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吕氏娇娇》 第1节 ★━☆━★━☆━★━☆━★━☆━★━☆━★━☆━★━☆━★ 本图书由(风之星影)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书名:重生之吕氏娇娇 作者:岭南春 文案一: 吕妍受尽苦难,终于爬上魏王侧妃的位置,却不想在魏王夺位成功的时候,下的第一道圣旨——诛吕氏九族,赐吕侧妃毒酒。 重生回来的吕妍开始步步为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文案二: 一无背景,二无人脉,三无武功,做为三无人员,吕妍表示若要报仇必须借势,必须……把自己嫁个有背景、有人脉、有武功的人,那么谁才是那个‘软柿子’好捏呢? 刘卓瞥了她一眼,“你真的认为本王才是那颗‘软柿子’?” 后来吕妍终于明白了,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包子’,她已经被吃干抹净没渣了。 一句话简介:就是一个重生回来立志要报仇的‘心机婊’妹纸,遇上一个‘软萌好欺’的王爷,然后各种手段、阴谋论,为自己为娘家为包子谋福利而反被王爷吃干抹净的故事。 【心机婊妹纸vs软萌王爷】 向你们保证: 1、he,1v1。 2、宠宠宠宠文(在内心发誓。) 3、宫斗、宅斗、家长里短各种斗。 内容标签:重生 主角:吕妍 ┃ 配角:刘卓,刘贤,李林江 ┃ 其它:重生复仇 ================== ☆、重生 齐县魏王府别院的西郊,一间普通的书房里,端庄的坐着一位美人,她正挥笔疾书。 “……韦氏端庄,敬为国母,骄奴感君恩宠。君乃天命所归、天下仁君,娇奴此生有幸!吾父吕煦、兄吕承旭罪无可恕,吾愿将功抵过,留父兄一命……” 正在此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位小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吕研皱了皱眉,看向她,责备道:“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做事还是这般毛躁。” “女郎,魏王回来了。” 小丫鬟不顾主子的责备,一脸焦急的禀报。 魏王来了,吕研脸色一变,有惊有喜。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接着又颓唐的坐下。他这次夺位成功,又在京都坐稳了局势,而今是来接她们这一群家眷的吧,只是她吕研却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他要如何处置她呢?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迅速闯入一群丫鬟婆子,领头人是魏王妃韦氏身边的人。 吕研的心咯噔了一下。 “韦妃有令,把造反的吕氏一族抓捕起来。” 接着一群丫鬟围了过来,吕研被人架起。她疾声厉色的道:“我看谁敢以下犯上,我是魏王纳娶的侧妃。” 众人被她的气势给慑住,一时慌了神。吕研生起气来还是很有威严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才坐住这个位置,成为韦氏下面第一人。 领头的婆子一时被她慑住,接着反应过来,厉声道:“谁敢不听话,我就把她发卖出去。” 众丫鬟一听,隐下心中的恐惧,用力的架住吕研往外走去。 来到前厅,韦氏已坐在主位,高高在上的看着被人扔在堂中央的吕研,冷笑了两声,挥了挥手,众家仆退下。 吕研站起身来,一双沉静的眸子盯住韦氏,“韦氏,这是何意?” 韦氏侧了侧身,凤目一凛,没有急着回答她,对着一旁的婆子吩咐道:“端上来。” 婆子迅速的端了上来,吕研侧头看去,只见上面安安稳稳的放着一杯酒,她脸色一变。 “喝了吧,吕氏,这是你最体面的结局。魏王会召告天下,追封你为贵妃。随妃礼入皇陵。” 字字诛心。 吕研听到魏王两字,全身一冷,看住韦氏:“魏王不会遗弃我的,我立了这么多功,这一切都是韦氏你使的诡计——” “是我。”很突兀的一声,闯入大厅。 吕研听到声音,迅速的回头看去,她一脸下敢置信的看着她的夫君——如今的永盛帝正阔步走来,他一身玄衣,雍容华贵,他的脸很冷,并未看吕研半眼,便径直走至韦氏身旁,俩人俯视而下,看着吕研,道:“吕氏一族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天地同诛,灭九族,斩立决。”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吕研被人按住,灌下毒酒。 永盛元年秋,吕氏一族四百多人一夜之间被灭,暴尸三日,以儆效尤。 历史上评价永盛帝有这么一段话:“永盛帝乃史上前所未有的暴君,而吕氏一族遭其灭门,却是推动他暴虐的开端。” 野史评价永盛帝暴虐的一面却有另一个版本:“永盛帝当年为魏王之时,性情温和,一身抱负,却并没有暴力倾向。曾有史学家怀疑,其性情突变,与吕侧妃有关,所以才有后来的韦后一族灭门,按当时的政治环境,灭吕氏一族也是深感无奈。” 永盛元年冬。 玄阳城东郊,一所普通的别院里。永盛帝刘贤穿着一身便服,坐在软榻中,此时手里拿着一封信,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 他出声问道:“当初你为何不拿出这封信?”语气听不出喜怒。 座下颤颤巍巍的小丫鬟,听到他的询问,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依旧坚强的回答:“还来不及送出,侧妃便去了,小的一直收着,寻找机会。” “你倒是挺忠心的。”刘贤不喜不怒,手却放下信纸,右手摸上桌案上深深雕刻的两字‘韦氏’,指腹反复搓摸上面的棱角。 “念在你忠心的份上,就赐你一死,葬在你主人的陵墓前,伺候她吧。” 丫鬟的身体不再发抖,她直起身来,看着他尊贵的靴角,然后行了一个大礼。 ******* 吕研深呼一口气,忽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粉色的兰花账顶,她一脸的惊恐。 “女郎,女郎,你可是又做噩梦了?”丫鬟碧玉忙跑过来,焦急的看着主子。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如身临其镜。自五天前她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无端端的跑出许多奇怪的记忆以来,这五天夜夜噩梦,到得今夜,整个故事串连,浮现在脑中的便是那短暂凄苦的一生。 吕妍把整个记忆从前到尾翻阅,她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若这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便是她的上一世,她重生了。 临死前的痛苦如此的记忆犹新,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胃里火烧火了的疼痛,如撕裂,如万马奔腾,是有多大的仇恨,才用上了这隐讳的宫廷密药“蚁毒”,亦如它的名,生不如死。 可她一个十二岁的姑子,从没有进过皇宫,怎么知道这药唤“蚁毒”呢?两世记忆混合,许多从未接触的知识,从未看过的东西全部涌了出来。 估且说它是上一世,印象里吕氏一族噩运连连,在没有任何后台的情况下,甚至还受家族寒门出身的影响,她吃了不少苦,才爬上侧妃的位置,再辅助刘贤当了皇帝,却落下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若那些记忆是真实的,那现在即将发生的也会循着历史轨道往前发展了?不,她不能再这样的走下去,这样的走向死亡,她要救自己,不但要救自己还要救吕家,所有陷害过她的人全部都将得到应有的恁罚。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她决不会心慈手软。 吕研坐在临水亭中,看着那清澈的水面发呆,若她的记忆真实,今日未时,三妹吕媛必会经过此处,还会被人推下水去,因此感染伤寒,被父亲发去别院休养了大半年,才把她接回府中。 等了没多久,迎面走来一人,隔得虽远,吕研却吓了一跳,那不是她母亲孟氏么?她怎么来了? 她忽然醒觉,记忆里,三妹吕媛落水的那一天,她母亲曾被父亲叫去主院,回来时,半边脸颊通红,怕是从那时开始就有人开始算计了吧,所以到后来她母亲被父亲送人,从此她吕研与哥哥吕承旭再没有了依靠,今后走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与手段,带着血泪走出来的。 吕研向一旁的碧玉吩咐:“你现在赶快去前面截住我娘,同她说我又病了,病得厉害。” “女郎……”碧玉看到主子不耐烦的表情,忙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吕研看着她母亲听到她发病的消息,随着碧玉匆匆返回。就在离湖水不远的花丛中,突然走出一人,那人背对着她,看着远去的孟氏,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不就是刘氏身边的秦嬷嬷吗,倒要看她打算做什么。 来了,三妹身边只带着一位丫鬟,那丫鬟走路时,左右望了几眼,刚好临近湖边,之前出现的秦嬷嬷又掩回花丛中。 那丫鬟显然正在找秦嬷嬷,见左右无人,她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准备把吕媛推落水去。 忽然湖上传来琴音,丫鬟一惊,她举眸望去,一直没注意临水亭的情况,不知几时上面坐着一人,定睛一看,不就是二姑娘正端庄的坐在那儿弹琴么,不知刚才的动作可有被她看见。 吕媛听到琴音,快跑两步,来到临水亭。“二姐在这儿,太好了,之前听父亲说,咱们家中琴弹得最好的便是二姐,今日有幸,一定要向姐姐学习一二。” 吕研停下动作,含笑看着吕府中最可怜的三妹。看刚才的情形,这梦里的场景绝对是真实的,今日倒是顺带救了她。 三妹吕媛,娘亲难产早逝,一直养在正房门下长大,父亲被人陷害,遭了今上的忌惮,从京都贬来梁州做了一个司马的闲职,主母蒋氏怕连累蒋家,与父亲和离,吕研回想,按日子算算,来梁州城也有一年了,这一年多,父亲一直没有娶妻,家中三位妾室,没有主母管束,难免不会明争暗斗。这么一想,吕研又记起前世,当初她母亲被父亲送了人后,就立了刘氏做了平妻,好似一生便再没有娶妻。 现在想来,怕是她父亲早就有了立平妻的心思吧,被蒋氏这么一闹,再也无心名门闺秀,记得后来也没见她父亲娶妾,所有精力全用在了返回京城的这条道上。当初吕家为了能重新返回京城,花了不少力气,后来也因着吕研做了侧妃才回的京城,只是那时回了京城又有何用呢? 若是父亲生了这般心思,她倒是要好好计划计划了,绝不能让母亲被父亲送走,最后落下一个含恨而终的下场。 ☆、一定要改变 “姐姐,姐姐!”吕媛重复的唤了两声。 吕研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拉住吕媛的手,“来,姐姐教你,只要你想,姐姐绝不吝啬。” 上一世自父亲立了刘氏为平妻后,吕研与哥哥的生活跌入谷底,这个三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人很单纯,在及笄那年,被刘氏嫁给了梁州城的富商老头为继室,最后被人折磨而死,那时吕研听到她死去的消息,她正在京城的魏王府当差。没能回去看她最后一眼。而今历史重演,她一定要拉一把这个单纯可亲的妹妹。 吕媛是一个好学又聪慧的人,吕研只要说上一遍,就会心神领会的练习起来。吕研坐在凉亭一角,看着檐下站得恭敬的丫鬟,她是之前想推自己主人一把的奴才,此时这副表情,人真不可貌相。 “姐姐,你觉得如何?” 第2节 吕研笑了笑,“比以前好多了,你以后就按这样多练习几遍,下次父亲考核的时候,弄不好你还能超过姐姐们呢。” 吕媛羞涩垂下头去,“姐姐的琴技这么好,孟姨娘又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姐姐有如此好老师,妹妹哪能相比。” “你若愿意,每日酉时是我娘亲教我练琴的时候,你可以过来一学。” “真的吗?”吕媛开心的抬头看她。 “当然是真的,我的娘亲便是你的娘亲,以后但凡在府中受了半点委屈,或是有奴才以下犯上的事,你大可向我说,我一定不会饶了他们。”吕研这话的声音有些大,她是说给那丫鬟听的,可她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家,说话的神情却与她的年龄全全不相符,那丫鬟紧张的抬头看时,正好对上吕研的眼神,忙垂下头去。 吕研曾经可是魏王府的侧妃,所见所识造就了她的一身威严,再加上上一世的坎坷经历,一般人不敢与她对视。 吕研返回琉璃宛,碧玉看到她,焦急的迎了过来。 “女郎,夫人去了主院。” 怎么还是去了主院,不是这事儿没有发生么。吕研坐在房中忐忑的等着。 “女郎,夫人回来了。”碧玉刚进来禀报完,吕研就听到院中的动静,她连忙出门迎去,看到她美丽动人的娘正笑盈盈的走来,脸上没有任何痕迹,吕研放下心来。 “骄奴,你怎么跑出来了,这几天无端端生病了,你应躺在床上多休息。”孟氏看到吕研,忙拉起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吕妍尽情的享受着这温暖的母爱,这一世她绝不让母亲离开她。 “再过几天,你哥哥便回来了,这一次他独自去江南陇州外公家,不知吃了多少苦,你在家也要听话,不要让娘操心,赶快把病养好,娘亲才能全心全意去帮你父亲。” “娘,父亲可是说了什么?”吕妍听到她这个口气,奇怪的问。 孟氏轻轻一笑,“你小孩子懂什么,有些事同你说也没用,你就好好养病,别让娘亲操心,就是最孝顺了。” 吕妍记得上一世她哥哥从江南回来,是一月以后,而且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从外公那儿带回救急银两,也为着这事,父亲生了好大一场脾气,若是这样,这一世母亲同父亲怕也会因同样的事情有了隔合。 吕妍跟着碧玉,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出了府门。 “女郎,这样好吗?呆会夫人寻来,我们肯定被抓。” “有什么不好的,你跟着我就是。”吕妍直奔当铺。 “老板,这些全部当掉。” “女郎,你——”碧玉看着案上那一堆金银手饰,那可是从京城里一路带来的,以前吕家得势之时,但凡家中子女祝寿,便有官夫人送来许多礼物。 “没事,你听我的,不可以告诉我娘亲。” 碧玉点了点头。 前一世的碧玉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只是后来刘氏当家后,她被卖出了府,这一直是吕妍的遗叹,后来有派人寻过,有消息说她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做错了事,被活活打死了。 “一百八十两。”掌柜盘算了一下,说道。 “才一百八十两?”碧玉睁大眼睛,她气愤的指责:“这么多,还有几套还是京城里最最流行的花式——” “碧玉。”吕妍急忙叫住她。 “嗯?”掌柜严肃的看住碧玉。 碧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嘴。 这个时候吕妍也无心再与掌柜的计较,便拿起了银子,带着碧玉走了。 掌柜笑眯眯的收起案上的手饰,一旁的伙计说道:“遇上两个傻子。” 掌柜的斜了他一眼,“你傻呢,像她们这种身份,能拿出这种好货,定是偷了主人的,赶紧把这个转手,免得被人追来。” 吕妍来到药铺,碧玉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家里没有其他病人,这是要给谁抓药? 碧玉心里沉重的拿着几付药,一百八十两就这样随便的花了出去,这些古怪的药方也不知主子是从何得来的,她不在同一药铺里抓,而是跑遍东南西北四周的药铺,一个店抓一点,连份量都是分开几个药铺抓的。 俩人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刚进后院的门,就被张嬷嬷给逮到了。吕妍把碧玉给使了回去,自己却跟着张嬷嬷来到孟氏的房中。 孟氏气愤的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精雕玉琢的幺女。 “娇奴,你可知错?” 吕妍忙硊了下来,“女儿知错。” “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了。”吕妍想着,等寻个好机会还是要出去一趟的。 孟氏叹了口气,“娇奴,你能不省省心,如今家中这么困难,你父亲来了梁州,不受人待见,家中个个都不敢造次,你还这般不懂事,再过三年你也要及笄了,若是家中还这样的过下去,将来母亲想同你寻个好人家,也怕是力不从心。”这么说着,看着底下面容越长越开的女儿,已初现美丽容颜,心里更是凉透,若是家中权势能保全她,固然好,若不然,这张容颜将来祸患无穷。 孟氏最是清楚,女人的容颜既能改变命运,也能祸害家人,当初她若不是明智的选择了年青有为的吕煦,她孟氏一族也难逃噩运。 “女儿知道了。” 吕妍还是被罚跪了大半夜,最后是碧玉扶着她进的房。从那晚把整个上一世的记忆想起来后,她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吕妍足不出户的在房里练药,这一门学问,让她想起来就心酸。上一世进了魏王府做了刘贤的书房丫鬟,不知遭了多少人忌恨。那时韦氏刚过门,她身边带着一位精通医理的江湖人,人称“鬼婆”,有许多歪门方子,便是宫廷里的“蚁毒”她也能调配出来,还能制出解药。 吕妍当时过得并不太好,虽然刘贤对她比较重视,在外人看来,个个都以为她俩有点什么。韦氏进门后,听到这些谣言,就派了这个鬼婆来整她,好在她审时度势,祸水东移,那时正好有一个刘贤宠爱的妾室,她身室显赫,韦氏就同她给斗上了。 吕妍花了不少手段,跟在了鬼婆身边学了不少医术、药方,只是后来她当上了侧妃,韦氏又派鬼婆暗中对付她,好在她自己偷学了几招,避开了去。她与鬼婆之间大多各自利用,真到兵刃相见时,谁都不会让谁,吕妍先下手为强,给鬼婆下了药,才除去这个毒瘤,才有了后来与韦氏对抗的资本。 转眼过去了十来天,府中一切安静,吕妍练完药出来,穿上丫鬟的衣服又带着碧玉出了门。 这次出门,她要去寻一个人,那个人绝对能改变她吕妍的大半命运。前一世这个人是鬼婆的心腹。 ☆、遇上刘卓 刚上大街,两旁小贩吆喝叫卖声不断,吕妍想了想,转入一条林荫小道。 林荫小道上人很少,偶偶有辆马车驰过,却清静多了。 “女郎,今日出门,一定要早点回去,我打听过了,夫人陪着家主出了门,估计申时会返回府中,我们在申时前回去,应该无碍。”碧玉在一旁弱弱的交代。 正在俩人商量着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随从并不多,马车的样式也属普通,看样子可能是梁州城的某位权贵。 林荫小道并不宽敞,吕妍不想别人看出她的身份,她拉着碧玉避于一旁,微垂着头。 马车交错之时,忽然停了下来。 吕妍凝神看去,原来是后轮掉坑里了,这段时间雨水丰富,难免会有水坑。 仆人开始在后面推动,每次推上一会又掉了下来,马车里的人摇来摇去,颇为恼怒,不满的问道:“怎么回事?” 守在一侧的管事,忙倾身相告。马车内的人止了声。 吕妍与碧玉让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吕妍见他们推来推去就是卡在原地不动,她脑子一转,走上小坡,寻了寻了,看到不远处有一根木头,她下了坡,对那管事的低语了两人声。 管事的半信半疑的派了人把木头扛了回来,按着吕妍的指示,把木头送入坑内,然后派人使劲的推了一把,木头前端卡住,吕妍立即在下面垫了一石头,慢慢的马车终于出了坑。 车内的人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吕妍的视线,吕妍错愕,这不是四皇子刘卓么,他怎么来了梁州城? 刘卓淡淡的瞥了一眼,见对面的小女孩,一身丫头打扮,可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却不慌不忙,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除了一张未长开的清丽面容外,并无特色,最多也算是小有聪明吧!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丫鬟?” 吕妍犹豫了一会,知道他是四皇子后,她并不想再隐瞒,事实上也隐瞒不了,不过还好今天穿的是丫鬟的衣服,就算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她只能说下人无知无理。 “奴婢是吕家府上的。”说完,两人行了一礼。 “嗯,有点小聪明,不愧是吕府的人。”刘卓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吕妍,他向管事的使了个眼色,管事的了会,拿出一个小钱袋,送到吕妍的手中。 碧玉见状,正要拒绝,吕妍便带头行了一礼:“谢谢贵人赏赐。”碧玉愣住,看对方最多也就是梁州城的某位显贵,还称不上有多贵吧,毕竟主子可是京城里来的,要贵也贵不过主子吧,何况还自报了家门。 刘卓放下窗帘,马车启动,往前驶去。 吕妍回过头来,抛了抛手中的钱袋,真是场及时雨啊,她正缺钱缺得紧呢。来到一个避静处,她与碧玉打开钱袋,里面居然是一袋金子,估摸着有五十两之多,真是天降横财,碧玉想着,女郎终于可以去赎回前几日当的手饰,也免得夫人瞧见,又要挨罚。 吕妍却并没有去当铺,而是去了药铺,几付药抓下来,快到申时了,吕妍也担心娘亲责罚,寻人的事只好先缓一缓,于是两人悄悄地溜回了家。 刘卓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忽然他睁开眼睛,脸色一变。一旁的好友李林江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对啊,她难道知道我的身份?”刘卓自言自语的问。 “谁?”李林江刚问出口,就想起刚才那两个聪明的丫鬟,其中一个看起来挺精明的,的确不像个仆人。“你是说刚才那丫头吗?我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就是京城里也没有多少人认识我?她不可能认识。那她刚才是猜测?若是这样,这人的心计不容小视 。”刘卓转头看向李林江,吩咐道:“派人去查一下这丫鬟的底细。” “是。” 安全回到琉璃宛的吕妍,这会子却坐在案前发呆,今日遇上刘卓,始终让她心神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她漏记了,她翻阅着上一世的记忆,还是不得章法。转而又想起母亲的遭遇,上一世刘卓来了梁州城,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说是京城里来的贵人,各官僚们不但好酒好菜款待,甚至还把自家貌美女儿送上,虽然这位贵人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一位美人,却也弄得梁州城的官吏们好一阵热闹。 她记起来,那年父亲也参加了宴会,父亲当初也起了美人计的念头,他想借着这位贵人,重回京城,只可惜贵人没有看上大姐吕薇,而吕妍、吕媛、吕素却太小,帮不上忙。 吕妍当初太小,被京城来的贵人吸引,没怎么注意家里的事情,就是那次参加宴会之后一个月不到,她娘亲就送了人,这么算来,时间就紧迫了,吕妍额头冒出冷汗。 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娘亲送人呢?她不停的翻阅记忆,可惜她们几姐妹的注意力全在这贵人身上,对家中的事情实在记不起,可看现在她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也挺恩爱的,怎么会无端端的送了人呢? 四皇子刘卓来梁州,除了梁州刺史知道他的身份外,其余官吏无一人知晓,只知道他是京城里来的贵人,权势淘天。 梁州来了如此了得的贵人,自是要举行宴会接待的,吕煦作为梁州上佐司马,虽然位置尴尬,但官职说起来也不小,自有幸参加。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锁眉深思,刚才他唯一的好友,梁州刺史张超过来给他透了个气,他才知道这是四皇子驾到。 说起这四皇子,他又是好一阵头痛,当初他在京城当职户部侍郎时,并没有看到过这位四皇子,听说他从小生下来身体有恙,被送往终南山修养,一直没有回来。他想着重返京城,在这梁州小地实在憋屈,又因为犯了事,梁州城的官吏都不愿与之交往,就算梁州刺史张超是他的昔日同窗,也不敢公然相交,大都背地里来往。 若借此机会能攀上这位贵人,倒也省了不少事。他在脑中仔细过了一遍,最后决定使上美人计来博一博,家中长女吕薇年方十四,若能成,以德贵妃在京城的势力,返回京城指日可待。 吕煦正如此这般的想着,管事敲门进来禀报,原来是刚走的张超又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都商量好了,怎么忽然又送来一封信,吕煦展开信纸,仔细的看了一遍,脸色由于激动,有些许的红润,这是老天都在帮他吗!张超特别注明,吕家二姑娘乃贵人特别点明,必需参与,原本他想着老大吕薇,若是老二……,可惜老二太小,思及此,他决定把两位女儿都精心打扮一番。 碧玉进了房,看到女郎正专心的描红,便候于一旁静守。吕妍早就看到她进来,见她笑容满面,便笑着问道:“碧玉,今日可有喜事?” “有的,女郎。”碧玉一听,忙挨近她,轻声说道:“听前院的管事说,这次京城来了贵人,点明要女郎去参加宴会,家主非常重视呢,刚才夫人收到通知,便派人去请了梁州城最好的裁缝,为女郎量身订做几套衣裳,用的是公户的银子。” 吕妍一听,放下毛笔,她忽然灵机一动,站起身来,“走,我们去前院。” 来到主院,站在吕煦的书房门外,侍从已进去通报。刚候不久,从另一侧吕薇盈盈走来,她也是来寻父亲的。 吕妍看着一身光艳的大姐,今年十四岁的她,容貌完全长开,倾城的面容,笑意盈盈,极是温和。不过吕妍知道就是这位大姐,上一世害她名誉受损,不得不自己上门自荐成了魏王府的丫鬟逃过一劫。否则父亲为了家族名誉定会把她随意嫁给那位遭老头子。 “原来妹妹也在此。”吕薇说着,人也走近,她亲切的拉起吕妍的手,一双美丽乌黑的眸子弯成月牙,她其实是一个挺爱笑挺会笑的人。 吕妍不觉痕迹的抽出手来,向她行了一礼,“姐姐来了。” 侍从出来,看到她们俩人,愣了一会,还是面向吕妍说道:“主子唤二姑娘进去。” 吕薇含笑道:“反正都是过来见父亲的,我同二妹一起进去吧,父亲如此辛苦,我俩见见就走,正好回去有个伴。” 侍从有些尴尬,吕妍不语,若是碧玉消息不假,她便笃定吕煦会单独见她。 “这……,主子说先见二姑娘。”侍从垂下头去。 吕薇一愣,这次贵人来梁州,自己正是家中唯一的适婚年龄,往日里父亲不少夸赞她的美貌,按理今日父亲更会亲近她才对,可是……,想归想,她面不改色的看向吕妍,“那么二妹先进去,姐姐我候一会。” 第3节 “那妹妹我就先进去了。” ☆、借势 吕妍进了书房,书房并不大,很简朴,不比京城里的书房,记忆中在京城的藏书之多、地方之大,完全可以划出一个大院落来,还请了专职人员清理打扫,也难怪她父亲郁郁不乐,从检入奢易,从奢入检难。 吕煦见吕妍进来,他坐在软椅中打量了两眼,想不到二女儿这么小,就是一副美人胚子,虽然没有完全长大,却可初现端倪,再过两年,怕不比吕薇差,看孟氏乃江南有名的美人,又有才气,若二女儿长成她那般模样,在京都玄阳城里也能排上名次了。 “女儿拜见父亲。”吕妍行了一礼。 “嗯,娇奴你先坐下。” 吕妍依言坐下。 “近日父亲太忙,没有考核你们几人的学习,你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得加紧练习,不可贪玩纳下功课。”吕煦停了一会,接着说道:“这次梁州城来了京都贵人,你可认识?” 吕妍一听,忙站起身来,跪在地上,一脸懊恼的看着吕煦。 “这是为何?”吕煦问。 “女儿贪玩,前日打扮成丫鬟出了府,却在半路遇上了一辆马车……”吕妍把前日的经过说了一遍,说话中,把酬谢银两的事给带了过去,然后又加了一句:“我的身份被贵人识破,知道了我是吕府的二姑娘。” “父亲,贵人可是怪罪下来,女儿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吕煦一听,心中一喜,脸上却严肃起来,责备道:“一个姑娘家,怎么随便出去露面?还好遇上的是贵人,若遇上歹徒,不但名誉受损还会连累家族,你可知道后果?” “女儿知错。”吕妍忙伏身认罪。 吕煦说完,也并不想真的责罚她,便道:“念你帮了贵人的份上,你先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就此带过,我可是记得的,若下次再犯,一并再罚。” “女儿谨尊父亲教诲。” 吕妍坐好,心里却没有半点波动,原本也没有想到什么好计策的,这次倒要谢谢四皇子了,无端端的帮了她一个大忙。 吕煦轻咳了一声,说:“这次宴会,贵人点了你的名,虽然知道的人并不多,为父还是有些担忧,你以后安守本份,别再出什么纰漏。” “女儿明白。” “嗯,那你就好好准备吧,宴会是三日后,我已吩咐你母亲为你做几身衣裳,打扮妥当点,别丢了吕府的脸。” “父亲。”吕妍静坐并未起身,眼神沉静的看着吕煦。 吕煦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就这个时候,这个眼神,让他有点慌张,似乎他心中所想所思都被她看了个通透,可她才得十二岁,为何在她身上却出现了年龄不符的沉稳,他定了定神,问道:“还有事?” “女儿有一事相求。”吕妍脸色不变,“我希望父亲封我母亲为平妻,于公可为父亲分扰,于私,也让我外公一家放心。” 吕煦一听到她提起她外公,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次派老四去陇州借钱,还真要给孟家几分面子,这后院反正都要有一个管事的,再这样平起平坐下去,着实容易出问题,只是这种事几时轮到她一个小姑娘出口了,何况还是个未出阁未长大的姑子,他冷着一张脸,严肃的道:“娇奴,你几时这般放肆了,若是外人听去,你将来还能嫁得出去!这些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小姑子来讲,可是你母亲教的?” 吕妍起身跪在地上,“母亲从不曾说过此事,是女儿的主意。” “你——” “请父亲息怒,我提这样的要求并没有不合理,主母无德,弃我们而去,如今后院中无主母主持,乱成一团,我提议我母亲,当属私心,但也是为吕府好,我母亲向来有才有貌,陪伴父亲左右的,父亲要的不只是一个贴心的女人,还需要一个能管事主事的人。我兄长很快便从江南回来,我这次又要参加贵人宴会,还请父亲三思。” 吕煦震惊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儿,几日不见,他对这个女儿忽然有一股陌生感,这哪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子能说出来想得到的事?如今还会来威胁他了,他震怒的同时,又觉得这二女儿分析的对,当初娶孟氏,也是机缘巧合,她之才德却是主母底下第一人,若不是孟家出事,也轮不到这种好事。 不过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任子女如此放肆。他站起身来,来到吕妍面前,俯身看她,语气冷冷的说道:“娇奴,你很聪明,但却不知分寸,做我吕家的女儿,若是靠着一点小聪明鲁懵行事,倒不如由我亲手解决,不要到将来连累家族。” 吕妍脸色不变,看向吕煦,“女儿明白,今日鲁懵,还请父亲成全。” 吕煦了看着她,然后直起身来,“待你兄长回来再说。” 吕妍并不追问,她行了礼,站起身来退下。 吕薇安静的候于房外,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父亲召二妹进去,却聊了这么久,明知道她在外面候着。 门开了,吕薇看着吕妍出来,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吕妍的脸色,没有任何异样,无喜亦无怒,她有些摸不准了。往前紧走两步,亲切的拉起她的手,“二妹进去这么久,父亲可有说什么?” 吕妍抬眸看她,没有说话,可吕薇却怔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的松开她的手。吕妍微微一笑,“姐姐进去吧,父亲正等着呢。” 返回琉璃宛,母亲孟氏带着裁缝正在堂中候着,见吕妍回来,忙问道:“娇奴,可是你父亲唤你去前院了?” “娘。”吕妍急走两步来到孟氏身边,看到一旁的裁缝,挥了挥手,碧玉带着众仆退了下去。然后吕妍关切的问:“娘,如今家中无主母,无人主持后院,母亲可有打算?” 孟氏脸色一变,责备道:“你一个小姑子,想这些事做什么,这种话若是被人听了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娘。”吕妍脸色一肃,“娘,你能不能替我和哥哥想一想?我听说父亲有立平妻的想法,若是那人不是娘亲,我同哥哥的处境可想而知,将来我及笄之时,嫁娶都由不得母亲。” 孟氏一听,心情跌入谷底,“你父亲终究是要娶妻的,做不做平妻都一样。” “父亲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了。”吕妍笃定的说。 孟氏错愕的看着她,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吕妍一惊,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她想了想,圆了话:“主母蒋氏,弃我父亲而去,父亲这样的状况这样的处境,哪还有心思娶名门闺秀,若不是名门,母亲的身份也不差,又何必再娶。” “说是这么说。” 孟氏垂下头去。 “娘。” 沉思了一会的孟氏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精雕玉琢的女儿,叹了口气,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若是连孩子的婚事做娘亲的不得做主,若是主母心地不善,受苦受累的还是孩子们。 “娘,你同意了。”吕妍看着孟氏慈祥的面容,她试探的问。 孟氏点了点头,接着又仔细叮嘱:“这事儿你知我知,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如今你大姐花容月貌,正要择过好人家,万一要是被贵人看中,刘氏必会上位,娘亲也只当今天的谈话不曾有过。” “娘,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女儿会帮你的。” 孟氏听后,心中感动,却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心中却开始为自己的前程筹谋了起来。 吕研有三位兄长,一位姐姐,三位妹妹,她在女行排第二,家里人称她为二姑娘,她的乳名唤骄奴。 上次救了三妹吕媛后,吕媛便每日酉时前来琉璃宛学习,俩人相处的不错。吕妍虽然只大她二个月,却拥有前一世的记忆,所以说话做事都比较稳重,吕媛更是依赖她了。 吕媛的性格单纯可爱,特别爱笑,她有一双晶莹漂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她的母亲早逝,却因为主母蒋氏唯一的儿子早夭,膝下无子,极是爱护她,所以她一直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蒋氏和离时,还有曾提出带走这孩子,吕煦却不同意。 如今处境不同了,她却没有就此低落,还是保留着她那颗开朗的心,也正因为没什么心计,才会被奴才欺上头来的吧。前一世吕妍自顾不睱,家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生活,直到后来无端端的死去,家里人听到消息,也只是“哦”了一声,家中姐妹众多,少一两个对于父亲来说,虽然沉重,却并没有受什么打击,何况她曾经是养在蒋氏膝下的,父亲看到她,难免会想起蒋氏。 “姐姐,你说我练得如何了?”吕媛含笑看着吕妍。 吕妍回过神来,俩人挑了一个凉亭练琴,临水四望,清风拂面,甚是惬意,最近孟氏较忙,没来教两人练琴,吕妍前一世做过魏王侧妃,琴棋书画,样样不只精通,还颇有才气,所以更不用她母亲亲自教,于是吕媛的技艺就靠吕妍教了。 “不错,进步不少。” 吕媛听后,回了一个柔美的笑容,她站起身来,陪着吕妍坐在木椅上,“姐,这次梁州城来了贵人,你说大姐会不会被选上。” 吕妍笑看着她。 “姐,我觉得大姐也挺辛苦的,不管贵人会不会真的选上她,家中却从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吕媛垂下头去,语气带着稚嫩:“为什么女人的命却不能由自己主宰。” 吕妍错愕的看着她,真想不到最默默无闻的三妹才是大智若愚。 “这世上便是如此,大家都看重家世背景,一切嫁娶最好选择门当户对,不只女人的命运身不由已,便是男人在婚姻上都不由已身,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于此便要守此之规则。”吕妍看着脸色越皱越深的吕媛,轻轻一笑:“三妹若不愿,姐姐决不让别人逼迫你的,姐姐向你保证。” “姐。”吕媛抱住吕妍的胳膊,噌了噌。 吕妍依旧坐在凉亭中,看着吕媛带着小丫鬟走了,她想,待母亲上位后,便把吕媛身边的小丫鬟给换掉,暂且再容忍一会。 ☆、借势 宴会那日,孟氏拿了裁缝新制的衣裳来了吕妍的房间,她含着笑容,吩咐丫鬟为吕妍换上,非常合身,用的是上等丝绸裁制。 这次参加的不止吕妍,还有大姐吕薇、三妹吕媛,两个十一岁的小妹就没有参与,三人各自三套衣裳,还真是花费不少银两。吕煦新来乍到,花了不少银两交际,这一年以来,吕家节检用度,很少这样花费了。 “娘,父亲可是带着您去?” 孟氏脸色一暗,“你父亲刚才与我们说了,带的是刘氏,毕竟你大姐吕薇马上就要及笄,她才是适婚的年龄,机会更大些。” “这样吗!”吕妍忽然严肃的吩咐:“都下去吧。” 为她整理的两位丫鬟动作一顿,却被她的气势慑住,忙跪地行礼。 吕妍也不理睬她们,腾的站起身来,说道:“娘亲,孩儿还有事儿,得走开一会。” “你去哪儿?”孟氏一愣。 “去找父亲。” “不行。”孟氏站起身来,出声制止,“这是你父亲决定的,我们必须尊重你父亲。” “娘,你若不上位,我与哥哥就没有好下场。” 孟氏灰暗的脸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吕妍头也不回的往主院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吕妍候了一会,随从出来才带她进去。 一进房门,空气似乎凝固,室内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随从轻手轻脚的,生怕引火上身。吕妍抬眸看去,见父亲吕煦坐在案前,双眸淡淡的看着她。 她来寻父亲,父亲当然也知道她的目的,吕妍却并没有惊慌,她规矩的行了一礼。位上的人却没有出言让她坐下,她沉静的站在堂中央。 “父亲,女儿有一事相禀。” 座位上的人没有出声,吕妍也并不着急,她安静的等待着。 “你说说看。”吕煦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吕妍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钱袋,钱袋的一角,极显眼的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鹰。她恭敬的呈上。 吕煦不解的拿起钱袋,他盯着那只鹰仔细的瞧了瞧,然后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问:“是……是四皇子——贵人送你的?” 吕妍点了点头,“上次女儿没说,是害怕被父亲责备,毕竟私相授受……” 吕煦忙站起身来,在原地来回踱步,锁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吕妍面前,把钱袋放回女儿的手中,“你先拿好,这次父亲能否与贵人单独见上一面,还得靠你了。” “那女儿还请父亲带上我娘亲,若我娘亲不在,女儿怕是……” “当然是带着你母亲去的,你现在快快回去同你母亲商量,好好打扮打扮一下,唉,你若早拿出来让我知晓,至少也得同你多做两套好衣裳的。” 吕妍刚走出主院,便迎面遇上大姐吕薇,正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匆匆而来,估计带孟氏去参加宴会的消息早被人传了出去了吧。 两人狭路相逢,吕薇双眸微微一眯,盯着吕妍看了几秒,然后错身而过。 回到琉璃宛,孟氏正不安的守在堂中等着吕妍回来。见她回来,她松了口气,上前问道:“你父亲可说了什么?” 吕妍含笑道:“娘亲,你快快准备,呆会同我们一起去参加宴会。” “你这说的是真的?”孟氏不敢置信的问。 第4节 “娘,你听我的,快快准备,你若不能去,我也是不去的。” “胡闹,你怎么可忤逆你父亲。” “娘,你就信我,如今大姐固然重要,你女儿也是不差的,你别担心。” 孟氏半信半疑的听了她的,直到一同与吕煦坐上马车时,她才醒悟过来。 刘氏一房,脸色最是难看,临上车时,刘氏拉着吕薇悄悄低语了几句,最后上车的时候,吕薇又高高兴兴的拉着吕妍吕媛,三姐妹坐上了马车。 前一世,参加贵人宴会,吕煦带的是刘氏,吕薇出尽了风头,一夜之间风扉梁州城,虽然没有被贵人选中,却为后来择婿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来到梁州刺史大人的府上,此时门外车水马龙,聚集了不少权贵。 吕妍三姐妹下了马车,没有任何官眷夫人、同龄姐妹过来搭话,可想而知吕家在梁州的处境,在此驻留了一年有余,却没有容入梁州城的贵女圈,吕氏一族俨然被排挤在外,不愿结交。 吕家三姐妹安静的候在马车旁,连带的吕煦带着孟氏还有二位庶出儿子也是默默无声的候着。 忽然权贵们沸腾了起来,大家齐齐迎上一波马车,待马车停稳,马车上下来一人,年纪大约六十几岁、红光满面的老者,他向众同仁抱了抱拳,寒暄两句,接着从后面下来一位美少女,面色清秀,眉如弯月,众丫鬟婆子拥护,光彩照人。 “那是梁州长史的幺女张姻,嫡出,甚得她父亲宠爱,但凡有宴会,才俊聚集,必少不了她。”吕薇在一旁介绍。 不用吕薇介绍,吕妍也是知道的。 “上次宴会中,父亲带我去,我与她聊得甚欢。”吕薇含笑看着吕妍,颇有一股示威的意思,“若说长史也贵不到哪儿去,父亲曾经还是京城的户部侍郎呢!不过他们家有一个远亲,在京城为官,梁州城的权贵就是冲着这点来的。” 吕薇刚介绍完,梁州权贵们包括张家一起热情的迎上另一波马车。这次车上下来的人,虽然也是一位老者,却面色严肃,看人时,三分凌厉。大家既想亲近,又有些惧怕。 吕薇接着介绍:“那是梁州别驾,后面下来的乃别驾之孙女李茹是,李家却有贵的资本,听传与当今的皇后李氏是远房亲戚,不过这话有些不可信,但他们家还有一位贵人,那是李家幺女嫁予了二皇子做侧妃,借着这点关系,梁州人便是父亲的同窗刺史大人也不敢随便得罪。” 吕妍与吕媛安静的听着,吕媛好奇的看着这些人。吕妍却是最清楚的,上一世便是这两家使尽了花招,特别是李家的这位孙女,自认长得倾国倾城,差点爬了四皇子刘卓的床,最后被四皇子身边的一位神秘人识破,刘卓最终没掉入圈套,却是发了好大一场脾气,若不是二皇子侧妃吹了枕边风,二皇子出面求情,依着刘卓的性子,这事怕不好收场。 记忆中的刘卓与其他的皇子不同,或许是从小在宫外长大的原因,他性格放达不羁,却颇有侠义,根本不像皇子,只是后来为何还是参与了皇权的争夺?却是吕妍想也想不明白的,包括后来连平之战,刘卓本可以逃出生天,却死守着他母亲郑贵妃的陵墓不愿离去,然后被刘贤攻破,死于连平。 就在大家聊得热闹之时,忽然不知谁说了一声,“贵人来了。”大家齐刷刷看去。 四皇子的马车缓缓驶来。 吕家这边也开始按捺不住了,吕煦向吕妍使了使眼色,示意要她跟着上前,与贵人套交情。吕妍额头开始冒冷汗,她扯得谎要如何收场,她装作没有看见。 吕煦弄了半天,发现女儿后知后觉,心里颇为恼怒,又不得发作,便使了孟氏过来,把吕妍叫了过去。 “呆会你得寻个机会与贵人说说,父亲希望能与贵人单独见上一面。”吕煦吩咐道。 一旁的孟氏却惊滞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不知所措。 吕妍点了点头,“一但瞅准机会,女儿绝对会为父亲争取的。” “嗯。”吕煦才放下心来。 贵人刚下马车,却被一帮权贵围住,众人拥护他往里走去。 进了府,吕薇开始做向导,她来过不只一次,对刺史府颇为熟悉,她带着两位妹妹,每到一处,必会介绍一二。 吕妍安静的听着,吕媛却比较好奇,不过却也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大多听着、看着。 刺史府并不算大,相比于京城的世家府第,这里算是比较拥挤的。府中甬路相交,抄手游廊,人工湖也不大,中间一个凉亭,放眼一望,府中内院尽收眼底,此起彼伏的屋檐院落,占地面积却不广,来往家丁仆从,大多朴素。 府中派了专门的丫鬟婆子,领着一众女眷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吕氏三姐妹进了府,安静的跟随在后,一路上就听着前面带头的两家贵女聊得甚是开心。先头吕薇说与张茵聊得来,结果两人一照面,人家把脸转开,当作没看见,吕薇尴尬了好一阵。 吕妍在心中想:这世间讲究门当户对,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人家为何要对你另眼相看、私下结交。不过这种人也有这种人的好处,不用真心付真心,各取所需,利益相护。 ☆、宴无好宴 入宴前,一群女眷先是进了临水亭,这个亭子建在湖中央,可能考虑到这次宴会的特殊性,临时搭建了一条长廊,从陆地直通亭中,也要感谢这人工湖的窄小,在这么短短的几天里便完了工。 贵女们处在临水亭,四面无任何景致遮挡。而权贵才俊却拥着贵人坐在三楼高处,迎着风,俯视着整个临水亭,真是一目了然,既避免了男女同宴的尴尬场面,又满足了各权贵的美人心计。 大家都是有备而来的,贵女们进了亭,或坐或站,都有章法,三三两两,倾心相谈,有吟诗作对,弹琴对唱,似乎好不自在的样子。 吕薇很会应酬,转眼间就溶入贵女圈中,与各骄骄们谈天说地,相处融洽。 吕媛是一个安静的性子,吕妍却是小小身体里住着一个大人的灵魂,自然也不爱噌这个热闹。她拉着吕媛,两人离开临水亭,来到走廊的石墩上坐下,坐姿也没有特别的注意。 吕媛看着湖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问着吕妍:“姐,你说做一条鱼多好啊,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吕妍轻轻一笑,嗔了她一眼,“你现在的思想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做鱼有什么好的,说是自由其实不然,他们明明那么爱自由,却被关在这小小的池塘中,任人玩乐,经得起折腾的还可以长久活下去,却也是守着这半尺天地,直到老死,经不起折腾的,也只不过成了池中的一点肥料,谁还会记得它。” 吕媛一听,忍不住轻轻地哭了起来,“姐,为什么做一条鱼这么可怜。” 吕妍忙拍了拍她的背,“各人都有自己的命,命好不好,都得自己把握。” “可它们被关在这一方池水中,怎么把握自己的命运呢?”吕媛长长的眼睫毛粘着泪珠儿。 吕妍看着这一池鱼儿,愣了一会,面色沉重,缓缓地说道:“出身不是自己决定的,命却是自己的,虽然被关在这一方天地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机会游入大海么?若是哪天下了大雨,若是大雨冲垮了池塘,它们只是欠缺一个机会。” 吕媛安静的听着,忘记眼眶中残留的泪,她想了想,忽然问:“姐,会有那么一天么?” “会的,一定会。”吕妍微笑着安慰她,眼眶不知何时也涌入泪花,往事如潮水般涌出,上一世那一段毫无保留的爱情,那个让人心痛的书呆子,最终却是她亲手葬送,攀上富贵,走上一条不归路。 刘卓无聊的坐在软椅中,看着临水亭争相做作的贵女们,便是第一眼就失了兴致,他左右瞥了两眼,见各地方权贵,满脸笑容,满意的看着自家的女儿,他有点恼火。 忽然他无意瞥到石墩上坐着的两位小姑子,年岁不大,最多十二三岁,身材相貌还没完全长开,其中一个看着湖中水面的眼神,却让他错愕了一会,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子身上不曾有的表情,深沉、沉重,甚至带点仓桑,好似经历了不少事情,对周遭一切都看淡看透。 他认真的研究了一会,越来越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向一旁的李林江招了招手,李林江俯首贴近。 “你说,坐在石墩上的两位姑子是哪家权贵的娇娇?” 李林江抬眼看去,正好看到吕妍那眼眶含泪的模样,他忽然一怔,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出,看着她那哀伤悔恨的眼神,心中无端端的颤了颤,被这个小姑子的一举一动吸引。 “这个小姑子,有点特别,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的感觉,好似在哪儿见过。” 李林江依旧没有出声。 刘卓皱了皱眉,侧头看去,就见自己的好友正瞬也不瞬的看着临水亭发呆,原本心情不爽的刘卓忽然来了兴致,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不知自己的好友可是看中了亭中的哪位娇娇呢? “唉。”刘卓碰了碰李林江的胳膊,“你若是看中了谁,大可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说完,认真的看着李林江。 李林江被他推醒,忽然听到他这样的话,脸刷的一红,收回视线的同时,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此时的吕妍却带着笑容正在安慰着吕媛,李林江看着那清朗的笑容,硬是愣了一会,直到刘卓不耐烦的喂了一声,才扭过头来,他羞红着一张脸,语无伦次的说:“你……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我才不要。”心里头却想着,若是真的有意,再等上个二三年,到那时他正好及冠。 入宴前夕,各权贵找着借口来询问情况,围在贵人身边的大多是德高望重、有家世后台的人,譬如李别驾、张长史之流。而吕煦却被挤在了外围,最后遗叹的同其它低阶小吏坐在一起。 刘卓皱了皱眉头,就刚才他还真没把哪位娇娇记住,快到弱冠之年,不管他走到哪儿,总有人给他打着晃子送女人,原本呆在京城已经够烦了,还不停的被母亲催促,好不容易领了份轻松差职,却又被一群地方官吏围绕,真是烦不胜烦。 刘卓想了想,若要在梁州城呆些时日,得把他们注意力引开才行。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吕家二姑娘,有点小聪明,弄不好能给他想个法子。 “梁州司马可在?”刘卓这么一发言,众官员齐刷刷愣住。 “在的。”吕煦耳尖,忙站起身来。众官员让出一条路,脸色都不太好看,从京城贬到梁州,个个有心孤立他,却不知他走了什么运气,居然被贵人亲自点名,莫回他还有机会返回京城,这么一想,大家惧怕了起来,先前被贬官员,的确有返回京城为官的先例,可人家那是身世有人帮衬,哪像这吕家寒门出身。 吕煦听到四皇子的点名,看着一众官员那猜测不定的面孔,心情非常愉快,他快步来到贵人身边,隔着几步便行了一个大礼。 刘卓想了想,看向底下的大家闺秀,问:“不知哪位是司马大人的女儿?” 吕煦心中一喜,指了指一位穿着粉红衣裳的少女,“这位便是臣的长女。” 刘卓皱了皱眉,那个小丫鬟没有这么大啊。 吕煦察觉到四皇子不满的脸色,即刻又指向石墩处的两位小姑娘,“还有这两位也是臣的女儿。” 刘卓看向吕妍,他忽然哈哈一笑,难怪之前觉得这人眼熟,这么仔细看来,还真是之前那位小丫鬟,只是如今穿着华丽,又老老实实的侧面坐着,的确难以分辨。 李双江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刘卓忙收起笑容,点了点头:“嗯,司马家的女儿,妍姿艳质,着实不错。” 话音刚落,却惊起千层浪。 张家同李家均是齐齐变色。 这边吕妍却并不知道那高处楼台上的事,她陪着吕媛逗了一会儿鱼,又说了几番贴心话,俩人的感情更加的亲密起来,也因着吕妍知道后头的许多事情,对着这个只小一个月的妹妹特别的宠着,也或许是对前一世的弥补。 凉亭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位娇娇争吵了起来。刚才大家都玩得尽兴,一会儿却分成了两派。 中间空出一条道,两边站着,为首的是张家千金张茵,李家闺秀李茹是,吕薇带着几个却站在一侧,两边劝慰。 吕妍瞥了一眼,看着怒目而视的两位千金,扭过头去。八字还没有一撇,两个就开始争风吃醋起来,难怪会有后面的爬床事件。 吕媛却有些担心的问:“姐,父亲曾交待,贵人会在高楼上,可以看到我们,曾嘱咐要大方得体端庄,可她们这样好吗。” 吕妍未语,她看着吕薇虽是好心相劝,可话语间让人听着,更似在挑拨,她知道她的这个姐姐绝不是外表看得那么柔弱。 “众位姐姐,何必为了小事生气,茵姐姐的琴可是梁州出了名的,弹得极好,茹是姐姐的舞也是梁州一绝,这儿分不了高下,何不禀报刺史大人,由贵人来凭断,如何?”吕薇声音甜美,劝起人来也是温柔可亲。 “对啊,姐姐们,贵人还在不远处看着呢。”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却惊醒了局中人。 吕薇不动声色的斜瞥了一眼,原来是她身侧穿紫衣裳的闺秀。 张茵与李茹是忽然醒觉,不由的往不远处的楼台瞥了一眼。这个时刻,不知是谁把站在亭边沿的吕薇给挤了一下,接着听到惊呼一声,吕薇应声落入了水。 吕妍本来没打算注意那边的,听到吕薇的惊呼声,她忙抬起头来,就见吕薇不悉水性的在池中沉浮,一双藕臂乱挥,拍打着水面,而亭中的女子大多不习水性,守在亭子里大声惊呼。 吕妍二话不说,跳入池中,游近吕薇身边,还没有捞住她的人,身子就被她胡乱拉扯的手抓了个正着。吕妍真是忘了自己还只得十二岁,在上一世,她是在十八那年被人迫害,不得不学会游泳的。 转瞬之间,她被吕薇拉入了池水中,两人纠缠中沉入了池底。 就在这朦胧模糊之间,吕妍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上一世到死都没能忘记的身影,她想她终是来了另一个世界,寻到了他。 ☆、中计 当李林江托起两个溺水的人时,看到吕妍,他有瞬间的疑惑。 吕薇已完全昏了过去。吕妍却是清醒的,透了两口气,她回过神来,双眸却直勾勾的看住李林江,俩人贴得很紧,吕妍忍不住唤了一声:“元生,是你吗?” 李林江一惊,看着这张尚未长开的小脸,单纯中又透着一股成熟,可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小名的? 岸上挤满了人,吕煦扶着孟氏,焦急的看着水面。而各官员的心却直往下沉,这两位可是贵人叨念的人啊。 这次落水事件,总要寻出凶手的,大家都知道,在贵人眼皮子底下出事。 张家仆人陆续跳入水中,吕妍俩姐妹被人救了起来,接着被婆子带走,送入内府休息。 岸上,李林江一身湿衣独自站着,望着吕妍消失的方向发呆,他刚才听到了她的呼唤,这样纯粹带着眷念的呼唤却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口中出来,他听后,心却莫名的痛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与她认识有好多年了,似乎他们曾经彼此深爱。 “喂,大才子,该醒了,英雄救美结束。”刘卓推了他一把。 李林江回过神来,听到好友调侃的话,脸刷的一下红了。 刘卓摸了摸下巴,“你今日非常奇怪,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独门绝技,生怕这梁州城还不够乱么!” 就因为吕氏两位闺秀落水的事情,这宴会也热闹不起来了,若是先前,梁州城的官员大多不会在意,只要不是张长史、李别驾的孩子,吕家算不得什么,可如今因为贵人的关注,这落水的意义又不同了。 第5节 刺史夫人郑氏应刺史大人的要求,来到后院的贵女圈中,开始审理此案。 外间各官员守在堂中,陪着贵人饮宴,个个安份守已,再不敢上前自荐家中的闺女,之前本想宴间派各位闺秀出来表演,再由贵人评出高低,如今再没有一人敢提。 前一世的确是这样的,吕薇便是在这次宴会中出尽风头,她的惊鸿舞压过李家娇娇,琴艺上又压过张家闺秀,成了梁州城的才女,风头之盛,也成了后面择婿的资本。 吕妍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梅花账顶发呆,一旁的吕媛却抹了一把眼泪,语不成句的说:“姐,你从来不会游水,你怎么……你怎么就跳下去了呢?” 吕妍拍了拍她的小手,她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姐不是没出事么!看到大姐落水,一时心急,顾不上这么多了。” “说的好,吕氏名门,姐妹情深。”郑氏边说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吕妍姐妹忙起身行礼。 郑氏三十岁不到,皮肤白皙,眉眼温柔,看着吕氏姐妹,含笑的受了礼,便过来扶着吕妍坐下,“你多歇会儿,受苦了吧!孩子。想不到吕氏门风刚正,生出的女儿,也是情深意重,难得。” 吕妍又想站起来道谢,郑氏按住她,“我知道你们吕家的处境,却不想还是被人陷害,如今作案之人已查出,乃钟氏所为,我已做了相应的恁罚,你看如何?” 钟家乃梁州城首富,也是梁州城最有名的大善人,其德行在百姓之间流传,吕妍认识钟家小女,那时她正站在张茵的身侧。 “不知姐姐可还好?”吕妍问。 郑氏叹了口气,“人是没有事儿了,就是受了惊吓,甚是可怜,这么温柔可亲的姑娘,听说当时还在亭中劝人,最明事理,却不想……” 吕妍听后站起身来,“我们姐妹既然没事,还请夫人手下留情,毕竟钟氏年幼无知,经此一事,怕也受惊不少。” 郑氏看着吕妍的言行举止,心中赞叹,这吕家二姑娘比之大姐还要强,这么小小年纪就处事不惊,干脆利落。 吕家三姐妹跟随孟氏提前离开了刺史府,而吕煦却在前堂陪着贵人饮宴,宴散后才能返回。 刘卓待歌舞结束一段后便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出了会场,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凉亭,亭中坐着一人。此时的李林江已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独自坐在亭中发呆。 待刘卓靠近,李林江突然问:“异,你知道我的乳名么?” 刘卓皱了皱眉,他生性自由散漫惯了,李林江是他师弟,相处时间最多,还从没有看到他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他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有乳名?怎么没听你说过?” 是啊,他谁也没有说过,除了他死去的娘亲,那是他娘亲最爱叫的亲切声音,可是她却是怎么知道的呢? 刘卓随他一侧坐下,想起刚才那些官员们的小心意义,心里解恨多了,觉得今天这场闹剧倒是间接的帮了他一把,只是不曾想到,才十二岁的吕家二姑娘会舍身去救自己的姐姐,在大户人家,这样的姐妹情深真是不容易,看来吕家家风不错,若是这样,这吕煦怕也是受冤被贬吧。 马车驶回吕家,孟氏先下车,吕妍未动,她看着起身的吕薇,问:“可是你故意落水的?” 堪堪移到车门口的吕薇,惊慌的抬起头来,她严肃的看着吕妍,“二妹可不能乱讲,刺史夫人已查明,这是钟氏所为。” 吕妍看着她这个动作,心里已知道答案,吕薇啊吕薇,你不悉水性却设了这么一个小计谋,牺牲这么大,为的只博贵人注意么?诸不知你却错过了后面出名的机会,不知这一世默默无闻的她,还能遇上顶顶有名的宇文世家二公子宇文业么? 吕薇眉眼一开,拉住吕妍的手,亲切的说:“谢谢妹妹舍身相救。” 吕妍附和的笑了笑。 进了府,吕妍与吕媛走在了一起,看着吕薇匆匆离去的背影,觉得好笑,她也有惊慌的时候,前一世的她可是完美无缺,处事不惊。 吕府并不大,植物种得较少,一眼望去,甬路相交,一目了然。吕妍俩姐妹边走边聊着,在一个分叉路口,吕妍忽然停住了,她看到一位陌生的男子从刘氏的兰竹宛出来,先是举目四望,贼眉鼠眼的快速往西边小门而去。 靠近西边的地方是秦姨娘的静安居,在吕妍的记忆里,秦姨娘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为人处事小心谨慎,每当孟氏与刘氏有分歧之时,她大都当和事佬,再不然两不相帮,直到吕妍当上侧妃,她在吕家也没有做出什么大动静,每次相见,她与刘氏相处极好,这样的一个人,怎以会结交这样一位陌生男子的呢? 吕妍对着吕媛嘘了一口,“三妹,同我来。” 吕媛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明所以。 尾随于后,那陌生男子进了西边小门,不远处是静安居,他停在原地瞧了一会,看察了一下地形,便闪入一旁的柴房,许久不见出来。 吕妍在原地守着,好半天没见动静,犹豫了一会,俩人走向前去,伏在窗台上往里瞧了瞧,只见柴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奇怪了,明明看见人进去了的,吕妍沉思了一会,便带头进了柴房。 “姐,这是怎以回事——” “嘘!” 吕妍扒开几梱干柴,就看到了一个狗洞,她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洞想了一会,脸色一变,忙站起来,来回寻找,最后在屋檐下找了几块大石头,叫来吕媛同她一起搬,俩人把洞口堵死,又把干柴放回原处,办完这些事,俩人急忙往琉璃宛走去。 刚进琉璃宛,孟氏正与张嬷嬷交代事情,看到她俩回来,愣了一下,“你俩倒是走得极慢。” 吕妍没有回答,却拉着孟氏,“娘,同我走。” 孟氏被莫名的拉着,看着这个活泼的小小身影,哭笑不得,怎的还像个小孩子,真是长也长不大,虽是这么想着,却还是随着她去,倒要拉她到哪里去。 吕妍直奔厨房,厨房里空无一人,厨子不知去了哪儿。孟氏看了一眼,不明白女儿着的什么急,厨子一时半会走开,也属正常,何况她们琉璃宛只得这么一个小厨房,要不吕妍前段时间身体不好,也不可能单独起炉,到了饭点,孟氏大都在前院陪着吕煦,一家人坐在一起吃。 吕妍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在炉火旁的柴草堆里找到了狗洞的出口,好家伙,挖墙脚挖到这儿来了,若不是今日无意间撞见,还不知闹出多少事来。吕妍忽然一怔,她想起来了,前一世她母亲被送人前,有一次被父亲恁罚,关了禁闭,原因好似是被人发现母亲不守妇道,难怪后面会把母亲送给别人,原来是这样,吕妍一下子醒悟过来,一个男人哪能忍受这种耻辱,何况母亲又是这般漂亮,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娘,美丽不解当年,反而更加动人。 可如今人去了哪儿?吕妍在孟氏不解的眼神下四处寻找,吕媛也似乎明白了,她也跟着四处张望。没人,实在奇怪。 ☆、中计 吕妍挥退众仆,语气沉重的对着孟氏说:“娘,刚才我与三妹回来时看到一个鬼祟的陌生男子,从狗洞的那边爬了进来,我们把洞口堵死了,如今人却不见了,我怀疑还潜伏在我们院中,若是被父亲发现我们院中藏着男子,那可是有冤也说不清的。” 孟氏一听,脸色一变,不管吕妍说得是否真实,谨慎起见,也会把院子搜查一番。她带着众仆,开始一个房一个房的清查。吕妍跟随在侧,看着大家四处寻找,心情也有些紧张,她看了看天色,父亲大概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正这么想着,前门却传来通报声。 吕妍听到父亲来了琉璃宛,看着孟氏,笃定的说:“娘,那人一定在你的寝房。” 孟氏一惊,看向只得十二岁的女儿,她拍了拍吕妍的头,“别怕,娘会想办法的。”说完,便对张嬷嬷道:“你去我寝房把人捆出来,我直接交给家主。” 张嬷嬷带着众仆直奔寝房。孟氏却带着吕妍两姐妹往前厅而去。 吕煦心情愉快,刚才宴间还跟四皇子喝了几樽,梁州城的官员们对他简直是另眼相看。吕煦对这些趁炎附势的人,并不在意,只是一直想着再回京城的执念却因为四皇子的亲近,觉得更近了一步。 祈朝末年,吕家出了一个极聪明上进的人才,便是吕吉,吕吉没读几年书,却是一个行商能手,当年他乘着朝代更递混乱之时,凭着胆识做起了生意,赚下了不少银两,成了一方首富,只是作为商人的他却是地位低下,虽富却不受人待见。 当时吕家世代居住西川安县,赚来的银两捐了不少做善事,却还是不受安县管吏们待见,后来倒是让吕吉遇上了当时农民起义军首领刘哲,两人一见如故,吕吉慧眼识英雄,从此跟着刘哲参了军,接着他又把全部家当奉献给了他。