了80篇便感觉到大有长进了。 政治呢,反正上了个辅导班,总会有点用处,只是我对这东西真的不感兴趣,背过就忘,比较麻烦。我只记住了“西部大开发”和“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等几个大题。 我发现历年写作的题目都跟“读书”、“做学问”有关。比如“谈读书”、“论积累知识的重要性”等,并要求结合本人所报考的专业来谈体会。打好专业课基础就能写出来了,没有必要怎么复习。 现代文学的参考书目是一本上世纪80年代的电大教材,我在黑山大学图书馆里把它借出来读了一遍,然后摘抄一遍,写满了一个大笔记本的正反面。我觉得这本书备考可能不够用,于是又借来北大的《现代文学三十年》,读了三遍才觉得过瘾。根据往年考题,鲁迅是肯定要考的,而且我还隐约觉得上海的大学极有可能会考“海派文学”,便重点复习了这一节,并且在东方大学的学报上又找到中文系老师发表的一篇关于海派文学的论文,复印下来。 最后一门我选择的是文学史而不是批评史,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前者,后者也叫古代文学理论,我没有什么兴趣,得高分也不太容易。近几年的考题中,《诗经》刚考过,于是我重点复习了屈原的《九歌》和《九章》(《离骚》太长,其他太短,一般不会考)。李白、杜甫考了,便重点复习苏轼、辛弃疾,并把二者的词做了比较。当然,在陆游身上也花费了一些时间。元杂剧重点复习了关、王、白、马四位作家的作品,并参看了王国维《中国戏剧史》。明清四大小说也得到极大的照顾,并结合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来复习。清代和近代文学考的极少,重点看了龚自珍和黄景仁。我全面拜读了东方大学中文系教授新编的《中国文学史》,基本上读了6遍,摘抄了一遍,密密麻麻抄了正反面两大本笔记。后来又走马观花看了其他人编写的几套文学史,便感觉到心里踏实多了。 我的如意算盘是:英语、政治每门70,写作和专业课每门80,共380分。本专业6个名额,这个分数应该够了,如果这个学校光明正大没有暗箱操作的话。 小雪看见我每天就是干这些勾当,就问我:“你每天不是在书上画道道,就是逮着本书抄啊抄啊的,有没有用啊?” 我笑了笑,没有作答。但我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工作都做完了,这样的功夫都下到了,同届考生能有几个比得上我?如果我这样都考不上的话,那么谁还能考得上呢?我非常自信,甚至以《倚天屠龙记》中的江湖口号“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来激励自己。当然,也曾有几次我私下里无耻地奸笑着对自己说:“我他妈的是不是可以考虑写一部中国文学史了?哈哈!” 慕容娅的伤悲 2000年的11月中旬,慕容娅写信给我,说她去了江苏某海港城市的一家公司工作。原因是她妈妈去了那里的一家纺织品公司工作,希望她也能去,可以彼此有个照应。 小鱼: 看到你的信的时候,刚刚从“小样房”回来,身心俱疲。 我们第3周在公司的实习是在织机上每人织一块壁挂。乍听壁挂,开心无比。第一天上午绕毛线,一个上午绕了足足4个半小时,刚想休息,带实验的老太婆就把毛线往人手上套,饿得我胃都空了。下午理经线,绕了600多根头发那么粗的纱。再把每一根穿到缝衣针针眼那么大的“综眼”里,把依次穿好的纱线再一根根穿到像篦子一样的很长的“筘”里。这花了一天半时间。成天身子成90度趴在冰凉的手臂那么粗的铁杆上,眼睛直盯着一个小孔,都快成斗鸡眼了。小样房在两幢实验大楼之间,是一间平房,冷得厉害,我在那里冻得手脚麻木。 今天开始织布,织得其丑无比,无法再织下去了。现在我才知道中国一种传统手工艺品“缂丝”织物为何那么昂贵——太难织了。我一看见那台织布机,心里就充满了彻彻底底的绝望。 第43章 真的是绝望!除了上次织布,我从未如此沮丧过。而那块还未成形的布,因了它的必须存在而更使我痛苦万分。 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第一晚梦见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我在里面拼命挣扎。第二天梦见自己在穿线,被人追杀,惊吓万分又醒不过来,只睡了5个小时。唉,nightmare! 下个星期画意匠图,图纸大约有一米宽,两米长,在方框里画x或空格以表示平纹、斜纹等组织。我欲哭无泪,简直不敢想像。坐在织机旁我直想流泪。所以下午出去逛街了,买了个皮包回来。 很怀念乌城,怀念黑山大学,那粗粗的柳树,宿舍楼前的乒乓球桌,石凳上低头拨弦低吟浅唱的校园歌手…… 最想念鲁村的那间小小的屋子,在那样一个方方的院落里,在一眼水井的对面,洒满阳光。那间屋子特别温暖,关上门便是一个清净的自己的世界,可以品一杯水气氤氲的香茗,可以俯仰自如。遥想你在那个房间,于静夜中一盏橘黄的灯光下静静地看书,真令我感动和向往。 现在已经晚上9点了,你正在做什么?在看书?抽烟?听音乐?还是在想我? 我从来不反对男性抽烟的,甚而认为,不会抽烟的男性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但是,抽烟应该是适度的。我可不喜欢大烟鬼,浑身一股烟味,烟熏火燎的。我只喜欢一点点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小鱼,烟草对肺的伤害太大,对整个呼吸道的伤害不可小觑。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看贾平凹的《白夜》、《废都》和苏童的《世界两侧》,有种遥远的恍若隔世的感觉。从严格意义上讲,我还未“入世”。红尘中的一切,我看到的还只是最简单、最纯真的部分。我始终相信,世上还是善良之辈多,虽然有时候很多例子证明我的观点是错误的,不过,我还是始终不渝地坚信这一点。我的本性过于良善、平和,竭力想改,只因本性难移而放弃改造自己的打算。 就南北两地的人来说,我更喜欢北方人:豪爽、大气、重义、守信,不会斤斤计较。我一直希望去北方的城市工作、居住,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 小鱼,不知道你是如何与朋友豪饮的,非常向往。若我在,我会静静地坐在旁边,笑着,看着,心里满溢欢欣与骄傲。 看到一句话,愿和你共勉: 如果我能飞 飞上云霄 我一定让你看到 小娅 2000年11月16日 她最后给我一次写信是这样的: 小鱼: 很久没有联系了,不知你现在怎么样了。打了好几次电话,房东都说你出去了,也不知是你真的不在,还是房东怕麻烦,心里好生牵挂。天冷了,记得多加衣,鞋子要穿暖一点,被子经常翻晒,睡觉时窗帘拉严实,不要太晚睡觉,少抽烟…… 公司里很忙。现在是纺织的旺季,出货很多,事情也很多。带我的女孩结婚了,下个月要出去度蜜月。她一走,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来做,肯定是手忙脚乱。不过这样也好,我自己独立做事,会学得很快。等我学好了,我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不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当地人都想进我们公司,因为这里的工作环境比较好,而且最重要也是最有吸引力的一点就是——赚钱的机会多。我现在的月薪还不过只有几百块而已,而且要早上8点上班,下午5点半才能下班,忙得团团转,要不是因为能多学点有用的东西,真的就不想干了。 上个星期,我小弟从上海回家,我和他的同学一起吃了顿饭。他同学都有女朋友了,甜甜蜜蜜的。我小弟忽然跟我说,他宁愿和他同学一样,在家乡,安安逸逸地过日子。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有相同的感触。真想牵着一双温暖的手,可以慢慢地肆无忌惮地走,大风大雨都不怕。有这个念头时,我立时便想,我是不是寂寞了,渴望有人来爱我?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渴望爱与被爱是我们每个人的需要。 本来是不想倒苦水来打扰你复习的,可是,很久没写信了,写着写着便像自言自语了。字也好久不写了,越写越丑。办公室里有两个老烟枪,我天天被熏得咳嗽,感冒了两个星期了还没好。天天工作,累得头痛,因为要全神贯注,弄错一点,科室就要全被扣款。好了,好了,真得打住,要不就没完没了。 又下雨了,温度在10度到15度的样子。天是不冷,但下雨很烦。 我是躺在床上给你写的信。要睡觉了,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祝 安康! 你可怜的小娅 2000年12月8日晚 我因为要复习考研,每天要去图书馆学习,而且和小雪一起住着,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情给她写信了。我这里收信不方便,还要让文宾转交,她工作也忙了,就不再写信过来。但她有时会打传呼给我,我打公用电话过去,她问了我的号码,然后她再打过来,体贴得让我心疼。 她说,你什么时候来呀,快点来吧,来看我吧。 我说,好呀好呀,我去了以后就去看你。 她问,你有什么变化吗。 我说,头发剪短了,眼镜摘掉了,有精神了,人也变帅了。 我不知道见到她的时候将会是什么样子,但我曾写信给她说,当初没有吻她,非常后悔,下次见面希望可以补偿。其实我是更想和她做爱。我认为,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必须进入那个人的身体,两个人达到这种水乳交融天人合一亲密无间的境界才有资格称得上叫“爱”或者“喜欢”。 我想和她做爱。我想赶快去上海。我想赶快去找她。 一条亚特兰蒂斯的鱼 圣诞节来临了。傍晚我收到文宾的传呼,说让我到日本留学生石原美穗的公寓,一起吃晚饭,且有要事。 小雪哼哼唧唧地缠着我,想让我在节日的晚上陪她,但我说肯定有重要的事,非去不可,于是根本不听她让我早点回来的叮嘱和唠叨,匆忙而去。 石原是个温柔美丽的典型的日本女郎,她那里是我们几个经常聚会的场所。她在黑山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已经学习两年了,汉语水平已经达到了8级,和我们交流起来基本上没有什么障碍了。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文宾、王宇、大钟、爱华已经到了。 文宾是个精瘦的家伙,精明干练,走起路来快步如飞,除了我以外很少有人可以追上他,所以一帮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俩总是遥遥领先,并不时回头招呼其余的人,“能不能快点呀你们!”因为他太忙了。不但系里和学校的学生会事情多,而且他还在外边给外语培训班代着课,自己还要上课,准备考研等。因为给人代课,所以他还是我们朋友当中最富有的一个,我没钱时就经常找他接济一下。 他是外语系的学生会主席,还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官运亨通,是老师的大红人一个。暑假作为本校的学生代表赴香港、台湾参观学习了一趟,回来后就被推荐为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免试保送生,没有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认黑山大学这块牌子,再优秀的学生人家也不要。而本校保送的名额已经满了,他只好报名自己参加考试。但他是有路可退的,即便他考不上他也会留在本校公共外语部当老师的。 文宾拿出一封信递给我,说:“快看看吧,你的上海宝贝到了。” 我接过来,看到是上海东方大学研究生院寄来的,就知道我的准考证终于来了! “瞧瞧,两张邮票还是头碰头贴上去的。是不是寄信的女孩子看到你准考证上的照片爱上你了?”文宾说话很快,喜欢调侃人。 我点点头,毫不羞耻地自我夸赞说:“那当然。看我的照片,多英俊哪!这是个好兆头。今天晚上我要纵情狂欢。” 大钟是我们朋友当中最帅的一个了,有点刘德华的模样,大受女生欢迎。石原美穗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称他为“王子”。他性格温柔,心思细腻,很会体谅别人,而且十分孝顺。记得我们几个人在他家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帮妈妈收拾、打扫。这令我自己十分惭愧,因为我在家基本上什么都不做。他和文宾是一个班的,课余在读法学的第二学位,报考了上海财经大学的一个法学专业。 爱华是数学系的一个湖南女生,也在读法学的第二学位,认识了大钟。她和大钟报考了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专业。她和小水是老乡,和文宾的女友也很熟悉。我和她的认识是大钟介绍的。 小水还没来,于是我用石原宿舍的电话打给他。他同宿舍人接的,大概是因为我嗓音低沉,我从听筒里听到他大声对小水说:“小水,你爸的电话!” 小水接过来后就热情地叫了我一声爸,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叫他乖儿子。他知道是我后,气得暴跳如雷把我臭骂一通。 不一会他就来了。小水是个很清秀很俊气的男孩子,比较有书卷气,有点像《人间四月天》里黄磊的样子。他在98法律系读书,是法学院某专业,也准备报考东方大学。他最喜欢写诗,出了一本诗集,还和我系一帮人组办了个文学社,办了一份叫《他们》的刊物。 我是从来都不会写诗也很少读诗,但我爱读小水的诗,可能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和他距离比较近的原因。但我经常恶毒地打击他说:“我之所以读你的诗,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懂诗。如果我真的懂诗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第44章 于是,他就捶我。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经常以打击别人取乐,改不了。 小水是个很纯情的人。 我让他揣摩我的处境和心情写一首诗送我,他只好从命,此诗以鱼为名,让我非常高兴。 海水吞没了亚特兰蒂斯的街道 餐厅和卧室成了鱼的游乐场所 我随城市的大船沉没 游进柏拉图古老的传说 石柱、花园、王者的宫殿 沉默,如同阳光被吞噬的天空 几千年,连几千年的神像 都成了大海的奴仆 我也许就是亚特兰蒂斯的国王 领导着这一方只有海水的领土 阳光和月光在海面上漂浮 我渴望一盏永不灭亡的灯的庇护 在冰冷的夜海里,我深情地 吻过一条冒失的鱼 一条没有国王的亚特兰蒂斯的鱼 在我的衣袖间 自由自在地与我亲昵 ——《一条亚特兰蒂斯的鱼》 据他解释说,亚特兰蒂斯的鱼就是一条被囚禁在透明的塑料水袋里的鱼,它睁大眼睛望着外面的世界,在有限的空间里游来游去,而空气却越来越少。他画了一幅画给我:一条垂直的细细的绳子,系着一个透明的水袋,里面一条满面悲伤的鱼。我听了他的鬼话居然一时之间沉默了。 今晚这里还有外语系几个颇有姿色的女生,尤其是英语专业的冷云,她紧紧裹在天蓝色牛仔裤里的臀部简直完美无缺,一直都是我的意淫对象。我曾经无数次在和小雪做爱的时候想起她的美臀,那么圆润,又那么轻盈,那么柔软又那么富有弹性,一定如同苹果一样的香甜可口。莫言在《丰乳肥臀》中曾经给乳房划分过等级,并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我想臀部更应该划分等级,冷云的美臀绝对是第一流的行货。 案板比较低,她弯着腰在切菜。我好几次都一直死死盯着她翘起的臀部,忍不住想去抚摸和温存。拍照片的时候我还故意和她站在一起,趁机拿腔作势半拥半抱和她拍了张照片,可惜是日本人的相机,可能我永远也拿不到了。 我幻想一切从后面进入她身体的那种感觉,该是多么惬意……立刻我就有点把持不住。妈的,今晚回去一定要抱着小雪,假想抱着冷云的身体,在她的纵深处射光最后一粒子弹,让自己快乐到顶点。 另外还有其他几个日本、韩国的留学生,我们一群人做了本国的拿手菜。吃完饭喝完酒又开始做游戏、看影碟,过得十分开心,一直闹到11点多才各自回去。 回到鲁村后,房东已经关上了院子的大门。我费了好大劲敲,老头才披着棉衣嘟嘟囔囔地给我开了门。我推开房门,里面黑黑的。我打开灯,小雪躺在被窝里,蒙着头,一动不动。 “怎么啦?生病了?”我掀开被子,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她拨拉开我的手,把头扭过去,狠狠地说:“一边去,别管我!让我饿死好了!” “嗬,好大的火气呀你!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你自己就不会做饭吃,不会买几个包子和饼子?都是把你惯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今天是圣诞节,你都干了点什么呀?你几点回来的!” 我突然明白了,圣诞节是应该给她买点东西的,起码晚上也应该在一起吃吃饭陪陪她。但我是个从来不会认错的主儿,又喝了几杯酒,更不会服软了。 “我有事才晚点回来的,你怎么管得这么宽!”我惯于强词夺理。 但当我熄灯躺在一起时,她还在不依不饶絮絮叨叨,终于超过了我的耐心的限度,而我酒劲上来后又非常瞌睡,便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两巴掌。这下子更是闯了祸,她的话好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的多了起来,在黑漆漆的夜里听着,令我毛骨悚然,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病。 得,我今晚打算借助小雪的身体好好地和冷云的美臀做一次爱的计划落空了。 第二天我就跟小雪和好了,毕竟是老夫老妻了。何况“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嘛;但我同时也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表面上看起来温柔文静的女孩,其实都是认死理的家伙,一头撞在南墙上也不会拐弯。用我家乡特有的恶毒的形象的说法就是:咬住屎橛子不撒嘴。 无论如何,我想我以后不会再跟她动手了。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我和小雪做爱一直都是用安全套来做防护措施的,就是那种质量低劣价格低廉的国产货,但用光以后却没来得及买,晚上时候只好小心一下了。 这正是个黑暗的深夜,周围一片死寂,而透过斗室的小窗依稀可见一点点的光亮。这是个多么暧昧,多么美丽,多么堕落的黑夜啊,它让人无所顾忌,产生作恶的念头,就像罂粟和毒药,又像醇酒和妖姬,在引诱人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尽头。向下,向下,不要回头,不 要停留! 隔壁的年轻夫妇会不会听到我们的声响? 听到又能怎样?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匆匆过客,是个失败的落寞的贫穷的不得意的被人蔑视的书生而已——所谓的一介书生而已,仅此而已,而已而已。我做爱,因为我自豪,因为我快乐。这也是我现在唯一的快乐和骄傲——我拥有一个女性温暖的有包容性的身体,在这个热烈潮湿的鹊巢里,我暂时诗意地栖居。藏匿其中,没有了烦恼和忧伤,躲开了人世的不幸和悲哀,避免了人们的攻击和嘲讽,我由衷地感觉到了安全和满足——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原初、我的本原和太一。 仿佛徘徊在武陵源的桃花林下,溪水岸边,春水在缓缓地流动着,风儿在柔柔地吹着,鱼儿在水中吐着泡泡,有鸟儿鸣叫着掠过远处碧绿的田野。这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流水淙淙,春意盎然,如同身在天上,何似人间? 这时我看到好大的一朵桃花,肥嫩的花瓣,娇羞的花蕊,点点的雨水把它装点得更加清新,阵阵馥郁的香气流入我的鼻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想要到这朵花中去,我想更深地进入它的领地,我想知道我可以深入到什么程度,我们可以最亲密接触的地方是在哪里,在那里我是否可以清心寡欲地诗意栖居。 那朵桃花好像也在召唤我说,来吧,来吧,红尘中有太多的不如意,何不到我这里歇息。且让我们共同进退,迎合默契。 身处其中,这真是一种完全的呵护,是包容,是宽容,是爱抚,是安慰,也是鼓励,让此刻的我完全遗忘了自己的遭遇、愤恨和这世上的龌龊与不公。 我和这朵花儿一起在枝头的风中荡漾,一起接受着阳光、雨露,一起飘落在清澈的溪水中,顺水漂流,偶尔和美丽的漩涡嬉戏,和水草握手…… 我听见那朵花对我梦呓一般喃喃地、娇俏又似叹息地说:“好美呀!” 我最柔软最清灵的那根心弦好像被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顿时响起了动人的颤音;又好像风行水上而生的波纹,渐渐向四周荡漾开去。[奇qisuu.书]于是我的心房醉了,我整个的身心都醉了…… 并排躺下的时候,我全身都酥软了。 她问我:“你那个了?” 我嗯了一声。她又问:“没事吧?” 我心里也没底,但又想不会这么巧的吧,便回答说:“没事。睡吧。”便搂着她沉沉睡去。 这件事就这样被淡忘了,直到圣诞过后几天她吃不下饭还想吐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个月前和她那次完全没有保护措施的激情戏。 我跟她开玩笑说:“你不会是有了吧?” 她也满腹狐疑地反问:“不会吧?”然后又无辜地说:“我不知道。” 但她接着说:“我的那个没来。” 我顿时紧张起来,问她:“几天了?” 她说:“一周以前就应该来了。” 我赶忙把她的尿样拿到鲁村一家私人诊所,经过测试,那个女“医生”满怀喜悦地告诉我:“你老婆有了。” 我不禁呆了。这可能吗?怎么会这样?开玩笑,我今年才22岁,就要为人父了吗?我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甚至从未把自己看作成年。但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我不信。问题出现了,我也不得不去处理。 我问“医生”有什么办法,她给了我几个药片,说:“打掉就行了。第一次,很安全的。” 我付给她100块钱,回去后按照规定的时间给小雪服了药。过了不久,她说腹部疼痛,要我先出去。等我回到房间后,看到了一盆底的血,深红色,很扎眼,刺目惊心…… 她仿佛很累,脸色蜡黄,躺在床上。我安慰了她一会,便趁院里没人的时候把它倾倒在厕所里冲走,于是我就以为从此以后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的睡衣上有血。把她叫醒后,才发现她身子底下已经洇的到处都是。我大吃一惊,赶忙叫来那位“医生”。她安慰我说不会有事的,给小雪打了止血针就回去了。当天的情况似乎好了一点,但第二天早上又是如此。凭我仅有的一点医学知识,我怀疑这可能就是“大出血”!我忽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是一种生命将要离开人身体时的恐慌,是魔鬼撒旦将要把我最心爱的人带走时的恐惧,夹杂着坏人要加害于我的宝贝时我无比的愤怒,还有就是对自己愚蠢糊涂、无能为力的谴责。 第45章 我带她来到附近一家医院,值班医生说:“你也忒大胆了吧,拿人命开玩笑!今天周末我们这里不上班,你到省人民医院去吧。” 她没有建议我留下来挂急诊——不是自己医院造成的麻烦他们就懒得管。 我觉得可能要住院,于是回去拿衣服。小雪还在对我反抗:“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不用怕。” 我带着哭腔说:“我求求你了,赶快去吧!”便把她塞进一辆出租车里。 到了省人民医院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我让她坐在椅子上,不要到处走动,以免流血不止。我给她挂了专家诊,一个鹤发童颜不怒自威的老太太接待了我们。我看了一下旁边关于她的年龄、资历和职称便觉得放心了,才有了方向感。她不紧不慢不温不火,让我们先到后院做b超看看情况。没有找到轮椅,我扶着小雪一步一步挨过去,感觉有半里路那么远,才发现b超室已经排了一屋子的人。 已经是寒冷的冬天了,这个狭窄简陋的小房间里,暖气管好像坏了,哧哧地冒着白色的热气。排队的年轻姑娘和大着肚子的妇女都在喝水,催尿,以便于做b超。 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终于轮到了小雪进去。我不知道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她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她的生命期限还有多远。我只是在屋外紧张地为她祈祷——如果这一关过不去的话,我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还能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做测试的女医生叫我进去,轻声说:“她的尿液太少了,做不出来。” 我顿时慌了手脚,欲哭无泪,我几乎要跪下来了,带着哭腔求她说:“大夫,您行行好,救救她吧!她已经流了两天的血了,挺不住了,现在我们也真的没有地方去了。”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你们去仪表厂附属医院,那里有人值班,看了条他们就知道是我介绍过去的,会帮助你们的。” 说完,她在一张处方笺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交给我,我赶忙千恩万谢地接过来,扶着小雪出来。她还没事人似的,指着外面停放的一辆帕萨特跟我开玩笑说:“你看,我和它长的像吧?像元宝一样,多可爱!你看你,瘦不拉叽的,像个手扶拖拉机。”接着她又突然“哎哟”一声,低声说:“又出来一股。” 我又是心疼又是恐慌,疯了一样跑到每幢楼里寻找轮椅,想把她推出去。我就像个无头苍蝇撞来撞去,大夫和病人都被我撞得东倒西歪,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去了。看那些牌子上:挂号处、交费处、取药处、输液处、内科、外科、五官科、泌尿科、紧急通道、急诊室、手术室……终于我找到了存放轮椅的地方,但却上着锁。一时之间我找不到管理人员,于是问候了他八辈子的祖宗,朝着轮椅上踹了几脚,直到它变形。我知道我又浪费了不少时间,赶快飞跑着找到小雪背起她来就跑…… 告诉我,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当我们并排坐进一辆富康出租车的后座里,在乌城大道上平稳地行驶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车窗外,万家灯火流光溢彩。虽然是寒冷的冬天的夜晚,却依然人来车往,非常热闹。但这些于我都是不相干。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再焦虑,不再恐慌。 我想,如果她就这样的离去,我的心会破碎得像玻璃。我将如何对她的家人交代?我将如何的痛不欲生?全都该怪我!是我太不小心,太大意,太马虎,太愚蠢,太轻信庸医!还都该怪我太逞强了,要去考什么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悔不当初听从别人的劝告,就在学校研究生处做一年的临时工。这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该诅咒的研究生考试!天父,这就是对我以往所犯的全部罪愆的惩罚吗?我暴躁,我狂傲,我昏庸,我无礼,我放荡,我堕落,我纵欲,我懒惰…… 所有的罪过我都犯下了。降罪于我吧,让我来承受!天打雷击我都无怨无悔,只是不要让我心爱的人来承当,她是无辜的。天父,咱们可不可以私下里做个交易,我起誓:如果这次能够救活了她的话,我宁愿考不上研究生,我宁愿不去上海,我宁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我甘心情愿在这里陪她过一辈子。这些够了吗?您给予我惩罚还会有多少? 街上有人在放鞭炮,明天就是元旦了,是新世纪的第一天。孩子和他们的父母穿着厚重保暖的棉衣在街上游玩,细长的路灯发出橘黄色的光芒,那么温暖,那么亲切。我的眼泪开始静静地流了下来,没有啜泣的声音,也没有呜咽,哪怕是喉咙的哽咽,甚至吸鼻子的声音。我只是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任泪水像一条欢快的小河在尽情、畅快地流淌。 小雪扭头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示,我也没有。 到了这家医院,便去挂急诊。走廊里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一手扶着墙,一手按着肚子,疼得在叫喊,更增添了阴森恐怖感。值班护士叫来了一位女医生,她看过纸条后爽利地说:“来吧,姑娘们,拿上家伙,上二楼。”然后,又冲着我说:“你去交钱,100块。” 我回来后也上了二楼,在门外边等着。门没有关紧,有一条极细的缝隙,里面灯光很亮,我看到她们戴着口罩,拿着钳子之类的手术器械,在夹取或者擦拭什么。小雪可能躺在一个平台上,看不到她。网我听到她们在问些什么,小雪轻声地回答。那个女医生突然说:“哎呀,你们事后还同房了呢!看,都发炎了!太糊涂了你们!……” 我终于放下心来,缩回了头,用手抹了把脸,泪痕似乎还在。我掏了掏兜,只剩下几十块钱了。要请客给护士们买夜宵吃吗?随即又把这个念头硬硬地压了下去——算了,也太拿不出手了。 大约20多分钟后,她们出来了,给小雪拿上药,又打了针,并让我们明天来输液。我担心地问:“今天晚上不会再出血吧?” 那个说话爽利的女医生说:“不会啦。只是这一段时间不要同房,一定要记住!” “哪里还有这个心情呀。”我心里想。然后打车回到鲁村。 第二天,果然情况好转。输了三次液之后,小雪脱离了危险。我又买来鸡蛋、小米、大米、蔬菜、水果、肉和排骨,给她也给自己改善保养一下——毕竟,再有10天我就要上考场了! 醉卧考场君莫笑 小雪渐渐恢复了身体,仿佛一切都好起来了。我曾戏言说,她的身体真是像大地一样肥沃,无论种上什么都有出产,土壤肥力向来是有增无减。而我要参加考试的野心仿佛也蓬蓬勃勃地一夜之间就绿遍了大江南岸。 到期末了,她也才忽然想起来还有参加考试这件事,便翻翻书本和笔记去学校应试了。我也清楚地知道,只要不是白痴或者跟老师结下仇怨的话,文科生的考试一般是不会挂住人 的。因为,老师总会给划出重点和出题范围的——如果一个班大多数不及格的话,老师的脸往哪儿搁呀?他怎么还有脸干下去呀? 天气也真的到了严寒的时候,零下十五六度。而学校通往鲁村的那条弯曲、狭窄、肮脏、泥泞的小巷子里却依然人来车往,铃声不断,十分拥挤、热闹和嘈杂。卖烤红薯的和煎油饼的地方香气扑鼻;小饭馆里的大铁锅干脆架在屋外,正煮着刀削面,炉火熊熊,热气蒸腾;小孩子和大狼狗到处跑来窜去嬉闹叫喊;双双对对的大学生情侣们搂肩搭背耳鬓厮磨地进出他们的安乐窝。 没有我们这些可爱的浪漫的大学生夫妻,鲁村将无法生存,这丝毫也不夸张。因为紧靠乌城这个省会城市,鲁村的田地几乎全被征用了。这里的村民以房租为第一收入,其次才去搞点小营生,比如给人拉点货,倒卖蔬菜、粮油等,或者自家开个小商店、小饭馆什么的。鲁村给我们的感觉好像是每天都有人家在拆旧房盖新楼,因为他们也要竞争我们这些客户的。 而我们这些读过书喝过墨水的书生们总是要求颇高,希望住楼房,并且要干净、整洁、漂亮、通风良好、阳光充足,有点家具什么的,因此村民就要按照我们的要求来设计新居了。不止一次,当我经过鲁村那些破砖烂瓦的废墟或者簇新的傲然挺立的楼房时,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桃花扇》中的戏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楼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仿佛颇有沧桑的意味。 这场考试对我的意义至关重大。我对朋友们说,考好了我将一鸣惊人、前途无量,考砸了我将一蹶不振、死无葬身之地。是的,这是我复仇雪耻的一种方式。我,庄小鱼,一介书生,有怀投笔,无路请缨,等中军之弱冠,慕宗悫之长风,面对屈辱、欺凌和不公,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我那点可怜的信心和自尊?我还能有什么致命的武器可以向这些披着“人类灵魂工程师”神圣外衣的无耻之狼开火呢?我痛恨,我不服,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庄小鱼不是被造谣中伤的那种人。妈的,其实就算我是,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我是又何妨? 我一直是个狂妄自负的家伙。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这是我的原则和信条,任何对我的阻碍都将是徒劳。我就是这么一个理想主义者。即便是考上了他们却不让我去,我至少也可以挽回一些面子。何况,如果我真的侥幸去了上海,奔向了自由和幸福之地,那不是更好吗? 第46章 因此,我心里有一种要考好的强烈的愿望在燃烧着,以至于一向惧怕寒冷的我如今在冰天雪地里也倍感到温暖——也许是血液沸腾心脏剧烈跳动的缘故吧。 2001年1月13日将开始第一门考试。是刑场也好,是沙场也罢,这场考试到了。“勇赴死地!勇赴死地!”我头脑中经常响起这个声音,于是便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迈开脚步而奔波——开介绍信、报名、为应考而找住处……大钟让我住到理工大学体育系他朋友的宿舍那里。临考前一天我让小雪先回家,自己一个人背上行囊到那所理工大学应试。 从小到大,每次升级考试,我都不希望有人陪我。我认为在无人认识我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更加平心静气、无牵无挂,才能充分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和实力。 我穿上笨重的黑色棉大衣,戴上帽子,背上书包,出去打车。但上车的时候我就感到了头晕、脚跟发虚。前一段时间为小雪担惊受怕、四处奔波,还要复习考试,似乎已经耗尽了我的精力。 我好像是感冒了,有点发烧,身体也很虚弱,几乎站立不稳,但不敢吃药,因为那会阻碍我的思考,让我的思维不能像刀锋一样敏锐。此刻的我更像一个职业杀手,每一件事都考虑得清楚、周到。吃饭睡觉都要注意,笔墨纸张要准备齐全。 我借住在朋友的朋友——一个体育生的宿舍。抵达那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钟的同学把我介绍给他们,交给我钥匙后就走了。宿舍里肮脏、杂乱,地上堆着脸盆、水桶、暖水瓶、脏衣服、旧箱子等。屋里还有一台电脑,一个长相英俊身材高大的男生正和一个漂亮女孩打游戏。他们穿着高领毛衣、牛仔裤、运动鞋,玩得十分专心。后来,又来了三对,看来他们很熟,宿舍里马上热闹起来了。 晚上他们玩游戏直到午夜,他们的女朋友竟然也全部在那里留宿。太不可思议了!我这才领教了他们的胆识。我不是个保守的人,甚至可以说相当的开放和前卫,但是看到他们集体在大学的宿舍同居,还是有点震惊——一男一女出去同居也就算了,无所谓的事情,大家的年龄都那么大了嘛,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种集体同居的状况还是头一次听说,更是有幸第一次亲眼目睹,我好像也明白另外两个男生搬出去住的苦衷了。 当然,我心里也十分纳闷:他们怎么办事呀?就这样在一起?靠,好像有一种集体嫖娼的感觉,是不是很爽?而我明天可是要参加一个今生意义重大的庄严肃穆的全国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呀!我们今晚就……就这么挤一块儿了?搞笑!演小品吧?太滑稽了这也!我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宿舍的暖气太热,我又发烧,他们的电脑游戏持续到凌晨一点多,我躺在被窝里,听到床板咯咯吱吱的声音和他们亲吻时吸吸溜溜的声音以及几个女孩压抑的哼哼唧唧的快乐的呻吟,我不禁悲愤交加:妈的,我真是太倒霉了!明天的考试就别指望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毁于一旦,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为了省几个钱没去招待所,结果就酿造了这样一个人生重大悲剧和错误。太不明智,太吝啬,太愚蠢了!我简直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明天的考试,我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赏一番,可是老子现在哪有这样的心情!于是就在这样的自责中,直到凌晨两点我才勉强睡去,却在5点半就醒了过来。起来后感到头脑里昏昏沉沉,便用凉水泼泼脸,收拾一下出去吃饭了。外面是异常的寒冷,未融化的雪水都冻成了厚厚的大块的冰坨,寒气像锋利的刀片在切割着我裸露出的所有皮肤。我紧了紧黑色棉大衣,用手套捂着耳朵,背着沉重的大书包奔向考场。 第一门是英语。语法不会,词汇也很难,完型填空大概是讲述跟银行业务有关的事情,更是不知所云。如果说起初我只是有些焦躁的话,那么现在我开始感到了极大的恐慌。于是我强迫自己开始着手做阅读理解,几篇下来感觉还不错,把翻译做完才反过来做前面的试题。估分55左右。悲哀呀,只此一门不上线的话我就完蛋了,再考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难怪有人考了一两门就退缩了。但我如果这么做当然不符合我的性格,我是明知不可而为之,是有孔夫子性格的传统的。花了几百块钱就算经历一次全程的考研吧,别委屈了那些来之不易的钞票。于是我决定继续考下去。 下午是政治,自我感觉良好,果然逮住了“西部大开发”和“农村包围城市”的大题,估计分数在70分左右,这多少给了我一点信心。但是因为中午没有休息,下午又是紧张的3个小时趴在桌子上考试,眼睛都几乎累成斜视了。 晚上,他们给我商量说,让我到隔壁宿舍去住,我当然乐于从命,还直怪他们为什么昨晚不让我去呢。这次同住的只有一个人,这小子可能心情不好,自己灌了半瓶酒精含量颇高的“火爆”酒。他借用我的ip电话卡打了个长途,好像说欠了别人的钱很多,暂时无力偿还等。为了答谢,他请我喝酒,他极力坚持,我犹豫了一下,后来又想:妈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喝就喝!反正今天肯定考砸了,后面考得再好也没用了,大不了明天老子醉卧考场。 于是他一口我一口,把剩下的半瓶喝得点滴不剩,晕乎乎地倒头就睡。 第二天上午是写作,《读书的乐趣》,这当然难不倒我,而且因为昨晚喝酒后,了无牵挂,没有失眠,休息得很充足,于是精神大振,洋洋洒洒写了3000多字还意犹未尽。 下午的古代文学史和第二天的古代、现代文学史的合卷中大部分都进行了充分的复习,甚至好多题目都被我押中了。估计每门80分没问题。但在我考最后一门的时候,一个监考的巡视员走进我们的考场。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黑山大学中文系新来不久的党支部书记!这下我可是彻底死定了。虽然我们不太熟,可是我常在系里帮忙行走,他还是认识我的,也知道我被保留学籍的事情。现在我又来参加考研,如果他捅出去,那我…… 我忽然觉得胸口很闷,有点喘不过气来。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他现在就把我揪出去,这样的话我考上东方大学的机会就等于零。求求上帝,给我一次完美的全程考试吧!好像这是一场比赛,已经上了瘾的我很想赛完全程,而不再去考虑是否会有个辉煌的结果。还好,上帝向我伸出了援手,该书记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下,稍做停留就转身出去了。管他呢,先做完再说。我一直坚持到最后一个才交了卷。 收拾起行囊,坐在出租车里,才知道这几天都是零下20度左右。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忙活了大半年,痛苦了这么久,换来的结果就是这些。一种空虚和失落刹那间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知道下一步我该去干什么。乘上火车,回到老家我的身体就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病倒,打针、吃药、输液,折腾了近1个月时间,整个新年都没有过好,才渐渐恢复元气。 