刘哲后来成了南朝开国皇帝,吕家也从此走上了仕途。 吕吉加封庆国公,是唯一一个掌有兵权又加封的人。负责玄阳城的军防。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吕煦这一代时,就没有这么风光了。 吕煦有才,又有祖父的荣耀,在京任命户部侍郎,原本是安安稳稳的,却在某天,吕煦的一份工商业改革的奏折令得皇帝龙颜大怒,而被贬来梁州。 吕煦是不甘心的,来到梁州简直就是他吕家的耻辱,每当他想起祖父的光辉事迹,就让他内疚不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独自一人跪在祠堂反省,所以再次返回京城成了他心中不依不挠的执念。 而今他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一返回府中,他就忍不住来了琉璃院。他一直四处奔波,从没有细看过后院里的妻妾们,这么一想,连着孟氏的长相还停留在她入府的那一年,一脸娇羞,却美得惊人,还真是冷落了她啊。 孟氏带吕妍姐妹两人来到前堂,看到红光满面的夫君,行了一礼,然后来到吕煦身侧,忽然脸色一变,委屈的哭了起来,嘴中娇饶:“夫君,您要为妾身做主啊!”哭得是娇娇弱弱,我见犹怜。 吕妍与吕媛同时看向孟氏,一脸的呆滞,这还是第一次看了孟氏娇嗲的一面。 吕煦心情正好,他大掌握住孟氏柔软的小手,不解的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来,你先坐下,为夫定会为你做主。” 孟氏伤心的说着:“琉璃宛的厨房不知几时被人凿了个狗洞,乘我们外出,从那儿偷偷摸了个人进来。难怪最近女儿的手饰全部被人盗了去,原先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我正在清查这院子里的人,却不知原来是外人所为,女儿是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以前从京城带来的手饰全部没了,将来可要怎么出来见人?” 吕煦一听,脸色震怒,他腾的站起身来,怒道:“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在府中行偷窃之事,谁借给他的胆子。” 话音刚落,张嬷嬷与众仆押着一个五花大挷的男子出来,吕妍扭头看去,还好穿带整齐了,松了口气。 经过吕煦的严加拷问,那男子认了罪,说是秦姨娘所为。接着派人找来了秦姨娘。 秦姨娘跟着吕煦的时间最长,所以年岁也最长,她来得匆忙,两鬓发丝垂落。苍白的脸色在听完张嬷嬷的陈述后,更是青了几分,她连忙跪拜下去,身子不知所措的瑟瑟发抖。 “秦氏,是不是你指使的?”吕煦冷着一张脸看着地上跪成一团的人。 秦氏没有出声,她也不知怎么回应。而她一旁的嬷嬷却突然站起身来,跑到吕妍面前,恶狠狠的看着吕妍,大声喊着:“是我指使的,这个人是我的远方侄子,整天无所事事,四处惹事,欠了一屁股债,我就告诉他二姑娘年幼,手中又有许多值钱的手饰,于是我掩护他挖了个狗洞,然后拿了二姑娘的手饰,去了城南的当铺给当掉了,当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到手的银子转眼花了,今日又是我透的信息,乘着琉璃院无人,我掩护着他进来的。”说完忽然从头上拿下簪子,扑向地上五花大捆的男子,簪子插向男子的颈部,这前后变化之快,大家都来不及制止,男子当场毙命,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突出,一脸不敢置信。 也就这么一瞬,张嬷嬷与挨得最近的几位婆子,一拥而上,把那婆子给制服。那婆子被摁在了地上,但她却始终抬着头,直勾勾的看着吕妍,然后凄惨的啊了一声,嘴里喷出鲜血,张嬷嬷忙俯身撬开她的嘴,发现她已经咬舌自尽。 好刚烈的奴才。 吕妍震惊的双眸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婆子,她震惊刚才那婆子嘴中的话,她扮成丫鬟出门,在城南当了手中的手饰,当了一百八十银,居然这么清楚,也就是说这所有的一切,早就有人跟踪在暗处了。这婆子这么看着她说,明显是说给她听的,说她冤枉她主人,但她没有揭穿,因为大房不受家主待见,说了也无用,何况那狗洞又挖在西门,就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可是秦姨娘既然敢派人跟踪于她,又有何不敢连合刘氏一起对付她们这一房?吕妍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地上死去的两人。孟氏却以为她受了惊吓,忙奔过来,把她搂入怀中,不让她看那地上的惨样。 秦氏不怕了,身子不抖了,她挺直了脊背,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婆子,然后一脸决绝的看向吕煦,“夫君,妾身跟您是最久的,妾身的性情您最清楚,妾身的乳母做出这种事情来,妾身无可厚非,如今她人也去了,留下妾身一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妾身也不想活了。”说完,突然站起身来,一头往柱子上撞了去。 吕煦眼明手快的把人接住,秦氏顺势贴进他的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事情就这样莫名的告了一段落。 吕妍被人扶入后院,进了房,吕妍忽然冷着一脸,看着碧玉。碧玉见状,惊慌的跪了下去。 “你知不知错?”吕妍语气冰冷的问。 碧玉伏在地上:“奴婢知错。” “可是你告诉我娘亲,我的手饰被人偷了的。” “是。” 吕妍听后,心情着实恼怒,却也怪自己没有向母亲明说,原本想着等哥哥回来再想想办法把事瞒过去的,却不想这么快就被母亲发觉。 碧玉也是受她连累,她扶起地上的碧玉,“你可以直说,但你不能撒谎。” “奴婢明白。”说完,她主动走了出去领家法。 吕妍也走向孟氏的房间。 孟氏坐在房中沉思。吕妍进来,张嬷嬷见了,忙屏退众仆。 吕妍进门就跪了下来,“娘,我错了。” 孟氏眉目一肃,问:“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让碧玉撒谎,不该独自一人偷着出府,不该把自己的手饰当掉。” 孟氏一听,忽的站起身来,“你把手饰当掉了?那银子去了哪儿?” “我……我不能说,请娘亲一定相信我,女儿现在长大了,不会随便乱花钱的。” 孟氏沉默,看着吕妍,许久没有开口讲话。 “娘!”吕妍看着她这般模样,心虚的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娇奴,自你那场病好了后,感觉你整个人都变了样,现在的你比以前更加懂事,还会关心娘亲,为娘亲排忧解难,这样真是难得,我对你也放心不少。可惜你还是太小,有许多事情你看不深切。如今你也有不愿同娘亲说的秘密,你终究是长大了,有自己主张了。”孟氏叹了口气。 “娘!” 孟氏挥了挥手。 吕妍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退下。 孟氏独自坐在软椅中直到黄昏,房中没有点灯,张嬷嬷拿着灯进来,看到椅中的主子,轻轻叹了口气,挨近安慰道:“云啊,女儿家终究要长大的,你别太伤心,再说女郎也不小了,有什么事自己拿主意也是好事,将来也不容易吃亏。” 孟氏叹了口气,“乳娘,你觉得骄奴自从病好后有没有变化?” ☆、借钱 第6节 张嬷嬷想了想,安慰道:“云啊,女郎比以前更懂事不是更好么,您就别想太多。” “我也只想她平平安安的,将来及笄找个好人家嫁了,我就心安了。”孟氏站起身来,“我如今更加担心秦氏那边,今天这事透着古怪,若娇奴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秦氏的乳母临死前的那一番话,可就有深意了。” “娇奴还是思虑不周啊,还好秦氏没有下手,但凡她下了狠心,在外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动手,唉,我的娇奴啊。” 如今秦氏怕是要对自己下狠手了,若是之前只派人跟踪,这一次便是结了仇,只是前一世如此老实的一个人,居然早就对她居心叵测,难道这一切也同刘氏一房有关?所以后来刘氏做了平妻,对付的不是秦氏所生的三兄吕承浩以及四妹吕素,而是对付她们这一房,若是她们早就伙同一气……,吕妍这么想着,心中更加恼怒,前一世吕薇这样害她,刘氏这样逼迫她,这一世绝不能这么放过。 如今只有尽快让她娘亲升为平妻,才是当务之急。吕妍独自坐在房中沉思,自上次宴会之后,又过去了两天,一直找不到接近刘卓的法子,过不了多久,她兄长又将从陇州回来,到时拿不出银两,这一切的历史又将重演。 正在吕妍冥思苦想之际,碧玉从外头进来,她左右瞧了两眼,悄悄地塞给吕妍一张帖子,房中只有她们俩,吕妍莫名的拿着精致的拜帖展开一看,轻轻的笑了起来,还真是雪中送炭,来的及时雨啊。 吕府后巷停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吕府的后门开了道门缝,两位小丫鬟鬼鬼祟祟的上了马车。 梁州城西郊,地势偏僻,景致却不错,山高水清,树林繁茂,那儿人烟稀少,大多是各世家子弟游玩涉猎的场所。 今日刘卓相约在此,不知他玩的什么花样。不过吕妍并不在意,前一世对他虽然不是很熟,却还是了解他的性情,他是皇子当中德行最好的一位。 吕妍坐在马车中,微微闭着眼睛沉思,这一次送来的机会,她绝不会白白浪费。 到了城外西郊,吕妍下了马车,小厮早早恭候于此,他上前行了一礼,便带着吕妍往前走去。一路上山野田间,景色如画,不远处听见瀑布的流水声,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转过一道弯,看到瀑布下的水塘边有一间小凉亭,亭中石凳石椅摆放整齐。 吕妍主仆来到亭中,小厮退下,转眼不见踪迹。 瀑布顶端,刘卓站在溪水旁,一袭墨绿衣裳迎风而动,他双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两个小姑娘,疑惑的问:“元绪,这吕府的二姑娘怎么就不怕我呢?便是第一次见我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李林江一身白衣,临风而立,乌黑的长发随着白衣摆动。他站在刘卓身后,早在吕妍来到凉亭时,便注意到了。被刘卓这么突兀的提问,回过神来,又忍不住往下看了两眼,嘴角扬起,赞道:“她的确与众不同。” “嗯?”刘卓回过头来,莫名的看着他。 李林江忙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回答道:“她人还小,不懂什么叫害怕。” 刘卓一听,拧了眉,看向凉亭中的吕妍,想了想道:“不知是真不怕,还是别有用意?”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两眼,向一旁的侍从吩咐道:“陈质传话下去,若想见我,就得爬上山来。” 被唤作陈质的侍卫出列,行礼告退。 李林江脸色一变,道:“她们俩人小小身板,爬上这山顶,呆会还得下去,这……” 刘卓回头看了他一眼,李林江收了话。 吕妍主仆俩人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人前来理会。 碧玉站在吕妍身后,左右瞧了瞧,担忧道:“女郎,这山野人迹罕见,会不会有危险。” “无事,拜帖上的鹰记绝不会有假,你不用担心。” 俩人话音刚落,一个侍卫走了过来,他行了一礼,道:“主子吩咐,还请随我上山,主子正在山顶上赏景。” 吕妍听后,不由得抬头看去,正好看到瀑布的顶端,隐若站着两人,正好两人向下看来。她嘴角微微一勾,道:“那就走吧。” 身后的碧玉却担忧的拉了拉她的袖口,吕妍回头握了握碧玉的手,随着侍卫往前走去。 爬上山顶费了不少时间,吕妍毕竟只得十二岁,体力上有些跟不上,她没有出声,强忍着一步步上了台阶,一旁的碧玉却是走得气喘嘘嘘。 陈质在前带路,刚开始故意走得有些快,却不想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两个小姑娘却有股韧劲儿,一路走来,没有半句怨言不说,还极力配合他的步伐,他忍不住暗赞一口。 终于来到山顶,吕妍嘘了口气,她用手帕摸了额角的汗珠,整了整袖口,才匆容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吕氏前来拜见贵人,贵人安康。” 前面两人回过身来,一深一浅的衣裳,随着清风拂起,衣与发都在舞动。吕妍看到前面的一袭白,他胸前垂落两缕长发,清俊的面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温柔,他乌黑的眼睛含着暖暖的笑意,清澈的如那泉水般,清清凉凉又带点认真,就是这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吕妍无端端的生出一般心痛、愧疚,上一世啊她对不起他。 李林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认真的看着她,那个只得十二岁却莫名其妙能叫出他乳名的小姑子,她拥有一双澄澈的眸子,乌黑且明亮,一张稚嫩洁白的脸上出现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刘卓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眼神在李林江与吕妍之间流转,眉头越锁越紧,他轻轻一咳,问道:“吕家二姑娘年纪虽幼,性格却挺有一股韧劲,却不知来此目的为何?” 吕妍回过神来,她收回眼神,看向刘卓,道:“贵人相请,小女子必会赴约,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还望贵人应承。”语气是不紧不慢,毫不慌张。 刘卓颇为研究的看着她,这么小小年纪,说话却有条有理,不但不慌张,也没有别的贵女那般娇娇嗲嗲,生怕留下不好的印象,若是别的贵女收到他的请帖,哪个不是花枝招展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哪像她一身丫鬟装,弄不好还是偷偷摸摸来的。 “哦?你有何求?”刘卓语气淡淡,难道她想直接要求嫁他为侧妃,这么一想,他倒要看看她窘迫的样子。 “请贵人借我一些银两,事后必会归还。”吕妍如是说,说得是坦坦荡荡,脸不红心不跳,身子站着笔直。却把对面两人给惊住。 刘卓思考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匆匆而来,连打扮都不曾,又跟着爬上山项,却是为了来借银两的?她这是在指责她父亲的俸录给得太少么?一个梁州司马,养一家子是绝对够了的,何况才刚从京城过来,会穷到女儿出去借钱过日子的地步么? 不只是刘卓愣住了,一旁的李林江也是愣了半晌,他与刘卓却想得不同,想不到梁州司马已做到这个地步了,看来他们吕氏一族在梁州并不好受啊,看着眼前坚仞的小小身躯,心情有股莫名的心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油然生起。 刘卓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站得坦荡的人,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用这种小伎俩接近他?他淡淡一笑,问:“你要多少?” “一万两。”吕妍神色未变。 刘卓勾了勾唇角,“借银子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借了这银子你要做何用?” 吕妍没有急着回答,她拿出早已备好的借据,说道:“或许在贵人眼中,这不算什么,但在我的眼中,却能救我一命,所以贵人今日之恩情,小女子必会铭记于心。” 刘卓看到她匆容不迫的拿出借条,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笃定我会借给你?若是我不借呢?” “贵人如苍松翠柏的名士风骨,以您之尊贵,不会见死不救的,小女子也是走投无路,没有了法子,只希望贵人伸出援手。” 刘卓还未出声,一旁的李林江脸色动容,他看着对面的吕妍一身翠绿的丫鬟服饰,虽然穿着简单,却掩不住她那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之气质,那如樱果般的嘴唇,那凌厉中带着温雅的眉眼,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梁州司马之窘迫可见一斑。 刘卓轻轻撇了撇嘴,还真是一个油嘴滑唇的小姑子,说得如此恭敬,原来她也怕他的。 吕妍见他未应承,心中一紧,接着行了一礼,“我借条上写得极为清楚,三个月之内必会归还,归还之日按着钱庄的规矩附上息钱。” 三个月内归还?刘卓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眼,她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让他想起涉猎时,那箭下所指的梅花鹿,一双湿漉漉又不甘心的眼睛,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感。 “借你也行,只是我要的不是银两,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刘卓忽然说道。 ☆、饮宴 吕妍微微一愣,不想他应得这么干脆,“请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不违被我意识的事情我都会答应的。” 刘卓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脸色一肃,一双深遂的眸子,看着吕妍道:“你刚才不是说我如苍松翠柏的名士风骨么,怎以又干起伤天害理之事了?” 吕妍一听,脸色微微一红。 “至于什么事,我以后会告诉你,暂且记着了。”刘卓说完,看向一旁的侍卫陈质,“去,拿一万两的银票给她。” 吕妍收过银票,把借条呈上,“多谢贵人出手相助,那么小女子就告辞了。” 对面两人又是一愣,这小姑子也太狡猾了吧,目的达成,二话不说走了。刘卓摸了摸下巴,看向吕妍越走越远的背影,这小姑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冒着姑娘家的声誉不顾,只为借一万两银子,却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吕妍回到吕府,有惊无险的从后门溜了进去,来到房中换了衣裳,看着手中安静躺着的银票,心情非常愉快,想不到这一世倒要依赖着四皇子的关系了,真难以想象他是上辈子的对头。她这么一想,又不由的想起了刘贤,心中一痛。她收起心情,把银票放回箱底用衣裳盖住。 银子的事情解决 ,吕妍只想着哥哥赶紧回来,她这么算着日子,刘卓这边又起了动静,没过两天,刘卓忽然派来了请帖,这次可是正正规规的呈到了吕煦的案几上。 吕家要赴贵人的宴会,去的不只是正值年华的长女吕薇,还有年纪只有十二岁的吕妍与吕媛。 这次参加宴会,吕煦没想着来得这么早,而且还是贵人主动约请,之前各官僚之间还有探讨过贵人这几日的动向,却不得要领,今日收到请帖,几人欢喜几人愁啊,这次可是贵人邀宴,与上次刺史大人不同,不是你想参加就能参加的。 能参加这场宴会的世族,大都是入了贵人眼的,只是大家怎以想也没想到一家只带一位贵女入宴却在吕家破了例,这种种动机,忍不住让大家猜凝不定起来,莫是贵人看中了吕氏娇娇?才会对他们这一家特例,这么一想,大家都像商量好的,来到府前,个个对吕煦另眼相看起来,即便是依旧瞧不起他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挑衅,远远的走开避了去,亦如张长史李别驾之流。 这次吕家受的待遇明显与之前不同,吕薇三姐妹刚下马车,一群贵女便围了上来,虽然来的较少,也就是当时与吕薇一起站在中间劝慰的几位贵女,但也证明,吕家在梁州不同了,而这一切的不同,都因为贵人的青睐,吕煦这么想着,同时看向吕妍,越发越觉得这二女儿较之大姐都要好看几分,只待过些时日,再长大些。 这么看着吕妍的容貌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孟氏那恬静美丽温柔的眉眼,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孟氏,此时的她正笑眼盈盈、端庄得体的与几位贵夫人交谈。这孟氏当初选择嫁予他时,他便是惊讶的,在江南陇州城里孟氏也算是一大家族,曾经祖上也出过大儒,若数几来,这南朝上下还有不少官僚的祖上是大儒的学生,只是几代下来,又遭人陷害,孟家落泊了下来。 这次来到贵人的临时府邸,各位娇娇是有备而来的,上次失态,让几位娇娇后悔不已,这次前来,非要表现一番不可。 若是刘卓在面前,吕妍只想忠告他一句,你能否消停消停,这不是给她们创造爬床的机会么,也活该你不久的将来会受此苦恼。不过就算刘卓在她面前,她也不敢讲,毕竟人家可是债主,目的达成,少扯上关系为妙。 可惜总是会事与愿违的,吕妍这么想着,吕煦却抽了个机会挨近她,低声交代:“为父有事向贵人禀报,娇奴,你得想个法子让我单独见上一面。” 在吕煦的心理,自己的二女儿在四皇子的心目中绝对是不一样的存在,而且他丝豪没有怀疑,可却苦了吕妍,她原本这次前来,只想吃好喝好,其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不要跟债主扯上什么关系。 “父亲,女儿明白,如今人多口杂,不方便抽身,我尽量想想办法。”吕妍含笑回应。 吕煦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女儿,越发觉得满意。 不远处的吕薇却瞧了个正着,她的脸色变了几变,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吕妍,许久才回过头去,脸色也恢复正常,她挨近吕妍,拉起吕妍的手,轻声说道:“二妹,想不到这贵人的府邸如此简略。” 吕妍笑了笑未语。刘卓这人性子放达不羁,不太注重这些,也可能跟他从小便放在外面养着有很大的关系,他同其他的皇子不同,没有多少野心。 吕薇见她未答,接着说道:“想不到贵人还会约请我们梁州世族们同饮,最是亲民,二妹你说呢。” 吕妍懒得接她的话,便转移话题道:“我听传此次贵人举宴可有深意哦,好似……”吕妍故意留下悬念,吕薇忙噌了过来,凝神听着。吕妍接着道:“好似要选一位侧妃。” 这句话音刚落,却不想前面几位贵女忽然停下了脚步,正尖着耳朵听着。吕薇心中一喜,亲切的拉着吕妍快走两步,远离这些贵女们,轻声问道:“妹妹说得可是真话?” 吕妍对着吕薇眨了眨眼,道:“我也是听说的,或许当不得真。” 吕薇听后,松开吕妍的手,暗暗沉思起来。 吕妍心中忍不住想笑,你刘卓既然喜欢请宴,我就悄悄给你加把火。 这边乐呵了,那边刘卓却连打了两个喷嚏,他莫名的愣了愣。一旁的李林江问道:“这次宴会你又请了吕家二姑娘?” 刘卓轻轻一笑,道:“别想借了我的钱,就这么随意。你看那天私下给她的请帖,她敢接还敢独自前来,这会子借了银子,便几天不见身影,我今日倒要看看她是个什么表情!”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想起一张雅稚的小脸上满脸通红的愤怒,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李林江在一旁摇了摇头,忍不住为那吕妍捏了把汗,自上次遇见后,着实没有这二姑娘的半点消息,派到吕府附近的暗探也没曾发现她的半点踪迹,定是守在府中,哪儿也没去,只是拿着这么一笔银子,她没有出来花哨,难道真的是吕煦暗中所借?难道吕府已穷到这种地步?这么一想,倒是得抽个机会问问。 这临时府第着实简朴,还真不像是一个皇子的寝宫,若不是吕妍知道他的脾性,还真是不敢相信,看着刚建起的假山流水凉亭,一眼望去,府内地势一目了然,唯有那个人工湖算是宽阔的,因为那儿的水源与梁州城的秦河相通,流的是活水,在上面泛舟,可以直达秦河之上,到也是个好去处。 各女眷随着刺史夫人郑氏来到人工湖临近的凉亭,湖上搭了个水上表演台,显然是为这群贵女表演之用的。 一群人来到亭中,唯吕妍与吕媛俩姐妹坐在亭外的池边石礅上,此时正值夏季,吕妍看着那一池的荷花,还有荷花下游来游去的鱼了,她忍不住从石礅的盒子里拿出食物,撒了一把。 吕媛好奇的问道:“姐,你是怎以知道这石墩下有鱼食的。”边问着边抓起一把,看中几条鱼,便撒了几粒下去。 吕妍轻轻一笑,回答她:“刚才咱俩坐下的时候,我的小脚被这盒子给碰了一下,然后我就发现了,再说如此好环境,依这府邸主人的性子,不在这儿逗会鱼,真是浪费了这里的良辰美景。” 吕媛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贵人的脾气还真有趣,坐在这儿,清风拂面,闻着这满池的荷花香,逗着这美丽的鱼儿,还真是惬意。” “嗯,他是懂得享受的。”吕妍想起上一世刘卓的整整传闻,如今身临其境也忍不住莞尔。 宴会开场,吕氏三姐妹同孟氏入宴,吕煦与一群官员陪着刘卓在二层楼上饮宴,既能欣赏这一池好景,还能欣赏池边的美丽人儿。 女眷入宴后没多久,便是表演开始,刚开始是自愿上台表演的贵女们主动上台,大家在下面看着,后来上台的人越来越多,刺史夫人郑氏不得不派人维护次序。 这次来的都是美人儿,十四五岁的花样年纪,一颦一笑犹如那二月的桃花,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估计宴场上,只有吕妍与吕媛最是没心没肺,吃得开怀。一旁的吕薇却有些紧张,特别是从张茵上场开始,眼神就没有离开过。 梁州琴音最好的娇娇是哪位?各世家子弟定会异口同声说:“那便是张长史之女张茵是也。”,对的,她之琴技亦如李茹是之舞技,都是梁州城里最有名的。吕薇紧张也不为过,吕妍是清楚的,往日里几姐妹表演,父亲便常常夸她才慧过人,本来就长得美貌,又有这才气,到后来嫁给宇文业也不奇怪。 只是历史还会重演吗? ☆、表演 张茵的琴音刚起,宴场喧哗声哗然而止。音色空旷绵长,优美轻扬,细细品来,似沐浴在山水之间,又似站在飞流直下的瀑布之前,清凉、惬意、舒服。 第7节 吕妍停下手中的动作,勾了勾唇角,这张茵的琴音的确与众不同,如今吕薇应该更加紧张不安了吧! 张茵下台之后,便是李别驾的孙女李茹是,她早已换上一身飞燕装,步态轻盈的上了台。这身衣裳粉中带绿,与这满池的荷花应景,宛如池中仙子,手腕上的两条绿色丝带绕在纤细的腰间,随着乐调与步伐舞动起来,真正是风景如画,美人如斯,那灵活的犹似池中的蜻蜓、花辨上的蝴蝶,丝带犹如她的翅膀,轻盈的身态舞动旋转。 不只是二楼传来欢乐声,便是女眷这边也是惊讶不已,以前都是传闻,如今亲眼得见,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吕薇微微倾身,挨近吕妍,问:“二妹,你上台么?” “姐姐是家中才艺最好的,父亲常常在我们面前夸您,所以还是姐姐去罢,我同三妹便不上台了。”吕妍不紧不慢,脸色平静的说道。 吕薇叹了口气,“张家与李家向来对父亲没有好眼色,我本想与两位妹妹上台,压一压她们气焰,可惜……” 吕媛圆圆的眼睛在大姐与二姐两人身上看了一眼,垂下头去,声音似蚊子:“大姐二姐向来不错,三妹我不敢上前拖后腿。” 吕妍在桌下握住吕媛的手,拍了拍,然后看向吕薇道:“以大姐之才,必不在张李之下,我与三妹在台下为你助威。” 吕薇抿了抿唇,“好吧,那我便去准备了。”说完,站起身来,步入内院更衣。 看着吕薇离去的背影,吕妍勾了勾唇,你就是怕我们上台吧,才会几次三番试探,如今的吕妍才不屑这种伎俩呢。 李氏下台,掌声一片,比之张茵更盛。 掌声过后,许久却没人上台,郑氏皱了皱眉,正要遣仆人询问,忽然锣鼓声响,着一身红色舞衣的吕薇上了台,她手腕腿祼套了银环,便是纤细的腰间也套了一个大大的银圈,走起路来,叮铃作响,随着她的步伐敲击出一种分外协调的乐章。 脚步转动,裙折翻飞,细软柳腰红衣灵动飘逸,一团红色娇艳如花蕊,熟练的舞步,不堪一握的细腰,柔若无骨的身躯,再配带着那硬当当的银环,神秘、热情,若说之前的李氏美如仙,那么吕薇便是人间之艳妖。 吕妍不得不感叹她的舞姿,不只美,而且张扬、大胆。 正在大家看得入神之际,吕薇的动作忽然停住,四肢僵硬,手腕脚祼上的银环似乎被什么人拉住,大家一惊,忙仔细的瞧去,发现不远处的暗中站着一个人,每个银环上都套住了一根绳子。 吕薇还在动,她想动,她想挣脱,但她不能动,她的脸色开始忧伤,身心似乎犹如那秋日的落叶,垂垂危危。 吕妍忍不住惊叹,吕薇的这支舞不仅仅是支舞,是一种无声的诉说与故事的结合。 南朝建国以来,民俗开放,女子之地位相较于以前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要高,若是婚姻不幸,是可以和离的,就是在这种自由与枷锁并存的南朝,是女人之幸也是女人之不幸,那一世吕妍当上侧妃,韦氏为了哗众取宠,整合历史出了一本《南朝烈女传》,被魏王称赞,发行于世,韦氏拓了一本给了吕妍,吕妍看后,忍不住在书后提了几句,不知怎么被人流传了出去,后来成了她一生的污迹。 所以南朝的女子崇尚自由,可女子又经几个朝代的熏陶与思想禁锢,社会风气出现两种流派,但贵女圈中却以倡导自由、女性地位最是流行,吕薇的这支舞心思巧妙,又因她舞蹈根底不错,演的是淋漓尽致。 被枷锁牵制的银环忽然断裂,她自由了,她又似一个美丽的精灵自由自在的欢舞着。 二楼上,吕煦脸色忽红忽白,看着自己寄予希望的大女儿,在贵人面前演了这么一支舞蹈,心中气恼不已,与他心情一样的还有各官僚同仁,他们正暗自得意。 刘卓原本也没什么心思看这些舞,安坐上座。自各贵女进得亭中之时,他便注意到吕家二姑娘与其妹妹一起坐在石礅上喂鱼的场景,心里是又惊又恼,惊的是她怎么知道这石礅下有鱼食,恼的是他刚才喂完的鱼,看着她们一把一把的撒下去,心痛起那些鱼儿来。 入了宴,刘卓见吕家二姑娘走了,沉重的心放下,却无意间瞥到舞台上吕家大姑娘的舞蹈,惊艳的同时也是极为欣赏,舞毕,他忍不住叫了声好,却不知一石惊起千层浪,二楼众位均是齐刷刷的看向他,他摸了摸鼻子,正了正嗓音,随意瞥了两眼以示警告,便继续看向下面。 吕薇表演完毕因为她的出色,一时半会居然没有姑子敢上台来,大家各自看着,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得低下头去。 吕妍看着吕薇,心情有些复杂,想不到这一世的她名声还是会风靡梁州城,难道历史还是会这样向前发展吗? 刘卓皱了皱眉,他侧了侧身,靠近李林江抱怨:“这吕家二姑娘,我看她可惬意了,来到府邸把我的鱼撑个半死不说,自己一入宴,嘴就没有停过,不知是她吕府的伙食太差,还是她太随心所欲,一点也没有做姑子的自觉,你看看哪家闺秀有她半点相像的,一点女子家的矜持也没有。” 李林江忍不住笑了笑,“她年纪尚小,心性不定,且看吕家大姑娘之才德,这二姑娘假以时日也会成为大家闺秀,才智过人的。” 刘卓听后,忽然一笑,道:“既然来了,也应该上台表演吧。”挨得近的李林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看向下面无所畏惧的吕妍。 “吕大人之女真是才艺过人,不知吕家二姑娘的才艺如何?”刘卓突然点名,较之先前的喝彩声,大家似乎能接受,个个露出喜怒不定之色,遂想不到这贵人的爱好。 吕煦之前听到四皇子的喝彩声,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看来大女儿押宝倒是押对了,如今听到刘卓问询,他清了清嗓音,语气恭敬的道:“多谢贵人夸讲,二女儿尚且年幼,心性不定,才艺不及其姐姐,就——” “司马大人过谦了,听传在吕府中这二姑娘之才艺不在其姐之下,心性不定倒是真的,但也不妨表演一番,如何?”刘卓看着吕煦,不待他说完便接口。 到这个份上了,再不上台表演实在说不出口,吕煦回想起这二女儿来,在记忆中也不是那么的出色,不过先前他也较忙,没有在意,反倒精力都花费在这才貌双全的大女儿身上了。二女儿乃孟氏之女,孟氏作为江南才女,娇奴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他这么一想,便吩咐仆人下去通知二姑娘。 吕薇回座,女眷中各娇娇忍不住拍起了掌,如今内宅中,最流行的话题,便是这南朝女子之地位、南朝女子之风气,上一世还有南阳公主的“妙谈”,著有书发行于世,虽然后来魏王权力越来越大,这本书被法令制止,束之高阁,也不影响私下里的津津乐道。 吕薇挨近吕妍两姐妹,羞涩的道:“是大家喜欢,论舞姿还是比不上李氏的。” “大姐跳得极好,不只有新意,论舞技也不比李氏差的。”吕妍笑道。 吕薇含笑,一双漂亮的凤眼眼波流转,两颊生辉,樱桃小唇,犹露羞涩之色,微垂着头,不好反驳下去。 正在这时,吕家仆人过来,在孟氏耳旁低语了两声。孟氏一愣,脸色微微一惊便敛了回去,她看向女儿,犹豫了一会,还是轻声吩咐,“娇奴,你大姐跳得极好,贵人也想看看你的才艺。” 吕妍刚到嘴的吃食卡在喉中上下不得,用手捂着嘴猛咳了两声,憋红的脸,惊愕的看着孟氏,孟氏一脸无奈,自己孩子几斤几两最是清楚,她大姐才艺向来是家中最好的,骄奴贪玩,平日里她也舍不得责备她,这要是上台表演该如何是好啊。 刘卓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懒懒的靠在软塌上,看着底下的吕妍,靠近李林江轻声道:“唉,看到没有,这二姑娘失态了。” 李林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娘,一定要上台吗?”吕妍问,她心中有些忐忑,上台表演是不成问题,前一世在琴技舞技方面造诣颇深,都是在魏王府里练得一身本事,也因着这个但凡刘贤瘰了疲了,她都相伴左右。 “娇奴,不管好坏,为了你父亲,你一定要去。”孟氏脸色一肃,语气沉重的道。 吕薇听到贵人点名了要二妹上台,心中恼怒,如今听俩人的对话,心里忍不住暗笑起来,倒也好,让你上台出出丑,这个家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二妹怎可忤逆贵人?父亲还坐在高楼之上,你让他情何以堪?”吕薇面露笑容,语气轻柔,不似在责备,还带着一股宠溺的味道。 吕媛在桌下攥紧吕妍的手,一双大眼睛满是不安的看着她,“若是不然,二姐可要我陪您去?” 吕妍看着三妹,心中动容,想了一会道:“也好,如今妹妹同我练习了这么久,最是默契。” 吕薇听见,眼角瞥了吕媛一眼,勾起嘴唇,暗自冷哼了一声。 ☆、快点还钱 俩人也未换衣裳便上了台,琴已准备妥当,这是郑氏听了孟氏的话准备的。 俩人坐下,吕媛有些怯场,吕妍微微一笑,对她轻声道:“三妹只管按着平日里的来,便是今日弹的不好,也有大姐撑腰,掉不了吕家的面子,再说咱俩年岁还小,不会有人说的。” 吕媛绯红的脸颊,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吕妍平静的眼神,慢慢的放松下来。 “那么三妹便同我弹奏一曲往日练习的《玄阳别序》如何?”吕妍轻声问道。 吕媛含笑点头,这首曲子练习的最久,她不曾听过,却觉音调优美,练得特别顺手。 俩人抚琴,纤指一拔,真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座下众人哗然声止,楼上客座个个动容,刘卓坐直身子,颇有兴致的看向舞台。 “古有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琴声悠悠,知音难觅!今日我们姐妹俩便上台献丑了,不求出众,只觅知音难得!”吕妍清澈的声音响起,带着稚气,却有一股自由洒脱。 刘卓忍不住笑了起来,挨近李林江道:“这二姑娘真是聪明,若说她弹得不好,便不是她的知音,连圣人俞伯牙都拿出来说了,被她这么一说,谁敢说她弹得不好了。” 李林江莞尔,他眉眼柔和的看着舞台上的人儿,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动,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似无形中牵着一张大网,触动他的心灵,他想着以这二姑娘之心性,假以时日,这梁州城里贵女们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玄阳别序》这首曲子并不是吕妍所做,也不是这个时候产生的,上一世,正是魏王得权,功业受世人传唱之时,遭人污陷,被今上贬回鹏城,离别之际,玄阳城最有名的琴师易乙坐在玄阳城外东边的高山上,弹凑了这首曲子为魏王刘贤送别。当初吕妍在列,与刘贤共乘一车,听得是清清楚楚,后来魏王得势返回京城,却得知易乙已故,伤心不已。 那次离别,却不想成了永诀,这首曲子,吕妍却记得,每每刘贤心烦气燥之时,她便演凑一曲,虽没有易乙之精辟,却也能为刘贤安神抚心。 如今吕妍弹的是得心应手,前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没有易乙的旷达洒脱、洋洋流远、静若泰山,却自成一股仓桑眷念之感。 曲分两段,第一段是玄阳,流淌的是玄阳城里的繁华美景、绫罗绸缎、香车宝马、珠帘翠幕的生活。第二段是别序,就是这无边的繁华与眷念,便是这前程茫茫的失落之人,远赴鹏程却名声显赫、功绩伟伟遭人陷害的魏王。 别离是痛苦的,前程是茫然的,可人的心是带着希望的,是的,魏王还会回来的,他的确也回来了,而且还成了南国之主。 琴音止,意犹存,座下无一人出声,楼上刘卓与李林江一脸肃容,却未曾回过神来。 梁州城里没有人的琴艺到了这般造诣。 梁州城里从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 梁州城里的人大都没有在玄阳里生活过,他们不懂,但他们被这繁华美景迷住,又被这冗长的离别之苦所惑,他们沉沦在这无边的喜悦与悲伤之间无法自拔,到最后却是无边的希望。 直到吕妍两姐妹回到座位时,才响起了延绵不断的掌声,真是想不到原来吕家的二姑娘才是这梁州城里最有才的,如此造诣,再假以时日,真是难以想象。 女眷中的人有喜有悲,楼上的人却是一脸震惊的同时,个个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吕煦这人,如今得了贵人的眼,两位女儿又是如此了得,不管贵人倾心哪一位,这吕家之势也不小矣,弄不好又会返回京城任职,吕家虽为寒门,祖上也是跟着高祖皇生死与共,一手建起这南国的,若朝中有人推荐一二,这返回京城是指日可待。 吕妍堪堪坐下,吕薇便挨近她,道:“遂不想二妹三妹才是家中琴技最好的,这首曲子甚是奇怪,不知二妹是从何得来的?” 吕妍淡淡的看向她,吕薇脸色微微一红。“大姐真是奇怪,为何一定是从哪儿得来的呢?姐姐关心有些过了。” 吕薇的脸色忽红忽白,她勉强收敛心神,甜甜的一笑,道:“姐姐说话急了点,姐姐并不是这个意思,妹妹有才,谱出的曲子也是与众不同,看这形势,贵人对咱们吕家印象更加深刻了。” “大姐也是好才艺好手段,能识人喜好,投其所好,吕家不出名都不行。” 吕薇的脸色更加变化不定,“妹妹说笑了。” 刘卓意味深长的看着吕煦,道:“想不到吕大人的二女儿之琴艺如此了得,听这曲子,前一段颇似在描述玄阳城的繁华呢,居不知二姑娘如此留念。”他说话是不紧不慢,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情绪,吕煦的额头却无端端冒出冷汗来,他声音恭敬的道:“小女心性不定,尚小,不太懂事,还望贵人见谅。” 刘卓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离座而去。李林江也站起身来跟上。 出了宴场,刘卓脚步顿住,忽然道:“元绪,这吕氏小姑子好生手段。” 李林江一愣,他站在刘卓身侧,这个位置,依旧能看到底下吕妍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此时正开怀的吃着,看了一会,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刘卓见他许久没回答,如今又忽然发笑,心中有些恼意,他看向一侧的李林江,见他正看着楼下出神,他循视看去,正好看到吕妍正在吃着鸡腿,饭量倒不小,他冷哼一声,“这小姑子到是活得自在,一点也没有女孩家的样子,若不是刚才那一曲是亲眼见得,还真难以想象是她弹凑的。” 刘卓向侍从小声吩咐了几句,侍从领命下去了,刘卓依旧站在那儿看着,脸上神色展开,再看不刚才那满脸的恼意。 侍从使了丫鬟来到吕妍身旁,轻语道:“我家主子说了,那一万两银子,这一个月内必须还上。”说完便要走。 吕妍的脸色是瞬间就拉了下来,她腾的站起身来,跟着丫鬟就往前走,且走且吩咐:“走,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吕薇疑惑的看着吕妍的背影越走越远,她回过头来,想了想,也站起身来,尾随而去。 刘卓看到吕妍前后的变化,心情大好,但看到吕妍忽然站起身来,随着丫鬟走了上来,他脸色一慌,急忙道:“元绪,咱们走。” 李林江见佳人离宴,也无心再观看,便听了刘卓的话,准备要走。 刘卓似乎想到什么,他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神色有些严肃。 李林江错愕的问道:“异,你这是?” “无事!”刘卓语气有些冷。 吕妍是一时气愤的走了过来,可路上却有些反悔了,人家要她一个月内归还,按理她写了借据,写得是清清楚楚的三个月内归还,没道理毁约,可欠款的对象是四皇子,若他真要收回,她也是拿他没办法的,何况如今吕家还得借着他的势在梁州城呆下去,免了父亲受人排挤之苦。 吕妍犹犹豫豫的来到刘卓与李林江面前,她挺直了脊背,端庄的行了一礼,眼神平静的看向刘卓,道:“贵人乃顶天立地之大丈夫夫,纡余为妍,卓荦为杰,能结识您这样的英雄人物,是小女子三生有幸。”“贵人救小女子于水火,小女子感激不尽、铭刻于心。小女子欠贵人的银两,必按借条上之约定,准时归还,还望贵人成全。” 刘卓与李林江俱是一愣,这小姑子的嘴滑着呢。刘卓清了清嗓子,被她这么一说,心情似乎更好了,他故意冷着一张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到是挺能说的,我若是不答应,便不是那顶天立地之大丈夫、出尔反尔之辈,你这是要项撞我么?” 吕妍神色未变,语气不紧不慢恭敬的道:“小女子并无此意,小女子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若有冲撞之意,还望贵人见谅。” 刘卓冷笑一声,“你没有这个意思,你难道就不怕我么?”刘卓的语气似真似假,吕妍在心中思付了一番,她凭着上一世的经历,笃定这四皇子绝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她如是回答:“怕的。” 刘卓不想她答得这么干脆,愣了愣,回过神来,“到没见你有多怕。” “我当然害怕贵人提前收回银两,但我相信如皓月般的您绝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子,所以我虽然害怕,但我更加相信与坚定。” 刘卓一双深遂的眸子看着吕妍,许久才道:“希望你谨守诺言。” 吕妍行礼告退,临走时看向刘卓身旁的李林江,正好与他的眼神对上,俩人俱是一慌,她忙垂下头回身。 去时心情极坏,回来时却轻快多了,真是虚惊一场,吕妍心中感慨,看来这四皇子的银子还真是不好借。 第8节 刘卓看着吕妍离去的背影,对一旁的李林江道:“你说她是怕了还是笃定我会拿她没办法?” 李林江笑着道:“她还小,小孩子都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弯弯绕绕,你就原谅她吧。” 刘卓听他这么一说,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的道:“顶天立地之大丈夫……” 吕妍回座时,孟氏正与各夫人道别,随即领着三姐妹坐上吕家的马车回府。 自这次宴会结束,梁州城便流传开来,吕氏姐妹,花容月貌,才艺无双,成了梁州城里的“并蒂莲”,吕氏二姝,才貌风靡梁州城。 ☆、阿奴 回到吕府,吕妍刚与三妹告别,孟氏身边的张嬷嬷便过来传话,孟氏寻她去前堂。 来到堂前,一进门便看到孟氏端坐在榻上,眼神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笑语,只有一股冷冷的疏离感。 吕妍心中一慌,忙挨近孟氏,跪坐在她身旁,用头噌了噌,柔柔的唤了一声:“娘!” 孟氏垂下头来,伸手捧起吕妍的小脑袋,眼神里有研究有犹豫。 “娘、娘!”吕妍有些慌,她重复了唤了两声。 “你还是我的女儿吗?”孟氏突然自言自语的问,大拇指指腹擦过吕妍的脸颊,语气是满满的疼痛。 “娘,我是你的娇奴。” “那首曲子你是从何得来的?” 吕妍一愣,面对吕薇她毫不惧怕,但面对孟氏,上一世早早离开她的母亲,这一世无意间得到母爱,她珍惜,她留恋,她更舍不得欺骗。 “娇奴,你真的是我的娇奴吗?” 吕妍闭着眼睛,沉痛的咬了咬牙,还是撒了一个谎,她解释:以前偷偷出府游玩的时候,听到有人弹过,甚是欢喜,便记了下来,没事就练习练习,居不想自己喜爱的曲子反倒练得越好。 孟氏安静的听她讲完,没有反驳也没有询问,她只是看着吕妍,许久才道:“娇奴,娘亲不奢求别的,只希望你同你兄长,一生平平安安的,将来择个好人家,嫁娶都遂了你们意,她便放心了。” 吕妍隐下心中的愧疚,扑入孟氏的怀中,许久抬不起头来,她想上一世再委屈再艰难,这一世只要有了母亲与兄长,一切便足够了,这便是她要守护的。 要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吕妍的心更加坚定,上次发生的事,吕妍是记在心上的,虽然秦氏的乳母伏了罪,不了了之,但吕妍一直便没有放弃,前一世母亲被父亲送人,这都是有缘由的,最终得利的人不就是刘氏么!正好那次那男子是从兰竹宛里出来的,这事情定与刘氏脱不了关系,吕妍这么想着,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 兰竹宛西厢房,吕薇跪坐在榻中,温驯的垂下头去。对面坐着一脸骄艳的刘氏,刘氏今年三十有二,却生得一张娃娃脸,长年保养得宜,白皙的皮肤,容光焕发,自有一股骄娆之气。 她看着对面脸色暗淡的女儿,叹了口气道:“你兄长不争气,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不好学识不好经商,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不是他占着长兄的位置,若不是娘亲在你父亲面前兜着,你父亲怕是对他失望至极。 你兄长我是没得盼头了,你妹妹尚小,不懂事儿,家中一切都靠你了,谁知又被三房的二姑娘给压了一筹,如今你的名声旁边总被人提起她的名字,还好她年纪小,除了名声,其他方面她也争不了什么,怕就怕你父亲的心偏向那一边,到时娘亲再想借势为你择个好人家,怕是都难了。” 吕薇抬起头来,脸色微白,语气有些冷意,问道:“娘,父亲可有纳平妻之意?” 刘氏又是一叹,脸色暗了暗,“若是之前,你父亲的心思,娘亲我还能猜上几分,如今,你父亲的心思是越来越来猜了,也不能怪你父亲,三房的二姑娘入了贵人的眼,那二姑娘的兄长也不差,年轻轻轻敢独自一人去江南陇州借钱,若是放在你兄长身上,哪敢出门半步,只会在家胡乱挥雇,结交一些纨绔子弟。唉!” “娘!”吕薇年纪虽然只得十四岁,但这一刻她那认真严肃的表情却不似一个十四岁的姑子该有的,她看着刘氏,道:“娘,父亲若要立平妻,那平妻之位只能是娘亲您,我说到做到。” 刘氏一愣,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看着她一下子就长大了,她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她终究有了依靠,她才慧过人的女儿啊!“我们这一房终究只能靠女人,娘亲只希望你能择个好人家,拉你大哥一把,别让他再这样颓废下去,伤了你父亲的心,若是……若是能与贵人结亲,当然是最好不过,若不然,娘亲也会寻机会为你筹谋一番的,薇薇大了,要学会忍耐。” 吕薇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往刘氏的怀里噌了噌,道:“娘,您别担心,女儿倒有一计,您看如何?”说完便伏在刘氏耳边轻轻低语了两声。刘氏听后一惊,既而沉思了一会,许久才道:“此计甚好!”母女俩笑了起来。 清晨,吕妍正在整理药材,先前放风的碧玉匆匆从外进来禀报,原来是孟氏来了。吕妍忙收起药材,整了整衣装,迎了出去。 孟氏一身绛紫的裙装,一双凤目柔水含情,她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吕妍见状,开心的问道:“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孟氏拉住吕妍的小手往里走去,边走边道:“娘亲收到李别驾夫人的请帖,今日与你刘姨娘一同陪她去往祈福寺上香。” “娘!”吕妍心中欢喜,想不到一直高冷的李家居然主动贴近她们吕家了,这样父亲在梁州城里呆着也不会那么难过,有了李家必会有张家,还有许多梁州里的世家们,这一世的处境真的要变了,那么她母亲的遭遇是不是也会改变? “时辰尚早,我放心不下,过来瞧瞧你可也闯祸!” “知道了,娘,您放心。” 送走孟氏,吕妍便火急火了的换上了丫鬟的衣裳,俩人又在锅炉边抹了一把脸,便与碧玉偷偷地溜出吕府。 这次她没有去药房,也没有去当铺,她直接去了柳巷,出门一路走来,极是谨慎,生怕被人跟踪。俩人是绕着弯儿,经过闹市,确定没有人跟踪才走进柳巷的。 柳巷是梁州城里有名的烟花场所、歌舞伎坊,空气中迷漫着胭脂水粉的味道,如今正是上午,街道两边安安静静,大门紧闭,若是晚上,必是客朋满座,欢声笑语,乌烟瘴气吧!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却有这么一个人,能改变吕妍的大半命运,是的,她今日便是来寻她的,上一世她是鬼婆的心腹,她唤阿奴,这一世的阿奴只能是她吕妍一人的专属品,鬼婆休想染指。 俩人走了好长一段路,街上行人很少,吕妍主仆两人又事先抹黑了脸蛋,看不出真容,此时一身丫鬟服饰走在大街上,并不引人注意。 许久,来到一处与外面隔隔不入、破烂不堪的小院子,吕妍停住,她四下望了望,便径直往里走去。来到大堂前,也算不上大堂,那屋顶上一个大窟隆,地面上积了一滩雨水,室内昏暗,一眼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吕妍定了定神,看到角落里曲展着一人,睡在毛草堆里,那里是唯一干爽遮雨的地方。吕妍抬步往里走,碧玉忍不住拉住吕妍的衣袖,不安的道:“女郎,如此腌脏的地方,还是由奴婢代您去吧。” 吕妍拍了拍她的手,大声说道:“碧玉,我既然诚心来此,求才若渴,岂有嫌弃之理,人生在世,遇知已难求,遇人才更是难得。”话毕,吕妍一瞬不瞬的看着角落里的人,那人微微动了动,若不是她仔细注意,完全发现不了,她勾起嘴唇,阔步往里走去,便是经过水滩,她也是毫不犹豫的跨了过去。 来到那人旁边,先是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吕氏,特来求才。” 稻草堆上的人一动也不动,若不是之前吕妍看到她那轻微的颤抖,她也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如今这人这个样子,还真是落魄至极,哪有上一世那风华绝代、誉满京城的美丽模样。 吕妍未恼,接着说道:“我既是来求才,也是为阁下送药的,我这种药不但能解百毒,还能解那娘胎里带出来的胎毒,一抹便灵,百试不爽。”话音刚落,草堆上的人儿猛的爬了起来,她激动的抓住吕妍的衣袖,一旁的碧玉却尖叫起来,然后晕了过去。 吕妍接住碧玉滑落的身子,放于一旁,然后站起身来,俯视着阿奴,如今的她真是面目全非,像枯草一样的头发遮住她半张脸,唯一的一双乌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也难怪碧玉会惊吓晕倒,若不是吕妍前一世知道她的身世,对她比较熟悉,又见过不少世面,怕也难以不恐惧。 “你……你说的……说的是真的?”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住吕妍的衣袖不松手。吕妍看着她焦急又渴望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柔声道:“我从不说假话,今日寻到你,也是你的造化。” 她就是这么直直的看着吕妍,许久没有说话,忽然她松开了手,用膝盖挪开两步,谨慎的问:“不知贵人屈尊来此,所为何求?” ☆、孟氏中计 不愧是她吕妍看中的人,到得这个时候还有理智去思考。吕妍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蹲下身来平视她。吕妍伸手抚开她额前的刘海,一张丑陋无比的脸露了出来,右边大半张脸是一层一层快要脱落的皱子,又有一小部分露出乌色的嫩肉,就是这样的一张面容,不知她是如何忍辱负重活到今日的?正在吕妍细看之时,阿奴往后一仰,躲开了去,刘海瞬间履盖,露出一双戒备的眼睛看着她。 吕妍把药丸放在掌心,端到她的面前,问道:“你敢吃吗?我说你吃了这颗药丸,你就能恢复你本来的容貌,你要吗?” 她的视线停留在吕妍的掌心中,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看了许久,突然拿起她掌心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吕妍淡淡一笑,“你倒是一个挺识实务的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阿奴抬起头来,眼神冷冷的看着吕妍,“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场小女孩的玩乐而以,不知阁下受何人所指?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承了你的情,请说出条件。” 吕妍收起笑容,站起身来,俯视她道:“没有人能指使我,你既然吃了我的解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阿奴脸色一变,冷冷一笑,“还真是个狂妄的小姑子,你父亲没曾教你,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吕妍并未恼,依旧道:“你是什么人,我内心最是清楚,我的解药也并不是白给的,药中参了一种毒,能修复你面容的同时,在每月圆月当头没有我给的解药,你将会七窍流血而死。”吕妍刚说完就听到她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没有了之前那么冷。 她是个谨慎的人,但她也是一个大胆的人,她不怕别人利用她,不怕别人陷害她,她担忧的是别人无缘无故的好,这种人若利用得当,是一个极为重情的人,亦如前一世,她追随着鬼婆,即便后来鬼婆不在了,吕妍对她再好,但凡对鬼婆要守护的韦氏有半点心思,她都不会帮她的。 “我也不要你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只不过想找个人帮我行商理财,获得财富,而你却是我寻觅许久的人。” “你又是如何这般肯定我有行商之道?”阿奴疑惑的看着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子,她明明还未完全长开,身量也不高,可就是这样的看着她,显得是如此的高大、沉稳,她忽然愿意去相信她。 “来此之前当然是有打听的,听传前头的杨家包子铺是你出的主意,如今客如云来,还每天只卖一定数量的包子,直弄得街坊们一大清晨就来排队守候了。当然这些与我所想的相比,还算不得什么,我要你做的,不是开起一两间包子铺的事。”吕妍俯身挨近她耳旁低语了两声,阿奴脸色一变,惊讶的看着吕妍,半晌才问道:“您的心思还真是不小矣,我不知自己能不能……能不能——” “你能,我相信你。”吕妍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你自己,你难道不想着回去复仇么?你给我积累财富,我给你荣华富贵,将来衣锦还乡,不管你要如何报仇,我都支持你,给你权力。” 就是这样一段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口中说出,她稚嫩的脸上,眉眼却是如此的执着认真,就是这一刻,深深的烙进她的心头,许多年后,阿奴回想起这一幕,犹然生起一股敬佩之情。 走时,吕妍丢给她一个精致的钱袋,还有一瓶伏脸的药汁,临走时交待:“十日后,吕府见。” 阿奴便是这样如做梦般的看着那小身影越走越远,手中的钱袋与药汁是如此的真实,“十日后,吕府见。”原来她是吕家娇娇,如此屈尊纡贵的前来。 吕府兰竹宛西厢,吕薇一身淡蓝色罗裙,广袖飘飘,万千青丝,如墨如绸般垂于两侧,她盈盈走了两步,睫毛修长的凤眸,在四位丫鬟中扫了一眼,她的眉眼柔和,可眼神却有些冷意,最后停留在一位长相平凡,一脸忠厚老实的丫鬟身上,吩咐道:“阿桑上前,其余退下。” 被叫阿桑的丫鬟上前一步,待其余人走后,吕薇走近,托起她粗糙厚实的手,语气温柔的道:“阿桑辛苦了,自从入府以来,便在洗衣房里帮衬,没少受委屈,我是知道的。如今机会终于来了,我派你去三房给二姑娘做贴身丫鬟,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枉废我对你么久的培育与信任!至于你父亲与兄长,我会抽个机会同我父亲说说,给他们安排个一官半职的,你也免得操心。” 阿桑忙伏身行礼,“多谢主子,奴婢定会尽心尽力。” 吕薇点了点头,“下去吧,不要让人瞧见了。” “是!” 琉璃院,吕妍刚收拾好药材,碧玉便走了进来,她行了一礼,询问道:“女郎,前院管事安排了丫鬟来琉璃院当职,不知女郎要如何安排?” 安排人过来?吕妍站起身来,“走,去看看吧!”前两天父亲同她说过,如今她也大了,伺候的丫鬟也该添置了,遂不想这么快就遣了人来。 “奴婢阿桑,之前是洗衣房的丫鬟。”阿桑行了一礼。 阿桑?吕妍听到这个名字,便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她沉思了一会,忽然记起前一世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与梁州人的富户老翁传了绯闻,就是一个叫阿桑的丫鬟从府中传出来的,虽然上一世没有见过这个人,可这个名字却是记得的,如今怎么来了她的院中? 吕妍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语气冷冷的吩咐:“留在院中,为我打理花草吧。”说完便转身而去。 回到房中,吕妍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思绪一遍又一遍的涌出,阿桑这个名字,是如此的刻心,想不到她大姐又开始向她下手了,这一世却提前了,只是她安排这个丫鬟来到她的院中,不知又要出什么计谋? 天暗了下来,碧玉拿着油灯走了进来,她看到吕妍独自一人坐着,安慰道:“女郎别担忧,我去了趟前院打听了,刚才有人回来禀报了家主,主子就要回来了。” 吕妍看着那微弱的亮光,才想起天色都这么晚了,怎以娘亲还没有回来。她听到碧玉提起,问道:“没出什么事么?” 碧玉想了想,道:“回来通禀的那人脸色有些不太好,回府后便直接去了书房,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脸匆忙。”这么一说,好似哪儿有些不对劲。 吕妍猛的一惊,站起身来,“我父亲可有什么反应?” “没有,书房的门一直关着,没有什么动静。” 不对劲,这么晚了,去祈福寺上个香要用这么久的时间?莫非真的遇上事儿了。就在吕妍猜疑的时候,孟氏回来了,吕妍迎了上去。 她看了看一脸风尘仆仆的孟氏,见她脸色有些灰暗,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便觉事情不妙,她挨近孟氏,稚嫩的声音关切的问道:“娘亲,今日可遇上了什么事儿?” 孟氏脚步一顿,脸色又暗了几分,眼睛都有些红了,然后又快步拉着吕妍往房里走去,进了门,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孟氏道:“娇奴,母亲今日遇上了麻烦。” 吕妍坐于一侧,凝神听着。 孟氏看到这张稚嫩的小脸,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今日娘亲与你刘姨娘陪着伍氏一起去往祈福寺,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梁州城丁家的车队,我当时正好坐车坐得有些昏头,不小心挑了帘。却不想迎面走来一匹高头大马,一对上便是丁家家主在上,好巧不巧,丁大朗又俯身给我塞了一个香襄,正好被伍氏瞧见,伍氏悄悄告诉了你刘姨娘,中途休息时候,刘氏便过来瞧见了我车里的香襄,便遣了人把香襄送回了府,如今怕是在你父亲的案几上了吧。” 吕妍听后心中一惊,这是明晃晃的陷阱,天下哪有这么多巧事,真不想还是上了当,只是上一世孟氏送去的是元家,那这次这丁家又是怎以回事?算算时间,上一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母亲被送人的,难道这一切历史都在在重演?难道她根本就没有改变历史? “娇奴,娘亲怕是……怕是……” “不,娘,你不用担心,算算日子,哥哥也要回来了,我看弄不好明日哥哥便回来了。”吕妍这么一说,孟氏回神,“你哥哥去了这么久,本来月初应该回来的,可如今都月中了还没有回来,我这次去祈福寺就希望菩萨保佑你哥哥平安归来,你如今说你哥哥明天便回,哪能做得数,如今出了这挡子事,他倒晚回来几日更好,待事情平息了。若是万一他没有借到银两,到那时我也好周旋一二。” “娘,哥哥明日定会回来,而且还会带回银子的,你别担心。” 孟氏错愕的看着吕妍,许久,伸出手来摸着她的额头,道:“如今我只希望你哥哥能平安归来,其余的以后再说。” 当夜,孟氏被叫去了前院,一夜未归。吕妍在房中候了一宿,也不见孟氏的影子,天堪堪亮,吕妍便迫不急待的往前院冲去,半路却被张嬷嬷拦住,原来她母亲随父亲在前院歇息了,便没有回来。 可是这不对啊,吕妍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峰回路转 第9节 孟氏夜宿于前院的事儿被传了开去,兰竹院,刘氏洗潄完毕,随口问道:“志儿可有回来?” 一旁的婆子忙答:“未曾,派了小厮出去寻了,听传在柳巷的秦姑娘那儿,不愿回来。” 刘氏听后,揉了揉太阳穴,隐忍了一会。正在这时,一位丫鬟匆匆进来,伏在刘氏耳边低语了两声,刘氏听后,双手猛的扫向梳装台,珠宝手饰滚落一地,嘴中喃喃:“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狐媚子的妖气,真是用尽手段。” 吕薇正好进来请安,看到满室颤颤巍巍的丫鬟婆子,她挥了挥手,屏退左右,来到刘氏身旁,接上了梳装丫鬟的活计,为刘氏理了理两鬓的发丝,轻声安慰道:“娘亲莫恼,这次出此下招也只是个试探,虽然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倒是小看了孟姨娘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了。不过不用担心,我遣了人打听了,这次四兄从陇州城回来,并未借到银两,便是回程用的都是先前的盘缠,为了回梁州,省吃俭用,多花了半个多月才回来的,昨日便到了,没有进家门,在城外的客栈住了一宿,今日怕是要回来了。” 刘氏一听,面露喜色,她不确定的回头,看着自己最懂事的女儿,忍不住问道:“果真如此?” “是的,娘。”吕薇含着笑,亲切的道:“这次便是二妹再厉害,便是父亲再宠孟姨娘,这三房也翻不出大浪来了。娘,只待这事一过,我便向父亲提一提,再与贵人见上一面,以女儿之姿色,定要为家里博一个好前程。” 刘氏听后,眼角泛起泪花,她拉起吕薇柔软的小手,感慨的道:“你哥哥没有出息,家中一切就靠你了,薇儿辛苦了。” 孟氏醒来,全身泛力,她微微一动,身子被人搂在怀中,她抬头看去,一张熟悉的睡容出现在眼前,她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伸手抚上他的眉眼,指腹划过他的脸颊,想起了昨夜的缠绵,脸红得发烫,忙要放下手来,吕煦抻手抓住,睁开眼睛,眼神带着恼意,攥住的手无端端的紧了几分,语气警告:“都嫁作他人妇,还是这么不安份,没有我的命令,休想离开吕府。” “丁大郎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侮辱我吕家,这个仇我吕煦记着了。” 孟氏从没有看到他这么恼怒过,心中虽然害怕,但思付着自己没有干出出格的事情,清者自清。于是她强硬的抽出手来,自故自的坐起。 “怎么,一说起他,你就心痛了?”吕煦也腾的坐起,把孟氏的身子板了过来,看着她那泛白的脸色,又于心不忍,语气柔和了一些,“你也别回琉璃院了,就罚你在我书房打理,等哪天我心情好了再说。” 