极乐世界 寒假我还和子柔见了一面。她家又搬了,住宿的条件越来越坏。房子像个仓库,中间用书橱和帘子挡住,划分成几个房间。地面凹凸不平,四面来风。看来自从她父亲去世后,那个单位更不愿意管他们了。但柔儿还是柔儿。无论是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中,她都是一朵清莲。她仍然皓齿明眸,仍然风姿绰约,仍然暗香袭人。贫穷或者苦难只能让她更华贵和高傲。 我问她为什么还不结婚,是不是要求的条件太高了。她勉强笑了笑,未做回答。她忽然 说,我们一起去东明湖那里去旅游好吗? 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大冷天的去看湖水?而且她竟然还有这样的心境! 但我很爽快的答应了——我从来不会拒绝美女的要求。 那里距离我们县城2个小时汽车的路程。上了山,买了票,就去看湖水。水很大,很多,一片汪洋。 她望着水面幽幽地说,人心也是一个湖,一个装满眼泪的湖。 然后她命令我说,你去订个房间。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么近的路程,我们有必要在这里过夜吗?但又想到,可能她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于是就去交钱了,没有什么手续,也不要身份证。 我终于和她睡在一起了——这曾是我朝思暮想的愿望。 帕里斯王子得到了美女海伦,同时也得到了一场旷绝千古的战争,而我也开始了一场战争,这几乎用尽了我生命中全部的力量和激情。我从来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这么的长久,会让我这么长时间地痉挛、颤抖、如遭电击。我感到自己每个细胞都在欢快地叫喊,从来没有哪个人哪件事可以让我如此深刻地快乐,仿佛我血液和骨髓都参与了这场欢乐之战。 长矛呼啸着在空中穿梭,刀剑在风中砍斫,盾牌被推来挡去,借以掩护肉体的脆弱…… 阿波罗、雅典娜、阿伽门农、阿喀琉斯、赫克托尔、帕里斯,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半人半神的世间英雄、美男子,都在殊死战斗,没有停歇,直到血流成河,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在回家的路上,是谁大声地喊叫,在这个荒凉的没有方向的大海上,叫得如此放肆,如此恣意,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是不是海妖?她的叫声能极大地激发起人的欲望,她的淫荡的叹息和风骚的动作、曼妙无比的姿势也很能蛊惑人心。 第47章 她脸色红晕,有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含笑地挑逗着你说:“快来呀,不要离开我,让我们一起进入极乐。” 你一旦稍事休息,松口气,她就会乘虚而入,让你从此沉沦,堕入地狱。她让你在她身上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却仍然感到不够满足。如果有更多的力气,她会让你一直这样做下去,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没有一丝的厌倦…… 啊!我的美人,我的精灵,我的女神,我的海妖,我的天仙!我愿意就这样持续着,在到达巅峰的时刻,嘣地一声,如同弦断帛裂,幸福地在你的怀里死去…… 听见了吗,我心爱的人儿,窗外传来的是谁的一首欢乐和绝望之歌? 来啊,来啊,给我看看你的内心世界 我要带你进入极乐世界 随着你的欢喜融化吧 把痛苦忘掉吧 这是你的极乐世界 请你欢乐吧 …… 我一直都喜欢这种颓废、堕落,喜欢那种无所谓、放荡不羁、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和那种忧伤、那种绝望。 结束后,她嫣然一笑,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长发,说:“也不枉了你曾经对我的一番真情。” 接着她又说:“你真爱过,所以你是最有资格拿去的。是你的就拿去吧,不必犹豫也不必感谢。只是,我想以后我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想念我。把我完完全全地忘记吧,就像我们从来没有相识过。” 接着她拿了支口红在一面墙上写道: 请让我最后堕落一次吧! 明天我将是个贤妻良母。 这就是她,这就是她一贯的作风,你永远也无法明白她的心思。她是一个哲人。她总是迅速俘获你的心,然后残忍地迅速离去,让你整个一生都在回味她曾经带给你的无与伦比的美。残忍是她的别名。 我说,我对你能够奉献的只有我的眼泪,我的爱和我的死亡。如果我能为你而死,我将感到幸福和无上的光荣。我的命是属于你的,什么时候来要就请你拿去吧。请接受我最诚挚的献诗: 啊!我灵魂的灵魂! 我生命的生命, 我一生的失败,一生的亏欠, 如今要都在你身上补足追偿, 但是我有什么, 可以求于你的呢? 让我淹死在你眼睛的汪波里! 让我烧死在你心房的熔炉里! 让我醉死在你音乐的琼醪里! 让我闷死在你呼吸的馥郁里! 不然,就让你的尊严羞死我! 让你的酷冷冻死我! 让你那无情的牙齿咬死我! 让那寡恩的毒剑蛰死我! 你若赏给我快乐, 我就快乐死了; 你若赐给我痛苦, 我也痛苦死了; 死是我对你的唯一的要求, 死是我对你无上的贡献。 回到家我就倒下了,开始输液,补充营养。给我看病的那个大夫奇怪地问我说:“刚给你治好没几天,怎么病情会反弹这么快?” 我回答说:“可能是因为我去了一趟极乐世界。” “什么?极乐世界?”那个大夫更加吃惊了,用手掌按了按我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发烧呀。” 春节已经过去了1周了,我打算回乌城去,看看能不能找个事做,我知道自己一旦闲下来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可以暂时忘掉很多事。走前我没有给柔儿打电话,我知道她也不希望我跟她再联系。也许,我们还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再次相逢,再次重温旧梦…… 第五章大学五年级(下) 深入虎穴 毕业了却没有工作,也不再上学,忽然之间我就被抛弃了,没有了依靠和归宿,就好像没有根一样漂漂浮浮,不能落地,只能停在半空中。我感到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客观存在的经济基础,而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意识形态,是抽象的不具体的模糊不清的存在。而且我的心里还有一种恐惧感——仿佛自己是个头上长角脚上生刺的怪物,已不见容于社会。别人都像行星一样沿着既定的轨道在旋转,而我却被甩出生活的轨道之外,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才好。而且我还有一种羞耻感——和别人相比,我既不挣钱又不读书,这算什么?我无地自容只好拼 命跟人解释说我考研呢还不知道结果,以掩饰现状的困窘。 新的学年开始了,我还能到哪里去呢?我还得回到黑山大学回到鲁村,虽然我家不在那里,但那里毕竟还有我的档案、户口、爱人、朋友、行李,更重要的是有我还没有实现的梦想。 我对自己能否考取东方大学的研究生当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当然还要考虑我的退路。一旦不能被上海录取,我还是要在黑山大学接续我被保留的学籍。为了避免重蹈去年的覆辙,我准备到语言学几位老师那里去拜访一下了——真可怜,我还是要丢掉我所谓清高孤傲的面子去给他们拜山头,我感到真的有点耻辱。但我很会安慰自己说:暂且当一次排练吧,以后在社会上这种事情多的是,而且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呢。 于是我在超市里面开始物色礼物了。李教授50多岁了,不妨买点中老年的营养品补品什么的。来到他家,他用他特定的尖锐的嗓音和浓重的鼻音以及黑山土话“生气”地质问我:“小鱼,你这是做甚呢?” 我赶忙陪出笑脸说:“哎呀,李教授,我在这里学习了几年了,您的言传身教让我受益匪浅,但我却这么久都没来看望您,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所以来给您拜个晚年。” 哇,我不知道我自己居然可以无耻肉麻到这种地步,可见阅读金庸先生的《鹿鼎记》后我的功力大为长进,真是可喜可贺。似此等进展之神速,假以时日,必定可以青出于蓝,胜过韦小宝无疑。 他家30多岁了还没有出嫁的格格冲我笑了笑(我看清了她的几颗大黄牙),他家阿哥乜了我两眼咳嗽了几声(他对我白眼有加),于是我诚惶诚恐慌不择路地逃了出来,并且一头撞在了门上。依稀记得他建议我读一本作者叫什么乔姆斯基的家伙写的《普通语言学教程》。 马伯涛副教授的孩子还小,注意,他居然有两个孩子,当然一个是超生的,当然要多准备一份礼品和压岁钱。他当然又谈起当年他在东方大学读博士期间的光辉历史,我只好毕恭毕敬地洗耳恭听,一边还要绞尽脑汁不失时宜地对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歌功颂德。不知怎的,我忽然感到自己好像成了《天龙八部》中星宿老怪丁春秋的那帮手下。 马老师鼓励我说:“你今年入学后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东方大学的博士吧,我推荐你。我的师兄现在已经是那里的教授博导了。去年咱们系94级的那个男生不就是我给他找的人吗。我让他在旁边等着,我一个电话过去,虽然他排名在后面,最后还不是被东方大学录取了?” 接着他又关心起我的私生活来了。他说:“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吧,那让师母给你介绍个怎么样?计算机系的,研究生。” 我连忙肃然起敬,连连称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并且表示一定不敢辜负马老师对我的崇高期望,把学习和感情生活一起搞上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当然心里一边在想,说不定今年我就去了东方大学了,就不用您老人家操心了。 不知怎的,看到他如此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他前年没有评上副教授的时候居然在中文系办公室声泪俱下楚楚可怜之态,不禁莞尔。 马老师看见我轻轻一笑,以为自己的学位加美女的糖衣炮弹攻势肯定击中了我的心坎,当然也心花怒放起来。于是在这种融洽和谐的气氛中我礼貌地告辞出来。 人不是为了吃饭而活着,但活着就要吃饭。所以我还要在这段空闲的时间里去挣钱。 我想起了上学期黑山大学研究生处要我去做临时工的事,但当时我因为决定考研怕耽误时间而拒绝了。我决定再去问问看。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我认为,不吃回头草的马可能是一只道德上的所谓好马,但绝对不是一只聪明的能够忍辱负重的马。还有,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我小丈夫呢。而且,我现在还有什么尊严和面子可言吗?而且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呢。所以我要在研究生院找到一份临时工作,尽管报酬极低而且十分劳累,但是毕竟有活干着,心里就踏实一些,我厌烦了那种无业游民似的命若游丝的感觉。并且我知道这里消息灵通,职位重要,如果我要走就需要这里的同意,如果万一我考不上还要回来读书,在这里跟领导混熟一点,又有什么问题不好解决? 于是我穿着那套价值百十块的深蓝西装,背着一个旅行箱一样的巨型挎包,走进黑山大学研究生处党总支办公室。卫书记长得瘦瘦黑黑矮矮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个转业军人。他穿一套和我差不多的西装,不同的是他喜欢在衬衣和外套之间穿一件军绿色马甲,劣质金属扣闪耀着黄澄澄的金光。他眨着狡黠的小眼睛一再强调说:“你的工资是每个月300块,人民币,还可以免费住4人间的研究生宿舍。” 好吧,好吧,我对此已经麻木了,无所谓了。他把我介绍给他的同事和下属,于是,我就像地下党打进了敌人的巢穴,又像一把尖刀插进了敌人的心脏。 但我不知道听谁的指挥。除了卫书记和龙处长,还有“赵家的狗”和王两个副处长以及崔和李两个副主任科员,还有一个孙梅女科员,幸亏办公室主任给调走了,否则我就死定了。 第48章 我基本上是全部跟着李副科员在混,传言他可能坐上办公室主任的宝座。崔和李都在评正科级,火药味浓厚,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之事时有发生。 李新副主任科员身高至少有1米85,赛过巨灵神,一双大牛眼,每日价西装革履,领带手表公文包,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他拿出积存了两三年的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的材料和档案馆联系,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然后全部输入档案里。这个工作花费了我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期间我还经常被崔副主任科员叫去清理文件打扫卫生什么的。我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灰尘此后便对此有过敏反应。 某日收拾资料,翻到一本书,看到这首诗,颇为感动,随手记录下来: 客居并州已十霜, 归心日夜思咸阳。 无端更度桑乾水, 却望并州是故乡。 我干得很卖力。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虐待似的对自己。是对社会的厌恶,对自己的不满,还是要争取他们的信任?我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拿他妈的该死的300块钱吧。我2月中旬来的,3月底才发钱给我,而且只有1个月的钱。我做牛做马那半个月就白干了?孙梅发钱给我的时候我没接,我说先放你那儿吧。等到下次领工资的时候,他们果然给我补齐了。但此后,孙梅女科员就和我结下了梁子。 那天,不知哪个系的妇女到研究生处来办事情,说:“这次新校长上任果然有大动作,好几个系主任和书记都调动了。” 接着她又小声神秘地说:“中文系的主任老佟因为贪污公款被书记和老师们合力给告下去了。校长打算让老佟去图书馆工作。”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头狂震:因果报应就来的这么快吗?我是不是开始时来运转了?事情变化得太快,太富有戏剧性了,我甚至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这简直像一场梦,一觉醒来就改朝换代了吗? 我禁不住连声追问:“这是不是真的?新任系主任是谁?”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回答说:“这千真万确,新主任是北大毕业的柳锡青博士。” 我顿时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虽然柳老师没有给我们上过课,但我知道他是个忠厚实在的人。我记得我在系里帮忙的时候,有一次,一个残疾硕士考生来参加面试,就是我和他把人抬到3楼的。 我得到重塑的机会来了。这是上帝的旨意,我一定要抓住。 当我发现调走的办公室主任桌子上的电话可以拨长途时,我就没再跟他们客气。4月初我打电话到东方大学的研究生院查询成绩,他们让我通过声讯台查询。接通后我的心里十分紧张,一个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女人声音报出一堆数字:69,55,83,81,78。我计算了一下总分是360多分,这可能会有希望,但距离我要求的380分还是相差不少,而且我的政治只有55分,正好在国家最低线左右。怎么办?给东方大学的老师打电话,他们说也不知道我的排名,但是我报了一下成绩,他们说专业课成绩还是很好的,英语也不错,就看政治能不能上线了。 我泡在网吧里一整夜,抽了一盒红塔山,也没有查到分数线。早上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嘴角起了一个大泡,灿若桃花。我决定给东方大学中文系的主任写封信,说明一下我的情况。我看过关于他的介绍,得知他当年参加东方大学考试总分很高,专业课极其优秀,但好像有门不重要的课分数不太高,是被慧眼识人的老主任特批录取的,所以觉得他了解我的情况后有可能会给我一些帮助的。于是就贸然写了信过去,只说拜读过先生的大作,非常敬佩,自己身在一个贫困地区,条件不好,参考书是借的手抄了一遍;自己又受到一些不公平待遇,处境尴尬,非常希望自己能到东方大学中文系学习等等,言辞恭敬、恳切,自己看了也觉得感人至深,不觉双眼发红心酸不已。 不久“东方大学2001年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成绩通知单”来了,和电话中所查的分数一样,只是这张小纸条下面还有注意事项:若你达到我校的复试要求,我校将在4月中旬发复试通知,4月下旬复试。 又过了几天全国分数线终于出来了,我政治单科正好在线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我收到了复试通知:庄小鱼同志,根据你的初试成绩,同意你参加我校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的复试。复试科目为专业基础知识,方式为口试,时间是4月20日上午8点半,地点在文科大楼707。随信还附有一张新生入学公寓收费通知单,说是每年住宿费1600元。心底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地来。 我要出击了,用积蓄已久的力量。 同时我得知,我的亲爱的朋友们全部落马。文宾的保送本校没有成功,于是报考了北外,惨遭不幸,但已经确定留本校当老师了,他的女友也留校了。大钟和爱华跨专业报考了上海同一所财经院校的法律系,都没有成功。王笑宇跨专业报考了北二外,没戏。张清报考了北大历史系,总分太低。刘蕾报考黑山大学历史系,失败。整个朋友圈子里笼罩着一片悲哀。我也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即将到来的面试让我惴惴不安,而且即使我通过面试,调动档案也是一大难题。生死未卜的前途啊! 乱收费与东窗事发 4月上旬的时候,黑山大学在职硕士研究生考试报名开始了。研究生处的小办公室里每天都是人头攒动,被挤得水泄不通。而病毒性感冒也在大肆流行。负责此事的李新索性把报名表和公章全交给我,让我和另一个兼职的退休教师老胡到大会议室一起办理。 黑山大学光靠这一项招生每年收入都在几百万。学校、院系和研究生处按照比例进行瓜分。据说研究生处的每人年底分红都在七八万左右。虽然他们人手严重不足,但一直坚持不 肯招新,只是找几个打工的而已。妈的!我越想越气,老子干活累个半死,每月300块钱都要克扣,这也太不公平了! 报名表早就用光了,只好在会议室里大量复印。这年头报考在职研究生的太多了。他们只是交上万元左右的学费挂个名,考试时找个枪手,结业时领个证就行了。这样评职称,分房子就用得上了,这产出绝对不会辜负投入的。况且,来就读的大都是大小官僚、小头目等,都是单位掏钱,不必吝惜。和这些鸟人一比,我感到自己辛辛苦苦孜孜矻矻去考个研究生真的是太累太苦了。 一个省检察院的科长来报名(因为我看到他的简历),看到我拿着公章的样子,递给我一支芙蓉王,并对跟他一起来的一个颇有风韵的女人说:“给你也报个名吧,陪我一起考试。” 那女人风情万种地笑着开玩笑说:“不好吧,我要陪吃、陪喝,还要陪考,那不就是三陪了吗?你可是要受处分的。” 那科长哈哈大笑着说:“我们身为检查人员不但要检查人们的思想和灵魂,也要检查人们的身体嘛,是不是?” 我和老胡不禁也笑了起来。这个科长很可爱,很幽默,很诙谐,很有气派,很平易近人,很招人喜欢。 我和老胡工作得十分辛苦,他开始不满地说:“总不能这么白给他们复印报名表吧,我们处里不是也得往里搭钱吗?干脆每张收他们一块钱。” 我也同意了。报名者根本没有人反对,他们大部分都是参加工作多年的人,不会在乎这一块钱,并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但中午下班时,我偷偷数了一下,大信封里就有400多块钱了。我不禁有些吃惊,征求老胡的意见,他果断地一挥手说:“走,吃饭去。”于是我们到校外的酒店要了酒菜大吃大喝一通,真是他妈的爽啊! 后两天,我们继续收钱。来报名的可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看到这些狐假虎威的小官僚、不得意的教师、下级军官等在我面前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样子,我就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我嘴里叼着他们敬上的香烟,左手持报名表,皱着眉头一瞥他们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书,右手公章啪地往表上一砸就完事。他们连声道谢的就出去了。有个女人牛逼哄哄地跟我咋咋呼呼了几声,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不敢报名了,后来她去找来孙梅跟我要了张表盖了章。她俩原来认识,以后孙科员就更恨我了。 黑山大学的报名结束了。但他们要去财经大学拍数码照片,省教育厅在那里设置了一个临时办公点。我和实习生小罗被借调去帮忙,就是在那里拉了几张桌子给教育厅卖应考用书。自从我尝到甜头以后,就再也不想给人白干活了。我和小罗一商量就在每本书的定价上擅自增加了5块钱,并振振有辞地解释说:“这是刚从北京空运来的,要适当增加费用。不信你去转转,书店里是肯定买不到的。” 这时我看到我的老乡政治系的黄山穿着一身军装走了过来,他竟然对我视而不见,我刚想跟他打个招呼,但突然看见他身边的孙梅,就明白了——他是准备当枪手的。我没有出声,但也跟着走到拍照室。其实教育厅派来的那位工作人员也看得出来,但他也是黑山大学出身,和孙梅至少也打过几次交道,当然不愿惹事,犹豫了一会就与人方便了。过了会我看到35岁的孙梅和22岁的“丈夫”出来,她和小罗以及旁边买书的几个人还聊了会儿天就扬长而去。 然而,过了几天我们就东窗事发,处里通知我和小罗到省教育厅去接受批评教育。 第49章 妈的,我知道肯定是孙梅告发的,她想整治我不是一天了,那天肯定从购书者那里抓住了我俩的把柄。李新对于我的求援表示爱莫能助,主张我快去认错。于是我和小罗统一好口径后,就乘车来到省政府。 政府所在地楼宇俨然,飞檐走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门前经常可以看见黑亮的小汽车鱼贯出入,执枪门卫抬手致敬,更显示出官方的威严肃穆。 教育厅的负责人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对我俩进行了一番教育和批评,末了还让我们各自写了一份检查。这可难不倒我们,毕竟也是中文系科班出身嘛。我署名是张大前,小罗署名李晓龙。然后我俩每人退回去20块钱。我一副追悔莫及捶胸顿足沉痛不已的样子,说不该为了蝇头小利而失节,表示要浪子回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小罗的表现更让我满意——他竟然流下了宝贵的男人的泪水。出来后我俩大笑,骂那个家伙是个蠢货。我对小罗的表现大加赞扬,并叫上小雪一起去饭店吃饭。我给了小罗80块钱,说是我们挣来的。他当然不知道我俩多收了多少钱,因为账目和钱财由我掌管。 经过我们一番吃喝之后,剩在我手里的还有1000多块钱。 正是江南好风景 我打算用这笔钱去上海参加面试。 2001年4月24日我和我的老乡政治系的黄山、黄山的女朋友一起乘车出发。黄山考的是上海一所师范大学,他女友和我报考的是同一所学校。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到我曾经魂牵梦萦的江南,先前我在记事本里或者和慕容娅通信的时候不止一次地使用“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句话。列车行过,长江、淮河、水乡、古镇、瓦房、稻田、樟树、乌桕、法国梧桐、金黄 的油菜花……都别有情趣,深深地吸引了我。 列车晚点了,经过近26个小时我们才到达上海站。天色已晚,公交车一直在高架下面绕来绕去,十分阴暗,路旁的民居也破烂不堪,让我们难以相信已经置身上海了。但我想这里当然不是上海的精华所在,也许这样的差别才更能衬托出精华之处的豪华和奢侈吧?终于我们在东方大学的门口下了车。灯光幽冷的色调显得别具一格,铁栅栏里碧绿一片,透出清凉的气息。这才是学校,在纷纷扰扰的喧嚣的蒸腾的红尘里拔俗而出。 黄山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过了会,一个身材玲珑,相貌秀美的年轻女子骑车而来。后来知道她是黄山一个张姓老师的妻子。真看不出来,她竟然结婚好几年了。她带我们去一家豆浆店吃了些晚餐,又领我们到学校旁边的一家招待所住下来。我和黄山住在一个四人间里,他女友住在我们隔壁。 次日张老师的妻子带领我们在东方大学参观(她这么年轻漂亮,我实在不忍心叫她老师或者是某某人的妻子。她在这里读博士,她的丈夫在黑山大学教书)。我们带了相机,一路拍照。东方大学的正门实在是平平无奇,就是楷书“门”字的样式,进门照例是伟人塑像。这里的几幢建筑、几块大草坪、各种树木,还有两个小花园还是深深吸引了我。没有想到上海4月的天气已经这么的炎热了,我脱下外套挎在臂上。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心里着急和忧虑的缘故。这些都没有减轻我的压力和不安。 这个地方越美丽越吸引我,我就越发担心自己以后不能来到这里。我的沉重就写在我的脸上。当聊天时我叹息着说出我的情况时,我清楚地听见她骂了一句黑山大学。我不禁有些吃惊:这个看起来如此柔弱美丽的女子竟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我的遭遇而抱不平,而且是在她丈夫的学生面前。但我觉得这根本无损于她的形象,反而更增加了她善良与正直之美。我默默地走在他们后边,望着她苗条娇小的身影,心怀感激。 次日进行面试,我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我觉得自己是心理素质不好。毋庸讳言,我很紧张,我太看重这次的成败了,自从上次黑山大学那次所谓的面试后,我就十分害怕面试。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是等额面试还是差额面试,不知道这里会不会也有猫腻,会不会有暗箱操作。这些都无形之中给我增加了压力。 在走廊里我看到复试名单,招生简章说我们专业要6个人,这次面试来了6个人,那么就可能是等额面试了。根据排列顺序我知道自己是第三名。第一名380多分,第二名370多分,我360多分,最低一个也350多分。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主考的老师比较年轻,但问题比较尖锐,让我很难回答,几个回合下来,我就落荒而出。其实,我不但是紧张而且我想自己真的没有准备,知识面窄的很。我这种人只适合考试,不适合做学问。再说他们以教授博导的水平来测试我们这些本科刚毕业的学生,可想而知结果会怎么样了——肯定找不到一个满意的。想到这些自己就感到十分沮丧,甚至恨那位老师的问题可能会导致我梦想的破灭。 结束后,我见到了一起来应试的其他几位同届考生,我们几个相互安慰鼓励一番便作鸟兽散。没有任何消息,只是让回去等通知,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被录取。但我想,我来这么一趟真的不容易,没有得到一点信息怎么就能回去呢?于是我走进中文系教务室,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研究生教学秘书,并说自己的档案并不在报考的单位,希望得到帮助。我说,我是从山区来的考生,去年考上一所大学被别人给顶了,档案又被扣住,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怎么办?她很同情我的遭遇,说能参加复试的就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让我6月中旬务必把档案调出,并留给我她的办公室电话,让我有事找她。她和我双手握别。 中午回到旅馆,黄山不在,我在外面叫他,他老大会才从女友的房间打开插销出来。这小子,肯定色急了,在和女友搞呢。他俩以后就能在一起了,我不禁又嫉又羡。黄山和女友一起去了他报考的学校。我感到有些孤单,准备回去。我打电话给李子明——他和我是黑山大学同一届的学生,同一个宿舍楼,而且他和小水还是同乡,现在东方大学法学院读研究生。他过来找我,建议我去他宿舍住几天。我说,现在没有心情,要回去弄档案。他安慰我说,这里大都是等额面试,不用担心的;而且正逢黄金周,车票不好买。我也想,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来,干脆玩几天再回去吧。便跟他去了。 他们宿舍4个人住,但另两个是上海人,不在。他已经买下了电脑和低音炮音响,放着王菲轻灵若风流动若水的歌曲。他的床头挂着他一幅照片,好像是在香港立法委员会拍摄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他坐在主席位置上,神情坚毅,目光长远,右后边站立着一位戴金丝眼镜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成为他最好的陪衬。墙上还有他的书法作品和摄影作品。 他是个很懂得生活情调的人,他英俊潇洒,很受女生的欢迎,否则怎么会追到黑山大学外语系的一枝花呢?他是个很成功,很能混,很精明,很有手段的年轻人。他比同龄人表现的更成熟,更有领袖风范。据说他的导师对他极度欣赏,他们合作的研究课题都是一起署名。他在某学校兼职授课,他获得人民奖学金,他最有希望直升法学博士。总之,我一想起他,仿佛看到的就是上海滩成功人士的模样。我想我得承认,我在和他交往之中,无形之间可能也受到他的一些影响。在我最困难的时期也曾想起过他们这些奋力跳出去的幸运儿,并以此激励自己。 我们到附近的酒馆喝酒,去校园里闲逛。某天中午,他舍友的女朋友来了,插上门,我们进不去,只好到对门。对门这小伙子是个北京青年,好像很有钱,他那套大屏幕的天蓝色派气的电脑价值1万多。这是我们这些青年学子所不敢问津的。他在玩游戏,用各种枪械和敌人疯狂战斗,枪炮声从“漫步者”音响中透露出来,逼真地刺激着耳膜,让人热血沸腾,升起一种英雄的壮烈感。 这家伙可能刚刚被人甩了,在床边墙上贴满了大白纸,纸上写满伤心伤情和对人爱慕的诗句。他就经常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和这些催人泪下的诗词歌赋中,一边抽烟一边长吁短叹,吟咏性情。宿舍人都叫他“情圣”。他上铺没人住,堆着他一套古龙的武侠小说和王小波文集。我知道在多数非中文专业的人中,王小波的小说只是被当作黄色小说来读的。 另一个人本科原来是中文系的,一墙壁的书,令我叹为观止、自愧弗如。我以一个旁观客人的身份欣赏他们的生活:他们自信、精明、富有、懒散、自由,他们的好专业和无聊气质以及丰富的生活吸引了我。我来到这里后,也会买台电脑,也会这样玩游戏,看小说,做兼职,泡妞,应付功课么? 那人的女友终于出来了。她大步流星迈过众宿舍的门口,我瞥见她齐刷刷的短发,红润的脸颊和丰腴的双腿。我们推门进去后,宿舍里有一种怪怪的气味在游荡着,我和子明耸耸鼻子,相视一笑,把窗户打开放风进来。那小子晚上还感叹地跟我说,怎么女人的大腿实际上要比看上去肥得多呢!我也表示深有戚戚之感。 晚上不知谁从哪里搞到几张毛片,关上门熄了灯一起欣赏。正看到入港处,一人推门进来,大声喊道:靠!你们看毛片怎么不叫我呀?于是出去冲其他几个宿舍喊,革命呀,阿q,同去,同去。 第50章 于是阿q们蜂拥而至。 我终于买到了回去的车票。子明要去上课,做其他事情,不能陪我。于是我准备一个人出去转转。 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但南京路的奢华、殖民建筑的气派还是让我再一次感到震惊。这些都是真的吗?一切都像梦境一样。那些只有在文学作品或者商品包装图案上的景象就在脚下、眼前。而尤其是当我登上外滩,黄浦江扑面而来时候,我感到一阵惊喜和讶异交织在一起的猛烈的撞击,仿佛在梦中早就相识很久,而今才得以相逢,不禁唏嘘感慨,顿时产生一种浩浩荡荡、心胸宽阔的感觉,郁积于心中的不快和垒坷也仿佛都被荡涤一空。为了让小雪能分享我的感觉,我掏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我在外滩呢,这里景色好壮观啊,对面就是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巨大的轮船拉响汽笛在黄浦江里游弋、停泊……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绝色、造反,只会出现在上海滩。”等豪迈大气的歌曲旋律涌上心头,或者如80年代的电视剧《铁蝴蝶》中的主题歌曲,深沉地叙述着:“浓雾笼罩着黄浦江……”。黄浦江曾经记录和见证过多少杀伐征战英雄气概,多少儿女情长悲欢离合,多少起起落落?昏黄的江水在脚下哗哗地冲击着,一刻也不会安定下来,谁不喜欢这种永无止境生命力的扩张与收缩?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就算不能到这里来读书,也值得了。这也算开了眼界。”当然,在心里,我却是更想到这里来了,两厢比较之下,乌城简直更不能再待下去了。 因为挂念调动档案、户口的事情,我给小雪买了几件衣服,又回到了黑山大学。 山重水复 南方已经是清清楚楚、彻彻底底的春天了,北方还犹抱琵琶半遮面,乍暖还寒。 晚上6点多出了火车站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我的女人。小雪穿着裙装,风情万种风姿绰约地欢迎我的归来,因为我说过我喜欢女人穿裙子,那样才有女人味。当然我没有说我的真实原因是:女人穿裙子对男人来说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比较容易操作。我左手拉着我的提箱,右臂拥着她一起坐车赶回学校。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我就把手伸进她的裙子里去了——1个多星 期没有亲近女人,而且又在东方大学的子明他们宿舍看了几部毛片,的确让我备受折磨。 晚上胡乱吃了点饭就拉上她去了梨花影视厅。从鲁村那里搬到研究生宿舍后做爱就很不方便。我付了钱,才忽然想起来没有安全套了——自从那次不幸之后我们一直都很小心。于是对她说:“你先插上门在里面看着,我出去给你买点零食,马上就回来。” 没想到这里还没有在鲁村方便,我跑了几百米远才找到一家小药店,才买到一盒。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仔细一看才想起来,大一刚进校不久,我就跟胖子到这里来买过安全套。那时胖子说他女朋友过几天就要来这里找他,果然不几天就看到他挎着一个女生招摇过市,晚上他就拿钱出来把所有兄弟打发出去看通宵电影,然后他和那女生在宿舍里展开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乱搞,叫床声直让隔壁几个宿舍的毛驴们心痒难熬。过了几天那女生走了,我们就看到胖子明显消瘦了几公斤,在医院又是输液又是打针,可见他功力大减,由此也可见那女生之厉害。 我回到包间,她正在看《花样年华》,一部刚流行不久的片子。我并没有让她全部脱光,而是仍然留着那件裙子。我喜欢和一个装扮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穿着裙子外表清纯而私下里毫不拘束的女人做爱。但不幸得很,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没有休息好或者是旅途劳累,很快我就搂紧她幸福地瘫软了。 我说,不好意思,过会再来吧。 她安慰我说没事,可能是太累了,我不是让你明天再做吗。 她坐在我的膝上一边看电影,一边把手伸进我的下身。在她的兰花细指的轻轻抚摸下我很快就恢复了亚洲雄风。 仿佛置身于绿草如茵的球场,我左冲右撞,进退自如,越人无数,十分强悍,临近球门,抬脚起射…… “哗……”欢呼声响起,球进了。 后来,小雪还制作了一首《怨妇叹——观足球有感》的打油诗给我,得到我的好评:我真的好累,你让我不停地换体位,做了前卫做后卫。你射了,我很累,你陶醉,你真是狼心狗肺…… 没几天研究生处和中文系都已经知道我参加了考试,于是,处里开始盘算着怎样才能把今年我这个公费研究生名额开个好价钱卖出去;系里有个副教授张老头也开始鬼头鬼脑地来处里为自己招的学生跑这个名额。但他似乎在这里没有什么面子,赵副处长这条狼狗一口就回绝了他。 “赵家的狗”告诉正在忙碌的我说:“既然你已经考上了东方大学,今年就不要来读研了,也不用到这里来上班了。” 我吃了一惊,赶忙问:“我还不一定能被录取呢,怎么现在就撤销了我的保留资格?” “赵家的狗”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本校保留学籍的保送免试学生,怎么有资格参加其他学校的研究生考试?你参加了考试就意味着你放弃了这里的名额。反正就这么定了,考不上你也不能回来了。” 于是我再一次尝到被抛弃的滋味。没有退路了,无论我是否会被上海的大学录取,我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来了。 然后我问:“那我的档案呢?处里同意放我吗?” “你走,处里是不拦的。档案由学工部负责,我们不管。但是你还要经过系里的同意才能调档。” 卫书记也过来谆谆告诫我,不要再为了一点小钱毁了自己,以后要注意别再犯类似的错误,云云。我连连点头称是。心里还是蛮感激他的,是他让我来的,我犯了错肯定让他为难了,真是抱歉,我想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但是没能报复了“赵家的狗”却成为我最大的遗憾。我真的很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搞他一下,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这多少令我耿耿于怀。我想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会毫不犹豫把整个研究生院给颠覆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我人生中另一个重要的信条。人恶,我就要比他更恶,直到吞了他为止。 我开始和新的系主任柳博士联系了。在他的办公室里,当我叙述自己的经过时,没有客气,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去年是被别人顶替了,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一年中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生活十分困难,说到动情处,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呜咽起来,以致最终流下了辛酸的泪水。但我想这起码给他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并使他相信自己说的是真实的,从而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 主任说:“你先写一份材料来给我看看,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然后再说。” 这当然难不着我,于是便把自己如何轻易接受保送,并对此有重大误解,后被人陷害以及自己的痛苦心情和困难的生活等事实详细写了一份材料交上。 过了几天,我去找他。他刚上完课,出来后,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客气地说:“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说:“是啊,现在客气话就不要说啦,说了也没用。你的事的确是非常麻烦啊。