孟氏一听,更加委屈起来,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罚她。这么一想,便独自下了床,吕煦追着她的身影,看到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他沉思了一会,也下了床,来到她身后,从梳妆盒中拿出眉笔,俯身为她描起眉来,孟氏一愣,受宠若惊,忙侧过身去,吕煦怒意顿起,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强硬的板了过来,接着慢慢地描绘起来。 吕妍还在纠结她娘亲的事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碧玉却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看到吕妍,慌张的道:“女郎,不好了,公子回来后,被大姑娘给截了去,如今正赶往主院。” 吕妍一听是吕薇截了她大哥,忙站起身来,翻开箱底拿出银票,便往主院而去。 吕承旭一身青衫,有些揉皱,刚入吕府,原想回房洗漱一番再去前院,却不想半途遇上大妹,风尘仆仆的脸上掩去疲惫,只好停下来应付。 “兄长终于回来了。”吕薇上前行了一礼,“前两天还听父亲唸叨,久久未见归来,担心兄长在外受了劫难,还好兄长平安归来,正好妹妹要去前院,不如一起同去,也免去父亲的担扰。” 吕承旭背着行襄,清风拂起他额前的头发,一双眸子颇有深意的看着吕薇。吕薇见状,心中咯噔一下,忙含笑掩饰。 俩人缓缓地向前走着,吕承旭心中沉重,一路沉默,吕薇却不停的话着家常,把他离别后家中的琐事慢慢说来,还真是一副兄妹温情的样子。 穿过游廊,刚要走上台去,吕妍便唤了一声:“哥!”俩人俱是一愣。 吕妍快步上前,扑入吕承旭的怀中,噌了噌,喃喃道:“哥,你终于回来了,妹妹我想死你了,你一直不回来,我同娘亲担心得日夜睡不着,听人说,去往江南的路途遥远,途中又有劫匪强盗出没,生怕你有个三长二短,我同娘亲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吕承旭原本沉重的心思听到妹妹深情的埋怨,眼眶一湿,强忍住这段时间的疲惫与委屈,双手抱住怀中的小身板,若是之前还犹豫着不敢回府,而今他觉得异常的心安的,只要有娘亲与妹妹,这就足够了。 吕妍边哭着边拉起吕承旭的手,哽咽道:“哥,你快随我来。” 吕薇忙出声阻止:“二妹要懂事,父亲还等着哥哥呢,先让哥哥见了父亲再回去。” 吕妍猛的抬头,眼眶里带着泪痕,可眼神却冷。吕薇一愣,吕妍便拉着吕承旭走了。 来到避静处,吕妍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一脸风霜的兄长,忙从怀中拿出银票。 吕承旭跟着强拉着他的小妹一路往前走着,他的心情很复杂,这次去江南没有借回银两,可想而知他回来后父亲的震怒与埋怨,既而迁怒到娘亲身上,将来三人在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正暗自猜测着,就见身前的小身板猛的停下,接着眼前出现一叠银票,他错愕的看着。 “哥,快拿着,你先把这些银两交给父亲,便说是从江南借来的。” “你从哪儿得来的银两?”吕承旭脸色一肃,看着已及他胸前的妹妹。 “这个你不用管,你先拿着过了这一关再说。”吕妍把银票塞入他的手中。 吕承旭的手觉得异常的沉重,又重复问道:“你是从何得来的?难道是娘亲卖了嫁妆得来的银两?” 吕妍一撇嘴,若是娘亲还有嫁妆,怎么舍得你这个唯一的儿子千里迢迢去借钱。不过吕妍怕她这个固执的哥哥再生出什么事端,便顺着话应承。 吕承旭顿觉愧疚,他攥紧银票,在心中暗暗发誓。 有了银票,兄妹俩直接往主院走去。 书房中,吕煦坐在案前,眼角余光正看到孟氏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本《礼记》在看,忍不住说道:“想不到你还看礼记,礼记中有这么一段:‘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你们孟家知书达理,祖上乃是大儒,怎会做出收陌生男子礼物的事!” 孟氏抬头,一双美丽的凤目有几分责备的看着他,语气不紧不慢的道:“那礼记中还有说:‘疑事毋质,直而勿有。’您身为梁州司马,不但要泽福百姓,也要知事理,明判断,怎么在内宅中却受小人之惑?” “你……”吕煦气恼的扭过头去,“你收男子的礼物倒还有礼了。” “妾身并无此意。”孟氏说完便沉默下去,接着看起书来。 吕煦见状,敲了敲案几,“我口渴,倒杯水来。” 孟氏只好放下书籍,上前更换茶水。 吕煦看着她那温柔的模样,眉眼舒展开来。 吕薇进了书房,看到孟氏与吕煦俩人同时在房中,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孟氏的脸色,察无异样。她上前行了一礼,“父亲,女儿刚才在外遇见四哥了。” 吕煦一听抬起头来,看向座下婷婷玉立的大女儿,接着又看向一旁焦急的孟氏,看到她一双美目有点求饶的看着他,吕煦侧过头来,清了清嗓音,道:“旭儿千里迢迢平安归来,值得庆祝,孟氏你便先回院中打理,唤管事的买些好菜,咱们今晚吃个团圆饭吧。” 吕煦话音一落,孟氏便迫不及待的往门口走去,刚打开书房的门,吕妍与吕承旭便出现在眼前,孟见看到一脸憔悴的儿子,悲从中来,吕承旭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 “孩儿不孝,母亲受苦了。”吕承旭的声音带着哽咽,毕竟他也只得十六岁的年纪,独自一人去江南,又没借回银两,带去的盘缠越用越少,回来的时已身无分文,到头来还得要母亲的妆装来救济。 吕煦听到门外母子俩的声音,皱了皱眉,语气严肃的道:“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在外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吕承旭闻言,忙收住自己的情绪,扶起母亲,三人进了门。 吕承旭上前跪于案前,伏身行了一礼,面向吕煦:“父亲,孩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忧了。去往江南,长途漫漫,孩儿回来的时候,耽误了些时日。还好不负重托,从外公家借来了银两。”说完便从怀中掏出银票。 吕薇脸色一变,错愕的看着那一叠银票,昨夜明明没有银两,独自在城外的客栈住了一宿,怎么今日……她猛的看向一旁的吕妍,看到她正面露微笑,看着自己的兄长。果然是她,遂不想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心计。 吕煦听后,心中一喜,忙从座位上下来,上前扶起吕承旭,问道:“你外公可还好?” “好的,能吃能睡,还算健朗。只是时常挂念着母亲,放心不下,这次孩儿陪着外公,总算让他放心了不少。” “你外公也是极要强的,当初你母亲嫁予我……”吕煦看着手中的银两,叹了口气:“你能借出这些银两,也说明他放下了,我又何必再提。如今吕家在梁州的局势略有不同,不必再像从前那么小心谨慎。” 吕煦从银两中拿出五千两放到孟氏的手中,“这个你拿着,我有这些就够了,将来回了京城,必会加倍归还。” 孟氏推脱了一阵,吕煦不让,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再回江南 当夜,吕家一团和气的吃了一顿团圆饭,连一向称病的秦氏都来了,带着吕承浩与吕素。 吕妍对于这个三哥吕承浩印象不是太深刻,他长相有股阴柔美,一袭青衫,修长的身材,一副书倦味儿,他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喜欢看书写字,有时拿着一本书就能看上一个下午,所以在家中存在感极少。后来她去了魏王府当差,就更加不清楚他的近况了,只有一次父亲送来消息,这位三哥在梁州城的大街上被一群纨绔子弟给打死了,当时她只是叹了口气,并未伤心。 四妹吕素,比她小一岁,长相继承了秦氏的柔媚,或坐或站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大家闺女模样,也算是秦氏教得好。前一世刘氏主持后院,秦氏与她相好,所以吕素的姻缘是几姐妹中最平稳的一个,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是一个忠厚老实的痴情种,娶她进门后便再没有纳妾。吕妍想起,不管才貌惊人的吕薇还是手段用尽的自己所嫁之人虽贵,却没有这四妹幸福,妻妾人群,劳心劳力。 宴间,二哥吕承志却是极为热情,与吕承旭频频碰杯不说,还悄悄地说了不少“贴心话”,说起二哥,吕妍不禁想起年幼时见到的大哥,那时他九岁,跟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时严肃时,吕妍都不敢大声说话,最是怕他,只是他也很亲近她,从不凶她,时常带她出去玩。可却在某一天,他忽然没了,母亲一直瞒着她,到后来才知道了,她伤心了好久。 当夜,吕妍悄悄的溜进吕承旭的房中,直把他吓了一跳,她搬来凳子坐在他床前,看着窘迫的哥哥,忍不住笑了起来,“哥,他们说江南最是繁华,你这次去,可有什么见闻说给我听一下呗。” 吕承旭梳洗后,人也精神了不少,他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江南之行,哥哥我可辛苦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回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不是用走,就是借助老乡,辗转归来的,哪有你在家里舒服。” 吕妍一撇嘴,“那哥还想不想去趟江南呢?” 吕承旭忙罢手,“不去了,真不想去了。” 吕妍但笑不语,吕承旭疑惑的问:“你莫非有什么想法?噫!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借不回银两的?” “这些你就别问了,你妹妹我是诸葛转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至于想法啦,倒是有一个,不知哥哥肯不肯吃苦。” 吕承旭看着这个小身板,才出门几天,他妹妹怎么就像变了个样,以前只顾着贪玩,从来不操心这些事,这次回来,不但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还难得的一本正经的为家里着想。 “那要看是什么好差事,这次去江南,我跟你讲,我真的好辛苦……” “娘亲那儿的五千银子拿去做生意如何?”吕妍截住他的话。 “嗯?”吕承旭一愣,这是一个小姑娘家说的话么? “江南物产丰富,粮食价格较之梁州城便宜,我建议哥哥带着银两去往江南沌粮,到夏末秋初之际再卖回梁州城,你看如何?是个好差事吧。” “倒卖粮食倒是一个好办法,这次去外公家长了不少见识,那儿鱼米之乡,水资源丰富,若是能拉回梁州城里卖,的确不错。” “那么,就这么定了,娘亲那边的银子还待哥哥想办法弄到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后日哥哥就赶紧动身去陇州吧,大量购进陈粮,陈粮便宜,待夏末秋初我去信给哥哥之时,你再运回梁州城贬卖。” 吕承旭想了想,点头,觉得这事的确不错,“只是为何要到夏末?我快马加鞭半个月就可到达陇州了,若到夏末,还得在陇州呆上半个月。” “哥,你去陇州慢慢选,一定要选价格便宜的,做生意不急求一时,一定要等我去信时才能回梁州。”吕妍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吕承旭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第二日,吕承旭不知用什么方法,从孟氏那儿拿回了五千两银子,接着去前院与吕煦谈了许久,第三日,他又踏上了旅程,还是去陇州,一家人都为他送行,吕妍挨近他,轻声叮嘱:“哥,一定要收到我的信才回梁州城啊。” 吕承旭看着只达他胸口的妹妹,那稚嫩的脸上严肃的表情,被她逗乐,“哥哥听你的就是。” 吕妍开心的目送着他离去,原本还纠结三个月内怎么归还那一万两银子,却不想计划不如变化,这一万两银子也不用愁了。 可五天后,吕妍又开始为银子愁了起来。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吕妍送走哥哥没两天,前院仆人来报,府外有人找二姑娘,手中还有二姑娘的信物,吕妍便在僻静的西厢亭中与阿奴再次见面,没想她来得这么早,吕妍给的药,需要十天才能恢复其容颜,而她却不管不顾的匆匆过来寻她,不知出了何事? 阿奴跪地伏身行礼,吕妍坐在石凳上淡淡的看着她。 “我是来向主人献策的。”阿奴开门见山的说。 吕妍动容,这样的人才若是收复了,将来她的财富不可限量。 “听闻梁州城夏末秋初的时候有一场劫难,得到这个消息后,我便有了一条生财之道,不知主人舍不舍得下本?” 吕妍脸色微变,她有前一世记忆,知道这事并不奇怪,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阿奴又是如何得知?真的不能小看这人,还好她先遇上她。吕妍俯身扶起阿奴,撩起她帏帽上的面纱,看到一双沉静的眸子,脸颊上的印记暗淡了下去,却依旧明显。 “你的容貌还未恢复却出来见风,你不怕将来恢复不了了么?”吕妍问。 阿奴眼神一暗,坚定的道:“这是一个机会,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再为主人谋事,却是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其实这事儿,我早就知晓了,但我没有去找你,我希望等你身体恢复健康了,用一个健康的体魄为我办事。”吕妍看着她错愕的眼神,然后从怀中掏出两瓶药来,绿色的丢给她,“这是你的药,若要出外办事,不用这个,你的容貌基本就毁了。”接着又给了她一个白色瓷瓶:“在外办事,路上凶险,这是一瓶□□,防身之用,不到万不得以,不要使用,没有解药的。” “你不问我准备怎么做么?”阿奴禀气凝神的问。 “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相信你,你说吧。” “我要十万两银子周旋做本,一个月后,梁州城会有一场涝灾,我想从离城购买粮食、布帛、茶叶、药草等返回梁州城贩卖。”阿奴话落,吕妍便问:“你去离城?那可是边关苦寒之地。” “对,我要去那儿,边关苦寒,但凡犯事之人都被流放于此,所以有许多廉价的东西,更适合我们周旋。” 走关口,可是险中求财,多与关外走商交易,何况她一介女流,算算时间,阿奴而今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 “你不许?”阿奴认真的问。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人才,而且我也拿不出十万两银来。” “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走来,我能活下去,我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何况离城我又不是没有去过。” 吕妍有些愕然,她还去过离城,从梁州到离城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之久,她小小年纪是如何去得的? “如果主子同意,银两的事情以你之智慧定能解决,那么就尽快做决定吧。”阿奴说完,站起身来,准备退下。 第10节 “等等,就算你能去离城,可去往离城也得一个月,你如何赶得回来?”吕妍疑惑,在上世的记忆里,从梁州去离城也没有什么捷径可走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若是信我,三日后我再来。”说完,阿奴转身而去。 吕妍看着她匆容的背影,心情沉重起来,十万两银,她要如何筹集?她能否向刘卓下个毒什么的,再为他解个毒赚够银两么? 阿奴这人,吕妍明明是最了解她的,可今日这‘梁州必有涝灾’的话不得不让吕妍震惊,一个长年活在黑暗里的人,处处受人排挤的童年,她是如何结交到这样的异人?这个世上有许多身手不凡的人,吕妍并不觉得奇怪,上一世跟着魏王四处奔波,所见过的奇人异事颇多,知天文地理的奇人,曾经在魏王府中便有一个,那神奇的测算之功,不知为魏王躲过多少劫难,行军打仗时能拥有一位这样的人相助,犹如多了十万金甲卫,魏王可是珍之重之的。 吕府僻静的一角荒园,两位女子站在一棵枯树下,其中一位身着粉红衣裳,长得极清秀,她问道:“最近她们在学些什么?” 后面的那位一身丫环装扮,她恭敬的回应:“三姑娘常来琉璃院,与二姑娘一起学琴,大部分时间孟姨娘不在,就由二姑娘教,没谱出新曲。只是最近二姑娘见了一个陌生女子,行踪有些可疑。” “哦,那人是谁?” “奴婢查不到,来时着一身素衣,头带帏帽,沉默寡言,小心谨慎,不过见过那人后,二姑娘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天未曾出来,今日二姑娘有了动静,明日辰时会泛舟秦河之上游玩。” 粉衣女子听后,勾了勾唇,“你做的好,继续帮我留意。” 丫环准备退下,粉衣女子又道:“你哥哥已在宁县主簿身边从事,再过些时日,定会给他一官半职。” 丫环一喜,忙伏身道谢。 ☆、借钱 主院吕煦书房的门外,候着吕家大姑娘吕薇,侍从通禀后跟着进了书房。 吕煦抬眸看去,只见一身紫衣的大女儿,盈盈走来,端庄得体,看着如此出色的自家孩儿,心情舒展。 “父亲,女儿有事禀报。”吕薇开门见山的说道。 吕煦虽然喜爱这个大女儿,表面却是神情严肃,“你说吧。” “女儿有一物呈给父亲。”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把精致的扇子呈上案来。 吕煦展开一看,只见上面一只老鹰栩栩如生,还题有诗句,其文笔之精僻,其笔划之锋利,再惊愕的看向底下截章处‘刘卓’两字,心猛的一颤,问道:“这是……这是……” “是贵人所送之物。”说完,吕薇猛得跪了下去,“求父亲原谅,女儿也不想的,前日游湖,不小心遇见了贵人,贵人不知为何,便送了小女这么一把扇子,说来日若有事便可以此为信物。” 吕煦是又喜又惊,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压住心中的激动,忍不住问道:“此话当中?” “当真。”吕薇一双美目含着点点泪痕,望着吕煦,接着道:“只是此事不宜张扬,若让人知晓,我们吕家之门风便染了污秽,女儿既然做了这种事,要打要罚都无所谓,可家中还有哥哥妹妹们,将来还待娶妻嫁人,不能因为女儿的一时错误,而做了吕家的罪人。” 吕煦来到吕薇身旁,扶起她,脸上的严肃再也板不起来,重复的问道:“贵人有说若来日有事可凭此物寻他?” “是的,父亲。”吕薇惊慌的回答。 吕煦把女儿扶到一旁休息,语重心长的道:“孩子,这次也多亏你了,这事儿也不是你想的,改日我去拜见贵人,从旁试探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若是贵人能纳你为妾也是你的造化。” “父亲不可。”吕薇含泪道:“贵人行事低调,这次来梁州城,各世族都怀着这样的心思,让他烦不胜烦,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希望父亲能保持沉默,是女儿的便是女儿,我们不强求,贵人既然送了女儿信物,那么他也不会轻待女儿的。” 吕煦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不去找刘卓打探,接着又把手中的扇子交还吕薇,叮嘱道:“这扇子你先拿着,既然你不愿我出面,此事就当没有同我说,若是再遇上贵人,最好是打探一下贵人的心思,你今年也有十四岁了,明年及笄,若能嫁予贵人,便是水到渠成的好事。” 吕薇听着,重重的点头,脸色却微微一红,嗫嚅道:“父亲,女儿……女儿有一事相求。” 吕煦此时心情极好,点了点头,“你说吧。” “女儿……女儿若是能嫁予贵人,女儿害怕,因为我母亲在吕府的地位而累及我在贵人府中的地位,女儿希望父亲能提升我母亲为平妻,这样的话,女儿在贵人府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吕煦一听,脸色微微一变,扭过头来,踱步回到座位上,眼前忽然露出孟氏那张生气的脸,眉间隐隐含着一股倔气,心一沉,语气沉重的道:“薇儿如此孝顺,也是你母亲之福气,只是……父亲无心这后宅内院,这立平妻的事儿,以后再说。” 吕薇有些失落,她收起心思,含笑行礼退下。 吕妍出了琉璃宛,便往主院书房而去。自上次哥哥借钱回来,父亲心情好了不少,如今正是时候,是该提一提她母亲的事了。 吕妍来到书房前,侍从进去禀报,许久才出来,却告知父亲有些疲惫,遣她回去。吕妍有些莫名,怎么会这样?这几日父亲一直夜宿琉璃宛来着,怎么今日却不愿见她。 吕妍返回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来到一处僻静处,她向碧玉问道:“这几日前院可有异样?” 碧玉想了一会,回道:“没有异样,哦,今日大姑娘来前院,进了书房求见家主,呆了大半个时辰才走。” 吕薇做了什么?吕妍揉了揉额角,原本母亲提升为平妻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怎么父亲又变了样? “阿桑近日可有异样?” “有的,前日小顺子尾随她,看到了大姑娘与她在西院的荒郊见了一面。” “你同小顺子说,把父亲要立我母亲为平妻的消息传给阿桑。” “是。” 第二日,吕妍早早的起身洗漱,穿带整齐,正要出门,吕薇却忽然过来了,一身衣装,明艳动人,眉眼含笑的拉起吕妍的手道:“二妹今日可是要出门?” “是的。” “姐姐我也正要出门,不如与妹妹一起。” “不知姐姐要去哪儿?” “出去买些胭脂水粉,再去秦河上泛舟游玩如何?”吕薇一双美眸含笑问道。 吕妍重重的“哦”了一声,“那么还是姐姐去吧,我要去往祈福寺听净空法师传经,已禀报父亲。” 吕薇脸色一变,笑容来不及收起,眼神却闪烁不定,“既然妹妹要去祈福寺,那么咱姐妹俩只好下次再去了。” 吕妍送走吕薇,立即拉着碧玉返回寝房,没一会儿,房门推开,一身小厮打扮的吕妍走在一身华衣美服的碧玉身后,微垂着头,碧玉紧张的道:“女郎,酉时您一定要回来,我怕……” “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马车驶出吕府,来到城外,马车停住,吕妍从车上下来,一旁的小顺子早已候在路边,半遮住吕妍的身子,马车一路往前驶去。 吕妍松了口气,她一身女扮男装,与小顺子两人匆匆往秦河而去。 花了不少功夫,吕妍才打探到梁州城富户张家三公子的行程,今日会在秦河上泛舟游玩。张家不是梁州城的首富,也仅次于首富钟大善人。 张家的三公子张远之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往日无所事事,专结识一些世家子弟,四处玩乐,因为商人出身的原因,一般世家子弟不愿结交,若不是他出手阔绰,家中又做着走关口的生意,常常拿出一些花样小饰品送人人情,才有一些庶出的子弟与他称兄道弟。 俩人在秦河边上租了一艘豪华的大船,往河中驶去。 上了船,吕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男装,她容貌尚未长开,身板较弱,一袭青袍穿上,还真像一个美少年,又略微的画了妆后,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还真难以分辨。 吕妍在镜中转了一圈,看着小顺子问道:“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小顺子也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认真的看了两眼,道:“女郎之身姿,着女装乃倾城之色,着男装又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 “油嘴滑舌。”吕妍笑道。 转眼来到河的中央,吕妍的船速度慢了下来,她站在甲板上,手中拿着折扇,一身青袍迎风而立,暖暖清风拂面,真是好山好景好少年,眉目如画,肤白俊俏,一股书倦味了,颇有一种阴柔美。 慢慢的迎面驶来一艘三层的帆船,船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张”字,明显是张家的船支,不想这么快就碰上了。 船上传来鼓乐声,放眼望去,三层楼上,各靓丽女子或倚或立,轻纱罗裙,迎风起舞,空气中飘来胭脂水粉的味道。 一层甲板上,各世家子弟临风而立,饮酒谈笑,好不自在。 两艘船支靠近,吕妍端坐在船头,一把素琴安放于案几上,清风拂拂,涓涓音乐流淌而出。 张家的船上,众世家子弟听到乐声,微微一怔,齐刷刷的往前看去,就见一身青袍的小小身板,匆容淡然的坐在船头,沉醉在这婉转流畅的琴音之中。 临近夏末,日光照在河面上,点点金光闪闪,远处山色,杨柳青青,清澈的音乐犹似湛凉的泉水,似乎连空气中也带点朝露般的甜味。 梁州城也只有吕家娇娇的琴音与之媲美! 没有人见过这位如画一般的美少年,他未动未语,他只是安坐在那儿,他甚至没有抬眼看看众人,可船上的众人却没人能忽视这突然出现的豪华船支,不知是哪家的少年公子? 三层楼上的歌舞伎们停了下来,个个临栏而望。 各众子弟让开一条道,张远之尾随在一世家子弟身后,走上前来。 带头的是长史家的三公子张瞿,此人长相俊朗,神色阴冷,在一众庶子面前,作为嫡子的他一向是清淡松疏,此时倚栏相问:“远之,对面是哪家公子?” 张远之仔细瞧了瞧,恭敬的回答:“此人从未见过,待我派人打探一下。” 话音刚落,吕妍的琴音即止,她站起身来,抱拳见礼,“在下姜五,江南人士,途经梁州,不想在秦河上遇上各位,打扰了。” 众人见她是外地人,个个好奇的看着她,这么小的年纪居然敢出来行走四方,这梁州城的世家子弟往日里花天酒地,从出生起就没有出过梁州,可骨子里却是渴望这种自由行走的生活。 张家船上众人相约,吕妍上了他们的船。 ☆、偶见元生 站在一群男子当中,吕妍的身材实在矮小,不过她见多识广,没多久便与众子弟聊了起来,天南地此,上一世的所见所闻,随便捏出几个都引起不小的波动。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这生意场上的事。 各世家子弟贵却并不是很有钱,家中兄妹众多,大多是庶子出身,手上银两并没有表面看的风光,倒是张远之反而是这群人里最阔绰的一个。 “小兄弟,你这么小就出来四处游学,见多识广,真是佩服。”张远之抱拳道。 不远处的张瞿倚栏,淡淡的看着她,张茵貌美,其兄也是不差的,只是这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很是不舒服,与其他世家子弟不同。 吕妍侧过身去,对着张远之笑道:“从小跟着师父学艺,看尽世态,奇闻趣事便也多了。” “那么小兄弟,你此次经过梁州城,可是要去哪儿?” “小兄弟,你师父可有前来?” “不知你游学的内容有哪些?” …… 吕妍挤出人群,挨近张远之,轻声说道:“远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远之疑惑的尾随她进了船舱,各世家子弟看着两人进去,忍不住轰笑起来,吕妍有些莫名,却没有在意。 张远之脸色一红,走在身后忙着解释:“你别在意,他们平日里开玩笑惯了。” 吕妍更加莫名其妙了,她回头笑了笑,侧身与张远之并肩而入,“远之兄好交四海兄弟,甚是豪爽,我刚进梁州城便有听到远之兄的大名,不想今日有幸得见。” 张远之也随之放开,脸色舒展,笑道:“我张某人最喜欢结交各路英雄好汉,今日与小兄弟也是一见如故。” 俩人且说且走,来到一处僻静的房中,丫环送上茶水点心退下。吕妍开始了今日前来的目的。 “远之兄你这人有才,又懂经商之道,家中财富无数,是外间各世家子弟无法相比的。” 张远之淡淡一笑,未语。 “我同师父踏遍千山万水,遇人无数,如远之兄这样的人才还是第一次。不知远之兄可有走仕途的打算?” 张远之脸色一变,左右望了两眼,笑道:“不曾。” 吕妍看到他警惕的眼神,了然于心,接着道:“唉,真是可惜了,看远之兄的面相,可是一脸福相,来之前我师父便给你算了一卦,其中就有说到张家能不能走仕途就在远之兄这一辈,若没达成,便是五代以后了。” 第11节 张远之猛的站起身来,上前把房门关上,又检查了一遍窗户,然后站在窗前沉思了一会,回身时神态平和的问道:“小兄弟还真会说笑,我张家世代行商,怎可能走仕途之路?” 吕妍站起身来,来到他身侧,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的道:“时来运转,祖上积德,你们张家之福运全集在你这一辈了,不管你信否,于我又有何相干,待明日我与师父离开梁州,从此各天涯。”话毕,吕妍转身,准备出门。 “小兄弟,请慢!”张远之看着她的背影,疑惑的问:“不知小兄弟师出何门?” 吕妍回头,睥睨他,“我师父行事低调,便是当今天子相问,师父也未必相报名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师父乃得道高人,出道终南山。” “终南山?莫非是上善大师?” 吕妍不答,收回目光,准备离去。 “小兄弟,请慢,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兄弟留步。”张远之抱拳行礼。 吕妍嘴角一勾,回身走回座位。 “不知在下要如何才能走上仕途之路呢?不瞒小兄弟,家父一直有这心思,四方结交,却始终受人排挤,地位低下,受人白眼。” 吕妍用扇子的末端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说道:“这次我师父前来梁州城,其实是梁州城里要出大事了。”“近几日,师父夜观天象,梁州城出现了千年难遇的彗星袭月之象,正在这夏末秋初之际,由于事关重大,师父托我来梁州里走一趟。” 张远之听后,脸色变化不定。这彗星袭月是个什么意思,他着实没有弄明白,不过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只想着张家有途径走上仕途就好了,往日里结交这些世家子弟,受了不少白眼,不但出银出人,到头来也只是酒肉之交罢了。 “不知小兄弟,这与我们张家走上仕途有何关系?” “你可知钟大善人?我一来梁州城便听说这钟家不知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到头来却还是躲不过这牢狱之灾,就因其小女宴会上对吕府千金行凶,连累了家人,终究是行商之人啊。” 张远之听后,心中也是凄凉一片,张家若不是左右逢源,他与父亲在各官府之间周旋,家中这么大的生意早就被人盯上,弄不好遭人暗算也未知,亦如钟家。 “本来这次前来梁州城我便是为救百姓而来,正好也把这个人情送予兄台。”吕妍深高目测的看着他。 张远之为之动容,他看着吕妍,认真的听着。 “夏末初秋之季,会下连绵大雨,连续半月,积水成灾,到那时,不管是百姓、物资、房屋都会受到重大灾害,随之而来会出现大量病患,若是控制不当,还会出现疫病,疫病难冶,传播甚广,整个梁州城都会陷入地狱一般。” 张远之震愣,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小身板。 “梁州城来了贵人,到那时,兄台大可毛推自荐,以张氏家族之财力,尽量帮助贵人,贵人定会给张家一个大好前程。”说完,吕妍在心中一叹,若是此事能成,也帮了梁州百姓一把。前一世梁州城可是死亡无数,灾后病患越来越多,官府处理不当,开始转化成疫病传染,后来被一个神秘人物扭转乾坤,只是当时的吕妍一直守在府中,不敢出门,所以消息也避塞,都是后来听到的传闻。 只是上一世的夏末之时,刘卓是已经返回京城了的,算算日子,就是这两日了,吕妍暗下决定,乘此机会得把刘卓留住不可,到那时再帮父亲一把,希望通过这次涝灾,父亲能在刘卓面前有个好的印象,能早日返回京城。 “若真如小兄弟所言,此计甚好!只是不知小兄弟为何只告诉我一人?” 张远之不愧是精明的商人,吕妍神色未变,语气诚恳的道:“其实告诉你我也是有私心的,与师父四处游历,每每到一处,总有不少权贵结交,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借用师父的神机妙算,我同师父不愿与这世间有太多的纠缠,所以隐藏了身份,可长年下来,身边或多或少会缺些银两,张家富硕,自然是奔着你的银子而来的。” 吕妍把话一说开,张远之脸色一红,还真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人。 吕妍从怀中拿出借据,“这是我的凭据,一年内必会归还。”话毕,又从怀中拿了一瓶药丸送上:“这药丸可治愈你父亲的心口痛,你拿回去试试,若成,明日午时,还请远之兄带上银两,咱们秦河上见。” 张远之一看借条,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十万两银子,这可是他一年与各世家周旋应酬的花哨,他心中犹豫,脸上神色未变,笑着抱了抱拳。 事情达成,吕妍刚松了口气,房中忽然传出一声轻笑声,吕妍猛的抬头寻去,除了张远之并没有发现第三人,而张远之神态正常,似乎没有发觉,她按下心中的疑惑,与张远之出了船舱。 外间各世家子弟见两人出来,又是一阵轰笑声,直弄的张远之面红耳赤,吕妍莫名的看着他们。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先前不爱说话的张瞿走了过年,眼神意味深长的在俩人身上流转。 张瞿忽然伸出手来,拉起吕妍的小手,语气不容拒绝的道:“走,我有话同你讲。” 张远之忙上前挡住,却被一旁的世家子弟给拦了个正着。张瞿眼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强拉着吕妍往船舱走去。 进了房,张瞿松开她的手,她揉了揉手婉,恼怒的问道:“不知阁下,这是何意?” 张瞿回过身来,看住吕妍,看得吕妍毛骨悚然。 “说个条件吧,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 “嗯?”吕妍还没反应过来。 “哼!”张瞿冷笑一声,“跟着张远之,倒不如跟着我如何?在梁州城,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情,你最好有这个觉悟。” “阁下一番胡言乱语,在下实在听不明白,告辞。”说完,吕妍转身,谁知张瞿快她一步,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身,阴冷的声音贴近她的耳根处传进耳膜,“在梁州城里,休想能逃过我的手掌心,你若是遂了我的意,还可以给你一笔钱回去安置家人。” 到这个时候,吕妍才发觉他的意图,难怪之前与张远之在一起时,那么多人起轰。上一世见过不少世家子弟好男风,暗地里购买俊美男僮,圈养在私院中,或跟随在身边当书僮小厮。想到这儿,吕妍伸手摸进袖口里的药粉,这是平日里带着防身用的,想不到今天还得靠它。 就在这时,房梁上忽然飞下一人,吕妍来不及甩出□□,便被人拉到了身后,她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一袭白衣,墨发随着衣袂翻飞,转瞬之间,张瞿倒在面前。 男子回过头来,拍了拍吕妍头顶,一双含笑的眸子看着她。 “元生。”吕妍忍不住唤了出来。 ☆、刘卓的心事 男子面色一怔,抱起吕妍,一个飞掠的动作,上了船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团白影飘过,眨了眨眼睛,却看不到踪迹。 吕妍躺在他的怀中,看着脚下飞掠而过的景色,波光点点的秦河水,从脚下流淌而过。转瞬落入另一艘船的甲板之上,李林江把吕妍放下。 吕妍有些站立不稳,李林江扶着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眼神疑惑的看着她。 吕妍心中沉重,看到李林江,总让她想起前一世。 李家在玄阳城里是大世家,当今李皇后是李林江的姑姑,李林江三岁送去终南山学艺,十二岁归来,没有借助家族的力量,瞒着众长辈走了科举之路,十四岁那年中进士,殿试时一首《玄阳赋》惊艳殿前,又习得一身武艺,御前挑战左羽林大将军得胜,从此名声显霍,称为南国四大才子之首。 如此了得的才子,却没有在朝为官,同年,受帝命返回终南山,做了刘卓身前的侍郎。 而今跟着刘卓来到梁州。 “你为何唤我元生?”李林江疑惑的问。 吕妍看向秦河之上,夏季的阳光火辣辣的洒在大地上,可她却觉得全身一寒,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上一世她终究是亏欠了他,这一世的自己只为寻仇而来,还是不要与他有所瓜葛为好。 “我……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你!”李林江声音喃喃,又有些犹豫不决。“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吕妍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语气清冷的道:“可能是我认错了,你很像我一个认识的人,许久未见,容易认错。谢谢你救我,请靠岸,我要下船。” “你是吕家二姑娘。”李林江忽然陈述。吕妍倒退了几步,李林江一向温和的脸色徒然一变,靠近她,直到逼向船的一角为止。 吕妍平静的看着他。 “你是吕家二姑娘,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李林江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忧伤。 “我是吕家二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 “不可能!”李林江有些恼怒,“那次你溺水的时候,我便听到你唤我为元生,这个名字,除了我已逝的母亲外,再无人知晓,你是怎么知道的?” 吕妍垂下头去,心中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她真的很想上前相认,告诉他,前一世她所经历的一切,还有她对他的背叛,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想痛痛快快的把秘密说出来,说出那些压在心头上的不甘与不愿。 “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认识你的,我一直都认得你,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说。”吕妍说完,那胸口上压抑许久的东西宣泄而出, 李林江听后,倒退了两步,“可是我一直呆在终南山,你是如何认识的?” 吕妍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直到船支靠岸,吕妍下了船,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看到后面一直望着自己的李林江,他的脸色很白,眉眼如画,她想起前一世李林江那张俊容上展露出来的笑容,是那么的阳光。她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这句话似从遥远的天空传来,李林江只觉得全身一麻,四肢变得僵硬,这种感觉,这种心痛的感觉,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出来的,是如此的深刻,脑中忽然出现一副模糊的画面,他看不清分不明,只有一团白影背对着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吕妍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世,她跟他就这样吧! 与小顺子偷偷回了吕府,回到房中,碧玉正好回来,两人堪堪换好衣裳,吕薇便来了,消息倒是灵通,吕妍神色一冷,又与她几番应付,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送走吕薇,吕妍便回到书房,奋笔疾书,封上印,交给小顺子送至刘卓府中。 第二日,阳光明媚,正值正午,秦河上的船支稀稀落落的几只,吕妍坐在一艘普通的船上,对面是张远之,俩人今日都比较低调,连船上也未挂起张家帺帜。 “遂不想,小兄弟的药如此神奇,家父吃了后,多年来的胸口痛也消失了。多谢小兄弟赐药,父亲想当面对小兄弟道谢,摆酒醉湘楼,还望小兄弟与您师父一起赴约。” 吕妍冷冷一笑,“酒便不必了,我同师父即刻就出梁州城,不便担搁。”说完,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张远之原本想着这银两还未送出,乘此机会正好见见上善大师,却不想,对方压根儿就不提银两的事情,他有些犹豫不决了。 船支靠岸,吕妍回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远之兄,既然不方便借我银两,我便也不强求,告辞。”说完,准备下船。 “小兄弟,请留步。”张远之走了过来,从怀中拿出银票送到吕妍手中,“在下并无别的意思,既然小兄弟匆忙,在下也不好多留,若是来日再经梁州,尽管来寻我。” “多谢。”吕妍收起银票,拿出借条给他,“借条还是要有的,一年内我必会归还,若是事情办完,或许一年之内我还会回到梁州城来。” 张远之推辞了两下,想着他还能再来,便收下借条,到那时无论如何也得见上大师一面不可。 船开走了,吕妍站在岸边,怀中揣着银两,这一世,她吕妍的人生将由此改变。 吕妍回身准备离去,迎面飞来一人,不待吕妍有所反应,便被那人抓起,从水上飞掠而过,落入一艘普通的船中,船舱内忽然响起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吕妍惊魂未定的站在甲板上,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这人不就是刘卓的侍卫么,这么一来,她终是明白了,却也放下心来。她循声进了舱。 刘卓一身青袍端坐在矮榻上,看着吕妍进来。 “贵人的见面礼还真是突兀。”吕妍撇了撇嘴,这个动作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还真是可爱,还是女扮男装。 “你倒是活得很自在,怎么,又缺钱了。” 吕妍脸色一红,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昨日李林江说的? 刘卓看着对面惊疑不定的小姑子,抿了抿唇,“作为一个小姑子家,居然敢私下里给我写信,你真的不怕人言可畏?便是你吕家在梁州城的处境,也容不得你名声有污。” 吕妍镇定下来,“贵人乃正人君子,我并不担忧,只是信上所说,不知贵人可有答复?” 刘卓饮了一口茶,问道:“你借这么多的银两,可是要做什么?” 吕妍在心中哀叹,又不是借你的钱,你还要刨根问底不成,脸色却未变,“贵人的银两,三个月内必会归还。” 刘卓耻笑一声,“可我明日便要离去。” “你还是要走了?”吕妍脸色一变,急问。 刘卓挑眉,看着吕妍未语。吕妍忙收了声,垂下头去,“贵人来去匆匆,我真是逾越了。” “我有事急需离去,我的好友会留下来。”刘卓看到她这副模样,又忍不住解释。 再见面不知是几时了,上一世的记忆里,再见到刘卓是她在魏王府的时候。 俩人沉默了片刻,吕妍看着那檀木茶几上的一点白光,说道:“贵人明日便要离去,今晚上不如就歇在船上如何?” 刘卓听后,面露古怪,这小姑子还知不知羞。 吕妍却没有想这么多,今夜可是爬床的好时机啊。 刘卓的手摸入袖口中,刚放进去,才想起来自己的扇子早就弄丢了,他收回手,拿起几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微眯着眼睛看着吕妍,“你有时很聪明,有时却很笨,这次我便放过你,以后长点记性,你毕竟是吕家的二姑娘,你姐姐端庄得体,做得极好,你也不要污了吕家门楣,随意写信给男子,随意说出男子就寝的事,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觉悟。” 吕妍撇了撇嘴,还真是多嘴,她可是为他好。 刘卓看到她这副表情,忽然之间觉得额角痛,太阳穴也蹦得欢实。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吕妍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刚走至船舱门口。 刘卓忽然在她身后说道:“待你及笄之时,我就来梁州城找你。” 吕妍嗖的一下回过头来,看向脸色绯红的刘卓,四皇子,你这是几个意思? 第12节 刘卓看也不看她,挥了挥手,命令:“走吧。” 吕妍疑惑的回过头去,出了船舱。 果然如吕妍所略,刘卓出事了,昨夜没有听吕妍的话夜宿船上,果真被人爬了床,与前一世一样,四皇子刘卓气愤不已,当天就把李家一众打入大牢,还真是符合刘卓一惯的脾气。 李茹是自认倾城貌美,可这么多日却得不到贵人的青睐,家族的人也着急了,于是才出此下策。还是没有摸准刘卓的脾气啊。 刘卓发了一通脾气后,带着侍卫走了,李家的案子留着刺史大人提审,可李家出了个皇子侧妃,如何敢审来着。于是张大人来了吕府,寻到吕煦,共商大计。 如今的吕煦之地位与先前不同,再加上这昔日同窗的情份上,张超时不时的在贵人面前提点一二。 两人坐在书房里交谈,吕煦沉思一会,道:“四皇子的生母郑贵妃可是圣宠不断,这二皇子可不能比,李别驾在梁州风光了这么多年,往日里从不把张大人放在眼里,各官僚对他也是颇有怨言呢!” 话落,张超叹了口气,“这事儿还真不好办,这种事他李家也敢做,终究是小户人家,门楣不正。” 吕煦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分析道:“这事只有两条路可走,你若把李家发罪,此事就要闹大,闹得人尽皆知,碍于面子,二皇子只好作壁上观,否则二皇子怪罪下来,整个梁州城都担当不起。你若不给李家发罪,就尽快把人给放出来,连夜给京城二皇子侧妃递个信儿,再由二皇子与那四皇子说情去,也与你刺史大人无关。” 张超一听一拍大腿,,激动的看着他,“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如今左右无门,关着李家在牢中,就像关着自己似的。”停顿了一下,张超站起身来,来到吕照身侧,语气一冷:“若是我走第一条路呢?” 俩人相视一笑。 ☆、逼问 吕妍借到了银两后,派了人去柳巷寻人,却没有寻到,不想两天后,妸奴直接来了吕府,吕妍在琉璃院的花园里见了她,她依旧遮着面纱,一身素衣。 吕妍把银票交给她时,她犹豫了一会,收起了银两,“想不到主子如此年纪,却能在几天之内借到银两,看来我阿奴没有跟错人。” 听到她的语气,吕妍心中有些不爽,她没有立刻答话,看着这一团团一簇簇的花圃,按日子算来,鬼婆差不多要经过梁州城了,她收回视线看向阿奴,她的脸被面纱遮住,看不出她的神色。不知这一世鬼婆会不会与阿奴遇上? 吕妍给她下了药,这药的配方若是鬼婆认真配制起来,还是能配出解药的,毕竟她的一门手艺也是她亲自传授。 “阿奴,你我是平等的,我没有要你的卖身契,你也不是我的奴才,我于你,最多只算救命之恩而以,你若弃我而去,我也不会怪你。”吕妍突然说道。 面纱下,阿奴的脸色一变,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前面的小身板,未语。 吕妍从怀中拿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其中一块送到阿奴的手中,吕妍含笑道:“这块送你,以后但凡我有的,必有你的一半,如今我吕府在梁州城里受人排挤,不得势,这都只是暂时的,吕府只要有我在,再回京城指日可待,到那时我便叫我母亲认你为义女,从此与我共命运。” 阿奴猛的跪下身来,颤抖的双手,呈出玉佩,“奴婢乃贱命一条,不值得主子为此费心,请主子收回成命。” 吕妍握住她的手,“我意已决,你收下,从此以后,咱俩共享富贵。” 阿奴被扶了起来,她收好玉佩,又人怀中拿出一块牌子,恭敬的呈到吕妍胸前,“这是奴婢近日所做,请主子收下。” 吕妍拿起牌子,看了看,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上面雕刻着一朵梅花,梅花栩栩如生,不知是什么工艺做成的。 阿奴接着道:“从此以后,只要主子在各地见到招牌上有此图案的,便是主子名下的产业,凡是跟随走南闯北的兄弟,右腕上必刻上一朵梅花,主子见到,那便是自己人。”说完,她露出手腕上的梅花记,“各地钱庄店铺以及手下兄弟,只有主子手中的令牌才能调遣。” 吕妍一听,有些心惊,遂不想短短几日,这阿奴已做了如此之多的事情,还好这一世她先遇上。她收起令牌,拉着妸奴在石礅上坐下,“阿奴,你辛苦了。夏末马上就要到了,看这几日的天气也不太妥,很快要有一场连绵大雨了,这十万两银子,不知你是如何打算的?” “这几日,阿奴便是去联系各路兄弟了,银子虽未到手,但离城的货已运送在半途,如今银子在手,我便要启程,半路与兄弟相会,再把货物运回梁州,时间上是不成问题的。” “你的药可是用完了?” “已经用完了。” 吕妍伸手撩起她的面纱,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疤,心中一叹,她前几日若是没有出来见风,估计都快要好了吧。她拿出一只绿色陶瓷瓶送到阿奴手中,“这是第三期的药,用完,脸上差不多就恢复了。” 阿奴收下,行了一礼,退了下去。吕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尽头。 爬床事件没过多久,梁州城里忽然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都流传着李氏娇娇不知廉耻的事,李家入狱后便没有再放出来,接着又传来李氏一族流放离城的消息,整个梁州城都震惊了,看来这次贵人是动真格的,以此也让各世家心头记住了这个教训。 吕妍听到消息后,愣了一会,没有按着上一世的去发展,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接踵而来的又传起了另一个谣言,这个谣言又让梁州城的权贵炸开了锅,那便是吕家二姑娘与贵人私相授受的事,众人来龙去脉回想了一遍后,越来越觉得这事不容质疑,这样一来,又一个版本的流言四起,这李家娇娇的事也有可能是吕家二姑娘妒意使然,遂不想吕府又将是梁州城的第二个李家,难怪贵人在的这段期间,频频与吕司马交会,便是上一次贵人请宴,也带上了只得十二岁的吕家二姑娘。 当这些流言在梁州城里传开时,吕妍才知晓,碧玉说完,一脸愤然站着,看着自家主子。 吕妍看着池中的那一株并蒂莲,耻笑了一声,这人还真是大手笔,按如今这形势,不是吕府的敌人,那便是她吕妍的敌人,这次得贵人青睐,吕府也并未得到实质上的好处,来梁州城时间不长,依着父亲的谨慎,怎么会与人结下仇呢?那便是她吕妍的敌人了,除了上次在宴会出了风头之外,平时也不与各娇娇亲近,她又是如何结下的仇恨? 吕妍正暗自猜测,不远处,吕薇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走了过来。 “不想妹妹来了这儿,害得姐姐好一番寻找。”人未近,娇娇嗲嗲的声音传了过来。 吕妍淡淡的看着她,未接话。 “妹妹最近甚少说话,与姐姐也不太亲近了,妹妹可是哪儿不舒服。”吕薇走近,伸出纤手去抚吕妍的额头。 吕妍的身子侧了侧,“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无病亦无痛,只是有个事情一直想不明白,正在思考着。” “哦,妹妹,有什么事想不明白,说给姐姐听听,或可以帮你分析一二。” 吕妍一听,侧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事儿说给姐姐听也不无不可。最近梁州城里传言我吕妍与贵人私相授受,说得像是真有其事,有人亲眼见过似的,不知姐姐听说了么?” 吕薇脸色微微一变,既而含笑道:“是有听说,不过清者自清,何必去理会这些,姐姐相信你。” “我与贵人私相授受,就在那次宴会之上,听这流言的经过,还真像是有人跟踪了我似的,那次的确去见了贵人,若是有人尾随,多半也是宴场中的某位娇娇,姐姐,你说这人可恨不可恨?” 吕薇附和着,“的确可恨。” “这人的确可恨,也可气,姐姐,你说这会是谁呢?” “这个……,也只是妹妹的猜测而以,当不得真,不过不用理会这些。” 吕妍依旧看着她的美丽面容,不紧不慢的说:“姐姐你不知,干这事的多半都是妒忌我的美貌与才气,技不如人,蛇蝎心肠,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恨的。” 吕薇脸色一变,震愣了一会,笑道:“妹妹,还真是会说笑。” “姐姐,我这是在说笑吗?其实妒忌我没用的,天生蠢笨,小黠却大痴,鹦鹉学舌,终究成不了大器,与我而说,我反倒不恨了,不气了。” 吕薇蓦的脸色一变,没了笑容,一副长姐的威严说道:“妹妹,说这话就过了,如今妹妹名声不好,近日就少出点门,父亲为了你的事还在各权贵之间周旋呢,你还有这份闲情坐在亭中与人妒忌。” 吕妍淡淡的看着她,未语。 吕薇站起身来,在亭中踱了两步,语气依旧严肃:“妹妹年纪尚小,有些事情不懂,我做姐姐并没怪你,但府中出了这样的事,妹妹不应该反省一下么?因为你一人的鲁莽,害得家中众兄妹都无地自容,将来嫁娶又是被人好一番说辞,这次李家娇娇出现这种事情后又揭发出妹妹你,若不是连着一起,吕家还没有这么大的麻烦,可偏偏连在了一起,如何不让人去凭断我吕家的德行。” “姐姐过于思虑了,这事儿于我吕妍的名声是不好,于我吕府却不同,我们吕府呆在梁州城里处处受人排挤,而今出了这事儿,梁州城的权贵哪敢再有非议。”“这人也挺会抓时机的,我吕妍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正如姐姐所说,清者自清,不过我若要查出这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吕薇眼神一闪,看向那池塘中的莲蓬,“那也要到妹妹查出来了再说。” “哦?姐姐还希望我查下去?真要查下去的话,我得向父亲禀报才行,若是父亲容许,定不会众望。不过这人若是被我查出来,我必会交给贵人处置,以解我心头之恨。” 吕薇匆促的往亭外走去。 “说了半日,口也干了,不知姐姐今日前来有何事?”吕妍遂问。 吕薇回过身来,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姐姐无事,就是过来看一下妹妹,这就走了。”说完就走了出去。 吕妍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冷笑,若是之前她还有所怀疑,如今便能笃定了,上一世吕薇害她自卖为奴,这一世原本想过些时日再说,却不想你吕薇耐不住性子,频频向她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眼到夏末,连绵大雨下了十几天,梁州城的百姓,从刚开始的淡定到后面的恐慌,可惜水积成灾,大半店铺关闭,就在半夜,大家沉睡之时,一场大雨似火上浇油般把街上地势低矮的房屋川流而过,粮食、布匹、钱帛等都顺水而去。 等到天亮之时,各街坊小巷,已哀叹声一片。 百姓们坐在自家屋顶,等待官府派人救援,地势高的住户也发动家丁,划着小舟帮着接人。 吕府不但出人,还施药布粥。 吕府地势高,又在吕妍的劝说下,在大雨来临之前,吕煦出了银两把院中围墙修缮了一番,所以大雨到来,吕家是不受丝豪影响,吕煦忍不住感叹,自家二女儿年龄虽幼,却有先见之明,待百姓落难之时,吕妍又是几番劝说,吕煦亲自带着家人为百姓施粥,博了一个好名声。 官府已把百姓安置在城隍庙,由于庙宇太小,吕家带头出银子在庙旁修了几间简易的茅房,城中富户争相效仿,转眼就修了好几排,百姓吃住倒是基本解决了。 雨一直下着,这样过了几天,粮食越来越紧张,从先前的稠粥,到后来的粥水,官府也开始着急,发去朝庭的急报,由于山高路远,一时半回也没有音信。 就在大家焦急之时,富户张家忽然从城外运来一批物资,亲自送到李林江的手,一瞬间解了李林江的燃眉之急。 半夜,吕妍睡得正香,房中忽然闪入一道黑影,他走到床头,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半晌,他伸手抱起吕妍,几个飞掠,跳上屋顶,接着是一阵急奔。 吕妍在颠簸中醒来,漆黑的夜,看不见一点星光,一双大手把她横抱入怀,温热的胸膛,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她猛的一挣,男子正从一个屋顶跨向另一个屋顶,半途被她这激烈的动作一惊,脚步不稳,差点摔落下来。 男子停稳,放下吕妍,独自坐在屋顶上,沉默不语。 吕妍熟悉了黑暗,慢慢地看到了屋顶的轮廓,犹豫了一下,走开两步,也坐了下来,静等他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梁州城在夏末之际会有涝灾?”男子突然开口问,语气有些冷。 ☆、立平妻 吕妍听后,全身一震,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这么熟悉的声音,两辈子都不曾忘记的声音。 “当初你与张远之的对话,我全权听在耳中,那时我只不过觉得你一个小姑子,出着花样骗些银两罢了,却不想这事是真的,你是如何知晓的?”李林江重复问道,语气又冷了几分。 吕妍未答,她转头看向一旁挺直了脊背坐得端正的李林江,看着他,她又有一股莫名的心酸。刘卓当初走的时候,有说会留下他,那时的她只觉得离他远远的就好了,可如今他就在眼前,他的语气很冷,他半夜掳走她,只为质问她。 李林江见她久久未语,徒的站起身来,猛的抽出佩剑,那锋利的光影指向吕妍,“你是什么人?你是如何得知的?说!” 吕妍脸色一白,站起身来,看向对面的人,她可以撒一个万个谎,在李林江面前,她自信能瞒过他,就算不能瞒过他,也能转移这次危机,亦如上一世,她能把李林江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这一世,她再也不愿,那种深深的内疚,用一世的时间就够了。 吕妍平静的道:“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李林江一愣,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子说的话么?倒是有一股傲气,他的剑往前送了几分,抵住她的脖子,冷笑道:“就因为你不说,害得梁州城百姓家破人亡,流漓失所,如此冷血之人,我若不杀,不解我梁州百姓心头之恨。” “我说了又能如何?你们会信吗?当时我与张远之密谈,你不是听了壁脚么?你信了吗?”吕妍反诘。 李林江倒退一步,握在手中的剑猛的垂了下来,是啊,当初他不是听到了么,可是他没有相信,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吕府在梁州城的地位又这么的微妙,谁会相信呢? 吕妍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李林江面前,“你也不必自责,你即便是知道,又能如何,梁州城地势,富贵人家都住的较高地窄,普通百姓住的较低地宽,你若提前说出,只会让百姓恐慌,一旦大家都往高处去,梁州定会爆乱,如今虽然损失财物,但百姓们并没有受多少伤害,若是官府支援得当,各富户出银出力,这次危机必会过去的。” 李林江看着她,黑暗中,吕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棂中射入房内,正好照在一张稚嫩熟睡的脸上,吕妍的眼帘动了动,睁开眼睛。昨夜回来的晚,今晨起来也晚。 碧玉听到动静,敲门进来为她洗漱。 用完早膳,吕妍又与碧玉乔装一番,径直出了府门。 来到清风楼,吕妍一身公子哥的打扮,带着一身小僮装扮的碧玉,进了一间包房。房内早已坐着一人等候多时,她见吕妍主仆进来,忙站起身来。 吕妍看着揭了面纱的阿奴,一张清丽的面容展现出来,她有两道浓眉,微微往上扬起,一双似宝石般的乌黑眼瞳,炯炯有神的看着吕妍。 吕妍含笑走近,打趣道:“遂不想阿奴如此貌美。” 阿奴轻笑一声,行了一礼,俩人坐下。 “货物全部出售,多亏了一帮兄弟。”阿奴轻松的道。 “不会是售给张家了吧?”吕妍笑问。 “你还真的猜对了,就是张家,张家三公子,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早在灾前便四处打探了,正好被我撞着,做成了这笔交易,不想这张家三公子出手阔绰,赚了不少。”说完,阿奴递上账本。 第13节 吕妍拿起账本翻了一遍,一旁的阿奴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小身影,见她看得如此仔细,从小娇生惯养的她,莫非还懂这经商之道,账簿钱粮不成? 真想不到这一票就赚了对半,吕妍把账本合上。 事情一完,阿奴拿着银两要回离城去行商,吕妍思忖着,离城虽然危险,却是一个行商的好去处,以她之才,不久的将来定能创造一番财富。于是两人吃过饭后,便告别了。 吕妍叫来仆人,拖着几车药草回了府,这是她吩咐阿奴特意留备下来的。返回府中,吕妍换了衣裳,径直往主院而去。 吕煦近日在梁州城里名声大起,受百姓敬仰,心情极好。吕妍到来,他看着自家女儿,真是出得婷婷玉立,越看越觉得舒心。 吕妍上前行礼。坐下后,吕妍开口:“父亲,如今百姓都住在城隍庙里,集聚一起,若有个病痛,容易传染,何况大多受了风寒,再这样下去,我怕会有疾病传出,对各世族也不是好事,还得赶紧预防才行。” 这段时间,吕妍说的每一句话都应了验,吕煦因此更加重视这个二女儿,此时听吕妍这么一说,心上一惊,“娇奴觉得这么多百姓聚在一起,容易传染疫病?” 吕妍点头。 吕煦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沉思了一会,道:“此事甚大,待我同刺史大人商量一番再说。” 便在当日,刺史大人听了吕煦的话后,特意去巡查了一番,还真的有一部分人精神委靡,不太正常,为了保守起见,决定请来各地大夫,为各百姓把脉探病。 没两天,梁州城里一片恐惶,原来是有大夫查出部分百姓得了疫症,这一消息出来,各世族动容,纷纷要求刺史大人把百姓们移居别处。雨虽然停了,可百姓们居住的地方却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水滩,完全无法住人。 刺史大人项着各方压力,来到吕府找同窗吕煦诉苦,吕煦听后,也是心中悸悸,两人谈了半宿都想不出好法子。待张超走后,吕煦忽然想到了吕妍,第二天清晨便派人来唤她。 吕妍匆容的往主院走去,正好遇上吕薇从兰竹院出来,于是两人走到了一起。 到了书房门口,吕妍首先被叫了进去,吕薇微眯着眼睛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未动。 书房里,吕煦皱着的眉头,看到吕妍后,舒展开来,叹了口气,道:“娇奴啊,还真如你所料,城隍庙疫病流传,如今这梁州城岌岌可危啊。” 吕妍沉默未语。 吕煦试探的说完后,抬眸看了她一眼,来到案前坐下,“娇奴可有好主意?” “女儿倒是有一个方子,是哥哥从外公家带来的,江南地带雨水多,在那边,各世族都有自家祖传的秘方,哥哥回来之时,外公偷偷交予他,千叮万嘱,那是孟家祖传下来的,不可流传出去。” 吕煦一听,心中一喜,想起孟老爷子,心中感慨,想不到孟家虽然沦落了,毕竟是大儒的后代,家底雄厚,许多秘方也只有大世族才有啊。 “父亲,女儿交出这方子,也不是不可以,就是看在外公怜爱我娘亲的份上,父亲可否立我娘为平妻?”吕妍看向高高在上的吕煦。 吕煦心中沉重,作为世家,原本家中秘方传男不传女,如今传给了外孙,又要给他吕家用去,还真是委屈了孟氏。 “娇奴懂事,父亲也不便说了,你母亲的事,我会考虑的。” 吕妍告退,出了书房,就看到吕薇神色清冷的看着她,她也懒得应付,直接错身而过。 吕薇刚进书房,吕煦看到她,眉头一皱。 “父亲近日为民忧虑,女儿看着父亲如此辛苦,却不能为父亲分忧一二,只希望能为父亲弹凑一曲,安神抚心,舒心解郁。近日正好谱了一首轻扬的曲子,若是父亲得空,女儿弹给父亲听听,可好?”吕薇小心翼翼的说着,语气轻柔,带着少女的娇嗲,又有一副甜美的容貌,若是往常,吕煦定会欢喜,可是今日,心情却有所不同。 吕煦看着座下的女儿,紧锁眉头,问道:“贵人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上次薇儿提到贵人赠送的扇子,他离去后,可有什么交待?” 吕薇听后,心中一惊,勉强露出一个薇笑掩饰,“贵人事忙,又处在风口浪尖,未曾私下与女儿见面。” “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娶你?”吕煦心情沉重。 吕薇脸色一变,许久未答。 吕煦叹了口气,“你退下吧,此事也不能着急,毕竟你还未及笄,此时谈及,还尚早。” 吕薇心情郁郁的退下。 吕妍回到琉璃院,写下方子,派碧玉遣仆人把藏着的几车药草和方子送到了前院。 第二日,吕妍收到了吕承旭的信息,从陇州运回的粮食已全部运到了城外,此时天气变好,正缝梁州城大兴土木,修房建屋。各商家的店铺修缮一番,又重新开张,正是需要这些物资的时候。