以前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们担心这次放你走了,以后的学生会不会也这样啊?” 我说:“我的情况是有点特殊的,不是我去年不想上,是他们不让我上,所以我才气不过自己考一次的。”但心里却在说:其他学生没有资格和胆量学我。 主任说:“你能考进名牌大学去读研究生也是不容易的,系里肯定会放你走的,但是,经过开会讨论,语言组教研室的老师们是极力反对你离开的,你走的话,这个名额就作废了,所以要求你做出一定的赔偿。” “什么?要我赔偿?凭什么?我才是受害人呀!”我心里不禁又惊又怒。 “大概要赔多少?”虽然我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答应这条件,但还是很想知道什么价码。 “大概两万左右吧。” “这,这个数目也太大了吧。就是几千块钱我也得倾家荡产啊。”我的表情让他相信我是真的没有一点油水可捞。但心里却在冷笑:这破名额也值万把块钱,还不如我拿去卖给别人得了。 我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语言组所有的老师并不喜欢我,也不想让我做他们的研究生,否则,也就不会这么对我了。他们是故意给我制造困难。无耻!我遭受排挤、打击,被人顶替不说,害得我还浪费了一年时光,还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我也要求系里给我赔偿!我年轻啊,一寸光阴一寸金,按照这个价码来计算中文系能赔得起我的损失? 但我知道没有其他的老师会帮助我,没有人会替我说话,我听不到友善的对我有利的声音。在这一潭死水里,我几乎得罪光了所有的青蛙。他们或许都会记住到处跟着他们吃喝玩乐不学无术,流里流气的我。他们像我厌恶他们一样地厌恶我。但我就是不服气,妈的,老子就是要逆水行舟迎难而上脱身而去。看看谁能挡住我前进的道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恶狠狠地想。 而晚上的我却极其虔诚、谦卑、恭顺地祈求上天,希望能顺利脱身: 我发声哀告、恳求, 我的灵在我里面发昏的时候, 你知道我的道路。 在我行的路上, 敌人为我暗设网罗。 第51章 我无处避难, 也没有人眷顾我。 求你侧耳听我的呼求, 因我落到极卑之地; 求你救我脱离逼迫我的人, 求你领我出离被囚之地 …… 我要行贿 柳博士看来是遇到了阻力,我隐约感觉到可能是来自系书记等人。于是我去找系里的书记,是他带领众位老师发动了伟大的中文系革命,签名检举揭发,把主任老佟赶下了台,我真的应该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我跟他虽然不太熟但还是认识的。见到他时他正在和别人谈事情,于是我毕恭毕敬地在一边等待。他的谈话结束后就转过身点点头,说:“嗯,嗯,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就是语言组的几位老师对你可能有点意见,要慢慢克服。你调档案还有多长期限?” “还有十几天。” 他说:“好,好,你先回去吧,下周再过来看看。” 我心里没有一点底,不知道他会不会帮这个忙。但感觉他还是个蛮好说话的,不是老佟那种人。他没有揭发我参加了考研,我就知道他不会对我不利的。他是个政客,对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比如和那个把他下放到中文系来的副校长继续斗法力,在中文系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等。 这个时候办公室老张来找书记,鬼鬼祟祟地肯定是有什么重要情报汇报。这厮仿佛对我不屑一顾,把门砰地关上,完全忘记了我曾经做牛做马给他帮过的忙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的快乐时光。听说这次中文系人事革命就是他奉命具体操作,屁颠屁颠找每个老师去签名告发的。想起先前他在老佟面前溜须拍马唯命是从的狗奴才样,我就给了他一个崇高评价:一个无情无义两面三刀的真小人和喂不熟的白眼狼。是干杂事的匠人,都是万金油,哪里都可以擦擦抹抹,都是八面玲珑阴险狡诈,无耻恶毒的小人。 我非常体贴地为新主任考虑:如果主任刚上台连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能做主的话,那么以后有更多事情岂不是都要受老师们的要挟了?于是我又写了一份万言书给主任,并开始拜访主任的同学、好友,希望能博取他们的同情,旁敲侧击把这种意思传达给他,希望他能力排众议,做出自己合理的客观的判断。 经过这种两面夹击一番努力,我果然取得了效果。中文系还是留下了这个名额,把它转给另一个学生,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这个幸运的家伙要去各位教授那里拜拜山头,更重要的是还要给研究生处那个“赵家的狗”意思意思。 那么老佟呢?那个冬瓜和硕鼠。我在四处打听他的消息。我今天之所以到处装孙子都是拜他所赐,这么轻易放过他可不是我的做事风格。最终得知,他已经走了,去了扬州一所大学当博导去了。老三居然还去送他了,我知道他肯定是被武大郎拉去的。老三还感慨地跟我说:“唉,真可谓世道炎凉啊!老佟走时候就我跟武大还有他的几个研究生去送他,他看来非常感动,甚至眼睛都红了。可是新主任感冒住院了,我和武大去看他时,见到一屋子都是人。真是不一样啊!”我鄙夷地一笑,心里说:此等借探病之名行拍马之实的下三滥的事情也只有武大才能做得出来,没想到你居然也和他混到一块去了,真是自甘堕落。 老佟就这么安然离去,真让我心不甘。他贪污受贿,居然没有治他的罪,真是不公。我知道他在省政府和司法机关还算有几个熟人的,他们之间是权力和学位的交易。那次到银行提款的时候我也去了,18万,每个信用卡1万,说是中文系用来申请博士点的费用,最后博士点没有申请到,钱却不翼而飞。老佟真是够狠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吐出来一些。反正柳博士上台后因为系里没有资金很多事情不能做,感到非常恼火。其实这退路老佟也早就想好了吧。狡兔三窟,真是高明。我对他的反攻倒算只好流产。 世界上有几个人值得我去尊敬?我只尊敬死人,比如屈原、司马迁、苏东坡、李贽……比如鲁迅、周作人、林雨堂、徐志摩……除此之外,我对人也许只有一种狎弄和玩味的态度了。 我已经完全学会了韦小宝的那一套,就是:当我满脸景仰的时候,其实可能是一肚皮鄙夷;当我痛哭流涕的时候,可能心中正在窃喜。有就是没有,没有才是有;答应就是拒绝,拒绝才是答应。我越来越觉得这样做十分有趣,于是开始和每个人玩这种两面三刀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5月初,我给师姐的同事小芳家里打电话,她爸爸说调档通知还没有到。我又打电话给东方大学中文系,他们说早就邮出去了,寄到了我所谓的“单位”——某县城的交通局,并让我把档案在6月20号之前调到东方大学。这下我可着急了,这是怎么回事呀。我让小芳的爸爸去单位给我问一下。终于,再一次问的时候,他说找到调档通知了,原来是让局里人事处的一个人给扣住了,因为他看到我的名字根本就不认识。他在电话里用方言给我磕磕绊绊地读了一遍,大致意思是让交通局在6月5日之前邮到东方大学中文系党委办公室。 但其实我的所有档案关系仍然在黑山大学,我要把档案先转到县城交通局才能发往上海。于是,我又成了学生工作处的常客。 我找到毕业分配办公室说明来意,我不知道满脸麻皮的老太婆“恶毒妇”主任有没有认出我来,但她还是狐疑地看了我半天,说:“那……可以把你重新派遣到交通局工作,这样你的关系就过去了,档案也就可以从那里邮寄出去,新的学校也就不会怀疑了,但是你要交纳300块钱的重新派遣费用。” 我当即答应下来。老太婆看我应允的这么干脆、爽快,觉得有利可图,便反悔了,又说:“你是外省考进来的学生,应该回去工作,要留在黑山就得需要你们省教育厅和劳动厅的出省证明。”等等。 我的鼻子都被她气歪了。老子要能和我们省教育厅挂上钩,我早他妈飞了,在这里干吗!无奈之下走进学生工作处的副处长的办公室,打算在他那里去碰运气。我如实说明了我的情况,他也感到很棘手,因为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虽然他暂时也没有什么主意,但我能感到他是个好说话的人,有可能会帮上忙,就紧追不舍。我等他们下班后就并主动邀请他和他的同事一起吃饭,但都被礼貌地拒绝了。我从一个同学兼老乡那里知道,这个副处长是个不错的人,曾经在毕业分配时候帮助他留在黑山日报。于是我写了封信给他,说自己不想做一个平庸的人,要为受到打击和排挤的自己争口气,所以自己才要离开这里,报考了一所名牌大学的中文系的研究生,并希望自己以后能到新华社,《人民日报》等单位去工作。把自己吹了一番。当然,我没有忘记在信封里放钱,但是不多,我所有积蓄只有一千多块钱了,全放了进去。当面交给他的时候,自己心里十分紧张。 处长把那封沉甸甸的信在手里掂了掂,问道:“这是什么?” 我回答说:“这是自写的一点材料,您给看看。” 说完要走,但处长叫住我,让我拿出来看看。 我嗫嚅着说:“还是……您自己看吧。”但最后拗不过,只好自己全掏了出来。 处长轻声说:“这样多不好呀。行了,把材料留下,钱拿回去吧,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会给你想办法的,你先回去吧。” 我心里清楚,副处长并不分管这种派遣工作。老太婆才是具体执行者。但是她的年龄大,资格老,别人拿她也没办法,只能由副处长做她的工作了。 柳暗花明 我没有给老太婆送礼,对副处长的计划又失败了,总是有点不踏实,感到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妹妹写信告诉我说沈子柔老师在五一结婚了。我有些茫然。也许我打破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个梦想,最后的一点希望。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还是她自己残忍?李军带回家一个外地女孩,很快结婚了,她肯定很难过吧。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所有的相亲者都不满意,她曾经对 我有所期待吗?我们一场尽欢后,她就能把我完全忘记了吗?以后,在她的生命里就真的不再有我的痕迹了吗?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虽然已经不在处里打工了,但我仍然住在研究生宿舍。4个人,但常有人回家,于是我就时常带小雪到宿舍去。小雪极不情愿地褪掉小内裤躺在老陈肮脏的下铺,等我扑上来。 在这个男女混住的研究生楼里,听着楼道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男女嬉笑交谈声,有种陈年旧事的引人怀古的潮湿的霉味飘来飘去,窗外的杨花缓缓地飘下,更有初夏慵懒和暧昧的撩人的气息吹进来。 仿佛置身于缥缈的云端,宫殿金碧辉煌,流苏长长,环佩丁当;瑶池中莲花盛开,馥郁芬芳;庭院中芝兰玉树,一时争秀。不远处仙乐飘飘,让人形骸俱软;香风流过,彩云聚了又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是谁斜插麈尾,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依稀有身着白色轻纱衣的仙子香风袭人,飘然而至。她朱唇轻启,嫣然一笑,柔弱无骨,纤腰盈盈一握,便馨香盈袖,温香满怀,一番云雨缠绵后又惊鸿一瞥般渐行渐远…… 天上的街灯次第亮起,如同地上仰望的明星。此刻的我,愿在天河的柔波里,载一船星辉,向青草更深处漫溯…… 真让人忘忧啊! 第52章 这时我忽然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便嘭嘭的撞门声,小雪看了我一眼顿时紧张起来。我安慰她说,没事,别理他。 接着就听见老陈愤怒地在楼道里问:“谁在里面?” “真他妈的!”我骂了一句,“在外边等会儿!” “庄小鱼,你他妈在里面搞什么?大白天插什么门!” 接着就听见我俩皮带金属扣丁当的响声。我打开门,老陈进来后看到小雪也在,我俩表情也不自然,才感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捉奸在床的错误,便转身走了。 晚上老陈又跟我道歉,我说:“没事,反正也没误事,已经办完了。不过老陈你他妈都40岁的人了怎么还不懂察言观色?难怪你现在还是个讲师!”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口无遮拦的我的重创,咆哮一声向我冲过来,我则乐得哈哈大笑。 还有3天就要到调档通知规定的期限了。我给上海学校的那位教学秘书打电话,但她只说让我赶快把档案邮寄过来,其余什么也帮不上忙。 次日上午,我在宿舍,突然接到学生工作处一个电话,说:“你是庄小鱼吧?你的派遣证办好了,过来拿吧。” 我兴冲冲地来到学生工作处,老太婆死人脸不见了,甚至有些和蔼,但仍然说:“你是属于重新派遣工作,要交300块派遣费。” 我一句话也没敢说(响屁却放了一个,算做抗议),赶快掏出来扔给她,然后到副处长室向他表达了谢意,副处长又给我开具介绍信到档案馆自带档案。我马不停蹄到超市买了一堆礼品,次日上午赶往某县城的交通局。 火车上的人不多。大多人都蓬首垢面,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似的。但他们脖子戴着金灿灿的粗粗的项链,手指上的戒指也颇有分量,真是看不透这些人。想起《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中的那个老西儿李木勺来。大民看到他有那么多的金戒指大吃一惊,怀疑是铜的。李木勺感到伤了自尊,就反问:“你对饿(我)有救命之恩,饿给你痛(铜)的?”不禁哑然失笑。 火车在山谷中缓慢前行。隧道真多,这里肯定是全国最多火车隧道的地方,有时候几分钟后才能钻出来。火车缓慢地爬过了一站又一站,下午两点终于在一个非常破败的小站到达我的目的地。车站外边拉客的车仿佛较着劲在比赛,看哪个更破更烂能上吉尼斯记录。我上了一辆看起来还像样的大发,5分钟后到了交通局家属院。一个表情和蔼神情淡然的中年妇女正站在楼下单元门前。我提着东西走过去,她却先开口问我说:“你是小芳的同学吧?”我说,是啊,阿姨,火车晚点了。她说话的语速和行动都比较缓和,让刚从省会城市来到这里的我一下子不能适应过来。 她领我进了她家。我放下东西,她说,你还拿东西干什么?我说,也没拿啥,麻烦你们一家这么多次,挺不好意思的。 她给我端饭出来,饭一直在锅里热着。她还没有吃,于是我们一起吃,这多少让我有些感动。我问,叔叔呢,怎么不过来吃。她说他吃过了在睡午觉。菜很丰盛,居然还有新鲜的野味。吃过饭,又吃了几块西瓜。她说,你先休息会,我去上班。拿章子的那个人不在,可能4点钟才能回来。我去看看。 我在另一个房间,躺在宽大的床上我根本就无法合上眼,明天就是6月5日了,我打电话给上海那位教学秘书,她说可以让我单位用特快专递邮寄。我心里着急哪里还能睡着?起身看到小芳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军装举着红宝书,感到这是属于那个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时代的见证。走到阳台上,看见对面就是一座小山,隐约有一条小路,不知道能不能上去。忽然有种登高望远的渴望。小芳的爸爸睡醒了,他高大胖胖的大概50岁左右年纪,我跟他说我要出去走走。他说好吧,不要走得太远了,赶快回来。 我出了家属院大门往右拐,走了一段路才知道这里距离那小山远着呢,干脆不去了。这里虽说是县城,但看起来实在比较落后。有些人家还是土房子,也没有围墙,一些花草和枣树就在院落里悠然自在地生长。人们都慢慢地走来走去,谁也不着急,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们去焦虑上心的。是啊,是啊,也许真的如《圣经?传道书》中所说的那样:“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何况,我自问自己有什么智慧吗?有什么知识吗?我何曾得到了什么?一身病痛,两眼近视……这些都值得吗?其实,也许这种与世无争、乐天知命、明哲保身、淡然处世的人们,看似没有智慧的人们才正是最后的智者吧。人,怎样过不都是一辈子吗?何必强求那么多呢?欲望愈多耻辱愈多…… 回到小芳家的时候,她母亲已经等我好一会儿了。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档案袋里的内容。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高中的和大学的成绩单什么的。换了交通局的档案袋,开具了曾在交通局工作过的证明之后,我们重新封了口。小芳的爸爸开一辆切诺基送我去邮局,其实只有二三分钟的路程而已。 事情办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上海学校的政审是否通过和录取通知书了。我想回乌城,在这里太不方便了。我已经太麻烦他们了。但是火车早就开走了。我决定坐汽车。售票员告诉我开往乌城的车刚刚出发,我顺着她指的方向依稀可以看到一辆红色的大客车正越来越远。怎么办?总不好意思再回小芳家吧。这时我看到一辆夏利出租车过来,就打开门钻进去,告诉司机说,“快给我追上前面那辆大客车!” 夏利载着我呼啸而去,赶到大客车后面时我拉开车窗大声叫喊让他停车,但他们什么也听不见。我们只好鸣笛超过去,拦在客车的前面,一面挥手让司机停车。我扔下10元给夏利司机,就登上了客车。 开始下雨了,在车里可以看到大雨点砸在黄土上溅起的泥花,似乎可以听到噗噗的声音。周围的田野起伏不平,我们的车也随着温柔地起落升降。有时忽然看到一片空旷的高高的地方,冷不丁就站立着一棵什么树,那么孤独却又那么自在,那么忧伤却又那么愉悦,心底就不免震动一下,悲壮而又伤感。 不知不觉中就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9点钟了。我看见远处人家的灯火,星星点点,高高低低,并不是因为楼层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些房子都是建造在山上的,随着山势高低不平。我也见到了真正的高山大谷。以前一直埋怨这里山虽然多,但没有几个大气的。现在客车正驶在山腰的公路上,忽然便是一个急转弯,我瞥见旁边的深渊,黑沉沉的像个无底的地狱。巨大的水泥桥墩从深渊中拔地而起,宽厚的桥梁威风凛凛盘旋游走远去。心里不免想,如果汽车就这样一头栽进去,结果会是怎样。那么我就解脱了,什么名缰利锁,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爱恨情仇,都无须再考虑了,也不必每日蝇营狗苟了。我将不能去欧美旅游了,不能和更多的美女做爱了,不能饕餮一气了……我将多么悲伤!亲友也许会一掬悲痛之泪,仇人将举杯庆贺……这是个多么庸俗的世界啊! 晚上12点,我在无边的意淫中回到黑山大学。我腾身一跃翻过低矮的大门,在主楼前中文系的牌子上撒了泡尿,返回研究生宿舍。我狂拍管理员的窗户,叫醒了他。整个楼道里都是我响亮的脚步声,我经过的时候顺便在每个宿舍门上都敲了几下,“傻逼,天亮了,起床!” 妈的,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6月底,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自由了。为了这些,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大代价!但我也毕竟成熟了一些。我相信在鲁村的1年里学到的东西不但多而且宝贵。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少林俗家弟子被关了禁闭,面壁思过。这真的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一个人,面对墙壁,心如止水,客观公正地评价一切,反省一切,积蓄力量,冲破障碍。“面壁十年图破壁”,破壁后腾空飞去的成功的巨大喜悦早已将此前的寂寞、孤独、痛苦冲淡稀释了。 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进。我相信这也是一个真理。 ast,wearefree!马丁路德金在他的演讲“ihaveadream”中最后欢呼。 失去的都将成为渺小的远逝的灰尘,得到的才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我大摆宴席请客。不是为了庆祝,而是做给别人看。我还没有低俗到考个学就庆贺的地步。对朋友当然是要表示感谢的,没有他们我真的很难坚持下来。尤其是文宾,在我最拮据的时候递给我一张信用卡,解了我燃眉之急。武大郎和黑山日报等人肯定也要请请的,可以化解的就冰释前嫌,心理不平衡的也不妨让他们难受难受。 最后一次做枪手 为了请客,我不得不又做了一次枪手。 枪手,多他妈帅的称谓,简直帅呆了。当然,好像有种杀虫剂就是这个牌子的,电视台的广告做得还蛮好看。其实我们真的有一种侠客和杀手毙敌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枪手做多了,自己也就迷糊了,好像自己已经不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扶危解困、行侠仗义。有歌曰:路见不平一声吼呀,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这也是我们这些枪手的真实写照 。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第53章 唉,我不当大哥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我的心,它竟然有点异常?“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极力安慰、说服自己。 这次的客户是医学院的一个学生,叫张远志。很好的一个名字,既是一种可以治病的苦口良药,又有远大志向之意,可惜就给这笨驴玷污了。这次任务的目标是英语四级60分以上。 这小子没有来,他老爹来的,通过他黑山大学读书的表弟跟我搭上线的。我深深地鄙视这个被替考者,因为他竟然没有勇气亲自来一趟,还让他老迈年高的父亲奔走。这证明他不但无能而且不孝。 我开价700,出事概不负责,不通过就全部退款。他表弟先付给我300块钱的定金,剩下的考试结束后还由他表弟付清。 张远志的舅舅说已经打通关系了,他和负责人已经吃了几顿饭了,还洗了桑拿,让我放心去好了。但他只不过是个中学的体育老师,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的能耐。 考试那天,他们派车来接我过去。在考场,我见到了黑山大学的众多学生。我们彼此颔首、微笑,颇有风度。内心充满一种自豪感,绝无一点羞耻的概念。 客户已经给我做了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是我的,名字和出生日期都是他的。 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女监考人员在我桌前站了半天,看了我的证件后就出去了。过了会,走进来一牛高马大腋下夹小皮包的中年男毛驴,看了我证件老半天,说你是替考的吧? 我不禁勃然大怒,质问他有什么理由这样诽谤我。 我说,哎,老师,你不要影响我的考试心情好不好,通过不了我找你负责啊。他自己可能感到心底发虚就溜了出去。 考卷发了下来,在考听力的时候,那毛驴又进来了,把我叫出去。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说吧,小伙子,你是替谁考试的?” 我还嘴硬说:“大叔,你怎么这样啊?我在考试呢,通不过考试我学位都拿不到的,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呀!” 他好像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说你就是替张远志考的,这照片是你吗? 我看了一眼他手头一份材料上的照片,我俩相貌差远了。但我仍然极力争辩说:“这是以前的照片了。” “那你说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我随口就编了出来。 这厮被我气得浑身发抖,连声叫:“战士,战士,过来两个战士把他拉走!” 战士?为什么不是保安? 走过来的两个人身上穿的果然竟是军队的服装,这下我才懵了——不会这么严重吧?我光荣地被两个军人一左一右地保护着走下楼梯,楼下观望的家长等人极有兴趣地瞪大怪异的牛眼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强奸犯。 我靠,不会审问我吧。反正我就说自己毕业了,一直是无业游民好了。不会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吧?那样还要找人来保,可就糗大了。我在乌城可是没有亲人的。不会因此而取消我东方大学研究生的资格吧?那样可就太惨了。 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担心。 当我们经过大门的时候,我偷偷扭头向那里望了一眼。一个所谓的战士立即打消了我要做“神行太保”的打算,对我进行了义正词严的警告。我想,如果我是土行孙就好了,往地下一钻,土遁了。或者学会了“神形百变”、“移形换位”等轻功,岂不妙哉!呵呵。 我被带到教务处。教务长是个中年妇女,她和蔼地安慰我说,没事,把你的情况写一下,说清楚是替谁考试的就没事了。 战士们没有撤退,每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死死地盯着我。 还好,我的客户找人来了。我虚拟了一份认罪悔过书,签了个假名,就被释放了。战士们极不情愿地给我们让路,大概觉得他们抓人的辛勤劳动成果被破坏了吧,十分不平。我百般妖娆地冲他们说了声byebye后飘然而去。 张父送我回学校,一路上喃喃地咒骂他的小舅子:“他妈的,花了我千把块钱请人吃饭、洗桑拿,说保证不会出问题,这下看他的脸还往哪里搁!” 回到学校后,张父就立刻回去处理善后了。我急忙找到张的表弟。他问我说:“考完了?怎么样?” 我“嗯,嗯”连声随便应付着他,说:“我们去吃饭吧,你顺便把钱付清,这顿算我请了。” 叫上小雪,我们一起来到醉仙楼,叫了一桌菜,吹了一通。他把钱交给我以后,我才说这次出事了,但不是我的责任,是他们关系不够,与我无关,钱我照拿,以后还可以找我帮忙。 他表弟愣了一下,随即说:“无所谓,反正钱也不是我出的。关系不够也没有办法,当然不能怪大哥你。” 我听了高兴,觉得这孩子是个明白人,于是俩人喝得晕乎乎的各自回家。 夏日麽麽茶 暑假来临了,我从黑山大学研究生宿舍搬到鲁村的那家去,因为我仍然怀念那家底楼阴面夏天时的清凉,而且在学校的宿舍里做爱真的太不方便了。 但房檐下读书的我,眼光常常投向高远的天空。那里多么浩瀚,多么宁静,多么神秘,多么美丽啊。常常会有一架飞机或者大鸟飞过,令我激动不已,向往不已。 我每天还是6点早早起来,拿上一本新东方的gre红宝书,背上网球拍骑车冲往学校体育馆,对着一面墙练习1个小时,回来时顺便在村口买几个煎蛋饼当早餐。 这时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刘影。我们在早上打球时见面的。她穿着短袖t恤、短裤、白色网球鞋,一副健美阳光的样子。她留着长发,腿白皙而且修长,长的也很漂亮。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 我上前腆着脸和她搭讪:“你很面熟的,是经济系的吧,是不是毕业生?” 她很惊奇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是经济系的?” 我说:“因为经济系的美女多呀,所以这么猜。” 她笑了笑问我:“那你岂不是见到女孩子就要问人家了?” 我纠正说:“是见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才敢问的。” “那么你问了多少个了?” “你是第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你比较仁慈善良,估计不会拒绝和我聊天。” “你好会说话呀,不过就是有点油气。”她明显被我的甜言蜜语击中了。 我问她是考研了还是工作了,她说考研了但是没有被录取,没有找工作,准备再考一次。她理所当然地问起了我的去向,我故作谦虚地说:“咳,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考上了上海的东方大学。惭愧,惭愧!” 她果然很感兴趣,有点惊奇并且好像很佩服的样子。她也住在鲁村,经常在早上来练球,于是我俩有了共同的话题和兴趣。 小雪到一家酒店实习去了,早出晚归,我比烟花还要寂寞,于是去找刘影玩。她和一个女同学合租一间房。她总喜欢用她的杯子泡一杯药茶给我,于是我仿佛又感觉到柔儿对我的那种体贴情意,于是心被慢慢感动,融化,感情也仿佛变成了流动的液体,有着茶的淡淡清香,这种感觉最是醉人。 我喜欢静静地坐着看一个美丽的女孩泡茶水端给我喝,喜欢她在炎热的夏日里湿一条毛巾给我,被她所疼爱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也许是因为我缺少母爱的缘故吧,我总是贪得无厌地希望最大限度地获取女人的爱。可以说我是跟着姐姐长大的,跟着她周围的女孩子一起长大的,所以我从小就学会了和女孩子打交道,所以我和女孩子交往没有任何障碍,我总是可以迅速得到她们的信任,获得她们的芳心。 我开始和刘一起出去玩。在王笑宇打工的网吧里,我介绍刘给他认识。然后我们一起去酒吧喝酒,那种调的果汁酒,都一个好听的名字,什么“初恋滋味”、“血色玛丽”、“拈花惹草”、“一见钟情”等等。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胳膊肘支着吧台,每人一根吸管,吸吸溜溜的一边喝一边瞎侃,不时还跟调酒的小姐调调情。不久王笑宇就开始给刘影讲荤段子,并且开始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了。她总是大声叫着:“你讨厌啦。”并且拉着我求救,我在一边笑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 有次我们仨还带上相机一起到河滨公园。公园沿河而建,听说省政府花了几个亿来美化这座严重污染世界排名前三位的城市。这条知名的河流其实早就干涸了,现在却被截断蓄满了清水,当作景观。里面还有游艇来回穿梭,不时激起雪白的浪花。我们在河边的人造沙滩上打所谓的“沙滩排球”。人很多,排球经常落在某个人的头上,引起一片惊叫声。王笑宇玩的不亦乐乎,我和她牵着手一起静静地看。 我们一起去省体育馆开卡丁车,一起打台球。王笑宇带上了他的女友,物理系的,可想而知长相如何,但是她的球技不赖,我和刘影跟他们比起来相差甚远。真可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有时候我和她两个人在一家小点心店里,要杯饮料,吹着冷气,一边在秋千座位上晃悠着,一边聊天,可以喝一下午。她的眼睛很大,但却好像总是含着一个潮湿的梦,让我想起蒙着淡雾的湖泊。 我带她到我那儿去了一次,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才好,感情好像开始了,接着呢,我突然不想或者说是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看来我的心肠还不够硬啊,还是没有从传统道德中脱身出来。 第54章 这种分析让我十分沮丧。 不久,她又来自投罗网了。 中午吃过饭,我刚刚洗过头,房间里散发着“飘柔”浓郁的香味。她起先坐在我床上,接着便侧躺下来。我看着她雪白的大腿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我慢慢靠近她,她也仿佛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便屏住呼吸紧张无助地看着我。我抱紧她,她微微有些本能的反抗,而在我的眼里,女人的轻微反抗就意味着接受和同意。 她接吻的技术很生疏,我猜她肯定还是个处女呢。但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担心小雪会中途回来,而且让自己去背叛小雪这个可爱单纯善良的姑娘,说实话自己的心里也会饱受惩罚。我每天实在是无所事事,小雪也难免要起疑。前天中午就突然回来,说是拿东西,我猜她其实是来查看情况的。我立即向她保证既没有手淫也没有意淫,她才非常满意地走了。其实我知道,小雪是个完全没有心计的女孩。 刘影对我的这次表现好像比较失望。 刘影第三次去找我的时候,是午后。她敲门,我应了声,她就推门进来了。我和小雪正在午睡(她在酒店可能受了委屈,决定不再去实习了)。刘看到这一幕就赶紧退了出去,我赤着上身出去,问她什么事,她说没事没事,就走了。 我不知道她当时的感觉,因为我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因为当时我慌张着起身,没有戴上我那1000度的眼镜。回屋后我跟小雪解释说是王笑宇的女朋友找我,让我帮个忙。她好像没有怀疑。 和刘影重新在一起玩的时候,她没有再跟我提起这件事。但我感到她的情绪很不好。她没有心思再学习了,我都开始担心她的复习计划了。她问我如果她报考东方大学的经济学院怎么样?我说,每个学校的参考书都不一样,现在突然中途改变计划,恐怕比较困难。她好像有点失望。 早上打球也很少见到她了,有时候去找她,会发现有个丑八怪男生在那里和她聊天,仿佛是在安慰她。见我去了,她故意装出一副和他亲热的样子来,我却波澜不惊毫无醋意,但是这却还是让我有些不高兴,便打算终止我们的来往。 她再次去找我的时候是个晚上,我和小雪正在对门看影碟。我慌忙带刘影出去。 她说:“我以为你已经去上海了,却没有告诉我,所以过来看看。” 我笑了笑说:“怎么会呢,我走时一定给你打招呼。” 她幽幽地说:“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起过你有女朋友。” 我叹了口气,铁嘴钢牙能言善辩死不悔改地说:“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怎么会告诉你这些呢,而且我只是没说真实情况而已,并没有骗你。” 接着我又问她:“是不是特别恨我?” 她不言语了,过了会低下头轻声啜泣起来,让我手足无措。我抱着她,她在我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她说:“其实王笑宇早就告诉我了,说你有个同居的女朋友叫小雪。但我还是无法把我自己从你身边拉开,我甚至想和她比一比。我并不恨你,因为我喜欢你。我只是不知道在你心目中哪个更重要而已……” 其余的记不清还说了些什么,却记得她突然问我一句话:“今天晚上不要回去了,好吗?” 她在我怀里抬起头,紧闭双唇,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充满渴望和鼓励的神情。面对着她的诱惑,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忧伤。我的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有些吃惊,还有些许的感动——我实在想不到她会为我这样做。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如果我不回去,我知道小雪也会像那晚我等她一样等我,也会和我一样牵挂担心。 我说:“别这样,我们还像往常那样跟笑宇三个人做朋友,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挣脱了我的怀抱,低声对我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就这样分手了吗?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我转身回头时看到她还站在夜色里。回去的路上,我的心一直都在隐隐的刺痛。 我只是吻了她一下而已,我也没有欺骗她,难道我真的就伤了她的心? 过了几天,我去王笑宇打工的那个网吧去上网。他问我:“你跟刘影怎么了?” 我看着屏幕头也不回,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漫不经心地反问他:“什么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走了。她去北京了。打算在中央财经大学复习、考研。” 夹在手指间的香烟突然掉落在我裸露的腿上,我顿时惊叫起来…… 再次打工 日子相当无聊。不知道为什么夏天总是给人一种没完没了的漫长的感觉,好像你永远也度不完一样。而且,你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你不能出去,不敢出去,外面太热,所以你什么也做不成,所以你无聊。 这时我想到了生计问题。我知道,去上海后马上就要一大笔花费,虽然是公费生,不用交学费,但住宿费却已经达到了我在黑山大学的一年学费。钱是什么?钱就是男人的雄性激 素!没有钱,男人的那个东西就硬不起来。所以从这点来说,钱囊和肾囊的功能倒是非常相似的。 通过我班一个女同学(我想我这一辈子恐怕是没有男同学会帮我了,我只有女人缘,没有男人缘),我去参加房地产公司的应聘。他们的一个经理需要一个秘书。我递交了我的简历和求职信,然后赖在那里蹭吃了顿民工饭,却因此被一个尖嘴瘦脸的女办公室主任强迫干了半天活。他们没有要我,因为我经常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喝茶水吹冷气,根本不像个秘书而像个大爷。 我只好顾而之他,施施然走进一家“人才市场”。其实我觉得,很多所谓的“人才市场”应该改个名称叫做“人菜市场”或者“菜人市场”。你觉得里面有人才吗?像我这样,大学毕业,成绩优秀,可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能干什么。说自己是人才,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烧。说是“人菜”更合适。而且招聘、应聘和买菜、卖菜没有什么区别:都要看看货色(买菜时不新鲜不要,招聘时年老色衰者不要),都要讨价还价,里面人声嘈杂,臭气熏天。 我走到一个摊位跟前,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公司,我只看到那个招聘的女人很有风情的样子,于是毫不犹豫地过去递了简历。她和我聊了一会,认为我是个很机灵的孩子,适合秘书工作云云。 过了几天,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面试。那天,乌城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狂风乍起,吹皱一地垃圾,黑煤灰与黄尘土齐飞,废纸张与方便袋一色。我战战兢兢,打手机问她是否还要去,她说当然,于是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然后咬咬牙钻进一辆出租车,屁股冒着烟,绝尘而去。 她大约30几岁年纪,穿着一件得体合身的紫罗兰色的长裙,一转身或者换个姿态便紧贴着她的曲线而宛转,可谓风姿绰约。这女人的这种风骚已经到了骨子里去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不性感撩人。她的唇间含着笑意,眼神对你一瞟,就立刻会让男人想到玉一般的身体,想到温软的床。这不是有些女人学学就能学来的。 “小鱼儿呀,快点上来吧你!我看到你了。”她在电话里笑着催促我上楼的声音既娇且媚,听起来倒像是催我快点上床一样。 董事长,李继三,自称是从人大某职位上退休下来的,白白胖胖的,一副官僚相,官腔也打得很好。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可能要成为他的秘书了。他指着他的一只眼睛告诉我说,他的这只眼睛几乎看不见了。我心里正想到一个西方的谚语:在瞎子的国度里,独眼龙是国王。 在过道里,董事长淫笑着大声对一个下属说:“这次招到了一个女大学生,快点来呀!” 下属问:“哪个大学的?好看不好看?” 他说:“农大的。那模样俊呢!” 俩人可谓一丘之貉。 我在办公室门口瞥见,李董事长肥胖的熊掌从女人的臀部摸了一把,女人下意识地闪了一下,回头看来他一眼,却没有恼怒的样子。哦,他妈的!揩油吗?说不定这女人就是这独眼龙专用的。真他妈让我嫉妒,等什么时候老子也有钱了,肯定会去找更好的女人。 女人啊,女人,哪个男人不爱你?或者说,哪个男人不好色?萨特也说过:“我就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性。”我颇为赞赏。好!够坦诚的,是个真正的男人。