吕承旭听了吕妍的话,转手卖给了梁州富商,一身轻松的回了家。 这次去江南,孟家出了些银两给了吕承旭行商,所以比之先前预计赚得还要多。吕妍派人把一万两银票送到刘卓府邸,仆人又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刘卓府邸早已人去楼空,李林江也不告而别。 半个月后,吕煦慎重宣布,提孟氏为平妻,管理吕家后院。吕妍的心愿终于达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孟氏喜极而泣,抱着吕妍低语:“母亲向来不喜争夺,如今能升为平妻,于我而说,最开心的莫过于能主持你们兄妹俩的婚事,以后你们兄妹俩的嫁娶,娘都不会强迫你们,这个家谁也不能强迫你们。” 吕妍心中感慨,这一世的母亲似乎真的不同了,上一世母亲随波逐流,即便是后来送了人,伤心而逝,也是这样的淡然,到死她吕妍也未曾见上最后一面。 自孟氏升为平妻后,吕妍第一个下手的便是吕薇。那日吕妍派人抓了阿桑,送去主院,查出那次传出谣言的人便是这丫鬟,吕煦知道后,气了个半死。虽然那丫鬟打死也不说出其背后主使之人,吕煦一气之下彻底清查,最后发现那丫鬟的家人与兰竹院有来往,吕薇传入书房,审了大半日后,最后被丫鬟婆子押回了后院,从此兰竹院里的人闭院思过,未经孟氏批准,不得进出。 ☆、鬼婆 兰竹院里各丫鬟婆子颤颤巍巍的从房中退出来,阴暗的天色照着这兰竹院的花草朦朦胧胧,在这个清晨里,整个院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唯有房中传出陶瓷瓶罐的破碎声。 刘氏伏在几上哭泣,脚旁留下一地碎片,吕薇跪在不远处,垂着头。房内半晌没有声气。许久,刘氏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抹了一把眼泪,走上前来,把女儿扶起,“薇儿,你又何必再自责,如今我们这一房风雨飘摇,任那狐媚子拿捏,母亲不甘,但也没有办法。” 跪久了的双腿有些站立不稳,吕薇咬紧牙根站起,语气阴冷的道:“娘,这一次,我们再难翻身了,女儿不甘。” 刘氏听后,含泪劝慰:“娘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将来寻个疼你的好夫君。如今三房得势,我们只能隐忍,这次伤了你父亲的心,不可以再造次了。” “娘,我必须出府一趟。”吕薇忽然说。 刘氏脸色一白,颤声问:“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之上,不可以出府。” “我必须出府一趟,娘,你要信我,就这一次。”吕薇恳求的看着她。 刘氏左右看了两眼,来到窗边,关了窗户后,拉着吕薇来到耳房,耳房里有一个普通的箱子,时日久远,看不出箱子原有的颜色。刘氏与吕薇合力把箱子搬开,露出一个小小尖口,刘氏一按,咔嚓一声,从尖口处打开一条缝隙,慢慢地越来越宽,刚好能容下一人时停住。 吕薇错愕的看向刘氏。 “我也是第一次用它,却不想真能用上,这条暗道,是我们吕家搬来梁州城的时候,我无意中从先前府中的仆人口中得知,这处府宅之前住的是富户,不知怎么的,挖了一条暗道直通街角。” 吕薇乔装了一番,拿着油灯,跳进隧道,刘氏担忧道:“你可要小心了,出了洞口,记得遮严实了。” 梁州城城外三十里的一处枫叶林,清风拂拂,一个素衣背影,隐在这漫天的枫叶中。 吕薇跌跌撞撞的走进枫叶林,看到那素衣身影,停了一会,才往前走去。 来到近前,素衣身影未转身,吕薇上前行了一礼,“不知阁下前日说的话可还作数?” 素衣女子回过身来,脸上带着一具狼牙面具,虽看不出其表情,周身空气却瞬间一凝,两道目光射在吕薇的身上,吕薇心怯,勉强镇静的迎向她的眸光。 “你可有查出这次梁州城里那疫病的药丸出自何人之手?” “吕家二姑娘吕妍。”吕薇答得干脆。 女子冷笑一声,“没有记错的话,她可是你妹妹。” “是。” 女子来回踱了两步,抚着下巴,喃喃:“想不到居然有我的配方,难道师父晚年又收了徒儿,可是时间也不对。”她沉思了一会,语气一变:“你可愿拜师我门下?” 吕薇忙跪了下去,“拜见师父,求师父收我为徒。” 女子扶起她,“好,好,好,你以后就是我的徒儿。”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吕薇匆容的收起。 “师父,不知您的名讳是?” “江湖人称我为‘鬼婆’!” 孟氏升为平妻后,吕妍不但把吕媛身边的丫鬟给换掉了,还额外给添置了两位丫鬟,一位婆子。如今吕府后院由孟氏掌管,历史终于改变了。 吕承旭回家呆了不到一个月,又要辞行,孟氏听后,担忧不已。吕妍与之商量,才知道她的这位好哥哥经过这次,尝到了行商之中的甜味,决定拿着这次赚取的银子去往离城行商,打算做起走关口的生意,富贵险中求啦,在江南行走了两趟后,胆子也练大了,不想再整日碌碌无为。 当然这事儿不能告诉孟氏,更不能告诉吕煦,虽为寒门,祖上又是行商起家,可吕家如今毕竟是仕族,怎可再去行商自降身份呢。 吕承旭不爱读书,十六岁的年纪,身板结实无比,平日又喜与人结交,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也学了一点功夫,防身之用还是有的。 吕煦对于自家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感到痛心,原本还对吕承旭抱有希望的,可他偏偏又弃文弄武,着实伤心了许久,后来心思也就淡了,大都放在返回京城这条道去,如今听到他要辞行,几番沟通后,也就遂了他的意。 吕妍再次为哥哥送行,走时拉住他,给了他一件信物,“若有什么事儿,可以在离城寻到右碗上带有梅花标记的人,露出这个信物,他们会帮他。” 吕承旭奇怪的看住她,又因孟氏与吕煦站在不远处,只好长话短说:“自我从江南回来后,妹妹就越来越懂事了,许多事儿,哥哥也看不明白。”停顿了一会:“不过,哥哥相信你,你要好好照顾好娘亲和自己,家里就由妹妹担待了。” 吕妍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心中一紧,最后听到他选择相信她,她忍不住扑入哥哥的怀中,许久才抬起头来,“哥,我及笄之时,你可会回来?” 吕承旭含笑点了她一下鼻子,“我一定回来。” 吕妍坐在临水亭中抚琴,吕媛倚栏欣赏,琴音毕,意犹存,十四岁的吕媛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嗔怨道:“姐,这首曲子,你弹得如此熟练,可我怎么就学不会?” 吕妍抬眸看她,十四岁的年纪,一张倾城的面容,眉眼轮廓已完全长开,秀眉下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的散开,一双清澈晶滢的眸子,看人时带着几分凌厉,她嘴角微勾,宠溺道:“你是不专心,这首曲子也是特别,带着淡淡忧伤,你未曾经历,自是体会不到,以后便会明白的。” 吕媛嘟嘴,“我与姐姐朝夕相处,姐姐又是如何体会到的?” 吕妍心中一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来到吕媛身侧,“我觉得妹妹最适合欢快的曲子,以后姐姐只教你欢快的曲子吧。” “欢快的曲子不只弹者舒服,听者也舒服,这个世上那么多的疾病痛苦,何不让音乐陶冶自己,让身心快乐起来呢!”吕媛的眉眼柔和,平时又爱笑,说起话来,整张脸都生动,似乎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快乐的事儿。 吕妍看着她,心中无限感慨,这个妹妹,这一生,就由她来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吧,她只要一直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就好。 自孟氏掌家而来,吕妍两姐妹过得特别的舒心,吕媛自身边的丫鬟换了后,现在服侍的人都是特别忠心,再加上吕妍特宠着她,府人无人敢对她使眼色。 “大姐,要择亲了吧!”吕媛忽然道。 吕妍一怔,两年了,兰竹院的人有两年未曾出来,而今这个姐姐也大了,该择亲了,父亲许了兰竹院的自由,她要出来了,这一世的她还能跟宇文公子遇上么?这两年吕妍行事低调,吕薇失了自由,曾经风靡梁州城的两朵并蒂莲,早已被世人遗忘,不似上一世,吕薇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玩得是风生水起,到十六岁这一年,在梁州城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前日,父亲许了兰竹院的自由,大姐也到择亲的年纪了。”吕妍想起去年吕薇及笄时,当时吕薇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原以为父亲会去兰竹院看她,却不想父亲未踏进兰竹院半步,当时父亲正好带着母亲去了刺史府应酬,回来后又醉熏熏的,哪还记得,虽然第二日,派母亲送去了礼物,这个及笄礼却是冷冷清清过的。 女子及笄可是大事,吕薇心中应该有恨吧!不过她吕妍与她早就结下了梁子,也不在乎多此一遭。 “大姐似乎变了,很少看到她的笑容,以前我还常去大姐院中陪她,后来渐渐的也就没去了,她不爱亲近,去了半日,说不上两句话。”吕媛脸色一暗,忙住了口。 在这个妹妹的心目中,谁都是好人,吕妍有些头痛,那时她去吕薇院中时,她就制止过,这个妹妹什么都听她的,唯独这个不听她的,又怕她生气,老是偷偷地去。 “离吕薇远一点,待她嫁了出去,以后各自为家,就这样就好了。”吕妍脸色一肃。 兰竹院,刘氏对着镜子亲自描了眉,左右瞧了半晌,觉得满意了才放下手中的眉笔。吕薇进来,看到刘氏那精心的打扮,含笑近前,“娘亲今日好气色。” 刘氏听到女儿的声音,欢心的笑了笑,握住肩上的素手,感慨:“你父亲还是有情的,这两年被这个狐媚子给管束,到头来还得靠你,还得你父亲念及旧情,以后,咱娘俩就小心谨慎些,待你择了夫婿,好好的去过你的日子,我也不求什么了。” “娘。”吕薇往前走上一步,与刘氏对视,“娘,我不甘心,去年我及笄,父亲未曾过来,如今放了我们自由,不是想着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么,哪有念及娘亲半点旧情。” 刘氏一听,脸色一变,责备道:“这话你不能说,你父亲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如今孟氏得势,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更得小心谨慎,赶紧择个好夫婿嫁了,至于你哥哥毕竟是长子,由着你父亲操心便是,娘亲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娘!”吕薇含怒,十六岁的姑子,脸上却带着一股阴冷,若说以前她笑里藏刀,如今却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刘氏面前,才偶尔放下伪装。 “你不用说了,这些话你给我吞到肚子里烂掉。”刘氏急了。 吕薇垂下头去。 吕薇从刘氏的房中出来,心中带着一股郁气,来到自己的房中,思忖了半天,瞥见案上一本药书,那是鬼婆送给她的见面礼,这两年来她反复研读,对书中的内容是倒背如流,自拜师礼过后,她们又见了两面,鬼婆便回了京城,说京中有人出高价骋请,若是吕府将来能重返京城,她们师徒自有相见之日。 吕薇学了后从没有试个身手,如今获得自由,她想起这两年的事情,双眼微微一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就是她的好妹妹吕妍么? ☆、遇上刘贤 第14节 吕妍近几日伤了风寒,鼻塞严重,自己开了方子,吃了几付药后有些好转,今日又有些犯头痛,她躺在大树下的软塌中,懒懒的犯困。 碧玉高兴的从厨房里端来冰镇绿豆糖水,来到吕妍身侧,甜甜的唤道:“女郎,看看我带来了什么?” 吕妍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她手中冒着冷气的糖水,可就是没有味口,若是往日定会吃上几大碗来着,今日不知怎么,就是没有味口,她懒懒的支了一下下巴,碧玉会心的一笑,把糖水放在一侧的茶几上,“女郎,要不我去采些莲蓬来,怎么样?” 吕妍想了想,点了点头。 碧玉带着人去湖里采莲蓬,吕妍终于清静了,刚要合上眼,一阵旋风刮来,吕媛风尘仆仆的跑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吕妍,一嘟嘴,“原来厨房里做的冰镇糖水是往姐姐这儿来的,这会子天干物燥,我渴得不行,姐姐,你又不渴,要不我喝了呗。” 吕妍宠溺的一笑,你喝吧。 吕媛在一旁坐下,开心的端起糖水,品了一口,“嗯,好甜,我最爱甜食了。”接着猛喝了几口。 “你注意一下形象,在吕家,父亲最是夸你端庄得体,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像个孩子。” 吕媛喝着糖水,才不理她呢。 吕妍又有些犯困了,她闭着眼睛吩咐,“你别喝得太多,呆会肚子不舒服,我先躺一会,你若觉得无聊,就去陪碧玉她们摘莲蓬。”吕妍实在困,等了半晌也没有吕媛的反驳声,慢慢地进入梦乡,忽然砰的一声,瓷碗砸在地上的碎破声把吕妍惊醒。 她忙睁开眼睛,就看到吕媛痛苦的缩转在地上打滚,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吕妍忙起身,唤了丫环婆子,把吕媛抬进房中,放到床上,又是不停的翻滚,吕妍忙让人把她按住,伸手探脉。 吕媛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双眸翻着白眼,极其痛苦。 吕妍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她遣走众人,留下碧玉,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来,往吕媛嘴里送了一颗药丸,吕媛慢慢的安静下来,然后昏睡了过去。 吕妍独自坐在书房中,手中奋笔疾书,写下几张方子后,又伸手扭成一团,气恼的往前一丢,地上已有好几个纸团,最后无力的放下笔,瘫在椅中苦笑,想不到啊,想不到,鬼婆这个时候来了梁州城,这个方子,以她吕妍目前的财力与权力,配不出解药,若能像上一世做了魏王侧妃,得了无尚权力,若许还能寻到那味药来,可如今该怎么办? 吕妍的眼角一颗一颗的眼泪直往下流,可她没有哭,她睁着眼睛,看着房梁之上,这一世,她是重生,她知道前因后果,可鬼婆与此时的她并无交集,为何要下此毒手?上一世鬼婆只收了她唯一的一个徒弟,所以除非她本人下毒,绝对没有人能配出这个药来,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在吕妍精心的治疗下,吕媛的病好了,不再痛疼,却不能说话,她曾经那如黄灵鸟般清脆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吕媛听到这个消息,她很平静,平静的让吕妍心痛,吕妍暗暗发誓,这一生无论如何都要冶好她的哑病,至于鬼婆,上一世结下的梁子,这一世又这么的处心积虑,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当吕煦与孟氏听到这个消息后,伤心不已。吕妍提议让三妹去别院休养,如今这吕府不安全了,少一个人少一份担忧。 得到吕煦的同意后,吕妍从阿奴手中调来了一帮兄弟,护送吕媛去往济州别院,那是吕府这两年在济州购买的田产,按着吕妍当时的想法,待她老去时,就去济州种田为生,做一个地主婆,过着平静的日子。所以济州的这处别院,吕妍花了不少心思,山野田园,早有一群农仆打理,着实是一个休养的好去处。 临别时,吕媛扑入吕妍的怀中,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吕妍心中愧疚,抱着她许久不愿松手。孟氏上前劝慰,两姐妹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送走了吕媛,吕府忽然安静下来,吕妍一直保持着谨慎的态度,几番追查之下,却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她只好忍下,处处堤防。 转眼到了秋季,孟氏觉得吕媛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家里也不顺,便决定带着吕家女眷去往祈福寺上香。 这是兰竹院两年以来第一次出门,刘氏心中欢喜,拉着吕薇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今日出门,我们兰竹院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薇儿可要抓紧机会了,多与贵女们结交,两年前你的一支舞风靡梁州城,如今再来,也必不比其他闺秀们逊色多少。” 吕薇浅笑,反握住刘氏的手,目光微闪。 吕妍换了装束,一解几日的颓废,白纱下一身紫衣,腰间系了一条金色的腰带,白皙的面容上带着浅笑,眉眼虽柔和,却颇有一股威严,如今她只得十四岁,上一世的处事作风,不怒自威,慢慢地显露出来。 吕家一众坐上马车,吕薇与碧玉坐在车内,一晃一晃的往前驶去,半日的路程,着实让人无聊,吕妍微挑起车窗,碧玉在一旁制止,很是凶狠,吕妍忍不住笑了笑,放下帘子。 初秋的季节,还有点热,一路走来,还真让人烦躁。前面不远处有一间茶亭,众人停了下来,吕妍下了马车,深吸了两口气,看着山峦中似条白绫的小官道,两边绿水青山,真是好风好景,心情畅快。 碧玉在一旁笑道:“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天气,正是出去游玩的好时节。” “也是埋伏的好地方。”吕妍忽然道。 碧玉一听,脸色一变,惊恐的看向两旁树林。 “吓唬你的。”吕妍笑了起来。 碧玉拍了拍胸口。 仆人们休息喝了茶,喂足了马料,接着又出发了,没行多远,前面出面一条岔路口,一条宽的是去往另一个城市,一条窄的是去往祈福寺,吕妍挑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上了细长的泥土路,有些颠簸,坐在车中,让人很是不舒服,还好再忍忍就要到了。 就在吕妍有些犯困的时候,马车猛的一停,马匹受惊,哗过长空的撕鸣声,几声奇怪的口哨声,就听到车外家丁四处逃窜,嘴中惊恐的大叫:“贼人来了。” 在这绵长的山峦间,有占山为王的贼寇实属正常,可车队前挂着梁州司马的标志,还敢下手的人却有些奇怪,在这个太平盛世,贼寇最怕与官结仇,今日又是哪一路的?敢冒如此大忌。 吕妍拉着碧玉跳下马车,躲在车身后,往前瞧去,就看到前面的待卫正与贼人刀剑相博,杀得甚是惨烈。吕妍举目四处一望,这条道上除了她吕家的队伍,再也看不到任何行人,选择在此处伏击还真是煞费苦心。 吕妍寻到自己的母亲,又看到不远处的吕薇带着丫环颤颤巍巍的躲在车后,两人目光一对上,吕薇忙跑了过来。 “敌众我寡,我们只能弃车徒步往山里跑,若许还有一线生机。”吕妍冷静的道。 孟氏惊慌的看向那密密茫茫的山林,“或许他们只要财物。” “娘,即便财物全给了他们,我与众姐妹的亲白也受损,何况这些人未必只为财,只有往山里跑还有一线生机。” 吕薇看向贼寇的方向,与其中某人目光一对,双眸一闪,挨近吕妍,拉着她的手,慌张的说:“不如妹妹往祈福寺的方向跑,反正这儿离祈福寺很近,我便往梁州城里跑,若中途遇上官兵,定会派人来支援。” 吕妍看向柔弱的孟氏,又看了看祈福寺的方向,点了点头。 就在吕家一众心慌意乱的时候,忽然从后面涌来一队骑兵,骑着高头大马,似箭一般的冲了过来,尘土飞扬,转瞬扭转了局面,贼人边打边退。 吕妍带着众人躲在马车后,紧紧的盯着前面的战场,只见前面众骑士大杀四方,杀得贼寇节节后退,这场战事已分胜负。 吕家女眷挤在一堆,吕薇抱着刘氏,吕妍抱着孟氏,个个松了口气。 一辆普通的马车慢慢驶近,众人循声看去,车上挑帘,只露出半个下巴,光洁的下巴一动,车内传出清冷的声音:“穷寇莫追。” 吕妍听到这个声音,心猛的一痛,一种奇怪的感觉涌出。这个声音好熟悉,虽然稚嫩了一点,却与那记忆里的人是如此的相似。 大家正要收队,忽然山崖边上滚下几块大石,迅速的往人群中滚来,尘土翻飞,吕家一众,四处逃散,吕妍慌乱之间,往孟氏一抓,抓了个空,她只好胡乱的往前跑去,空气中尘土飞扬,不能视物。吕妍用劲过猛,一头撞在了马车上,撞得头昏脑胀,刚要伸手捂住额头,一双刚劲的手从车内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使力,吕妍腾的飞起,还来不及惊叫,人已落入马车中,接着一个翻滚,撞在车壁上,左手手臂又是一股撕心的痛疼。 马车往前一路狂奔,吕妍稳住身形,右手抱着左臂,靠住车壁,脑子有些昏昏沉沉。 行了没多久,来到一片空阔处,马车停了下来。吕妍正不知所措,那男子冷冷的说道:“到了,下车。” 吕妍猛的抬头看向他,如此熟悉的声音,至死都记得。 他背着光,光洁的额头下,两道剑眉,一双寒星目微挑,此时正淡淡的看着她,无怒亦无喜,看她如看一只蝼蚁。 三皇子刘贤,十八岁得功勋,封魏王,他是第一个未及冠就封王的皇子,封地鹏城,却久住玄阳城,承欢今上膝下,府邸临近东宫。 上一世三皇子夺位成功,下旨诛吕氏九族,吕妍被灌毒酒。 上一世吕妍深爱的人,舍命追随的人,也是断她性命的人。 吕妍僵在那儿,她的思绪异常的活洛,可她的四肢却有千斤重,她已感觉不到她的心,似乎被人狠狠地剜下,就放在盘中,端放在她的眼前。 “下车。”男子不悦的皱了皱,眼神有股嫌恶。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吕妍动了,她没有下车,她甚至都没有站起,她所有的思想只想从头上拿下尖锐的簪子,刺向这个端着她的心的人,她的确也这样做了,像在做梦一样,动作却很迅速,她是扑过去的,扑得很狼狈,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只要稍稍避开一分,就躲过这一劫,刘贤却被她的举动给震住了,就是这样深恶痛疾的眼神,这种同归于归的拼命劲了,他没有躲,只是侧了侧,肩膀中了招。 吕妍弃了簪子,扑向他,张口就往他肩膀咬去,刘贤醒悟过来,大掌一挥,吕妍被推了开去。 鲜血从精雕玉琢的小嘴中流出,流的是仇人的血,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 刘贤那张冷郁的面容,终于动容了,他好奇的看着眼前阴狠又艳丽的小姑子,他这是跟她有什么仇?事实上他也开口问了:“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的不顾一切!” ☆、成了苦命的丫鬟 “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的不顾一切!”刘贤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她的眉眼凌厉,眼神凶狠,嘴角流着鲜血,那幅模样,与战场上厮杀的勇士不相上下,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她恨得如此刻骨。 时间停滞了,吕妍颤抖的双手抓住衣角扭了几团,慢慢地平静下来,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侧过身去,粗鲁的抹了一把脸,掀帘起身准备离去。 刘贤不悦的皱眉,冷声道:“伤了我便这般走了么?” 吕妍听后,停住动作,身子却未转过来,语气很淡:“惊吓过度,认错了人,误伤了您,还请见谅。” 刘贤冷笑,“你既然伤了我,我怎么许你如此轻巧的离去?” 吕妍全身一震。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吕妍端坐在角落,微垂着头,思绪翻飞。 刘贤未动,侧头看向角落里的人,未语,任由肩上的鲜血直往下流。空气忽然凝住,明明还只是秋天,可车内却似冷如冰霜的冬天。 刘贤开口:“还不快过来给我包扎。”没有命令,却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吕妍犹豫了一会,还是挪了过去,看到刘贤从暗格里拿出包扎用品,便也顺势接了过来。包扎的时候,吕妍的手有些发抖,刘贤侧着头,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轻轻的呼吸吹在她的手上,令她毫毛直竖。 终于包扎妥当,刘贤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你是吕司马的女儿?” 吕妍心一紧,依旧没有抬头看他,纤手攥成拳头,垂落一侧,暗自猜测他的用意。 “我受伤这段时间,正需要一个换伤的丫鬟,就罚你做我的使唤丫鬟吧,回头我给司马大人去个信。” 吕妍攥紧的心更加难过,明明仇人便在眼前,明明可以……慢着,他要她当使唤丫鬟,那不是更好下手了么!不待吕妍细细思量,刘贤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景。 “吕氏家族在南国也是有名气的,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好几百口人,你若知趣,定会照顾好我的伤势,直到我痊愈为止,至于你的期限,到时再看你的表现。” 吕妍咬紧牙根,他用吕氏一族的性命威胁她,他使的手段与上一世如出一辙,原本她还想着报仇,可如今又被他拿捏在手,十四岁这一年,为什么历史还是没有改变,两世的她都会入魏王府做他的丫鬟,上一世被吕薇逼迫,这一世却是他本人逼迫。 吕妍是坐着刘贤的马车返回梁州城的,没有城门护卫搜查,顺风顺水就到了一座府邸。 刘贤先行下了车,吕妍探出头来,刘贤已不在,一位管事的站在不远处行了一礼,“请姑娘随我来。” 当吕妍看到这扇大门时,她就明白了,还是这儿,她当初自愿卖身为奴的地方。这一次早了一个多月,还真是滑稽。 跟着管事的进了府门,径直往东院行去,又是书房,上一世第一次与刘贤见面的地方也是书房。 直接去书房成了丫鬟,只差没卖身。 吕妍安坐在一角,拿着一卷书籍,看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黄昏,刘贤才进来。 吕妍放下手中的书本,上前给他倒上热茶。书案上已收拾整齐,分门别类,上一世不知做过多少,早就对刘贤的习性了如指掌。 又到换药的时辰,吕妍倾身跪坐在刘贤的脚边,熟练的为他处理伤口,没有上午的激动,只是一脸冷然。 刘贤研究的看着她,见她双眸分明,不怒亦无喜,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散开,一双澄澈而乌黑的眼睛,专注的看着他肩上的伤口,这个时候她又在想什么呢? 上完药,吕妍起身把污水端给使唤丫鬟,回来便安静的站在刘贤身后的不远处,隐在阴影中。 刘贤僵直的身子动了动,吕妍上前倒上温热的茶水又退了下去,刘贤顺手拿起,喝了两口,眼睛还未离开卷宗,他忽然看向杯子,又喝了两口,接着处理公务。 一直处理到夜深人静,中途不知换了几次茶水,却每次喝着的时候都是温热的,也不知几时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刘贤放下笔,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 吕妍从阴隐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盆干净的水,为他清洗伤口,吕妍在水里放了她自己研制的药水,是疗伤好药,她只想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15节 刘贤皱了皱眉头,俯视着这位安份守已得过分的临时丫鬟,上午差点要了他的命,下午又如此的乖巧,不知动的什么心思? “你抬起头来。”刘贤冷冷的开口。 吕妍未动。 “抬起头来。”声音提高几分,不怒自威,吕妍忍不住抬起头来,原本隐藏好的恨意,却被一览无遗。 刘贤一怔,脸色黑了几分,“下去吧,不用包扎了。” 伤口只弄到一半,吕妍停了下来,起身往外走去,不包扎也无所谓,只要用了她吕妍的药水,很快就会恢复,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儿。 魏王来了梁州城,急坏了一群官吏。 吕府,吕煦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孟氏则在一旁轻轻饮泪,三天前吕家一众女眷被魏王救起,护送回梁州城,继而吕家二姑娘成了魏王府上的丫鬟,孟氏不甘心,娇奴如此懂事,她还要为她择户好人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而不是沦为奴婢,命运从此任魏王摆布。 吕煦想不出好法子,正好刺史大人私下来见,他忙迎了出去。 张超愁眉未展,看到昔日同窗,叹了口气,“这次魏王经过梁州城,所为何来?” 吕家二姑娘还在他手中,最想不清的是吕煦。 “魏王这人寡言,不知其喜好,来了这些天,也未曾召我过去。” “依此情形,只有静观其变了。” 接风洗尘的酒宴不能少,梁州各官吏却是小心谨慎,自上次出了李家的事情后,犹如惊弓之鸟,不敢造次,却也有行走险招的人。宴场上还是来了不少青春靓丽的姑子,吕家一众只有男丁入宴,女眷也只有孟氏应酬,吕薇未曾前来。 刘贤昨夜在书房留得很晚,今晨又是早早起床,连带的吕妍也没睡几个时辰。她是负责书房的丫鬟,却不知怎的,一大清早被丫鬟唤了起来,原因是去服侍魏王洗漱。 吕妍愣了一会,上辈子她为丫鬟时可是不准她靠近寝房半步的,这一世怎么不一样了呢。 还是换伤口,原来是为了换伤口才叫她的,可真是如此么?他叫住她又是几个意思? “想不到吕家二姑娘不但心灵手巧,还颇知我的习性。” 刘贤话音刚落,吕妍忙抬起头来,看到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如今的他这么年青,却已经让人无法揣摩,深不可测。还好吕妍是知道他的性情的,他向来多凝,但却不太表现出来,上一世有不少人到死都不知道是他起了凝心,降罪只需寻个借口而已。 吕妍跪下伏身,语气却不卑微:“贵人大可不必让我伺候。” 刘贤高高在上的站着,几位丫鬟正在为他穿衣整装,一身玄色长袍,身材欣长。他的眼神很冷,只是静静的看了她几眼,也没有叫她起身。待着装完毕,他向外走了两步停住,头也未回的命令:“还不起来跟上。” 吕妍的脸色又灰暗了几分,她已经说的很无理了,居然他还没有遣走她,要知道上一世她是如何的胆颤心惊,如履薄冰。 紧跟在队伍的最后头,前面掌事嬷嬷走了过来,“奉主子之命,吕家二姑娘需时候伺候在主子身边。” 于是吕妍走在了刘贤的右手侧,当她来到他身旁时,他微微侧了侧头。 梁州官吏全部已经就坐,只待魏王上座。 远远的听到人传报:“魏王驾到。” 年仅十九,还未及弱冠年纪的魏王,一身玄衣出场。张超上前相迎,刘贤寒暄了两句,与一众入得堂来,径直走上主座。 吕妍一览无遗的站在他的右手侧,又是震惊了一群官吏。 这吕家与这魏王又是何关系?看来吕家返回京城是指日可待,如此惊艳绝才的二姑娘居然成了魏王的贴身丫鬟。 吕妍往人群里看去,父亲吕煦端坐在右下侧,此时也正好抬眼看来,两人对了个正着,吕妍回了一个安心的微笑。吕煦终是放下心来。 “不知吕司马可在列?”刘贤忽然开口。 ☆、刘贤的艳遇 “不知吕司马可在列?”刘贤忽然开口。 吕煦听到点名,忙起身,行了一礼,“禀魏王,臣梁州城司马吕煦。” 刘贤看向他,点了点头,“坐下吧。” “谢魏王。” “这次祈福寺吕家一众遇险,还好本王路经此地,未造成伤害。梁州刺史张超。” “臣在。”张超忙起身行礼。 “本王命你三日内查明原因,绝不能放过贼人,还梁州百姓一个太平。” “臣遵旨。”张超落座,额上已冒出薄汗,他往吕煦的方向瞥了一眼,两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转开视线。 “吕家二姑娘知书达理、坚强勇敢,令本王刮目相看。”话毕,刘贤往后靠了靠,微侧着头,看似看着右边的吕煦方向,眼角余光却扫了一眼吕妍。 吕煦谦让了两声,底下众人皆是一惊。 刺伤他的肩膀,居然还表扬她,吕妍有些纳闷的看向他,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吕妍的恨意未减,只是淡淡的瞥开。 宴会总是少不了各官僚的心计谋略的,只可惜正主儿不吃这套,宴会刚开始没多久,他便辞席了,派了手下陪宴,自个儿带着仆从,跟来时一样,匆容的走了。 吕妍跟随在侧,前面的人走得不紧不慢,来到一处临水亭,他停了下来,却并没进亭,不知他看着什么一直未动。 吕妍看着他的背影,修长的身材,挺直的背脊,站得稳如一棵松树。风吹着林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停在湖上的一艘小船随着风摇动了两下,倒映的树影还有岸边的人在璀璨的波光中绵长远去。 远处忽然传来清澈的琴音,看着这湖光山色,临水凉亭,听着这缠绵动听的音乐,还真是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吕妍嘴角微勾,这样的小心思,在上一世,魏王可是不屑一顾,不知现在的他会怎么处理。 刘贤听到音乐果然动了,他寻音而去,一众仆人跟随。 小心思用到好处,却是妙计。这弹琴之人,琴音悠扬,就技艺上来说已非凡品。见多识广的魏王会不会动心呢?吕妍揣测着。 就在一处环水的亭中,静坐着一位红衣女子,一叶扁舟停靠在亭外,唯有一名丫鬟跟随在则。 没有船进去,凉亭却不远,举目眺望,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清亭中之人。 刘贤站在岸边静静的欣赏着,众仆人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琴声毕,女子起身,正好对上刘贤的视线,忙垂下头去,嘱咐丫鬟使舟返航。 返航必会见到岸上的魏王,如此巧遇。 女子一身红衫衬得肤白如玉,桃红娇羞的绝色容貌,神气却有些冷傲,她盈盈走来,向刘贤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丫鬟错身而过。 与以往的姑子不同,隐隐带着一股傲气,不屑奉迎。就像冬天里的腊梅,冷艳脱俗。 刘贤一怔,回身唤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吕妍也颇感意外,或许这样的才对刘贤味口,这女子的心思还真不浅,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若是用对了,还真能入了贵人的眼。 红衣女子盈盈回身,没有曲意奉迎,只是淡淡一笑,静待他出声。 “不知姑娘刚才弹的是何曲目?” “这是我们梁州城有名的《明月拂春》。”女子声音虽然甜美,却给人一种距离感,不远不近,让人舒服的知礼、知性。 刘贤上前两步,轻笑道:“《明月拂春》,这曲子挺特别的。” “春天的月亮多么孤独啊,万紫千红的春季,赏不完的美景,谁又会注意到高高挂在空中,为众生提点明路的明月呢?” “为众生提点明路的明月。”刘贤重复的说了一遍,眼神看向眼前的女子,“喻意更美。” 女子行了一礼,神色淡然,没有因为他的青睐而骄傲。 “随我走走,如何?”刘贤说完,不待她回答,便抬步往前走去。 红衣女子没有拒绝,亦步跟随在侧,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走过一片假山,来到亭子中,丫鬟已奉上茶水点心。 刘贤止步,回身看了一眼吕妍,吕妍行礼解释:“是小女子下的命令,刚才看您吃的甚少,而今又游园甚久,游至此处,乏了可坐下吃点瓜果点心。 刘贤未语,回身坐了下来。 “你们也坐吧。” 用的是你们,红衣女子忍不住回头看向吕妍,揣测着她的身份,一个不自称奴婢的贴身丫鬟,她是什么身份? 吕妍毫不客气的坐下,她今天站得够久的了,有些乏了。 “说起琴技,我记得两年前梁州出名的吕家二娇,特别是吕家二姑娘,琴声悠扬,琴技了得,听说当时才只得十二岁的年纪,如此两年过后,怕是更加不得了吧。”刘贤淡淡的说着,饮了一口茶,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吕妍。 红衣女子脸色微变。 “不知姑娘是哪位府上的娇娇?”刘贤问,拿起一块桂花糕点尝了尝,吃了一口,看了看糕点,接着又连吃了两口。 “小女子萧氏,刺史大人是我姑父。” “哦,原来是张超的侄女。”刘贤又拿起一块桂花糕。 “如此美景不可辜负,不如由吕家二姑娘弹凑一曲,如何?”刘贤看向吕妍。 萧氏一惊,到这时才知道这个像丫鬟一样跟随在侧的人居然是吕府的二姑娘。 “对不起,小女子的手前年受过伤,自那次后就再也没有弹过琴。”吕妍陈述,她怎么可能会给仇人弹琴取乐,上一世讨好的还不够吗?到头来一杯毒酒收场。 萧氏松了口气。 刘贤神色未变,若有所思的看着吕妍,然后瞥开目光,看向远处山色。 亭中忽然沉默,萧氏站起身来,慢慢的走至亭边垂栏,嘴中细细吟唱: “天下欢之日短,而悲之日长;生之日短,而死之日长……” 吕妍静静的听着,不想萧氏会唱这首名曲。 果然刘贤动容。有多少人不是曲意奉迎,欢歌载舞,唯有这一位女子是特别的,不骄不躁,冷傲却通达。 刘贤起身,来到萧氏身边,与她齐肩看向远景秋色。 “你还真是一个多愁的女子。”刘贤低沉的声音响起。 吕妍站起身来,冷冷的瞥了一眼两人的背影,转身往外走去。 魏王不风流,却也是一个懂情趣的男人。吕妍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恨着他,无时无刻,可是却无能为力,或许等吕家回了京城,如今时机未到啊。 夜幕降临的时候,刘贤进了书房。吕妍从书房的一角站起身来,顺手把手中书籍放回书架,来到他身边,为他脱下外套。 刘贤淡淡的看住她,忽然问道:“下午去哪儿了?” “禀魏王,小女子一直守在书房,哪儿也未去。” 两人默了声,待刘贤坐好,吕妍跪坐一侧,为他换药。纤细的手指熟练的在他右肩移动,刘贤侧过头来,他今日心情似乎极好。 第16节 “你的手受伤是假,不想弹琴是真吧!”刘贤用的是陈述句。 吕妍不紧不慢的回答:“的确受过伤。” “是吗?吕大人怎么不知道?”刘贤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句句让人心惊。 吕妍想,难道下午他陪了美人,又跑去问了她父亲,讹她的吧!“小女子父亲公事繁忙,后院之事不可能处处知晓,若是问小女子母亲定会知道。” 刘贤脸色一肃。 吕妍神情冷淡。 “梁州城的《明月拂春》,曲调新奇,二姑娘就为本王弹上一曲,如何!”语气是不容置喙。 下人送上琴来的时候,吕妍淡淡的开口:“《明月拂春》还有另一个喻意,只有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裙。可在如此盛景之下,貌美如仙的女子却要在月下形单影只,连月亮都看不过去了,都忍不住要拂了这春天的美意。” 弹凑这首曲子,萧氏无非就想告诉他,她就是那月下的女子,正是美景正好的年纪,遇上心怡的情郎。这首曲子在梁州城的贵女圈中盛行,看到自己喜欢的情郎,便弹凑此曲,以表心意。 萧氏用心颇深,魏王都来到了梁州城了,哪会问不到这首曲子的真正用意呢,可她却不这样说,因为她冷傲,她要留下一个不一样的印象。 “哦?!”刘贤若有所思的看向吕妍,“即便是这样,你大可弹奏,无妨。” “小女子的手曾受过伤——” “本王知道。” “嗯?”吕妍抬眸看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晃晃的拒绝,她怎么可能给仇人弹曲凑乐。“所以弹不了。” 两人对视,各不相让,吕妍眼中的仇恨之火还未曾熄灭。 刘贤慢慢地移开视线,冷声命令:“下去。” 吕妍依言退下。 第二日,掌事嬷嬷就过来告诉她,可以不必留在府中了。于是吕妍坐上马车从魏王府后门出去,来到大街上。这样也好,虽然他心中耿耿于怀,至少保全了吕氏一族,在她还没有反抗的能力时,最好与他没有任何瓜葛。 回到吕府,孟氏与众女眷在屋前相迎,原来魏王府派了人去吕府报信。吕妍从马车上下来,孟氏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几眼,担忧的问:“孩子,魏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在府里吃得好住的好。”吕妍心中温暖。 “真是辛苦你了,你父亲今日去了张大人那儿,一时半会回不来,走前交待待他回来后,为你接风洗尘。”孟氏拉着她往府里走。 吕妍心中动容,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过得可是如履薄冰的日子,一生也未曾享受过父母亲情。 ☆、美人心计 吕煦回到主院,妻儿早已候在厅前。 孟氏坐在主位,看到他进来,带着孩子迎了出去。吕煦看到吕妍安全无恙的站在这儿,忙上前两步,“骄奴在魏王府可曾受委屈?” “谢父亲关心,骄奴未曾受半点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啊!看来这三皇子魏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吕煦坐下,看了看座下的刘氏一房,秦氏一房,点了点头,感叹:“这次天佑我吕家,保我妻儿平安,改日再登门拜访魏王,以表谢意。” 众人齐点头。 吕煦看着吕薇道:“薇儿正是适婚年龄,这次去魏王府道谢,你同娇奴一同前往。” 吕薇脸色一红,眉眼展开,起身行礼,“谨遵父命。” 吕妍却撅了一下嘴。 吕府送了拜帖到魏王府,魏王府马上就回了信。于是吕家一众第二日便上魏王府拜谢,走至东门,遇上张大人及家眷,原来是张超听到吕煦说要去魏王府答谢,便想到了侄女萧氏,只待吕府行事,便半路截住,一起上门,虽然有厚着脸皮的嫌疑,却也给张氏一族创造了一个机会。 相比于四皇子刘卓,这三皇子更是不得了,不但少年得志,而且在朝庭之上还颇有名望,是太子下第一人,如今又得圣宠,虽有封地却久住玄阳城,与东宫临近,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哪棵大树最好乘凉。 见到张超,吕煦若有所思,在看到张超身侧的萧氏,才恍然大悟。如今吕煦蹲在这个梁州城,各种不利,还得与刺史大人交好,再转头看了看娇奴,心中也不再计较了,即便你有这般心计,他吕家的女儿也是不差的,何况娇奴还入了贵人的眼,若再对姐姐提携一二,吕家二姝成双嫁入魏王府,他吕家兴旺指日可待。 入了魏王府,掌事的带着一众去了宴客厅,贵人还未到,大家坐在花厅等候。 萧氏看到吕妍,两人相视点了点头。吕薇见状,侧身俯耳与吕妍交谈,“对面坐的是谁?” 吕妍轻声道:“张大人的侄女,颇得魏王看重。” 吕薇脸色一变,抬眸打量了两眼,别过头去,又轻声道:“妹妹花容月貌,又得魏王赏识,不知在魏王眼中,是她好还是妹妹更好?” 吕妍似笑非笑的看着吕薇,想用激将法,若是上一世的她定会上当,如今她却用错地方了,“我认为姐姐犹在萧氏之上,妹妹我自愧不如。” 一计不成,吕薇掩嘴含笑掩饰尴尬。 这边吕煦心有不快,却不能表现出来,同张超聊些往事,气氛也还算好。 这处花厅,地势尚高,满园花圃,繁花似锦。魏王是一个很懂情趣之人,才来几天,便动了大工程,派了大帮人马搬来这么多花花草草,即便只住个几天,也无一不精细,相较于四皇子刘卓的随性,这三皇子才具有皇家气势,难怪女子前赴后继的投其所好。 吕妍看了看萧氏,此时萧氏正好看着她出神,见她回眸,忙垂下头去。 贵人未到,却派丫鬟送来一张琴。 萧氏与吕薇都看到了,两人蠢蠢欲动。唯吕妍安静在座,不曾看琴。 丫鬟放好琴,上前行礼:“殿下说了,还有事情尚未处理,姑娘们若是无聊,可弹琴解闷。” 吕煦与张超两人两相对视,尽在不言中。 最终吕薇站起身来,对着张超行了一礼,又与萧氏行了一礼,“既然殿下事忙,小女子就在此先露丑了。” 萧氏落了后,脸色微变,她故作淡若的回了一礼。 吕氏二娇两年未曾出现在梁州世家的眼里,如今吕薇露艺,张超也忍不住定神看去。 吕薇落座,拔了一下弦,曲调悠扬,是一把绝佳好琴,魏王府中无俗物,令多少女人向往。 吕薇的琴艺依旧精湛,如今十六的她,更是婀娜多姿,身材丰满。一袭绿衣坐在花厅,不知是花衬了她,还是她衬着花。 一曲完毕,众人鼓掌,张超赞道:“吕家二娇,皆是大家。” 吕煦摆手。 萧氏的脸色白了白,她站起身来,来到吕薇身边,行了一礼,含笑道:”遂不想吕家娇娇如此了得,不如我俩合作一曲如何,由吕家娇娇出曲,我来舞上一段如何?” 众人脸色齐变,吕薇抬头看她,由她出曲,若是她有一丁点心思,弹奏一曲全新的曲子,她要如何舞?若不是对自己的舞蹈如此自信,便是用错心计。 吕薇含笑点头,拔琴成曲,居然弹的是《明月拂春》。 吕妍微微眯眼,想不到吕薇好手段,居然打听到那日宴会后院之事,若不是张府下人说出去,便是这魏王府出了爱咬舌根的人,以刘贤的手段,绝不会有这样的下人。 萧氏如此出题,吕薇如此应对,即使吕薇不知那日萧氏弹的是《明月拂春》,却也给萧氏行了一条方便之路,毕竟《明月拂春》在梁州城是众所周知的。 萧氏要出头,吕薇不让,如此心计,不但让旁人赞美她的端庄贤淑,又能压住萧氏的气势,萧氏的确有这个能耐遇曲成舞,她可是有备而来,上次一首曲子引魏王侧目,这次借吕薇之势让他记住,都是好心计。 曲调一出,萧氏脸色一变,既而伸袖掩饰,一场妙曼的舞蹈由此形成,琴弹得好,舞蹈也优美,真是双人合壁之作。 曲毕,舞停,正在众人沉醉之际,花厅里突兀的响起了鼓掌声,大家齐齐看去,只见魏王站在花厅入口,一袭玄衣,脸上露出淡淡笑意,眼神看着演奏的两人,赞道:“不想在这儿能再次听到这首曲子,还能看到如此优雅的舞姿。” 众人忙起身行礼,刘贤入座。 聊没多久,众人移驾宴客厅。 落座,吕府送上礼物,都是梁州特产。作为皇家三皇子,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所以贵重的未必好,反而地方特产还能拿得出手,这是吕煦问吕妍,吕妍说的。吕煦才派人去临时买来,有许多还是在乡下采购,比如晒干了的蘑菇。 上一世刘贤行军打仗吃了不少苦,有时露宿山野,将士们便采食蘑菇充饥,曾有一次,吕妍与刘贤独处时,他感叹这蘑菇的美味。 刘贤倒是不辜负吕煦的美意,竟然把大半礼物送去了厨房,没过多久,丫鬟们端上来地地道道的农家小菜,弄得张超大人半知不解,还以为是什么美味,一尝才知道是山野小菜,当刘贤问起时,瞬间尴尬不已。一旁的吕煦早在吕妍的提醒中,对答如流。 刘贤听完,依次尝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感叹:“想本王行军打仗之时,有一次遇粮荒,将士们□□,来到一处山野之地,就见该地村民上山采食野菇,于是派人连夜上山寻找,依着那位农妇,不只采了野菇,还有可食植物,终是熬过了那段时日,如今想来,记忆犹新,反而觉得世间美味,唯山野小菜为最。” 吕煦附和,张超不知所措,有许多菜式根本不知来历,也只好随着点头。 饭毕,仆人撤下,舞姬上前,难得刘贤没有离去,依旧坐在主座,谈笑风生,心情不错。吕煦回头看了吕妍一眼,吕妍装作没有看到,而一旁的吕薇便轻轻碰了碰吕妍的肩膀,“刚才姐姐与萧氏在花厅里表演,已在贵人面前露脸,正好给妹妹留下机会,妹妹何不上去表演一番。” 吕妍终于装不下去,前面吕煦也是尖着耳听着。她故意揉了揉手腕,抱歉道:“姐姐有所不知,两年前我弹琴伤及手腕,已有两年未曾抚琴。” 吕薇“啊!”了一声,一脸抱歉,“原来妹妹有曾受伤,是姐姐鲁莾。”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讥笑了两声。 吕妍并未见意,末了还揉着手腕,颇为痛苦的模样。她的这副样子,却让主座上的刘贤瞧了个正着,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 从魏王府出来了,已是黄昏。刺史大人的车驾退下来与吕煦并行,两人隔空对话,张超道:“不知这魏王是如何想法,看今日之事,对吕家娇娇很是青睐。” 吕煦笑了笑,“要说这魏王对张大人的侄女更是另眼相看,不只琴好,舞也惊艳绝绝。” 张超也笑了起来,看刚才之表现,两家娇娇都是入了贵人眼的,只要再上心计,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回到吕府,吕煦心情极好,来到主院,孟氏迎了出来,吕薇被人送去后院,吕妍留了下来。 “今日多亏娇奴机智,送礼还真讲究门道。”吕煦赞叹。 孟氏在一旁端茶倒水,温柔贤惠。 吕妍想起刚才临走时刘贤含笑的眼神,心中纳闷,上一世他不是这样的,他是一个对什么事情都极其冷淡的人,少情寡欲,除了对韦妃温柔一点外,来的最多的就是她吕妍这边,大多是吕妍为他揉捏按摩,弹曲减困。后院佳丽虽有无数,却多半关在西院,他很少临幸。 ☆、圈套 吕家娇娇与刺史张大人的侄女都入了贵人的眼,变相的使两家忽然走向了联盟,这与之前的同窗之谊不同,如今是风雨同舟,若是事成,来日还是亲家,身居后宫,找上熟悉的拉帮结派才是生存之道,更何况吕家在梁州城里只是暂时,若是贵人愿意,随时都能返回京城,对于一直待在梁州城的张超,更是向往京城里的繁华,此时不与吕煦交好更待何时。于是两家较之先前更加亲近了,俨然成了一家人似的。 吕家在梁州城的日子更加的顺畅了,因此吕家的孩子也顺势的挤进了贵圈。 吕薇又与各贵女们玩到了一起,吕妍却守在家中,哪儿也不去,被孟氏说了好几回了,也无动于衷。而吕家兄弟却与贵公子们玩到了一起,不少子弟接二连三的拉着哥几个上馆子,进花场,娱乐节目穷出不朽。 正巧先前吕家不受人待见,老二吕承志颇是无趣,如今忽然涌出一群世家子弟,称兄道弟,又像当年在玄阳那般,有些得意忘形。 世人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居不知吕家与张家这点小小心计早被人知晓,有多少人也是怀着美人心计的念头,却寻不到门路。特别是魏王府后面又单独请了吕家与张家赴宴,更是让人心怀忌恨。 而吕家一众个个都长得精明,即使是家中姑子吕薇也未曾上道,目标便锁定吕家二公子吕承志身上,只有他最好色最贪玩,便成了吕家的攻击点。 吕妍正在练药,碧玉守在房门口,远远的见家主手下的掌事匆匆走了过来,她心中一惊,忙敲门提醒。吕妍收拾完毕,理了理衣裳,推门出来,就看到掌事的急得一头大汗,看到吕妍,忙开口:“二姑娘,不好了,二公子出事了。” “慢慢说,别急。” 掌事的抹了一把汗,道:“是这样的,二公子的随从小福子跑回来告诉家主,二公子在柳巷杀了人,如今被官府扣押,出了吕府信物也不放人。” 吕妍脸色一变,“随我去前院。” 一行人来到吕煦书房门口,刘氏与吕薇居然也在,两人跪在房前,看到吕妍,刘氏在地上忙挪了过来,抱住吕妍的腿,哭着求她:“娇奴可要帮帮二兄啊,他是受人冤枉的,他就是再浑,也没有这个胆量啊。” 吕妍看着她,抽出脚来,语气冷淡:“我尽量。” 第17节 这不只是刘氏一房的事情,还是整个吕府的事情,正好在吕府受魏王青睐的时候,正好是吕家在梁州城刚好站稳了脚跟的时候,这人是有备而来的,专门为吕承志设的计。 进了书房,吕煦一脸愁眉未展,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他看到吕妍,忙上前来,扶起正在行礼的女儿,语气沉重的说:“这是吕府的劫难啊,区区一个勾栏女子,依我吕府的权势,何需弄得如此大张旗鼓,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啊,为父分析了一下,张大人如今正与吕府交好,又在同一条船上,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吕府下手的,除去张大人,唯有梁州长史张大人敢对我出手,可他是一个懦弱的性子,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呢!” “父亲莫急,此事还不能如此匆匆就下定断,如今要赶紧派人把柳巷查封,并派人查询那女子的身世,还有今日二哥是跟哪些世家子弟出入的,在对方还没有毁灭证据之前,先行行动,就算魏王问下来,我们也能知道来龙去脉,也好有个交待。” 吕煦一听,瞬间醒悟,忙遣了人去办理。 书房中父女两安静的坐着,等待消息。吕煦翻着手上的文案,思前想去,最后站起身来,道:“我先去一趟刺史府,请张大人下令放人。” 吕妍起身制止,“父亲若去刺史府,倒不如去魏王府,如今事情紧急,事情又闹得人尽皆知,即便张大人有心,也无能为力,再说背后之人还尚未查明,也不排除张大人之嫌疑。” 吕煦震惊的看着这张只得十四的带着孩子气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在不知不觉中,娇奴已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出谋划策,他没有哪一次不与之商量,即便是儿子也不如她做事沉稳、计谋独特。何况还生了一个这么没用的只会连累家族的蠢驴,相较于四子吕承旭,虽然不学无术,在外经商,却也练得一身好功夫,为人处事面面俱到,都比家中两子要强。 吕煦点了点头。 口妍看了看门外,接着说道:“父亲,二姨娘还在外面跪着。” 吕煦由丫鬟整装,瞥了一眼门外,放下话:“由你娘处理。” 吕煦去了魏王府。吕妍回了后院静等消息。 黄昏,吕家二公子还是没有被放出的消息,吕煦却回来了,即刻派人来后院寻了吕妍去。 进了书房,吕煦满脸愁云,“娇奴,此事甚是棘手,为父派去的人还是晚了一步,证据全部被毁,就是被害死的女子头颅都寻不着了,只留一个身子,死状惨烈。听人说,你二哥迷念秦姑娘,花钱包养了她。那日喝醉,看到秦姑娘背着他与别人进了房,便大闹柳巷,杀了秦姑娘,为了解恨,头颅丢在了秦河,张大人正派人去打捞了。为父去牢中看望你兄长,你二哥宿醉不醒,喝了这么多酒,即便醒来也问不出什么原因。” “天要亡我吕家啊。”吕煦捶了捶额头。 “魏王怎以说?”吕妍问。 “为父禀明了原委,他便派了张大人去清查此案,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求张大人。” 吕妍皱了皱眉,依着刘贤的性子,不可能是这样的处理方式,难道这是刘贤干的? 两天后,张大人私下派人前来报讯,案子查出来了。 吕妍刚刚就寝就被孟氏叫去了前院,吕煦在书房里会见她。 一身官服还未曾脱下,官帽却歪在了一旁。他悲痛的开口:“骄奴,为父也没有办法了,你二哥的确杀了人,如今清醒了,已画押承认。” “二兄为何……” 吕煦罢了罢手,“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谁叫吕家出了一个败家子,枉我四处奔波,局势渐有眉目,却在三皇子面前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吕家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望的了。”说完,站起身来,吕煦满脸风霜,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吕妍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事儿与刘贤有关,她起身行礼:“请父亲容女儿私下见魏王一面。” 吕煦转头看着她,“与三皇子无关,虽然他曾对你有好感,如今吕家出了这事,即便他还要你,你也做不了侧妃,到时自贬为奴,为父于心何忍。” “请父亲容我试试。”吕妍执着的说道。 吕煦看了她半晌,才道:“娇奴,你的一片孝心,为父知道,你不计前嫌,只身去救你二兄,为父甚是感动,只是……”吕煦叹了口气,来回踱了几步,想了想,道:“明日辰时,魏王划舟秦河之上,能不能接近魏王就看你的造化。” 吕妍站直了身子,希望这只是她的猜测,刘贤若真的出手……,吕妍藏在袖笼中的手攥紧了拳头。 秋日的阳光不再炽热,清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梁州城的母亲河——秦河,此时上面飘来一艘帆船,漆黑的船身,旗帜上绣着一个“魏”字。 船只慢慢行驶,船的甲板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女的一身红衣,衬得肤白如玉。男子一身墨绿长袍,修长的身形站在女子身侧,清风卷起他的袍角,他却纹丝未动。 这是魏王与萧氏,一个俊逸非凡,一个倾城绝貌。 忽然秦河之上传来悠扬的琴音,居然弹的是《凤求凰》,曲调优美动听,在这宽阔的秦河之上,伴随着这滔滔流水之声,形成另一番滋味。 随着音律,一艘小船驶进了众人的视线,连天一线之间,就见船上的一点绿色。琴音近了,一个绿色的身影正坐在船头弹奏。 正在谈话的两人止了声,看着来船慢慢驶近。 待到近前,刘贤认出了吕妍,眼睛微微一眯,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负于身后,俯视着吕妍。 琴音毕,船已近,吕妍站起身来向刘贤行了一礼,“拜见魏王,在此遇见,是小女子之荣幸。” 刘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冷然道: “倒是真巧。” “是小女子特意前来,有事相求。”吕妍直言不讳。 刘贤微微一怔。 仆人在两船之间放上甲板,吕妍安然自若的走了过来,来到萧氏身边,行了一礼:“不想萧姐姐也在,扰了二位雅兴。” 刘贤一张肃脸,淡淡的看着她。吕妍毫无惧意,接着上前跪下:“小女子今日是有求于魏王,还望魏王成全。” “抬起头来。”刘贤的声音不怒自威。 吕妍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来,重复说道:“小女子今日有求于魏王,还望魏王成全。” “你倒说说看。” “我兄长吕承志误伤了人,还望魏王做主放了我兄长。” “哦?误伤?”刘贤表情淡淡,眉眼间有点冷冷的嘲弄意味,他的墨绿袍子随风挥动,全身却散发出一种无可抗拒的威慑。 吕妍看着他的这幅模样,心中一惊,他这是怒了,吕妍跪在那儿,只觉得后背一股透心的凉意。 ☆、圈套 “听张大人禀报,你兄长虽是酒后伤人,可人是清醒的,其中怕另有隐情吧!” 吕妍垂在袖中的手攥紧了衣袖,原本就对他怀着恨意,如今又落入他的陷阱,左右都是死,何不博一博。想到这儿,吕妍也不再计较,自个儿站起身来,毫无畏惧的看着对面的人。 “我吕家虽然贬来梁州,处处不受人待见,可我吕家也有吕家之风骨。我兄长往日虽懒散,家风却还在,他也不曾借势杀人,除此这外,偏在魏王来了梁州城时动手,也实在太巧,我吕家在梁州城处境微妙,置我吕家于死地的人也不少。”吕妍面不改变的说完,淡然的看着刘贤。 一旁的萧氏看到吕妍的举动,脸色变了变,嘴角勾起一抹不意察观的耻笑,未经魏王许可,独自起身,便是藐视皇权,不把魏王放在眼中,如今又大张其词,为兄长开罪,还真是不知死活。 刘贤站着未动,眼神却锐利的看着吕妍,“如此说来,张大人查案不明,不配做梁州刺史!” 萧氏一听,忙伏身喊冤:“我姑父为官清正廉明,从未曾当错案子,还望魏王明查。” “你先起来。”刘贤看着眼前我见犹怜的萧氏,上前扶了一把。 吕妍待到这时,她终于明白了,这魏王若要对吕家下手,即便有理也说不清了,若是在京城,还能寻些门路,在此,也只能坐以待毙,再无他法。她看着刘贤身后的秦河水,若是她把刘贤推下秦河,是不是就可以报了前一世的仇恨,了却自己心事。 正在吕妍计划着怎样把刘贤推下河去,对面萧氏“啊”的一声,一个站立不稳,往后倒去,正好倒在刘贤的怀中,刘贤退了两步,抱着怀中之人站稳,此时他离船沿只有一米的距离。 说时迟那是快,吕妍猛的往前冲去,全然不顾萧氏夹在中间,正好乘着刘贤对萧氏分散注意力的时候,把他们推下河去,同归于尽。 然而,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当吕妍冲到船沿时,眼前的两人似凭空消失了,可她的势头太猛,来不及稳住,扑通一声,掉入秦河之中。 吕妍一个翻身,从水里冒出头来,抬头一看,就见刘贤搂着萧氏站在船上,嘲弄的看着她。 吕妍被人救起,她躺在船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心中不甘,两次都没有报了前世之仇,她也够蠢的。 刘贤待萧氏站稳,放开她,吩咐道:“先回船舱。” 萧氏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甲板上,只剩下他们俩人,一个高高站着,一个躺在地上,两人目光相对,吕妍闭了眼。 “本王以前未曾见过你,为何你却对本王怀着杀虐之心?”刘贤威慑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 吕妍没有接话,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贤见地上的人闭着眼睛,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他蹲下身来,看着她,说道:“你若能说服本王,本王便放过你吕家。” 吕妍睁开眼睛,淡淡的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小女子何德何能,能说服魏王陛下。”“小女子做如此举动,也只不过为了家族而视死一博而以。” 刘贤忽然笑了起来,“本王刚才说的话依旧算数。” 吕妍沉默了一会,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那么我便直说了。” 刘贤看着她,未予否定。 “我兄长的德性,我最清楚,从小到大,即便是杀一只鸡都害怕的人,怎么可能去杀人。除非受人挑衅,遭人暗算。在梁州人里,我父亲虽不受人待见,却也曾是京官,一般官吏不敢对其下手,而刺史大人又与我父亲有同窗之谊,也不会无原无故与我吕府结仇。所以唯有魏王陛下,至于陛下为何要如此做,我就不得而知了。” 刘贤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好一个吕家二姑娘,有胆有谋,即便到了京都,一般女子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吕妍见他不怒反而笑了,心中大石放下,看来猜测的不错。依着刘贤的性子,如此简单明了的说出来,反而比直接求他要好。刘贤这人喜怒无常,却最欣赏有勇有谋之士,虽然她今日算不得多有谋略,却也算是有胆量,希望他能放过吕家。 刘贤笑声停了,低头看着吕妍,“你一个姑娘家,居然一身湿淋淋的躺在地上,成何体统!来人,带二姑娘下去更衣。” 吕妍被丫鬟带了下去,洗了个热火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回到主舱,就见刘贤独自一人坐在窗下饮酒,萧氏不知去了哪儿。她上前行了一礼。 “你也坐下吧。” 吕妍依言坐下。 “你刚才居然敢对本王起杀心,胆子也不小啊。”刘贤的眼睛锐利的看来,后面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吕妍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嘴上却回答:“小女子事出有因,当时并未多想。” 刘贤审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拿起酒杯饮了一口,吕妍顺手为他添满。 一个上午,吕妍就这样安静的陪他坐着,两人都未再提起吕家的事情。马上到了午膳时分,刘贤看着船窗外,没有起身的意思,船只飘在秦河上,速度很慢。 吕妍忍了忍,最后开口:“若无其他事情,小女子不宜久留。”说完,站起身来。 刘贤回过神来看着她,“再弹一曲。”他忽然说道。 吕妍袖口中的手紧了紧,然后淡淡一笑,“不知魏王要听什么?” “就刚才那一曲,如何。” 《凤求凰》,吕妍脸色微变,含笑道:“此曲已经弹过了,不如弹奏一曲《玄阳赋》如何?” “是李林江的曲子。” “是的。” 刘贤顿了顿,“那年本王尚小,却亲眼在殿前看到他弹奏这首曲子,惊艳四座,连父王也夸赞不已,现在算来,确也好些年没有再听过了。” “在京城里这首曲子很流行的,家喻户晓。” “好吧,就这一曲。” 就在两人说话这际,丫鬟已摆好了琴。 吕妍坐下。 上一世与李林江相识相知,这首曲子,他弹过多次,吕妍已倒背如流,如今再来演奏,却物是人非,对面相坐的也是自己最恨的人,不再是那个默默爱着自己的李林江。 《玄阳赋》是李林江十二岁弹奏的曲目,那时年轻善战,曲中充满朝气,不但有玄阳的繁华,还有整个南国的繁荣昌盛。不只描绘了少年人对祖国的热爱,还有对金戈铁马、策马奔腾的向往。 吕妍虽为女子,却不输那股气势,前世受李林江的熏陶,在魏王府的磨练,又经朝庭权力的交替变更,跟着刘贤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战场,看过不少生离死别,其演奏出来别有一番风味,不在李林江之下。 刘贤静静的听着,忘了添酒,也忘了饮酒,没有《凤求凰》的缠绵;只有少年得志,气势如虹的戎马生涯,保家为国,保护着南国的繁荣,并且贪念着这种繁荣。舍弃了男女之间的小爱,成就了大爱。 第18节 “元绪有才,如今即便不是他本人演奏,此曲也是世上难寻。”刘贤欣赏的看着吕妍。 一首曲子弹完,吕妍起身行了一礼,准备退下。 “莫非你不担心吕氏一族了?你兄长可是杀了人,如今梁州城里人尽皆知,即便张大人有意袒护,也未必能做得到。”刘贤淡淡的开口。 吕妍止步回身,看着他道:“多谢魏王指点,小女子为吕氏家族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若是我吕氏一族还是在劫难逃,也只能听天由命。” “好一个听天由命,你若真这么想,我倒不敢信了,心中怕是记恨的很吧!先前就对本王出手个两次,此次不然,定会同我拼命了吧!” 刘贤虽面无表情,吕妍却吁了口气,这次吕家算是逃过一劫。 “希望魏王成全。”吕妍跪下。 刘贤起身,上前几步,来到吕妍面前,从上而下睥睨她,语气冷淡的道:“起身吧!本王将在梁州城再呆数日,这些日子,你就在魏王府当差赎罪。” “是!” ☆、一家和睦 辗转吕妍又成了魏王府的丫鬟,依旧守着书房,伺候笔墨纸砚。 吕府形势突然转变,魏王出手就是迅速,张大人一夜之间查明,此事纯属误会,吕承志得以归家,吕家上下一片欢喜,唯孟氏担忧吕妍的处境,闷闷不乐。 刘氏为了感谢吕妍救了自己的儿子,来到主院拜谢。 张嬷嬷通报刘氏来了,孟氏抹了抹眼角,整了整衣裳。就见刘氏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看到孟氏,上前行礼,然后挨着孟氏的下座坐好,接着向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把手中的盒子奉上。 “姐姐,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还望姐姐收下。”刘氏说道。 “咱们姐妹多年,又何须见怀。” “姐姐不知,这次多亏了娇奴救了承志,否则失了性命不说,还连累了吕家,成了吕家的罪人,岂是妹妹担当的起的。”刘氏站起身来,把檀木盒子打开,一把黄金打造的孔雀开屏簪躺在锦布之上,上面雕刻之作彬彬如生,不是一般人能打造得出的。“这是皇后娘娘当年赐给主母蒋氏之物,后来因为我怀上了承志,便转赐给了我,如今大恩不言谢,小小礼物以表心意,希望姐姐往日之事既往不咎,以后能与姐姐共同伺候好夫君,便是我的最大心愿。”说完,拿起簪子为孟氏带上,“姐姐真是好看,如今带上这枝簪子,如锦上添花,风华不解当年。” 孟氏有些不好意思,见她自作主张的插入她的发间,又不好当着她的面拔下来,又想着这后院总要和睦相处,家里才能兴达,于是也只好顺了刘氏的意。 夜幕,吕煦回来,看到孟氏正在镜前缷妆,含笑上前帮忙,看到那支孔雀开屏簪,惊讶的问:“这簪子雕刻的彬彬如生,不似梁州之物,不知夫人从何得来的。” 孟氏扑嗤一笑,“这是妹妹送的,娇奴也只不过举手之劳,妹妹真是见怪了。” 吕煦一听,哈哈一笑,“吕家若没有娇奴,此次怕是在劫难逃,她也该当如此,你便安心收下吧。” “可这毕竟是妹妹珍爱之物。”孟氏回身看着吕煦。 “刘氏往日里的确舍不得带,不过相对于承志的命来,这点算得了什么。”吕煦在她身旁坐下,“这个簪子带在你头上更加好看,这让我想起那年你入府之时,一件素簪,粉衣桃容,眉清目秀。灯光下细看,这岁月未曾在夫人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反倒为夫却老了。” 孟氏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然后害羞的倚在他的怀中,也忍不住想起入府的那一年。命运多舛的她,终是遇上了良人。” 吕妍在魏王府当了两天差,却没有见到刘贤半个身影,让她以为他是不是直接返回了京城,谁知第三天他又出现在了书房,一脸疲惫,却还是兢兢业业的坐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吕妍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待刘贤处理完事务,已是日暮时分,他动了动肩膀,站起身来,吕妍上前收拾笔墨。 “本王明日便要返回京城。”刘贤忽然开口。 吕妍心中却松了口气,终于要把这尊神给送走了。 “梁州城终究太小,不是你们吕家呆的地方。”刘贤又道。 吕妍猛的抬头,有些不敢置信。 “本王返回京城之后,禀明父王,若无大碍,应该可行。” 吕妍还是惊讶的看着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难道吕府返回京城,这一世还得靠魏王吗? 刘贤冷笑一声,“你倒是很实在,说起你吕家,却来了精神。”说完又上前两步,道:“若是你愿意做本王的丫鬟,本王便帮你这个忙如何?” 吕妍脸色一变,想起上一世就是自己自愿为奴,到最后落下一个家灭人亡的下场,若是这样,倒不如在梁州里呆着安全。 “谢魏王美意,小女子在家中也是父母掌中之宝,不敢高攀。” “如此,本王也不必多此一举了。”刘贤说完转身,命令道:“下去吧!” 魏王走了,吕妍返回吕府,一家人在大门口迎接她,下了车,孟氏上前拉着她上下打量,眼睛都红了。吕煦在一旁劝慰,一家人拥着她进了家门。 宴间,吕煦问道:“魏王走时可有说什么?” 吕妍本想把魏王的话说出来,最后想了想,摇了摇头,回答:“未曾。” 吕煦有些惋惜,却也没过在意,“只要娇奴能平安归来,为父就心安了。” 吕承志与吕承浩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跟往常完全不同。吕承浩本就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可吕承志不同,他向来喜欢热闹,这样的场面,他的话最多,可今日却斯斯文文,一句话也未曾开口。 吕妍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也没过在意。而一旁的吕薇却起身斟了一杯茶,亲自端到吕妍面前,眉眼含笑,说道:“多谢二妹舍身相救。” 吕妍看了她一眼,说道:“姐姐客气了,兄长遇难,妹妹本应挺身而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妹妹也只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吕承志听到这儿,眼睛都红了,猛的站起身来,伸手把吕薇手中的茶杯取下,接着拿起一个空杯从刘氏的茶壶中倒了一杯茶,重新端到吕妍面前,说道:“兄长我没有替妹妹做什么,反而还得靠妹妹去周旋,是为兄错了,这杯茶也该为兄敬你才对。” 吕薇一急,伸手把吕承志的手按下,端着手中的茶杯,责备道:“哥哥怎么如此毛躁,我尚且还未敬完,岂有争先的道理!不只是哥哥的救命之恩,小妹也想借此向二妹请罪,之前整整,还望妹妹见谅!姐姐已是待嫁之龄,将来出了阁,再见就难了,希望妹妹成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妍不喝就不讲道理。而这边吕承志却面色一红,手中杯子尴尬的垂下。 吕妍接过吕薇的杯子,然后看着吕承志,说道:“二哥无须介怀,小妹以茶代酒敬二哥。” 吕承志听后,高兴的回了一礼,一口饮尽。 吕煦与孟氏在一旁含笑看着,一顿饭吃下来,一家和睦。 *** 转眼又过去了两月,时节进入冬季,初冬的梁州城已开始冷了下来,身上开始加上了棉袄。 秦河以南齐岭山脉,一条似白绫的官道之上,浩浩荡荡的走来一条商队,队伍最前方是几位骑马的护卫,中间几辆漆黑的马车,外观普通却结构坚固,行得极稳。马车的窗帘全部拉下,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队伍的后面是一群牛车拖着满载的货物,尾部是一群壮丁奴仆徒步行走。 在这个安静的山谷,慢慢地向前进发。 山脉是连绵不当的森林峡谷,处处能听到鸟叫声,还有大型野兽的声音。 忽然中间一辆漆黑的马车内响起了一声清冷的声音:“停车。”队伍缓慢的停了下来,前面的护卫首领勒马回身,来到马车旁,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车帘被人挑起,却只露出下巴,他说了两句。护卫首领脸色一变,往山林深处看了一眼,接着又听到车里的责备声,护卫首领忙低下头去,额上直冒冷汗。 刚才还热闹的森林田野,忽然静了下来,方圆十里,似没有一个生物,实在静的可怕。 护卫首领快马挥鞭,来到队伍的前面,对左右手吩咐了几声,接着几个护卫分左右两边往队伍的尾部驰去。 队伍的气氛变得很诡异,那几个护卫还未跑到后头,山林忽然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接着从树上跳下几条人影,又从草丛里窜出几条,转眼之间,四面八方被黑影占驻。 商队开始一片慌乱,尾部的壮丁奴仆纷纷往队伍前挤去,只有前面才有持刀的护卫,而他们赤手空拳,遇上劫匪只有当挡箭牌的命。 随着奴仆们的混乱,中部守护货物的护卫被挤散开来,在这条窄小的官道上,队伍顾前不顾尾,最后护卫一声令下,切断中间的货物与奴仆,护着中间的几辆马车往前快速的奔驰。 转瞬之间,后面的奴仆一片哀嚎之声,紧接着货物全部被火箭射中,而前面护送的护卫再也不敢回头张望,没命的往前奔驰。眼看山谷的出口就在眼前,却不想谷口黑影一闪,不知几时又有一波黑衣人埋伏在此。 护卫首领此时已愁上眉头,他回头看了看,后面护送的兵卫早已不见踪迹,只有四辆马车跟随,于是向左右吩咐了一番,分成四队,各人领着一队护送一辆马车向前冲去,而护卫首领首当其冲带着一队往前冲。 后面哀嚎声未断,前面也响起了嗖嗖的声音,箭如雨下,护卫队一个一个倒下,到最后只有一辆破烂不堪的马车歪歪斜斜的冲出了山谷。 黑衣人围住剩下的三辆马车,为首的一位黑衣人出剑挑起车帘,一一查看,惊呼:“是空车,上当了。”一声口哨,黑衣人听到暗号,四处散开,为首的黑衣人命令道:“快追。” 马车一路奔波,驾驶座上的兵卫身中数箭,歪向一旁,倒在了车轮之下。马车没有停下来,没人掌控的受惊马匹没有沿着官道走,而是径直往山脉而去。 车内的人耗费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出马车,他看不清那快速而过的高低不平的路面,脸色泛白。他休息了一下,扶着车两边的手架,犹豫了一会,猛的倾身向前跳了下去,身子被奔波的马车带着飞落入地,接着滚入草丛之中,昏睡了过去。 ☆、宇文业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天色暗了下来。初冬的雨夹着风,冷嗖嗖的淹没着大地。 官道上行来两辆马车,还有些许护卫前后守护。 刚刚过了峡谷,再走五十里路,便能到梁州城了,为首的护卫不免精神一振,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最好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梁州城就更好了。 其中一辆漆黑色的马车内,一位老妇人坐在其中,挨着她坐着的是一位妙龄女子,此时打了个呵欠,百无聊奈的问道:“娘,从梁州城到玄阳还要多久呢?不知玄阳城怎以样?是不是比安县要繁华?” 老妇人嗔了她一眼,“卿儿,一路上不知你问了多少遍了,这次你父亲入京为官,咱们娘俩也跟着享福,到了京城,你可要安份点,玄阳城不比安县,处处能见官家子弟,无论官大官小可都是京官,最好少扯上麻烦。还有你父亲给你请的教习嬷嬷,你可要好好学习了,将来与玄阳城的贵女们也好相处。” “知道了,娘亲,一路上你也不知交待了多少遍,咱们安县小,可咱父亲有才得今上赏识,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哥哥也在考功名,到时中了,咱们家就更不用这么拘谨了。” 老妇人伸指按在周梓卿的额头上,“你就知道贫嘴,反正到了京城要处处小心。” “知道了,娘。” “还有——”老妇人从怀中拿出叠的方正的手帕,翻开帕子,只见上面两颗黑色药丸,“这两颗解毒丸,你先收着,还有这条帕子,也要记得收好,回到京城要处处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是谁给的?”周梓卿问。 “那年你父亲救了一位江湖人,然后给了这个,听说这两颗药丸可解百毒,给你防身用吧。” “娘,这么贵重,还是娘亲收着,女儿又不会有什么事,留着到能用的时候再用。” 老妇人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在京城不比安县,如今你父亲在京为官,是今上亲笔提名,如此背后不知有多少人会忌恨,你且放在身上,若是没有用上,那便更好,若真是遇上了,也能救回一条命来。” “娘……” “你且收下。” 车队穿过山脉,官道变宽了,护卫队便四面散开,形成包围的形式前进。 忽然车队停了下来,马车上的老妇人面色一惊,微微挑帘,就听到前面护卫首领正与人对话,她放下帘子,回身对周梓卿说道:“你且下车去前面那辆,与里面的人一同躲起来,机关我已交待予你,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周梓卿脸色一变,慌忙的问道:“娘,出了什么事?女儿躲起来后,娘亲该怎以办?” “或许是我想多了,你且去办,这山林小道,难免会有匪徒。” 周梓卿被推了出来,她只好上了前面的马车,这一辆是专门请了机关大师做的,以防半途遇上危险。却不想来到这条山脉半路休息时,救起了一位满身是伤的男人。 周梓卿掀帘进去,看着这个长像俊朗的男人,脸微微一红,忙别过头去。这时马车外响起了马蹄声,前面有护卫过来通报,还没有到队尾,前面就厮杀了起来,果然遇上劫匪。 周梓卿探出头来,正要下车,后面的马车忽然驶动,来到她的身侧,伍氏探出头来,严厉的吩咐道:“赶快躲起来,由母亲掩护你,没有母亲的吩咐,不许出来。” 周梓卿被伍氏的神情给吓住了,从小大到都未被责骂过的她,一时慌了神,只好听话的进了马车,她看了看马车里一脸苍白的男子,脸又烧了起来。 一群黑衣人从山脉涌出,大树上、草从中,四面八方,把车队给包围了起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的护卫们一时慌了神。敌众我寡的形势更是吓破了胆,没过几招,就四处逃散,余下几个忠心的家卫死守着两辆马车。 周梓卿在马车内心惊肉跳的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时不时有箭羽钉在马车上,余劲震得马车晃了晃。她没有躲入暗道,看着那名男子,想着要与他身贴着身藏在暗道里,就觉得脸颊烧的发烫,脑子一片空白。 转眼的功夫,匪徒逼近马车,伍氏的马车挡在前面,当匪徒杀光最后一个家卫,黑衣首领走了过来,在马车外停下,没有多说半个字,一箭射入马车中,只听到伍氏“啊”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车帘上,秋风卷起帘角,露出伍氏倒下去的身影。 第19节 周梓卿听见,正要惊叫出声,谁知车内躺着的男子忽然起身,伸手捂住她的嘴,顺势把人拉倒在车内,他的额上冒出一层薄汗,显然这样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他虚弱的压在女子身上,伏在她耳边,轻声命令:“快按机关,来—不—及—了。” 周梓卿受此一吓,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按下机关,两人的身子猛的往下沉去,掉入隔层密匣,两人憋住呼吸,就听到外面黑衣人说话:“是一位老妪,还有一辆马车。” 黑衣人迅速包围了马车,为首的黑衣人在马车外站了一会,手中利剑一挥,车帘被削的粉碎,车内空无一人。 “已经跑了,快追。” 转瞬之间,黑衣人隐入丛林。 周梓卿的手动了动,想去触动机关,谁知身上的男子嘘了一声,用手制止她,两人挤在密匣中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黑衣人从草丛里出来,为首的看了看这片战场,说道:“看来的确没人,后面这辆可能是储备食物的。”说完,黑衣人才真正散去。 天色暗了下来,密匣中的两人动了动,打开机关,光线入眼,周梓卿起身,就见自己身上满是鲜血,她吓了一跳,上下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受伤,却看到男子痛苦扭曲的脸,鲜血正从衣服里溢出。她忙从裙摆撕下一块布,伸手为男子包扎伤口。 “没用的。”男子声音很轻,即便是说上一句话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我身中剧毒,能活到现在也是上天对我的造化。” 周梓卿听后,想起了母亲交待的解药,忙从怀里拿出手帕,拿出一颗药丸端放在手心,想起母亲的容颜,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她强忍着悲痛,俯身把药喂到他的口中,“快吞下去,可解百毒。” 男子吞了药,却叹了口气道:“没、没有用的,几个月前种了鬼婆的盲毒,眼睛也、也瞎了,如今又被黑衣人所伤,他们使用的剑上都有剧毒,气毒攻心,怕是无回天之力了。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有来世,必结草衔环来报。”男子说完,脸色惨白,额头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滴。 周梓卿急忙制止,“你别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这药有没有效果,可这荒山野领的,也只能这样了。” 男子剧烈的咳了两口血,然后昏了过去。 周梓卿探了探他的鼻端还有气息。她下了车,冲到前面鲜血密布的马车旁,看到伍氏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娘,娘啊!”一边喊着一边爬上马车,伸手抱住已经冷透了的身体,咬着唇忍住喉中的哭咽,一颗一颗的眼泪直往下掉。 许久,周梓卿松开麻木的双手,伸手抹下伍氏的双眼,在心中暗暗发誓,寻了父亲,一定要给母亲报仇。 埋了伍氏,周梓卿已是一身疲惫,她从泥土中爬出来,双手既有鲜血又有泥土,全身上已不成人形。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马车边,按下机关,从食盒里拿出食物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天完全暗了,远处山林传来虎啸声,她吓的手脚一抖,食物掉在了地上,然后又从泥土中捡了起来往嘴里塞去,吃了两口,哇的一声,再也止不住的伤心与无助。 一直呆在安县,过着太平日子的周梓卿从来没有这样拔山涉水,舟车劳顿的经历过,如今整个官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四处都是护卫们的尸骨,在这个寂静凄凉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可怕。 她非常害怕,想念着京城里的父亲、兄弟姐妹,还有刚刚死去的母亲,母亲的声音还回荡在她的耳边,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再也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唠叨了。 马车上的男人嗯了一声,周梓卿停止了哭泣,她站起身来,就因为他的这一声响,她似乎不是那么的害怕了,她爬上马车,挨着男子躺下。 不知睡了多久,男子忽然把她推醒,只听到黑暗中,他轻轻的说:“如今夜深,正是行车的好时刻,待到天亮,就很难隐藏马车的行迹。” 周梓卿爬起来,说道:“可我不会驾车。” “没关系,我教你,你这么聪慧,一学就会了。” 周梓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你现在下车,用布匹把马蹄裹住,这样行驶声音极小。” 周梓卿按着他的指示,寻了布匹缠了马蹄。 透过云层里的月光,勉强能看到道路的轮廓,周梓卿驾着车弯弯扭扭的在官道上行驶。 “记得要拉住缰绳,只要缰绳在手就可以掌握马的动向,你这么聪明,一定会驾车。” 跑了一段距离后,周梓卿基本掌握了要领,只是柔嫩的小手有些吃不消,手中开始火辣辣痛疼,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马车走顺了后,周梓卿抽空问道:“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宇文业,平日行车走商,赚点小银两,没想到却在梁州遭了劫难。” “小女子周氏,不知道公子的毒可解了?”周梓卿也并不知道这药能不能解毒,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宇文业活动了一下手臂,扯到了伤口,可是胸口却没有之前闷燥,只是眼睛却依旧看不到半分,他强忍着心中的失落,含笑道:“身上的毒已解,你的药挺灵的。” 周梓卿笑了笑,“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保命单,原本是不信的,现在看来,还真庆幸当初没有扔掉。” 宇文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宇文业 时间过得飞快,天边慢慢露出白肚,此时隔秦河水也只得二十来里路的样子,宇文业虽然看不到,却在算着路程,他忽然说道:“快停车。” 周梓卿急忙停了车,不解的看着他问:“怎以回事?” “天色已经亮了吧?”宇文业问。 “是的,天边已泛白肚,再不久,天就要亮了。” “我们在这儿下车,此处隔秦河水不远了,到了秦河再寻船走水路进梁州城比较安然。” 周梓卿想了想也对,便入了马车,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再从暗匣的食盒里拿出点心食物,一股脑的用布包了起来。 扶着宇文业下了车,周梓卿问:“可以走吗?” 宇文业点了点头,“还行,不过你的马车得做一下处理。” 她不解的看了看马车。 宇文业从袖口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把马车赶上山去,快到山涯之时,再用这件匕首扎向马屁股,马车坠入山涯,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找到我们的去向。” 周梓卿把宇文业安顿在山洞里,然后赶着马车上了山,快到悬崖边上,狠下心来,一刀子扎在马屁股上,马匹爆裂的一声撕吼,猛的往前冲去,就这样直接坠入了悬崖。 俩人在山洞里填饱了肚子,此时天色已大亮。她扶着宇文业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山林深处走去。 方向不分的周梓卿完全依赖着宇文业的感知判断往前走。 走了大半天,宇文业忽然蹲下身子,周梓卿也被顺势拉入草丛之中,膝盖碰到石子,嘶了一声却被宇文业捂住了嘴。 没多久前面林中走来几位黑衣人,他们四处瞧了瞧,其中一位说道:“首领也真是多此一举,这荒山野岭的,一个瞎子能跑到哪儿去。” “要你搜就搜,哪有那么多废话。”其中一位黑衣人恼怒道。 两人伏在草丛终于等到黑衣人走远,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伤口未结痂的宇文业,牵扯到了伤口,血水染红了衣服,周梓卿忙从裙摆处撕下一块给他包扎。 就这样躲躲藏藏,从天亮走到天黑,还没有走出这片森林,最后寻了一个小山洞,两人躲在里面休息。宇文业靠着岩壁,吃了几块干粮,就昏睡了过去。 半夜宇文业发起了高烧,周梓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不行,在这个山野里,到哪里去寻医问药?她在洞里不安的来回踱步,最后借着月光,寻了一处水源,可身上却没有器具,她撕下一只袖口,在泉水中打湿,然后拿回洞里,拧了水浇在他的唇上,再把湿布搭在他的额头。 来回跑了好几趟,慢慢地宇文业不烧了,却开始全身发凉,冷的发抖。走的时候只带了干粮,没有带上衣服棉被,如今洞中空无一物,外面到处都有野兽的痕迹,半夜又看不清形势,根本捡不了柴生不了火。 最后周梓卿只好脱下自己的衣裳盖在了宇文业的身上,一时半会并未觉得,没多久她也冷成一团。 而地上的宇文业却依旧冷得发抖。周梓卿静坐了许久,最后脱下内衣,只着一件肚兜,然后整个身子缩入宇文业的怀中,把全部衣服盖在两人身上,双手抱紧他。 刚开始还心中悸悸,到最后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折腾了一天一夜,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宇文业幽幽醒转,他动了动麻木的手臂,才发现上面躺着一人,指腹上一片滑溜溜的触感,他猛的一惊,坐了起来,虽然他看不到,却闻到了姑娘家身上独有的淡淡清香,他的脸刷的一下烧红。这边因为他的大动作,周梓卿也醒了过来,然后看着光着身子的自己,才回过神来,忙起身把衣服套上。 “我……我去接点水。”周梓卿说完,赶忙往洞外跑去。 宇文业听到她娇羞的声音,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待周梓卿洗漱完毕进来的时候,宇文业道:“我会对你负责的,等我到了梁州城,我便飞鸽传书给我家父,择个日子成亲。” 周梓卿红着一张脸垂下头去,没再开口说话。 宇文业又道:“你别担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母亲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的。” 周梓卿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捂着自己的嘴无声的哭着,想着母亲临死时的样子,心中仇恨无法挥去。 “你过来。”宇文业向她招手。 周梓卿走到他身边坐下。 宇文业伸手把她抱入怀中,细声轻语的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我一定会为你手刃仇人的,你想哭就哭吧,就在我怀里哭。” 周梓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原来一个人哭是多么的潦寂,有一个能依赖的人却是多么的幸运,她忽然觉得不再那么的悲伤了,她信他,他会为他手刃仇人,为母亲报仇的。 再次上路,宇文业经过昨夜那一遭身子更虚了,走走停停,半天下来,也没有走多远。等到黄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秦河,周梓卿从来没有过的喜悦,她扶着宇文业,开心的呼唤:“秦河,到了,秦河,我看到了,我们到了。” “嘘!”宇文业伸手挡在她的唇上,柔软的触感使两人的身子都是一僵。宇文业轻轻的说:“小心,这里地势最容易遭人埋伏——”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涌出四位黑衣人。周梓卿啊的一声大叫,“黑衣人。” 宇文业脸色一变,命令道:“快往秦河跑,只要到了秦河,就有机会跳水逃走。” 周梓卿听到指示,扶着他往前奔跑,后面的黑衣人越来越近,看着前面的秦河,周梓卿在心中祈祷,快点,再快点,她还要为母亲报仇,她还要返回京城见父亲。 也不知是天可见怜,还是黑衣人运气不好,居然遇上了猎人的陷阱,几人齐刷刷掉了下去,却也只是停顿了一会,周梓卿又看到那四个黑衣人从陷阱里爬了出来,此时两人已跑到了秦河边上。 周梓卿正犹豫着要不要跳的时候,宇文业搂着她,跳入了秦河。黑衣人迅速赶到,看着翻滚的秦河水,在岸上蹲守了一会,然后回身复命去了。 宇文业并没有逃走,跳下秦河的时候,他抓住了岸上的一根藤条,他从水面冒出头来,探了探怀中的人,已晕了过去。他努力的挣扎着想往上爬,两个湿淋淋的身体,重量让他完全没有办法上岸,他抓着藤头在水里飘浮,右手却紧紧的抱着,生怕松了半分,被水冲走怀中之人。 宇文业的眼皮开始打颤,最后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不知不觉中放开了左手,环着怀里的人,一同淹没在水中。 秦河之上,一艘帆船慢慢地驶来。吕薇一身素衫一张琴,坐在船头弹奏,哗哗哗的泉水,悠扬的琴音,两岸绿影山色,真是惬意。 这时一位嬷嬷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吕薇的琴音。吕薇秀眉微拧,脸色一肃,淡淡开口:“何事惊慌?” “女郎,不好了,刚才张护卫捞起了两具尸体,管事的觉得晦气,正要贬了张护卫的首领之职,现在两人吵了起来,还望女郎定夺。” 吕薇起身,来到嬷嬷身边,冷冷的看了一眼,对一边的贴身丫鬟吩咐:“嬷嬷二十仗刑,管事的三十仗刑,张护卫十仗刑,打完后再来向我禀报,至于那具捞起来的尸体,抬入船舱,我亲眼瞧瞧。” “是,女郎。”丫鬟听命离去,地上跪着的嬷嬷全身发抖,伏身谢恩。 吕薇走进船舱,两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命人退下。 屋中只剩她一人,她蹲下身子掀开白布,就见一张俊朗的面容苍白如纸。旁边是一位清丽的女子,男子抱着女子,两人交缠在一起,还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她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端,还有微弱的呼吸,也就是说两人并没有死,吕薇脸色一变,把白布扯下,从软榻中拿了棉被盖在两人身上,接着吩咐仆人把两人强行分开,抬入上房。 ☆、吕薇用计 吕薇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身子僵直的男子,盖了两层厚厚的被子后,脸色慢慢有了红润。她伸手翻开男子的眼皮,瞧完双眼,吕薇脸色一变,“这不是肓毒吗?难道此男子跟师父有过结?”她停下,坐着沉思了一会,再细看这位男子,生得俊美,五官分明,剑眉下的眼眸,眼睫毛铺开,一双眼睛比女人的还要看好,不知睁开眼睛会是个什么样子? 再细看这男子的穿着,用的是上等的丝锦,看这花样,也只有玄阳城的兰桂坊有这绣功,莫非这男子是京城人士? 吕薇遣退仆人,翻开棉被,就见男子腰间佩带着一块上乘的羊脂玉,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刻着三个字:“宇文业。” “莫非他是宇文世家的人?” 吕薇激动的脸都红了,如此人才,又能配带如此美玉的男子,若是宇文家的人,定是嫡系亲属。想到这儿,吕薇决定救下这人,只是隔壁房间的女子……,想到刚才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心里隐隐有一股忌恨。 吕薇站起身来,往隔壁房走去。 “人怎么样了?”吕薇且走且问。 第20节 贴身丫鬟白露回答道:“还未曾醒来,不过并无大碍。” 吕薇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在丫鬟的照理下,脸色红润,精致的五官,樱桃般的小嘴,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吕薇坐下,向一旁的小丫鬟吩咐:“拿一盆冷水来。” “女郎,这位姑娘刚刚恢复过来,怕是捱不住……” “叫你拿就拿,哪有那么多废话。”白露怒斥。 小丫鬟白着一张脸,急忙退了下去。 一盆水沷下来,床上的女子冷的直打哆嗦,猛的睁开眼睛。 吕薇俯身关切的问:“好些了吗?” 刚醒来的周梓卿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张倾城的脸,她揉了揉,才看清这张亲切的面容。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周梓卿刚要爬起来,吕薇按住她,“别急,你的身子骨太弱,还需静养。” 周梓卿听话的躺了下去,接着又担心的问道:“恩人,您救起我的时候可还看到别的人?” 吕薇想了想,道:“还有人落水吗?” 周梓卿脸色一白,“没有看到其他人了吗?” “未曾,当时护卫看到你飘浮在秦河之上,才打捞出来的,救起来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周梓卿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他居然死了,他说要娶她为妻的,他说要为她手刃仇人的,可是如今却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他了。 吕薇安静的坐在一旁,见她伤痛欲绝,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如今你旁的别想,先养好了身子要紧,只有身子养好了,才有力气去寻找啊。”说完,亲自扶起周梓卿,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她背后,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式,然后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别担心,我现在就派人去打捞。”然后向白露吩咐了一声。 白露遣退仆人,自己也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多谢姐姐。”周梓卿忍住心中的伤痛。 吕薇待她平静下来,语气柔和的问道:“不知妹妹思着念着的那人是谁?” 周梓卿脸颊一红,垂下头去。 “妹妹不愿说也没关系的,姐姐只是好奇才问。” “不是的。”周梓卿已红到了脖子处,犹豫了一会,便把与宇文业相遇相知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眼泪又流了下来,短短几天的时候,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接着忍不住痛哭出声。 吕薇拿出手帕上前为她擦泪,安慰她,陪着她,一直坐到天亮。 “姐姐,真是对不起,害您耽误了一夜。”周梓卿看了看天色,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吕薇按住她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身子还没有好呢。” “姐姐,我一定要去江上看看,或许能看到他的身影。”周梓卿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 吕薇怒道:“你这副样子,又有多少能力救人,再说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幅模样,置自己的身子于不顾。” 周梓卿抹了把眼泪,颓唐的坐下。 “你就安安心心的养病,待身体好了才有力气去寻,何况姐姐派了护卫四处寻找,也比你一个人乱打乱撞的好。”吕薇说完,眼睛微微一眯,把周梓卿按在了床上。 周梓卿刚躺下去,白露端来药碗。吕薇亲自端着碗,拿着勺根喂她。 一碗药喝下,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慢慢地眼皮沉重起来,接着昏睡了过去。 吕薇起身,整了整袖口,眼神冷冷的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对白露吩咐道:“叫几个嘴巴严一点的小厮把床上的人抬出去丢到秦河里喂鱼。” “是!” 吕薇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来到底层,吩咐护卫首领:“快速前进,日落前必须赶到梁州城。” “是!”护卫齐声回答。 吕薇进了宇文业的房,他依旧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脸色却恢复正常。吕薇伸手抚了抚男子的眉头,唇角一勾,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天助我也。”这一趟出航还真是捡到了宝,如今只要利用得好,在吕家,她吕薇也终于有了靠山,到时凭着你吕妍如何了得,也只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子,除了脑子聪明,未必能如她一样嫁个好夫君,若是将来得了宇文家的宠爱,再回来控制着吕家,吕妍的末来还得她吕薇说了算。 当晚,船回到了梁州城的港口。吕薇调制出肓毒的解药给宇文业服下,又用了疗伤圣药把宇文业身上的伤口都包扎了一遍,最后,吕薇坐在床边,从怀中拿出手帕,放在宇文业的枕头边,然后从几上的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就着水服下。 白露在一旁担忧的道:“女郎,您行此险招,若是宇文公子不进城怎以办?” 吕薇嘴角冷笑道:“他能在水中抱着那位女子,自始至终不离不弃,便知他是一个不轻承诺之人,有血性,可以信之。”说完,站起身来,“走,回吕府。” 转瞬之间,人去船空,只余下宇文业一人昏睡在船上。 正午时分,宇文业睁开眼睛,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翻身坐了起来,眼睛所见之处,无一不清清楚楚。他伸出手来,看到左手小指上的疤痕,那是一次比武之中留下的,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眼睛忽然好了,他心中欢喜若狂,接着下床,手掌按在一块柔软的地方,他定睛一看,是一块绣功精美的手帕,他看到巾帕的一角,绣着一个薇字,皱了皱眉头,沉思了一会,便把手帕收入袖襄。 宇文业把整个船舱都看了个遍,未寻到半个人影,他站在船头,看着滚滚秦河水,百思不得其解,先前救自己的姑娘不见了,如今眼睛又无端端的好了,实在可疑。 他站了许久才从船上下来。 码头上正有几艘货船,有几个壮丁正在卸货。 他走上前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这里是梁州城的码头,他从袖襄里拿出手帕,看了看巾上的“薇”字,径直往梁州城衙门走去。 宇文业从衙门里出来,已是傍晚时分,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看着梁州城里的繁华,想起刚才张县令的一番话:“我只记得梁州城里吕家吕司马的长女名字间有一个薇字,那还是下官内人常与吕家交好,先前跟下官有提及,看这手帕上的刺绣,其绣功之精妙不是普通闺秀能做得到的,下官的小女曾经有幸看到过这位才女的绣品,赞不绝口,可是咱梁州城里贵女圈中出了名的。” 宇文业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准备第二日再去吕家登门造访。 吕妍正在整理药材,碧玉从外面匆匆进来,然后关了房门,轻声道:“女郎,大姑娘回来了,听说在路上遇上了劫匪,差点送了性命,如今整个人脸色苍白,喉咙也说不出话来,正躺在床上,派人叫来大夫,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开了一计补药方就走了。” 吕妍脸色一变,想起几日前父亲为吕薇选的一门亲事,吕薇不同意,然后擅自带着家卫出了门,几日都未曾回来,吓坏了吕家一众,派了好几波人出去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吕家虽然心急,却又不敢在梁州城里弄出太大动静,却不想她今日忽然回来。 吕妍伏在碧玉耳边低语了两声,碧玉领命去了。 第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碧玉唤醒吕妍,轻声回禀:“今晚守了一夜,大姑娘是真的受了伤,一个晚上咳嗽不断,与其贴身丫鬟说话都很吃力,连声音都变了。不过倒是让奴婢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听说就出去的几日里,已寻到了心仪之人,誓死也要嫁给他呢。” 吕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不会吧,上一世吕薇是嫁给宇文业的,可到现在了宇文业还未曾出现,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而且誓死都要嫁给那个人,难道这一世哪里变了,弄不好她今生与宇文业无缘?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好了,只要不嫁给宇文业,吕薇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吕妍正暗自揣测,没想到吕家突然来了一位贵人登门拜访。 ☆、吕妍反击 当吕妍看到这人时,脸色真是变了几变,不知用什么可以形容,居然来的是宇文业,上一世不是这样的,宇文业怎么可能会亲自上门,记得那是宇文业在一次梁州贵圈的宴会上看中了吕薇,第一次来吕家,也是慕名而来的,那么今日他来此目的是什么呢? “在下宇文业,家父宇文拓。”宇文业自报名讳。 毕竟是在京城的户部做过事,怎以可能不认识鼎鼎有名的尚书仆射宇文拓呢,那可是连皇子们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吕煦听后,忙从座位上下来,上前向宇文业行礼告罪。 宇文业含笑扶起吕煦。 吕家去醉香楼请了厨子,又买了好酒好菜招待。 吕煦却是整日红光满脸,犹如天下掉了陷饼,看着温文尔雅的宇文业,越看越是喜欢,于是提出希望宇文业在梁州坡游玩几日再走,想起了内宅里的两位待嫁女儿,更是几番言辞,非要留下他不可,宇文业也是顺了他的意留了下来。 吕妍听完孟氏的陈述,心情极是复杂,想不到这吕薇与宇文业的姻缘是挡也挡不住啊,作为尚书仆射宇文家的二公子,即使在玄阳城也是赤手可热的人物,何况来了梁州城呢! 吕妍伏在碧玉耳边吩咐道:“把宇文业来梁州城的消息散布出去。” 碧玉不解的看着她,吕家好不容易留住了这么一位贵人,为何还要把消息散布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届时又有一大群贵女们来抢着献媚,于吕家不是更加不利。 吕妍看了她一眼,碧玉撇了撇嘴,吕妍伸指按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还不快去。” 碧玉只好听话的去了。 宇文业在吕家呆了两天,吕薇却在床上躺了两天,一直未曾出来会客,吕妍是没兴致,也懒得出来故意制造机会,倒是急坏了吕家众人,这是要多大的造化啊。 两天后,关于宇文家二公子来了梁州城的消息在贵圈里炸开了锅,各大家族争先恐后的给吕府送上了帖子。 这下子吕薇也急了,忽然一夜之间病也好了,还能下地走路了。吕妍听完碧玉的描述,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整了整药材,说道:“是该出去见见宇文公子了,倒要看看他这次来梁州城的目的为何!” 第二日清晨,吕妍在花园里散步,只有碧玉陪着她,吕妍轻声问:“打听好了吗?宇文公子可有外出?” “未曾,小顺子这几日都注意着北院的动向,大姑娘也未曾去找过,宇文公司似乎也受了伤,家主还曾带大夫过来为他治病,所以安静的呆在北院,不怎么外出,这个时候应该在用早膳。” “走,我们去北院瞧瞧去。” 碧玉脸色一变,一脸犹豫,“女郎,您这样若是被人瞧见了,若是被人传出去了可就不得了了。” “没事,我自有计较。” 俩人悄悄的往北院走去,一路上躲开仆人,顺利的走到了北院的侧门,碧玉往里瞧了瞧,这处地偏,没有人来往,于是两人轻松的走了进去。 来到北院的花园,远远的就见宇文业独自坐在亭中饮酒,周围一个仆人也没有。吕妍想了想,吩咐道:“碧玉你留下来帮我探风,我去会一会他。” “女郎——” “没事的,帮我看着点。” 吕妍从侧边闪入花园,往宇文业走去。 一袭白袍的宇文业正拿起酒樽,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位妙龄女子,倾城的容貌却并不显得温驯,眉眼虽柔,眼神却有些凌厉,一双漆黑的眸子似能看透人心。 吕妍走进了凉亭,对宇文业行了一礼。 宇文业看着她端庄得体的举止,雍容的神态,暗叹:“吕府虽然落败了,人心却没有散去,即便在这个小小的梁州城里,谈吐举止也是与这梁州普通贵女不同,不知她是不是就是那位救命恩人呢?” “小女子吕氏,在吕家姐妹间排第二,大家都唤我吕家二姑娘。”吕妍不紧不慢的说。 宇文业起身回礼,然后两人坐下。 吕妍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问道:“宇文公子不知来梁州城,所为何事?” 宇文业听到他是吕家二姑娘,却失了兴致。没想她开门见山就直接问他,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宇文业看对面眉清目秀的姑子,一双澄澈的眼坦然的看着他,倒是说给她听也无妨,思及此,便回答道:“寻找一位名字带薇的救命恩人。” 吕妍心中一惊,脸上却不显,“在梁州城里若要寻一位名字间带薇字的人不难,不知阁下怎以就认定此人就在吕府。” “你多虑了吧,我来吕府,只是寻个去处,此人在下还在寻找之中。二姑娘身为一位女子,私下里来寻在下,不知意欲何为?”宇文业冷冷的看着她。 吕妍听后,并未恼怒,语气却有些凌利,“当然,此事若是传出去,何只是我的名声有损,还会连累整个吕家,不过我认为宇文业公子没必要计较这些,小女子前来只是关心关心而以,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能如此薄情。” 宇文业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小女子略懂医术,听说宇文公子曾受过伤,所以今日特来拜访。”吕妍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放在石桌上,说道:“把这些药涂于伤患处,三天后可恢复如初。” “既然如此,为何不走正门。” 吕妍脸色变了变,这个宇文业还真是不依不挠了,非要把话挑明。吕妍忙转移话题道:“我看宇文公子脸色,近日应该是中个毒吧,看您眼窝深处,还有点泛青,先前可是中过肓毒?” 宇文业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却知道江湖失传的肓毒,还真不容小视。 “不过毒已经解了吧,只是还有些后遗症。”吕妍继续开口,“若不尽快根冶,从此必须依赖其中一味药,那就是五石散。” “五石散?”宇文业脸色一变。 第21节 “想必阁下也知道五石散的来历,南国已明文禁止,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其药效既能让人飘飘欲仙上瘾,还能危害生命,最终中毒而亡。” 宇文业的脸色微暗,冷声问道:“不知二姑娘师从何门?” “未受师尊同意,小女子也不方便提及。不过宇文公子的毒若要清除,小女子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不知二姑娘的条件是什么?” “宇文公子真是爽快,那么我就直说了,小女子希望宇文公子放弃寻找这位名薇的女子即可。” 宇文业哈哈大笑起来,“唯我男子汉大丈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若要违背誓言而贪生怕死,苟且的活着,又有何意义。”宇文业起身,准备拂袖而去。 “慢着。”吕妍也站起身来,从袖口中拿出一瓶碧玉色的药放置在桌上,语气淡淡的说:“宇文公子重情重义,我吕氏敬佩,此药就当送宇文公子一个人情,不过我不得不提醒公子,既然给你调制了解药,却要留下一味药来控制你,此人其心计不浅,希望公子好自为之。” 宇文业抱拳,目送着吕妍离去。 回到琉璃院,吕妍返回书房,执笔写了封信,在落款处盖上了梅花印记,然后交至碧玉,吩咐道:“即刻把信送至柳巷麻姑的手中。” 宇文业没有放弃寻找名薇的女子,于是向刺史张大人提议要在梁州城里办一个梅花宴,正好梁州城西有梅花林数顷,此时开得红火,在这个飘雪的冬季显得隔外漂亮。 就在吕妍去信的第三日,麻姑送来一位妙龄女子,柳巷的麻姑是阿奴为吕妍留下的暗探,梁州城里若出了什么事,麻姑大多了如指掌,的确给吕妍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这位女子年方十六,瓜子脸,肤白如玉,温婉可人,一双妩媚的眼睛,浓郁的睫毛,看人时带着楚楚可怜。 吕妍坐在主位上打量她,一袭浅红色的衣裙衬得她曼妙多姿。吕妍点了点头,如此佳丽,一般府中还真是难见。 “你此次前来,麻姑可跟你交代清楚?”吕妍端坐在主位上问。 女子伏身回答:“小女子花氏,拜见主子!来时麻姑已交代清楚,小女子必会尽心完成。” “嗯。”吕妍吩咐碧玉带她回内院。 隔梅花宴只差两天了,吕妍在这两天之间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对付宇文业的招数,并且也嘱咐花氏准备。 ☆、将计就计 梅花宴当天,吕薇的病完全好了,只是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沙哑的,很少在家人面前讲话。 吕家众人坐上马车,刘氏未去,吕家女眷中由孟氏主持,家中孩子都有在列,与各世族交往,见见世面,所以年仅十三岁的四妹吕素与五妹吕萍也坐上了马车,跟着孟氏,安安份份的不敢多言。 来到梁州城西,吕妍下了马车,入眼是梁州城众世族,大家早已到齐。吕薇刚下车时,一群贵女便围了过来,有几个玩得甚好的女子,更是关切的问了她的近况。 吕妍带着花氏往前走去,再上去就是台阶。在梅花林右侧是马场,世家子弟及长辈便去了那儿,独留女眷们在梅花林里赏景。 虽说是马场,地势较于梅花林要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梅花亭里的全景。这次到来,大家都知道是宇文公子的意思,自是不愿错失良机,各贵女娇娇打扮的艳丽动人,犹胜这腊梅美姿。 大家站在梅花亭里便不想进林了,那儿既能看到宇文公子及众子弟外,又能让她们一目了然的赏景。 吕妍往马场上望了一眼,就见宇文业独自一人站在最高处往下瞧,吕妍收回目光,看向吕薇的方向,只见吕薇站在一棵梅树下,虽没有亭子里清明,却也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地方。她手中拿着一块绵帕,捂着嘴咳嗽,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薇字。 吕妍倾身向花氏吩咐:“你且去梅林深处,那儿有条小道,马场可直达梅林,看此情形,吕薇便是其要找的人,如今她拿出了手帕,呆会宇文公子见了,定会从那处下来,你且等着,一定要阻止他。” “是。” 花氏往梅林深处走去。 宇文业瞧了瞧,显得有些失望,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周氏女子,却也还有些模糊感觉的,如今再看这亭中女子,个个俗不可耐。 他正烦躁之际,就见亭外不远处有一位青衣身影,扶着树,正咳嗽着,由于用力过猛,震得树上的白雪撒落了一地,她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虽看不清容貌,却看到了她手中的手帕,那是与他手上一模一样的边角处绣着一薇字。 宇文业看到后,心中激动,立码折身往马场走去,这儿去梅林有一条林间小道。他心中焦急,走得匆忙,不顾众人的讶异眼神,穿过马场,直往梅林而去。 花氏躲在林间,见小道下来一位风流倜傥的墨袍公子,俊美的容颜,雍容的气质,不是宇文业是谁。 她悄悄走出梅树林,站在一棵显眼的梅树边上,手中拿着帕子掩嘴咳嗽,消瘦的肩膀在这个冬雪的天气显得犹其单薄。 宇文业听到咳嗽声,忙看过去,就见一位粉衣女子背对着他扶着树干,咳得严重,他看到了女子手中的手帕,一角绣着一个薇字。 “这位姑娘,你可还好?”宇文业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抱拳行礼。 花氏回身,一张粉红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妩媚的眼睛更是含着眼泪,却并未落下,含在眼眶,真是我见犹怜。 宇文业看到花氏,眼神呆了呆,许久才移开视线,脸烧红一片,忙垂下头去,“姑娘的家人不知在哪儿?严寒季节,姑娘着装如此单薄,又身负病痛,怎可离开家人?独自出行。” 花氏伸袖掩面,嘤嘤的哭了起来。 宇文业一慌,不知怎以办好。 “小女子花氏,几日前被吕府在秦河所救,醒来时忘却了前程往事,不知姓啥名谁,连父母的身影也没有了半点记忆,花姓是吕家二姑娘赐予,今日受吕家二姑娘所约,来了梅林散心,却不小心与二姑娘走散。如今独自一人,触景生情,茫然无助,想起自己空白的记忆,心中难忍,旧病复发。” 宇文业看着她手中的锦帕,问道:“不知姑娘手中的锦帕可否借在下一看。” 花氏脸色一红,犹豫了一会,然后递了过去。 宇文业心中激动,忙接了过来,从怀中拿出手帕,两相对比,还真是一模一样。宇文业欣喜,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花氏,“原来你就是在下要寻找的姑娘。” 花氏的脸烧红一片,却更加的不知所措。宇文业收起孟浪的言行举止,解释道:“定是那秦河水中撞到了额头,所以才会失去记忆的,以前我走南闯北之时,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你不必担心,待回到京城,我便请天下的名医为你治疗,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花氏听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然后顺势往前一倾,倒在了宇文业的怀里。 宇文业伸手拍了拍花氏的背,然后询问道:“不知你伤在哪儿,我瞧瞧看。” 花氏眼神一闪,想不到这宇文业还真是一个多疑的人。她捂着额头,“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只知道这儿非常疼痛,幸好二姑娘懂医术,为我冶好了头痛病,却落下一个咳嗽的毛病,声音也沙哑了。” 难怪她说话的声音与之先前不同,原来是这样。宇文业上下打量了两眼后,安慰了几声,才带着花氏往梅亭走去。 半路遇上吕妍,宇文业心中疑惑顿起,看了看怀中之人已经平静了下来,才不动声色的推开花氏,整了整衣袍,回身对花氏道:“我与二姑娘还有些话要谈,你且在此候一候。”说完,眼神看向吕妍。 吕妍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跟上宇文业的脚步,来到梅林中。 “二姑娘好计谋,你知道在下正在寻找一位名字中带薇字的女子,便寻了这么一位姑娘来投我所好。” “不愧是宇文家的人,天生最爱犯疑心病。不错,我早就知道你要找的女子就是花氏,但我未曾向你挑明,是因为我并不知道宇文公子的品性,不愿这么轻意的把她交予你。要知道花氏在秦河水中吃了不少苦,如今又失忆,甚是可怜,这几日相处,我已把她当姐姐看待,她的安危才是我要考虑的,所以那次我冒着有毁清誉的危险,不得不见上你一面,就想当面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是借机而来的杀手。” 宇文业脸色一变,剑眉下一双冷眸看着她,并不太相信她的话。 “不过,经那次后,我便明了,宇文公子行事光明磊落,实为大丈夫也,如今把花氏交予你,我也放心了,再说姐姐如今失忆,我也不知道姐姐身份,还真只有宇文公子有这个能力为姐姐寻医问药,寻找亲人。” 吕妍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宇文业的神情,话说完,宇文业在原地踱了几步,侧头看向吕妍,“我能相信你的话吗?” 吕妍忍不住笑道:“宇文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不必带走姐姐,我吕家是落泊了,但多养一张嘴的银子还是有的,就不劳公子操心了。” 宇文业看着吕妍,许久,赞叹道:“吕家有你二姑娘,兴旺在即。” 吕妍回了一礼。看着宇文业的背影越走越远,吕妍勾起一抹笑容,吕薇,上一世的仇这一世的恨,一并了结了。 宇文公子寻到了自己的恩人,吕煦非常高兴,暗地里听吕妍说这位花氏原本姓周,因为救命之恩的缘故,与她交好。 虽没能把自己的大女儿嫁入宇文家,这个结果还算是安慰的,特别是看着周氏那依赖的眼神,吕煦更是安心了。 因为周氏是吕家所救,宇文业一时半会也便没有离开吕家,准备五日后举宴辞行,带上周氏返回京城。这事落定,气坏了梁州城许多待嫁姑子,特别是吕薇。 吕妍遣了小顺子去打叫,回来时抿着嘴笑,听说吕薇去前院寻父亲,把自己的经历细说了一遍,结果被父亲责备了一顿,还吩咐刘氏派嬷嬷把人给架了回去,要严加看管,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吕薇一向聪明,却不想这一次却这么急躁,就算她是真的,也失了先机。即使吕薇是真的,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何况周氏是吕家所救,吕家自己揭发自己欺骗宇文家吗?所以父亲不会去的,只能将错就错,看在吕家的救命之恩的份上,宇文家在朝中帮衬一二,吕家也受益匪浅,吕薇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起来。 转眼四天过去,第五天清晨,吕妍洗漱完毕,小顺子匆匆赶来,“不好了,女郎。” 吕妍坐在花厅里品着茶,听到小顺子的话,皱了皱眉,“有话慢慢讲。” 小顺子忙行了一礼,接着说道:”女郎,不好了,大姑娘昨夜出事了,听说半夜与宇文公子私相授受,被家主抓个正着,如今正在堂前罚跪,宇文公子也在堂前求情。” “什么?”吕妍起身,“走,去前院。” ☆、历史的结局 到了前院,远远的就听到刘氏的哭声,待吕妍近身,刘氏拉住她,“二姑娘,求求您了,如今家主也只听您的,一定要救救你姐姐啊。” 吕妍伸出手来,心中恼燥,瞥了她一眼,往堂前走去。 吕煦看到吕妍进来,声音如雷的说:“你别给这个逆女求情,想我吕家在梁州城里多艰难,如今又摊上这样的事,我吕家哪还有脸面呆在梁州城,这是要逼着为父辞官吗?”说完,背过身去。 一边的宇文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了看地上的吕薇,说道:“司马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周氏出来一会。” 吕煦的脸色一变,看向宇文业,然后怒斥地上的吕薇:“想你清白之身,却落个如此下场,你要为父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说完,叹了两声,“宇文公子,既然要见周氏,容本官派人唤她出来。” 前堂安静下来,只剩下吕薇跪在地上嘤嘤的哭泣,宇文业见了,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上前向吕煦求情,“此事是误会,还望司马大人三思。” 吕煦听后,无奈的叹了几口气,叫人把吕薇扶了起来。 周氏来了,身子骨柔弱,远远的就听到咳嗽声。 宇文业见了,露出担忧之色。 周氏来到堂前行了一礼。 宇文业说道:“周氏失忆,却是从秦河水中捞出,手中又有绣着薇字的手帕,原本我以为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可昨日吕家大姑娘说她也有一块绣着薇字的手帕,而且还能说出与在下同甘共苦的经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要如何证明两人的身份?” 周氏听后,媚眼含泪看向宇文业,有些赌气的道:“公子若不信,不如我们各自绣上薇字,由公子定夺,如何?” 宇文业听后,眼前一亮,这倒是一个好法子,便遣人拿来绣具。 一伙人坐于堂前静等两人刺绣。两人都是好功夫,没多久便相继绣好。宇文业拿在手中,左右对比,发现两块手帕绣的是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真假。 这下要如何分辩? 这时吕薇跪下身来,挪向宇文业脚边,伏了一礼,含着泪花儿道:“与公子在一起的时光,是微儿此生最难忘的,那段日子,与公子相依相伴,薇儿早已心有所属,若公子不嫌弃,薇儿愿与周姐姐共侍一夫,和和睦睦常伴夫君左右。” 不待宇文业发话,吕煦站起身来,严厉批评道:“薇儿怎可以不顾名声?让我吕家如何见人?” “父亲,女儿在外与宇文公子逃亡的时候,早已委身于他,就算宇文公子不要我,我此生也不会再嫁了。”吕薇绝决的说。 宇文业听后,惭愧不以,看了看吕薇又看了看周氏,最后决定纳两位女子为妾室,今日宴毕,一同返回京城。 吕妍回到琉璃院,看完整场戏,心情有些复杂,想不到这一世,吕薇还是跟了宇文业,虽然只是个妾。想起上一世,吕薇是梁州城的第一才女、美人,遇上宇文业,迷得他神魂颠倒,最后不顾宇文大人的反对,硬是娶了吕薇为平妻,好在这一世只是一个妾,只是不知吕薇出去的那几天,怎么就遇上了宇文业,还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一命,反而促成了这对姻缘。 宇文业在吕府举宴,梁州城世族都来了,宴会上,宇文公子纳了吕薇与周氏为妾,双喜临门。 宴会结束,第二天便是吕薇辞行的日子,从此跟着宇文业生活在玄阳城。 入夜,吕妍坐在花厅里等着,碧玉守在一旁劝道:“女郎,大姑娘应该不会来了,何不进去歇息。” “她会来的。” 果然,话音刚落,吕薇带着丫鬟婆子进了琉璃院。吕妍整了整衣裳,坐在软榻上等着她。 第22节 一身红衣的吕薇婀娜的走来,看到吕妍,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的道:“想不到我吕薇也会有今日吧,妹妹,你看如何?这身衣裳可好看?” 吕妍淡淡的看了一眼,道:“还行,可惜只能夜里穿穿,正宴上却不行。” 吕薇听后,脸色白了白,厉目看她,“那又如何,如今我已经是宇文家的人了,吕府将来还得倚仗着我周旋,妹妹将来及笄,姐姐会给妹妹安排个好的亲事的,你别着急。” “那倒不用了,我自有办法,不劳姐姐费心。” 吕薇见这样还是不能威胁到她,倒也不急着绕口舌,她还未及笄,时间尚早,待到京城站稳了脚跟,再计较也不迟。便绕开话题,说道:“周氏是妹妹的人吧。”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吕妍也不予反驳,笑道:“她是替我照顾姐姐的,免得姐姐操劳。” “你——”吕薇气得脸色一红,停了一会,冷笑道:“妹妹真是聪慧,姐姐我自愧不如。周氏柔弱,你可要看好了,不要哪一天磕了碰了,可别怪姐姐。” “多谢姐姐照顾。” “娇奴,姐姐如今要去京城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吕妍起身,来到吕薇面前,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开口:“姐姐一路走好,家中一切妹妹会为你照看着的,不必操心。” 吕薇笑容一收,看着吕妍。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反而让她担心起来。吕薇立即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拉着吕妍的手,说道:“姐姐一去不知几时能回一趟家,刘姨娘就麻烦你照顾一二了。” 说的非常诚恳,可吕妍最明白她的德行,如今她只有十四岁,还未及笄,到了及笄的年纪,吕薇肯定会从中作梗,可这一年里,还得顺着她。 “我只希望姐姐回了玄阳城,别闹出什么事儿,反而连累咱们吕家。” 吕薇听后,脸色白了白,却极力忍着,说道:“姐姐会注意的,家中一切就劳烦妹妹了。” 吕薇终是随宇文业走了,与上一世一样,她们的姻缘并未因为吕妍的插手而改变,那么她吕妍呢?会不会与上一世一样,与刘贤的羁绊会不会也不是这么容易断的? 吕薇走后一个月,吕妍开始感觉四肢不适,她为自己把了脉,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中了毒,而且这个毒竟然是鬼婆独有的一种秘术——血瘴,中血瘴者,半年内经神错乱,导致疯癫,一年后血流尽而死,死相惨烈。若是寻不到解药,也需及时吃药压住毒性,否则传染给他人,被传染者的死状与中毒者一模一样。 吕薇坐在药房,已经有三天不眠不休了,她把重生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鬼婆到底与她有什么过节?这种血瘴之毒,其中一味药,便是西域来的血枝兰,这种东西南国没有,只有奇冷无比的高山上才会采摘得到,就是吕妍以前在魏王府,要弄到这样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鬼婆为何要费此心机,把这么名贵的药用到了她吕府?她只不过是一个未及笄的姑子,又从未曾与鬼婆见面,莫非鬼婆在梁州城里收了徒弟?可上一世她是查的清清楚楚的,她唯一的徒弟便是自己。 吕妍猛的坐起身来,唤来碧玉,明日晨时,琉璃院中上下全部必须经吕妍诊脉,必需查清哪些人受了感染。 第二天,吕妍把脉完成后,把院中感染者一一记录在册,并派了护卫,把西厢靠北的几间院子空了出来,把感染者关了进去,接着去寻孟氏。 听说最近孟氏身体不适,吕妍因为自己种毒的事情,也来不及去看望。 吕妍脸带面纱,来到主院,就见孟氏卧病在床,脸色苍白,病入膏肓。吕妍一惊,忙上前把脉。 没多久,吕妍额上泌出汗来,孟氏中毒已深,身子骨弱,怕是难以熬到半年之期。 