我准备也模仿着写那么一篇宣言式的论文,题目就叫做《我就是喜欢做爱》。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没有隐私的人。无论崇高还是卑贱,无论高尚还是卑污,我都展示给人看,如果有人要看的话。我想自己就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成败得失都在我身上了,各位请慢慢欣赏啊。各位可以从我这里学些经验教训,这也是我的荣耀和价值了。 男人靠什么赢得女人呢?成功!有钱也好,有权也好,有才华和名声也好,都是男人用以获得女人的必不可少的条件。因此你可以明白了吧,为什么男人们在玩命和自己过不去。男人们年轻时都在拿命换钱,有钱了又开始玩命花钱以求挽回健康。玩来玩去就把自己给玩完了。于是女人取得遗产。 我们新来的职员还被迫参加了一个又臭又长的会议,和其他办公室的成员见了一面。但我仍然不知道他们这个公司是做什么的。在会议上,李继三称呼一位中年男人为“司令”,那人可能是某军区退休下来的吧。 第55章 而“司令”称呼李为“主任”。难道这厮还曾是人大常委会主任不成?反正二人互相吹捧了半天,唾沫横溅,马屁飞扬,弄得屋里屁味甚重,人人掩鼻避之唯恐不及。 说到正题了。工资是保密的,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月薪是多少。他们反复强调说,不会亏待你们的,会和你们的业务水平相当的。最后却又说,为了防止有些不自觉的人不辞而别,给公司带来损失,每个月都会扣留职员相应的资金。我一听顿时恼火异常,这下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本来打算打上两三个月的工,挣上两三千块钱花花,这样七扣八扣下来,再加上吃喝拉撒坐公交车买卫生纸避孕套,基本上也剩不下个什么钱了。何必再辛苦一场呢,还不如看两本闲书呢!便想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其实我本来就是个懒散的人,我看的古典书可能比一般学生多点,而且特钟情老庄、陶谢诸人,读了《世说新语》后更加以狂放自许,所以一直崇尚的是逍遥的生活,书生虽贫岂可蝇营狗苟为几斗米折腰?长铗归来兮,食无鱼,出无车,不能养父母,于是乎又重返鲁村,每日与小狗、冬冬、小雪为伍。 那女人给我打了几次传呼,我始终没敢给她回电话,这就是一个享乐主义者第二次打工仍未挣钱的经历。 大二的伤感 十月的古城没有爱情 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回家后并没有去找子柔,我觉得自己抵抗住了诱惑,做得很不错。 得知叶子复习一年后考取了北京大学,终于修成正果,很为她高兴。其他几位复习的朋友也大部分都进了不错的大学,让我自惭形秽,于是躲在家里看看书,倒也过得安静舒心。 但我真的能忘记子柔吗?尤其当我开学了回到外省的学校以后,相隔千里,思念却好像显得更加浓烈了。 1997年9月7日。 “那唱歌的人已成为风景。”好苍凉忧郁的一句。往事便袭击了我。我仿佛只是活在回忆里,现实中的一切与我毫无关涉。 秋日,林中,如花的你。你柔情的水将我淹没。相偎相依,相看两不厌。你的柔情,我的缱绻,许是上天红了眼,良会终成离散。 你说可以给我做一个下午的恋人。我一个下午的恋人,我该如何珍惜你,当我的衣襟上还留有你的香泽时就要离开你么?我只难过我的不幸,你又何必哭泣呢?只因我们谁也无法割舍的那段一起走过的日子么? 夏日的午后,我一进你家的门,你就湿一条毛巾给我,然后再沏上一杯茶,静静坐着听歌。犹记你清昙一般的笑容啊!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淡淡的风淡淡的云淡淡的晨晨昏昏流逝的情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歌手就那样闲闲地慢慢地苍凉忧郁地吟唱着象牙塔里的纯情歌谣,是温馨,是浪漫,是空虚,是心碎,所有的情感也都会如歌一样被流行而过么?你我的故事也是一支流行歌么,虽陈旧却更醇厚?一支歌就是一个故事呀,你我那时听了多少歌?《青春》、《流浪歌手的情人》、《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同桌的你》、《冬季校园》、《青春同路人》、《寂寞是因为思念谁》、《恋恋风尘》……那年所有正流行的歌谣。 离开你却怎么也抹不去那段晶莹的情,唯有那条我们经常一起走过的路是你我相爱的痕迹。那里白杨萧萧,芳草萋萋,叶子飞来飞去,不知何处袭人衣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子柔,我怎么也无法把你写成诗歌,让我可以日日在唇间吟唱…… 1997年9月30日。 国庆节放假了,正在读大二的我晚上9点10分登上南下的列车,次日清晨6点多到达安阳。本来打算忍住以后不再和她见面的,但大一过后的生活过于轻松和无聊,并且我们都开始为自己物色女友了,仿佛女友不仅是面子问题,更是一种私有财产,谁能得到谁便可以以此骄人。 我们宿舍都开始行动了,我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我自己觉得原来还是有点感情基础的。老二每日寻花问柳,人皆以流氓视之,色名满园。骚人开始对我班另一擅长死记硬背的胸部扁平如飞机场、跑马道、纯平彩电的“太平公主”产生了好感,再次萌动了春心,焕发了青春。骆驼跟前任女友联系上了,再次演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循环理论。武大郎改送家里自产的葡萄给本班张惠美女士同宿舍的女生再次惨遭拒绝,牛头鸟爱上了别的班一女生,后来感情无疾而终,再次上五台山落发以后回来。整个宿舍都是死气沉沉的。我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怎么样。 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会有这么容易见到她么?好事自古多磨难呀。沿着似曾相识的街道寻去,敲开她的宿舍门时我已经隐约感到不妙。一个女孩告诉我说她回家了,进来坐吧。我顿时气馁。劳累和虚弱的病体几乎让我倒下,又是一场虚空啊。她明知道我要来的,但还是回家了。我真的很不是滋味。 这个女生跟我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只是不在同一个班。她人长得满清秀的,脸庞忘记哪边有颗黑痣。以前在叶子家里经常见到的,曾被我一个哥们骚扰过无数次。大概她也认为我不是什么好货色,于是带她男朋友(也可能是临时抓差)一起吃饭。我颇感兴味索然,于是立马乘长途汽车回家。 在家里吃药打针输液,身体稍微好起来了。失去爱情的日子仿佛也失去了免疫能力,感冒发烧肠胃炎之流的疾病在我身体里大肆猖獗。 子柔的家搬走了,幸亏遇到一高中同学,她的闺中密友,才知道她新家的地址。她家屋外的楼道里火炉仍然在燃烧着,家里却没有人在。 10月5日上午11点半启程,下午3点半到安阳,如果她还没有回来的话,我就买票去乌城。 终于见着她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长久的期盼后每次在她身边都会有一种依赖之感或者是缠绵。但我却不敢牵她的手,即便是在那无月的夜晚,也许是她的明媚和光华让我不敢亲近。 我在他们学校住下来,有时陪她去上课,共处一桌。台上教师慷慨激昂,台下我俩低声细语。我看到她的读书笔记中有几首诗,依稀记得几句:我是你的坏小孩我用最平凡最离奇的语言伤害你也折磨我自己你的一个眼神或者手势都将使我们走进幸福抑或痛苦爱情也需要察看风水吗有人为我前瞻后顾距离是一种美吗当你的身影化作远去的帆攒眉千度日思夜想的是牵你的手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她自己写的,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但我想那个“前瞻后顾”者可能是我,但却不知道她到底要牵谁的手。 10月6日,上午跟她去上了两节课,是外国文学课,讲的是《唐?吉诃德》。课后一起骑车去安阳小屯村看殷墟。那里小楼林立,绿化还好,在幽静的林阴路上几次想握她的手,却恨这秋日阳光太亮,有贼心没有贼胆。 这个所谓的博物馆,除了几片残破的龟甲、兽骨赝品、几个长满绿毛的伪青铜器、一个不久前刚打造成的红漆涂抹过的所谓的西周时代的马车模型之外,就一无所有了,实在是对不起“博物”二字。据悉,那些货真价实的玩意儿早就被其他各大博物馆瓜分完毕了。 迤逦至中山街,吃过午饭,她去邮局打电话,也不知给谁。我问她是没有打通还是没有人接,她说是没有人接。她的脸和眼睛仿佛有些红——是为那人失望和伤心么?我爱,我努力猜想你身后那有磁力的人会是谁,我不忍心看见你伤心的样子。紧蹬了几下车,跟在后面,忽然听到街头音响里在不停地重复着“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中午在404教室,打开她的课桌,看见一皮本,里面竟夹着李军的照片,手扶花枝,微笑着,潇洒如黎明的样子。还有些碎纸片,是从我的某封信上扯下来的——我喜欢她,但是写的信还是太神气,她肯定难以接受。心如预期般平静地疼痛,于是开始拿张纸乱写一通。她从宿舍拿来一杯水和一本书,同桌听课。 7日下午她送我至火车站,一起在广场聊天。我感谢她给我的动力以及两日来的招待。她要求和我做朋友,并坦言我太沉默,不善言辞,曾经说错一句话让她很生气(我从来没有想到那句并不幽默的话竟然无意中伤害了她)。 “一件事物虽然很美好,但不是你的就不要……” “勉强。”我自作聪明愚蠢无比地接过话来。 我忽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都是一个笨伯!于是狠狠心将所有的爱、恨、羞辱、敬重和鄙视全部压在心底,装模作样向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太让你受委屈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谢谢你来送我,再见。” 我昂首阔步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候车室。静静地坐在候车室,忽然想起同在阅览室看书的情景,便拿出她给我的那个小本子写道:并肩从图书馆出来没有风十月的爱如阳光是一种温暖的疼痛十月的我是一个城市猎人远方的你在我的准星里优美地舞蹈而此刻寒冬突然提前来临病毒和绝望正联起手来向我掷出长矛——失去了你的我已没有了一丝免疫能力我渴望死在你如花的笑靥里今夜我将乘风归去我走后这座千年的古城再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十月的古城没有爱情》民工真多。他们力壮无比,我的背包带也被挤断了。秋收刚刚结束,正是他们外出务工的时候。列车员在皮肤黝黑身高体壮的民工中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文弱书生,便分开众人把我一把拉上车去。 第56章 我朝车下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拥挤着。火车已经严重超员了,民工的河流仍然源源不断涌上来。 终于,火车苟延残喘地开动起来了,周围都是人墙,我们脸贴着脸,鼻息之声相闻,我头脑中竟然十分悲哀地蹦出“面面相觑”这个鬼词语来。 车里人太多,只能站着,转身都困难。胃痛的厉害便掏出一把胃药全捂进嘴里硬吞下去,车上没有水,有水也没法去接。10个小时,一直到终点站,我都没有找到座位。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1997年10月20日。 今天下午的课堂上,不知自己在本上记了些什么往事,便又陷在痛苦之中。同时,我想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有点伤情了。 课间休息时,在主楼3层的楼梯上对着窗外抽烟,猛然发觉外面的阳光很好,街道上人来 车往一片忙碌的景象。原来失去她的日子里,无论阳光多么灿烂,自己身边都是一片黑暗;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忙,自己心里总是波澜不兴的一潭死水。 忧郁和孤寂绝望地写在我脸上,什么风也吹不去我的愁怨,我只得贪恋这点香烟。干燥的芳香被缓缓地吸进又吐出,袅袅消散。 上课了。突然又想起去年秋林中的故事,想起她用手拭去我的泪,就禁不住想哭。低下头,摘下眼镜,用双手遮住脸,眼泪就流出来了……前后左右都有人,但我什么也不顾了。 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每天都在醉生梦死之中。心灰意冷,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不想上课了。我开始喝酒、抽烟、打台球、看电影。我原没有想到失去她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觉得自己很可怜,是一头笨驴,不是个坚强的人,只是个情种而已,而且是个软弱无能的情种。 我如何走出这低谷? 谁能把我挽救? 你折磨我的时候也在折磨你自己么? 1997年11月7日。 我是一只受伤且被困的兽,无力解除眼前的痛苦。望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瘦削而枯槁的家伙——害怕而厌恶。我一无所有,我软弱无能,也无人安慰。 毋庸置疑,我沉沦了,堕落了。前几个周末只是去跳舞,借助音乐和舞步暂时忘掉自己的痛。依稀嗅到惠儿的清香。她是中文系文秘专科学生,我不想知道也不理睬她是谁的情人,只知道她漂亮、自傲、虚荣、时髦。和她一起在晚上出去过几次,但竟然也不能解去我的致命忧伤。只是,我想再多贪她的一点清香。 晚上,学校工会礼堂里,旋律如行云流水,人们舞姿翩跹。 我站在舞池的边缘看你,你在其中舞成一道风景。你的舞姿随着音乐旋律的变幻而变幻。凄恻处,你眉眼含悲、哀伤欲绝;缠绵处,你欲语还休、依依不舍;激越豪放处,则大起大落、大开大合。你黑发如流瀑,皮肤若凝脂,黑色紧身上衣让你曲线毕露,碎花长裙让你婉转如流风回雪,你的腰身是水,是杨柳,柔弱无骨、盈盈一握。旋转处,裙裾飘飞,你舞成一朵美丽的百合花。 “你美如一朵百合花呀,今夜!” 惠儿,我好想对你说出这句话,但又犹豫不决。我若今晚不说出这句话,会不会成为二十年后的遗憾呢?正如席慕容诗作中那些少年时未完成的小小的心愿一样。是的,有些事过去后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奇#書*網收集整理,我们稍纵即逝的东西还少吗?“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是的,我更害怕曲终人散后的孤寂,我总是希望一切的快乐都能永远继续。 你美如一朵百合花呀,今夜。 祝你今后都幸福快乐! 就像置身于海洋中,身边的舞伴如同一对对游来游去的鱼儿。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真想大声喊一声:我爱你们。忽然有种冲动和幻觉,想要把整个大厅都拥抱在我怀里。我的朋友,你们才是真正热爱生命和生活的。生命如花,生活如歌,你们尽情地挥洒自如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人群中沉默,笑容也寂寞。 这个时候舞厅里响起了又一支舞曲,很多人开始跳下舞池。 情愿困在你怀中 困在你温柔 不想一个人寂寞 无边漂泊 就像鱼儿水里游 你的心河流向我 不眠不休的追求 多少喜乐在心中 慢慢游 多少忧愁不肯走 流向心头 就像鱼儿水里游 永远不会问结果 它们知道爱情没尽头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休 一天到晚游泳的人啊爱不停休 从来不想回头 不问天长地久 因为我的爱 覆水难收 …… 我,庄小鱼,不也是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吗?我不是也在一天到晚不眠不休地追逐着什么?可是我到底追到了什么?甜蜜的爱情?优秀的学业?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一无所有。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头?我还有没有天长地久?难道覆水真的不能再收回了吗? 我突然泪流满面,在众目睽睽的舞厅。惠儿带我一起出了校门,沿着一条街道一直走了下去…… 我对她说,我无法忘记子柔,她让我中了毒,受了伤,但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她,从来都不怪她,只是想念她,我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她是我平生最爱的女孩,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我觉得没有了她我会死掉,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挽救我自己…… 我和她坐在一个小亭子里的石凳上,月光透过树枝、花枝洒在地上,隐隐约约中我似乎看到她眼里的悲伤。她并没有说话,一直都在静静听我的倾诉,听我对另一个女孩的依恋。 叶清惠是一个感性的女子,是个有情趣的女子,是个善解风情的女子,是个水一般的女子。她的身材小巧玲珑,具有南方女孩的精致和优雅。我和她的认识是偶然的,但第一次见面双方就产生了相互吸引的触电感觉。 全校歌咏比赛的时候,我也参加了系里的合唱队。我看到前面的一个女孩的头发极为黑亮华丽,垂下来十分性感,就动了心。和她搭上话之后,得知她姓朱,曾经到她们宿舍去找过她几次,是和九头鸟一起去的。后来九头鸟对她宿舍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女生有了意思,但每次跳舞,九头鸟总是无法牵着她的手从她头顶绕过去,为此,鸟儿终于自卑地跟对方分手。 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去找朱姑娘,她不在,却看到一个容颜清丽绝俗的女孩,就是叶清惠,于是怦然心动,遂和她聊了起来。我别的专长可能没有,但却是个聊天高手。因为我比我的同龄人的知识丰富,而且我言语幽默、风趣,我俩无所不谈,极为投机,便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意。我内心深处那种可怜的“才子佳人”的腐朽观念又开始做祟,觉得和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我常和她一起出去,或者去自习,或者去计算机中心,或者去游玩,不再理她们宿舍那个朱姑娘。小朱同志相貌还可以,但比较丰满,受不了的是她说话语气太嗲,而且比较俗气。我曾在她身上探索过,其腰部肥肉足有几斤之丰,胸部不知穿戴了什么样的胸罩,触手极为刚硬,令我连声叹息,称之为“金钟罩铁布衫”,吾内力不足,未能攻破这马其诺防线,遂作罢。 后来知道惠儿也是有人在追的。有次我在她那里碰见了我们楼计算机系的国栋。国栋也和我一样是个外表温文尔雅自命风流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竟然把自己的衬衣拿给惠儿,让她在她们宿舍洗干净。惠儿对我说,自从他知道我跟她经常在一起的事情后,勃然大怒,辱骂了她多次,几次都甚至要动手打她。现在她已经完全和他决裂了。 我听了后很难过,同时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不道德的人,很无耻很卑鄙很下流的家伙。我太不仗义了,横刀夺爱。国栋见了我也横眉冷对,甚至朝我吐唾沫。我竟然都忍了,可能是自己觉得理亏吧。 很晚了,学校的大门肯定都关了,宿舍的门也上锁了。我们去哪里?我们能去哪里?我们注定无处可逃,于是我们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 在一个小旅馆,我们相拥着。不知不觉地我们开始接吻、抚摸。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比柔儿的逊色。但我知道,我在和她亲热的时候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柔儿——让我亲近但又离开我伤害我的那个坚决的女子。而当我笨拙地试图脱下她的内裤时,她却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我不禁感到有些难堪。 “是因为我太幼稚了,还是因为我过于喜欢另外一个女生呢?”我问她。 “都不是,”她回答说,“小鱼,你还是个孩子,在一个人那里受了伤,就需要一个女性的关怀和爱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你本身就是一个惹女生怜爱的孩子吧,见到你后就觉得你很亲近,就像我最亲密的人。你可以和我亲热,对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都欢喜。你抚摸我的时候就像我自己在抚摸自己一样,那么那么轻柔,那么自然而然,那么令我陶醉。小鱼,你可能真的是个情种,你的骨子里有种令女人融化的东西。以后你肯定不会缺少女人的,如果你想要的话。” “小鱼,真的不是我不想给你。我并不在乎这个。我喜欢你,我也想给你。但我担心这会对以后的你不好。你还不满20岁呢,而且,你真正爱的人不是我,而是她。跟我做了这件事后,你会更后悔,你会恨我,也恨你自己。” “其实我早就尝试过了做爱的滋味。 第57章 那个时候还在读中学。事情发生后我无法在那里待下去了,那个男生也退学了。我转学来到这个地方读书,在这里参加了高考。成绩不怎么样,只好上了这里的文秘大专。我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尤其是感情问题。我觉得都是虚空、虚伪的,也许你以后也会有这种体会吧。所以不是我不给你,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过早涉及这种事情。而且,我觉得女人做过一次以后可能会在心里产生一种自卑感,不想再把别人玩过的身体交给她喜欢的人……” “你就在我的怀抱里好好睡一觉吧。”她拍拍我的头说。 我睡着了,梦见自己在水里游来游去,十分畅快,十分轻松…… 病中的祈祷 11月13日晚上。 和胖子一块去录像厅看夜场。回来听陈百强《眼泪为谁流》,看《天龙八部》,12点熄灯后,又在床上辗转反侧。设想一个穿风衣的干练而有气质,容貌秀丽的女人——她是个记者或者医生或者讲师,这些都不重要——会是我的情人。甚至她不是我的情人,只是怜悯我,同情我,爱护我这个弱小者。但在一起时我仍能感到抚慰和幸福,在我的小小的寓所里, 我们像个家一样地生活。她为我洗衣做饭,但是她还是不得不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她走后我便堕落,不吃也不睡,不敢走进同住的房间——那里仍然留有她熟悉温暖而芳香的气息呀,一望就会泪流满面。我只在客厅的地毯上,抽烟、喝酒或者昏睡不醒。她来了,我便扑倒在她的膝间,如幼兽一般低声呜咽——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最亲爱的恋人,我的依靠和生命的支柱啊!而她将嫁人时也劝我该物色一个女友了,或许她也可以帮忙介绍一个给我。我在黑暗中和她躺在一起,默默泪流。她伸手轻抚我的脸,感知我的心灵的颤抖。我起身去洗手间,把头放在冰凉的水中,以求冷静……你走后,我将如何生活下去。 黑夜中的我躺在宿舍上铺,设想一个个凄恻缠绵的伤感病态的恋爱故事,把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刻骨铭心地思念而无法摆脱时真想写信给她,告诉她我这里发生的一切、我的真心、我的苦和我的堕落,甚至哀求她回到我身边。但那又有什么用?她是个决绝的女子,做事竟毫不含糊。在她面前,我竟有些自愧弗如的感觉。我心胸狭窄,人品低劣,不善应酬,难以讨她的欢心。 我真的好累,你要的我都学不会。 子柔她真狠,柔腻的外表下掩盖着一颗冷酷的心。看到《天龙八部》中康敏对待段正淳的那部分时,心里直发毛。她会不会也如康敏一般?那很难说,女人心难懂得很。 她故意伤我。 连日价不学习,只是沉醉于玩乐,以致我对英语四级考试毫无信心。难道这半年又会虚度么?很有可能。我突然发觉,一个人要是想堕落真的是很容易的。如果你真的软弱如维特,那么谁也救不了你,无论是上帝还是尼采。 你只有你自己可以依靠。 12月20日。 我该如何挣扎出来,我的孩子?我自己怜悯自己。 11月初参加校学生会和合唱团面试,结果都被录取。我不愿意无所事事,而想主动找点活干,这样也能让我忘掉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庆幸参加了学校的合唱团,成员都是从各系学生中选拔出来的,这使我结识了一些俊雅而又才气纵横的同学少年,比如外语系的文宾(外语系学生会主席)、卢钟(超级帅哥)、张娜(我们的合唱指挥)、高萌(我们的领唱),体育系的苏朋等。教育系和外语系的女生最漂亮,她们个头高挑,身材苗条,洋气又时髦,真是没的说。说实话,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女在一起过,真是过瘾。她们代表了黑山大学女生全部,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精英。男生中当然体育系的比较齐整、健壮,虽然头脑有点迟钝。 起先在一间大教室训练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来才转到音乐学院。我还坐在法律系的美女安娜后排伸手去摸了她的头发,她也不以为忤——啊,她太漂亮了,我真是忍不住。在后台化妆的时候自己打粉底比较困难,便各自找人代劳。我竟然非常有勇气地找到安娜。 安娜穿着红色的套裙,鲜艳亮丽极了,简直是一位闪闪发光的女神。她不得不温柔地稍微蹲低点往我脸上轻轻擦粉,因为她的个头比我高。可惜我脸上生出好几个艳若桃花的青春痘,难免大煞风景。这种福分真的很难消受,因为她天仙一样的脸庞和我距离太近,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亵渎了她。不过我好喜欢这种被美女照顾和爱护的感觉,当时竟然没有一点的邪念,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姐妹一样,好亲切。 化妆完毕我就西装革履打着黑色领结坐在旁边静静地观看。这些被音乐学院的教授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美女,好像每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明星风范。有的沉静文雅,有的爽朗刚毅,有的热情活泼。他们或站或立,有的以手支颐沉思默想,有的斜倚木桌轻声细语。他们风度翩翩姿态各异,眉眼之间风情万种。有人如稷稷青松,有人若玉山将崩,有人如风拂杨柳,有人若水漂浮萍。忽然感到这简直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题名就应该叫做《化妆室》或《舞台后》。我多么怨恨自己没有绘画才能和摄影才能啊,不然可以留住这美好的瞬间。 12月9日,我们参加了“省城高校纪念一二九运动歌咏比赛”,最后拿了冠军。抬回一架钢琴作为奖品。返回学校的车上,我们一起唱起了《真心英雄》。庆功宴摆在学校的花园餐厅。校长竟然都来致辞敬酒,真是开心。年轻人们更是放浪形骸,欢笑一片。永远难忘啊,那段火热的生活,虽占去宝贵时间也不后悔。 未料却因为天寒演出而伤风,每日亲近盘尼西林。头痛难忍,涕泪交流,咽喉肿痛,两股战栗。诊所的老太太决定给我拔火罐。她把纸条蘸了酒精点燃后放进一个小陶罐里,猛地扣在我的左额上。感觉到额头越来越烫,不知道里面的火熄灭没有。小陶罐越收越紧,滋味越来越不好受。我心里暗想:这头脑中的寒气应该都被吸进去了吧。忽然想起法海用金钵罩住白娘子的时候,不知她的滋味是否如同这般。难道我可能也是天上什么小神小仙么,被贬下界来承受这人间的诸多痛苦?我前生也曾经触犯过什么天条么? 过了会儿感觉轻松多了,于是老太太建议在背上再拔四个。她找到两个空罐子,拿一棉团喷上酒精,点燃后往罐子里一送,便赶紧扣在我背上。一阵灼热的疼痛仿佛要撕裂我的肉体。我爬伏在小床上,一动不动,一面暗暗地笑自己,一面辛酸不已,涕泪交流,沾在毛衣上,心里却在想着那个曾经的恋人。她不在我的身边。 全身仿佛都轻松起来,头也不疼了。老太太又给我拿了点止鼻涕的药片,竟然都没有收费。她是个很慈祥的老人,让我想起我奶奶。 走出诊所,自己在寒冷的黑夜中暗笑:看哪,这个可怜的人!独自像一条受伤的狼或者狗跛行,没有人关心他爱护他甚至过问一声。我笑得自己想流泪。不!我决不再流泪,软弱请离我远些。 晚上靠在床头看书,忽然想起奶奶曾给我讲过的圣经故事: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快要升天的时候也不免喊到:以利,以利,拉巴撒马各大尼(神啊,神啊,你为何离弃我)。 眼睛便湿润了——可怜的人哪,是否谁也离开了你,你才会如此遭罪? 子柔,你为什么也要离弃我?为什么远离不救我,不听我病痛时的言语?我因病痛而困乏,我每夜流泪,把枕巾湿透。我因忧愁眼睛干瘪。我最心爱的人啊,我白日呼求,你不应允;夜间呼求,并不住声…… 子柔,请你赦免我对你所犯下的罪愆, 挽救我脱离于苦海之中, 求你不要在怒中责备我, 也不要在烈怒中惩罚我。 求你可怜我,因为我软弱; 求你医治我,因为我的骨头发战。 我心也大大地惊惶。 你要到几时才救我呢? 一个孤僻的女生 1998年3月10日。 上午10点10分,我坐在图书馆阅览室临窗的单座上,明亮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玻璃照射进来。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不穿外套还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真的难以想像昨天的雨夹雪的肆虐。从窗口望下去,园子里还有残雪未融,提醒我又侥幸躲过了一次寒冷的突袭。 这是开学后的第三个周末,我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早上怎么也起不来,课上怎么也听不进去,晚上怎么也不想去自习了。喜爱穿着打扮的我脱下冬装初试春衫,不幸正中流感。只有青霉素才是我感冒时的克星。病中的心情极为烦躁,有种无可奈何想把自己杀死的感觉。仍然是校园诊所的那个老太太挽救了我。频繁的感冒已使我几乎丧失了任何抵抗能力,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或可形容。 感冒就是让自己吃不下睡不香让对头十分高兴的那种病。其实他也不是我的什么对头,不就是上个学期心情不好的时候又吵了一架嘛。我终于和宿舍的老大——骚人,和解了。每天共处一室,冷战肯定也不会持续太久,虽然我们都深入研习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那篇宏论,但根据所学毛主席另一篇文章《矛盾论》,我们不属于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而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所以还应该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来进行解决。 第58章 批评和自我批评是我们胜利的法宝之一嘛,而且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无伤大雅。 骚人是一个心思缜密、细心谨慎、反应灵活、含而不露而又过于敏感、气势凌人、颐指气使却又不乏儿童之纯真的那种人。他有着他们那里山区人的正直和纯真,当然也有那里的小家子气和狭隘。其实,我跟他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或者说默契。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我大致会心里有数,而我正想去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可能正要开始行动了。但我虽热情却浮躁,心思疏漏,没有先见之明,往往是事后才能洞悉一切。我不得不遗憾地承认是我父辈的迟钝思维遗传给了我,而且缺乏必要的管教以致使我成为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无法无天的狂放的家伙。 我这么在心里做比较的时候,正和我们年级公认的最为沉默和孤僻的那个女生坐在一起上毛笔书法的选修课。我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随意说话,有点肆无忌惮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她聊起天来了,也不知怎么就聊起了骚人和我。她坐在我的旁边的位子上,随手递给我几张用来练习毛笔字的薄薄的黄草纸,随后便开始了对我的“审问”。 你喜欢看什么书? 杂乱无章。 你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血型!你肯定是b型,属于热情的那种。 你喜欢哪种颜色? 蓝色。讨厌黑色的装模作样,一副哭丧相。绿色令我毛骨悚然。 你认为我喜欢什么颜色? 不知道。大概白色吧,或者比较素淡的那种。 她看着我说,不对,我喜欢蓝色。 (我顿时有点尴尬——我这礼拜都一直穿着一套蓝色西装。) 她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我说的颜色不是指衣服…… (我松了口气——让她喜欢上可能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吧。) 她递给我一本柳体字帖——我说我喜欢柳体的秀雅。她自己留着一本颜体字帖——她说她喜欢颜体的庄重大方。书法老师讲解了几种笔划后就开始让我们自己练习。偶尔一偏头,看见她低眉顺眼写字的样子,竟然有些许的温柔和美丽。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原来她也挺秀气的。平日里她可谓冷若冰霜,从来不曾见过她和谁说话,今日竟然如此温婉文秀。但我随即又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我是怎么了,对她也有了意思吗?是不是自己太饥渴了?真是丢人! 下课了,她忽然说:“你告诉你们宿舍的张子朋,让他在宿舍等我。我有几个写作方面的问题想和他讨论一下。”说完她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 我的心突然轻微地一震——莫名其妙!张子朋者,我宿舍之骚人也。善舞文弄墨,小有成就,在班内稍有骚名。 “好吧!”我懒洋洋不动声色地回答,“几点啊?” “6点半吧。”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像只蚊子了。 她开始收拾东西了,我也站起来把废纸都折叠好,又把墨盒放在上面,用左手端起来,右手提着那支大号的判官笔。下楼梯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出和她的一种隔阂,便故意落在后边。未料一到门口看见她竟在那儿站着等我。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恰似一对非常热爱学习的洁净、上进的恋人,引来几个熟人异样的目光。我忽发奇想——如果真的如此又会怎样?好笑,好笑!我赶紧打断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我回去后就把这事告诉了全宿舍的人,众人好一阵起哄,决定晚上都出去,以便腾出宝贵的地方。我本来要去自习的,胖子过来拉我去看电影,于是就去了。 推开“大光明”影视二厅的门,第一眼就看到那么熟悉的一个人。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等我推了推1000度的眼镜准备细看时,她已经跟我打招呼了。这下我才确信,这个圆脸戴塑料眼镜的衣着朴素的女生就是省三好学生,我们班的团支书。我忽然觉得上帝今天竟然跟我开了个玩笑。 我对团支书也有意思,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一个根正苗红、好学上进的女孩子谈过恋爱。我很想知道这种女孩摸上去跟其他女生会有什么不同。并且我还想起了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中的x鹰那个女干部。感觉会不会蛮刺激?有时候我也希望能找个女警察、女医生、女律师、女干部、女记者一起玩游戏。这些工作应该大部分是由男性来做的,女性来做这样的工作会不会更给人以性感?因为职业的不同,在床上带给人的感觉也肯定不同吧?要不为什么有人在做爱时要对方故意扮演不同的角色呢?于是我开始带着这种卑劣心理试图和团支书接近。 她向我发出邀请,我也不管她是否虚让便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了。我们一起观看了施瓦辛格的《真实的谎言》。最令我着迷的是施瓦辛格的老婆。刚出场时,她带着眼镜,神情忸怩,一副学究的样子。到了跳脱衣舞的时候则令我眼界大开。那女演员脱去衣服,拢起头发,穿着三点式,骚情发动,顿时令我热血沸腾、血脉喷张、口干舌燥,赶忙拿起“摔不破”水瓶,狂灌一通。团支书在我旁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十分沉着冷静,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 11点,第一厅的女生来叫她回去,害怕女生楼关门。她临走时笑着跟我说:“明天上课时告诉我结局呀。”我茫然地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屏幕上施瓦辛格正驾驶一架战斗机朝着大楼射击,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我头脑昏昏顿顿,忽然觉得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日光灯唰地亮了,我机械地站起身出门。我亲爱的同学们或成双成对或成群结伙地从影视厅走出来。他们或脸色发白一脸疲惫,或兴高采烈,口若悬河。我则如一只老鼠灰溜溜地钻进宿舍。灯熄了,我倒头睡下,醒来就是另一天了,不管是否有希望存在。 阿q的恋爱悲剧 1998年3月20日。 我想和团支书亲近,于是上课时开始厚颜无耻地坐在她的旁边。但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和她聊的。而且她十分无趣,完全没有x鹰有意思。 团支书和我都感冒了。我想这大概可以叫做同病相怜了吧,于是自作聪明地买了药托她 们宿舍的一个女生给了她。 下午开班会。武大听到我的故事十分替我担心,因为他有这样的遭遇——东西被人退回来了。我忽然觉得这也大有可能。但她会这么不留一点余地么?随她的大小便吧。 开完会我和武大一起回去,看见她和她宿舍那女生正在前面,她还一边催促那女生什么。武大赶快溜之大吉了。于是团支书叫住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好了,药还给你吧。 我说,既然已经买了,你就收下吧。 她皱着眉说,你这样让我很难做的。 难做?做什么?做爱?shit! 我心里嘀咕了一声,一声不响地接过来,一甩手把它扔到房顶上,转身回去。 哼!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是个正经姑娘。某作家说过,正经姑娘大多姿色中等,经验老到。如果你想斗胆跟她们亲一次嘴,得冒上与她们结婚的风险才能办成;如果你么同她们谈情,必然味同嚼蜡,枯燥至极;如果你想同她们上床,必得钱包鼓鼓,还要加上指天发誓,说谎保证……正经姑娘看黄色电影目不斜视,听黄色笑话付之一笑,但如果你胆敢提出非分要求当然也必然会惨遭拒绝。要搞到她们非常困难,到手之后若想开溜则更是难于上青天。 我打算帮助她摆脱那种没有人要的枯燥的老处女生活的想法落空了,我为此深表遗憾。我本来想自己落入地狱把她送到极乐世界的,她居然不同意。居然!真是不知好歹呀。 晚上胖子叫我一起去喝酒,准备喝完酒一起去看场毛片,以便释放一下能量。我俩在餐厅炒了几个菜,喝了一瓶多的二锅头,才觉得过瘾。但一出门,我就觉得有点晕。回到宿舍一照镜子,看见里面那个家伙带着大眼镜,脸上好像着了朱砂一样鲜艳,一双老鼠眼却异常地闪着贼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卑贱、虚伪、软弱、丑恶、无能全在这照妖镜下显出了原形。我开始厌恶自己,开始痛恨自己。