吕妍差点流下了眼泪,她背着身子抹了抹眼角,然后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孟氏,怒斥道:“张嬷嬷怎可如此粗心,我母亲积病已久,为何不来向我禀报?” 张嬷嬷听后,忙伏身谢罪,“是夫人不肯,前一段时间偶有咳嗽并不算严重,也请了大夫把脉开药,本以为只是一个风寒之症,却未想这两日忽然倒下,如今家主请了梁州城的名医,四处问药,都未见半点效果,查不出病因。” 吕妍又细细问了孟氏的饮食起居,没有任何异样,她坐在床沿,看着憔悴的孟氏,悲从中来,她只不过想逃离上一世的噩运,她如此努力,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命运的轮回,如今还连累娘亲。 她伏在床上痛哭出声,她含泪伸手摸了摸孟氏的额头,正好摸到她发间的一支孔雀簪,她猛的一惊,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颜色发黑,然后闻了闻,一怒之下把簪子甩在地上,指张嬷嬷问:“这簪子是从何得来的?” 张嬷嬷经她一吓,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簪子想了想,便道:“是上次二姑娘救了兄长,刘氏送来答谢的。” “刘氏?”吕妍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想起上次救兄长时,宴间吕薇奇怪的举动,恍然大悟,为了证实这一想法,她去了吕煦的书房。 ☆、中毒寻药 吕煦正在书房,愁眉未展,看到吕妍进来,强装欢颜,道:“娇奴不在后院学习,怎么来了这儿?你快回后院去罢。” 吕妍单刀直入的问道:“女儿知道母亲得的什么病,而且她的病会传染,为了吕府安全起见,还请父亲容许我为府中众人把脉。” 吕煦一惊,问道:“娇奴又未曾学医,梁州城的名医都诊不出原因,娇奴又是从何得知的?” 吕妍猛的跪下伏身请罪,“女儿曾看到一本药书,是一位江湖人士落下,上面记录了不少□□症状,我怀疑母亲中了江湖人手中的血瘴。” “血瘴?” “中毒者会传染给他人,被传染者也会出现同样的症状,最终会导致死亡。” 吕煦跌坐在椅中。吕妍在吕家说话还是有份量的,吕煦不敢迟疑,把各院中主子仆人全部集到了前院,吕妍一一为他们诊脉。 诊脉结果出来,让吕妍的心凉了一大截,原本只是怀疑吕薇的,如今得到了证实,除了琉璃院众人与孟氏亲切的几位仆人外,其余人都未曾染上,哪怕是与孟氏最亲近的吕煦,他与刘氏居然预先吃了解药。 吕妍把这一结果说给了吕煦听,吕煦坐在主位上,沉思了一会,才语重心长的说:“娇奴,你姐姐去了京城,刘氏是万万动不得的,我怜你母亲,也不想她成这样的,我只能四处寻医问药,实在不行哪怕是向今上送上折子,请了御医前来也在所不惜,只希望你母亲能够度过这一劫。”说完,眼露忧伤,带着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吕妍。 吕妍动容,吕薇是不是鬼婆的徒弟,这都已经不重要,如今最要紧的是制出解药来。 要救自己与孟氏,吕妍手上的珍贵药材太少。她连夜写了信送去给离城阿奴,可一来一回也得两个来月,还不曾算上阿奴寻药的时间。为了万无一失,吕妍决定去祈山山脉采药。 祈山山脉一带原始森林,里面珍药无数,但大多有进无出,一般人不敢入内。吕妍只想在祈山山脉边沿找一找,并不深入。 于是第二日便急匆匆的起程了,吕煦担忧,派了家中护卫之外,又使了银子请了梁州城最出名的镖局一路相随。 吕妍走时,熬制了不少成药交给张嬷嬷,虽不能解毒,却能压制她的毒性,不会传染给周围的人,至少也不会在半年期限之前而精神错乱自虐。 吕妍与碧玉两人带着面纱,坐在马车上。这一去祈山需得半月之久,那儿偏僻,人烟稀少,实在不是女子该去的地方,可这味药草,一般人根本不认识,若真被人采到,也不会这么慷慨的给人,依着吕府的实力,根本就购买不起。 就这样风餐露宿,一路急驰,赶到了祈山山脚。 如今虽是冬季,可祈山的树木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绿树成荫。 连天一线之间,就见山峰层层叠叠相连,仰天望去,峭壁拔地千尺,危峰兀立,怪石磷峋,半山腰上,雾障环绕,两壁之间一条山路蜿蜒。 众人看到这样的地势,脸色凝重,难怪江湖传言,原始森林有进无出,看这地势,进了大山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连太阳的光茫都照射不进来,参天大树,遮的是密不透光,走在小道上,浑身上下一股阴冷。 就地安营,卸下马车上的食物与装备,留下小部分人马守着,其余人护着吕妍进山。 吕妍做侧妃的那几年,与韦妃斗的厉害。吕妍为了拔掉韦妃的爪牙——鬼婆,费了不少心思,曾花费大量银两鼓动江湖人士进祈山采药,就是当初破釜沉舟的举动,最终毒死了鬼婆,从此有了与韦氏相斗的资本。 吕妍与碧玉换上男装,跟在总镖头杜坤的队伍里,开始往山里走去。经过崎岖的山间石梯,吕妍扶着石壁一步一步往上爬。 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每每爬上山顶便会看到更高的山头,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每个山顶都要光顾。大家没有歇息,来到一处,便四面寻找。 吕妍画了张草图,人手一份,大家都寻得仔细,偶尔从草丛林间爬出几条大蟒蛇来,随身护卫持剑一斩,余下吕妍两人心中悸悸。两人手中拿着拐仗,四处探索,走起路来甚是艰难。 接连寻了好几个山头,太阳要下山了,林中的光线越来越不足,杜坤命令众武师扎了营,又派人去山头狩猎野物,一顿饭也算吃得丰富,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吕妍开始有些惊恐了。 上一世跟着刘贤四处奔波无数,却也没有如今这么痛苦。毕竟刘贤是皇子、是魏王,跟着在侧也受不了多少苦,如今这样就太过简略了,对于两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子来讲,风餐露宿便属不易,何况还在这深山野林席地而卧。 还未到子夜时分,四周响起了野兽走动的声音,在这乌黑的夜晚,静谧的让人难受,却突兀的响起了狼的嚎叫声,接着是一群相互响应,听在耳中,惊在心里。各护卫镖师都没怎么睡安稳,大家轮流值守,勉强过完这一夜。 吕妍揉了揉肿账的小腿,这一路上走得极辛苦不说,还没有寻到半根药草。 碧玉从杜坤那儿领了食物,来到吕妍身边坐下,展开叶子,从里面挑了一只鸡腿送上。 吕妍没有什么味口,她原本想着只在森林外层寻一寻,实在不行便只能等阿奴的消息了,可是到了这儿才发现,即便是森林的外层,进去了,都很难分辨方向,不知不觉中越过外层,进入了森林深处,还好总镖头是个走南闯北的江湖老手,每到一处,必做下记号,又看看天空,分辨日出日落的方向,终是退了出来。 林间树叶繁茂,雾瘴还夹带着毒气。吕妍给每人分派了解药,大家才安全穿梭于林间。 杜坤总是停下来查探地形,有时派人爬上树顶,分辨方向。就像中午这一顿,大家吃完,还得原路返回,今天上午走的路都白走了,若再往前走,就是森林深处,连他也没有办法能带大家走出森林。 碧玉见吕妍没有味口,她从怀中拿出手帕把鸡腿包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女郎,在外不比家中,你若不吃饱,呆会哪还有力气行走,如今进了这大山,能不能走出去,还得靠自己,你可以时刻保持着体力。” 吕妍忍不住笑了笑,弹了一下碧玉的额头,道:“碧玉现在懂事了,虽是第一次出门,却也懂得从大局着想,不错。惭愧的是我把你带来这儿吃苦。不过我向你承诺,一定会把碧玉带回去,我以后还得你服侍,所以我不会这么快倒下的。我现在不想吃,就把食物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碧玉“哦”的一声,大家只顾着吃一顿饱一顿,还真没有人想着要留着食物,或许因为大家都会武功的缘故,这森林之地有居多不便,若说寻找食物,却是一个绝佳的好地方。 碧玉听了吕妍的话,于去寻了杜总镖头说了此事,总镖头笑道:“还是姑娘细心,只不过大家拿着食物便会增加重量,在这深山野林,赶路要紧,这只会减慢大家的速度,若只是带上一顿食物的样子,倒是可以。” 再次起程,大家带上了水和食物,晚上的食物就可以免了,若是方便还可以寻些,留做明日早餐。 又到了一个山头,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山头了,大家都有些麻木,不抱着太大的希望。 杜坤吩咐大家就地休息,他则带着几人储备明日的食物。 碧玉翻开手帕,里面两只鸡腿,递给吕妍一只,两人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吕妍揉了揉脚腕,倒吸了口气,手中不稳,鸡腿掉在了地上。她仰天呼了口气,然后挪了挪身子,伸手捡起鸡腿,却忽然发现眼前一株赤红色的草,叶子短小卷起,通体赤红,手放在周围还能感觉到一股炽热,这是……莫非这是灵犀虫草? 吕妍抬头四下环视了一眼,护卫们坐得较远,大家都比较疲惫,都各自吃着手中食物,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 身边的碧玉看到吕妍手中的食物已脏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沾上了草屑,忙伸手过来接住,刚要开口说话,吕妍“嘘”了一声,碧玉忙住了嘴。 吕妍从布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陶瓷瓶,瓶口细长且小,对着灵犀虫草的其中一片叶子,手中不知何时抓了一把粉沫,对嘴吹向那虫叶,只见通体赤红的虫叶猛的展开,乍一看还真的像片叶子的形状,却只是转瞬之间,只见赤光一闪,叶子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吕妍却迅速的盖上瓶盖,就见陶瓷瓶慢慢的发出赤红色的光茫,照得瓶体纹路分明,吕妍又从怀中拿出一支黑色的不知用什么材料的小方盒,把装有虫草的瓶子放了进去,接着按下机关,只见赤黑色盒子慢慢缩紧挤压,直到已无处挤压为止,再从另一面露出一个白色盒体迅速盖住黑色盒身,再看去,就是一个普通的白色盒子,即便是翻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如法炮制,收起了灵犀虫草的另外一片叶子,唯有顶上的那片还泛着青色,既小且没有成形,一看便知是刚刚发芽出来的新叶。 吕妍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顶上的这一片才是最有药用价值的,按着时间算来,也得十几日才能成熟。”吕妍惋惜的说,然后还是觉得不甘,说道:“不如在此做个记号,十日后若能空出时间,必返回此地收获。 ☆、黑衣人 碧玉看得目瞪口呆,从来不知女郎还懂这么多。吕妍在那儿做了一个记号,为了怕引人注意,还把灵犀虫草用枯叶给履盖起来,防止被人发现。 碧玉按捺住好奇心,不敢多问,眼睛却骨碌碌的看向吕妍袋口。 吕妍装作未见,拉着碧玉走向别处。 灵犀虫草在江湖中盛行,却被皇室列为禁药,即便千金也未必能买得到,先不说它的采摘难度,以及生长的周期,便是遇上了,也未必能捉到。 利用灵犀虫草做出来的丹药,其终极技能就是对人的精神控制,凡中毒者,在未吃到解药前的所作所为都不受自己控制,吃下解药后,对先前的所做之事也无半点记忆,就是这样诡异的一种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被皇室列为禁药,却还是有皇族通过其它途径寻找此药。 灵犀虫草并非草本植物,长相虽与草本植物无差,可它好食浑物,比如蚊虫蚂蚁,利用它们的养料来滋养它的根茎,一支灵犀虫草最多可长三片虫叶,顶上虫叶为最。长出来的形状似叶子,其实就是一条宽若两厘米的细薄扁虫,入药并不是碾碎它的肢体,而是用药灌醉它,再渗在茶叶之中送人饮服,一般醉了的虫草,一旦遇到热源,就会凭直觉滑入饮茶之人的嘴中而不让其有半点查觉。 食了虫草的人,再吃上下毒之人的引,就能控制他的言行举止,完全听命于他,视为主人。 在这个深山老林里,若是刚才有人发现吕妍捉了两条虫草,估计吕妍与碧玉的性命也未必能保,最终整个队伍落下一个自相残杀的下场。 吕妍没有告诉碧玉,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怕给她带来麻烦,就刚才吕妍捉获虫草的细节,也再三叮嘱碧玉禁言,在这些走南闯北的江湖人眼中,任何一丁点疑点都不会随意放过。 捉灵犀虫草的器具却要求简单,只要是普通的陶瓷瓶罐都行,重要的是要细长的尖嘴,这样虫草不易爬出,用赤朱石做成的盒子来固住陶瓷瓶,再用普通白玉石做表层掩饰,就算不小心摔落,也不会轻易的打碎,造成虫草入土逃走。 原本来祈山,吕妍是为寻找十叶连心草而来,却不想意外得到两只虫草,若是五天后还能再来,便能得到那顶上至精至纯的虫草之王,可惜这么多人跟随,若是引起疑心,反而保不住已手中的两只,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 寻了整个山头,没有任何收获。天色暗了下来,大家就地扎营,准备休息。 吕妍这样风餐露宿几天后,似乎也就习惯了,白天实在太劳累,到了晚上,即使是虎豹接近,她也不再着急,反正都有武师护卫去清理,又有人轮值巡守。 一连在山里头又寻了两天,连根草药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晚上落地扎营时,林总镖头寻到吕妍,诚恳的说:“不如明日往山里深处一点,或许会遇上,毕竟这外层山脉,危险不高,定有许多人曾来采过。” 吕妍犹豫了一下,可想起卧病在床的孟氏,心中绞痛,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开始深入丛林,大家一路上都很谨慎。 第23节 默默地走了两天,来到一座高峰。这座山峰有些不同,光秃的顶,怪石嶙峋,石缝间露出一些杂草,却半死不活。 吕妍看了看地形,又伸手摸了摸石屑,只见灰色的质地里带着一点磷光绿。她心中一惊,面上不显,看向林总镖头,说道:“不如今夜就在这座山峰上安营如何?” 林坤环顾了一眼,点头同意。转身吩咐护卫就地安营。 吕妍拉着碧玉的手走在下山的路上,刚好下了一个坡度的样子,吕妍停住,吩咐碧玉道:“在此守候,若有人前来,就用暗语。” 以前在琉璃院制药的时候,两人已形成默契,碧玉会意的点头。 吕妍用木棍开路,拔开篱障枯草,往悬崖边走去,走了若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悬崖口上一棵碧绿晶莹的小草坚韧的扎在石尖上,一指长高的小草,细弱的根茎,顶上开着六片叶子,发着淡淡的绿光。 这是六叶解语,是治疗哑毒的主药,只有怪石嶙峋,质地灰中发绿的山顶悬崖上才能长成,虽细小柔弱,却根入石心,长成一株,整个山顶怪石的养份全部被它吸收,有它在的地方,树木杂草都不能成活。 想起吕媛中的哑毒,吕妍心中愧疚,如今意外遇上这株六味解语,心中激动不以,她丢下木棍,走到悬崖边上,一股阴冷的寒风从下往上扑面而来,再定睛往下面看去,只见参天大树的顶尖,密密麻麻的在风中摇曳。 吕妍的衣服被风吹的窸窣作响,她扶着峭壁,蹲下身来,细看眼前的六叶解语,只见根茎上有一个折痕,似指甲划过的痕迹,伤口崭新如初。吕妍猛然一惊,忙站起身来,四处寻找,没有发现半个身影,在这光秃秃的峭壁上根本无处躲藏。 就这个显眼的伤口,刚才肯定有人来过,并且此人还认识这株六叶解语,只是收集的时候用错了方法,这六叶解语的根茎看起来纤细,但用手是绝对掐不断的,就算用利刃强行取走,一旦脱了根茎,六片叶子就会瞬间枯萎,成了废药。 吕妍忍下心中疑惑,看着这株千载难逢的六叶解语,从袋里拿出一颗鸡蛋大小的赤朱石,对准六叶解语的根,刚挨近没一会,只见六叶解语的根茎似有灵性一样,细长的绒角一根一根的爬上赤朱石,用肉眼可见的迅速侵入石心,直到脱离悬崖口,完全扎根在赤朱石上。 吕妍忍下心中的激动,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普通的木盒,把赤朱石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刚把木盒盖上,忽然一股阴风从悬崖下升起,吕妍拿在手中的小木盒脱手而出,甩在了半空,伴随着吕妍“啊”的一声,一个黑影从悬崖下飞了上来,在半空接住木盒,黑影轻飘飘的落在山峰上,再俯视的看了吕妍一眼,转身逃走。 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吕妍还未曾反应过来,手中已空空如也,她的眼前只出现那双冷如寒星的眸子。 杜坤带着众护卫匆匆赶来,就见吕妍落魄的站在悬崖口边,把众人吓了一跳,杜坤飞身而落,抓住吕妍退开好几步。 再次来到山顶,吕妍的双腿有些发抖,刚才那一刻,若是那黑衣人狠狠心,一掌就可以把她推落悬崖,杀人灭口,再无人知道他曾得到一株六叶解语,但是他没有,吕妍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简单的吃了晚饭,队伍的气氛忽然变了,吕妍一直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中,待她发现众人同时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时,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 夜已深,营地里扎了火把。杜坤嘴中咬着一根狗尾草,忽然走到吕妍身边,遮住了吕妍身前的光茫,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他看着吕妍没有了先前的敬意,有一种探索研究的意味。 “二姑娘博学多才,熟知医理,真是难得的人才。”杜坤说道。 吕妍用纱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她看着对面的人说道:“杜总镖头武功盖世,小女子一路受您保护,心中感激不尽,待出了山,我便回禀父亲,给众兄弟再加些银两,以表谢意。” 杜坤仰头大笑,一双精明的眸子看向吕妍,道:“二姑娘真是聪明,一点就通,只是我杜某人虽然爱钱,却也取之有道,怎会乘人之危呢?” 吕妍心中一紧,脸上含笑,“梁州城里就数杜总镖头最讲义气,义薄云天,武功了得,难怪父亲常在张大人面前夸您。” “哦?!”杜坤并未动摇,他淡淡的看着吕妍道:“听兄弟说,四天前咱们安营之时,有人看到二姑娘的布袋里赤光一闪,今日又有兄弟道出吕姑娘得了一株奇珍异草,既然这样,何不拿出来给兄弟们观赏一番,也好开开眼见,给兄弟们长长见识。” 吕妍脸色一变,想不到那天的事情被人发现,今日又有人跟踪,怪只怪自己不小心,太过大意。 吕妍谨慎的注意着对方的举动,左手藏在布袋下,手中抓起一把粉沫未动。 杜坤见她沉默不语,露出凶相,仰天大笑道:“别怪我心狠,谁叫你得到了灵犀虫草呢,别以为没人看到,那可是天下至宝,行走江湖之人怎会不知。” 吕妍的脸色一白,她已经明白这杜坤早就知道了那次的事情,这几天没有动手,只是想得到更多的药草,今日发现的六叶解语,定是派了人瞧了个正着,却没有瞧到最后,所以才会误解以为这株珍草在她手中。 不知什么时候,吕家家卫持剑护在吕妍身边,外围却是杜坤手下的武师,两边队伍,蓄势待发,只差圈内的两人。 “拿来。”杜坤厉目看来,语气不容置喙。 碧玉只身上前挡在两人之间,虽然害怕的发抖,却硬是护着吕妍,瞪向对面的人道:“还亏得家主信任,杜总镖头敢如此对付我家姑娘,休怪我吕府秋后算账。林家以及镖局所有人的家眷可还在梁州城内,若要置亲人于不管不顾,成为家族罪人么?” 碧玉小小年纪,却一语道破其中利害。吕妍心中感动,她扶起碧玉,两人起身。 众武师脸色一变,看向杜坤。 ☆、被救 “好一张利嘴,不仅主子才智过人,即便丫鬟也是计谋倍出,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你们看看这崇山峻岭,谁会知道吕家二姑娘的死因,枉我们忠心守护,吕家二姑娘最终却落入豺狼虎豹的口腹,咱们兄弟九死一生从祈山出来,真是愧对吕家。”杜坤慢悠悠的说完,身后的武师们哈哈大笑起来。 吕妍推开碧玉,左手往空中一挥,一把粉沫侵入正在大笑的武师口鼻之中,有几人闻风倒下,杜坤猛的惊醒,一声怒吼,“一个不放,都得死。” 话音一落,山顶成了战场,吕妍与碧玉被家卫推到了身后,借着山顶上火把微弱的光芒,两军人马杀得难解难分。 吕妍环视了一眼,拉着碧玉悄悄地把营地里的火把扑灭,山项忽然变得漆黑一片。在这原始森林之中,一点星光都透不进来,只听到刀剑交锋的声音,看到火花一闪,惨叫声四起,不知是哪边的人马。 吕妍俩人潜伏在草丛之中,慢慢往山下退去。 两人潜到半山腰上,吕妍才拉着碧玉站起身来,准备往山下急逃。 “往哪里跑。”一声怒吼从身后响起,原来是杜坤追了上来。 两个不会武功的姑子,怎么可能是江湖人的对手。 俩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身后一股凌厉的风,接着吕妍的身子往前倒去,背后被风刮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疼,一股热流从喉咙涌出,一口鲜血喷出。吕妍只觉得天昏地暗,似乎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摔落地上时,接连滚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的吕妍已完全没有了力气,处在半昏迷的状态。 这边碧玉大喊:“女郎!”声音划破长空,接着是“啊”的一声,然后没有了声息。 脚步越来越近,吕妍支开眼皮,看不见前方,恐惧袭上心头,她这一世的结局原来是这样的,真是不甘心。 当吕妍醒来的时候,依旧是漆黑的夜,眼前一点火光,照亮了小半块空地。她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火堆旁的一个欣长的身影。他一身黑衣坐在那儿,手中拿着树杈,上面串了一只肥鸡在火上烤的滋滋作响,一股肉香味传来,吕妍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作响。 男子抬头看向吕妍,“醒来了。” 吕妍刚要起身,却发现身子像散了架一样,使不着劲,她的手指动了动,却依旧不能挪动半分。 “躺着别动,马上就好。”男子又道。 吕妍皱眉,这声音好熟悉,只是火光闪烁,不能看清整张脸来。 肥鸡烤好,男子撕下一条大腿,然后起身,往吕妍的方向走来。 人越走越近,吕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疑惑的唤了一声:“刘卓?” “是我。”刘卓上前蹲下身子,“可以自己起来吗?” 吕妍不答反问:“是你偷走我的六叶解语?” 刘卓脸色一变,“你看到过六叶解语?” “不是你吗?”吕妍疑惑。 “若是在我手中,我就不会留在此处了,你又是从何得知我正在寻找六叶解语?”刘卓脸色一肃,研究的看着她。 “我并不知道,只是今日我得到了一株六叶解语,被一位黑衣人夺走,我只是猜测而已。”吕妍说完,刘卓的脸色并未放松下来,眼睛一直盯着她,许久又问:“你为何来了祈山?” 吕妍叹了口气,“这一切说来话长,我与我娘亲被人下了毒,我是来祈山寻药的。” 吕妍的话刚说完,刘卓迅速的伸手探向她的脉,静默了一会,刘卓放开她的手,不待他说话,吕妍说道:“这个毒可是鬼婆的密术,即便你会武功也探不出来的。” 吕妍摸向脸颊,面纱不知几时已摘下,她摸了摸下巴,“你若不信,可以仔细的瞧瞧我的下巴,那儿已有一团紫黑疤痕,待整张脸乌紫后,全身便溃烂而死。” “你怎么认识鬼婆?”刘卓冷声问。 “我曾做过她的徒弟——” 吕妍话音一落,刘卓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直抵吕妍的脖颈,“你居然是她的徒弟。” 吕妍全身不能动弹,她瞥了一眼刀锋,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曾经虽做过她的徒弟,但不是我自愿,而且她也从来不把我当徒弟来看,我还差点死在她的手中,如今又中了她下的毒。” 刘卓凝重的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吕妍看着他说。 刘卓收回匕首,坐在一旁,看着前方的黑暗,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肯定知道鬼婆在哪儿?” 吕妍一怔,诚实的回答:“我并不知道她的去向。”说完她又猛的惊呼一声,“我知道她在哪儿?”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已经在韦氏身边了,而且还得以重用,成了左膀右臂。 刘卓侧头看看她,背着光,只看到一双发亮的眸子,似野兽。 吕妍一惊,道:“我没有骗你,我虽然没有跟她联络,但却知道她的去向。” “你是鬼婆的徒弟,那你学到了她的几成?”刘卓冷声问。 “十成。”吕妍没加思索的回答。 “那你可会解哑毒?”刘卓期待的看着她。 吕妍有些奇怪,刘卓要哑毒的解药做什么,难道他有亲人或朋友中了此毒? “会,只要六叶解语做主药,其余配药我都有现成的。”吕妍如是说,也不知为什么,今日的刘卓与两年前所见的刘卓有些不同了,眉间似带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刘卓看着她,脸色缓和下来,道:“你跟我回玄阳城,替我母妃解毒。” 皇贵妃娘娘中了毒,吕妍心惊,若要用到六叶解语,这个毒定是鬼婆下的。 刘卓看着吕妍阴晴不定的脸,苦笑一声,道:“一年前,我母妃去了京山上香,回来后再也不能开口讲话,父皇寻了天下奇人异士,都找不出原因,直到前一段时间,有密探从一位江湖人口中得知,这是哑毒,鬼婆独术,除非找到鬼婆。于是我派人四处寻找她,却想不到这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找不到她的去向。辗转多日,终于得知有一株叫六叶解语的药草可以医治哑毒,我便来了祈山。” “若是给娘娘解毒,我义不容辞,只是我与我娘亲都中了毒,怕是来不及回到京城就毒发身亡了,何况那六叶解语被人抢走,再寻很难。”吕妍心中凄切。 刘卓听后把鸡腿放到她的手中,“你先吃吧,好好睡上一觉,我会守在这儿的。” 第二日,吕妍醒来,勉强起身,就见草地上空无一人,她气恼的想:“人呢?刘卓莫是弃她而去?” 吕妍在原地四处寻了寻,除了树木草丛,半个人影都没有,寂静的可怕。昨夜刘卓救起她时,他说没有看到过碧玉以及吕府众家卫,或许他们都已遇害了吧,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吕妍滚下山坡保了条命,也算是运道,想不到这个深山老林里还能遇上刘卓这样武功高强的皇子,若是能出得了此山,这个仇她吕妍一定会报,千算万算还是太大意了。 吕妍丧气的来到一棵大树之下,手臂一动,扯动了背部的伤口,她从布袋里拿出一瓶金创药,这是她自己研制的,里面加了不少奇珍异草,比普通的金创药要强的多。 吕妍又左右看了两眼,脱下衣裳,露出整个背部,凭着直觉,反手抹上伤药。当金创药洒在伤口上时,她痛得咬紧了牙根,想不到这只是沾到了掌风便这么严重。 她正擦得仔细,忽然一股阴冷的风拂面而过,她定睛一望,场地里依旧空无一人。 吕妍迅速的抹上伤药,穿上衣服,然后起身四处转了一圈,刚才的那一股冷风,总感觉有人从眼前闪过,虽然是眼前一花,没有完全看清楚。她这么一想,脊背都溢出了冷汗。她左手伸进布袋,从里面抓了一把药粉,试探着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眼前树上忽然飘落一人,定睛一看,不是刘卓是谁。 吕妍看着对面站着的人,只见他脸颊微红,看到吕妍时,眼神瞥向了别处。吕妍看到他,冷哼一声,越过他往前走。 “你若是不跟着我,你别想走出这座大山,况且我曾同你说过,我会带你回玄阳城为我母妃治病。”刘卓在身后说道。 吕妍心中有气,可想起这深山老林,人又不争气的停了下来,嘴上倔气,“那你昨夜去了哪儿?把我一人留在这儿,若是被老虎叨走了,我死得还真冤。” 刘卓笑了,来到吕妍身边,手中拿着一块树叶包着的野果,递给她,“先吃吧,吃饱了好赶路。” 莫非他刚才只是离开去采摘野果了?吕妍脸颊一红,接过野果,吃了起来。 ☆、交易的婚姻 第24节 “先去采十叶连心草,制出了解药,我便派人送去梁州城吕府,你就跟我回玄阳城。”刘卓说道。 “那六叶解语怎么办?”吕妍截口问。算算日子,弄不好黑衣人都出了祈山了。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已知道他的去向。”刘卓说完,肃脸向前走去。 至少他没有再怀疑她,吕妍心想,可惜只有一株六叶解语,占为己有已是不可能,只能在这段时间再寻寻,若能再寻到一株就更好。 赶了半日的路程,吕妍扶着一棵老树,身子再也动不了,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疼,早上抹上的伤药已失了功效。 刘卓回头,看到她痛苦的表情,问道:“还能走么?” 吕妍咬了咬牙,点头,“无碍。” 刘卓飞身上树,转眼没入茂叶丛中,吕妍仰头看着这棵百年老树,没瞅到半个身影,她忍着身上的痛疼,坐在树下等候。 没多久,刘卓从树上跳下来,看着她道:“这里连绵山脉,没有半个人影,倒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寻到了一处山洞,咱们去那儿休息半日再赶路。 吕妍心急,却挪不动脚步,额上冒出冷汗。 刘卓蹲下身来,“我背你。” 吕妍脸上一窘,脸红了大半,虽然有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之说,可她毕竟是吕家二姑娘,若是这么轻浮,何止是自己名誉受损,于是拒绝:“男女授受不亲——” “那又如何,等你救了我母妃,我定给你一个名份。”刘卓回头,神情淡淡的看着她。 若是别的姑子,听到这话,肯定心喜若狂,原本吕妍是有心借他之势,可是他这么轻轻淡淡的说出这句承诺,却让她莫名的气愤,“四皇子天人之姿,贵不可言,咱们云泥之别,小女子怎可高攀。” 刘卓收起神情,脸色暗了暗,看着她许久,然后回过身去,二话不说,把吕妍扛了起来,扛与背可是两种待遇。吕妍头垂下,只觉得额头充血,原本不舒服的身子,更加痛苦,她扭动了一下,刘卓的胳膊就像铁钳一样,使她动弹不得。 刘卓在林间跳跃,动作敏捷,吕妍只听到衣服的摩擦声与林间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眼前天昏地暗。待到洞中,吕妍已脸色苍白。她看着一脸悠闲的刘卓,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男子汉大丈夫’,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位弱女子。” 刘卓并未在意,他盘坐在洞口,剑放在一旁,看着她道:“如今你不用再烦恼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问题,既然我们俩已肌肤相亲,我自然是要负责的,待我母妃的病好了后,我便向母妃禀明,纳你为妾。你若愿意,你父亲官复原职的事情我也一并给解决了,如何?” 还真是一场好交易,放在上一世,定会义不容辞的答应,这好不容易抓到好手的炙手可热的机会。这一世呢?吕妍咬了咬牙根。 她要报仇,若是能借他之势达成目的,牺牲这一点又能如何?她也应该答应,虽然两世出自内心的感觉不同,然只会有一个结果,她吕妍就算再努力,又怎可与鼎鼎有名的魏王对抗呢? 吕妍止住身体的不适,面色严肃的看着刘卓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卓以为她会拒绝,却不起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拒绝,问的是如此干脆,倒是刚才那一番话,怕是对他欲情故纵吧,想不到她也是这么俗不可耐。刘卓神情更淡了,“本王从不轻意承诺。” 吕妍没有注意他语气之间的前后转变,她心中所想,只想能借他之势,报了前世之仇。“既然如此,小女子便也直说,我会尽心医好皇贵妃娘娘的病,只要有我在,府中上下,再不会受鬼婆之要挟,必保平安。” 刘卓心中更淡了,她既有保命之本事,也必有药毒之方子,一把双刃剑。 “小女子有一个条件,希望四皇子答应。” “你说。”刘卓拿起手中的剑,轻轻的抽了半截出来,指腹在上面来回触摸,阳光从树叶中斑斑点点的透射下来,照在剑身上,反射向吕妍的眼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吕妍眯了眯眼睛,轻轻侧开,躲过那刺眼的光芒,接着说道:“我想成为四皇子的幕僚。” “幕僚?”刘卓惊讶,一位女子当幕僚?还只得十四岁,尚未及笄,便有这心思。 “是,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小女子这一辈子甘愿跟随在四皇子身侧。” 刘卓看着这位眉眼明亮的女子,她的样貌清秀,额头饱满,眼神清澈,的确与普通娇娇不同。 吕妍静静的等着他的回复,她也是就此一博,想起前一世的遭遇,也只有四皇子才能与魏王相抗的资本,毕竟他的母亲可是当今的皇贵妃,除了东宫太子殿下的母亲皇后娘娘,刘贤的母亲就润色多了。 “若是我同意,你果真愿意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哪怕为妾为奴?” “是。” 听到这个答复,刘卓忽然高兴不起来,他原本也只是很随意的那么一说,可是跟她几番谈话后,心中更是不喜,想起两年前初见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全身上下一股傲气,年纪虽小,却是眼露精光,反比现在更加招人喜欢。 “好,我答应你。”刘卓冷冷的开口,手中的剑‘嘟’的一声插入剑鞘。 吕妍心中动容,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似的,她就这么的把自己给卖了,亦如上一世自卖入魏王府一般,只愿今生,守住自己的心,一但动情,就会如上一世那样,看着自己爱的人不停的娶妻纳妾,最后还落下一个凄惨的下场。 第二天清晨,两人动身往祈山深处走。吕妍自己研制的金创药,还真见效,休息了半天加一个晚上,身子骨就能动了,其实也只怪吕妍是位不会武功的女子,当初杜坤那一掌处在暗中,并没着到实处,吕妍就向前扑倒滚了下去,只要休养得当,不会落下病根。 两人走了大半日,中途在林间休息的时候,吕妍还是忍不住问道:“堂堂四皇子殿下,居然没有随从?” 刘卓嘴唇勾了勾,回答道:“何必带人进来送死。” 语气还真是狂妄,吕妍不禁想,如刘卓这样的人,天下还真没有几个能胜过他的,想上一世,魏王刘贤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招了不少江湖人士,若不是他苦守郑皇贵妃的陵墓,也不会落此下场。当时战况惨烈,刘卓大军全军覆没,即便只剩下他一人,持剑踩在敌人的尸体上,目光凌厉凶狠的看着刘贤,震慑了一干人等。周围大将已被杀的不敢靠近,算起来,刘卓不是死于剑下,而是活活累死的。 刘卓没有带随从,吕妍也不觉得奇怪,他向来与其他皇子不同,生性自由自在,寄养在民间,比皇子们更能体恤百姓之苦,更懂世间苦寒,若他能成帝,也是百姓之福。 刘卓话语不多,虽没有随从,却有不少信鹰通来往,比如现在,吕妍忽觉天空被一片阴影遮挡,吓的躲入大树后面,往前一看,就见那片阴影忽然收起,落下一只体态雄伟的大鹰落在刘卓的左手上,锐利的鹰爪清晰可见,直吓得吕妍额上冒出冷汗,那只鹰往这边睥睨一眼,眼神凶猛,却没有攻击她。 刘卓从它爪上解下信条,然后摸了摸它的头顶,只听扑扑两声,展翅冲上天空,又在两人头顶盘旋一圈再没入茂密的树叶林中,不见踪迹。 吕妍扶着树干,看着天空发呆,脸色白了白。 “你怕鹰?”刘卓忽然问,脸上带着笑容。 他应该得到了什么好的消息,吕妍想,不过他这幅模样,颇有一种看人笑话的样子,着实让人心恼,她冷哼了一声道:“的确怕,还真没有想到四皇子殿下,居然擅长养鹰,真是超人意料,我若没记错,像这种鹰训练起来非常麻烦,大多野性不改,不依不挠,容易弄伤主人,中原人士养鹰实在少见。” “想不以二姑娘处在深闺,却见多识广——”刘卓的话忽然停住,他瞬间毁掉信条,负手而立,微闭着眼睛,仰起头,迎着风。 吕妍莫名的看着他忽然的这种变化,不知他在干什么,却也不敢再出声。她正暗自猜测,忽然一股冷风从头顶直冲而下,头发瞬间散开,还不待吕妍做何反应,眼前身影一闪,头顶上响起衣袂之声,接着是两人博斗之声,声音近在尺尺。 吕妍只觉头脑混沌,昏昏沉沉,接着往后倒去,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身子又猛的凌空飞起,吕妍受到惊吓,在半空中抓了一把,攥住了一块衣角。脚落地,眼前终于能看清了,吕妍人开始犯傻,不知身在何方。 “可以松手了。”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吕妍醒悟过来,只见眼前一位黑衣男子,蒙着脸,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地上,眼神锐利的看向吕妍这边,忽然“扑”的一声,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神里的凶狠却未解半分。 吕妍侧头,就看到刘卓光洁的下巴,此时他正侧身站着,右手护着她,眼神睥睨对面的黑衣人。 ☆、夺药 “阁下慷慨,不请自来,还给在下带来了这么大一份厚礼,真要感谢你才行。”刘卓说道。 对面的黑衣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抹了一把嘴角,就见那块黑色的面纱已被鲜血染湿,索性一把摘下面纱,露出真容。 吕妍心中一惊,那不是左羽林大将军段临丰手下影子军的首领影么?为何会在这儿? 刘卓扶着吕妍来到一旁的空地,说道:“你站在这儿别动。” 吕妍点了点头。 刘卓回身,看向黑衣男子,见他扯去面纱,露出真容,却是一位根本不认识的人,他的记忆当中从没有见过此人,不免来了兴致,问道:“不知阁下是谁派来的?” 男子冷嗤一声,动了动臂膀,像个没事人似的站起身来,“何必废话,要打便打。” 刘卓哈哈大笑,反而比之先前,似乎要轻松了些。两人又开始过招,只看得吕妍眼花瞭乱,分不出东南西北,直到影被刘卓从半空劈落,摔在地上,四肢朝天,背部着地,挨的结结实实,再也不能动弹。 刘卓来到他的身边,在他不甘的眼神下,从他怀中拿出木盒,那是吕妍当初储存六叶解语的盒子,吕妍一眼就认了出来,忙跑了过去,刘卓递给她,吩咐道:“检查一遍,可是曾经的那一株。” 吕妍不用他说,自是要检查的,她打开木盒,就见那块鸡蛋大小的赤朱石上长着一株碧玉晶莹的六叶草,“就是它,没错。” 刘卓看着那株六叶草,脸色有些激动,他从吕妍手中拿起木盒,转眼之间就收了起来,不知放在了哪儿,手上空空如也。 刘卓再次来到男子身边,俯视着地上的人,右手隔空准备挥起一掌之时,吕妍忽然阻止。刘卓错愕的看过来。 “放过他,我认得他,或许将来咱们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刘卓看了眼地上的人,收掌负手于身后。 “我有话同他讲一讲,若是不能收为已用,再杀也不迟。” 刘卓听后,无可无不可的飞身而起,转瞬已是几丈开外,显然是信了吕妍。 吕妍蹲下身来,黑衣男子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你可是取六叶解语投靠左羽林将军段临丰?”吕妍单刀直入的问道。 男子脸色一变,即刻恢复过来,却还是被吕妍瞧了个正着,她猜的没错,这个时候的影还没有投靠他,所以也没有影子军的存在。 说起来做这种暗中收集情报信息的能力,还非影莫属,当初段临丰收集了众皇子所有信息,中间不知害死多少忠臣皇子贵族,最后借影的功劳,择了魏王这根良木,当了魏王的一支冲锋将军,立下大功。 段临丰是得了个好下场,可他影却死在了他的手上,段临丰为了保住自己在魏王面前的地位,为怕他起异心,最终害死了他。 “给你一个忠告,不要投靠他,他才是你的杀父仇人。”吕妍话一出口,黑衣男子脸色一变,眼神阴狠的看住她问道:“你是从何得知我父亲的事?” 段临丰终其一生害死他父亲,也害死了他,报仇不成反被利用,还真是一个愚蠢之人。 吕妍冷笑一声,从布袋里拿出疗伤圣药放在地上,眼睛看着他,道:“信不信由你,大可亲自去查上一查,必会知晓。这个药可疗伤之用。”说完,站起身来,回身往刘卓的方向走去。 来到刘卓近前,说道:“他定会投靠四皇子殿子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刘卓听后,眼神略带研究的看着她,刚才见到鹰见到黑衣人,脸上明明写着害怕,这是人的本性,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并且还想出计谋,倒也是个人才,不过这人能不能投靠他刘卓,他倒是不放在心上。 路上,吕妍问道:“刚才如此凶险,想不到四皇子殿子会把我当成诱饵,能活到现在还真要感谢我的好运道。” 刘卓轻松的回答:“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不会有凶险。” 功夫了得,的确狂妄自大,吕妍在心中默哀。 一路向西,走了三天后,终于来到一处山脚,仰头望去,只见险峰直插云霄,巨石嶙峋,两边峭壁中间夹着一条小路上山。 刘卓看了眼前面的路,然后看向吕妍,问:“可还能坚持?” 吕妍揉了揉肿胀的双腿,还有背部隐隐传来的痛楚,那儿还没有好落全,因为没有休息好。 刘卓见她这幅模样,蹲下身来,“上来吧。” 这个时候的吕妍也不再害羞,几天前的那一笔交易,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在这些相处的日子里,慢慢的适应了对方的存在。 吕妍不再扭捏,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行走。 刘卓看了看天色,决定施展轻功上山。 吕妍伏在他的背上,看着眼前迅速飘过的奇石怪树,没有了先前的恐惧。虽然如此,她还是紧紧的扣住了刘卓的肩膀,明知道他武功高强,却还是忍不住在空中凌空而过轻飘飘的恐惧感。 转眼上了半山腰,刘卓忽然停住,落在一块大石台上,把吕妍放下。就见天空一片阴影伏身而下,一只雄鹰落在了刘卓的左手臂上,取下信条,雄鹰飞上天空。 刘卓的脸色变了变,手中的信条瞬间揉碎,随风落入土壤。 “可是出了什么事?”吕妍问道。 “山顶有一株十叶连心。”刘卓说。 吕妍激动的道:“那还不快快上山?”说完,她忘却了脚上的疼痛,往前走去。终于寻到了它,跟着刘卓走了这么多个山头,却没有寻到半根药草,心中失望极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到,自是不会放手的。 “山顶上闹的凶狠。”刘卓又道。 “什么?”吕妍有些错愕,莫非有人捷足先登了? 第25节 “上面有三派人马,为了那十叶连心草,斗的正狠,我们若是这样冒冒失失闯入,只怕三派人马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俩,虽然应付他们我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身边有你,不能贸然入险。”刘卓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看着他的背影,明明如此平凡无奇,可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吕妍动容。 “不如趁夜上山如何?”吕妍道。 “也只能这样了。”刘卓望了望天色,“也可,寻个地方,先养精蓄锐,晚上再行动。” 两人寻了一处安静隐避的地方坐下休息。眼前是一条似白绫一般的小溪,从山顶飞流而下,只听到哗哗哗的流水声,一股寒意升起。 刘卓脱下袄子,挽起袖口,往溪水走去,“今日就吃鱼吧。” 吕妍安静的坐在老树下,看着他欣长的身影在溪水中捕鱼。 没等多久,刘卓回来了,手中一根树枝上串着几条白肚鱼,鱼尾还在垂死挣扎。他往地上一扔,又进林捡了柴火,手法熟练的烤起了鱼。 吕妍自始至终坐于一旁,安静的看着他。 他真的与刘贤不同,他时而雍容华贵,时而朴素亲民,如今看他熟练的手法与一脸的享受,真是赏心悦目。 刘贤可不是这样的,记得一次她与刘贤落难,与护卫走散了,匆匆逃往山林,两人身上都受了伤。吕妍忍着伤痛,独自抓鱼捡柴,填饱肚子。 刘贤贵为皇子,天生就有一种尊贵,让人发自内心的臣服,那时的她并不觉得不妥,然而今日,看到同样身为皇子的刘卓,她才深深体会什么是尊重,或许是她与刘卓的那笔交易,她成了他的人,不必再计较,可上一世的自己还是刘贤的侧妃,比之现在妾室的身份还要贵重,真的是上一世她把刘贤看得太重,从没有为自己好好的想过。 “你不喜欢吃吗?”刘卓看着吕妍拿着烤鱼发呆。 吕妍回过神来,笑了笑,“喜欢吃,四皇子殿子不仅功夫了得,还有一套不俗的厨艺。” “你以后就是我府中之人了,唤我异。”刘卓漫不经心的道。 吕妍脸颊一红,垂下头去,想不到他会告诉她他的乳名。 “谢谢。”吕妍忽然说出口。 “嗯?”刘卓一脸莫名的看着她。 吕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一次她是发自真心的,或许跟着刘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这一世若要避开刘贤,也只能跟着刘卓。 “今晚,你要万事小心。”吕妍关心道。 刘卓的胸口一暖,再次看她,觉得她似乎比之先前更加美丽动人,他倒是从没有仔细的注意过她,想不到只是一个笑容却能美上三分,柔柔的眉,灵动的眸,小巧的鼻,樱果似的唇,眉开了眼笑了,让人如沐春风。 吕妍并未入睡,她躺在枯草堆上,静静地看着洞口盘膝而坐的刘卓。他也没有入睡,透过点点火星,看到他俊美的侧脸,剑眉下一双浓黑的眸子正望着漆黑的夜出神,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抿成一线。正在吕妍暗自打量的时候,刘卓侧过头来,与吕妍的视线相交。 他起身来到吕妍身旁坐下,看着吕妍说道:“子夜时分,我便上山,这把匕首给你防身之用,你守在洞府中哪儿也不要去,直到我回来。” 吕妍接过匕首,只见手掌大小的一把放在掌心上,鞘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鹰。吕妍想若是自己跟着去的话,不会武功的她只会连累他。 他武功了得,没有她在身旁,更能得心应手,于是点了点头,起身从布袋里拿出两个小木盒,施展里面的机关,让刘卓看了个通透,然后合上放在他的手中,叮嘱:“一个用来藏十叶连心草,一个用来掩饰,若到万不得以,可以把假的木盒交出去,这个机关之术可以拖延一会。” 刘卓收下,起身往外走去。 “路上小心。” 刘卓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入夜幕。 ☆、虫草之王 吕妍爬起来,把洞口残余的火星子扑灭,然后靠着石壁坐下,静静的等待着。远处响起了狼的嚎叫声,近处草丛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这冬季里的冷风从林间呼啸而过,树叶沙沙作响,静谧的可怖。 吕妍抱着膝盖,手中拿着刘卓给她的匕首,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总是让她不安极了。 吕妍就这么干干的坐等了几个时辰,算起来这个时候若能见到天际的话,天边应该泛起白肚了。可惜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森林之中,天亮的晚,黑的早。 又等了许久,吕妍有些昏昏入睡的时候,洞府附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猛然起身,潜向洞口,往外看去,林间依旧漆黑,不能视物,她闭上眼睛,静静聍听,只听到脚步声在一丈外忽然停住,等了半晌也没有声音。 吕妍壮着胆子悄悄往外潜去,走上几步停歇一会,听着对面的动静,可对面却没有半点声息。她原本可以不出去的,可是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对面那人就是刘卓。 就这样犹豫着来到那人附近,她停了下来,还是没有听到声音,她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向来人的方向点了点,地上的人“嗯”了一声,吕妍听了出来,这是刘卓的声音,她忙唤道:“刘卓,是你吗?” 地上的人断断续续的开口道:“快、快逃,鬼、鬼婆来了。” 鬼婆来了?吕妍心中一惊,听出他的位置,伸手摸了过去,正好摸到了刘卓的手,她使劲扶起他,却挪不动半分,吕妍想打开火折子,接着又想起鬼婆,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硬是把刘卓半个身子扶上自己的肩膀上,吩咐道:“刘卓,你一定要挺着,我们先进洞府再说。”刘卓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身子歪斜的挂在吕妍身上,脚步有些东倒西歪,两人辛苦的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熬到洞口,刘卓身子软了下去,吕妍也顺势坐在他身侧,伸手探向他的脉。许久,哀嚎一声,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鬼婆,上一世斗个你死我活,险之又险的赢了她,这一世两人又将遇上,而今的吕妍,不管财力物力都不及上一世,要如何斗? 吕妍从布袋里拿出解药喂到刘卓嘴中,还好鬼婆没想到有人能解她的毒,下的是普通的毒物,刘卓只待养上一两日便不成问题。 吕妍靠着石壁坐着,前尘往事一并涌上心头,这一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既然上一世她能斗赢鬼婆,这一世她也必需斗赢她。 若是能捉住灵犀虫草之王就好了,把虫草之王养在身边,只待哪日寻到机会就给鬼婆种下,倒是省去许多麻烦。 就在吕妍深思之时,洞外又有了响动,只听到两把声音,其中一把男音恭敬的说道:“……属下追寻至此失了踪迹,这周围属下曾仔细盘查,却没有发现半点痕迹,这里的气味似乎与主人的味道相似……” “哦?”一把女音响起。吕妍脸色变得煞白,鬼婆的声音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中,如今近在尺尺,那午夜梦回时的恐惧袭上心头。 “居然有我的气味,真是有趣。” 吕妍住进洞里后,在周围都洒上了药粉,前一世所有关于药理的知识全是在鬼婆门下学到的,所以她洒的药粉自然也是鬼婆的方子,还真是没想到鬼婆会来到这深山野岭之中。 “既然如此,倒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这祈山多珍药,定是有不少同行之人。” “夜里那两株十叶连心被人偷了,中了我的毒还能逃出生天的人不多见,这江湖之中略略可数,按时辰算来,此人已将不久于人世,不足为惧。倒是那汝山老怪,武功高强不说,还真是油滑,也只怪我疏忽,居然被汝山老怪捡漏,如今那药草到了他的手中,此时怕已逃出祈山。” “你招集人马,咱们往离城的方向追,按着汝山老怪的习性,他定是去离城交易的。” “是。” 两人说完,只听到空中嗖嗖两声,静默了下来,吕妍吐了口气,忽然两支箭羽破空削肩而过,钉入对面石壁之中,还好吕妍身为女子,身材瘦弱,而刘卓正好躺在地上未曾起来,还真是险之又险。 林中又响起了声音:“这里的确没人,走吧。” 吕妍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僵坐在那儿,直到天大亮,她才挪了一下身子,入眼就是那石壁上两支精钢箭羽,那上面涂满剧毒,的确出自鬼婆之手。 吕妍挪近刘卓,他的呼吸平稳,没有什么大碍。 又等了大半日,刘卓睁开眼睛,吕妍正用沾过温水的手帕轻轻拭擦着他的脸颊、额头。 刘卓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从袖襄里拿出木盒,漆黑的木盒,非常普通。他按着吕妍教的机关术打开盒子,吕妍也瞥着呼吸看着那木盒一层一层的打开,最后露出里面的两株十叶连心,居然没有被抢走。冒着生命危险,得之不易,吕妍感激的看着他。 “终是保住了这两株。”刘卓笑了笑,递给吕妍。 吕妍伸手接住,并没有马上取出,而是盒上盖子,放入布袋中。 刘卓翻身而起,说道:“这山中简略,你能练出解药么?我母妃的时间不能再担搁了,再过一个月便是元日,到时文武百官齐聚,我必须在场。” 元日到了,吕妍心中酸楚,想不到转眼之间又到了岁尾,可她却在外流连,今年岁末不能陪父亲母亲守岁,待以后进了刘卓的府邸就更不能了。 “你还需静养两天,正好我在这两天把药练出来,也免得夜长梦多。”吕妍说完回身往洞里走去。 刘卓看着她离去背影,皱了皱眉。 转眼两天过去,刘卓的伤势完全好了,吕妍的药也练了出来,当初她就是怕半途生变,身上带了必要的器具,虽然简略了点,却也能凑合着用。 一个圆嘴玉瓶托在吕妍手掌之中,交至刘卓手里,“希望四皇子殿下尽快交到吕府,还有……”吕妍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道:“连同这个一起,当初家父舍了钱财请梁州东梁镖局的武师相护,却不想他们狼子野心,起了杀虐之心,我绝不能放过他们。” 刘卓把信拿在手中,道:“不待你说,我也定会替你寻仇,这些人出不了祈山,你放心。” 想不到刘卓早就做了打算,倒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刘卓不知用了什么暗号,凭空出来一位黑衣人,他简单交待两句,那人拿着玉瓶便急驰而去。 “放心吧,半个月内必会送达吕府,你母亲的毒定能解。” 吕妍终是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下巴处,那儿的印记消失了,她取下面纱,一张清丽的面容露了出来,刘卓看着,伸手抚过她额前的头发,指腹滑过她脸颊,吕妍只觉得肌肤似火烧起来一样,手指停留在哪儿,哪儿就滚烫,她微微侧开头,轻轻躲过刘卓的碰触,刘卓的手停在半空,眼睛深深的看着她,眼神慢慢地变得清明,他回身出了洞府。 事情办妥,刘卓要急着回京城,吕妍想起那山头上的虫草之王,心有不甘,还是忍不住把事情的经过同刘卓说了,最后加了一句:“若得虫草之王,来日与鬼婆相遇,使点手段,控制住她就事半功倍了。” 刘卓沉思了一会,由于两人入山太深,既便退出去都得花费不少功夫,何况那片山头绕了不少路程,这中间若是遇上江湖中人,就更加麻烦了。 最后刘卓做了一块布条,蹲下身来,说道:“为了赶路,我只能这样了。” 吕妍安份的爬了上去。这次刘卓不仅是背起她,还用布条把她给绑在了自己的身上,绑好后,又把枯草做的蓑衣披在背上,把吕妍整个身子都给盖住。 “就委屈你了。”刘卓清亮的声音响起。 吕妍整个身子伏在他的背上,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若不是之前的那个交易,她是绝不会同意这样的,如今为了得到那株虫草,这些也不算什么了,吕妍嗯了一声。 刘卓得到她的回应后,使施展轻功在林间一阵急驰,较之于先前速度不知快了好几倍。 就这样急行也赶了快两日,吕妍伏在他的背上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分昼夜,除了解决个人需要,基本没机会下地,哪怕是填饱肚子也是这样的姿式下完成的,还真要佩服刘卓的体力,果然不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终于来到了山脚,刘卓并没有急着上去,依旧是唤来了信鹰,待信鹰有了回复后,才上的山。 吕妍下地,扶着刘卓,刚刚站稳,就看见山顶上一片狼集,上面的打斗痕迹依稀可见,虽然上面没有一具尸体,她想这些尸体定是掉落悬崖了。 她凭着记忆来到先前收集虫草的位置,枯草堆还在,她的心情非常紧张,一点一点的拔开枯草,终于露出光秃秃的石头,没有了,虫草之王没有了,吕妍跌坐在地上,脸色灰暗,不知这株将会落入了谁的手中? ☆、一路相随 “可有找到?”刘卓近前来,看到吕妍的脸色,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得了两只,没有了就算了。” “这不一样的,这可是虫草之王,心志坚定的人也未必能醒来。”吕妍惋惜,最担忧的是不知落入了何人之手,要知道祈山虽然药草丰富,可未必能遇上虫草这样稀有的东西,再深入,即便是刘卓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俩人下了山,按着来时的模样,吕妍又被刘卓背了起来,一路向祈山边沿急驰。 昼夜不停的赶路,也花了五六天才出了祈山,终于可以看到那条窄小的官道了,刘卓的身子忽然停住,他掀开蓑衣,把吕妍放下,吕妍正不明所已之时,他指着前方说道:“他们在那儿。” 吕妍循视看去,只见两丈开外的野草丛中露出几具尸体,她慢慢地上前,来到一具熟悉的背影面前,那件短小绿装与当初杜坤交至吕妍与碧玉手中的一模一样,那人头朝下,背朝上,没有看到面孔,却看到了那只留有伤痕的右耳,那是杜坤典型的标识,是他,他以及他的武师们全部死在了这儿。 吕妍回身看向刘卓,刘卓正淡淡的看着她,那么如刘卓所说,是他的手下所杀,倒是报了碧玉经及吕府众家卫的仇了。 出了祈山,官道上早已备了两匹快马,吕妍犹豫着不敢上前,跟着刘贤走南闯北,唯独没有学会马术,因为刘贤向来喜欢把她安置在马车之中,或许出于安全的考虑,所以她从来没有学会骑马。 刘卓看了她一眼,转身翻身上马,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伸出手来,“坐我身后。” 吕妍把手伸向他的手掌,只感觉手掌上猛的注入一股力量,接着身子腾空而起,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人已坐在了马上。 “坐好了。”刘卓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吕妍脸上一窘,也不再扭捏,伸手抱紧刘卓的腰身。 刘卓一手掌握座下马驹,一手抓住另一匹马的缰绳,驱马前行,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吕妍只好倾身抱紧他,再也不敢分心。 从祈山到玄阳城,需经过两座城池,那便是青山城及贡州,从祈山到青山城的官道比较偏避,风餐露宿是常事,吕妍在刘卓的照顾下,倒也不觉得苦。刘卓身为皇子,却没有半点骄纵之气,事事亲力亲为,又还挺会照顾人的。 第26节 这处偏远之地倒也没有出什么事情,刘卓的信鹰往来频繁,但凡有点动静都被他避过,又用两匹马替换着奔跑,走得很快的,花了四天的时间,终于赶到了青山城。 青山城地广人稀,两人共乘一骑进得城来。刘卓又拉着一匹空马,按理会有不少人好奇才对,可是走在大街之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大家似商量好了似的,连着街上的走贩也不曾多看两眼,真是奇怪。 来到一处客栈,刘卓把马匹交给小倌,与吕妍进了客栈,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坐下吃饭,也真是难得。 饭间,刘卓低声说道:“这青山城与别的地方不同,这里的江湖人最多,因为隔着祈山近,所以你不要东张西望,安静的吃饱,就赶紧赶路,今夜就不要在城里留宿了。” 刚刚嘘了口气的吕妍,五官都皱了起来,又要露宿野外,要知道那山野林间“鬼哭狼嚎”的叫声,着实让人睡不安稳,白日里又是一路颠簸,虽然合着眼皮,却根本睡不着。 刘卓见状,轻笑,看着吕妍,给她夹了一个鸡腿,“多吃点,吃饱一点。” 吕妍很想说,这一路上吃得最多的就是肉,可不可以吃道新鲜的素菜,显然是不可能,看到各桌上摆着的大碗肉大碗酒,就没有见到半点绿色。 填饱了肚子,刘卓又吩咐小二准备了干粮,带着吕妍就出了客栈,来到马厩。两匹好马也正好吃饱喝足,这会儿喷着响鼻,等着主人来,看着刘卓还甩了甩尾巴,踢了踢蹄子,倒把吕妍逼的不敢上前。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马,吕妍撇嘴。 刘卓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刘卓牵着两条马陪着吕妍走在大街上,吕妍全身被马颠得难受,反正在这大街之上也不能快速奔驰,倒不如边走边逛,活动一下更妙。 刘卓身上有使不完的银子,令吕妍开心不已,有多久没有这样大手大脚的花费了,只可惜不能带着走。吕妍望着马背上的两大筐物品,转眼之间购了不少,若是能带走就好了。想不到这青山城还有这么多的“奇珍异宝”,吕妍买的尽兴,刘卓也未阻止,一路陪着,除了付付银两,基本成了半透明人。 终于走出了大街,来到官道上,刘卓把马背上的两大筐搬了下来,说道:“这些都是带不走的,赶路要紧。” 吕妍脸色一黑,看着刘卓,你终于露出本性了,吕妍咬了咬牙,刚才出手大方,结果却买来丢,果真是皇子,说丢就丢,一点也不珍惜。 吕妍蹲下身来,趴在竹筐边上,看着里面的物品,每一样都是她亲手挑来的东西,样样都爱不释手。 “要不你选两样轻的带上。”刘卓又道。 吕妍在筐中挑来捡去,发现个个都是最爱,里面的陶瓷雕模,手工刺绣,样样都与梁州城的不同,果真是守在梁州城里见识短。 刘卓站在一旁,等了一会,见吕妍犹豫不决,脸色微暗,向空中做了个手势,然后声音严肃的说道:“若是寻不出,就弃之。” 吕妍最后抓了一只年画娃娃和一个香襄,两件够轻了吧。 这次吕妍上马,刘卓又故伎重演,吕妍哀叹,“你把我绑得这么紧作甚,非常难受。” “你就忍一忍,从现在开始,这条官道上已不安稳,我若不把你绑在身上,呆会遇上凶险,还得顾着你。”刘卓不再理会她,自顾自的把她绑了起来。 吕妍的屁股虽然坐在马背上,可身子却紧贴住他的背部,这个姿式的确“消魂”,希望回到玄阳城,还能留下半条命,吕妍只能在心中哀叹。 绑好吕妍,刘卓拿起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掩盖住两人的姿式。 进青山城只是吃了一顿饭,再游玩了一个下午,也算是刘卓最大限度的容忍了。皇贵妃娘娘中毒,马上就元日,大小宴会不断,皇后底下第一人,怎可不能开口说话,若就此失了宠爱,就更是得不偿失。他一向都疼爱着他的母妃,上一世守着她的陵墓,至死不渝,这一世就更不用说了。 吕妍脸上虽不高兴,心里却是明澈的,全身动弹不得,这样坐着着实很难受,可想起这一路上的艰辛,为了保命,这点也不算什么了。 从青山城到贡州的路途就广阔多了,大小官道,分岔路口,东南西北的走商,时不时遇上一波,看到两人过来,没人注意两人似的。刘卓心急,自是不予理会,一路向前,很少停留。 前面是一处茶亭,正有一波走商在茶亭休顿,原本两人商量好在茶亭里停留,休息一下,可当马匹到了茶亭的时候,刘卓并未减速,径直越过茶亭往前奔腾。 “异,怎以不停下来?”吕妍在身后询问,她的屁股已颠的不成样子,原本想着能在茶亭休息一下,就一直忍住未动。 “此处人多,到前面树林休息一下也是一样的。”刘卓不容置喙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吕妍听后,心中气恼,可四肢却动弹不得,她只好把脑袋砸在他的背上,连砸了两下,头有些发晕,这人不是肉长的,是石头做的。 前面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专心致致驱使着马匹。 终于可以休息了,时间已到黄昏,也就是她在马背上就这样的坐了一天。下马的时候,吕妍整个身子都是瘫软的,然而刘卓却生龙活虎似的,跃身下马,见吕妍要掉下马来,伸手一扛,整个人直接被扛到大树底下。 “你先坐这儿,我去探探路。”刘卓说完,人转瞬就消失了。每次休息,刘卓都会四处探探,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去附近寻找食物,还要准备第二天的干粮。 吕妍坐在树下揉着麻木的双腿,只觉得头昏脑胀,真是难受。想想这才行驶了两天的路,到贡州也得五六天吧,再从贡州到玄阳又得好几天,若一直这样跑下去,她吕妍真的会去掉半条命的,到了贡州无论如何要选辆马车坐坐。 正在吕妍暗自腹诽之时,就见远处走来一对夫妻,两人各自拿着农具,从山的那头下来,往这个方向赶。 吕妍暗自警觉,她不动声色的瞥了两眼,看着两人也不似有武功的人,走路时绵软无力,怕只是普通的农夫,只是在这官道之上,深山林中,前后就没有见到过茅舍农夫,颇为怪异。 两人走近,女的往吕妍望了一眼,见吕妍灰暗的脸色,又靠在大树底下,柔弱的很,她并没有在意,于是向男子低声说了两句,男子也瞥了吕妍一眼,然后径直往马匹走去。 这下吕妍惊厥,忙扶着树站起身来,正要制止,就见那男子非常熟悉马性,两匹上好的烈马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他制住,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动作,两匹好马应声倒下,口吐白沫死了。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做事迅速。 吕妍挪着身子往后退去,虽然这两人没有功夫,可她自己也不会功夫,何况现在四肢使不上劲,双腿又有些发麻,更是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匹良驹倒下。她退了几步,就见两人丢下农具逼向她。 ☆、商队 吕妍左手伸入布袋,抓了一把粉沫,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人,就在她左手伸进口袋的时候,其中那名妇人的眼神便停留在她的左手上,低声与男子说了几句,不知用的什么暗语,吕妍根本听不明白,只见那男子点了点头,脚步一顿,往吕妍后面包抄, 两人一前一后,这还了得,吕妍不待那男子走近,就回身拔腿往山里跑去,两人在后面追逐,吕妍忍住脚上的不适,没命的往前冲。 一但进了山,就没有固定的道路,完全凭着直觉往前跑,高一脚低一脚的,腿上被刺出了血也不敢停留半分。 好在后面两人也不是功夫之人,被吕妍抢了先机,一时半会没有追上。拉锯战并没有坚持多久,吕妍开始体力不支,就在这个时候,刘卓从树上飞跃而下,对着两人一掌辟下,其中那妇人喷出一口鲜血,瞬间倒地身亡,刘卓正要对另一人出手,吕妍忙制止,“留下活的。” 那男子听到吕妍的话后,身子猛的一顿,一双凶狠的眸子看着两人,然后突然倒地,刘卓瞬移过去,伸手掰开他的嘴时,满嘴的鲜血,他已经咬舌自尽。 这前后就刘卓离开的那么一小会,吕妍差点受害,两匹马就这么白白的死了。刘卓站在两匹马驹面前,眼神有点深沉。 吕妍蹲下身来,探了探马驹的眼睛,不待她说话,刘卓便说:“不用查了,这两匹马是下毒害死的。” 不知是哪路人马盯上了他们,吕妍想起刚才从那位妇人身上寻出来的一个香襄,绣功精美,手法独特,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香襄里的香草更是独特,她站起身来,记忆里这种味道似曾闻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管是谁,如今得弄匹马才行。”刘卓说道。 吕妍往官道上看了一眼,绵长的官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要从哪儿弄到呢?还好去往贡州的走商颇多,倒也可以守株待兔。 于是寻了个隐避的地方休息。 被谁盯上了,根本摸不出头绪,心里自然是紧张的。就那么呆了两个多时辰,刘卓的信鹰来了两次,显然他开始调查起这件事来。 “不如混在商队里如何?”吕妍问道。 刘卓回头看她,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可。” 混入商队,不容易引人注意,两人单骑,的确太过显眼。 第二日晌午,倒是让两人等到了一队走商,这队走商货物极多,前后绵延十来里,走在前面的护卫首领一身青灰的短衣打扮,袖口上绣着一朵梅花,后面骑队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唯袖口上的那朵梅花印记最为显眼。 中间有几辆豪华的马车,马车车帘拉紧,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后面驴车奴仆徒步跟随,速度却不慢。 刘卓本就是一身普通的短衣打扮,倒也不显眼。俩人来到队伍前面,刘卓向护卫首领抱了抱拳,说明来由,隐藏了两人的身份,吕妍成了刘卓的妹妹,半途遇上劫匪与家人失了联络,如今兄妹两人徒步数十里,希望能借商队的护佑,出些银两保两人平安。 护卫首领看着两人,虽衣着普通,却眉清目秀,不似普通子弟,便驱马走向中间的一辆马车禀报,来到马车旁,低语了几声,经过马车中人同意,便应了刘卓的要求。 一个护卫让出一匹马来,护卫首领非常和善,建议吕妍坐上马车。 “少主子见两位劳累,同意姑娘坐上马车前行。” 吕妍正想坐马车来着,她看了看刘卓,见刘卓也正看向她,刘卓点了点头。吕妍便随护卫走到一辆马车边上。护卫行了一礼,道:“禀女郎,少主子让这位姑娘与女郎同车。” 车内响起一道清澈柔和的声音:“上来吧。” 吕妍应声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只见里面端坐着一位妙龄女子,桃红的面容,精致的五官,温和的笑容,见吕妍进来,伸手示意:“请坐。” 吕妍含笑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马车内辅了厚厚的棉絮,跪坐在上面还真是柔软舒服,若是坐累了,身后便是一个长长的靠枕。隔着两人中间是一张小小的茶几,上面摆有点心零嘴。 妙龄女子怀中抱着暖炉,看到吕妍冻红的双手,从一旁拿出一个暖炉递给她,“车中简略,姑娘将就着用吧。”女子声音柔美,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带着浅浅的笑意。 吕妍含笑道谢,就见女子不小心露出右腕上的梅花印记,她想起先前看到那些护卫衣袖上的花样,都是一模一样的。 两人互道了姓名,吕妍当然用的假名,唤姜舞,对面女子姓卫,卫婉莹,前面马车是她的亲兄卫景文。 吕妍暖和了身子,似随意的问道:“不知商队是要去哪儿?” “玄阳城。”卫婉莹道,“玄阳城里繁华似锦,是我们行商之人最想去的地方。” 吕妍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她的右手腕。 “刚才小女子所见,卫家商队还真是傍大,前后绵延数里,货物也丰富,不知道贵府先前在哪儿?”吕妍饮了口茶,看着对面的人问道。 卫婉莹依旧含笑,道:“卫家世代在燕川郡行商,家族生意越做越好,兄长便想来玄阳城里试试,小女子是跟着兄长出来见见世面,去玄阳城里小住一阵。” 燕川郡属北,边境靠近南方陇州一带,想不到他们是北方富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转眼天色暗了下来,商队选了个地势好的地儿扎了营。 吕妍与卫婉莹从马车上下来,卫婉莹一身浅蓝色衣裳,身上披着一件粉红色斗篷,手中抱着暖炉。吕妍原本是一身简便的装扮,那是在青山城买的衣裳,之前在祈山穿的男装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她与卫婉莹身材差不多,捱不她的坚持,吕妍换了一身女装,一袭绿衣,站在卫婉莹身边,她没有像卫婉莹一件披上斗篷,手中的暖炉也没有抱下车来。 两人站在空地上,瞬间使这个冬季明亮了不少。 吕妍看到刘卓与那位卫公子席地而坐,中间一张小几,对饮了起来。 “哥哥在那儿。”卫婉莹开心的说道,“走,我带你去见见他。” 俩人在马车上聊得来,一个下午的时间,已是无话不谈。在外行走遇上聊得来的知已,自是要向哥哥引荐一番的,卫婉莹想。她拉着吕妍的手往前面走去。 来到近前,卫景文抬头,就见妹妹带着一位明亮的女子走了过来,那女子虽然穿的是妹妹往常的衣裳,却另有一番风韵,眉眼间虽然柔和含笑,却颇有一股威严,粉黛未施的容颜上一双似宝石一般的明澈眸子,此时也正好看向他,他的脸微微一红,忙起身。 刘卓回头,就见吕妍一身女装婷婷玉立的站在那儿,衣着比较单薄,没有披上斗篷。刘卓望了望天色,看这天气的样子,马上就会下一场大雪。他起身解下身上的大氅,来到吕妍身边为她披上,叮嘱道:“天气寒冷,这外间早已下了几场大雪,你可得注意。” 一旁的卫婉莹掩嘴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夫妻,想不到姜姑娘还有这么好的兄长,哪像我家兄长那样,只顾着喝酒。” 坐一旁的卫景文无端端又得罪了妹妹,他看着自家调皮的妹妹,叹了口气,责备道:“在人家面前哪有一点姑子的样子。” “这算什么,我同姜姑娘聊得甚好,恨不能做姐妹,哪会见怪。” 这两兄妹“斗”起了嘴,吕妍微垂着头,脸有些烫,这些日子以来,刘卓似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没有了以前的疏离,某些动作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原本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被卫婉莹一说,想起一路上两人的亲密接触,更是让人无地自容。 刘卓为她系好带子,然后退至一旁,看着卫景文道:“卫公子,今夜怕是会下一场大雪,这营地得加固才行,若是卫公子信得过再下,我对这营账加固上颇有一些经验。” 卫景文抱拳道:“那就麻烦姜公子了。” 吕妍看着刘卓往护卫首领走去,这边卫婉莹却拉着她坐到了刘卓先前的位置上,堪堪坐定,她又向一旁的丫鬟吩咐两声,没多久乘上了几盘瓜果点心。 卫景文无奈的看着这个馋嘴的妹妹,摇了摇头。 吕妍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卫景文的右腕,正伸手取酒的时候,露出一角梅花印记,她收回目光。 ☆、纳妾问题 卫景文为两人添上果酒,然后举杯说道:“这冬日里寒冷,这果酒暖身正好。” 第27节 吕妍拿起酒杯饮了一口,味道清甜,酒味很浅,做工细致,的确不错。 “先前我听姑娘家兄说要回玄阳城,来不及细问,不知贵府详细地址?待商队进了玄阳城,一切安排妥当,我便与妹妹登门拜访。” 这一问倒把吕妍给问倒了,先前没有想妥,这府第的地址,她若是说出来,万一这卫公子又去问刘卓,岂不穿帮。吕妍正左右为难,这边卫婉莹却说:“哥哥,哪有这般问人家姑娘家的,若要问何不去问姜公子。” 卫景文哈哈一笑,“倒是疏忽了,多有得罪。” 吕妍含笑,蒙混过去。 “不知姑娘家兄可有婚配?”卫景文忽然问道。 吕妍想了想,回答:“尚无婚配。” “哦。”卫景文听后,脸上一喜,看向自家妹妹,又忍不住试探:“舍妹正值年华,也尚未许亲,先前在燕川之时有不少子弟上门提亲,家父怜爱舍妹,又得知我来玄阳城做生意,就希望在玄阳城为舍妹寻上一门亲事。如我等商人,地位低下,这还真是件难事。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生意尚未成熟,生怕担搁了舍妹的大好年华,真是左右为难。” “哥——”卫婉莹急忙唤了一声,害羞的垂下头去。 吕妍一听,心中一乐,往刘卓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见他正指挥众护卫扎营。想不到如今他不表明身份,穿得如此简朴也能犯上桃花,再看看卫婉莹,如此娇美可爱,又是妙龄年华,于刘卓皇子的身份,多娶一个妾而已啦。 吕妍心生一计,说道:“我兄长尚无婚配,卫公子舍妹又尚未许亲,两人还真是天作之合。” “姜姑娘。”卫婉莹见她如此说出,脸烧得通红。 卫景文听后,面上一喜,他望向刘卓的方向,说道:“若是姑娘的兄长若能看上舍妹,倒是美事一桩。” “一定看得上的,我同兄长说说,我家兄长是性格腼腆,不善言词,话语不多。” 卫景文点了点头,的确,前后认识了大半天,只接了几句话。 而吕妍却在心中大笑起来,呆会一定要跟他好好说一说。 这边卫婉莹害羞到不行,起身往马车里跑去,吕妍与卫景文各怀心思笑了起来。 刘卓总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似总有一个人盯着他似的,他回身往吕妍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明明坐着三人的地方,如今只坐着吕妍与卫景文,两人饮酒聊天,颇是惬意,这姑子还真是见异思迁,乐不思蜀,他的脸色暗了暗,眼神深沉的望着两人。 夜幕降临,卫家商队吃完晚餐,就见天边开始飘起了雪花,还真被刘卓说中。今夜这一场雪来得凶猛,众人没坐多久,天空上已飘起了大片雪花,较之先前密了不少。 吕妍依旧没有抱暖炉,她从温暖的营帐里出来,一股冷风灌了进去,卫婉莹打了一个寒颤,吕妍含笑道:“我去同我兄长说说你俩的事。” 卫婉莹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红了,垂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吕妍放下帘子,来到刘卓的营帐外,故意唤了一声:“哥哥,你可有在?” 刘卓坐在帐内正展开信条,听到帐外那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皱了皱眉,收起信条,起身掀开帐帘。 黑夜中就见一双亮得发光的眸子盯着吕妍,远处点点火光照在他的脸上。 嘿,看来心情有点不好。 吕妍不待他回复,就直接掀帘走了进去,进了帐篷,吕妍搓了搓手,还是凉的,“这天气真是冷,你的帐篷也不暖和。” 刘卓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俩的帐篷可是他特意交待,围得密不透风,比别的帐篷暖和多了,自己不爱抱暖炉,还怪在帐篷的身上,刘卓无奈的摇了摇头。 刘卓回身坐下,从几下拿出一个暖炉塞到她的手中。 “你居然也用暖炉。”吕妍有些惊愕,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想不到还有这么细柔的一面。 刘卓瞥了一眼暖炉,其实是他特意准备的,就想着若是她来的时候,正好用上,他就知道她不爱抱暖炉的习惯。 “那个,同你说个事。”吕妍一本正经的说道。 刘卓看向她,等她说下去。 “卫公子非常欣赏你,想把妹妹许配给你,你看如何?”吕妍单刀直入的问。 刘卓脸色一黑,肃脸看她。 “你觉得怎么样?我与卫姑娘相处,觉得她性子活泼,容貌不凡,品性也不错。”吕妍说完,只觉得室内无端端升起一股冷气,若是能看到,她想刘卓的思绪定是张牙五爪的向她袭来,可惜她看不到。 刘卓沉默的看着吕妍,看得她心里发毛,这个玩笑开大了,其实她也是为他好,想一想上一世刘贤不知娶了多少妾室,刘家的几位皇子,哪个府中不是妻妾成群。倒是前一世刘卓府中似乎妻妾挺少,用手指都能数清,上一世她还觉得这刘卓生性不羁,有些寡情,对后宅之事不感兴趣,莫非他真的是这样的。 “你若觉得可以,那就纳了吧。”刘卓忽然开口。 吕妍原本占了上风,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把事情完全推向了她,或许是气话,可是作为皇子的他既然说出了口,自是不会随意收回,那她不就有决定权了么,可是为何她却没有先前那么高兴了呢,还有一点失落。吕妍收起笑容,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为你做了这个决定吧。” 刘卓垂下头去,无喜亦无怒。 吕妍起身准备离去,刘卓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你真是这么想么?” 这是你说的啊,她只是来传个话,吕妍本想反驳,又听到刘卓说道:“先前倒是纵容了你,你可要清楚,在祈山上我说的话依旧有效,这一辈子,我若不放手,你休想可以离开我的府。” 无所谓,于她吕妍来说,上一世早就过腻了这皇家的生活,只要他刘卓不来扰她,她决不会在内宅争风吃醋,斗来斗去,她只不过想做他的幕僚,报仇血恨而已。 刘卓放开她的手,吕妍掀帘走了出去。 回到营帐中,就见卫婉莹还未曾睡下,怕是在等她的信息吧。吕妍一路上都在思忖这件事情,不知为何她不想这么快就说出来,于是她装作很累的样子,独自躺下了。 第二日赶路,卫婉莹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吕妍说话,无非就想着那个答案,到了午时,整个商队寻了个宽阔的位置休息。 用餐的时候,卫景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吕妍两人请了过去,听说护卫队在山上寻到了一些素菜,在这荒山野岭真是难得,于是两人欣然同意了。 来到卫景文帐下,刘卓也在侧,也是被他唤来的,这下知道他的用意。吕妍看了卫婉莹一眼,就见她正看着刘卓,脸红的似晚霞。吕妍又看向刘卓,刘卓正好也看来,两人视线相撞,吕妍收回目光,看向卫景文。 “在这山野之间能寻到真是难得,这一个月以来,跟着商队,就地取材,还真是馋了。”卫景文看着吕妍几人。各人身前的几上摆着一小蝶绿色的素菜,在这个寒冷的冬季,真是显眼。 吕妍已经好久没有尝到素菜的味道了,看着就流口水。 用餐期间,吕妍正吃得开怀,忽然一位丫鬟端上一盘素菜,与自己桌上的一模一样,她看向卫景文,卫景文正好也看到,笑道:“想不到姜氏兄妹情深,作为兄长处处都让着妹妹,在下倒是输了。”卫景文说完也叫一旁的丫鬟把素菜乘给卫婉莹。 吕妍抬头,就见刘卓正看着她,她露出一个笑容,就见刘卓脸色一黑,收回目光,话说她正要说两句感激的话,不过看样子也不必说了。 返回马车,卫婉莹再也按捺不住,拉着吕妍的手,含羞试探的问道:“不知姜姑娘可有见上兄长?” 吕妍心一紧,“那个……”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真不该开这个玩笑的,若是刘卓一口答应了,她不必自寻烦恼,可是若是他答应了…… 吕妍看到卫婉莹正尖着耳朵听着,吕妍狠了狠心,说道:“那个——” “女郎,公子有请。”马车外护卫禀报。 卫婉莹忙整了整衣裳,下了马车。 吕妍看着那还在摇动的车帘,刚才她是想拒绝来着。 卫婉莹回来后,脸颊红通通的,也不知是外面的雪风给吹的,还是她兄长说了什么话。她进了马车,看着吕妍说道:“我好讨厌他,兄长今日又问起了这事。” 吕妍以为她还会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正好也就顺口拒绝她,谁知卫婉莹先跟她谈起了玄阳城。 吕妍对玄阳城印象深刻,或许是潜意识的想弥补,吕妍接了卫婉莹的话,把玄阳城里的繁华美景细数了一遍,卫婉莹听得津津有味。 ☆、陈家镇 一连走了四天,还没有到贡州,依旧是一望无垠的山林野地。跟着队伍行走速度就是慢,刘卓有些着急,好在这几天没有什么人跟踪,两人安全了不少。 第五日清晨,天边刚刚露出白肚,仆从开始整理行装,黑暗中起炉,天刚刚亮就用完早餐,开始启程。这冬季里天黑的早,亮的晚。 走了好一阵,天才大亮。 吕妍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忽然滴滴哒的马蹄声在车外停下,车窗被敲了两下,刘卓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妹下车,我们得先走了,我已向卫公子辞行,咱们行程紧张,得快速前行。” 吕妍挑开窗帘看向刘卓,就见他脸色有些不好,她知道他很心急,这连连大雪,阻了行程不说,这一路上还遭人暗算,浪费了不少时日。 卫婉莹偷偷看了一眼窗外,见吕妍准备出去,拉着她的手道:“不知您兄长有什么急事?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你一位姑娘家怎能受得了。” 吕妍回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我与兄长一路行来,早已习惯,没关系的,我兄长会照顾我。” 卫婉莹最后递给她一个暖炉,吕妍笑了笑,没有收下,掀帘走了出去。 坐在刘卓身后,刘卓打马向前,来到卫景文的车旁道了一声谢,便夹腹急驰。 这次只有一匹马,是商队里特意挑选出来的好马。 吕妍坐在他身后,双手抱紧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全身还是被冷风吹得难受,还真是坐在马车内舒服。 刘卓披上大氅,把吕妍整个身子都罩在内,速度却未减半分。 日落西山,座下的马驹也累得够呛。刘卓把吕妍扶下马,这次他没有去寻找食物,挑了个背风的小坡,简单的扎了个营帐,叫吕妍进去休息,他则守在帐外,挨着马匹,燃了一堆柴火,就这样的守到天明。 俩人继续前行,晌午时分,来到一个小镇上,听小二说这里是陈家镇。 陈家镇是南北走商的要道,外来人口特别多。 俩人进了客栈,这次刘卓订了两间上房,看来是要在这里落脚了。原本吕妍以为他性急,要匆匆赶路才对,却不想在这里耽误半天?不过今晚能有张床睡,就已经很满足了。 吕妍洗了一个热水澡,就听到刘卓敲门。 刘卓叫了小二,把饭菜端入房间食用。 这一顿饭食真心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好的,上一次在青山城都没有这么好过,毕竟那时想着还要赶路,哪能像今日这样安安稳稳的吃呢。而且这间房子安安静静的,味口都好了。 刘卓点了果酒,吕妍饮了两杯后,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 吃完饭,刘卓起身说道:“今夜就在这儿住上一晚,夜间不管任何声音都不要开门开窗,你只管睡觉,我今夜有事,可能不能回来,你一切小心。” 这是什么话,也就是说今晚可能这儿有事,完了他还不在,要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怎么应付? “你别怕。”刘卓看着吕妍有些紧张的脸,“一切我都计划好了,今夜若成,就可以甩开那些江湖人。” 吕妍忍下心中的不安,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追着我们不放?” “妆山老怪被鬼婆给捉住了,那密盒被鬼婆打开,如今个个都知道这十叶连心草在我们手中。” 她先前是没有想到鬼婆会去祈山,这密盒机关之术,只有她与鬼婆清楚,她自然是打得开盒子的,显然这消息也是她放出去的,好在她并不知道刘卓的身份,若是知道,必会发出江湖追杀令,到时更棘手。想那皇贵妃娘娘不就是中了她的毒么,不知韦家又是如何惹上刘卓的,真是奇怪。 “那你要万事小心。”吕妍看着刘卓叮嘱。 刘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当夜,吕妍关紧门窗,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觉,子夜时分,正在吕妍昏昏入睡之时,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人呼救:“起火了,大家快起来,起火了。” 这是小二的声音,吕妍分辨了一下,但她没有动。 没多久客栈的房间都有了骚动,唯吕妍这间安安静静,吕妍躺在床上一动也未动,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把声音轻轻地说道:“莫非屋内没人?” “不管了,先去这间瞧瞧,东西就算有,也在那名男子手中。” “你说的也对。” 接着就听到隔壁刘卓的房间被人撬开,之后就没有了声息。 闹了一会,客栈又静默了下来,或许客房里的人都跑出了客栈。 第28节 吕妍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她刚吐了口浊气,窗门猛的咔嚓一声,一个身影从窗外翻了进来,吕妍翻身坐起。 那黑影迅速来到床边,只觉得面上一股寒风,脖子上一凉,一把剑指着她的脖子。月亮从破了窗户照射进来,剑上寒光一闪。 吕妍忍下心中的恐惧,语气平稳的问道:“不知阁下是谁,若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身子动了动,用剑拍了拍吕妍的脖子,语气凶狠的说:“把药交出来。” “不知阁下所指为何药?” “少废话,就是祈山采到的两株十叶连心草,赶紧交出来。” “小女子手缚鸡之力,麻烦阁下放下剑,小女子即刻奉上。” 黑衣人想了想,收回了剑。 吕妍从床上不紧不慢的下来,左手伸进布袋之中,拿出一个木盒,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身子未动,手腕一转,屋内油灯点亮。看着木盒命令:“打开它。” 居然不上当,吕妍心中开始着急,对面的黑衣人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她的木盒。 吕妍按下机关,只见盒子慢慢地展开,就在木盒翻出盒心,快要露出真相之时,吕妍对着他洒了一把粉沫,黑衣人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木盒之上,没想到一位柔弱的女子还有这一招,真是结结实实给吸收了,他中毒倒地。 吕妍收起木盒,推门往外逃去。 来到一楼,只见整个大厅灯火通明,大厅里坐满了人,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她。吕妍脚步一顿,有种处在一群狼窝里的感觉,他们眼神发着光,屋内静谧的可怕。 吕妍压下心中的不安,一步一步的往大门的方向走,从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 没有人阻止她,一切都变得很诡异。 眼看着快要到门口,人群中不知谁手中的碗掉落在地上,只听到“砰”的一声,吕妍的心悬在半空,还是没人动,太奇怪了太诡异了。 她终于来到大门口,正想拔腿往外跑,可是还来不及吸一口气,腰间忽然被什么东西缠紧,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白布。 不知谁出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手,吕妍的身子忽然腾空,她“啊”的一声惊呼,从众人头顶飘过,转瞬之间落入二楼,吕妍双脚落地,双手惯性的往空中一捞,抓了一把,不知是谁的衣裳。 待她定睛看去,整个二楼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她旁边站着的青衣男子,此时他正侧过头来。 “是你。”吕妍认了出来,这不是卫景文么?他怎以来了这儿? 卫景文淡淡的嗯了一声,准备离去,吕妍瞅了一眼底下怒气冲天的江湖人,抻手拉住卫景文的衣角,手中露出一枚不知什么材质的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卫景文脸色一变,看着吕妍,有些不敢相信。 “是我。”吕妍说道,“我是吕家二姑娘,你且快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卫景文顺手把吕妍拉入一间客房,然后跪下,恭敬的说道:“拜见主人,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主人。” 吕妍扶起他,重复问道:“你且快快道来。” 卫景文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跟吕妍布袋中的一模一样。吕妍伸手打开木盒,按下机关,一层一层的展开,看得卫景文目瞪口呆,木盒完全展开时,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我从妆山老怪那儿夺来的,半途收到阿奴的信,那信里说到十叶连心草,正好经过青山城的时候,偶然间听到十叶连心草在妆山老怪手中,便连夜追上妆山老怪,夺回这个木盒。” “没多久,阿奴又来信,信中说主人去了玄阳城,京城险恶,商队便改益州转道去往玄阳,为主人助一臂之力。” “这一路上因为祈山寻出宝药的消息,江湖中风涌云起,当时遇见主人之时,就见您俩谈吐不俗,又会武功却要投靠我们商队,心里难免就多了几分戒备,反而疏忽了,属下真是该死。”卫景文语气恭敬。 “这也不能怪你们。”吕妍盒上盖子,“真想不到当初故意抛出的空木盒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属下拿到木盒后,研究了数日,寻不到机关,一直未曾打开。也正因为这机关之术,当初妆山老怪也没能打开。” 这倒是奇怪了,那刘卓为何说黑盒的秘密被鬼婆知道了呢?这木盒落入卫景文手中,鬼婆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甚至连那汝山老怪也并不知道这木盒是空的。 ☆、陈家镇 “那下面的江湖人又是怎以一回事?”吕妍问道。 “这事说来也怪,这木盒明明在我的手中,可江湖中却传出那木盒是假的,中间还牵扯出令人闻名丧胆的鬼婆,刚开始大家知道这事后,又有部分人马返回祈山,他们认为此人还在祈山未曾出来,可是没过几日,又有人传言,此人不但得了十叶连心草,还得了一株灵犀虫草之王,相较于十叶草,这虫草之王更加令人热血沸腾,而且此人来了陈家镇,于是江湖中人,纷纷赶来陈家镇。我也曾怀疑手中的这个木盒是假的,便乔装来了陈家镇打探消息,在此见到主人,才发现这是一个大阴谋。” “此话怎讲?”吕妍脸色凝重。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人在操控着整个棋局,只怕我们都成了那人的棋子,而陈家镇却是那人收网的所在地,如今东南西北的江湖人,被那株虫草之王吸引而来,此处正是终结之点。”卫景文皱了皱眉,“一切就在今夜。” “那人会是谁?”吕妍问。 “从整个事情来看,鬼婆隐退江湖这么多年,忽然在这个时候被牵扯进来,着实不是个好时机,若不是鬼婆的阴谋,那便是要至鬼婆于死地的人,只是……” “只是为何要把这些江湖门派也一并牵扯进来?”吕妍补充,她在原地踱了两步。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卫景文拉住中妍往卧房退去,卧房里的一张檀木桌边,卫景文一掌壁向其中一块石壁,只听到“咔嚓”一声,原本完好无缺的石壁露出一条缝隙,刚才能容一人进出。 “快点进去躲起来,待事情一过,属下便来寻主人,请主人信我。”卫景文一脸诚恳的看着吕妍。 吕妍想了想,便闪身进了那扇门。进到里面,只见一条窄细的走廊,石壁上的油灯照的整个走廊明亮如白昼,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砰”的一声,石壁合上,吕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接着往前走去。 走廊并没有多长,没几步就到了尽头,尽头拐角是一间石室,里面一张石床,上面铺着厚厚的棉絮,旁边一张梳妆台,房间里器具简单,却样样挺新,似常有人打理似的。 不知这间客栈的主人与卫景文是何关系?吕妍在梳妆台坐下,整了整装容,然后坐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壁上的门“砰”的一声打开,吕妍从椅中惊醒,悄悄潜入走廊,在拐角处往外一望,就见卫景文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原本一身青衣,上面染满了鲜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吕妍迎了上去,担忧的问道:“你可还好?” “无碍,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卫景文被吕妍扶着坐下,接着说道:“如今外面全乱了,三皇子跟四皇子都来了陈家镇,整个陈家镇被军队包围,坚如铁壁,如非城里的人自请投降,否则休想逃出去。” 吕妍心中一惊主,刘卓怎么没跟她说过? 吕妍从布袋里拿出疗伤药。 卫景文嘴上虽说没什么大碍,其实受伤挺重的,胸前劈了一道长口。好在这石室里准备的周到。 包扎好后,卫景文说起了外面的情况。 如今外面被军队包围,却没有立即进攻,只是围住了陈家镇,显然是在不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等待着陈家镇里的人自愿出来投降,毕竟这陈家镇是走南闯北的人落脚的地方,所以这儿储备粮食并不丰厚,没有自给自足,完全依赖走商贩卖过来,一但要道受阻,只有等到粮尽水干之时。 休息了一日,卫景文准备再次出去打探消息,这次吕妍坚持要跟上。卫景文的商队在百里开外驻扎,陈家镇被军队包围,商队早已逃往山林躲避,所以卫景文也没有救援之人,好在他功夫了得,带着不会武功的吕妍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焦躁不安的江湖人,两人悄悄潜入陈家镇的北门。 “你说四皇子守的是北门?”吕妍再次问道。 “是的,属下受伤之前,曾夜探北门,才发现这里是四皇子驻扎的地方。” 吕妍放下心来。 “四皇子的兵卫也不少,主人若要从此门出去,未必能行。四皇子武功了得,他一人就抵千军,不比其它三门弱。” “你且跟着我,我自有主张。” 两人往前走去,再穿过这条长长的北街,就可以看到北门了。 两人小心谨慎的上了北街,刚来到北街中心,两边原本关闭的铺面忽然刷刷刷的打开,还不待吕妍反应,她已被卫景文拉至身后,不想四面八方涌出一群江湖人,瞬间把两人包围在内。 其中一位老妪站了出来,虽然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一双眸子带着几凌厉,看向中间两人,然后把目光停留在吕妍身上。 “听传持虫草之王的那位,身边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并且不会武功,我看就是此女了。” 卫景文身子动了身,护住吕妍,四方戒备。 “你这个老妖婆,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人群中一位短小精悍的年青男子站了出来。 而另一方的一位眯眼老者,哈哈大笑,“错了又当如何,宁可杀错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先前的老妪冷哼一声:“老妇既然认定她,并不是凭空猜出来的,自那位出现之后,我金钱镖早就派人盯上,自是知晓,你们若不信,自可散去,我金钱镖也不是吃素的,抓住一个小女娃的本事还是有的。” 那位短小精悍的年青男子截话:“你金钱镖想一人独吞,那还得问过我这把麒麟刀。”男子说完,刷的一声,锋利的刀柄被拔了出来,寒光一闪,又迅速的收回刀鞘中。 眯眼老者笑道:“既然如此,就把这个女娃给捉起来,再去南门交易如何?” 吕妍两人站在中间有种任人鱼肉的感觉,虽然没有交上手,但吕妍这边势单力薄,哪是这些人的对手,何况卫景文受伤未愈,还得保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这形式可想而知。 老者话音一落,众江湖人士开始蠢蠢欲动,这几日被迫留在陈家镇,他们已经完全失去耐心,只要有一丁点机会,绝不会放过。 只见其中一人一声怒吼,飞身而上,卫景文护着吕妍与之对招,且打且退,往东南角的方向退去。吕妍左手伸进布袋,眼睛盯着前面的短衣男子。 两人的速度非常快,吕妍根本看不清对面人出招,原本想撒出药粉,却害怕不小心弄到卫景文。她站在后面犹豫不决,这时其余人一窝峰围上来,完全没有一丁点侠义之风,以多欺少,不顾半点江湖道义。 卫景文前后被人夹攻,又时刻注意着吕妍的安全,就算功夫再如何了得,根本不是对手。他焦急的环顾了一眼,侧头小声道:“主人,您快从东南方向跑,那边虽是三皇子所管,只要不出城门,还可以寻个地方暂时躲避起来,待属下来寻您。” 卫景文话刚落,先前那个精悍的男子从一旁阴着来了一刀,正好砍在卫景文的右臂,他忍住痛,双手抓住刀锋,喊:“快逃。” 吕妍见身后的人较少,于是二话不说,从布袋里抓起一把药粉,只见前面几人猛的倒地,后面几人莫名的看着她,接着看到地上的人口吐白沫,瞬间醒悟,迅速的退后,吕妍左手放入口袋,身子往前冲,几人散开,又猛的聚拢,吕妍眼见被人包围,心如死灰,看来最终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几人围上,一把锋利的剑向她胸口刺来,吕妍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感的疼痛,只觉脸上冷风拂过,她睁开眼睛,额前头发被削去半截,接着看到一个青衣背影,稳如泰山似的站在那儿,再也看不到前面的景物,只听到几声凄惨的叫声,刚才围住她的几人全部应声倒地。 青衣男子手中剑还在滴血,他迅速回身,一双漆黑的眸子担忧的看着吕妍,问道:“你可曾受伤?” 吕妍脸色微白,她伸手摸了摸额头的刘海,眼神极冷的看着他。 刘卓上前一步,拉住吕妍的手,上下看了两眼,才吁了口气。 这边传来一声怒吼,卫景文飞身而上,一剑刺向那位精悍的男子,到死,那位男子都不明白,他掩藏的这么好,怎么被他发现的? “刘卓,快去救卫景文。”吕妍急道。 刘卓打横抱起吕妍,飞身跃上屋顶,几次跳跃,来到南门。就见刘贤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 刘卓把她放下,往城墙上望了一眼,然后转身,准备离去。吕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刘卓,你一定要救出卫景文。” 刘卓点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飞身而去。 吕妍看着刘卓离去,回头往城墙上一望,落入一双深遂的眸子里。 城墙上,刘贤目光停留在下面的绿衣女子身上,对一旁的副将开口道:“把她带上来。” 副将领命而去。 ☆、刘贤的计谋 吕妍收回目光,迎面走来一位男子,一身副将的打扮,一脸正气。他在吕妍身边停下,男子抱拳,说道:“魏王有请姑娘。” 吕妍又往城墙上望了一眼,跟随在男子身后,上了城墙。此时刘贤已换了个方位,正好望着刘卓先前的来路。 第29节 吕妍来到他身边,行了一礼。 刘贤侧过头来,看着她,说道:“不想在此还能遇见二姑娘。” “的确挺巧的。”吕妍顺着他的话, “不知魏王殿下怎么对江湖中的事情起了兴趣?” 刘贤微笑,“也不过是顺路而为罢了。” “哦?小女子听闻,这虫草之王被人夺了去,这里的人都是闻声赶来的,如今算计来算计去,却连个影子也没有寻到。” “虫草之王?!”刘贤哈哈大笑,“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虫草之王,若真有,被人得了去,又怎会这么不小心,还真是当局者迷。” 吕妍看着刘贤的半张侧脸,高挑的鼻梁下薄唇噙起一抹难言的笑容。他居然这么说,却要派兵守住陈家镇,如此说来,这江湖上传言的虫草之王根本就是他所用的计策,若只是废掉几个江湖门派还真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如非另有隐情,只是刘卓为何也参与了进来? 他们两人绝不可能是兄友弟恭、一派和谐的兄弟情。依刘贤阴沉的性子,刘卓放达不羁的天性,这两人是不可能结盟的。 如非刘卓被他利用。 “怎么?你也是为了这株虫草之王才来的陈家镇?”刘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是。”吕妍回答道。 “那倒奇怪了,作为吕府的二姑娘,不守在闺房,却出来乱逛,真是稀奇。”刘贤收起笑容,深沉的看着她说道。 “我是跟着四皇子殿下来的。” 刘贤听后,眼瞳微微一缩,神色忽然冷了几分,“二姑娘之交际手腕的确出人意料,居然还与本王四弟如些熟络。” 吕妍不再接话,她总觉得今日的刘贤有些怪异,却不知他哪里怪了,还是少说话为妙。 “梁州城小,看来司马大人的确呆腻了。”刘贤不经意的说,他回头看向刘卓来时的方向。 吕妍心中一惊,看向他的侧脸,见他神色自然,并无恼意,便放下心来,扯开话题:“这些江湖人还真是难缠,个个武功高强不说,其中不少还会歪门邪术,魏王可要小心了。” “他们也不过如此,只是本王要等的人还未曾出现,还真忍得住气。”刘贤看着那个方向,然后向副将吩咐道:“派人去收网吧,这样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副将领命而去。 吕妍站在他身侧,淡淡的看着这一切。 “皇弟来接你了。”刘贤忽然说。 吕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刘卓肩上扛着一人,从屋顶上跳跃下来。吕妍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心中一惊,忙往城墙下走去,刚走了两步,刘贤在身后说道:“你还真是心焦,只怕用错了心计。” 吕妍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行了一礼,再回身往下面跑去。 来到刘卓身边,便闻到一身血腥味儿,吕妍担忧的问道:“可是伤到了哪儿?” “无碍。”刘卓说完,往城墙上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带着吕妍往北门而去。 一路上两人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刘卓走得甚急,吕妍只好小跑跟上,只看到刘卓肩上的卫景文臂膀上正滴着血,染红了刘卓的衣裳。 来到北门,城墙上一个人也没有,刘卓带着她径直出了城,就见郊外树林中坐着两位青衣人,看到刘卓后迅速起身,来到他身边,接过卫景文,寻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放下。 吕妍拿出疗伤药,两位青衣男子迅速的为卫景文包扎。 刘卓来到一棵大树下,脸色有些暗。 吕妍来到他的身边,看着北门的城墙,寂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 “这次魏王使计,可是寻鬼婆?”吕妍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刘卓回头,看了吕妍一眼,眼睛微冷,带着一股恨意,“我原本想使计把鬼婆骗到陈家镇,却不想半途遇上他,而他正在寻找鬼婆,如今来陈家镇也就是来阻止我杀她的,如此看来,我母妃的毒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与他无关。”吕妍截住他的话,“依着鬼婆的性子,绝不可能投靠魏王门下。” 刘卓疑惑的看着吕妍。 “你若不信,等回京后,我定会为你解惑,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魏王与这件事无关,至于他为何要寻鬼婆,怕是有不可告人的隐衷。” 刘卓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暂且信你,先回京为母妃治病要紧。” 吕妍望着刘卓的背影,忽然叫住他:“刘卓。” 他回过身来,脸上有些疲惫。 “关于我俩的关系,回到京城后,暂时保密可好?待我父亲官复原职,待我及笄,我再入府如何?”吕妍期待的看着他。 刘卓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停了一会,然后说道:“随你。” 吕妍放下心来。 卫景文交给了那两位青衣人照顾,吕妍留下疗伤药,便匆匆与刘卓上了马车,走时卫景文还未曾醒来,吕妍写了信留给了他,信中交待了一下六叶草的事情,又吩咐商队进京事宜。 马车内,吕妍坐在刘卓的右侧,刘卓端坐在那儿,一动也未动,车内气氛有些冷。 从陈家镇去往玄阳城,途经贡州,此次坐马车,除了在贡州下车补给食物,中途都不会休息,车前终于有一个车夫帮着料理了,还真没有见过一位事事亲力亲为的皇子。 吕妍觉得坐在马车中非常舒服,她的胳膊撑在几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睛偷瞟了两眼,见刘卓闭目养神,默不做声,便觉无趣。话说她应该生气才对,刘卓自视武功高强,却害得她次次陷入险境,这次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卫景文还真伤着呢,虽无生命危险,也至少得养上一两个月才能恢复。 到了贡州,刘卓根本没有让吕妍下车的意思,独自掀帘出去,正在吕妍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刚挑开帘子,就见他拿着食物,冷着脸来到马车旁。 吕妍忙缩了回去,刘卓进了马车,手中拿着一个食盒,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硬绑绑的干粮,为嘛前一世跟着刘贤行军打仗,吃已成习惯,而今却娇贵嘴馋起来,吕妍忍住饥饿,没有动那个食盒。 马车开始出发,刘卓看了她一眼,见她缩在棉絮里,坐没坐相,他有些无奈的收回目光。 吕妍似乎在刘卓面很放得开,若是前一世的话,不管何时何地,在人前她向来端庄得体,连着刘贤也曾夸她。可现在坐在刘卓面前,却很轻松,她知道刘卓不会介意,所以懒筯就出来了,背后垫着个软枕,靠着车壁发呆。 刘卓伸手打开食盒,吕妍早就瞥了过去,果然是那硬绑绑的干粮,她正要收起目光,就见刘卓接着打开第二层,里面装满了点心零嘴,吕妍瞬间来了精神,她伸手上前抓了两块糕点塞入嘴中,赞不绝口。 贡州可是青山城陈家镇不能比的,非常繁华,与梁州不忍多让,自然食物精工,味道不错的,刚才停的那店叫什么名字来着,吕妍想了想,可惜当初只是那么匆匆一瞥,没看到牌匾,却看到了洛泽不绝的马车停在外面,估计也是一家有名的店铺。 刘卓面无表情的拿起一块干粮吃了起来。 吕妍见状,脸一红,还未曾咽下的食物卡在喉中,咳了起来。刘卓送上茶水,吕妍拿着连喝了两口,才晃过神来。这几个月可是搓磨死她了,狼吞虎咽的,一块糕点都差点要了她的命,真是没有出息。 刘卓见状,笑道:“这是京城里的婉香楼开的分店,其味道在贡州可是数一数二的,你也不必这么心急,这里面多的是。”他说完又翻出第三层、第四层,全是点心,每一层有六个小格,每个小格里的食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重复,真是看得人嘴馋。 吕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放下食物,坐直了身子,轻咳了两声,恢复正常。 刘卓见状,笑道:“在我面前,你不必拘束。” 吕妍知道他的性子,他说这话也绝对出于真性情,她的确可以随意,只是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两世加一起,中规中矩惯了的,从来没有人跟她说,你可以不用这么拘束,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你自己,从来没有过。从小母亲就教育她,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行为举止也要端庄得体,言语辞间要有大家风范,所以她一直都遵守着,从没有去质疑过,然而今日…… 吕妍看向刘卓,他真的不像皇子,成为皇子的身份反而束缚了他。 “怎么?不好吃吗?”刘卓从第四层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吕妍的手中,“你尝尝这个,我母妃特别喜欢吃,每次我进宫,必会带上。” 吕妍听话的送到嘴中,细细品尝,只觉得甜而不腻,入嘴即化,口齿回味无穷,的确与众不同,她似乎上一世也未曾吃过这个,是了,她上一世忙着斗来斗去,到死都没有好好享受一天,又怎会在意食物的味道呢?但凡刘贤喜欢的她都会喜欢,然而自己喜欢的呢?似乎没有。 “味道怎样?” “从来没有吃过,只觉口齿留香,不忍一口食之。”吕妍细细品着。 “我说了,在我面前无须拘束,你若爱吃,这里都是你的,若是不够,回到京城,我再为你买些,即便你将来进宫为我母妃治病,我也会在进宫的时候为你带些,所以你不必担心。”刘卓脸上的线条明显舒展开来,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看到一个小孩子被食物给逗的流口水。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吕妍放下心防,又拿了几块,舒展筋骨,软着身子靠在车壁上。 ☆、进宫 从贡州到玄阳城,坐马车的话也得四五天,转眼二十多天过去。 离玄阳城只有四五十里路的样子,吕妍似乎听到了玄阳的喧哗声,她记起吕府附近的一条小食街,那时常常跟着兄长偷偷出府,吃遍了整条街才心满意足的回去,每到一处食店就要排上个把时辰的队,两人却觉得非常满足,所以每次回家,险之又险的赶在了晚饭前,然后坐在餐前,看着府中厨子做出来的菜色,只觉得饱到不行。 还得忍着孟氏夹过来的鸡腿,好在两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后一顿闹腾,消食了大半,才会甘心的就寝。现在想来,那时兄长手上时常有银子,不知赢得哪些贵公子哥们的,有时赚了一点小生意的钱,反正从没有向家里要过半两。 进了玄阳城,已是黄昏,两人正在车内默默坐着,马车过了城门,却停靠在一边,屋外响起一把清脆的声音:“殿下终于回来了,纪将军已等候多时。” 刘卓听后,精神一振,迅速掀开车帘,看着来人点头,便回身交待吕妍道:“先送你回府,明日再带你进宫。” 吕妍点了点头。 刘卓转身出了马车。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吕妍安安静静的坐在车内。听着车外熟悉的喧哗声,似乎又回到十岁那年,似乎又回到上一世的魏王府中,时光交替,不知今时何日。 正在吕妍入神之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到车外一片嘈杂,车夫似乎下了马车,正与人理论,而与之理论的人,不只声大气粗,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更是没有耐心。 吕妍微挑车帘,瞥了眼车外。 玄阳城里遍地是皇亲国戚,再不然也是高官巨富,岂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初来乍道,还真容易碰上软钉子,比如此时。吕妍偷偷打量了对方的马车,只见镶金嵌宝的车身,豪华无比。 正在她打量之际,对面车帘被人挑起,一张怒容出现,桃红的面容,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一双凤眸,带着几分威严看来,对方的车夫立即跪地谢罪。 女子从马车里出来,站在驾驶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颤颤巍巍的人,还有站在一旁的刘卓府中的车夫,此时他正挺直了脊背站着,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吕妍脸色大变,放下车帘,只听到车外那名女子斥责一声,挥起手中的鞭子甩在吕妍的马车上,接着听到车夫闷哼一声,吕妍瞬间激怒,她猛起身,忽又停住,颓唐的坐下,不急,来日方长。 “车里面不知坐着哪位世家?怎么也不敢出来露个面。”韦楚楚娇斥。 车夫脸上一条血红的印记,他刚毅的脸上微微一冷,行了一礼,说道:“梁王府中家眷。” “梁王府中家眷?”韦楚楚脸色一白,手中的鞭子未曾放下,语气却不依不挠,“本姑娘倒是从未曾听梁王殿下有娶亲,不知轿中是哪位娇娇?” 吕妍的脸色变了变,上一世临死前的那份刻骨铭兴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同样的一张面容,同样的嚣张跋扈。不待车夫回话,吕妍掀帘出来,隐去心中的恨意,眼神淡淡的看着对面的人,行了一礼,语气不紧不慢的道:“小女子吕氏,初来京城,多有得罪。” 当韦楚楚看到一张倾城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时,脸色微暗,就见对方举止雍容,语气柔和,又听到她是初在京城,心中一动,莫非是刘卓在半路收的妾室?这么一想,又把对面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大家风范,不似小户寻常家女儿,但梁王殿下的确没有娶亲,要不然家中长辈还一直想着把她许配给梁王呢? “倒是一位绝代佳人,只是不知梁王殿下几时纳的妾室?”韦楚楚这么说着,也是一种试探,若是妾室,就没有什么威胁了,将来她这个主母进了门,生死还不都拿在她的手中。 吕妍含笑道:“这跟姑娘没甚关系吧!” 韦楚楚一听,脸色一怒,“一位妾室还敢这么嚣张,真是缺少教养,我便免为其难代劳了。” 话音一落一鞭子甩了过来,半途却被车夫抓住,抓得稳稳的,韦氏抽了几下,也未动半毫,脸色通红的怒瞪着两人。一旁护卫手中的长戟猛的一动,准备向车夫攻击。 吕妍轻轻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想在这京城里,天子脚下,却有人不把皇族放在眼里,敢当众藐视皇权。”“不知户部尚书家的三姑娘与梁王殿下是什么关系?还是根本不把皇族放在眼中?” 韦楚楚脸色一白,眼神左右瞥了两眼,只见两边护卫的动作一顿,韦楚楚怒斥:“谁叫你们动的,都给我退下去。”一鞭子甩了下来,打在护卫的脸上,留一下鲜红的印记。 吕妍冷笑一声,上了马车,吩咐道:“走。” 车夫跳上马车,驾着车扬长而去。 韦楚楚站在车上,望着吕妍的车,目光微微一眯,然后转身进车,命令:“回府。” 入了刘卓的府,吕妍被安排在一处朝南的晨晖院,算刘卓守信,至少没有把她安排在西厢内院,显然也默认了她幕僚的身份。 当夜刘卓回来的有些晚,派来丫鬟交待了一声,人没有出现。 第二日清晨,吕妍整装洗漱完毕,就见刘卓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来。 第30节 来到晨晖院,吕妍在花庭与他相见,他站在那儿,看着花庭里的吕妍,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衬得肤白如玉、眉眼如画,似画中走出的人,相较于前几天的模样,也只不过多了身华贵的衣裳与精细的妆容,他脸色微微一红,说道:“昨夜可曾睡好?” “还好。”吕妍起身行礼。 刘卓身后的丫鬟婆子上前排成一字,刘卓指着她们说:“你选两位,随你进宫,照顾你的起居。” 难怪会带这么多人在身边,依着刘卓的性子,即便是在自己府中,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吕妍上前,从左到右的看了一眼,说道:“左边数第二位、第七位出列。” 刘卓循视看了一眼,出列的两位小姑娘是这么多人当中最是其貌不扬的两位,长相一般不说,站在那儿若是不开口讲话,很容易被人忽视,真是不显眼。 刘卓看向吕妍,吕妍笑着解释:“我想梁王殿下选的人自是不差的,然而在宫里不比在外面,低调行事为妥。” 刘卓点了点头,这些人经过府中管事精心选来的,个个精明能干,该说的不该说的自明条理,不会连累主人,然而她选的这两位,说起来就更好了,毕竟如今皇贵妃宫中形式微妙,小心为好。 吕妍上了马车,刘卓打马在侧,轻声说道:“你不必紧张,母妃已安排好了,辰时从西边宫门进去,那儿已打点妥当,进了宫,我母妃自会保你平安。” “嗯,我会处处小心的,不会连累娘娘。” “你不用担心,以你的聪惠,在宫里呆上几天,不会有什么事的。” 果真如刘卓所说,一路无阻的进了皇贵妃娘娘的朝云宫,刘卓在宫外止步,出来相迎的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吕妍跟着她进了宫。 来到庭前,一一通报,皇贵妃郑氏在花园里见了她。 天气晴朗,雪早已融化,阳光出来,全身晒得暖洋洋的,吕妍安静的跟在宫女身边,来到朝云宫的花园,正好在花园中央有一间凉亭,地势要比周围高一些,吕妍抬眸看去,就看到亭中一位绝色美人,虽只是一个侧脸,却也美的动人。 进了亭中,美人抬头,吕妍看去,在心中忍不住惊叹,真是巧夺天工之作,难怪刘卓如此俊美,原来是中和了他母妃的容貌。 郑氏一身华服,端庄的坐在那儿。吕妍站在那儿,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眼前之人比之这满脸的花骨朵还要娇艳十分,虽为人母,岁月却未曾在她身刻上半点痕迹。 吕妍上前跪拜行礼,却久久没听到起身的声音,她跪着未动,心中疑惑。许久,只听到前边有人动了动,一旁的常事姑姑叹道:“像,太像了,你先起身吧。” 吕妍起身,只见郑氏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她身侧年长的姑姑也是一脸动容,看着她眨也不眨,“太像了,想当年皇贵妃娘娘进宫之时,也曾是这副模样,倾城的容貌,单纯天真的眼神,如花似玉的年纪,一颦一笑尽显朝气。” 郑氏向吕妍招了招手,吕妍碎步走了过去。来到她的身边蹲下,如今十四岁的她,还尚未及笄,做起这小姑娘家的动作并不显得做作。 郑氏伸手抚了抚吕妍的额头,仔细看了两眼,眼神赞赏,然后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插入吕妍的发髻,吕妍微微一惊,郑氏按下她的手,眼神含笑,吕妍只好收下。 郑氏中了哑毒,不能说话,全由一旁的常事姑姑安于代为传言,见过郑氏后,吕妍被人带了下去,临走时,只听到掌事姑姑吩咐道:“带吕姑娘下去,好好打扮打扮,不能出什么纰漏。” ☆、计谋 吕妍想着自己也算得体,今晨可是经心打扮了的,怎么一来又要换妆,这宫里面还真是礼节多。 来到后院,几位宫女二话不说就上前拆了她的发髻,吕妍端坐在那儿,随她们处理。这一次整妆还真是久,脸上不知动了什么,前面两位似不小心挡住了镜子,她初来乍到,又不好开口阻止,只好由着她们。 整妆完毕,面前宫女退开,吕妍动了动眼睛,就见铜镜中出现一张陌生的脸,不对,脸还是她的脸,只是,只是为什么弄得这么傻气,不止傻,而且还土,倒是较之先前,低调多了,见过的人必会过目即忘,不知这些宫女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上来就要整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就是那掌事姑姑安排的。 宫女们退下,只留下吕妍带来的两位丫鬟,一位叫妙玉,一位叫妙真,两人只比吕妍大上两岁,如今吕妍这副打扮,与她们站一起,只要不出声,必不会引起人注意。 吕妍苦着一张脸,看向两人,妙玉妙真这时才敢抬头看来,见到吕妍这副模样,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忙收回表情。 的确是想不到,她吕妍再美也美不过郑氏,刚才亭中那一幂,明明她是喜欢她的,初次见面还赏了她一支发簪。可是为何要这副打扮,莫非跟那掌事姑姑说的那样,因为有点像当年郑氏进宫时的模样,便要这样对她? 吕妍打起精神,跟在宫女后面来到先前的凉亭中,此时郑氏正背对着她赏景,听到丫鬟传报,她回身看向吕妍,然后扑哧一声笑了,一旁的掌事姑姑也忍俊不住,说道:“倒是还好,这样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吕妍为郑氏把脉的时候,亭中宫女全被遣退开来,只余下掌事姑姑安于站于一侧,一脸担忧,相比郑氏却淡然的多。 吕妍皱了皱眉,安于忙问:“可有异象?” 吕妍未答,放开郑氏的手,抬眼仔细的看了看郑氏的眼,明明是一双流光溢彩的眼,此时却带着一点灰暗,她起身行了一礼,脸色严肃的回复道:“禀娘娘,此次中毒不只哑毒这么简单,初现时与哑毒一般无异,时日久之,双眸接着失明,病入膏肓后,双耳失聪,是天下至毒之物,成为后天的聋哑之人,却并不损伤五脏六腑,身体健康如初,只是不能言不能看不能听,如同活死人。” “你住口。”安于忽然厉声命令。 吕妍忙跪下解释:“民女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危言耸听,而且这毒只有鬼婆才有,而这普天之下民女是唯一了解她的人。” 郑氏脸色白了白,亲自伸手扶起吕妍。 安于脸色一暗,语气忧伤的问:“此毒可有解?” 吕妍坐下,心中一叹,道:“有解,但解药太过稀有,梁王殿下也只得到一株六叶解语,根本不能根冶。” 安于脸色一变,看向郑氏,郑氏脸色虽苍白,神情却依旧平静。亭中一时没有了声音,三人都陷入沉思。 最后安于说道:“不如让梁王殿下发出江湖追辑令,逼鬼婆交出解药。” 郑氏未动,只是看着花圃一角出神。 鬼婆如今不就在韦氏身边吗,吕妍起身行礼说道:“我倒是有一计或许可以得到解药。” 安于上前,吕妍低语了两声,安于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吕妍知道鬼婆在哪儿,就知道这毒是谁要求下的,韦氏家族下这么大的功夫,不知其目的为何呢?原来是先前韦家有意把三姑娘韦楚楚许给梁王殿下,却遭刘卓反对,怕也是因为这事,韦家才出此下策,想想这京城里的局势,除了太子刘景与魏王刘贤,便属梁王刘卓灸手可热,而前面两位又是鹬蚌相争之势,唯有四皇子刘卓才是最稳固的靠山,再加上他有一个皇后底下第一人的皇贵妃母亲相助,也不比前两位差矣。 只是上一世做为魏王妃的韦楚楚,这一世为何又倾心于四皇子刘卓?或许上一世她吕妍死守在魏王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有诸多隐情是她不知道的,也或许历史在不知不觉之中有所改变,然而这一世她吕妍准备入梁王府时,她韦氏又将与之相争,这一口气还真是咽不下去,何不借此打击打击她,虽不能一解心头之恨,也可出一口恶气。 安于听了吕妍的计谋,便派人给刘卓送了信,吕妍呆在宫中等候消息。然而第二日便接到刘卓的回信,郑氏在花厅传了吕妍过去,当吕妍进去时,安于正与郑氏诉苦:“想不到梁王殿下还是这样的回复,我本应想到的,他不愿的事情,强求不得。” 见到吕妍进来,安于止了声,几人坐下,安于简单的说了一下信的回复,吕妍也在心中苦笑,刘卓不答应才是正常,当初他听都没听完,就一口回绝了韦家,如今旧事重提,定是不愿多看一眼。 郑氏不想让刘卓知道她中毒这中间之曲折,如今又要求刘卓私下同意韦氏的亲事,当然难办。安于看着吕妍眨也不眨,吕妍摸了摸脸颊,以为脸上有什么不对,却听到安于说道:“不知吕姑娘可有什么计策?” 吕妍脸上一烧,想了想,回道:“不如我亲笔写上一封,派人送去试试,只是这信中内容……” “不管什么内容,你写就是,只要不破了咱们的约定,事情能办到就行。”安于截话。 显然郑氏极是疼着刘卓,生怕他担忧。 吕妍回了院子,妙玉妙真拿出笔墨纸砚,吕妍想了想落笔写了几句便停了下来,待笔墨一干,收回信封之中递到妙玉手中,吩咐道:“你即刻去掌事姑姑那儿拿了令牌出宫一趟,把这信交至梁王殿下的手中。” 妙玉应声去了,吕妍放下心来。 刘卓铁青的脸在灯光下更显得突兀,他手中拿着信纸,一动也未动。 “向韦氏私下提亲,是我之计谋,你为何不敢?” 座下妙玉颤颤巍巍的跪在那儿,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知主子写了什么内容,弄得梁王殿下如此生气。 刘卓放下信纸,拿起一张空白纸张,挥笔写下一句,装上信封送还妙玉,脸色还是很难看,妙玉收起信封急忙退下。 第二日清晨,妙玉就拿回了回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几笔,简简单单四个字:“如你所愿。”透出他心中的恼怒,最后这个愿字应该是咬牙切齿写完的吧,吕妍在内心一叹。 如今刘卓这块千古难化的石头终于动摇了,就得选个好日子才行。最近宫中皇后娘娘倒是要举行一个赏梅宴,那时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自是有幸参与的,所谓赏梅宴,也就是未婚皇子们选妃之宴,对于朝中官员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凡未婚适龄的姑子必会参与,这次韦楚楚也会在列吧,她今年也有十六岁了。 赏梅宴是两日之后,赏梅宴后不到十日就是元日,这时间安排的很紧促,若吕妍算的不错,只要刘卓表明意愿,韦家若想事成,必会奉上解药。 也只能这样博上一博了。 赏梅宴那天,吕妍依旧被宫女们整了一个不显眼的妆容,好在她不用出席,郑氏也因为自己的病因回绝了宴席,朝云宫相当的安静,与往日一样。 到了未时,安于派了宫女过来,这是之前吕妍与刘卓约定好的时间,这个时候,刘卓应该约了韦氏去了梅庭湖,先前郑氏已打点,那周围的人都被遣走。 只是刘卓答应吕妍这么爽快,却有一个奇怪的要求,他向韦氏提亲,吕妍必须在场,吕妍只好答应他在暗中看完整个过场。 当时吕妍说出刘卓的这个请求,安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问什么,就答应派宫女领着她前去。 吕妍跟着宫女来到梅庭湖,湖面广阔,四面梅林,芳香怡人。吕妍来到一处隐避之所,这儿正有一处小凉亭,隐在梅林之中,此时亭中站着一人,背对着吕妍,欣长的身形,一袭锦袍,稳稳的站在那儿,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吕妍从暗处现出身来,轻轻的唤了一声:“刘卓。” 刘卓闻声,回身往吕妍的方向看来,两人视线相对,吕妍笑了笑,向他挥了挥,表明自己看得见呢,可对面的人却脸色铁青,眼神淡淡,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似的。 若不是上一世她吕妍与韦氏的过节,她绝对会赞成刘卓娶韦楚楚为妻,毕竟她是户部尚书的嫡亲女,而且不久的将来她的二姐会嫁予兵部尚书袁晟斗为继室,到那时的韦氏在皇子们手中却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所以那时刘贤也是因为这个才娶了她的吧,也或许他真的爱她。 吕妍见刘卓回过身去,正要再出声解释两句,就见涌路尽头走来一行人,为首打扮得华丽的姑子不是韦氏是谁。吕妍忙躲入花林,透过花林之间的缝隙瞧着。 亭中两人一前一后,站得较远,两人似乎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儿,刘卓始终没有回身,而身后的韦氏似乎也并不在乎,她独自站在亭的一角,痴痴的望着刘卓的背影。 