而且我开始说醉话了,开始骂人了,并且还唱了一支歌: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镜子里面的我更加丑态毕露惹人生厌。这立刻让我火冒三丈,于是狠狠给了它一拳。“哗啦”一声,我听到了镜子碎裂时完美的声音,然后我又顺便一脚踢翻门口的水桶,于是整个宿舍的地板上便一片汪洋和碎玻璃。桌子上的一对镇纸尺也被我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躺在下铺的床上,弯起腿用双脚把上铺的床板给顶了起来。武大正在上面躺着看书,突遭不测,惊惶失措地大声叫停。我高兴极了。 11点,去和胖子一起到“银盾”影视厅看通宵电影。 零点的时候,大门上了锁,要到早上6点才会有人来开门。我们大约几十个人在大厅里,或坐或躺,十分舒坦。当然我心里也有点发毛:真他妈要是着了火,我们谁也出不去,肯定都被烤焦了。 “银盾”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了零点,所放的绝对都是a级的,远远比张村的私家录像厅放得好。胖子就好这一口,哪个地方放什么片子他都能了若指掌,经常带领大批小弟一起去各个隐秘的地方过把瘾。果然安全,没有人来骚扰。 3月21日。 早上6点半出场,奔回宿舍,睡到中午12点才起来吃饭。 第59章 晚上改写迅哥儿一小说作为明日一课堂剧本作业——《阿q的恋爱》: 阿q(对吴妈说):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 (一刹那中很寂然。) 吴妈:啊呀…… (愣了一会儿,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带哭了,如同被强奸了一样。) 阿q:女人……吴妈……这小孤孀…… (砰的一声,阿q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秀才拿一大竹杠站在他面前。) 秀才:你反了,……你这…… 邹七嫂(从旁劝吴妈):谁不知道你正经,……短见是万万寻不得的。 (吴妈只是哭,夹些话,却不甚听得分明。) 阿q:哼,有趣,这小孤孀不知道闹着什么玩意儿了? 《雷雨》和精神分裂 4月11日。 突然听说今天晚上要开班会,于是挎上书包走进201教室,准备结束后再自习一会儿,看会儿英语书。 班主任侯老师急匆匆地走进来。奇怪的是她竟然一反常例并没有先让各班班长点名。她 说了一件事——我班一女生生病了,病情很严重,甚至可能以后再也不能回校读书了。这多少让我们有些惊讶——虽然听说这事每届都会发生,但还是毕竟有些突然。她前两天还好好的呀,真可谓“人有旦夕祸福”了。因为我们知道,其实这不是普通意义上所说的那种疾病,而是精神上或者是心理上的毛病。 据说,她是在课堂上学习了曹禺先生的《雷雨》之后犯病的(不知万家宝先生在天之灵知道此事后当有何反应)。她到底是在同情繁漪还是侍萍还是四凤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读得太投入了吧,以致引起此病。记得当时下课后,同学们还没有全部走光,我也正好在收拾东西,就听见她在教室里开始大声说话了,其实应该说是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在背诵台词。我们当时也没有太在意,还以为她是个蛮勤奋刻苦的学生呢,谁知道竟然是犯病了。 侯老师说这女生的家在农村,生活十分困难。她有一个哥哥,已婚但和父母弟妹断绝了来往。她还有一个姐姐,前年因病走失了。她的父母都是善良的老人,看到女儿病成这个样子却无能为力,只能抱头痛哭…… 敬爱的侯老师特别强调“女儿”和“母亲”之类的字眼,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我顿时一惊——这人的泪腺居然与风流才子庄小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讲台下的众人一时间不知所措。为了积极响应老师的号召,几个女生开始了抽泣,以便和侯老师相唱和。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侯女士抹了一把眼泪,抽了一下鼻子,说:“大家表示一点心意吧,无拘多少。多了我也不会在期末综合考评的时候给你们加分,少了我也不会怎么样。” 众人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纷纷就范,热情洋溢地慷慨解囊,无一例外。杨朱这厮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真乃吝啬鬼之鼻祖也,葛朗台也难以望其项背。我等岂可效尤哉? 回到宿舍后,我的爱总结的毛病又犯了。英明伟大地分析了该女生犯病的原因如下,仅供自己参考: 一、家庭贫困且不和睦,得不到家庭之温暖; 二、可能有家族病史、遗传之类的因素; 三、本人成绩不好,相貌不佳,交际不广,无甚爱好,自尊心强,压力过大,无处排遣,日积月累,终于爆发。 不管如何,反正这个女生给我们这些正在瞎忙活的同学们敲响了警钟,提供了活生生的案例。是啊,别他妈的跟自己跟别人太较真儿了,该忘的就忘了吧,该扔的就扔了吧,该射的就射了吧,别压抑自己,别为难自个儿。我觉得,人的大脑其实和电脑有相似之处——存储的信息太多了,垃圾文件也多了,又不整理、删除,难免容易搞乱程序或者感染病毒。 男人啊,爱护自己要如同爱护一个精工仪表一样才行啊!佛偈曰: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信然! 4月20日,收到子柔来信。 小鱼: 收到你的信很高兴,虽然这段时间总有种不愿言说的淡淡之忧。 实习已经两周了,课讲得有些紧张,但总算过去了,像所有这两年的师范学院生活一样,可能失败,可能美丽。而当有了“过去”这个字眼时,总让人觉着留恋而伤感。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我觉得说愁正好应该由少年来,那种对未来的怅惘,对过去的低回不已,该是一种闲愁。而当长大后,真正识得愁的滋味了,却是一种苦了。看书时,一句“日子过得好苦”,便觉得出人生的全部沉重与无奈了。 说着说着便也沉重起来,是不是强说愁呢?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得失全部都计算起来,日子肯定不会很快乐吧?而她肯对自己的拥有一点点品尝,那也该是快乐的吧。奇--書∧網我不知道二者如何取舍,或者是竟在二者之间起伏不定。 听你谈你们的校园,对我就是一个辽远的梦了。梦中的幻境总是那么美丽,你可要好好体味、珍惜哦!你的成绩不错,祝贺祝贺,希望你能更进一步,也希望英语六级又是一个喜讯。 春暖花开,去了一次野外,虽然累得厉害,却带回来几枝迎春花,放在水瓶里,它便在我们宿舍里灿烂了一星期。这段日子也觉得沾了点春的色彩。 实习再有一周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忙自考、毕业考,我的学校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别无事,有空再聊。祝 心情如花,灿烂而美丽。 友:子柔 1998年4月16日 为了使自己清心寡欲,避免再次堕入情感魔障,防止自己也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同时也算陶冶情操,减轻压力,入睡前特听《红楼梦》诸曲。 《晴雯歌》我最喜欢。一群二八女郎,轻启檀口朱唇,齐声吟唱,如碎珠迸玉,绝对是处女的声音: 霁月难逢,彩云容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惹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窃以为大观园内诸丫头,以晴雯最为风流灵巧,最为有凛凛之骨气,最可人心意。又想起她临终前交给宝玉留存的自己的指甲和贴身亵衣,以致让多情公子日思夜想,借《芙蓉女儿诔》以慰相思和牵挂之情,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讲凤姐的这首听起来也不错,唱尽了世态炎凉之感: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千古梦。呼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片欢喜忽悲辛。看世间,终难定,终难定…… 是啊,任你是多么争强好胜争勇斗狠胸有城府心计百出之人,又怎能逃脱冥冥中安排?华厦将倾,油枯灯灭,富贵转眼即空,欢乐紧随着伤悲,世间之事,谁能预料? 最后听《好了歌》一首,如冷水浇背、当头棒喝,自觉痴、怒、爱、恨、嗔等七情六欲一时之间灰飞烟灭。歌曰: 世人只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黄土一抔草没了。世人只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聚到多时眼闭了,眼闭了,眼闭了…… 王侯将相与草民百姓有何区别?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在“眼闭了,眼闭了”不停地重复中,我也终于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北京之行的路上 4月30日。 大二下学期流行旅游。别人都出去,我当然也要去。我打算去北京。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有个同学在那里,可以免费住宿而已。于是借了隔壁宿舍一驴子的一个假学生证。其实他也不是北京人,而是本地人。他用消字灵把学生证上的家庭地址改成了北京知春里。我很欣赏他的无耻、大胆和狡猾。 和我班“小鬼”一同踏上了去北京的旅游空调列车。“小鬼”者,我班一个头矮小之女生也,其身高一米四左右,在我班海拔最低。据说她口才甚好,尤其擅长理论性的辩论。那次我没有去上课,文艺理论老师让她回答了一个问题,传说中,在稍后的多半节课里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证明了一个什么叫做“美”的命题。虽然她的尊容距离这个概念很远,而且没有人可以听懂,但大家都很给她面子,使劲地鼓掌,希望她能停下来,因为她同时妨碍了卧龙们睡觉。 我们刚坐好,就见过来一方面大耳戴黑框眼镜的老头,坐在了我们对面。小鬼眼尖,赶忙上去打招呼——原来是上个学期给我们讲授马克思列宁主义文学理论的陈老师。此老方面大耳、鼻直口方,外加一对铜铃大眼,每每令我想起《天龙八部》中“慧”字辈的得道高僧。 此老授课效果难以一语定之。说他的课枯燥无味吧,他还旁征博引、联系现实,评论某某作家也头头是道,颇有自己的观点,而且能花样翻新。课堂上他也往往能不拘一格,甚至可以不讲马列文论的课,跳出来对某某大加评论一番,也颇动人心。期中考察题目则让学生们自拟,谈谈学习这门课的感受。听起来不错,若说效果很好吧,那也未必。理论本来就是灰色的东西,再加上一灰色老头在讲台上细声慢语难免更加令人昏昏欲睡。 但我们真正敢在他的课堂上睡觉的学生不多,因为传说中去年他在盛怒之下挂了95级汉专班达19人之多,我们只好跟他虚与委蛇。期末考试之前,他给我们出了50多道题,让我们来做,并且说期末考题就在这些里面了。 第60章 我们做好分工,每人做了几道题,然后资源共享,一番狂背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沙场,果然全部命中。于是我们班除了几个白痴以外,全部80分以上,没有拉开任何距离。于是皆大欢喜。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谁有没有认真听课。这简直就跟当年的“大锅饭”没啥两样:干多干少一个样,不干和少干也一个样。 此老在车上又开始大谈起经济、政治、文化来,仿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样子。旁边一男生做出不屑一听,我则连连点头,做出一种虚怀若谷、海纳百川的模样,不时还要来个不耻下问。我说不耻“下问”似乎也有点道理。他是50年代毕业的专科生。天哪,你听听,我们可是大学本科呀!这次他就是应邀和老婆穿着一新,一起去母校参加校庆的。问及其夫人,他说她在卧铺车厢。余不禁叹曰:嗟夫,似如此有情有义之马列文论高才生者,唯该大学之培养为能也。 已过23点,余等皆昏昏欲睡。口渴甚,自包中取出酸奶一袋,以吸管狠命刺之,未及庆贺成功,奶汁自吸管中窜出,溅于老叟之皮鞋及裤脚上。吾不禁诚惶诚恐,连连曰:死罪死罪。老叟翻翻眼皮,“啧啧”几声,似表示不满。未几,又与余言笑宴宴焉。 车内空调甚足,半夜冻醒,外套则在小鬼身上矣,余只得苦笑而已。车窗上溅满雨滴,可知外面风雨甚紧密也。 查票时我装作睡熟被人打搅而气愤的样子,把学生证丢给他们,又趴在桌子上睡觉。查票的家伙看了半天我的经过改头换面的学生证,还是没有看到我的脸,于是放行。 窃笑。 故宫与天安门 5月1日。 早上7点抵达北京东站。外面仍然下着雨,淅淅沥沥,天气较凉。尚未出站,便看见一个近1米9的瘦高个,手持一黄色气球,接到了小鬼。他马上就接过她的包,十分爱护的样子。这俩人亲热地走在一起,模样绝对滑稽。出了站口,我就举着上千度的近视眼镜开始在人群中扫描。不到一分钟,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正是来接我的那个女生。 于是和小鬼分别。她却一路上问了我两三次小鬼是我的什么人,我只好给她做了一番解释,以此证明我对矮个子的女生没有特殊爱好,她才作罢。 乘电车到达北京某师范大学本部,这学校屁大点地方,也没什么特色可言。吃过饭后去了该校的北院,我晚上要住在那里。她打电话叫下来一个黑黑瘦瘦如我的男生——他们的团支书,领我上楼,安置好一切。 下午,我和她一起出去玩。天晴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整个觉得北京就是没劲。接近天安门时才猛然想起这里毕竟是首都,只见门楼高大庄严,主席像挂在正门上方,两边是大字标语牌。对面广场上的纪念碑看起来不如中学课本上描述的那么高大、巍峨,她解释说那是因为距离比较远的原因。 忽然想起历史上多少重大的事件都曾在这儿发生,心里便油然而生敬意,也颇多感慨和物是人非的叹息。一时之间仿佛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厚重起来了。我自我鼓励道:不错,不错,在我一生中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崇高、庄严和厚重的感觉,这一趟还算没有白来。 从城门走了进去,到了故宫博物院的售票处。我拿了学生证去买票,一中年男子问我是否可以也代他买一张。我说没问题,有好处吗。孔老二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向来是只关心利益问题的,从来都是不管什么道义的。不要跟我讲什么道理,我听不明白,干脆点说多少钱就行了。他说每张给你10块钱,你给我们多买几张。于是我来回用学生证这样替人买了几张,我和她的门票钱就出来了。奇怪的是,我用这同一张学生证分几次买了这么多票,售票员居然没有发现。 人很多。我俩存了包,好不容易才挤进去。里面果然排场甚大,宫殿巍然矗立,给人一种威压感。什么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都是一溜的金碧辉煌、飞檐走壁,明显有刚刚修复过的痕迹。殿门都开着,但门外有栅栏和铁索,只能在外边瞥了几眼就索然而退。殿门外两边各有大水缸一个,不知做何用途,看过说明后才知道居然是用来消防的。我连连称赞古人说,这真是个聪明的笨办法。 在青铜馆里看到了好玩的玩意儿,比如兕、钵盂、越王剑、戈、戟、簇等。一男青年勇猛地把“伯盂”读作了“伯孟”,旁观者顿时对他肃然起敬,可能这些旁观者更不敢读的缘故吧。 她有些不太舒服,我也很累,于是回去。她说她明天不想去长城了,我说没事,明天我打算先去买张回去的票,免得过两天买不到了。 一个纯真的女孩 5月2日。 上午和她一起去西站买票,却不知道买哪个车次,因为可以直达乌城的车很少,而且行车时间也不方便,只好寻找过路车。 一黄牛走近前来问我要什么车次,我说去乌城,他说有,100块钱。我觉得还可以,但又 有点怀疑真假。他要我去跟他拿票,我说还是你拿过来吧。他走了几步回头说,是在100块价钱上再加100块钱。靠!我立刻和他决裂。 后来只花了几十块钱买了张硬座票,便一起去了玉渊潭公园,在八一湖边坐下来闲聊。公园门票只要几毛钱,我感慨万千地说道:北京公园的门票太便宜了!值得全国各地学习。 她跟我聊起来她跟我们高中同学之间的三角恋爱故事。其实我俩昨天在紫竹院的时候她就告诉过我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这事都告诉了我。她说她现在很矛盾,那个男生很喜欢她,而自己的女性朋友却喜欢那个男生,她不知如何是好。她问我意见,我也未作任何评论,只是说,如果你有意就给那个男生回信,无意就算了——等于废话。 我和她早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就认识了,但到了二年级才逐渐熟悉起来。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况真是可爱,少年人都不会矫饰,都能坦诚相待。还记得一个春天的时候,榆钱很多。她上午去上课的时候给我从家里带来一个榆钱窝窝头,我默默地接过来吃了,心里充满感激。因为从初一开始我就离家到外地读书了,一个少年在外面其实还是很孤单的,虽然我也有几个狐朋狗友,也和一个女生谈了场所谓的早恋,最终我还是无法排遣内心的孤独。 晚自习的时候我没有蜡烛了,她并不言语,就从后面碰我一下递过来一支。我回头时看到烛光下她红润的脸、剪着娃娃头的样子非常可爱非常美丽。初三的时候我也觉得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热烈的感情,但当时的我仍然清高孤傲,为了夭折的初恋而心理变态地悲观厌世,中考的压力也让我愤世嫉俗,遑顾其他? 一起升入高中后虽然我俩的班紧挨着,但联系却越来越少了。高三时我们文科班合在一起,我那时很无聊,经常拿她跟另一个男生开玩笑。看起来她又生气又难过,还专门给我解释了一次,我自己觉得真是羞愧难当。后来我就考进了黑山大学,而她在原来的中学复读了一年后考进了北京的这所师范大学。现在她留在我记忆中的就是这些片断:前后桌、晚自习、温馨的烛光、黑发的娃娃头、大眼睛、圆圆的红润的脸蛋…… 她太淳朴、太诚实,太善良,她是个无可争议的好姑娘,我不忍心伤她,我不允许自己去伤害她。而且我知道她不会成为我要的那种女人,她没有我要的那种风情。[奇+書网-qisuu.]我要的是女人的风姿、风骚、风情、风度,而这些只有那些少数的尤物才能具有。记得有次我和她一起在柔儿家里,柔儿坐在床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里面是一件雪白带有花边的胸衣,她一低头取牌的时候,便风光无限,看得坐在对面的我心猿意马魂飞天外。唇红齿白的柔儿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就把我给俘虏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做她的仆人。 唉,是不是每个我喜欢的女孩最后都要有所归属?其实我很害怕失去这些红颜知己或者异性朋友。但我对她只有感激和友情,而无法产生其他感情。我不希望自己再自作多情而失去一个老同学和老朋友。 下午先去了北大。门卫检查甚严,外校人不得入内。门口一计时器,显示出距离百年校庆的时间还有2天。熙熙攘攘的人们在拍照或者登记。她有些气愤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让进去。我笑了笑,深表赞同。转身到“风入松”书店买了几本书,赶往清华大学。印象最深的是有条脏兮兮的小河从清华园里穿过,河水又浓又绿,没有一丝波澜,岸边长满青草,蛙声一片,颇有田园风味。看了一眼朱自清先生《河塘月色》描述的地方,感到兴味索然,拍拍屁股走人。 5月3日。 早上7点被电话声惊醒,是她打来的。赶忙梳洗一番,一块去吃早饭。然后我一人去了颐和园。她因为要准备军训的物品,不能陪我去了。 从一卖黑票的人那儿花20块钱买了张票进去。先去了“谐趣园”,不过是亭台小阁池塘红鱼而已,然后去了佛香阁——一四层阁楼,供奉千手观音一尊。凭阁而望,昆明湖即在眼下。“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不知是否跟这里有关。后经过众香界、袛树林、智慧海、吉祥云走下去,到了湖边的石舫那儿。正好有一船要去南湖岛,遂坐上去,风吹浪翻,倒也畅快。 第61章 上了十七孔桥,岛了廓如亭,见了铜牛,却不能再回去看苏州街了。看完耶律楚材祠后觉得不尽兴,又去了长廊,把上面彩绘的各色人等、花鸟虫鱼、山水景物粗看一通,然后从东门返回学校,整个就觉得自己跟《儒林外史》中的马二先生游西湖没有什么差别,“横着身子乱跑,只管在人窝子里撞。女人也不看他,他也不看女人。前前后后跑了一交,又出来坐在那茶亭内,吃了一碗茶……”,就是粗人对美景,没感觉。 下午在紫竹院公园看书到晚上7点。她开完会后回来,送我到车站,匆匆别过。我在第五候车室看着电视颇有兴致,转眼就11点了,遂上前剪票。检票员对我说:“对不起,你这张票过期了。” “什么?”我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呢?我前天刚买的。” “你自己看看上面的日期。” 我一看,原来是昨天的日期。前天买票时太大意了,跟售票员说买张明天的票,那人还特意问了我一句:“明天的?”我随口应了一声:“对!” 这下我才慌了手脚,赶忙挤出人群,冲到楼下售票厅,当天的票已经卖光了。我在外面买了张站台票就冲到了月台,还好他们没有难为我,放我上车了。只有上车以后再补票了,当然,能够逃掉票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蠢啊,蠢啊!其笨如猪!”我一路痛骂着自己站到了乌城,早已奄奄一息了。总结了一下这次旅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毫无收获,乏味之极。教训就是,以后再也不去花钱买罪受了。 第一次打工 放暑假了,为了弥补上个月北京旅行的花费,并为了准备下学年的学费,我打算不回家了,留在乌城,找个机会去打工。 大学生所谓的打工,一般是胸口挂个牌子,上书“家教”斗大二字,沿街叫卖,或者坐在大街旁的树阴下,守株待兔。在乌城,工厂只有钢铁、煤炭等重工业,其他企业少得可怜,而且他们也不需要大学生打工。于是,我跟骚人、胖子,还有几个女生,一起找到给我们 教毛笔书法的教授,请他给我们写个广告牌。老教授慨然应允,只收取了部分纸张笔墨费共计50元,我们几个每人分摊债务7元多。还没赚钱,就先付钱,真是岂有此理。一女生振振有词地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嘛。果不其然,很快她就被应召,成为该教授家聋哑孙子的家庭教师兼保姆。 老教授给我们每个人写的“家教”二字,先是庄重大方古朴典雅型,被一致否决,原因是过于富贵气。后改为放荡不羁游龙戏凤型,再次被否决,原因是有点淫荡。最终被改为郊寒岛瘦可怜巴巴穷酸书生型,才获得一致通过——这样可能有助于唤取残存于人们心中的那一点点的同情。 在经历了四五天的类似于“酒干倘卖无”的吆喝嗓子变哑吃了几盒西瓜霜和金嗓子喉宝之后,在三十七八度的高温酷暑下被晒得脸如猴子屁股皮肤脱掉了好几层之后,我们终于垂头丧气极不情愿地走进了一些所谓的中介公司。 我们登记了姓名、年龄、婚姻状况、学历水平、联系方式之后,被要求支付了30元的费用。他们说一旦有了合适的就会通知我们。晚上,我们几个的呼机几乎被呼叫得爆掉了。发信息者无一例外地要求尽快与我们会面,于是我们兴冲冲而往,却失望而归。原来他们都是光棍、鳏夫和老处女、寡妇,都在饥渴地寻找另一半。我们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能互相结合,后来经过质问中介公司才知道,他们一工作人员把我们的信息发到婚姻介绍栏目去了,因为我们都很年轻,而且学历高,条件很不错,于是大受欢迎。结果,几个女生竟然将错就错,纷纷跟几个老男人跑了,剩下我、骚人和胖子和考据癖几个男生继续冰清玉洁守身如玉,抵抗住了老处女和寡妇们糖衣炮弹的进攻,充分显示了男人的高尚气节。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老孟的话没错,我们哥几个可以算得上了。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孔老二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在我们走投无路几乎对于去某夜总会当舞男都跃跃欲试抱有幻想时,终于传来好消息。一95级师姐说黑山省档案馆正在整理档案,需要大批学历较高的学生,大学中文系、历史系的最好。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们来到了黑山省档案馆。他们对我们先是进行了为期5分钟的严格培训,然后我们就开始上岗了。 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那些老得发黄的档案拿出来,把档案主人的姓名、住址、奖惩事迹、事件性质、档案的卷号、页数等抄写到卡片上去,然后由工作人员输入电脑。计费方式:抄写一张卡片,可得人民币一毛。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完全实行严格按照国家规定的按劳付酬的方式。 经过第一天的努力,骚人抄写卡片60张,计费6块大硬币。胖子抄写卡片55张,计费5个大硬币一个中硬币。我抄写卡片50张,计费5个大硬币。考据癖抄写最少,30张,计费3个大硬币。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早饭一面包1.5元,中午刀削面2.5元,晚上兰州拉面2.5元,共花费6.5元——赔了!如此打工不足以维持肚皮的日常需要。而且,如果抄写错误的话,不但要返工,还要经受档案馆一女副处长的呵斥与责骂。更为可恨的是,这些计算出来的所谓的大硬币只不过是我们头脑中想像的虚拟的而已——直到工作结束我们学校开学之后才能拿到工钱。由此,我们强烈感觉到自己就是夏衍先生笔下的那群包身工。该女副处长暂时被定性为新时代的“拿摩温”,历史系一个骨瘦如柴的女生被塑造成“芦柴棒”。我们打算推举“芦柴棒”代表我们向黑山省劳动部门进行血泪控诉,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最终我们还是因为怕失去这个宝贵的工作而放弃了这次反抗。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总要把吃饭的钱挣出来吧。于是哥几个一商量,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第二天我们抄写的卡片数量就增加到了80多张——好,吃饭的钱出来了。第三天,我们没有人处于100张以下了。此后,我们抄写的卡片数量每天都会增长几十张以上,终于在每日150张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难以突破了。 抄写卡片之所以慢的原因除了刚开始不太熟练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档案里的材料非常有趣,过分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比如,某人因为把有着国家领导人照片的报纸铺了桌子垫了箱底,便被定性为反革命罪;某人擅自将工厂几个螺丝钉拿回家里,便是盗窃罪;某人跟某女说话超过几次,便是流氓罪;某人收取同事玉米棒子一竹篮,便是贪污受贿……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对于这种革命时代难得一见的隐私材料,我们当然很有兴趣。为此,我和胖子还专门把那些有趣的档案抽取出来,奇文共欣赏,并进行比较,看谁的更好笑。考据癖更是可怕,对每一张发黄的碎纸片都是那么珍而重之,除了细细拜读之外,还要进行比较、计算、鉴别,最后才恭恭敬敬地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抄写到卡片上。 我们之所以能提高抄写速度的原因在于,我们偷懒了,抄写的内容尽量简化,抄写的字体也从楷书过渡到行书,然后是行草,最后终于变成谁也不能辨别的草书。我们亲眼目睹了“拿摩温”拿着胖子抄写的卡片,让胖子辨别所写字迹,胖子一脸茫然的样子,于是,本已入库封存的档案又被重新提取出来,重新抄写。也因此,胖子被“拿摩温”骂了个狗血淋头,“芦柴棒”被骂得哭了两个小时,直接损失了将近3个大硬币。 最得意的是骚人,这厮是我们这些包身工当中工作最积极最卖力的家伙。抄写的又快又好,经常被“拿摩温”当作正面典型来表扬,而且最有希望拿到高达20元的奖金。因此,他不惜抽出了宝贵的5分钟给已经回老家过暑假的女友“太平公主”发了份电报,电报内容言简意赅。据消息灵通人士称,其内容为:钱多,人傻,快来。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可见其精明。“太平公主”果然应邀而至,此后两人便夫妇双修夫唱妇随幸福地挣起双份钱来,让广大包身工愤愤不平。 工作了大概半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的肩膀实在是疼痛的厉害,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被累成了肩周炎,而且每日大量损耗目力,双眼成斗鸡眼状,视力急剧下降,我有充分理由怀疑自己的眼睛近视程度现在该是1000度以上了。为了珍惜革命本钱,我果断地决定从这种被剥削被压迫的地方脱身逃离,回家休息。 后来,在家里给胖子他们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又工作了半个月后终于完工,每个人挣了三四百元,我挣了150,骚人和“太平公主”俩人挣了近千元。据说骚人固执地把这笔钱全部存入了自己的账户里,任凭公主哭闹了好几天,而且据更可靠消息说,骚人跟公主准备用这笔巨额存款在乌城买房子了,这几天正在看楼盘。但最后被证实这些钱只能用来购买马桶大小的面积时,他俩才从云端跌落到地上,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继续煮方便面为房子而节衣缩食起来。 不如归去 2001年8月某日,这个盛夏的深夜,很静谧,只有一两只蟋蟀在轻轻唱和。我在台灯下翻一本关于旅游风景的杂志,有几帧美国的风景照,勾起了我对那个国家的高山、峡谷、大海、原野和农庄的向往之情。 第62章 我的命运真的发生转折了吗?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甚至认为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也许只有等到9月份开学报到后,我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我的 梦想实现了,我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终于脱离了黑山大学。我不想在这里继续读书,然后留校任教。我也放弃了语言学这个专业,也许还辜负了几位老师的期望,伤了他们的心。 我要走了,真的,我生活过5年的城市。这里有我的同学、朋友和我所爱的人。尽管如此,我仿佛已听到理想和事业在向我召唤,我将奔赴上海滩去读中国第一流的大学。我在网上发现这所学校今年在中国高校中的排名是第三。 此时的心境十分平和,正如风雨后清洗过的碧空。“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溽暑将去,清秋即临,也如我烦躁怨恨之心绪都已化作烟云,内心只是大宽容和大平静。我又经历了人生的一大关头,我确信这让我成熟了许多。 上帝呀,您粉碎了我,终于又将我重塑。 我将感激一切:我的朋友,我的爱人,我的同学,我的老师,甚至我的敌人,我曾经厌恶和憎恨过的所有的人……也感谢黑山、乌城、黑山大学,还有鲁村。而我以前对这里是怀有怎样的成见和敌意呀!现在想起了别离,竟然是如此的惆怅和依依不舍。也许我会真的怀念这里的一切。 别了,我的大学5年生活!我将再不能早上精神焕发地去对着体育馆的墙壁打网球,我将再不能去那座墓碑式的图书馆里看书,我将再不能各家餐厅饭馆挑食,我将再不能去学校周围各家影视厅度夜,我将再不能去那家音像店租借卡带和影碟,我将再不能坐在那家书店吹着冷气看闲书,还有那间网吧,我的好朋友王笑宇曾在那里卖力工作,我和其他朋友也是那里的常客。 别了,操场,别了,水房,别了,餐厅,以及校园里干净整洁宽阔的马路,浓荫蔽日的高大粗壮的垂柳洋槐,还有那些漂亮的路灯,苏式小红楼宿舍……我将怀念你们,甚至会流泪。 多少的往事,已难追忆,多少的恩怨,已随风而逝。两个世间,几许痴迷,几载离散,欲诉相思。这天上人间,可能再聚?听那杜鹃,在林中轻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不如归去…… 忽然听到这首忧伤的歌曲,似水流年便涌上心来。曾是多想逃离此地,即将成行,却又忽忽不怡。原来自己竟也是个十分怀旧的人么? 走过去,不知道前方又是一片什么样的天地。 悔过书 这几天整理房间,把以前自己写给小雪的情书全都翻出来看了一遍,却发现几乎全都是赔礼道歉的,往往在关键时刻,全赖这一两张纸化险为夷。念及二人感情之波折不禁感慨良多,是以录之如下。 小雪: 很久没有和你笔谈过了。只觉得好多的话需要这样静静地传达。仿佛再次和你携手并肩走在月华如水的空地上,你慢慢听我倾诉或低唱…… 我终于知道,我的一些行为方式让你很为难。我终于知道了你所承受的压力与忧愁。你曾告诉过我,而我当时竟未太明白或在意。我真的不该让你成为一些人打趣的对象或众矢之的,不该把我们的感情太公开化。我已经真切地感受到这些话语对一个纯情女孩的压力。小雪,我真的感觉到了。 我更不该用话语伤害你。一句看来无足轻重的玩笑话很可能就无意中伤了一个人的心。我为什么不能准确而及时地真正传达出我真实的感受给你呢?那天傍晚你回来,在电话里有点羞涩而又娇媚地对我说:“我想去……夜市……”那么软软的声音,那么的信任我,让我很感动很幸福。无论我在做什么,或者有多么重要的事情,我都会立即放下,陪你去的。 你我几乎同时都看中了那件衣服。我坚信你穿上它肯定十分好看。那该是什么颜色呢?如同一种淡白而粉红的桃花的颜色吧。上面还有精致的梅花,一小枝一小枝的,仿佛有一种暗暗的清香飘散…… 如果事后立刻就去看电影了该多好。可是为什么当时会有刹那间的一点犹豫呢?可能是有点余兴未尽,还想继续再玩一会儿吧,两个笨孩子便又走了下去。(你为什么当时就不提醒我一句呢?)不是我小心眼才说出那样的话,而是仿佛有点受了委屈,要你安慰。你说要买个呼机的链子给我,我高兴的像个傻孩子。你是个含蓄的女孩,很少送东西给人,所以你送我的每一件小东西我都珍存起来,哪怕是一张小卡片或者是一枚领带夹。你给我买下那件t恤后,我一直心存感激,却反而傻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很满意也很喜欢那件衣服,天蓝色的领边和袖边,墨蓝色的衣身,很深沉的样子。名字叫freeman,很好听的名字。朋友见了都说这衣服肯定不便宜,穿上后也很有个性。我还真的有点飘飘然了…… 根据我所属的星座,书上说,每一次和对方争吵或闹别扭都是要实现自己欲望的征兆。此时,只要你碰碰他的手,拉拉他的胳膊或者轻轻拥抱一下便可以缓解他的冲动,让他心满意足乖乖听你的话。我觉得书上写得对极了。而你好像也不太了解这一点,往往双方硬碰硬,弄得不欢而散,筋疲力尽。最后,我不该说那句玩笑话,的确很伤人。记得我元旦时候送你的礼物吗?我问你是否喜欢,你却不置可否,说了句什么话,我难受了好一阵。费心为对方挑选了礼物却并不被对方看中,当然令人痛心了。现在想起来便不难理解那句不好的话对你的伤害了。可我比你好哄多了,几句话,或微笑或凝视便可抚慰我了;而你小嘴一撇,歪过头去,两只漂亮的眼睛也不看人,爱理不理的,让人好气又好笑。 五一节你回去度假,我一人留在宿舍里什么也不想做。本来腰疼已经好多了,但那天送你走后我在操场的地上坐了老半天,可能又受了凉气或潮气的影响,疼得愈发有点狠了。 早早地便坐在床上看看闲书听听歌。有人拉我去看电影,我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咱两个惯了,好像老搭档,你不在,我倒宁愿像个老和尚似的静坐在床上也不愿意和别人一块去。等过段时间你有空闲了,咱们就把那个胶卷拍了,若不能一块去,我便把那胶卷扔了也不想和别人拍。 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几句歌词:“你总是在我身后,承受了压力与忧愁……”我知道你的累了,我更懂得你的好了。“人总会有想哭的时候,你总是用你的双手,悄悄地抚平我的伤口,不会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温柔,让我停留,停留在你的港口……” 小雪,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去做的,我给你轻松和安宁。 什么都不说了,我只想让你放心而且高兴。 在最幽远而美好的春色里献给你最美好的祝福。 钟爱你的人:小鱼 1999年5月3日 小雪: 近几日心情甚是烦乱,而面上似乎仍然平静,仍有笑意。我知道,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这很可怕。 我为何要戴上面具武装自己?周六中午,当你在后园提出分手的要求时,我竟然仍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甚至有意说了几句有伤你的话语。我为何要如此虚伪,不敢承认自己的虚弱?我不要失去你,却为何还要强硬下,真是死要面子,想和你一块去吃饭,只好谎称什么,如果当真,我会那么轻松地吃饭吗?我还能笑得出来吗? 我爱你,无论如何我依然爱你,小雪。在风里,在雨里,在洁白的雪地里,我们曾是如何地相拥相依。你的眼,你的眉,你的脸,你的唇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我对你的这次考试要负责任,是我连累了你。一千次的对不起也不足以弥偿,但是,相信我,我能把你带好。只是两人以前在一块时候,除了平淡地各自学习外,很少在学业上相互帮助而已。我若讲些学习方法之类,就显得炫耀卖弄,而你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去听。自己便也很少开口去提。我很想在这件事上为你做点什么。是自愿地纯粹地去做点事,而非其他。 我是个不甘于平庸的人,所以我很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若没有你在身边,再多的成就都不完满。你需要的我能给你,我会哄你,疼你,不再惹你生气。 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着做呢?考试不好过关,我可以尽我所能去帮你。性格不太好,我可以为你而改变。有人说,女人是最能改变男人的了。其言有理。 小雪,你对我的好,为我而做的牺牲与付出,小鱼死不敢忘。在我承受压力、痛苦和忧愁时,你用温柔抚慰我,我心存感激。你不要不给我机会,让我做出哪怕是一点点的回报。 我不想用咱们的车子去带别的女孩,更不会让任何人弄脏那新的被单被罩。又回到老太太家那间东屋,收拾的很干净。自己煮米粥,炒芹菜,发觉只花几毛钱就能吃得很不错,也很可口。我不喜欢学校的饭菜。 我的要求不算太高。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让我安心,让我知道你健康快乐,不让我心痛…… 你安静地学习,我耐心地等待。 乞求上苍让宝贝赶快恢复健康。 爱你的小鱼 2000年2月28日晚23点23分止 小雪: 春天是真的又来临了吗?阳光是那样温暖,风儿依旧那么柔和;就跟我们拥有的那个春天一样,甚至连心底那种温馨轻柔的感觉也都没变。 第63章 可变了的是什么? 又想陪你去看夕阳,在林阴下的小径上散步,或坐在清风习习的石阶上守着你……在那个春天,我们打扮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一同去上自习,或者在华灯初上的街市上携手徜徉…… 我知道,我将再也无法离开我心爱的姑娘了。我承受了呵斥、指责、责问、痛骂甚至侮辱,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爱得那么痛苦,那么疲惫,那么辛酸?是不是上帝要惩罚我?全部都让我一个人来背负好了。但我心爱的姑娘,你不要难过,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不管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别人,我怕你伤心。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真的没有任何人和事物能够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去歌厅,去看通宵电影,去打台球,去打牌,去喝酒,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脸上在寻欢作乐,内心却在哭泣流血,虚伪而“强硬”地说着满不在乎的话。我知道这样会毁了我的。我可以为理想打拼,可以跟穷凶极恶的人对抗,可我为什么会在一个春日的午后一边写信一边痛哭失声? 感觉如同泅在黑暗的水中,你在岸上望着我吗?给我一点点希望而不要让我绝望。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需要。仿佛我平心静气默默地等待,你会让自己回来。 看了几本书,才得出一些结论。原来女友意味着朋友、姐妹、母亲、情人等好几种角色。生于母亲的溺爱之中更会使孩子对女性产生依恋之情。你帮我解脱了很多压力与忧愁时,心里真想叫你一声妈妈(很好笑吗)。而自己有时却又愿意像父亲一样疼爱你,你有什么要求都尽量答应。也想像兄弟一样去保护你,为你担心;如恋人一样去体贴照顾你。 有时也想做个洒脱的人,可以对过去挥挥手,但又发觉自己真的不是那种人。一脸坏笑,却做不出阴险缺德的事;满脸的不在乎,内心却又坚如铁石。我说过,岁月会冲走很多,但最后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无怨无悔。心爱的人,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其余的问题都不计较,都可以解决。你忍心让留下来的我绝望吗?让我陪着你,远远地,安静地看你一眼。有时找不见你,心里呼喊着你的名字,流泪狂奔,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可能你体会不到那种孤独、无助和委屈的感受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真的是太准确了。我也想为你缓解一些压力和痛苦。我可以等,我可以保持距离,但不要让我绝望,否则两个人都会感到不开心。如同那晚冷静而理智的谈心好么?两人都很开心又不会违背你的原则,像好友一样自然,如兄妹一般亲密。可爱的,那晚真是美好,不许说亵渎它的话。那晚我真是太幸福了。 偶尔谈谈心,散散步,还是可以的。若有空闲和心情也不妨同去看场电影。上自习我会离你较远的地方不去打扰你,你不要完全拒绝,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放心,我不干涉你,充分保留你个性好不好? 所有的痛苦和忧伤都会被忘记,但会留下美好的往事,憧憬着光明的未来。 小雪,我们都不要灰心。 小鱼 2000年3月13日 空空的房间 2001年9月6日。 要离开的最后几天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原来布置得温馨的小房间忽然空旷起来。 小雪坐在角落里吃早上的剩饭。 我说你别吃这些剩饭了,又不好吃,倒掉算了,中午和文宾、卢钟还有苏朋他们一起去饭店好了。 你说,不,你们去吧,我不想去。倒掉就可惜了,浪费了粮食心里不好受,还是吃完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打上包运到了火车站,准备托运。小桌子和西瓜刀给了房东,被子褥子甚至床垫子都要托运,那里什么都没有,现买的话不方便也很贵。写字台上我的书、半导体、录音机,你的梳子镜子化妆品都被一扫而空。甚至没有坐的地方。墙上原来贴着你给我画的画像,瘦瘦的戴眼镜穿西装的书生站在东方明珠塔的下面,踌躇满志的样子,现在也摘了下来。还有我的钢笔书法以及惹你生气后被迫写下的悔过认罪书:我不对,我有罪,我向你忏悔…… 亲爱的,我们一无所有。你一边往包里放东西一边背着我偷偷的哭泣,亲爱的,我没有办法安慰你。 房间忽然就空了,心也空空的。看到我们那么多的相爱的痕迹和载满回忆的事物全都忽然不见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也难过。 去吧,去吧,我们一起去饭店吃饭,不要在这里再待下去了,那样会更难受。煤气灶也退掉了,你怎么吃饭。 你说,我们那个酒精炉还在,热一下就行了。 我拉你走,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留再这空荡荡的地方。你这次却怎么也不听话,一个人摆弄着那个红色的小酒精炉子。我记得,我之所以买它就是要讨你的欢心,我还买了一个很小的锅,可以放在上面煮稀饭和面条,刚好够我们两个人吃。那时候我刚在外面住不久,还没有煤气灶。你看到后很高兴。冬天下了大雪,零下20度,我骑车带你到村里来,不小心滑倒了还摔了你。在一个小小的房间,点起那个红色的小炉子,煮点方便面,热两个馒头,就着超市买来的豆豉带鱼罐头,吃的很香,一边还听着半导体里的点歌。或者你穿着毛衣坐在桌边复习功课对付期末考试,我在一边对你上下其手……一切的一切都宛然如在目前。 你还是不跟我们去吃饭。你怕看到我们吃饭聊天时欢快的样子,你想在这个房间多呆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今天就不能再住下去了,我们将要和它告别了。房东老太太很照顾你,她一直把你当成自己家的孩子,记得端午节还特地给你送来她自家包的粽子。小孩子也都喜欢你。冬冬总是吵着要找漂亮阿姨玩,他推开我们的门时,我们正赤裸着躺在床上睡觉。还有他妹妹,一岁的小女孩,长得方头方脑像个小机器人,可爱极了,就是有点怕生…… 吃完饭,苏朋和大钟和我一起去超市。他们给我买了些路上吃的东西,一边说,多买点东西,给你的女朋友也拿些。好像这么做就可以安慰得了你一样。我则呆呆地站在一边,六神无主的样子。其实,我也无法面对分离。 亲爱的,不要哭泣,不要哭泣。也许就像一阵风,也许就像一阵雨…… 阿门! 要开学了。在熟悉的黑山火车站告别了我的情人和朋友们。 我爱的人,你是多么想把我挽留在你的身边啊!你的眼睛红了。你藏在他们几个身后,不敢看我,或者转过身去,强行抑住将要流出的泪水。你怕自己哭了,我会更忍不住难过。而我表演得比你成功,男人总是不好意思在其他人面前流泪的。若这站台只有你和陌生人,宝贝,我便哭了,吻了,走了。 你曾躺在我怀里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把我变小装在你的口袋里带走吧。”或者异想天开地说:“你要是个袋鼠就好了,我可以藏在你的口袋里到处跟着你。”宝贝,可怜的孩子,你从小就失去了亲爱的妈妈。听到你最终说出这些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好好去爱护你,不离弃你,不让你受苦。 我先前真的不知道这些的。我的脾气很坏,主要是因为我没有钱。我认为自己真是没能耐去赚钱。我恨我自己没用。我家里也很清贫,所以我会经常为自己,为家人,甚至为你而发愁而难过而心情不好。 在等待开学的这个悠长假日里,我一事无成地陪着你,厮守在鲁村这间斗室里。我们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美味佳肴,也不能去买自己看中的衣服。我们只有一台12波段的小收音机,可以在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收听“幸福鸟”点歌台;我们只有一部小录音机,接上王笑宇给我的小音箱来听刘德华的歌;我们去早市买些便宜的菜回来自己做饭,也吃得很香;我们去逛商场和夜市也只看不买。我爱的人,我给你的真是太少了。我真的为我们的爱情生活而难过。我写下这些时,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真的,这种体会对我来说真是太深了。 但我真的怀念那些日子,那些无忧无虑长相厮守的日子。虽然不富有,但是我们很快乐,因为我们有爱情。如今,我却要离你远去,叫我的心怎能割舍?古人说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全是骗人的鬼话。 但我要走了,我会想你的。 再见了,乌城,这个让我爱恨交加的地方!再见了,我的这段青春岁月!无论我曾经做过什么,无论是对是错,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我依然需要忏悔,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因忙于尘事而迟至临终才忏悔者,不希望成为因懒惰而迟至临终才忏悔者,也不希望自己会如同他们那样在炼狱的外围接受惩罚。我的天父,教会所规定的七宗大罪——骄傲、忌妒、愤怒、怠惰、贪财、贪食、贪色,我都犯下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处于炼狱中的第几层平台上,来洗净我的罪恶。 我不该让骄傲自大蒙蔽了我的眼睛,远离了智慧与谋略;我不该忌妒别人的成果,打击、贬低别人;我不该暴躁易怒,伤害了众人;我不该懒散怠惰,把上帝冷落;我不该贪求钱财,收取不义之财;我不该贪求美食,形同猪猡;我不该贪求美色,纵欲过度…… 所有的罪过我都犯下了,我都愿意承担,愿意接受惩罚,但我不求什么乐园,我不求什么天国,我只求世人能原谅我的过错,能赦免我的罪恶,以及我今生今世的幸福。 第64章 再见了,我将结束在这里年少轻狂的青春岁月,我将远行,奔赴我心中怀想已久的上海滩…… 初稿完成于2003年12月上海 二稿修改于2004年7月上海 写在后面的话 为了这本书,我已经委琐了很久了。 最近常听到周边人对我赞美的话就是“痞”、“委琐”、“贫嘴”、“油嘴滑舌”,稍微褒义点的是“幽默风趣”。看来是我入戏太深了。为了塑造大学生庄小鱼这个小无赖的形象,我积极模仿他的一言一行,直接导致了这个可悲结果——他们发现我忽然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小坏蛋。以至于他们强烈建议我的这部作品是否应该更名为《贫嘴大学生庄小鱼的 幸福生活》。还有网友说庄小鱼这家伙身上完全体现了当代大学生委琐与张狂,他不仅坏坏的(传说中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而且还有点自恋和自作聪明,还有点阿q的精神……但无论读者朋友喜不喜欢他,反正他就是作品中的这副嘴脸了,没办法。 我要说的是:我本善良。 生活中的庄小渔绝对不是书中所描写的那个小鱼儿那样。生活中的庄小渔,英俊潇洒,忠厚善良,言语木讷,从不说粗话,从来不语带脏字,从不随地吐痰,更不会随地大小便,从不践踏草坪,从来都会爱护公物,尊老爱幼,懂得给老幼病残孕让座,面对美色诱惑和糖衣炮弹的袭击,也从来都是好色不淫,爱财不贪,威武不屈,而且他还毕业于名牌大学,拿到了硕士学位,拥有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 相信聪明的读者不会把作者跟小鱼儿混为一谈吧?他身上虽然有我的影子,但更多的是综合杂糅了我所观察到的其他同学身上的一些成分,当然还进行了比较多的虚构和想像。里面的故事情节也是如此,夸张了一些,虚构得更多,但因为可能是使用了一些虚构的书信或日记的缘故,导致了网上很多的读者非常相信这是个完全真实的故事。并在网络上跟我聊天的时候询问我,我现在跟小雪的关系怎么样了,我最后有没有顺利进入名牌大学读研究生,所学专业是什么,我以后在上海生活得怎么样等等。 非常感谢读者朋友们的支持,无论是在网络上点击还是现实中购买这本书,都让我倍感亲切和温暖。我只有努力写出更多更好作品来报答你们。 请一如既往支持庄小渔的作品。请支持正版,打击盗版(cd和影碟这里暂不讨论)。 感谢智品图书公司牟兄的知遇之恩,他能看中这部作品可谓慧眼识金(不知道是在夸赞他还是在自夸),感谢编辑小董的努力(他把我那些杂草一样的文字弄得顺当了很多),好像这个书名也是他给起的,而且为了能够出版,内容经过了大量的删改(编辑们美其名曰为“优化”),所以读者朋友们,如果你不太满意的话,要骂人千万别找我。要夸赞的话,算我一份。 不知不觉又唧唧歪歪了这么多,而且言之无物,真是汗颜,到此打住,因为我一哥们曾非常庄重严肃真诚地对我说: “庄小渔,我实在觉得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有气质。” 我不得不非常悲哀地信以为然。 阿门! 第三章大三的艳遇 遭遇美女 晚上,我背着书包,从一楼开始,打开每间教室的门,却并不走进去,只伸头看看,然后就转向另一教室,这样一直上去,有时甚至直到七层。 其实我是在找人,找一位姑娘,一位血色红丽、长相俊美的姑娘,也就是秦晓雪。她比我低两个年级。我对她的身体充满热切的渴望,就像蒲松龄先生笔下那只紧追屠夫篮筐里剩下的那块肉的饿狼一样;又像一条馋嘴的鱼,明知道是诱饵,后面有明晃晃的钩子,还是义 无反顾地张开臭嘴冲上前去。我想人之所以会追求一种东西可能就是因为他自己缺少而且又非常需要这种东西吧,也许自己就是爱上了她的健康身体、俊美的脸庞和文静的气质? 我是在大三的第一个学期和她认识的。1998年10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穿一件花格子衬衫,到旅游管理学院的一间明亮的教室上自习。一推开门,我就看到第二排坐着一个长发女孩,长相俊秀,只是肤色有点暗,我猜她肯定是刚刚军训完的新生,给晒的。 她让我想起《诗经》中的句子:“有美一人,婉兮清扬。”或者“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我虽然也知道“舜华”就是木槿花,也知道它有红、白、紫三种颜色的品种,但我不知道这些知识对勾搭女生有什么用处。 理所当然,我坐在了她的后面。 她的头发很长,披散开来直到腰间,我很想伸手去抚摸,因为我一直都有这个坏习惯。她穿一件白色的体恤衫,黄色的背带裤,很休闲的样子。她起身出去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臀部比较丰满。 我居心叵测,对她怀有狼子野心,当然看不下书去。过了会,我想应该采取点行动吧,无论成功或者失败又有什么关系呢,失败不就是成功它老妈么,碰碰运气吧。于是,我在后面轻轻碰了她一下,问道:“对不起,我钢笔没有墨水了,你可不可以借支给我?” 她很顺从地转身递给我一支笔。 下自习了,我顺水推舟送她回宿舍,又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她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她问我是大几的,我撒谎说是大二的——如果我说是大三的,那我们可能就更没戏了。我也第一次对我以上拙劣的泡妞伎俩感到还算满意。以后,我抽空到她们宿舍去了一次,进门就厚着脸皮问:“你们宿舍有没有个姓秦的呀?” 后来我和她的舍友聊得倒是热火朝天,她对我表现得却很是淡然,无喜亦无忧的样子,既不排斥,也不热烈。她站在门边的照妖镜前梳了半天的头,可能也在通过照妖镜暗暗观察我吧。我乜着眼,流着口水,就像杜甫《饮中八仙歌》之汝阳王李琎一样,“道逢麯车口流涎”,欣赏饱了她优美的臀部,然后打道回府。回去后我也有些灰心了,对她不再抱多大的希望,也不再去找她,不再打电话给她。 不久后我觉得自己欺骗了她,于是写了张纸条给她,算作道歉。 小雪: 我要向你诚挚地道歉,因为我说了谎。 初次相识的时候,你曾问我是不是大二的学生,我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承认了。细细想来觉得很是好笑,难道我是三年级的学生你便不跟我说话了么? 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你是那样的纯洁、文雅和安静,如一朵水莲花散发着芳馨;任何一点虚伪和谎言对你而言都是一种亵渎。这件事在折磨着我,这几天我甚至不能静心学习。真是自作自受,我要接受良心的谴责。这使我一定要告诉你真相并求得你的原谅,否则我心难安。我真的很羞愧,不敢再见你。 你会因此而鄙视我而不跟我说话了吗?小雪,这是我一个偶然的善意的错误。在你面前我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你能原谅这个boy吗? 庄小鱼 1998年10月13日 信写在一张厚重的白纸上,字迹漂亮得让我崇拜了自己好长时间。而且词意诚恳、冠冕堂皇,让我忽然怀疑自己简直变成一个忠厚善良老实巴交的好人了。 没有女生会拒绝我的情书的,这一点我很自信。其实我想这不过是我们之间故事的引子而已,更好的情书还会在后面。我不禁扪心自问:我是否决定要正式泡她了? 泡,《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7年)954、955页的释条为:○1气体在液体内使液体鼓起来造成的球状或半球状体:水泡、肥皂泡。○2像泡一样的东西:灯泡。○3较长时间地放在液体中:两手在水里泡得发白。○4故意消磨时间;在茶馆里泡了俩钟头。 泡病号、泡菜、泡饭、泡蘑菇、泡沫、泡沫塑料、泡泡纱、泡泡糖、泡汤、泡漩、泡影、泡子…… 我在词典最后的条目后面庄重严肃地写下了“泡妞”一条。“泡妞”的意思大概就是和女孩子消磨时间吧,但我宁愿相信是把我的某样东西放在她的液体中浸泡的这种解释。 侠客行 1998年秋天,一本全国有名的大学生杂志开了个交友留言的栏目,我看那些人写的留言一团糟就狂兴大发,写了一份过去,曰: 好色而不淫,必发乎情,止乎礼仪;爱财而不贪,必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向往权力而不迷,愿使其造福人类。 狂来说剑,怨去吹箫,愁起挥毫,兴至高歌。喜交豪爽男儿,亦慕才高女郎。爱听笑傲江湖曲,屡做水泊梁山梦。 欲使一支铁笔,激浊扬清,指点江山,挥洒春秋。 在梦幻中小憩,在现实中奋进。 此子者谁?黑山大学庄小鱼是也。 最后,我自己都感到这说的他妈不是我自己——我好色而淫、爱财而贪、志大才疏、不学无术、浑浑噩噩、无恶不作、无一是处,要找些优点出来非常困难。并且,我仔细看了看自己写的这点烂东西,基本上没有一句话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都是引用别人的,我顿时吃了一惊——你丫太有学问了! 不久,我们班级信箱就开始爆满,取信的胖子每天扛着一摞信件重重地砸在我的桌子上,要我给他额外的劳务费。我也开始醒悟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可怕的事。我真的没有想到后果如此严重,也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学生比我还要无聊,竟然愚蠢地相信我所写的东西属实。 第65章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兴趣给他们回信,我没有时间,也没有邮票,可偏偏还是挑出来一两封回过去了,当然,都是女生,而且凑巧的是她们都是复姓,颇有江湖风味。她们一个是秦皇岛燕山大学的上官萍儿,一个便是苏州大学的慕容娅。上官萍儿来信内容如下: 庄少侠: 你称我“萍姑娘”,我称你“庄少侠”,不知是否合乎江湖规矩,但我更希望更喜欢你称我“萍儿”,那么我也斗胆叫你一声“小鱼”,如何? “庄少侠”的称呼确实是我读毕君之书信后第一感觉,我觉得这个称呼非常适合你,因为你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股侠气。你是一位武功高强难以猜测的剑客,你不同于西门吹雪、小李飞刀、萧十一郎,不同于陆小凤、楚留香、花无缺、张无忌,也不同于沈浪、叶开、杨过、胡斐……但你却拥有他们的侠气和傲气,你有自己的独特的风格。 你,庄小鱼,就是江湖上人称多情剑客无情剑的一代剑神。对于这位闻名遐迩的剑客,我只恨相见甚晚,但我确信很快我就会成为你的红颜知己,就像楚香帅和红袖、蓉蓉她们一样,我决不会让你失望。 说实话,从收到你来信的那刻起,一直到现在,我仍然没能从兴奋状态中清醒过来。能交到这么投我所好,令我心服口服的朋友,实属三生有幸。我也更加佩服自己的眼光了。总之,是上天的安排让你我成为知己,那就让我们彼此努力,彼此珍惜这份缘分吧。 对于你的剑法(书法)可以说是超凡脱俗,萍儿甚是喜欢,打算拜师学艺,还望多多指点。既是江湖中人,且你我有知己之好,学费这等杂事自当不予理会。 我看你不只是个剑客,而且还足智多谋,是个神算子呢。你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居然能将萍儿算得如此之准,似有天助。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否就是你心目中喜爱的女孩子类型,如果是,那你可算真的找到红颜知己了,你也要谢谢我才对。至于我的性格特征,的确如你所言,但还有好些是你所未发现的,以后你会慢慢了解。我相信我会有好多令你意想不到的特征,也希望你能喜欢那样的我。 至于我的相貌嘛,确实是及腰的长发,双眼皮,眼睛虽不如关之琳那般大,笑起来却很迷人,朋友们都说是很勾魂。我身高是1.68米,体重98斤还算称得上是个窈窕淑女。虽无闭月羞花之貌,但也绝不会令庄兄失望。 我给人的印象要分成几个阶段。人们通常第一次见到我都会说:“这姑娘文文静静落落大方,真不错。”然而对我熟悉一些的人会说:“她可真活泼开朗,充满活力,整天都是满脸笑容无忧无虑的。”至于更深层次的朋友对我的评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慢慢来体会吧。 我中学一位同学在同学录上是这样写我的:看似温柔贤淑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并不十分安分的心;聪明的头脑里藏着许多精灵古怪的东西,让人渴望一睹她的风采。 我想这也是对我的一个很好的总结,但对于一个人来说,无论什么样的总结都不可能是完善的,因为人的确是太神奇太复杂了。 你在我心目中有着非常高大的形象,既风流倜傥潇洒脱俗,又温柔多情,还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你极重情义,有江湖上的黑社会大哥风范,却又不乏幽默、风趣与浪漫——这也可以说是我比较欣赏的男人的类型。只是,希望你千万别完美到如此地步,否则我会无法抵抗你的诱惑。 真的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也非常渴望更深一层地了解你,希望我们每周都能通信一次,好吗?你的红颜知己可能不只我一个,但我希望能成为你最好的那个!祝 每天有个好心情! 红颜知己:萍儿 1998年10月15日 我要说的是,看完这封信之后,我感觉这姑娘特激动,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让我有点害怕。在她的狂热下,我自己也开始激动起来,感觉自己简直就化身成了李白诗歌《侠客行》中所描述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了,对此,金庸先生在同名武侠小说中又有了新的阐释。我只想说,我宁愿做金庸先生书中那个倒霉的风流倜傥的石中玉,而非那个幸运的憨厚老实的石破天。 关于她心目中我的形象的描述,除了“高大”一词不符以外,其他的特征我都非常慷慨地笑纳了。就像黑山大学中文系的一位老师所说的那样:“别人都说我在研究古代汉语这方面是全国第一,我经过慎重考虑,唉,还是承认了算了。” 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不跟她来往了,她狂热得有点过头,而且还因为有一个文笔比她好的姑苏慕容氏。 姑苏慕容 慕容娅在苏州那个古老而美丽的城市,读的是丝绸纺织之类的专业。那个城市寄托了我太多诗意的想像和情感,那里有二十四桥明月夜,那里有姑苏城外寒山寺,那里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那里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于是我们开始通信,偶尔也打电话。她的声音温柔甜美(后来得知她是学校广播台的台长),几乎使我担心她的相貌,因为我一贯固执地认为电话里听起来声音好的女生和她们的 相貌是成反比的。 她在来信中写道: 小鱼: 现在是周末的晚上。才6点多,苏州已是暮色四合,不过,秋夜的气候相当宜人。想来外面当有半轮明月,七八个星,还有微微袭肤的晚风,以及淡淡的桂花香。桂花遍姑苏。本部的桂花更多,一进校门便能闻到,简直可以用“暖香熏人”来形容。而且,那边的桂花树也相当大。 昨天下午,陪女友坐在艺术分院的大草坪上,听她絮絮诉说女孩心事。她的身后便有几株很大的桂花树。我两手支颐,心不在焉地听着,看桂花静静地在她身后落下,落在草坪上、池塘上。其时,水渠里的水轻轻流入池塘,还有淡淡的夕阳透过远处的树梢。唉,好享受啊。女友正为感情烦恼,而我长这么大,在这种感情问题上却还是一片空白。所以无法为她提供任何建设性意见,只能聊做一只倾听的耳朵。 “情”之一字,自古最是磨人。老兄如此豁达洒脱之人,亦为情所苦。不过,曾经的美丽不会就此随风而去,反而会像酒一样,日久弥醇。若你真正得到并拥有了,可能会觉得也不过尔尔,如红玫瑰变为墙上的蚊子血迹,白玫瑰变为墙上的一颗饭粒。 我欣赏张爱玲,她将大俗化为大雅,将大雅寓于大俗,就像瓶颈之下的波涛暗礁,说明白点,便是世事洞明之后的旷达。就像孔子,要有大雅做底,否则只能是像短了一寸的衣服。我也喜欢王朔。惊见有人大力鞭挞他,讥以“痞子”。我喜欢看到生活光明的一面,但也喜欢冷酷、残忍的一面(不要把我想像成冷面杀手,虽然那也是我的向往之一)。王朔那带着嘲讽的笔风极合我意。不过,小女子生平最爱的却是古文,读来如山泉一般丁东,颇有韵味。好文章只可意会,口角噙香而无言。昨晚读《浮生六记》而潸然。 每每觉得古文最能动人。很少有完全是白话的现代文能打动我的心。古文给人以广阔的联想、想像的余地,但又能精确地进行描述。近来读书甚少,自觉面目可憎。 在所有的乐器中,我最爱洞箫。洞箫幽怨而哀伤,坡仙一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极矣。犹记数年前,夜读至中宵而卧,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床上,一片晶莹。彼时有轻轻缓缓的箫音传来,如同一个满腹心事而又怯于表露的人在低低倾诉些什么,令我动容,那一刻永铭在心。其他的乐器,如古筝、排箫、笙,我也喜欢,这些乐器在晚上演奏则更有情趣。我偏爱夜晚,夜色中的校园里有淡淡的花香和绿叶的清香。通常在这样的地方散步,心里也安静,无欲无求,无喜无悲的样子。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吧。 一枝新芽,一朵野花,一片嫩叶,都能令我快乐半天。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女子。另外,回答你的疑问,我虽然也极喜欢古龙笔下的侠客,但与我结交不深的人都会说我是个乖乖女,甚而有人还根据我爱看菜谱而轻言我将来定会是个“贤妻良母”呢,殊不知我的爱好也如同叶公好龙仅止于此而已。当然,偶尔兴之所至下厨烧几个菜出来,也不至于倒人胃口。 现在我正在学校的播音室里,放着张学友的歌《月半弯》——我很喜欢他的歌,深情款款,是一个耐心而痴情等待的情人。 汝字飘逸洒脱,令吾等汗颜。另蒙君青眼相加,幸甚!祝 好! 慕容娅 1998年10月20日晚 庄兄台鉴: 迩来日子无聊,颇多悲秋之感。电工学一科已考查完毕,自叹吾韶华如白驹过隙,逝者如斯,诚可痛也! 余凡二十载,以数理为仇雠,然日日与之奋战,几痛不欲生!曩者,一机械设计教师,讶然以询余:“吾讲授细致如斯,尔等犹未解邪?” 吾乃扮惭愧状,默然良久,复徐徐答曰:“小女子仍茫然如坠雾中也!” 该名女教头遂摇头摆尾拂袖而去,大有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之愤慨。 哀,哀,吾何时能施施然负手于花前月下把酒临风,抑或观沧海横流风云变幻邪?虽不曾屡观落霞满天飞鸟投林,却每常见麻雀飞处彩云飞。“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第66章 亦吾向往之境地也。 今读《牡丹亭》,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一句,甚合吾心,不禁击节叹赏。一首《八月桂花香》亦令吾黯然销魂。哀,哀,何时吾能富甲一方耶?当于豪宅中专辟一室做影视厅,内置世界顶级音响,方不致辱吾视听。 亦当行万里路。吾喜黄昏时分,骑一脚踏车,辗转于苏州老街小巷。旧日王谢今在否?且去探访寻常百姓家。 亦曾想,儿女情长肝肠寸断时便落发为尼,于深山古刹中,青灯古佛,阅残经一卷,叩木鱼一只,或汲水山泉,踏雪寻梅,何其自适也! 吾爱幻想,亦能较快恢复理智,每想入非非时,便及时拉自己跌落云端,人谓此乃“欲放开而又放不开者”也。盖与吾学习工科大有关系乎?幸邪?不幸邪?吾不得而知之也。 吾心智未熟而欢喜他人赞吾成熟,刚愎自用而自命理智,任性妄为而自谓特立独行……呜呼,人人皆为矛盾之结合体哉!盖此即矛盾对立统一之谓也。 前日至无锡秋游,太湖水雾迷濛,浊浪接天,令吾想起孟浩然咏洞庭湖“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之句,蔚为壮观也。而园林未及苏州多且好矣。山墙上有中国地图一幅,乌城距苏州远甚,诚可叹也。君不妨鸿雁传书一叙乌城风光,以稍稍解吾踏遍祖国大好河山之热望。 所赠君之桂花,乃吾夹于书中之珍也,香味已极淡。因园中桂花已谢,遍寻无着,甚憾,遂窜至校园花圃,顺手又摘一丛小花。此花开时,摇曳枝头,极为动人,辗转至乌城,恐已香消玉殒矣。 幼喜红色,后觉其俗,今又甚爱之。盖因此色既可奔放,又可含蓄也。若大瓣之红月季或玫瑰,既有丝绸之光滑,更兼有光泽与质感,彼之深红,见者心动。 亦喜腊梅。其蜡质花瓣微微透明,清幽之冷香若有若无,令闻者心醉。 更有木香者,乃一白色小花,花瓣重重叠叠,当真姿色平平,然其香味甚为特别。吾不喜过于招摇之物,本人亦如此。 呜呼,众花之中,于风中摇曳最美者,虞美人也。君欲一览否?此花纤细修长,形如其名。其颜色,则粉红粉白;其姿态,则慵懒端雅。学校大花园中,更有一水池,池中有圆叶点点之绿色青萍,以及憨态可掬之睡莲。独立小桥,斜倚栏杆,细细把玩,甚为喜欢。吾爱花,然笨拙之木棉及味恶且无美色者除外。爱美之心,昭然若揭。 苏州此时天气正好,却非秋高气爽,着一毛线衣最佳。吾爱毛衣,尤爱蓬松柔软者,一件加身顿有被呵护宠爱之感。哀,哀,吾乃自恋之小女子邪? 昨晚月朗星稀,碧海青天,嫦娥又当悔偷灵药矣。未知君可留意否?无他。祝 好! 慕容娅 1998年11月7日 又及,抄得数首词赠汝: 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叹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从这封经过庄小鱼细心修改后的古文书信来看,她也算得上我所说的“才高女郎”了。虽然鸿雁传书,也感觉比较谈得来,但我俩距离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也是一个真理。我只能把她当作感情候补委员,在空虚的时候聊以自慰,或者也算做柏拉图老头式的精神恋爱? 我壮了壮色胆,问她要照片,她回信说,明年此时如果我们还能在通信中,那么就不但会把照片邮寄给我,而且她本人也可能会到乌城一趟。嘿嘿,没想到这小女子竟然还有如此多的花样。“早晚复相逢”?好,等她。 葵花宝典 12月中旬,一个周末的晚上,我闲来无事,就和几个哥们在宿舍里弹吉他,声嘶力竭鬼哭狼嚎地吟唱老掉牙的校园民谣——《流浪歌手的情人》,并极力想把它窜改成摇滚乐曲: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在远远地离开你/离开喧嚣的人群/我请你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弹吉他可是泡妞的一大高招呢,这首歌也可谓泡妞必备的葵花宝典,屡试不爽,无出其 右者。你想想啊,歌手啊,流浪啊,情人啊,传说啊,多他妈浪漫啊!女生谁能逃出这等魔掌?但我班先前有几头毛驴学吉他功利性十分明显,自从挂上马子找到母驴以后立刻就把吉他束之高阁了。当然也可能是忙于对女友溜须拍马或者磨鸟霍霍向女友,根本没有时间练习吉他了,因此我原谅了他们。 这时,小雪突然打电话过来找我,我不禁又惊又喜——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我。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和人瞎玩。我问她有什么事没有,她支支吾吾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正纳闷,有一哥们告诉我,“你快去找她吧。一般来说,女孩子没有事是不会主动找男生的。” 于是我立马连滚带爬飞奔而去。她从宿舍下来,隐隐约约地说,有部电影很好看,她很想去看,电影名字是《泰坦尼克号》,但是没有人陪她去。我心里一下子轻松和释然了——这么美的事情,早说好了,也省得我胡乱猜测。 我在商店里买了些瓜子、话梅和饮料,便幸福地和她一起走进一家名叫“光明”的影视厅。我想该老板可能比较清高,他的意思可能是这样的:放心来我这里看电影吧,亲爱的大学生们,你们情趣高雅,我这里也“光明正大”。 但我想他高估了同学们的情趣——大学生可能自身已经过于高雅了,所以他们要在校外拼命追求庸俗,寻找刺激,哪里会去看些正经的片子。没有小包间和三级片的影视厅,生意怎么能兴隆呢!这可能也就是“光明正大”远不如“梨花”影视厅生意好的原因之一。 虽然这是我第三次看这部电影,但我还是尽量装得像是第一次一样惊喜。看到“万人迷”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沉入海中的镜头时,我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帅哥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吾等青蛙、老鼠、蛤蟆之流当可横行一时了。而她却在我身边哭得一塌糊涂,害得我也不得不强行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以充分表示我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富有的善心。其实我也是比较爱哭的,这可能是因为我生来就是个情种或好色之徒的缘故吧。但我从来不会在看书和看电影的时候流泪,只有当所追求的漂亮的直立行走的雌性高级动物没有到手或上床的时候,我才会痛哭流涕,为自己付出的那么多的时间、金钱、精力和孜孜不倦的努力而伤心不已泪流满面。 看了一次电影之后,我们开始熟悉起来。按照原来的打算,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想和她做个知心朋友就满足了;但是,我发现我已经慢慢喜欢上她了,我已经无法控制住对她的感情。这是不是就叫做爱情? 但在记事本中我对自己臭骂一通——我所有的记事本简直可以说就是一部对自己的血泪控诉史。值得注意的是,我觉得自己是有多重性格的人,我时好时坏,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类型的人。而且我发现自己有种自虐心理和倾向,我喜欢咒骂和打击自己,喜欢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也喜欢给自己泼冷水。那个时候我很像个好学上进的青年,我还没有想着要彻底变坏,我认为只要努力去做,即便我是个没有天分的外省青年,我也一样会飞黄腾达前程无忧,我对此深信不疑。 圣诞和元旦要到了,我去挑了件玩具熊给她,很漂亮,也不便宜,但就是因为是最后一个了,有点灰尘。我买下来,给了她,好像她有点不是太满意。元旦的时候正值周末,她说要回家住几天,她表姐要结婚了。我说去车站送她,她却坚持不要我送。我表面上答应了,但却想趁此机会写封情书给她。于是,我连夜写了一封情书。我从她口中套出了她乘车的时间,便偷偷赶到火车站。 已经开始剪票了,我终于在纷乱的人群中找到她。她穿着红色的防寒服,提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我突然感觉到人群中的她是那么的孤单,那么需要别人的爱护。她看到我来送她,十分惊奇,看来也比较高兴。我趁机把那封信交给她,让她回家以后再好好看。她居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小雪: 你的长发已拴住了我,使我不能也不愿从你的身边走开。你柔情的水已将我渐渐包围,将我淹没。美丽如花的女孩呀,你让我意醉神迷,只想守在你的身边,就像一颗行星围绕着太阳。 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吗?那个凉爽的秋日的夜晚,明亮的日光灯下,当我推开教室门的刹那,我们的缘分便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么?宁静而柔美的你便嵌在我的心中,从此便是对你魂牵梦萦的相思。而相思真是一种甜蜜的忧愁,它让我尝尽了苦头。而对你的思念之情好难控制,即使你我并非相隔遥远。对你的牵挂也与日俱增,一刻见不到你就想打个电话。“一日不见,思君如狂。”我的心情雪儿可知道么? 是不是不太满意那件礼物?实在是对不起!对于此事小鱼实在是没有经验,但那的确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挑来的呀。若说可能是别人挑剩下才送你的,我真想立刻死在你的面前。小雪,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太阳,你是我唯一的女神。我真的好想把最漂亮的东西送给你。好啦,我尊贵的女王,容臣下次补报,好不好? 第67章 我真的很在乎你,很珍惜我们的感情。真的想挽你的柔腰永远永远地走下去。在每一个清冷的冬夜,是你给了我春暖花开般的感觉。 夜光中看你星子一样的眼眸,挽你的柔腰,吻你的香腮…… 雪儿,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小鱼 1998年12月31日 肉麻了自己半天,晚上我就到学校工会舞厅跳舞去了,直到11点半才回来。宿舍人说一女生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但没有留下电话号码,我想可能是小雪,后悔死了。让她知道我半夜不回,肯定对我印象不好。 次日她又打电话给我。她的语气欢快,看来有戏。等她回来,我想我应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吧。嘿嘿,情歌、情书、电影,泡妞宝典一齐抛出,当然所向无敌。 粘糕或狗皮膏药 无论私下里对自己发出了什么警告,我都已经不再是我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她了。就像高潮来临时一样,无论如何抓住自己的银根,力求紧缩,但结果仍然无济于事,该通货膨胀的还是要膨胀,该射的还是要出来。 她从家里回来了,我自然万分高兴,想知道自己是否能被她接受。晚上约她出来,她却好像有心事,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这种感情是不是可以叫做“爱”?这个名词正式得令人有些反感。现在还有谁正儿八经地说出这个字眼呢?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彼此感到愉悦就够了,不是吗? 小雪说我们不要成为彼此的负担吧。虽然我的心里也曾如此想过,但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是令我有些“惊心动魄”。不错,“爱”这个字眼太刺眼了,有谁还愿意谈它,去接受它呢?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重新提它了。 冬夜学校的花园里,路灯的光穿透树隙和栅栏照射在一片空地上,而仰望天空,所有的枝杈上已无一片叶子,就那么光秃秃地冷硬地伸展着,夜空灰黑而无情,心也在火与冰的对撞中熬煎。不知为何便谈到这个令人心悸的话题。 她建议我们调整一下心态,冷静一下。她说我的感情太热烈了,像火一样,靠近我就有一种将被烤焦的感觉。难道她已经感受到了我痴狂的感情过了火?我想是的。在所爱的人身边,我总是那么热烈而缠绵,令她们害怕。而她呢?即使在我们最意醉神迷的时候,她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和矜持。但我却以为自己受到了冷落,以为她开始有意疏远我,便觉得好像受了伤。大概她从我无助和孤独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便拉我起来走走。 我抱住一株粗壮的垂柳,头抵在上面,一句话也不想说。仿佛它现在才是我的倚靠,它不会拒绝我、伤害我,我感到这棵大树无比亲切。她从后面抱住我,或许她能感觉到我的全身在颤抖,我的心在火与冰中熬煎的痛楚。 我说:“一旦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对你不方便就告诉我吧,我也知道勉强你去喜欢我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再有一年半的时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她一面答应,一边不要让我去想这些。我转过身,她抱紧我,把头靠在我肩上。 她说:“我和你在一起很习惯,也很快乐,”接着又说,“我和以前的那个同学已经无话可说,各走各的路了。” 这是什么含义?这表示她也喜欢我,但不好意思说出来吗? 拥抱了很久,夜光中又看见她如星的眼眸和俊美的脸庞。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啊!我不禁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我要离开她吗?我的心实在割舍不下。 拥抱中仿佛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已烟消云散,只有一种相亲相爱的纯情。她像一个娃娃伏在我肩上。我轻轻拍打着她,一边将她在我怀中轻轻摇晃着。她有些歉意地说,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才累及了我,又说看到刚才我的样子心里很难过。 但她为什么不让我再给她写信了呢(上封信的确应该算是情书)?她害怕这是正式的恋爱而逃避吗?但前天她在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笑着说回来要整治我呢,而今晚她说,她每次心情不好时候都希望我会在她身边的,当时的我真的有点幸福。而现在想来却又害怕,但我不想再去深究,再去拉出一个故事来,我只想让她知道我很在乎她,很喜欢她,很珍惜这份情就足够了。 我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往,保持着不死不活的感情。放寒假了,我俩都推迟了回家的日期。 1999年1月28日。 我们俩的期末考试都结束了,便去旱冰场玩了一个下午。明天她就要回家了,我便缠着她今天晚上去看通宵电影。 “梨花”影视厅的名字十分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幢大楼的地下室而已。老板把它们分割成两个大厅和几十个小包间。灯光暗下来的时候,这里就是我们这些莘莘学子的恋爱乐园。 因为已经放了寒假,大厅里面只有一两个人。坐在后面的沙发座椅上,轻拥着她,感觉才是两个人的感情世界。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像一朵漂浮的云,很难靠近,很难把握,捉摸不定,因为她有太多的机智和浪漫。 夜深人静,电影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片子。我开始和她温存、缠绵,轻吻她,抚爱她。她一边推辞着,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抱住我的头和我亲热。吻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颈…… 我拉开她防寒服的拉链,抱住她柔软的腰,几次伸手触及她的胸部,都被她推开。那小小的肉丘很是温暖,却隔着一两件衣服。她的大腿和臀部都很圆润、丰满,我有时候忍不住就去抚摸,她便半笑着说:“别过分呀,你。” 她很理智,而我把这一切都做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好像是艺术而不是下流。 只有精神的恋爱是不正常的,肉体的接触才能更好地让感情进一步亲密。 1月29日。 早上起来,小腹甚是疼痛,极力忍耐,服用两片“氟哌酸”聊以塞责,昏昏沉沉睡至中午方才好转。 打电话给她。她说已经吃过午饭了,过会有同学来找她一起回家,让我不用去送她了。我同意了。 她说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我也是。于是两个人便一块聊呀聊呀,不想放下话筒。昨天问她要照片,她却说:“不给你,你回去后一见到她就把我忘了。”而且她还说掌握了我的一切底细,让我吃了一惊。 正聊着,电话里却发出警告说没有钱了,还剩下一分钟的时间。听筒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我叫着她的名字大声说:“你放下吧。”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还能听得清。” 而电话终于停了,那端已经杳无声息。我又叫了她几声,拿着听筒不肯放下,不知不觉已经泣不成声。我出去打公用电话,她那里却没有人接了。我冲到她们宿舍楼上,三号楼303房间已经锁上了门。门中间的玻璃框中贴着一张帅得发腻的林志颖的海报。我用力捶了几下门,接着便是强烈的失落。 我骑上车再去追,追上几辆小巴,看看里面有没有穿红色衣服的女孩。我一边骑车,一边想着我和她的好,突然从不知哪家的音像店里传来零点乐队的歌声:“哦,mybaby,别走得太快!别让距离将你我分开……” 太快了,太快了,baby,我没有来得及追上你。我只看见你的影子,如惊鸿一瞥便杳。小雪,我爱的人,我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了,里面空荡荡的而且杂乱不堪,晚上我将一个人踏上回乡的旅程。没有了你的陪伴,我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独自回味,想着你的好和我受的累,理智地体会那份苦涩滋味。 我一边回忆我们的故事,一边想,这么久以来,我俩总是吵了又好,好了又吵,感情总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她那里风吹草动,我这里便是狂风暴雨。其实,这根本只不过就是我一个人的恋爱而已,这只是我一个人表演的独角戏。 有次她生气了,我打电话给她,宿舍人说她不在,一直到11点多了还是如此。我开始怀疑她不知跟哪个男生出去看电影了,于是独自买了票走进各家影视厅开展大海捞针的工作。直到我累了,失去耐心了,才坐下来,在嘈杂、肮脏、臭脚气熏天的录像厅里抽了一夜的烟。 早上5点多我就走出了录像厅,天色还很黑,风很冷,我竖上大衣的领子,钻进学校一家小餐厅吃早餐,却碰到她宿舍的张娜娜。张娜娜低声告诉我,“其实小雪晚上一直都在宿舍,只不过生气了才不接你的电话”。我听了后居然十分高兴,完全没有被戏弄后的恼怒。 从那以后,如果她生我的气不出来,也不接我的电话的时候,我就站在她宿舍楼的窗户下边,抬起脸大声叫她的名字,就跟《有话好好说》里的姜文扮演的那个二愣子手持扩音喇叭在楼下大叫“安红”完全没什么两样。 每当此时,她们整幢楼的女生都会停下手上的事,把头探到窗前,看看是哪个愣头青在作怪,并纷纷猜测不知是哪位美女有如此魅力,能让一个外表如此斯文的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愿出丑。而且她们同时也哀叹无人欣赏自己,没有如此轰轰烈烈广为人知的爱情。 过了不长时间,整个三号楼的女生,包括给她们看门的矮脚虎王英阿姨,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我和小雪的了。一般来说,她怕丢人,就会气呼呼地下来,经过我一番软磨硬泡之后便会和好如初。但当两人矛盾比较严重的时候,这招也会失效。 第68章 我知道,自己远离家乡一个人在这里求学,没有任何依靠,实在是空虚、寂寞、无聊、饥渴。我的压力很大,我需要女性的安慰和爱抚。但是我们两个会有好的结果吗?自己马上就要毕业走人了,而她,才刚进校一年。两个人基本上没有可能。我们两个没有前途,如果自己不放手,这注定将是个悲剧。 但我还是义无反顾、死乞白赖地追着她,吃饭、打水、上自习、看电影、逛街购物,全程陪同,像一块粘糕或者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甩都甩不掉;并一厢情愿地把她看作自己的女朋友,最可亲近的人。于是,我一方面感到些许情感的安慰,另一方面又感到若即若离无法得到的痛苦。 我的枪手生涯 初次下水做枪手源于春季的一次自学考试,两个男子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我和武大,因为我俩当时代表黑山大学中文系学生的最高水平,可谓执牛耳者。武大替矮个,我替高个。他们请我俩在醉仙楼吃了一顿,每人给了200块钱,我跟武大就晕乎乎上场了。但武大只考了一场就被揪出去了。 我在第二天上午考第一门的时候,考场里进来四个人,径直走到我面前,其中还有个人 弯下腰来仔细研究我的尊容,并且拿出照片来对照,也看不出来个究竟,因为我和我那个客户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我歪着头盯着他问,看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他微笑着说,没什么,正常检查。 这几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确定怎样就走了。 下午考最后一门,客户说,现在越来越危险了,你尽快做完就尽快走,交了试卷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最后一门是文学理论,对那些年轻的中学老师和中年小干部来说简直要高唱“文论难难于上青天”了,我却依然在那里酣畅淋漓笔走龙蛇,顿时引起了极大关注,惊叹声此起彼伏。我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我两旁的考生都停止了答题,一边议论纷纷一边朝我这边观望,甚至有人都站起身来了。 监考老师是个女人,她走下来拿起我的证件(其实就是我客户的证件,一点都没有改动)看了看,不置一词,又走上讲台,警告考生不要再说话,好好做题。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我也早就知道她早知道了,我们彼此心中雪亮,都是拿了钱为人办事。 那四个监考的人又来了,在我身边议论纷纷纠缠不休,有人说,不像不像,有的人说,就是就是,没错没错。 我猜其中肯定有人被买通了,不想把我踢出去,所以我胆气倍增,对他们说:“哎,各位老师,请不要影响我做题好不好?你们这样在我旁边说话我能考好吗?” 这时候又来了一人,好像官职比他们大一点,对他们几个说:“查过了,没错。都出去吧,别影响人家考试。” 他们就都灰溜溜地出去了。我又做了几道题,估计了一下,大概60多分没问题,就在全场考生的注目礼中从容离去。 后来知道这俩人是同一个单位的,我的客户把武大的客户给卖了,所以他第一场都没考完,还被迫写了份悔过书,真郁闷透了。那小子第二天才反应过来报复我的客户,但已经晚了,在别人强硬的关系和我的勇敢机智面前他一败涂地光荣出局。 除了成人自学考试外,还有英语四六级考试、硕士研究生考试,都是枪手赖以赚钱的方式。 每个学期临近英语四六级考试时候,外语系的学生都会被订购一空。但替考的多是男生,而外语系是出名的阴盛阳衰,男生绝对不够用,只好考虑我们英语第二学位班的。我一哥们文宾是外语系学生会主席,各大高校多通过官方名正言顺地联系到他,托他找枪手。我们是好朋友,每次都不忘了我的份儿。 记得还有一次是在工大替考国家英语四级,临考前天晚上我就住过去了。此客户对于英语可谓“不知秦汉,无论魏晋”,但对我招待十分殷勤,杀鸡蒸黍做食,给我好吃好喝,居然还去看了个夜场电影。他振振有辞地说,“考前一定要放轻松”,好像他很有一套考试经验似的。 看完电影后他就被几个驴高马大的同学拽了出去,回来后他哭丧着脸对我说:“我几个同学也希望你能帮忙,他们只要阅读理解那一部分的答案就行了。希望你能帮忙。” 我说:“这怎么行,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来?” 他说:“求求你了,你要是不帮的话他们肯定会告我的。” 我说:“这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这是你个人的私事,我管不了。而且这也太困难了,这么多人很容易被发现的,再说我又没有什么好处的,怎么能行?” 他说:“你就给我做完试卷以后,给他们递个纸条就行了。他们当然不会让你白干的,肯定会有报酬的。” 我终于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荣幸地屈服了。 第二天上场的时候,刚坐下,附近就伸过来几只手,每只手里都有一张大钞,我心里不禁乐开了花。气氛有点紧张。有两个替考者被识破了,就一路狂奔出了考场,后面的监考大声疾呼紧追不舍。我拿出那个换了照片的考试证,幸好没有问题。我做完后还剩下20多分钟的时间,就抄了几份答案给我附近的人。 后排有个野驴一样的男生面露凶相低声说,如果我不给他答案他就当场告发。靠,凭什么?我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心里一股无名业火又腾腾烧将起来,表面上却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连连答应。 我把答案倒过来抄了一遍浑身哆嗦着交给他,他得意而且满意地笑了,可能觉得他自己没有掏钱却拣了个大便宜吧。哼哼,他哪里知道杀手或剑客的游戏规则呢?《东邪西毒》中张学友扮演的北丐可以为了林青霞扮演的慕容嫣的一个鸡蛋去和马贼厮杀,最后丢了一根手指。这不是钱的多少的问题,重要的是一个信物,哪怕是一个鸡蛋还是一根针线,这起码证明了你是需要别人帮助的。 我想自己倒写的那份答案就是一份倒写的《九阴真经》吧——等那小子知道分数的时刻一定会像欧阳锋一样手足倒立、狂呼乱吼。嘿嘿,这感觉真不错。 我还给一个下岗工人替考过,我直接就用他的准考证考试,什么证件都没有换,自然十分危险。 他说,如果监考老师抓住你,你就说是张老师让你来的。 我就这样没有任何准备轰轰烈烈地上场了,走进一间破壁残垣桌椅杂乱的小学教室。果不其然,我刚刚在考卷上写下他的名字、考号,监考的那个瘦瘦的戴眼镜的女人就来找我麻烦了。 她问:“你是替考的吧?” 我模仿香港古惑仔的腔调说:“你废什么话!说话小心点!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我气势如虹的话语吓得旁边的考生赶快拉开了和我的距离,瘦骨嶙峋的眼镜女人也吃了一惊,但她心有不甘,就去搬救兵了。不一会儿进来几个男人,他们翻了翻该工人的身份证,问我的出生日期,还好我背下来了。然后是家庭住址和单位。我懵了,这次时间太紧促了,哪里有时间搞清楚这些东西。 “和照片上的人明显不一样,你有35岁吗?” 我一看的确挡不过去了,就按照这下岗工人所教,低声神秘地说:“是张老师让我来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领头的皱着眉头问我。 我无奈,只好又重复了一次。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拿着一片树叶遮身,还非常自信地对旁人说“你看不见我”一样,愚蠢透顶。 他沉吟了一下,大概从没有想到什么张老师嘱托过他什么,于是坚决地命令我:“你出去吧。” 我无奈,只好灰溜溜地溜出去。 一个下岗工人到哪里找关系呀!我没有收他的钱,只是非常仁慈地宽宏大量地收了他50块钱回学校的打车费。 风中的刀声 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班里又有人找到我,要我去帮他一个朋友去考英语四级,也就是当枪手。这对我而言自然没有什么新奇的,因为乌城的每所高校都遍布我英雄的足迹。 这次奇怪的是要到天津去替考。对方开的条件是考试费800,卧铺车票报销,住宿费报销,但必须得过了,否则他的学位就拿不到了。我顿时动心——考试完还可以玩几天,小雪不是说要出去旅游吗,干脆一道去吧。打电话给她,她想去可是有门考试走不开,于是让我先 去,她第二天再去,那时候我也正好替考结束。 另一个朋友介绍的“客户”更玄乎——对方在广州,飞机票和住宿费全部报销,考试费一千。妈的!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学费的一半呀。但外语系的没有人接,我考虑了一下也没敢去——人生地不熟的,能拿到钱吗?天津这人毕竟跟文宾是中学同学,谅他也不敢黑我。 在车上睡了将近10个小时到达天津,两个男生接我到他们学校。安排我住进学校招待所,同室一高个男子正在看书,我就知道他也是个枪手,要不哪个勤奋好学的傻逼青年那么有钱每天花一百多块到这里学习! 他们请我去吃了顿,然后把一张饭卡给我,说在学校吃饭买东西都行,我也没有客气。这小子肯定花了不少钱,因为我看到他们商量着怎么给监考的老师送礼的事了,还要请客堵住同学的嘴。我心里暗暗地骂:早知道今天求爷爷告奶奶干吗当初不把英语学好呀?蠢货! 黄昏的时候先去踩盘子——看了看考场,然后在校园里看美女,却感到远不如黑山大学的多。 第69章 我们攻击黑山理工大学的诗云:工大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一行行。纵有几对野鸳鸯,也是美女伴色狼。用在此地也不为错。 我跟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明天上午10点过来,那时我正考试呢,不能去接她,可能要麻烦你们派个人去了。” “没问题,包在兄弟身上。”他们感到这是个好差事便欣然同意。 晚上在房间里吃西瓜喝啤酒,高个子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不复习?” 我更加好奇地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复习?有这个必要吗?” “干这行可是要讲职业道德的,考砸了可是要退钱的。”他一本正经显得很有经验一样。 我心里感到好笑,打着哈欠说:“不好意思,鄙人自出道以来尚未失手。” “呵呵,行啊,牛逼呀你!” 喝完最后一口倒头就睡,一觉睡到8点多。赶快吃饭赶到考场,已经发下试卷了。两位监考老师肯定收了替考学生的东西,见我走进考场,满脸堆笑说:“呵呵,来晚了吧,给你试卷,赶快坐下,好好做啊。” 我突然感到好笑——盗亦有道也。我们这些枪手都尽了职业道德,教师却违反了职业道德,他们真是不如我们远甚呀。不亦乐乎?于是考场之上不免感到非常得意,只用了一个半小时时间就顺利完成了任务。 出来后他们问我怎么样。我说,如果80分以下就退钱给你。这小子的一张丑脸立刻笑成了一堆牛屎——一层层的皱纹。 “多谢多谢,只要60分学位就可以拿到了。兄弟真是高手啊,救命恩人哪!走,去招待所叫你女朋友过来,一起吃顿饭。” 我顿时来了兴致。在招待所看到了穿着黑色短裙的小雪,心里就痒痒的。 招待所管理员问我:“这个房间你们还住吗?要住就赶快包下来吧。” 于是我交了钱,那两个小子想到这个漂亮的女生要和我晚上睡在一起,脸上写满了嫉妒,仿佛心里忽然不平衡起来。真让我得意。 饭后他就立即付清了钱,看来还是个比较爽快的人,可能也不想让介绍人为难。 我俩第一次住在了同一间房里,我心里一直在打鼓,想干坏事的兴奋和害怕交织在一起,不相上下。她见我和她一起蘑菇就站起来过去要睡另一张床,我跟在她后面,轻轻把她裙子后面的拉链拉开,然后往下一扯,但因为她发觉得早,裙子只被拽下来一半。她的内裤是粉红色的,我忽然感到自己非常干渴。 我和她最终还是睡在一起了。我居然对她说:“我想和你性交。”他妈的,幸亏她还不怎么害怕——我居然连“做爱”都想不起来,真是个十足的蠢货!因为白天没有在校园里买到安全套,所以不敢真的做,怕会出事。我当时没有任何性经验,认为不戴套是不可以做的,可想而知庄小鱼是个什么货色。我没有进一步努力,虽然她的全身我都摸遍了,还是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和成果。不知不觉中竟然愚蠢地昏昏睡去,全然忘记了古人“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良言。 次日退房,准备出去玩。但因为空调整天开着,外面又是高温,出门不久我俩就中了暑,只好去诊所买了些藿香正气水喝。游公园又碰上大雨,冻了个半死。吃饭时又被杀了一刀。回来的火车上有个中年人换了我们靠窗的位置,被我凶狠恶毒的样子吓得落荒而逃。回到学校后胶卷也全部废了。总之是大煞风景。小雪因此十分恨我。 晚上下自习后我去教室找她,她正在和一个驴长脸的男生聊天,好像很起劲的样子。我等了她十几分钟,不禁怒火上升。心里想:妈妈的,老子和她都亲密接触了,你还想抢食吃不成?于是走到驴长脸跟前用挑衅和恶毒的眼光看了他半天,直到他毛骨悚然为止。 小雪跟我生气了。其实我觉得是因为我没有跟她做那事她才会这么生气的,于是又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来。但是却不想别人靠近她,她是我的,直到她完全成为我的为止,谁也不能碰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养了个年轻漂亮风骚的姨太太,自己不行还不准别人来——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真他妈窝囊透了! 第二天晚上在楼道里正好碰上那个家伙,迎面走来时他故意撞了我一下,我的一股无名业火就腾腾烧将起来,转身跟着看见他进了101教室,就走出校门在夜市上买了一把锋利雪亮的西瓜刀,到教室去找他。这个时候感觉自己就是《水浒》里面那个无恶不作,霸占了翠莲,还要不知死活拿刀砍鲁达的镇关西大爷。 我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挥手一刀砍掉一块门框,指着驴长脸说:“你,小子,出来!”然后我在大楼外面等他。好一阵子他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我骂道:“你他妈的牛逼什么呀?啊?你撞了老子招呼都不打就溜了?啊?你他妈想死是不是?”我拿刀在他面前虚砍几下。 驴长脸马上软下来赔罪说:“对不起啊,兄弟,走得太急了,给你道歉。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砍我吧?是不是兄弟还有哪里对不住的?” 我笑了笑说:“你也不是傻逼嘛。知道就好,你他妈放聪明点,不该做的事别做,要不你挂了都不知道咋挂的。” 驴长脸还明知故问:“兄弟哪里做得不对了,给指点一下?” 我立刻脸色一变喝道:“你他妈的少装蒜!老子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砍人。” 为了加强我说话的语气的凶狠程度,我一手持刀虚空劈了几下,感觉自己跟日本鬼子挥舞他的军刀差不多,而且感到自己刀法和当年庖丁解牛的刀法相差甚远,这一点尤其让我自卑。庖丁解牛的技术可谓登峰造极矣,人家可是不以目视而是凭感官来知觉的,所看到的已经不是全牛了,他甚至闭着眼都可以感知牛之骨节,以刀刃插入骨节之间仍然恢恢乎其有余焉,而且人家用刀的节奏甚至还和舞乐相合,具有相当的美感,我辈当然望尘莫及,但这也足以让对头相信我可以让他血溅五步之内了。嗟夫,匹夫之怒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吾之怒乃士之怒也,孰敢撄吾之锋哉! 驴长脸立马好像理解了,说道:“其实你肯定是误会了,我对秦晓雪根本就没那意思,不信现在找她出来说个明白。” 我说没有必要,以后你小子小心点就行了。 驴长脸立马保证说:“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于是如同《庄子?养生主》里的那个刚刚解牛完毕的庖丁一样,我提刀而立,为之四顾,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气宇轩昂地返回宿舍睡觉。其实我也不过试试他的胆量。哼!要做老子的对手总得有点勇气吧?你敢为女人动刀吗?我敢。你不敢,所以请你让路。 “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所以和知识分子打交道,武力永远都是最管用的绝招。还有一条物竞天择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和规则就是:“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你命都不要了,谁还敢惹你?所以别人就要为你闪出道来。 从此这把刀便一直跟着我了。和平时期就当菜刀来用,倒也称手。有时候我也不禁感慨,真是宝剑做犁,暴殄天物啊。但是每个见到我的这把菜刀的人都会大吃一惊,满脸狐疑心惊肉跳地看着我并且盘问我半天方才罢休。 夜闯女生宿舍 为了拿刀砍人这件事,小雪又跟我生气了。 她说拿刀砍人是一种野蛮人的所作所为,是文明人所不齿的行为,这充分证明了你是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家伙。 我说,古代人发明了刀具,这就是一种文明,人们使用刀具为自己服务,更是一种文明 。这充分证明了我是一个文明、聪明、英勇、果断的人。而且别人不敢为你作出一点牺牲,哪怕是流一滴血,这说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她向我提出严重抗议,说我不该干涉她的个人交往,我们应该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互不干涉对方内政。 我说我是在保护你,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那些不三不四心怀叵测诡计多端狼子野心的家伙接近你,使无辜的你受到无谓的伤害。我是护花使者,我有责任保护你。 她说,我们真的不合适,我看我们还是分手吧。 嘿嘿,庄小鱼的爱情词典里怎么会有“分手”这个词语呢?即便是有,也应该我来说才对啊。她既然说要分手,这就意味着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咯。 为了挽救我们濒临绝境的半死不活的所谓爱情,我不得不动用我的杀手锏——撰写一封可怜巴巴哀婉缠绵情真意切文采斐然条理分明逻辑清晰中心思想突出的情书给她。 我说我写份检讨给你审阅一下,如果不满意的话再甩我也不迟啊。 她顿时颇有兴趣地说,好啊好啊,写的深刻点,嗯,主题是要负荆请罪,行文要流畅,文辞要优美,中心思想要鲜明,段落要清楚…… 我说保证没问题。 检讨书内容如下: 小雪: 当言语有些阻碍时,我想和你无语而谈。 究竟是为什么?爱如此沉默。前几日的温柔还在身边缱绻,唇边仍留有你的余香,便又是风云骤变么?哭哭笑笑分分合合,这是你我的二人世界么?为什么忆起时便会在嘴角漾起最温暖的笑意?(怎么样,文辞还算优美吧) 不要轻言分离,哪怕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谁能在此刻付出那惨痛的代价呢。 第70章 昨夜都是我不好,又惹你哭。我并不想要太多,只是觉得好像自己受了委屈,想要得到心爱的人的一点点抚慰,却没想到结局是那么糟。当我坐在地上,像是个撒泼的孩子——他其实只需要亲人的一个微笑或一小块糖果而已。(首先要承认错误,然后尽量把自己写的可爱一些,掩盖自己的错误,同时博取对方的喜爱) 平心而论,无论情况如何我几时曾说过要分手?而狠心的你竟当面说过了两次。而昨夜不得意的我竟也那么险恶而狠心地做出那样的答复和反应,真是杀千刀!(痛骂自己,非常有效)其实也只是想气气你——怪你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来,你想我是那种铁石心肠无情无意的人吗?我转身并没有远去,而又绕去寻你——怕你孤单怕你哭。我就在这儿站着,决不后退一步。谁让你把我整得死心塌地了呢,唉,冤家。(嘿嘿,剖明心迹,表明态度) 昨夜的你,那身衣裙,很有风采,更兼那发式,很飘逸,很飘逸……那么一个温柔美丽的人蹲下来想安慰一下那个小无赖时,他却不想接受,以至于那傻瓜现在一想起来便心疼得想流泪,在天未亮时便已惊醒。(尽量把自己说的可怜点) 我很惨,因为我知道极度的忧伤和烦乱会使自己的身体遭受极大的伤害。让人死不了也活得一点也不舒服,我已领教够了,有时真想一死了之。伤透了心便想死,但有了你的一点温情便会多么眷恋这人世的美好,也会积极地筹划明媚的未来,我还有什么奢望?只求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能有你让我思念……(齐秦的歌词) 我以为我是在爱你,其实是一再伤害你,(齐秦的歌词。看来他的歌词很重要,务必要背诵下来)这种方式真的不好。你的话也让我震动——我也应该为你着想,给你留点面子,我不是也曾这样要求过吗?好,我迁就,我妥协。我给你自由,给你安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进)我不要太自私,却老想起张信哲所唱的那首歌:不让别人见识你的妩媚。(看来流行的情歌的歌词都很重要)我多想欣赏一次却没有来得及。只有我能够真正懂得你的美和你的好,只有我。(关键时刻,马屁一定要拍得响) 你遇到的最好的人是我,最坏的人也是我。 让我最幸福的人是你,让我最痛苦的人也是你。(这两句很酷吧) 便只想,这一生轰轰烈烈爱一回,不管它地老天荒也不问结局喜悲;这一生轰轰烈烈伤一回,就算偿还我前世的罪。(庄小鱼原创,注意,还押韵呢) 从不后悔爱上你,不管路有多崎岖!(姜育恒的歌词) 守着阳光守着风守着你的人:小鱼 1999年6月24晚10:59分 送这封信还是很冒风险的。自从学校明文规定男生不得擅自闯入女生宿舍楼之后,我已经很久都没去过女生宿舍楼一亲芳泽了。邮寄信件太慢了,我等不及,她在楼上,任凭我叫破喉咙也不下来,三更半夜也找不到花店去送花传信,我只好在她楼下焦急地徘徊着等待机会。 正好过来几个女生去打水回来,我赶忙上前,连连拱手作揖说:“帮个忙吧各位姐妹,我要上去见个美眉,向她道歉,见不到她的话我就会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你们看我现在已经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为伊消得人憔悴了,但我依然是衣带见宽终不悔。我为此日夜泪流,以泪洗面,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如果今天还无法见到她的话,我,我,我就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呜呜呜呜……” 我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不屈不挠的毅力最终打动了姑娘们善良的心脏,其中一位妹妹还眼睛湿润非常感动地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没想到在我们黑山大学还有这么多情的男生!既然你对这位姑娘如此真心,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我们也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于是几个女生在前面挡住矮脚虎王英的眼光,另外几个女生掩护着我。我最终得以蹲下身子躲在这几个女生的石榴裙下顺利过关,顺便还欣赏了几位美眉旖旎的裙底春光,这真是让小鱼感恩戴德感动不已。 冲到302房间,敲门,她出来,我把信交给她,顺便在她香腮上啃了一口,然后就慌不择路地下楼。在大门口我把矮脚虎王英撞了一个大跟头,等她努力爬起来找我算账的时候就只能闻到我一路上留下来的屁味了。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我就再次获得芳心,挽回了颓势,还增加了感情,得以继续高屋建瓴势如破竹再接再厉地跟小雪黏糊下去。 所谓考研辅导班 暑假我去了北京参加考研辅导班,通过叶子报的名。 高中毕业后,我来到这所四流大学,叶子去市里补习了一年,考到了北京大学。补习的一年里,她认识了一个男生,那就是后来她去了北大后常在给信中提到的江岩。 记得她给我写过的一封信: 小鱼: 是否一切平安如昔?好吗? 在北大昌平园漫步,偶然举头,望见明月,无意中又听到箫声,便忽然想起你。记起高二晚自习后,在清凉如水的一钩新月下,初次听到你低回婉转的箫音时的情景,那时候我便想和你相识了。而今,奇#書*網收集整理想起你已经是许久没有音讯了,一份牵挂,一份内疚,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欲待遥问心已愁呀,只能请明月代问候了。 走在绿意浓浓的校园里,我总是在怀念往事。高三复读那年是我最幸运的极点,在那儿的一点一滴、一时一刻都让我留恋万千。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尽管忙,但不累。尤其是下半年,平时我心静如水,平平淡淡地做着作业;周末的时候,我快乐如小鸟,和江岩一块出去散步,闲闲的、惬意的、舒适的,有时静静坐着,什么也不说,有时我会向他唠叨一些有聊或无意的话,说些傻兮兮的幻想,时而冒出些异想天开的设计,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我的神经质——他喜欢我整天无忧无虑地傻乐。 在北京的时光是孤单的,是不快乐的,也是失败的。或许这都源于我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好的心绪来面对这一切,只是盼着能赶快过完,盼着每一个假期。因此,我对一切都是懒散的,是不积极的,是不主动的,仅仅是在killtime!但是,我又是不甘平庸的,所以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让我矛盾、痛苦。 江岩告诉我说:“一切都会好的,就在不远的将来!”我相信他的话,我必须努力,为了不远的将来,是吧?安慰自己的话总是有的,可愁绪来临时,又是无法阻挡的,你晓得吗? 祝天天快乐! 叶子 我知道她是对的,因为当时的我已经把所有的感情都交付给了沈子柔,慢慢地我们的信断了,因为我们心中思念的对象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我要说的是我还是曾经喜欢过她的,但是因为我无可救药地做错了事而葬送了我们的感情。这次为了要去北京才又重新想起在那里还有这样一位朋友。于是联系到她,帮我交钱报名。 我从西站乘公交车到达以开办考验辅导班而闻名遐迩的某大学。普通住房早已满员,昂贵的宾馆住不起,只好住在一个旧招待所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也算是招待所,还不如农村的普通民房。我们12人住在一间大约30平米的仓库,每天还要40块钱,难怪有人愤愤不平地说:“我真他妈没住过这么贵的烂地方!” 我们上午学习政治,下午学习英语。上课都在千人的大礼堂,场面蔚为壮观。政治课在北图的嘉言堂,上下两层都是满满的,中央空调冻得我们嗷嗷直叫,而外面是接近40度的酷暑高温。某教师用湖南、四川等地的方言讲授中国革命史,不时模拟伟人话语,倍增真实历史感。讲授辩证唯物主义的时候,我们在座位上铺倒了一大片,望过去就像秋天收割后躺在田野里的庄稼,颇有丰收的成就感。英语老师为了达到更好的教学效果努力使用全英文授课,于是我们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听明白。看着这么多的考研大军,我心里清楚,立志要搞学问的,十成中恐怕一成也没有。于是一边慨叹中国教育之失败,一边张开第三只眼搜寻美女,结果却大失所望,后来忽然想明白了:美女是无需考研的,遂悻悻作罢。 北京给我的印象糟糕透了。我不喜欢这座正儿八经道貌岸然每天吹嘘什么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借封建遗绪抬高自己的城市。这里的人胡吹海侃的功夫天下第一,京片子让他们的牛皮登峰造极。这里的人悠闲懒散,爱理不理,一副大爷模样。 据说在上海要自报家门是“小地方”来的,因为上海人认为只有上海才是城市,其他地方都是乡下,外地人都是“乡勿宁”,括弧,包括北京、广州在内。在北京最好招认自己是“地方上”来的,括弧,天经地义地包括全国各地,因为这里是“中央”所在地。而在广东、海南最好自称自己是“北方人”,括弧,理所当然地包括北京、上海,因为只有他们那里才是真正的“南方”。这样做的话或许还能幸免他们马上将要显示给你的鄙夷之色。 当然我之所以对这些大城市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我现在只是个流氓无产者而已。括弧,我读过《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我目前和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这个阶层中的一员。我一无所有,所以我只能在这种地方生活得像只老鼠或者说像个蜉蝣生物。 叶子来见我了,和她的男朋友江岩一起。 第71章 为了尽地主之谊还请我吃了顿饭,全是田园风味。江岩比我帅多了,个头也不低,比较壮实,举手投足也光明磊落不似我这般拘束猥琐。我想叶子一定很喜欢他吧。他骑车,她坐在后面,双手扶住他的腰,这样的亲切感,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呢。 吃完饭,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后,我跟他们去了北大。北大我也不喜欢,给我一种破旧杂乱的感觉。在学校餐厅吃饭时只记得吃了田鸡腿,那是我第一次吃那玩意儿,尤其是没有想到在北大餐厅里居然可以买到,感觉怪怪的。拍了几张照片我就和他们告别了,回到某大学的仓库继续和成群的蚊子作战。 我打算考该大学的新闻系,希望能在这里打听到一点什么内幕消息,或者拜访某位导师,但是我一无所获。学生放假了,我不知道该去找谁。有人给我一个某电话号码,打过去后说明来意后,该教授婉言回绝了我。我想也是,无亲无故,互不相识,人家知道你是干啥的,怎么可以给你拜访的机会呢!但同住的几个家伙,有的说他要报考的导师和他哥是同学,只要公共课过了保准能上。另一个说他和导师已经吃了好几顿了,肯定没问题。另一个说,这年月,不和导师联系肯定就没戏。于是我死心了,断绝了找人的念头,就像一个老年妇女永远断绝了她的月经一样,十分感伤。 八月末,黑山大学已经开学了,我们的培训还没结束。晚上我给小雪的宿舍打电话,自作多情地问她想我了没,她说“否”。但我着急要见她了,于是我从北京回来了。 二十多天,我不知道自己学到了什么,反正我尽力就可以无悔了,或者说我们去参加学习的都只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不过北京的消费真高,是我在黑山大学生活费的两倍。 子柔的天空 刚回到学校就收到子柔的来信: 小鱼: 好久不见,不知你是否一切都好。 假期已经过去了,却仍然没见到你,心里有几分遗憾。不知是你没有回家来,还是又错过了。我也不知怎么会那么不巧,连着上次放假,都不曾遇见。 感叹时光的流逝,总想着现在的你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面容。最好的想法就是,只发现脸上笑意增添了吧。 这段日子你过得快不快乐?真的,明知道这样问显得太笼统,但还是想这么问一句。说来也有趣,写在文章里总是“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可是在心里希望的却是自己的朋友与别人都相处的快快乐乐融融洽洽,生活得热热闹闹。可能是自己的天地美是美,只是太不坚固,无人帮你撑起哪怕小小的一块木片。 回头想想自己两年的大学生活,心里却总是觉得有很多好处,而说不出它的不对来,连自己最烦恼的一段日子似乎也变得浪漫了许多。有人说,失去的才是最美的,也许是因为如此吧。 自己确实疏于写信了,毕业以后,似乎精神倦了很多。每个人都由此变得麻木起来吗?我不知道。 听几首老歌,看你不经意留在我本子上的字迹,总觉着一切像梦一样,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却又显得那么遥远。岁月如流,逝者如斯,一切的是是非非似乎都难以改变了[奇qisuu.书]。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在记挂着你,是不是快乐,是不是开心。希望那听到的仍然是你明朗的笑。 想你的大学生活,该没有什么特别不开心的吧?自由自在,可吟可唱,对你而言,应该是“如鱼得水”。可是如果你真的会有些不开心,我也并不奇怪,这就是你吧:不是特别钟爱大喜,或许一种淡淡的忧伤色彩的气氛,才会让你写下更美的诗句和文章。 这就是心情,不用说明白的。 想像着有朝一日能去你们学校看看,花园是不是很大,老师是不是很有意思,女孩子是不是都很漂亮…… 学校的最后一年,不知你新近的打算是什么?是继续学业,还是开始工作?思念美好的大学生活,也不知道你拥有了什么美好的感情经历。可是,你要记住的是,你我都承认的一句话:我是你的一个知己。或许可换成一句更平常的话,我是你的一个永远真诚永远理解你的人。话说得似乎天真了些,但也表达了一份心情吧。 说说我的情况吧。毕业后先去了一所乡中学教课,感觉不错,觉着很适合自己。现在调入了县城的城镇中学,离家更近更方便了,只是因为刚来的缘故吧,一切还不是那么可心意。 别无事,就说这些。希望你能写信来,了一份牵挂的心。祝 快乐! 子柔 1999年8月31日 但我已经完全不再相信她了,并开始以小人之心揣测她。也许想到我们的过去,她会真的产生一些伤感,但这都是暂时的吧。难道她会真的记挂着我?其主要的目的恐怕还是想知道我到底毕业后去哪里。 听说了,她相亲了无数次,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她的心思太高了吧。难道她的心里真的会有我吗?难道真的对我有些幻想吗?嘿嘿,其实说不定都是我的幻想而已。我不想再次堕入阿鼻地狱一样的痛苦中去了。 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作风。穿着时髦的衣服,坐在李军的自行车后,驰过县城最繁华的大道,男的高大帅气,女的美艳如花,一对神仙眷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驻足旁观。后来,听说李军家庭一再反对,他们的感情就被掐断了,李军最后跟一个从外地读书时认识的女孩结婚。这倒让我奇怪了,到底是他的家庭在反对,还是他自己根本就是玩玩而已。按道理他家里应该给他安排一个对象的,哪里会这么尊重他的另一个选择呢? “可能是自己的天地美是美,只是太不坚固,无人帮你撑起哪怕小小的一块木片。”也许就是指这些吧。自己的选择,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紧接着就是无数次的相亲,工农商学兵各行各业的青年男子纷纷粉墨登场,我想这些大概都是她母亲的安排吧。女大不中留,她母亲当然不想让自己门前出现什么不中听的话。我不知道她的内心是如何的,是高兴还是伤悲,不过我想这些都已经完全与我无关了。而且现在我自顾不暇,遑论其他! 我的回信也很简单,说我可能会报考研究生,继续读书,回家乡工作基本是不可能的了。意思也很明白,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了——如果男人不能从女人那里得到好处,女人不能从男人那里得到帮助,异性之间谈什么友谊呢!可能吗?异性之间怎么会有什么友谊呢?即便你认为是有,那也是一种暧昧的感情,十分复杂,即使是这种暧昧,又能保持多久呢? 东汉古歌谣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看来这也是我跟她决绝的时刻了,虽然我和她的感情并不像天山之雪那么洁白,不如云间的月亮那样皎洁,但我却真的不想再跟她又有什么感情纠葛了。 不知不觉自己的心肠就变得越来越硬了。或许,这也是成熟的表征之一? 庄小渔的青春残酷物语 曾涛 一 石康在他27岁的时候写出了《晃晃悠悠》,庄小渔在26岁出版了他的《像杂草一样疯长》。我把这两部书相提并论,原因是他们都以大学生活做底料,所以有可比性。只不过一样 的青春,庄小渔的却更为残酷;一样的故事,庄小渔的却更加精彩。说它更残酷更精彩,不仅是因为它的故事和作者的才华,还因为整部书中残酷的解剖精神。他不仅把他的敌人解剖地体无完肤,也时时把刀伸向自己,解剖自己的暴躁、狂傲、叛逆、昏庸、无礼、放荡、堕落、纵欲、懒惰…… 难怪有读者从中能读出《儒林外史》、《围城》和鲁迅的影子,并对其中关于驴和青蛙的诸多寓言赞不绝口。这倒不是说作者身为名牌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的文学功底,而是他的揶揄嘲弄讽刺以及嬉笑怒骂的精神和那些以往的作品一脉相承。这也是这部小说与同类小说相比起来不同凡响之处。 其实,这部书稿早已在一个著名的文学原创网站上连载过,引起过不小的反响。我最先读的就是网络版,它那肆无忌惮的嘲讽、尖酸刻薄然而又饱含激情的文字吸引了我的眼球,使我这个一向不屑于“网络文学”的狂徒也安分地把它一章一章读下来,为此整整花了四个小时也在所不惜。我不想把它抬得太高,它毕竟只是一部“青春”小说而已,有着这类小说的肤浅和流于皮相的毛病。但我倾向于把它看作是我们这群生于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必然生活经历的残酷物语。因为栖身于残酷的现实,所以我们叛逆、无礼、放荡、堕落。这部小说的意义就在于真实而坦白地描绘了我们中的“这一个”的生存状态,并且通过他折射了整个群落的伤痛。 关于驴子和青蛙的寓言大概是书中最精彩的地方。小说中多次引用寓言,比如把本专业的学生比作驴,为此而炮制了一篇《黑山大学中文系养驴专业招生简章》;把老师比作青蛙而《听取蛙声一片》。他讽刺自吹自擂的老师: 狮子听见青蛙的呱呱叫声,应答似的也吼了起来,心想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必定是什么庞然大物。狮子等了一会儿,只见从池塘里爬上来一个小不点儿,就走上前去一脚把他踩了个膝巴烂,口中喃喃自语:“这么个小玩意儿却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本则寓言适用于下述人等:是辈高谈阔论而言不及义。 第72章 寓言的巧妙运用使得书中很露骨的讽刺显得含蓄滑稽又意味深长,每每让人绝倒。也由于这些动物寓言,整个黑山大学看起来更像一座动物庄园,而在中文系那滩死水里,一条小鱼在里面吐起了泡泡,闹起了革命。 二 终于到达了乌城,一座灰蒙蒙的不见天日的城市,据说这里的污染世界排名前几位,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比其它地方的人短命。据调查,原因是死者的整个呼吸道漆黑一片,几乎变成了烟囱。 这就是庄小鱼将要生活五年的城市。可惜这个如同《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般的外省青年此时只是深刻生动地理解了这里之所以被命名为“乌城”的表面原因,却没有想到自己身处其间也会患上致命的“呼吸道感染”。他还没有想着要彻底变坏,而他所要去的地方——黑山大学中文系,彻底断绝了他天真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这里是黑山帮派,是近亲繁殖的学术机构(教授们以前本科读书在这里,硕士在这里,教书还是在这里),尚未进门的毛头小子要懂得按资排辈、韬光养晦、尊老爱幼、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要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逢年过节应该乖乖进贡才行。这是黑山大学中文系不变的铁的游戏规则,谁违反了它,谁就要遭殃;谁就要激起“民粪”,被弄得臭不可闻、无人理睬。 他置身于这个环境就如同玻璃缸中的金鱼,努力睁大了眼球望着外面的世界游来游去,却到处碰壁。即使有着打架斗殴历史的庄小鱼,即使能提着刀从情敌手里夺爱的庄小鱼,在这样一滩死水里也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一条小鱼在林立的刀丛中又能有什么作为?他的气力微弱地只能在半夜往系里的牌子上撒泡尿泄愤——如此而已。 一个没有力量改变环境的人只有改变自己,于是他完全学会了韦小宝的那一套,就是:“当我满脸景仰的时候,其实可能是一肚皮鄙夷;当我痛哭流涕的时候,可能心中正在窃喜。有就是没有,没有才是有;答应就是拒绝,拒绝才是答应。我越来越觉得这样做十分有趣,于是开始和每个人玩这种两面三刀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他这时候真正成了小鱼儿。他是那种一脸坏笑,却做不出阴险缺德的事;满脸的不在乎,内心却又坚如铁石的野心家和好色之徒。因为野心勃勃,他不惜做枪手、打小工、送礼行贿;因为好色,他成了一个情圣(附带泌尿科的常客)。不过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基督徒——一个喜欢干点坏事然后真诚地忏悔的基督徒,所以他时常在做完坏事后又真诚的忏悔。即使这样,比起周围的驴和青蛙们,他仍然是一条可爱的小鱼。就像古龙小说里的小鱼儿用瞒天过海之计解开了生世之谜一样,这部书中的小鱼儿也瞒天过海,最终逃出了魔窟,革命成功。 这里讲述的是一个正值青春的人的浮躁、叛逆、温情、愤怒、血泪和控诉,以及他真诚的忏悔。事件虽然真真假假,人物即使虚虚实实,都没有什么关系。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你可以把整部书看作杜撰,亦可以看作实录,两个角度都可以发现不同程度的真实,一样残酷的青春。书中的坦诚有时候让作者也忍不住自己跳出来说:“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没有隐私的人。无论崇高还是卑贱,无论高尚还是卑污,我都展示给人看,如果有人要看的话。我想自己就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成败得失都在我身上了,各位请慢慢欣赏啊。各位可以从我这里学些经验教训,这也是我的荣耀和价值了。” ——庄小渔独特和可爱的地方正在这里。 作者:曾涛,陕西汉中人,现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硕士生。文学社团领袖人物。 在青春的血腥中咧嘴一笑 华光生 在鱼龙混杂的某原创文学网站上看到这部作品的时候,我顿时感到耳目一新,并且感到了极大的阅读快感。这部作品开始不停地刺激着我的感官,以至于我最后不得不拿起笔来涂抹些什么,以表达一下对这部作品的偏爱。我不得不感叹地说,类似这样的作品,实在是让我等得太久了。 这部小说充分描写了一个当代大学生庄小鱼的生活状况,刻画了一个无所事事无恶不作浑浑噩噩无可奈何身心俱疲的大学生的形象。他充满希望,但又迷茫;崇尚积极人生态度,却又在无聊无趣中消磨度日;内心不乏纯真诚实,却又在恶劣现实中不得不两面三刀狡兔三窟。 他本是一个乡下的淳朴少年,却在书读得越来越多之后变得油滑和浮躁。他渴望成功,充满野心,但却不懂得社会中的游戏规则而四处碰壁,屡遭排挤和压迫。正是社会这个无情的染缸使这个青年变成了一个非常态的人,他开始用仇恨的眼光来看世界,他开始痛恨社会和他人,他开始变得放荡不羁,变得玩世不恭…… 毫不讳言,这种小说非常符合我自己的口味。无论是从他爽利、麻辣、锋利得足以一刀致人死地的语言风格,还是那玩世不恭轻松有趣的叙事方式,都会让我着迷。 明明是一本关于残酷青春(或者伤痛青春)的小说,作者庄小渔却采取了幽默的写作方式,显然其中还是极富深刻含义和寓意的。 的确如人所说,幽默的人从日常生活的缠绕和烦恼中摆脱出来,以看客的姿态去观察人生和社会,因而容易看到事物的真谛。幽默不仅是使自己免于与世沉浮的消极手段,并且也是能使自己战胜现实的一种能够意志表现;一个人有了幽默这种武器,不仅能直视惨淡的人生和严酷的现实,并且还把它当作一种快乐的触媒剂。这种幽默使人们置生死于度外,在痛苦时也致黯然神伤。 而黑色幽默所塑造的“反英雄”的形象却可谓自成一格。它把苦恼隐藏在奇异的轻率之中,使道德痛苦发展成为滑稽和幽默,仿佛只有如此,痛苦才能淡化,愤怒才能得到宣泄。黑色幽默的小说写作者十分热衷于“反英雄”形象的塑造,用那些无能为力、荒唐可笑却又蔑视天地万物所谓有个性的“英雄”,来寄托他们的愤世嫉俗之情。 他们把疯狂的想象当作一种特殊的反抗物——文如其人,他们小说作品中的“反英雄”形象,委实是他们自身的投影和心灵的写照。 庄小鱼不正是这样的一种形象吗?他没有任何的光环,出身低贱,无任何可骄人的一点。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身的处境,找到出路,但又感到自己力量的弱小,不足以和命运相抗衡。他希望获得体面和尊严,却总在失落和无聊中干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谨小慎微,在接受保送不敢报考名牌大学研究生这方面又体现出他的小农意识的作祟。他的所谓反抗目前只是体现在了一些暴力行动上,比如《风中的刀声》,他希望凭借武力来夺取和保卫那点可怜的“爱情”。也许正是因为弱小,因为渺小、无力,才使他更加向往使用暴力去解决现实中的问题,使自己获取一些可怜的尊严。 庄小鱼,他既疯狂又清醒,既胆怯又无畏,既冷酷又多情,既卑琐又高尚,简直就濒临于“精神分裂”的边缘。因为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他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信任,变成了一个怀疑狂。他成为一块被吞噬的鱼肉,被阉割了最纯真和淳朴的人性的张狂的悲剧性人物。 他的心在哭泣,却对世界发出了神经质的笑。 他总是在亵渎传统与权威的黑色幽默中,去表现自己力图反抗的愤懑与狂热。他在梦游,他在沉醉…… 以庄小鱼为代表的一些反英雄的年轻的大学生形象,比起那些唯唯诺诺没有任何个性和主见,没有自己的大脑和思考的书呆子而言,更多了一些人文关怀和真实的童真之心。他需要什么就去追求什么,他想追求什么就追求什么,尽管他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在所不惜,反而会更加激起他心中的叛逆与反抗之情。为了挣脱恶劣的环境,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鱼死网破。 庄小鱼是个至诚至性之人,他宁愿做真小人也不愿去做伪君子。他就是在那大片的荒野中蓝天下疯长的活生生的有个性有思想有勃勃生机的杂草。 作者:华光生,笔名,江苏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博士毕业,现为上海某高校讲师。 油嘴滑舌大氅披裹下的青春残酷物语 王宏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岁月,绚烂而又充满苦痛烙印的成长时段:稚嫩的生命在体内蓄积足了火山岩浆般沸腾的能量,日日夜夜喷吐着咝咝的热气,等候寻觅着咆哮爆发的时机。大自然的精华在生命窜升的那一瞬间绽放出令人惊叹的五彩奇观,而各人日后歧异纷乱的生命轨迹在那一刻凝聚定型。那是生命一次性、不可逆的过程,其后躯体会趋于僵硬,老化, 衰朽,激情会干枯,同样的景象,同样的歌声,同样的眼波再也激不起那份率真的狂喜,那份青涩味十足的绝望,然而,通过林林总总对青春的书写,他仍能或多或少地体味到当年那种特有的氤氲,召回那股迷人的气息。 作为一部青春小说,《像杂草一样疯长》围绕着主人公小鱼儿“五年”(四年加一年考研)大学生活为轴心展开。打开书页,许多人期待又会读到前些年《上海宝贝》、《北京娃娃》等作品借助于感性欲望的尽情渲泄而导致的感官亢奋,但这种期待落空了。 相反,它采用了冷嘲热讽的笔法,为此它最初在网上流传时便被贴上了“痞”、“委琐”、“贫嘴”等标签。 第73章 乍看之下,这部作品不可谓不痞:从头至尾找不到几句正经话,全书的叙述基调一直被一种令人忍俊不禁的“油嘴滑舌”所左右,叙述者对自己的所闻所见,极尽讽刺嘲谑之能事。他运用的是一种不无粗犷的文体,它具有极大的灵活性,可将人们熟稔的日常生活中的口语习语,古典诗文中脍炙人口的名句,庄重威严的政治术语,乃至貌似正经的公文语体揉于一体,在某种程度上真可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显而易见,作者又不是为滑稽而滑稽,许多地方分明跌宕着愤世嫉俗的不平之气。而对黑山大学校园中重重黑幕的描写,更是维纱维肖地将当代知识者委琐可鄙的嘴脸和盘端出,与《儒林外史》、《围城》等经典作品一脉相承。 至此,人们要问,这便是它的全部意蕴吗? 在全书结尾处,作者站出来夫子自道,说了一句,“我本善良”。他的本意是要在他自己和作品的主人公之间划出一条界线,提醒读者不要将他与书中的人物混为一谈。我们可以借用这句话,将它推衍到作品的主人公小鱼儿身上,和生活中的作者一样,他也是一个极为善良的人。你别只见到他的张狂狡黠,玩世不恭,但在这油嘴滑舌的大氅下,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一颗诚真的心。 首先在男女关系上,尽管小鱼儿对身体器官和下半身津津乐道,并不忌讳一些难以启齿的生理疾患,但他并不是引领潮流的先锋派,不是喜新厌旧的花花公子,相反,在许多方面表现得很传统,与沈子柔转瞬即逝的初恋在许多年中一直暗暗支配着他的性爱心理。 其次,他尽管擅长用语言对周围的世界品头论足,但他并不是一个有多少心机的人,为此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在他考研究生的曲折经历中表现得最为显著。在直升研究生的名额被人掉包后,他不由得发出了“为什么青蛙也可以变成狼呢”的感慨。这句话貌似滑稽,实则沉痛,它是主人公遭遇了人生坎坷后的真切体验。随后考研的拚搏过程不仅是智力与体力的较量,更是意志的搏斗。好在他最终化险为夷,如愿以偿。 在这个被欲望日追夜逐得痴騃癫狂的世界上,一个人要以一颗诚实的心面对自我和他人,该有多么困难。此时他需要有保护自己的盔甲,而这时油嘴滑舌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它既使经历的一切苦痛不再那么惨烈,使生存不再变得那么难以承受,同时也使作者与自己的经历拉开了一段距离。在以阴毒狠辣的语言嘲讽周围的一切时,主人公对自己的青春之旅进行了反讽性的描述,尽管他内心还是那么真诚善良,但他需要用另外一副面具来应对这个诡谲多变的世界,以维护自己的尊严,尽管他可能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匆匆过客”。 作者:王宏图,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美国加州大学文学博士。 拾起一地青春碎片 李治国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的“青春万岁”已经成了遥远的历史记忆,或许这不仅仅意味着一种理念或者希望的消退,而且是一种生存姿态与生存方式的转移。就在这种转移中,我们突然发现当玫瑰色的青春梦想逐渐褪色之后,留下的只是近乎“残酷”的生存记忆,于是,当年轻人开始放弃宏大的理想追求之后,却迎来了青春的残破、琐碎以致堕落。不知道这算不 算是“人生对人生观开的玩笑”。(钱钟书语) 阅读《像杂草一样疯长》,我们感受到的是当下残酷的青春,唤起的却是对往昔追求梦幻的青春的记忆。小说的主角庄小鱼一边在大学里沉沦,一边回忆着往昔的情感,一边在堕落里沉醉,一边对纯洁的感情有所渴望,他既在酒杯中沉醉,又在烟雾中迷失,似乎他那从头到脚一身的病症也成了一种象征,象征着病态的青春,病态的生活。于是,当庄小鱼的青春在像杂草一样疯长之时,生活的草原上却是一片荒芜。 就在这样的荒芜感中,我们能够轻易地唤起对上一代人的“青春”的历史记忆。与当下的青春相比,曾经的“青春”生活的确是充满“残酷”,而曾经的“青春”姿态却是那样的昂扬:杨沫的“青春”是反抗的,虽然白色恐怖充斥着青春的角角落落,处处是危机,美丽的生命随时可以中止在某一时刻,但是热情的“青春之歌”从来就没有停息;王蒙的“青春”是激情的,时时刻刻的精神亢奋是那一代青春的特征,即便他们的生活中只有萝卜白菜豆腐,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黑色就是灰色,但是这些都挡不住“青春万岁”的呐喊。而相对安逸的庄小鱼,在没有动荡,没有饥饿,充满色彩,充满希望的状态下,却在一遍又一遍地体验着“残酷”,用无聊来打发布满虱子的青春旗袍,这分明是一种倒置,或许,这种倒置并不仅仅是感受的倒置所能涵盖的。 于是,我们又注意到了庄小鱼的实际生存,庄小鱼不乏聪明,不乏活力,但是,他看到了鲁村的落后、琐细以致龌龊,同居生活中的锅碗瓢盆也奏不出多么和谐的乐曲,当枪手的经历让他成为不折不扣的骗子,考研的起起伏伏让他彻底忘记了做人的尊严,而师长们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他打消对知识阶层的尊敬,这一路直下的“残酷”,让他完成了一次蜕变,从一个还有激情还有梦幻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充满世故充满狡诈的人物;也让我们于《红楼梦》对梦幻的消解、《儒林外史》对知识分子的奚落、《围城》对家庭的解构之外,感受到了对人生基本原则的挖苦。然而问题是,当我们对人生基本原则也产生怀疑,也在愿意坚持的那些原则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回答一个最为基本的问题: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小说也没有给我们答案。在小说最后,庄小鱼来到了他向往的上海滩。当他进入这个城市之际,他又像第一次进入高校的时候一样,埋葬了一段记忆,带来了一段经历,他的行囊其实并不轻松。或许来到之后,是又一次的“迷失”,或者又一次的“寻找”。我们可以说,人生对人生观开玩笑本身就是残酷的,但是生活本身并不残酷,残酷的是我们对生活的感受。但愿当我们对残酷的感觉习惯以后,别对生活变得麻木不仁,这才是最可怕的。 不知道来到上海滩后的庄小鱼会怎样,这让人想起了那个留在人们记忆中的许文强,其实不论结局如何,那样的一种打拼,正是庄小鱼们所需要的。假如你也是一个拥有青春或者曾经拥有青春的人,网不妨听着刘德华的《上海滩》,品味一下《像杂草一样疯长》,在“疯长”之后,在一番风雨过后,让我们把苦难收入行囊,一起相会在上海滩。 作者:李治国,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现为《经济日报》上海分站记者。 让崇高去死吧,因为生活不过是一段谎言 涸辙 许久不读小说了,因为恐惧。在我们还没有意识到生活是如此难以被信任之前,小说已经在用它犀利的文字嘲笑我们的天真了。语言或者叙述的力量是如此可怕,它们将现实生活不断地分析、解构,以至于生活甚至不能完整地保留一个细胞大小的真实情节。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问这些问题本身就很愚蠢。因为生活也许只是一段谎言, 我们可以选择的只有两条路:被他人欺骗或者自我欺骗。 《像杂草一样疯长》比起一部小说来,更像是一个咒语。没有过多修饰的简约文字组合出的却是一个遭受诅咒的世界。庄小鱼的生活是一个个接连不断的漩涡(谁的生活又不是这样呢?),受力必多(弗洛伊德用语,指性欲)支配的爱情是这些漩涡中最难挣脱的部分。子柔、小雪、慕容娅、刘影……这些女人们的出现和她们美丽迷人的身体让主人公纷乱的生活更加纷乱。庄小鱼爱的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他称小雪“我的爱人”,他称子柔“我心爱的人儿”,对慕容娅和刘影,他也有不同的亲密称呼。也许庄小鱼爱的根本就是他自己。 记得之前曾在哪本书中读过:男人的本性就是尽可能多的占有异性。当然这种判断基本上是基于人的生物性和男人延续自己的“种”的最原始需要。庄小鱼真实地演绎了男性的原始需要,他赞同萨特“我就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性”的说法并且付诸实践。在性和爱没有区别的世界里,感情就像一块儿肮脏的抹布,早已被随手丢弃。 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一直存在着,庄小鱼不过是其中一条随波逐流的鱼儿罢了。但他绝不是唯一一条随波逐流的鱼儿,就像乌城和黑山大学也不只是两个名词那么简单,它们是一种充满感情色彩的隐喻。乌城是庄小鱼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据说这里的污染世界排名前几位,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比其它地方的人短命。据调查,原因是死者的整个呼吸道漆黑一片,几乎变成了烟囱。” 污染严重只是表象,更深刻的含义是乌城里充斥着虚伪、欺骗、自私、渎职、性和谎言,这些远比污染更能腐蚀和毒害人群。黑山大学则是乌城里精神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人性的卑劣和丑陋掩盖了作为一个高等学府应有的崇高和光辉。在这样的地方,庄小鱼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是再所难免的。而且作为耳濡目染的结果,庄小鱼也渐渐领悟了黑山大学里的生存法则并学会了妥协。于是庄小鱼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污染,他的呼吸道似乎也慢慢变成了烟囱。 第74章 但乌城和黑山大学只是个别现象吗?在我们还不了解的其他城市和其他大学,崇高或许也为谎言所掩蔽。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像杂草一样疯长》令我想起许多年前倍受争议的贾平凹的《废都》。而《废都》的主人公也姓庄,庄之蝶。《庄子?逍遥游》中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内篇?齐物论》还说:“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或许这就是这两个主人公名字的由来。但这并不是巧合。中国文人几千年以来想要企及却无法企及的庄子及其思想毫无疑问是他们心中永远的梦。即使在充满谎言的生活中,即使真诚、爱情、友谊、忠贞等美好的东西在这样的生活中早已完全颠覆,做着庄子梦的中国文人们还是希望找到一些属于精神层面的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庄小鱼也好,庄之蝶也好,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姓庄。或许这就是这部小说在层层的谎言中带给读者的希望吧。潘多拉的盒子虽然曾经被打开过,但人类并未就此灭亡,因为它被及时关上了,希望还在。 仿佛有些颠狂的庄小渔似乎写的太真实,甚至无法让人不相信这是完全真实的事情——日记、书信、确切的日期、细节描写……几乎可以让他陷入“自传”、“私人史”、“隐私写作”的漩涡。这不得不让人更加佩服他的勇气和胆量。 文中的庄小鱼甚至说:“我希望自己做一个没有隐私的人。无论崇高还是卑贱,无论高尚还是卑污,我都展示给人看,如果有人要看的话。我想自己就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成败得失都在我身上了,各位请慢慢欣赏啊。各位可以从我这里学些经验教训,这也是我的荣耀和价值了。” 从不避讳什么,从不隐瞒什么。他的不虚伪不矫揉造作,的确如同他在书中所言,写作的动机是“看不惯有些青春文学的惺惺作态”。他认为他们太矫揉造作,或者躲避在虚构的幻境中故作高雅,或者激励模仿现实生活而却力所不逮…… 真实是一切虚伪的敌人,所以也恐怕难免会有卫道者站出来吧。 最后,请允许我对作者在面对残酷现实时的正视能力和一丝不苟地冷静抒写的胆量表示敬意——因为并非每一位写作者都能做到这一点。 作者:涸辙,笔名,现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硕士生,曾在众多文学刊物发表作品。 情欲、梦幻、呓语和颠狂 叶小开 在网上偶然看到这部作品的第一感觉就是,作者肯定是个狂狷之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书一出来,在前面的勒口上就写着作者自己的介绍,其中有这么几句: 写作动机:看不惯某些青春文学的惺惺作态。 最想对青春文学说的话: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性格:好色不淫,爱财不贪。亦狂亦侠亦温文,能歌能哭迈俗流。喜交风流潇洒之豪爽男儿,亦慕才高貌美之温柔女郎。 给我感觉就是,这个人狂妄自大得可以,自恋得够可笑、坦白得惊人——好色和爱财都说了。无论喜欢喜欢,这家伙肯定不虚伪。 孔夫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篇第十三)其意思也就是说,得不到言行合乎中庸的人和他相交,那一定要交到激进的人和狷介的人吧!激进者一意向前,狷介者也不肯做坏事。 此言不虚。 个人的意思是打算从“医学”角度来看一下《像杂草一样疯长》中这个颠狂的主人公庄小鱼,分析一下这个甚至有点病态的主人公形象。 一、庄小鱼的偏执。 有一种名为偏执狂的精神病,在其发病表现中,既有真实的一面,又有想象的一面,这两者的综合正是庄小鱼的样子。他清醒认识到了自己与小雪的不可能,却又偏执地认为,没有什么是他所得不到的。 西方超现实主义者曾专门研究了狂病的种种表现,证明精神的可塑性,人们能够使自己的精神错乱,又不损害大脑机制的平衡而真的变成癫狂病人。他们认为这种这种实验是人向“最高级的自由”迈出的第一步,因为它可以使人挣脱良知的约束,模拟精神病的尝试被称为“精神操”,还可以松弛精神控制力,使意识处于蒙昧或癫狂状态,让潜意识自动地流露出来。 而《像杂草一样疯长》也极其具有颠狂和荒诞的意味,比如《养驴专业招生简章以及致老鼠》、《快感之快》中对于迫害他的主要人物之一的老佟的“意识犯罪”等等,就颇具有荒诞意味,但荒诞之中见严肃,寓真实于荒诞之中: 深夜呓语 老鼠咬碎了谁的梦 而窗外路灯 站成孤独 孤独的夜我也是一只老鼠呀 黑色的寂寞让我如此的美丽 凌晨两点 拖鞋在幽暗的楼道里叫喊 裤衩高悬 格外耀眼 老鼠磨牙的声音再度响起 地底传来谁无声的哭泣 黑夜、梦幻、呓语、孤独、拖鞋、裤衩、老鼠、哭泣……这些意象在寥寥数语中叠加起来之后,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地凌乱,凌乱如一个颠狂者头脑中的思绪和想法。意识流动在狂者的头脑中,并跳跃着,越过一道道障碍。 正如米歇尔福科所说:“疯癫在各个方面都使人们迷恋。它所产生的怪异图像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事物表面现象。那种从最奇特的谵忘状态所产生的东西,就像是一个秘密、一个无法接近的真理,早已隐藏在地表下面。”(《疯癫与文明》19页,三联书店,1999年) 二、躁狂。 躁狂症是一种导致突然发作的精神紧张状态,总是表现出放肆和躁怒,思想不连贯,产生出激烈的举止和滔滔不绝的言谈。躁狂症者通常都伴有体液的耗尽,整个机体的干燥热,其耐寒能力进一步证实了,当血液沸腾,肝火太盛、体液紊乱、致使全身躁动不安时,他们可以在寒冬无需取暖,甚至可以被寒冷治愈。 正是这种颠狂的兽性,可以使人不畏惧寒冷,而文中小鱼“走出饭馆,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但有一种焦躁的火焰一直在我身心里燃烧着,使我对于寒冷不必再做任何抵抗。”正说明了他早已处于狂热或者说是躁狂之中了。 疯癫的野性危害是与激情的危害、激情的一系列致命后果相联系的。其中当然包括歇斯底里的发作和疯狂的想象、幻想: 我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挥手一刀砍掉一块门框,指着驴长脸说:“你,小子,出来!”然后我在大楼外面等他。好一阵子他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并且“我”还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自己拿刀——日本鬼子挥舞军刀——庖丁解牛——血溅五步——匹夫之怒与士之怒。 而在毕业后暑假里碰到迫害自己的元凶之一的老佟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自己如同侠客或者梁山好汉一般,可以快意恩仇,为自己报仇雪恨。而且他还“正在构建自己的哲学理论体系,在我所写作的《异端思想录》中,我的哲学核心就是:无善无恶无道无德,疯癫就是天才,自杀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并准备身体力行。” 三、过度的性欲梦幻: 出于想干点什么坏事的念头,“我”去找了校花沈子柔,希望能发生点什么关系。后来还与珮珮发生“一夜情”,与叶清惠厮守一晚。对于小雪则充分表达了情欲之热烈: 我对她(小雪)的身体充满热切的渴望,就像蒲松龄先生笔下那只紧追屠夫篮筐里剩下的那块肉的饿狼一样。 我认为,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必须进入那个人的身体,两个人达到这种水乳交融天人合一亲密无间的境界才有资格称得上叫“爱”或者“喜欢”。 对慕容娅则是:“我想和她做爱。我想赶快去上海。我想赶快去找她。”而且他还为自己的纵欲而自豪: 让女人爽快地惊声尖叫吧!我们是做爱的特殊爱好者。我们乐此不疲。 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纵欲了。我奇怪自己的身体怎么还没有垮掉? 非自然的习弊、城市中的蜗居生活,读小说,看电影,渴求知识和爱情,过强的性欲要求,或其它既伤害身体又为道德所不容的犯罪习性(“我自慰,所以我快乐”已经挑战了道德的界限)……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神经烦躁的庄小鱼,是无辜的吗?或者说这正是对他的一种更为深刻的罪孽的正当的惩罚?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状态!这是对一切柔弱灵魂的折磨! 四、身体病态: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健康,从上到下来看看:近视1000度,鼻炎,咽喉炎,肺炎,胃炎,肠炎,胆囊炎,现在又加上前列腺炎,最下边还有脚气,我真有一种体无完肤的感想。” “我”被诊断为青壮年前列腺炎,后来通过药物刺激,才可以重振雄风。这一切都无可争议地证明了,生理上的病态是如何引导起了心理、精神上的病态,而反之亦然。 个人认为,这部作品就像一个狂人一直在做着一个黑色的梦,在而且一直诉说着神秘的梦话或呓语,而我们都在外围,似乎清醒着,而谁又知道呢,说不定我们才是真正的梦者。 第75章 因为,帕斯卡尔说: “我们自以为苏醒着的这一半生活,谁又知道是不是一种稍稍有别于梦的梦呢?” 作者:叶小开,江西人,现为上海复旦大学医学院学生。 刻下来的残酷青春 沈之浪 请原谅我的无知和孤陋寡闻,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什么“残酷青春”或者什么“伤痛青春”说法的来龙去脉,而且我也不想去了解。 但我却知,正如《像杂草一样疯长》中主人公庄小鱼一样,他们这些正处于成长期的少 年和青年,根本就不想崇拜雕像,根本就不把传统的英雄形象看在眼里,他们要有自己的新的生活方式和自己的形象。 他们的审美情趣和审美标准已经产生了新的变化,并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独特的审美意识。这种审美意识的核心,不是从那些直接引起美感的事物中寻找美的享受,而是从丑恶的表现中寻找审美的满足。 他们开始反对传统的英雄主义,尽量把现代人的日常行为写成荒谬可笑和血腥的,把那些荒谬可笑的人,甚至流氓、无赖、小偷、骗子、妓女、吸毒者作为主要的创作对象;他们热衷于抽烟、酗酒、吸毒、乱搞性关系等,在这种创作思想的支配下,越来越多的“反英雄”形象出现了。正如象征主义诗人庞德所说: 这个时代需要一个形象, 来表现它加速变化的怪象, 需要的是适合于现代的舞台, 而不是雅典式的优美模样。 主人公庄小鱼主要特征就是:他没有崇高的英雄品格,没有壮烈的英雄行为,没有惊心动魄的悲剧结局;在他头脑里,充斥着怪诞的念头,荒唐的打算,可笑的图谋;他在许多场合里总是自私的,甚至是堕落的,然而,又能毫不夸张地表露出罕见的坦白与真诚;他在丑恶的社会现实中东奔西突,表现了执拗的、热烈的“反社会”的精神,然而,得到的总是现实生活的嘲讽,被人们视为滑稽可笑的“英雄”。 他叛逆。他自鸣清高,看不惯那些无聊的同代人,这直接导致了他的孤独、叛逆和冷酷。他还与社会格格不入,甚至在学校这个仿佛清静的象牙塔里都难以立足,难以生存,都会遭到打击和不公正的待遇。 他堕落,爱享乐。他似乎已丧失了雄心大志,缺乏明确的生活目标。他在无聊与茫然中追求着“爱”、“情”、“幸福”、“未来”,却又感觉到这些美好词语距离他是如此地遥远,它们是如此地朦胧和模糊。因此,他们倍感痛苦与无奈。但或许正是这种虚无的追逐过程,这种肉欲和欢乐,才是更好的麻醉药物,才能更好地让他暂时遗忘所有的伤痛,继续成长。 以庄小鱼为代表的一批处于时代末的满怀伤痛的年轻人,其出路和最终成熟的情况或许就是如此:从抱有个人理想走向幻灭,由天真烂漫的青少年变成失败者,又从不满而进行个人反抗的道路到逃避现实或者虚浮圆滑甚至妥协退让,或许是他们一代人的命运。他的亲身经历使他们对很多事物都失去了热忱,把一些旧的传统和观念视为粪土,并把现实一切都看作欺骗、虚伪和谎言,可是他在年龄和生理上的不成熟和软弱无力,又使得他感到一事无成——这也正是他们的悲哀和无奈。 另外,一直让我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作者的狠辣。因为狠辣,而使得原本伤痛和残酷的青春更加残酷。 也许庄小渔真的破碎了很多年轻人心目中关于的大学的梦想和向往。也许庄小渔让很多人对大学生活感到了失望甚至绝望。因为就《像杂草一样疯长》这部作品来说,他写的实在是太尖酸、太刻薄、太毒辣、太阴损了。比如: “老四叫武仕进,本地郊区人,是个矮而壮的家伙,花白头发,身高1.55米弱,人送外号“武松他哥”或者直呼“大郎”也可。这厮肤色极其黑暗,体毛极其茂盛,精力极其旺盛,又擅长死记硬背,吹捧各位老师,是以成绩优秀,独占龟头。 这厮的口号是:“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因为自己已经是“好男”了,所以每日价就把一双色迷迷的充满血丝的牛眼狠劲往膘肥体壮的女生那儿瞟,几乎要达到目眦俱裂的程度,以充分表达他对女性的热切向往与爱慕之情。” 他没有对任何所写到的人手下留情,包括那个文中的“我”: “我是老五。我这个人,一言以蔽之,是个尖酸刻薄、锋芒毕露,说话不留情面、一针见血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野心勃勃而出身低微的愚蠢的好色之徒。” “另一个说,这年月,不和导师联系肯定就没戏。于是我死心了,断绝了找人的念头,就像一个老年妇女永远断绝了她的月经一样,十分感伤。” 他在调侃,他在讽刺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他对现存的一切都开始产生了怀疑;他破灭了很多人心中的一个如肥皂泡般绮丽的梦幻。从这点来说,作者尤其残酷,作品尤其残酷。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可以把那些象牙塔中的知识分子讽刺得如此入骨三分的作品。如果有的话,那么鄙人实在孤陋寡闻,可能只看到过吴敬梓先生的《儒林外史》和钱钟书先生的《围城》等寥寥几部而已,此外前两年张者描写研究生生活的《桃李》一书,在下也翻了一下,或可充数。 如同主人公庄小鱼一样,我向来也都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国人的。我也一向认为,知识分子才是最容易虚伪和装腔作势的人群。他们软弱、无能但又狡诈、油滑,更多的时候还要拉大旗做虎皮,挂羊头卖狗肉,假惺惺地装正经。文中描写的黑山大学中文系的主任老佟以及他领导下的那群浑浑噩噩营蝇苟狗无事生非空虚无聊的教师,就明显地暴露出来了他们身上的缺点和弱点: 这些老师总是为吃饭创造机会,比如加了几小时的班或者评上中、高级职称的人要请全系教师吃饭(这叫“庆功宴”)等等。需要声明的是:黑山大学中文系评职称当然不是看学术成果,而是看他是否有足够的钱财,看她的容貌以及是否和领导的关系足够亲密。 酒场上,……胡大海强迫一个新来的年轻女教师喝交杯酒,其余的老师在一旁推波助澜,场面很是壮观宏大。最后的结果却有点凄凄惨惨戚戚,虽然那女教头喝了酒,却流下了泪水,如雨打梨花,弱不禁风,这不但丝毫没有妨碍我们这些旁观者的快乐反而更添情趣。 胡大海有次拿着在一小报上200多字的豆腐块在办公室激动地对众人说:“看,发了,发了,我的文章发了。”其心情不亚于范进中举,就差他老丈人来扇他一巴掌了。 作者的这种犀利、狠毒的语言,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一刀置人于死地,还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鲁迅先生的风格,想到他的不放过、不饶恕。宁肯偏激、激烈,却不愿做乡愿,也不做那种悠悠然摆出中庸的样子,貌似折中、公允的动物。这也是他——作者庄小渔的写作态度。 庄小渔用他手中的那把雕刻刀,划开青春之脸上的假面,展示了那些伤痛和疮疤;并剔骨剜心,把那些可笑可恶可悲可叹之人一一解剖了给人看。 来啊,看哪,这刻下来的残酷青春! 作者:沈之浪,笔名,浙江人,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硕士毕业,现为媒体记者。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