吕妍焦急的叹了口气,刘卓怎么就不回身,只要向韦氏提亲,然后再把郑氏的病情提一提,相信韦家就知道其中之原委了,必会奉上解药。 正在吕妍看得出神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把声音:“你在偷看什么?” 吕妍猛的起身,回头看来,就见刘贤一脸莫名的看着她,吕妍迅速的环视了一眼周围,她倒是忘记把妙玉妙真带来了,为了怕引人注意,连宫女都遣开了去,倒是让刘贤窜了个空子,她捏了一把冷汗,语无伦次的说道:“那个,我,我在赏梅花。” ☆、宫闱秘闻 吕妍猛的起身,就见刘贤一脸莫名的看着她,她语无伦次的说道:“那个,我,我在赏梅花。”说完,吕妍忙行了一礼,只怪平时跟刘卓随意惯了。 “拜见魏王殿下,小女子正在赏梅。” “赏梅?”刘贤一脸不信的向她刚才盯着的方向瞧了一眼,吕妍身子侧了侧,忙挡住视线,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吕妍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忽然心生一计,上一世刘贤不就娶的韦氏么,倒不如让他瞧瞧他将来的妻子最喜欢的人是谁。 于是吕妍借故又错开,刘贤瞧了一眼,就见透过花圃看到梅庭湖上的一间凉亭,如今亭中站着两人,没有仆人护卫,孤男寡女两人,他皱了皱眉。 “想不到你会去偷窥。”刘贤意味深长的看着吕妍。 吕妍大大方方的回道:“只是无意间所见,便多瞥了两眼,原来是韦家娇娇,不想韦家娇娇原来心有所属。” 刘贤脸色变了变,他不动声色的又瞥了一眼亭中的两人,再次确认,的确是韦家娇娇,脸色暗了暗。 吕妍瞧在眼中,原来这个时候的刘贤就已对韦氏动心,看来刘贤是喜欢韦氏的,吕妍的心情不知为何,有些低落,她起身向梅林走去。 刘贤也没再停留,跟在吕妍一侧。 “明知道今日是赏梅宴,你却是这副模样的打扮,也不知你是缺心眼还是愚笨。”刘贤忽然打趣。 吕妍错愕,她抬头看向刘贤,见他脸色正常,带着淡淡的笑容,便放松了下来。 “一副皮囊而以,只要心如明镜,所见所闻都是一样的。”吕妍淡淡的说道。 刘贤侧头看她,重复着她的话:“心如明镜,所见所闻都是一样的。”“想不到吕家二姑娘如此胸襟,吕家之门风可见一斑。”  站在刘贤的身边,吕妍的心情难以平静,在这梅林之中,两位至深的仇人都在,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做,而今还得陪在刘贤身边委以虚实,着实让人恼怒,吕妍在内心苦笑,脸上却不显,与刘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他似乎无所事事,满园子里的世家贵女,却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吗?除了韦家娇娇。 吕妍侧头望了刘贤一眼,只见他站在一棵粗壮的梅树下,一身锦袍衬得身材修长,他双手负于身后,眼睛望着前面梅林,一张威慑十足的脸,刻在吕妍的记忆之中,此时就这么仔细的瞧着,与印象中的更加深刻,上一世他能俯视众生,他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依旧不敢直视,高不可攀。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吕妍行礼告退,刘贤回头看着她说道:“宴会还未曾散去,你便陪着本王赏梅如何?” 是要拿她来当挡箭牌吗?就两人这么的站着,已有好几位姑子发出嫉妒的眼神攻击她了,进宫本就不久,对什么人事关系都不熟悉,如今要这番注目,明日她吕妍便在贵女圈中出名了。 吕妍委婉的拒绝,就见刘贤脸色微冷,一言不发,没有说准她走,还是不让她走。 第31节 又站了一会,先前带她过来的宫女寻了过来,终于找了借口,吕妍告退,走时,刘贤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回到朝云宫西侧的小院,妙玉妙真迎了上来,妙玉说梁王殿下曾来过朝云宫问起她,她不在,这会儿怕是出宫了。 也不知刘卓跟韦楚楚谈得怎么样? 没多久,郑氏就遣人过来唤了吕妍去。 郑氏端庄的坐在主座,一身紫衣衬得她精神了不少,她的眼睛又灰暗了一些,着妆却比较精细,倒也看不出异样。 吕妍上前行礼,郑氏赐座,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右下侧。 安于问道:“吕姑娘对解药可有分辨之法?” 吕妍如是回答:“民女只需拿来闻上一闻,再端详一二就能分辨真假。” “那吕姑娘可会配制解药?” 吕妍心中一惊,这解药她当然会配制,只是若是自己能配制出来,那鬼婆以及韦家都会知道她来了京城,先前她在暗中,并且也未显山未露水的,他们并没有注意,若是让韦家知道这事的话,局势又有所不同了。 “炼制解药必须有规定的器具,现在就算制作起来,怕是要耽误了时日。” 安于看着她,脸色凝重:“如今韦家缺少一味六叶解语,正好梁王殿下手中有一株,若是给了,这解药就全在对方手中,毕竟这六叶解语也不是这么好寻的。” 若是给了这支药,就把希望全寄托在韦家了,当初辛辛苦苦的采来,到头来还是得交给鬼婆。 这朝中局势,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未曾回到京城,这中间都没有什么记忆。若是实在不行,就自己炼制算了,吕妍正在心中衡量,主位上的郑氏在安于手中写下几字。 安于脸色一变,担忧的说:“可是……” 郑氏摇了摇头,安于止了话,然后看向吕妍,脸色严肃的说道:“如此,我们也只好博上一博了,到时解药送来,还请吕姑娘辨认真伪。” 吕妍忙起身应承。 就在这时,宫外太监通禀:“陛下驾到。” 屋内众人一惊,安于忙扶着郑氏起身,郑氏看了吕妍一眼,拉开安于的手,向安于使了个眼色,安于上前拉着吕妍往后厢走去,“你初来乍道不懂规矩,还是避开的好。” 从后厢出门,已有宫女候在那儿,领着她往西侧小院走去。 吕妍来到小院,宫女们原路返回,妙玉妙真迎了上来,妙玉上下打量了两眼,嘘了口气。三人来到小院的花厅里坐下,吕妍一路都在沉思,这郑氏的举动实在是匪夷所思,刚进宫时,二话不说拉着她去打扮,隐去了所有的光茫,这时听到圣上来了,脸色骤变,又匆匆把她打发走,这中间曲折还真是耐人寻味。 吕妍在院中左右无事,便带着妙玉妙真在小院里散步,三人来到东侧一角,那儿有道沉封已久的破旧木门,吕妍看着上面起锈的锁孔,她伸手拿起来看了看,锁应声而落,原来只是虚掩着,根本就没有锁上。 三人正要推开木板,就听到墙的另一边有脚步声,似有人正往这边走来。 三人忙闪入一棵老树下躲了起来,等了许久,木门没有动静,墙的另一边响起了对话声。 “得到确切消息,昨夜圣上是刘美人侍寝,这位刘美人是前日秦昭仪进宫探亲的外甥女,被圣上瞧见,得了个美人封号,今日又封为婕妤。” “想不到这么快,你可有瞧见刘美人的模样,是不是与皇贵妃娘娘长得像?” “不太像,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极像,明媚动人,颇有几分神似。” “原来如此。”“再过两日,小主也有一位美人奉上,你可要留心。” “奴婢时候都注意着的,只要能帮到小主,要奴婢做什么都行。” “小主一定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两人脚步声远去,吕妍三人从树后面出来。隔墙有耳还真应了这话,这宫里宫殿连着宫殿,院子连着院子,稍不留神,就会泄密出去。 三人离开东侧,来到花厅,吕妍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句。” “是!”妙玉妙真齐声回答。 圣上为何要寻找与郑氏相像的女子?这宫中还真是复杂,好在郑氏病好了后,她吕妍就可以出宫了。 在元日的前一天,解药送了过来。吕妍被请去前殿,殿中只有郑氏与安于,桌上放着一个乌黑木盒,盖子被打开,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摆在了上面。 吕妍不知道郑氏用了什么法子,在没有实行刘卓的承诺之下,先给了解药。先前吕妍出计,说起来非常简单,可执行起来就有些难处,她刚进京城之时遇到韦氏,由而判断出她对刘卓的用意,这次更是赌上了韦楚楚对刘卓的情意,那日在梅庭湖上她的表现,果然不出她所料,韦氏对刘卓的感情之深可见一斑,可韦氏再喜欢刘卓,她也不能代表韦家,韦家长辈个个精明,岂是一两句承诺就能解决的,这中间之曲折也不知郑氏费了多少功夫。 吕妍上前,座上两人看着她,她来到桌前,拿起木盒闻了闻药丸的味道,接着又对着光线细看了一下药丸的成色,许久把木盒放下。 上前向郑氏行了一礼,回禀:“禀娘娘,药丸的确没错,却是少了一味药,吃下药丸,娘娘的病会好转,但不会根冶,定时定量还得依靠一味药草。” 两人俱是脸色大变,那么韦家是要控制郑氏了,毒辣之极。 “你说的可是真的?”安于语气严厉的问道。 吕妍跪下,“民女无半句虚言,每月十五,心绞痛就会发作一次,若不吃上他们的解药,就会痛疼难忍,五脏六腑俱伤。” “如此说来,你定有法子根冶?” 吕妍跪在地上,认真的看向郑氏,“若娘娘信我,我现在就可调配出来,只需加上一味药即可。” ☆、周梓卿 郑氏微笑,上前扶起吕妍,安于在一旁说道:“皇贵妃娘娘既然请了你来,定是信你的,你可以放开的去做。” 吕妍从布袋中拿出一味药来,这是黎明草,这种草在祈山上随处可见,只是不知道的人都不会采摘,她把黎明草递给宫女泡上一杯茶来,就着茶水服下药丸,便药到病除。 韦家只是留下了一味药材,却并不是如吕妍所说每月十五发作,只在第一个十五发作一次,饮下黎明草茶便不会有事,也能根冶,只是吕妍却没有实说,先前刘卓答应她父亲恢复原职,如今她不仅让她父亲恢复原职这么简单,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头,只待郑氏出手,即便刘卓不帮这个忙,她也有方法让父亲返回京城。 郑氏吃了解药就昏昏入睡了,安于亲自伺候着她,吕妍也没有走出寝殿半步。 一直守到深夜,郑氏醒来,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安于欣喜的唤了两声:“娘娘,娘娘。” “安于。”郑氏开口,声音悦耳动听,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会拥有这么动听的声音,吕妍不禁感慨。 “娘娘醒了,可有哪儿不适?”吕妍上前为她诊脉。 “辛苦你了。”郑氏反握住吕妍的手,眼神慈祥。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安于在一旁哭了起来,忙背过身去。 郑氏拉住安于的手,说道:“一切都过去了,伤害本宫的人,本宫必会让他负出代价。”她的神情不怒自威,吕妍垂下头去。 吕妍被人送回东侧小院,救郑氏有功,即日搬至正宫的侧殿,是安于的住所,跟随安于常伴郑氏身侧,直到及笄方可出宫。 吕妍是不愿的,没想到这宫里一呆就呆到她十五岁及笄,算算日子,还得呆上五个多月,希望这五个多月不要出现什么纰漏。 郑氏病好了,皇上欣喜,赏了不少奇珍来了朝云宫,郑氏又转赏了一些给吕妍,里面居然还有一支西域进贡的千年人参,这可是宝贝,吕妍把人参揣在怀中,心想一定要抽时寄给孟氏补补身体才行。 这个时间倒是真的有了,元日过后,安于给吕妍放了一日假,吕妍领了令牌带着妙玉妙真出了宫。 来到宫外,街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爆竹声响,春回大地,新的一年开始了。 主仆三人刚走上街,迎面就来了一辆马车,三人刚要让开,车队在三人面前停下。刘卓从马车上下来,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白玉冠,一袭锦袍,雍容华贵的站在那儿,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吕妍。 “今日姑姑说你会放假一日,我正好无事,便来接你,你想去哪儿,尽管说。”刘卓温和的声音传来,在这个热闹非凡的早晨,还真是让人舒服。 吕妍坐上马车,刘卓坐在马上伴于一侧,车队速度比较慢,刘卓在一旁开口:“来了京城,我没有抽时间陪你出来走走,今日正好,你想去哪儿,尽管说。” 吕妍隔着车帘问道:“不知卫公子的伤势可好?” “卫公子在别院里养了几日,被家人接走,已无大碍,只待静养一些时日,便可痊愈。” 这么算来,卫景文兄妹应该来了玄阳城,先前卫景文告诉她会在城西开辅,若她在京城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他,今日到是时候,只是刘卓在这儿,得想个办法支开他才行。 车队来到一处酒楼,吕妍下了马车,只见楼外停着的车辆,哪辆不是镶金嵌宝,豪华无比,必是京中权贵们喜爱之地。 刘卓领着吕妍进去,掌柜的见到刘卓,忙迎了出来,直接上了四层天字一号房,这是刘卓有始以来请她的第一顿奢华餐宴,真是难得。 几人坐下,也不见刘卓点菜,掌柜的就直接出去了,没多久,上来一队奴婢,一眼望去,二十几道菜铺上来,每道菜色香味俱全,看得吕妍直流口水。 在宫中刚入宫那时,待遇只比宫女高那么一点,吃的是大锅饭,后来跟着安于,跟她一起有了四菜一汤的小锅菜,味道不知好了多少倍,可是与这个比起来,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下地下,看看这酒楼豪华的布置与每道菜的精致,不知要花多少钱了,反正刘卓有的是钱,是该好好为他花花。 刘卓瞥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打着小九九,忍不住笑了一声,吕妍错愕的看着他,笑什么呢,没见过世面就没见过世面啦,上一世跟着刘贤走南闯北,吃了不少苦,等待要享福的时候就享受不到了,这一世既然跟着刘卓,可不能这么笨了,赚来的一世,得好好享受享受。 原以为只是二十几道菜就了事,没想又一波特色点心送了上来,这饭量是几个人的节奏?吕妍看了一眼,这是要先吃点心还是先吃菜,能不能把这么好的菜都打包送到梁州城给家里人也尝一尝,不要怪她视眼小,梁州城那小地方,就算有银子也吃不到这么好的。 “你可是想起了你母亲?”刘卓含笑问。 两人赶路的那段日子,看他也是一个粗糙汉子,如今倒是心细起来,的确是想了,元日没有跟家人在一起,多难受,再过一年及笄,待进了刘卓的府中,就更别想回去团聚了。 “我已备了厚礼送往梁州,你不必担忧,答应你,来年元日定会让你与家人团聚。”刘卓说完,吕妍眼前一亮。 刘卓看着对面的人,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看起来像个孩子,虽然平日里冷肃着一张脸,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感觉,让人有些不舒服外,倒是这个模样最是真诚。 两人开始用餐,正吃得尽兴,门忽然被人闯开,气势汹汹的走进来一人。只见韦楚楚手中拿着长鞭站在那,一双凤目看向两人。 屋外护卫的惨叫声,应声倒地,没了声气,原来是一路打进来的,真是跋扈。 桌边的两人未动,吕妍依旧吃着碗中的食物。 韦楚楚一步一步靠近,双眸看着刘卓,眼眶含着泪,嘴中柔弱的控诉:“想不到梁王殿下在这儿,让我一顿好找,这开年盛节,梁王殿下怎可以带着府中妾室出来饮酒作乐,您让我情情何以堪?” 语气明明是我见犹怜,可是连想着刚才那跋扈的模样,就柔弱不起来,只会让人觉得做作、难受。 吕妍瞥了刘卓一眼,刘卓脸色都未变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双眸清冷的看过去,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请三姑娘自重,本王要做的事,还容不得你三姑娘来指责。” “为什么会这样,你说你会向韦家提亲的,如今又陪着个小妾又是几个意思?你让我韦家的脸面往哪儿搁?”韦楚楚激动,猛的一甩长鞭,对着吕妍扫来,吕妍未动,马鞭在半空中被刘卓赤手抓住,然后用力一甩,鞭子飞出窗外,韦氏倒退了好几步。 屋内刘卓的护卫早已把韦家兵卫制服,韦氏与刘卓僵持着,刘卓看了吕妍一眼,隐忍着心中怒气,没有把韦氏遣退出去,却也没有开口留下她。 正在这时,天字二号房的门被打开,原来韦家长辈也正在,刚才韦楚楚这样有恃无恐的过来,怕是受长辈们指使,就是来试探刘卓的意思。 如今郑氏病好如初,元日过了,马上就上元节了,当初答应在上元节启奏圣上为两位孩子求旨婚配,然而自那日以后,刘卓便再没有单独表示什么,虽然在他们眼中,郑氏还得依赖着上元节的那株药材,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忧的。 吕妍见状,忙起身向刘卓行礼告退,走时挨近刘卓,轻声说道:“你先应付韦家,我可以自己出去逛逛。” 刘卓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眼睛盯着吕妍轻快的走了出去。 终于支开刘卓了,该办的事得赶紧了。 吕妍在街上租了辆马车,直接去了城西。 远远的就见一栋三层楼的酒楼出现在眼前,招牌上写着:“梅花庄。”旁边印上一朵梅花印记。 卫景文守信,真的在此处开了酒楼。 吕妍来到前堂,她不动声色的四面瞧了一眼,没有异常。此时小二迎上来,语气亲切的招呼:“客倌里面请。” 吕妍直接上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等了一会见吕妍没有开口点菜,他疑惑的看去,只见吕妍从袖襄里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朵梅花栩栩如生,小二也是个精明的,顺着话说道:“好呢,客人要的酒菜马上送上。”说完便转身走了。 吕妍坐在窗边,往下望了望,只见西街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跟踪。 小二上了酒菜,吕妍独自吃着,妙玉妙真守在一侧。吃完,吕妍起身下楼结账,掌柜的正好不在,小二说道:“不如客人随小的来,掌柜的一时走不开在里面收钱呢。” 吕妍随着他往后堂走,来到后堂一处小房,卫景文兄妹两人等候在那儿,见吕妍进来,两人忙站起身来行礼。 第32节 卫景文的伤势好了大半,好在他是个练武之人,身体结实。 卫婉莹面带羞色,路途中两人相认为姐妹,不想原来是主人,她上前赔礼,吕妍笑着把她扶起,“说好是姐妹,你自然依旧是我的姐姐。” 卫婉莹笑了,握着吕妍的手,两人坐下。 吕妍把千年人参拿了出来,又递上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交给卫景文吩咐道:“把这两样即刻送入梁州城吕府。” 卫景文慎重的收下,“十日属下必会送达。” 吕妍点了点头。 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妥当,吕妍不宜久留,便出了酒楼上了马车,准备回宫,算算时间也就半天的样子,反正这玄阳城吕家一众不在,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游逛的。 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从西街出来,经过北街的交叉路口,车子忽然停住,吕妍微微挑帘,原来是前面有几辆华贵的马车经过,车夫正在让道。在京城里遍地皇亲国威,普通百姓宁可让错,也不敢随便占道,否则会惹祸上身。 吕妍正等着无聊,就听到前面一声斥喝,“瞎了个狗眼的,居然敢挡周府马车的道。”车夫声音刚落,车内一把男音制止,“小四,不得嚣张跋扈。” 车夫忙道歉。 此时吕妍的车刚好经过,就见该马车前一个缝头垢面的乞丐坐在路中央,抱着对方车轮死活不放。 “停车。”吕妍忽然叫停,马车停了下来,吕妍下车,来到乞丐身前蹲下,伸手按在她的脉上,地上的人看不清面容,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挡在前面,瘦得皮包骨,吕妍蹲在那儿,她推了一下吕妍却没有什么力气。 吕妍放下手来,撩开女子的头发,露出真容,此时周家的马车里走出一人,只听到他倒吸一口气,“噫 !”了一声,三步并做两步的下了马车,来到乞丐面前,该男子年若五十上下,他激动的伸手上前拂开乞丐的头发,生怕自己看错,把所有头发捋在后头,仔细的瞧了两遍,然后激动的抱起对方,“你可是卿卿?你可是卿卿?” ☆、安婕妤 周子正激动的伸手上前拂开乞丐的头发,生怕自己看错,把所有头发捋在后头,仔细的瞧了两遍,然后激动的抱起对方,“你可是卿卿?你可是卿卿?” 怀中女子只顾着点头,嘴里却没有声气。 “她中了哑毒,她不能说话。”吕妍在一旁解释。 男子错愕的看着吕妍,急忙问道:“哑毒,什么意思?” “我们找个地方再聊,这儿人多口杂。”吕妍一说,男子也觉得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也好,还请姑娘麻烦走一趟。” 反正吕妍无事,如今无意又遇上一人中了哑毒,心中更是疑惑,于是便上了马车,跟在周家马车后面,一齐来到南街一处僻静的宅院停下。 进了院子,男子把怀中女子放回床上,安排妥当,才坐下来,自报家门:“敝乃刑部尚书周子正,此处是周家别院,不知姑娘贵姓?” 吕妍听后,忙起身行礼,“小女子吕氏,家父吕煦,梁州城司马。” “原来是吕大人的女儿,吕大人曾是户部侍朗,之前与他还曾有幸见上一面,他去了梁州城后,我们也就甚少见面了,不知吕大人近来可好?” “还行,身体还算健朗。” “官场不易,人生总是起起落落,想当初吕大人也是忠心,出了个行商政策,不想得罪了四方权贵,真是一言难尽。”周子正感概,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小女去年从安县老家来玄阳城的途中,母女遭遇劫匪,尸骨无存,原本以为这一生都见不到她了,不想今日看到她这副模样出现,真让人心疼。”“刚才吕姑娘说小女中了哑毒,不知为何意?” “中了哑毒之人,就不会说话了,解药却有些难找。”吕妍如是说。想不到这位瘦成皮包骨的乞丐居然是周大人的女儿,还真是离奇。 周子正听后,脸色一变,忙问道:“要如何能解?” “不瞒大人,我有一位妹妹,也是中了此毒,我也正在寻找之中,这解药是六叶解语,却是很难得,没有这味药,这世界无解。” 吕妍说完,周子正严肃的看着她,“如此说来,吕姑娘可有法子?” “祈山山脉有六叶解语,不过得耗费人力物力,还得有可靠之人前去。” “祈山?!”周子正捋了捋胡须,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此事我会尽快去办,不知姑娘如今在哪儿落脚,若不然,周家别院清静,不为是一个好地方。” 吕妍行礼回绝,也没有直说进宫的事。 待丫环婆子把周梓卿洗漱整装,再出现之时,却是一位落落大方的美人,一张瓜子脸,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由于太瘦,更显得脸小眼睛大,周子正见了,两人抱着忍不住泣泪。 待他俩平静下来,吕妍向周子正递了一个蓝色药瓶,说道:“我这半年来都会在京城,算算日子,去往祈山来回一趟也得两三月,中间再耽误些时日,怕是更久,所以我四个月后便寻来为您小女冶病,这些药您先拿着,可以调理身体,身体养好后,除了不能言语,与健康人无异。” 周子正感激的接过药瓶,又留了吕妍在周家用晚膳,吃罢饭后,吕妍不能再留,便坐上马车往宫里赶,想不到第一次休假,却回去的这么晚。 赶至宫门,远远的就见刘卓的马车停在那儿,吕妍错愕。 刘卓从马车上下来,一袭锦袍加身,眉目如画,站姿如松。此时目光微冷,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看到吕妍,更是抿了抿唇。 吕妍来到近前,刘卓身边的管事抬出三个精致的木箱,放在吕妍面前,吕妍错愕的问道:“梁王殿下,您这是?” “这是你在青山城买的东西,当初看你爱不释手便给你带回了京城。”刘卓说完,脸微微一红,眼神看向别处。 吕妍没有注意到刘卓的异样,蹲下身子,欣喜的打开木箱,里面一件一件,摆得整整齐齐,的确是当初所选,还有几个泥娃娃,算起来,也不是多么贵重之物,相较于玄阳城,这些都不算什么,然而刘卓却把这些带回来了。吕妍起身,抬眸看着刘卓,两人视线相对,“谢谢!” 刘卓脸颊更红了,他回身上了马车,接着车队调了个方向。吕妍望着车队越走越远,马车消失在夕阳下。 吕妍唤了仆从把三个精致的木箱抬回朝云宫的侧殿,放回自己房间,她又把每个木箱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每样都拿出来看了又看,然后又开心的合上盖子。 朝中局势开始发生变化,果然如吕妍所愿,郑氏好了后,开始向韦家下手。韦家还蒙在豉中,以为郑氏还得依赖着上元节的那次药,有恃无恐。 上次吕妍放假,与刘卓在酒楼遇上韦楚楚大闹的事,早在京城里传开,外面开始流传韦家娇娇与梁王殿下的婚约,然而皇室却并没有表态,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神乎其神,似乎韦氏姑子嫁入皇家已是板上钉钉之势。 郑氏这几日没有召见吕妍,但从安于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郑氏定是恼了。上次皇上赏了朝云宫后,又有好几日没来了,吕妍略略打听,原来宫中新进了一位美人,其长相有七分像皇贵妃娘娘,整日受陛下亲睐,常伴君左右,寸步不离,这新年之日,皇上连皇后的凤栖宫都未曾踏进半步,何况皇贵妃娘娘的朝阳宫。 吕妍有些疑惑,为何皇上总找一些与郑氏长得相像的女子宠幸,若是如此爱着郑氏,郑氏不就在宫中么,大可天天来朝云宫,可他这些日子以来,也没见他有多么宠幸朝云宫,来了也只是坐坐,就连郑氏病好的时候也未曾亲自过来探望或者要郑氏侍寝。 离上元节还有三日,清晨,吕妍带着妙玉妙真在花园散步,如今天气不下雪了却没有完全转暖,早晨更是寒冷,吕妍披了件斗篷,怀中抱了一个暖炉,来到花园的亭子里。 远远的就见朝云宫的宫女及太监一大清早的忙忙碌碌,与往日里不同,个个脸上神色严肃,急得额上都冒出了冷汗,她带着妙玉妙真走近一看,就见他们各人手中抱着一盆稀有的紫色雏菊花,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 这个季节就能看到雏菊花,显然是经过精心培育。 一侧安于冷肃着一张脸站在那儿吩咐,“大家可要小心了,皇上今日赐给朝云宫的雏菊花一盆都不得少,必须放在娘娘的宫殿里,今夜皇上来朝云宫,你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出什么纰漏,小心你们头上的脑袋……” 吕妍看着那一盆一盆的雏菊花搬入内室,原来是皇上赏赐的。 朝云宫恩宠不断,赏赐不断,只是皇上却甚少来,也难怪今夜前来,朝云宫会如此欢喜。 吕妍转身准备带着妙玉妙真回侧殿,就见前面抬来一把软轿,轿上坐着一位妙龄女子,细看只见她眉眼间似与郑氏颇有几分神似。 吕妍忙带着两人避于一旁行礼。 安于见来人,上前行礼:“奴婢拜见安婕妤。”安于虽然姿式行得正统,可神色则未见有多恭敬。 软轿上安婕妤睥睨众人一眼,然后眼神停留在安于身上,她没有叫她起来,众人只好一直跪着。既后又看向那些紫色雏菊,樱红的唇笑道:“听说皇上今日早朝,有南蛮进献紫色的小雏菊二十盆,十盆送往皇后娘娘的凤栖宫,十盆送至皇贵妃娘娘的朝云宫,如此稀有、如此美丽的花儿,后宫众人却无幸得见,真是遗叹。” 久久不见她叫众人起身,安于脸色有些难看,不就是个婕妤,居然敢来朝云宫摆架子,也真不知天高地厚。 “你们都起身吧。”安婕妤话音一落,安于立即起身,她淡淡的瞥了安于一眼。 “这花儿还真是好看,不如放两盆到我的寝宫,今日陛下前来,定会欢喜。”安婕妤话音一落,众人脸色俱是一变,这是谁借给她的胆子,敢来寻皇贵妃娘娘要,要想这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就数皇贵妃娘娘品阶最高。 吕妍也是抬眸错愕的看了软轿上的人一眼,她站在侧边,只看到她的侧脸,桃红色的瓜子脸上,满脸傲气,也不知她是凭着什么敢如此大胆,皇上虽然宠她,没进宫几天就封为婕妤,可这宠幸的后面,是因为她长相与郑氏有几分相似,是她想不到还是她真的愚笨。 安于冷笑一声,回道:“这是皇上赐予朝云宫,奴婢不敢作主,安婕妤若想要,可向皇上禀明。” 安婕妤脸色一白,面露愠色,“好一张利嘴,敢如此语气向我说话,给我掌嘴。”一声令下,一旁的婆子上前就抽了安于一个巴掌。安于没想到她敢在朝云宫前如此放肆,惊愕的同时脸色含怒道:“请安婕妤自重。” ☆、风起云涌 安婕妤更是张扬,这边婆子抽了安于的巴掌,那边又派了宫女上前抢夺雏菊,两方人马一对上手,顷刻之间就打碎了两盆,众人猛的停下手中动作,俱是脸色大变。 安婕妤脸色一慌,大声斥责:“朝云宫奴婢不懂规矩,居然把皇上赐下的珍贵雏菊打破。”说完,唤回自已的奴婢,软轿调了个方向,向来时的路走去。 安于苍白的脸色看着那地上碎成一团的雏菊。吕妍上前看了看,也觉可惜,今日皇上来朝云宫,说好赐下的十盆雏菊,却只剩下八盆,朝云宫众奴婢都难逃罪责。 安于转身进了内殿。 吕妍看了看,便带着妙玉妙真离开了,此处不能久留,届时皇上问罪起来,就不得不露脸。从刚进宫时起,郑氏就千般阻拦她在陛下面前露脸,于她吕妍来说,麻烦越少越好,待到及笄时,平平安安的出了宫便是最大福气。 是夜,安于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原来今日安婕妤知道闯了祸,待陛下招她陪膳之际,便恶人先告罪,歪曲事实,结果皇上大发雷霆,立即撤了她的婕妤封号,打入冷宫。连原由都未曾问一下,甚至来了朝云宫后,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连带又赏赐了许多珍贵之物。 皇上不仅宠着郑氏,总觉得他们之间肯定还有什么故事,吕妍暗自揣测,看陛下在此事中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但凡涉及到朝云宫的事情,既便是他宠幸的女人也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打入冷宫。 第二日午膳时分,安于回来了,这次面上更喜了,看到吕妍,私自出了银子叫小厨房做了几道好菜,要吕妍陪着她用膳,饭间,吕妍试探的问了她几句。安于笑着说:“只要娘娘略低一低,就会把皇上留在朝云宫,今日皇上临走时吩咐,晚上还会再来,朝云宫上下都开心坏了,有多久没有看到娘娘与陛下这样开开心心的出双入对,记得那些年两人可是朝夕相处,眼里容不下旁人,只是后来……后来出了点事儿,娘娘就不再这番热情了,唉!” 安于觉得话说得太多,唉了一声就止了话题。 吕妍不动声色的听着,果然如她所想,两人中间定是有什么故事,看样子皇上是倾心皇贵妃娘娘的,只是两人都不肯让出一步,最后皇上不得不寻一些与郑氏长相相似的女子夜夜相伴。 如此说来,只要郑氏荣宠不倒,刘卓更加有希望了,她这一世押的这一局看来没错,只需她在中间拔转一二,扶植刘卓走上帝王之路,她吕家功不可没,也能盛世荣宠了。 上元节越来越近,却在上元节前一日,刑部周子正秘密接到一件奇怪的案子,案中涉及当朝的户部尚书及后宫中荣宠不断的皇贵妃娘娘,是皇上下的旨意。 这件事颇是棘手,一位是正三品官员,却暗中勾结江湖人毒害宫中的皇贵妃娘娘,无确凿证据,只是皇贵妃娘娘口述,皇上宠幸于她,不管真假,做为属下只有听令的份,周子正捏了捏眉心,自从来了京城任职,案子不断,如今又来这么一遭。 当初周子正在安县之时,便是出了名的“神断”,被皇上看重,私下里安排了几件复杂的大案给他办,不但如期完成,还查出几处纰漏之处,甚得皇上欣赏,便重新调回京城任职刑部尚书。 十五年前,周子正在京任职刑部侍朗,因为一件涉及后宫的案件,在各方的压力之下,被贬去安县,这么多年过去,重返京城,还未轻松几年,又接到一件涉及后宫的案件,前后两件事加在一起,他顿觉头痛不以,想起十五年前那件秘案,当初虽然没有最终查出结果,但涉事人员中就有当时的郑昭仪,也就是如今的皇贵妃娘娘,不想十年后又接到她的案子。 当年一查到郑昭仪的身上,陛下就下了旨意,停止调查,那时的他太年轻,私下里偷偷的调查了几回,不小心被忠勇候纪大人发现,最终遭贬,撤了刑部侍朗之职。 韦家勾结江湖人的事可不小,即便不是对皇贵妃娘娘下毒,就正三品官员与江湖人混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忌讳。 周子正随即叫了心腹,几番思忖,遣了人暗中寻找证据。 上元节这天,百官齐聚乾坤殿,宴席伊始,文武百官列位,宫中品阶高的嫔妃都有出席,席间丝竹声响,轻歌曼舞,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对于韦家来说,重头戏就是席宴完毕后,皇帝陛下亲口下旨的婚事,韦林甫一脸期盼的望着上座的人,坐在皇上右下侧的皇贵妃娘娘,此时正好含笑看来,他心中大定。 直到宴席散去,韦林甫也没有听到半句关于韦家与梁王婚事的话题,回来的路上,他的脚步都是飘的,他有些不敢置信。 韦家马车驶回府上,韦林甫一脸疲惫的从马车上下来,喝了几樽,脸微微泛红,一旁的小厮扶着入内,堂前坐着一屋子人,正等着他的消息。他的脚步在门前停下,不顾正堂里久久等候的人,往偏堂而去。 鬼婆一身青衣出现在偏堂,头发一枝木簪束起,脸上带着面纱,一双阴郁的眸子往堂前望了一眼,脚步在一丈开外停下,看到李林甫,她没有出声也未曾行礼,只是阴冷的看着座上之人。 李林甫见她进来,脸上含着怒意,道:“你的药怎么不见成效?今日郑氏没有收到解药,却有恃无恐的坐在席前,根本没把我韦家放在眼中。” 鬼婆眼神一变,语气阴冷:“我的药从来不曾错过,怎可能有遗漏?如非郑氏身边有懂药之人。” “如此,倒是要查上一查了。”李林甫捋了捋胡须。 鬼婆双眸一冷,对上李林甫的,“今后若无其他事,不必叫我。” “这事还算小吗?”李林甫起身,往前走上两步,此刻酒意冲上头来,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楚楚可是你的骨肉,你这个做亲娘的不为她操心,还有没有一丝人性——” 第33节 “住口。”鬼婆右手猛的一张,只见精光一闪,一支绣花针破空而过,李林甫只觉右肩一痒,似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接着全身一痛,开始不受控制的又痛又痒起来。 “以后若再听你说这种话,休怪我无情。” “你快给我解开,咱们站在一条道上,乘口舌之快又有何用。”李林甫一脸恼怒。 鬼婆右手一吸,绣花针又原封不动的收回袖襄,只是李林甫的右臂有好几天痛疼的了。 “我知道你还恨着我,当初我骗了你,也是我身不由已,身为韦家嫡长子,要承担的事情太多,怎可以由得我同你傲游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要信我,待我告老还乡,必会完成我的诺言。”“再说这个时候楚楚正是适婚的年纪,若嫁不成梁王,放眼望望朝中局势,嫁谁都不合适,只有梁王或能保我韦家盛世荣华。” “说这么多,你无非是舍弃不了你的荣华富贵,楚楚嫁予梁王也只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好在梁王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我才答应你这般利用,若不是为了楚楚,我又何须在你府中憋屈,躲躲藏藏。” 李林甫又走上几步,挨近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是我错了,我今生负了你,为了楚楚,为了韦家,你一定要帮我。” 鬼婆没有推开他,她双眸一眯,沉思了一会,说道:“此事我会去查的,既然京中出来懂药之人,我岂会放过。至于梁王这件事,可需我再次下毒一试?” 李林甫摇了摇头,“不用,此招用老,何况她们已防备的紧,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你先查一查这人,若有,定要杀了他才能解恨。”语气带着一股暴戾。 上元节过后,郑氏开始迅速下手,先是折了韦林甫的心腹,户部侍郎职位悬空,这还只是开始,朝中局势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韦家却在这个时候传出了喜讯。韦家二姑娘与兵部尚书袁晟斗的婚事,早在两年前,韦家二姑娘及笄之时便与他有了婚约。 袁晟斗已过而立之年,长年镇守边关,领兵十万,行军打仗,战无不胜,是南国有名的功人,连民间百姓都百般歌颂,关外鲁国人闻风丧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必会盛世和平。 永昌二十一年,袁晟斗身为镇南大将军加封为兵部尚书,从此仕途顺利,春风得意,成了京中权贵炙手可热的人物。 然世间之事总是有喜有悲,不想在永昌二十二年秋,夫人刘氏在京得病去世,享年二十五岁,由于两人长年聚少离多,膝下并不子嗣,袁晟斗还未从伤痛中恍过神来,他人却变成了京中权贵争夺的对象,最终由户部尚书韦林甫获胜,韦家二姑娘才貌双全,在一次宴请中,被袁晟斗看上,在她及笄之时便与他订了姻亲。 ☆、风起云涌 这次成亲之后,袁晟斗决定带上韦氏共同赴往边关,不想再与夫人分离,同时也该为袁家子嗣着想一番了。他上禀皇上,请求二月初五成亲,就着年关被皇上召回京城之时,把婚姻大事给办了,再赴边关,便可携妻前往。 朝中历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作为大将军镇守边关苦寒,皇上必会送上一些美人去边关陪伴,然而将军夫人却要留在京城侍奉公婆,可是袁晟斗如今不但妻子没了,到了这个年纪,连上面的双亲也都不在了,再留着正妻在京城却有些过意不去,何况他三十几的人了还未得一儿半女,他手握兵权,皇上是比较忌讳的。 所以当折子呈上来之时,当今皇上开始有些犯头痛病,压在案上久久没有批阅。 转眼二月到来,二月初五婚约如期举行,倒是冲淡了先前京城各权贵对韦家妄想攀上梁王这棵大树的事情,目光转移,大家转而关注着韦家二姑娘与袁大将军的婚事。 袁晟斗原本是二月初结婚,二月底便携妻回边关的,可皇上却久久没有批他回边关的事情,这事儿就落下了。 三月初的时候,刑部尚书周子正秘密递了折子,先前皇上秘旨下达的案件已查明,确有此事,人证物证都有,现被周子正控制关押在一处秘密之所,只待今上一声令下,便可结案。 韦家还没有从二姑娘的喜庆上恍过神来,韦家家主忽然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当场吐了一口老血,晕了过去。 当夜,主院寝房,韦林甫卧病在床,夫人熬夜守在床旁,亲自为他拭汗擦身,尽心尽力,看着今日忽然吐血的夫君,眼泪都已经流干,此时坐在床沿边上守着,不能入眠。 屋内忽然飘进一个黑影,来人身形柔软,走步极轻,房中之人尚未察觉半分,再看向外间丫环婆子躺倒一地,无声无息。 黑衣人来到韦夫人身后,伸手一掌打在她的后颈之上,韦夫人随即晕在了床上,来人却并没有收手,看着晕在床上的韦夫人,眼神带着一股阴戾,手牚在空中变换了一个姿式,正要出手时,床上的韦林甫急忙制止:“不得伤害她。” 黑衣人手上一顿,收回手来,一双冷眸看向床上的人,语气责备:“我出京的这段日子,你是怎么搞的,府中的人被人掠走都不知?” 韦林甫听到这儿,眼眶都急红了,他用力爬起身来,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鬼婆看了两眼,有些不忍心,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怒极攻心,长年酒池肉林浸泡,身子早就掏空。鬼婆一脸戾气,甩开韦林甫的手,“你若想长命,就少喝酒吃肉,少去后院。” 韦林甫面色一窘,看了看鬼婆的脸色,可惜只能看到那双凌利的眸子,半张脸被蒙住。想起来当年初次相见被他扯去了面纱之后,相处的那些时日,他才有幸天天见到她的真颜,也就是因为扯去她面纱的那一刻被她的美貌惊住,撒下弥天大谎才得到她的。这么多年过去,想再次见到她的容颜比登天还难。 韦林甫见她近在尺尺,伸手可及,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刚想扯下她的面纱之时,只见眼前一空,人早已飘开一丈之外。 “若不是为了楚楚,我也不会跟你们官府扯上半点关系,如今好了,因为我的身份,你韦家也将受到牵连,没有帮成楚楚,反而连累她,这个时候你还在想些男女私情,你还有没有一丝觉悟。”鬼婆一身黑衣,盛气凌人。 韦林甫脸色一暗,又连着咳了两声,说道:“我也没想到郑氏在皇上心中这么重,她只需略动手腕便至我韦府于死地,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不该奉上解药的。”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说到底,你还是心慈手软,可要我派人杀了她?” 韦林甫脸色一变,忙摆手,“现下局势有变,不可以再走险招,如今袁大将军在京,皇上又不批他回边关,已对我们韦家不利,若再出点什么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鬼婆冷哼一声,他总是顾前顾后,就是不能干脆,成不了大事。 “人查出来了吗?”韦林甫问道,最恨就郑氏身边也有一位熟懂药理之人,若是能去掉这个人,就等于废了郑氏一条臂膀。 “知道一些眉目,只是我实在想不清,这人为何会有我巫山派的秘术,我今生唯一收的一位徒弟就在京城,但她绝对不会同我作对,所以我要返回师门一趟,查上一查才能知晓。” “居然跟你同门,那毒功定是相当了得,这事就有些棘手了。宫中倒是传来消息,郑氏身边的确多了一位刚进的宫女,是梁王亲自寻回的,只是怎么查也查不出该人长相及身世。” “我这段日子不在,楚楚你得多用点心,别因为梁王的事对她造成阴影,府中人行事也得处处注意,此人既然来了京城,韦家饮食水源也得多多查探小心为好。” 韦林甫一往情深的望着对面的人,“你就真的不让我再次见见你的真容么,记忆中那惊鸿一瞥,犹为天人之姿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你就忍心一直这样对我。” 鬼婆冷哼一声,说道:“你少寻欢作乐,多做些正经事,才保长命。”说完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韦林甫一脸遗叹的望着那片黑暗,可惜了,如此美人。 袁晟斗要回边关,他在朝中还是有一些势力的,有不少谏官上了折子,皇上拿在手中,心中恼怒,又把折子压在了案上。 一旁侍奉的太监瞧了瞧他的脸色,便轻声说道:“看陛下也有些疲惫了,不如移驾朝云宫如何?正好娘娘今日约了陛下一起逛御花园的。” 刘哲面上一喜,既而又脸色一肃,这韦家的事还没有处理好,呆会见上了,郑氏难免会问及,要他如何作答?思前想后,坐在位上没有起身。 老太监黎若海很会察颜观色,见皇上拿出了刑部周子正的折子细看,就知他心中所想,这个折子,不知皇上看了多少回了,总是看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今韦家与袁大将军联姻,这件事就不太好办了。 黎若海为刘哲上了热茶,似不经意的说:“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给的才能要,没有给就不该要。” 刘哲神情一动,看向黎若海,问道:“黎若海,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好?” 黎若海忙伏身请罪:“奴才不懂朝堂大事,只会伺候陛下,端茶倒水倒还可以。” “你给我起来,朕只是问问,又不是要采纳你的意见,你大可放心的说。” 黎若海忙起身,听到刘哲这话,便说道:“奴才别的也不懂,只是若是我徒儿小福子若向我请求某样重要的东西,我必会收回他手中一样东西,一收一放才能管束于他,这样他才懂得珍惜。” 刘哲一听,面上一喜,赞道:“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心细,倒也不为一条好计谋。”说完,便拿出两份折子左右看了两眼,奋笔疾书,批下奏折。 袁将军的折子批阅下来,皇上准了,袁大将军满心欢喜,正准备行装,带着新婚夫人,共赴边关而去。可接着而来刑部的案子也公布于众,一片哗然,朝廷正三品官员勾结江湖人谋害宫中皇贵妃娘娘,真是罪无可赦,韦家一众锒铛入狱,除了袁大将军的新婚夫人之外。只待皇上发落, 这下袁大将军不开心了,碍于新婚夫人的苦苦哀求,他只好找了朝中走得近的几位大臣,上谏奏折,可是奏折又被皇上压下。最后将军府上的一位幕僚挺身出来点醒:“若要救下韦家众人,除非答应皇上把夫人留在京中,而且还需使夫人怀上子嗣,方能救出。” 府中参谋无不赞成。 袁大将军有苦说不出,劳碌半生,好不容易娶亲带回边关,却又在这关键的时候出了幺蛾子,将来又是与夫人劳燕分飞的结局。 这是要成全韦家,还是成全自己的幸福,可是不救出韦家,自己又谈何幸福。他失眠了一个晚上,想也想不清了,第二天又找了几位大臣谏言,决定启用那位幕僚的意见,看皇上是否让步。 果然秘旨在第三天就批了下来,韦家案子又忽然来了一大转折,就在京中权贵还在揣测着圣意之时,刑部周子正的神断名号怕是要被摘掉了,在京城为官,不能由着自己的正义前行,周子正不知花了多少日夜寻出的证据,只因皇上的一句话,便全部否绝,真相永远都是活的,关键还得看上层指导。 周子正头痛了几日。 ☆、“巧遇”皇上 最后结果出来,韦家确与江湖人士走得近,好在没有谋害皇贵妃娘娘,法不容情,就这一点当今圣上也是要恁罚恁罚的,于是撤了韦林甫户部尚书之职,贬去益州做刺史,袁大将军四月初独自赴边关,夫人留守京城,此时正好宫中御医诊出韦氏怀有袁家子嗣,功德圆满,就安心呆在京城待产吧。 圣旨出来,京城权贵一片哗然,真是想不到的结果,真是想不到啊,韦家嫁了二女儿,原本是京城里的一大赢家,不想却被贬出京城,去了遥远的益州,听说那边山高水长,经济虽繁荣也不比京城。 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宫早已传遍,吕妍住在朝云宫侧殿,自是早就知晓,今日圣旨一出,郑氏发了好一通脾气,原本晚上皇上要来朝云宫的,不知谁把郑氏的事给传了过去,皇上临时派了黎若海过来回话,今夜皇上折子太多,就在书房歇下了。 朝云宫上下气氛不明,个个谨言慎行,生怕惹祸上身。 事情过去已有好几天,安于派人去打听,皇上最近都就寝书房,还真的没有临幸哪位妃嫔,两人就这么的僵持着。 吕妍在房中来回踱步,自韦家出事后,她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可是却举棋不定,这事情一但做了,将来刘卓会不会原谅她?她思前想后,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封家书,那是一个月前吕煦回给她年初的那封信。 吕煦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在梁州城里造势,最后制造一场孟氏舍命救他的戏码成了梁中人口中的贤妻,就着这势,孟氏升为正妻,还是刺史大人主婚鉴证,吕妍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吕家嫡女,而孟氏成了吕家的真正主母。 吕煦也很聪明,先是歌颂了孟家祖上几世前的那位大儒祖宗之福德,又弄了不少流言于民间,弄得梁州城上下无不对孟氏赞扬有加,后来又舍命救夫君的事迹成了权贵们的饭后美谈,当然这事还未曾传来京城,不过依着吕煦的手段自是不用多久了。 只是做了这一切的条件便是吕妍必须帮吕煦返回京城,而且承诺了户部尚书的职位。是的,她当时就是这么写的,她进了宫,吕煦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能出手了,为了自己母亲,为了她与兄长的地位,她只能出手了,不管郑氏如何想,不管刘卓如何想,不管他将来还愿不愿意娶她。 吕妍坐在梳装台前,身后的妙玉问道:“女郎,你真的决定这样吗?” “嗯,也只能这样了。不知妙玉与妙真会不会告诉梁王呢?” 妙玉妙真忙跪下,语气诚恳的说:“奴婢自从跟了主子,就已经是主子的人了,绝无二心。” 吕妍扶起两人,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么妙真便为我在外守候,今日之事只准成功。” 妙真退下,妙玉开始为吕妍整装,她放开吕妍的头发,梳了一个头顶双环髻,于两侧又缠绕两缕麻辫。穿上小袖细衫,配上轻纱飘带,脚上一双尖勾锦靴。 吕妍在原地转了一圈,问道:“如何,像吗?” 妙玉左右望了一眼,接着从化妆盒中拿出红色的梅花状花钿为她贴上,上前端详,只见面前女子,脸若银盘,眼似秋水,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额间一点红,带着浅笑梨涡。接着妙玉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对比了一下,点了点头,“当年皇贵妃娘娘就是这副模样进宫的,只是那时正值夏季,可如今天气凉意未减,女郎可受得了?” “就这样吧,冷是冷了些,回来后再洗个热汤。” 推门出来,妙真站在门口回头一看,脸色惊讶的望着吕妍,“真的好像,原本女郎便有几分神似,此时这副模样打扮更是像了。” 吕妍问道:“今夜皇上经过梅庭湖之事,可属实?” “支了银子给小福子,他是听他师父说的,翻的是秦昭仪的牌子,今夜戌时陛下去静和宫必会经过梅庭湖。” “可有嘱咐小福子不要把这个消息卖给别人?” “有的,咱们给的银子丰厚,他再三保证了。” 三人悄悄地往梅庭湖方向走去,妙真在前面打着灯笼,妙玉扶着吕妍。 “女郎,湖上风大,您真的不披件长衫么?” “不用。” 三人走得甚急,匆匆来到湖边,这处儿开阔,是宫里的正道,与之前刘卓与韦楚楚相约的地方完全是两个方向,那处就隐避多了。 吕妍来到湖边站定,正道上早有太监掌灯,比来时路明亮多了,妙玉妙真两人向吕妍望了一眼,然后折身回去了,留下吕妍在这处等待。 吕妍望着湖水,想起那日刘卓站在亭中回头望她的情景,心中隐隐一痛,或许这件事后,他再也不会理会她了,刘卓性格放达不羁,前世最厌恶便是尔虞我诈,用尽手段之人,然而她今日之所做,便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可是在刘卓与吕家仕途之间,她便倾向于吕家未来的命运。 正在吕妍思忖之际,远处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明黄的身影,后面尾随一群太监宫女,距离越来越近,吕妍尚未发觉,她收回目光,往前面的路上一望,忙回过头来,此时队伍离她只有三丈的距离,吕妍往前慢慢地走去,她心中盘算着时辰,就在吕妍靠近湖面边沿之际,一个声音斥喝出声:“谁在那儿?” 吕妍似吓了一跳,忙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刘哲的眼神,只见他脸色一惊,忙出声命令:“快阻止她跳湖。” 话音一落,黑暗中一条人影迅速飞掠而上,转瞬之间,吕妍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儿,人已飘落于地,就在刘哲面前,那条黑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刘哲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吕妍的模样,吕妍惊慌失助的样子甚是可怜,小袖细衫本来就突显女人的身材,虽然她只得十四岁,还尚未及笄,没有成人妇女的丰满,却带着一点青涩的少女风味,此时这幅模样站在那儿,不由得让人心疼,刘哲解下刚才黎如海顺手披在身上的玄色长袍,给吕妍披上。 吕妍抬头,就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此时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又带着几分痴迷。 第34节 吕妍忙伏身跪下请罪,刘哲上前扶起她,手未放开,近距离看着吕妍的容貌,眼神越来越迷离,似陷入回忆之中。 吕妍乘机说道:“民女吕氏,乃梁州司马吕煦之女。”话音刚落,刘哲似醒悟过来,他放开吕妍的手臂,退后两步,看了吕妍一眼,轻声说道:“陪朕走走。” 吕妍侧过身去,亦步亦离的跟在刘哲身后。 前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默默地往前走着,太监宫女跟得有些远,中间还有一段距离。就这样慢悠悠地走了许久,刘哲才开口问道:“你刚才站在湖边想要做什么?” 吕妍听后,忍不住泣泪,声音却很小,若是刘哲不回头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唯有声音带着轻微颤音:“天下欢之日短,而悲之日长;生之日短,而死之日长,此定局也。且也欢必居悲前,死必在生后。”“如今欢已毕,离悲不远矣,民女认为人固有一死,死必在生后,总有一天。如果要这样惶惶不恐终日,何不自己决定生死?我既不能决定欢悲,然生死则在于我。” 刘哲听后回过头来,就见吕妍眼中含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刘哲哈哈大笑,望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乳臭未干的小姑子,却不想心思如此脆弱,他伸手握向吕妍柔嫩的小手,吕妍借势跪下身子,巧妙的躲过他的碰触。 “今日本想一死了之的,然而却被陛下救起,陛下既然救起我,何不救人救到底呢?民女元日前就进了宫,一直在朝云宫服侍皇贵妃娘娘,专为娘娘冶病而来,如今皇贵妃娘娘病愈,又入了娘娘的眼。娘娘心地善良,出于一片好意,留我在宫中享福,待及笄之时再出宫,可民女毕竟只得十四岁,思家若渴,元日未能见到双亲,已觉遗叹。” “每每想起自己在宫中享尽荣华,而双亲却在偏避的梁州城受苦,心中更是苦涩,又不好同娘娘表明,这几日劳思成疾,便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吕妍说完,眼眶流下眼泪,她垂下头去,只见单薄的双肩微微颤动,声音却很小。 刘哲听后,面色一变,眼神露出不忍之色,吩咐道:“这湖边风大,你且随朕来。”说完,刘哲扶起她,吕妍后退一步,福了一礼说道:“陛下犹如天上日月,民女不敢亵渎。” 刘哲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步走在前面,打趣道:“想不到吕家居然教出如此知书达理之闺秀,也多亏了吕煦这么些年憋屈在梁州城那个小地方。” 从梅庭湖绕道去了御花园,两人半夜走在园中小道上,路边灯火通明,较之于梅庭湖更加清楚明了,这儿无风,比梅庭湖暖和多了。 来到一处亭子,刘哲叫吕妍坐下,刘哲看了看她,问道:“吕司马可好?” ☆、受刑 来到一处亭子,刘哲叫吕妍坐下,刘哲看了看她,问道:“吕司马可好?” 吕妍又是应声跪下,刘哲见状,含笑拧眉,“不知你这小姑子,怎以这么喜欢下跪,你的膝盖不痛么?跪得这么响亮。” 吕妍跪着向前拸了两步,挨近刘哲,请求道:“陛下既然救下民女,民女只求陛下恩准民女出宫,返回梁州,承欢双亲膝下,尽一片孝心。” “可是你总有一天长大,待你及笄后,总要出嫁,哪能长久承欢双亲膝下呢?”刘哲含笑说道。 “不,民女今生都不嫁,只愿陪着双亲,以报二老养育之恩。” 刘哲哈哈大笑,“这世间哪有不嫁的女子,你若不嫁,反而遭来外界猜疑,于你双亲名声不利,你这孩子,孝顺便孝顺,怎可走的这么极端,终究是太小,不懂事。” 吕妍一双明澈的眸子期盼的看着刘哲,伸手上前摇了摇他尊贵的袖摆,像女儿寻父亲讨要糖果的感觉,刘哲忍不住心情愉悦起来,看着眼前这张与郑氏当年一模一样的脸,外表虽然相似,可性情却可爱活泼多了,若是留着这样的孩子在身边解闷,倒比后宫之中那些胭脂俗粉有趣的多。 “若是朕把吕司马调回京城呢?你便可以留在京城了。”刘哲故意逗她。 吕妍眼眶里的泪还未干,可脸上却露出开心的笑容,果真似个孩子一样,她惊呼道:“圣上,您说的可是真的?圣上,您不会骗人的,对不对?” 刘哲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刮了刮吕妍的鼻子,“你还真的没有长大呢,与南阳公主年纪相差不远,怎么她便没有你这般可爱。” 吕妍撇了撇嘴。 “怎么?你不相信朕?朕说了的话就是圣旨,谁敢违背?何况吕司马这些年在梁州城的事迹也是有目共睹的,朕便准了。”“黎若海,笔墨纸砚伺候。” 黎若海听后,脸色微变,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吕妍一眼,便遣人去拿笔墨纸砚。 刘哲扶起吕妍,中妍退后一步,软糯糯的声音轻轻的说道:“不如由民女为陛下表演一段舞蹈如何?” 刘哲来了兴趣,笑问:“不知你这小小姑子可有学精呢?” 吕妍撇了撇嘴,说道:“民女在梁州人可是出了名的,圣上若不信,大可派人问问。” 刘哲听后兴致高涨,“若是如此,朕倒要见识一下了。” 吕妍脱下刘哲给的长袍,露出妙曼身姿,手中多了一条轻纱飘带,一曲惊鸿舞舞动,没有音乐,没有多余的观众,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夜晚,在充满芳香的御花园百花丛中,吕妍忘情的舞动着。 她足尖着地,轻如鸿雁,翩翩若飞。轻纱飘带在手中翻飞,速度之快,似几千头在空中缠绕,旋转的速度直看得人惊心动魂。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空气中只有那衣袂翻飞摩擦的细碎之声,刘哲忍不住屏着呼吸,面露惊讶之色。 一曲舞毕,吕妍额上出了细细薄汗,宫女不知几时已上前为她拭了拭额头。 这时纸墨纸砚已奉上,刘哲向吕妍招了招手,吕妍似个孩子一般,眼神里满是期盼,与刚才舞动的妙曼身姿截然不同。 刘哲看着她轻快的走来,眼神带着慈祥,“你过来,坐朕身边,看朕会不会失言。” 吕妍又撇了撇嘴。 “你还不信啦。”刘哲伸指按在吕妍的额上,“人小鬼大,在这宫里,像你这么单纯,可不知要吃多少苦头。”说完看着吕妍沉思了一会,“倒也可以给你一方安宁。” 吕妍目光微微一闪,依旧含笑上前,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不坐在软凳上,却跪坐在刘哲脚边,这样的姿式,既让他觉得她天真可爱,又可躲过刘哲的碰触,若是伸手下来,也最多摸到她的头发。 刘哲俯身望了一眼地上的人儿,心情更是好了起来。执笔前,临近才想起该封吕煦一个什么官职呢?先前他是户部侍郎,再返回原职?待他逗她一逗。 “你喜欢户部尚书还是户部侍郎之职?”刘哲含笑问。 吕妍心中一惊,此时却容不得她再三揣测,她故做天真的说:“若是圣上有心召我父亲回京,再复原职,岂不是一点表示也没有?哼!”撇了撇嘴。 刘哲脸色微微一变,吕妍见了,心猛的一沉,就见刘哲收起笑容,脸色严肃,垂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吕妍,吕妍的笑容快要僵化。 他收回目光,手中执笔,挥笔写下,只听到沙沙的几声,便宣告完成,他没有把圣旨的内容说出来,待墨迹一干,便卷起交回黎若海。 “你起来吧。”刘哲的声音有些冷。 吕妍心中忐忑,笑容再也装不下去,她起身到一半,又砰的一声跪下,委屈的说道:“可是民女惹了圣上不高兴了?民女一直在梁州城里闹惯了,进宫时日太短,还是忍不住性子,圣上您可是生气了?” 刘哲回身看向吕妍,看到吕妍那张倾城的面容,叹了口气:“朕说你怎么就这么爱跪呢,膝盖可曾破皮?下力这么重,不要把朕御花园的大理石给跪坏了。” 吕妍原本装作哭泣的,反而真被他逗笑,忍不住笑了起来。刘哲见状,故意冷着一张脸命令:“快起来吧!” 吕妍只好顺势起来,起身时,膝盖上传来的疼痛着实有些吃不消,还真有些站立不稳,忙扶着一旁的桌子。 “朕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吕煦撤了户部待郎之职是有点冤,也难得他没有怪朕,即便是呆在梁州城这个小地方,依旧心心念着百姓之疾苦,两年前的那场涝灾若没有他的鞍前马后,年轻气盛的四皇子也未必能处理的如此到位。可惜他也是个倔脾气的,当初若是向朕软弱那么几分,朕也不会一口气批了他去梁州,这么些年了,该吃的苦也吃了,朕就承了你的情,让他返回京城吧。” 吕妍又想跪下谢恩,刘哲眼神杀到,“嗯?”了一声,吕妍羞红着脸,局促的站在那儿。刘哲脸上明显动容,看着她的面容,心中感概,终究还是一位小姑子,心性太单纯。 被吕妍这么一闹,刘哲也没有心思去静和殿了,夜深了,刘哲派人送吕妍回朝云宫,他也便在养心殿休息。 吕妍回到朝云宫,妙玉妙真尚未睡下,就见吕妍被福公公带着一队宫女太监恭敬的送来,俩人均是一喜,吕妍向妙玉使了个眼色,妙玉拿出一袋银两递到小福子手中,“福公公辛苦了,这是我家女郎给公公喝酒的。” 小福子看到这位小姑子不想这么入了陛下的眼,算起来若不是他向她们透露的小消息,也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这事儿也该赏,他含笑收下银两,说了几句恭维的好话,便带着人马走了。 待人走完,侧殿里忽然安静下来,三人相视一笑,就在这时,右边寝房的灯忽然亮了起来,那是安于的寝房,三人脸色一变,忙闪入房中,妙玉顺手关了门,就听到右边房门一开,有人打着灯笼站在走廊,四处看了几眼,一脸莫名的折身回屋。 夜深人静,三人却未曾合眼,妙玉妙真是高兴的睡不着觉,吕妍是心事重重,这事儿做成了,她是开心的,只是明天的那一场暴风雨只待天亮就会来临,她得想过好法子对付才行。 面对郑氏可不能用单纯天真来蒙混过关。 天边刚露出白肚,吕妍起身,看着妙玉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那是前日寻安于要的,只为今日而用,她把令牌交至妙玉的手中,吩咐道:“你拿着令牌出宫一趟,寻到梁王殿下,就说我在宫中有难,望他能救我一命。” “女郎!”妙玉妙真脸色一白,担忧的看着她。 “你且去,若是殿下问你,你只需说我在宫中闯了祸,惹了皇贵妃娘娘不高兴,若是晚了,怕难见最后一面。” 听了吕妍的话,妙玉眼睛通红的匆匆走了出去,一旁的妙真却轻轻的抹泪。 吕妍笑了笑,看着她说:“还不为我梳妆打扮,若是这副模样,怕真是见不到梁王殿下了。”说完,她走了两步,来到梳妆台边坐下,自言自语的道:“这个时候怕是满堂哗然吧,再不久,只待退了早朝,后宫也会得到消息。” 吕妍刚刚整妆完毕,安于便气势汹汹的带着人马闯了进来,吕妍端端正正的站在屋中,静静地看着一脸愠怒的安于。 安于来到近前,围着她上下仔细的打量,眼神里尽是嘲讽。对上吕妍的眼神,一声命令:“押下去,待娘娘发落。” 几位宫女上前就扣住吕妍双手背在身后,然后推着她往外走去,只有妙真在外围呼唤,却被一位嬷嬷给推开,摔倒在地。 自始至终吕妍脸色都是平静的,她淡淡的看着这一切,没有求饶,没有喊痛,不管宫女们如何粗鲁,她只是默默承受。 安于没有带着吕妍去见郑氏,而是直接带去了朝云西侧小轩,走到尽头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地,听说这处连着冷宫。 荒草丛生的地方,只露出一条小道,没走几步,丛草中飞出几只乌鸦,一股恶臭味传来。又走了一段距离,前后方圆几里无人,若是受刑,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受刑 吕妍被推着来到一间狭小的屋子,屋顶很矮,只容下一人的高度,四面墙壁根本就没有窗口,唯有一扇小门。吕妍站在门边止了脚步,安于看着她,冷笑一声,道:“敢做却不敢当么?把她推进去。” 不待吕妍反应过来,几个宫女便使足了劲一把把她推了进去,吕妍跌坐在地上。安于站在门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命令:“关上门。” 吕妍猛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撞在石门上,只觉眼冒金星,就听到门外咣的一声落了锁,吕妍喊了两声,无人应答,脚步声开始走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吕妍的声音也小了下来,她靠着石门跌坐在地上,眼前漆黑一片,没有声音,静谧的可怕。 在这个密封的屋子里,吕妍从没有过的恐惧袭上心来,想起前一世一杯毒酒,死前之痛苦如万蚁嚼心,那曾死过的恐惧是任何没有经历死亡的人所不知道的,她眼前一幕又一幕的浮现那死前的影像,有刘贤,有韦氏,如今再加上一个郑氏,在记忆中郑氏雍容华贵,脸上含着柔柔的笑容,然而此刻,郑氏的笑脸出现在眼前,一点一点的撕裂,变成一具骷髅正站在她眼前笑着,只有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得越来越张狂。 吕妍开始全身发冷,她已不记得在这儿呆了多少个时辰,她的眼前只有那死亡的刻骨镜像,她的脑子开始变得木纳,呼吸开始困难。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一丝缝隙的四面墙壁,空气越来越稀薄。 宫外梁王府,妙玉急匆匆的从马车上下来,来到府前,被护卫拦下,她报了吕妍姓名,说明来意,只见护卫们脸色冷肃的看着她道:“未有拜贴,不得入见。” 当初出宫走得匆匆,哪有拜贴在手,再说就算女郎写了拜贴,若是送到管事的手中,也怕是身份不够,根本见不着梁王殿下的面,妙玉心想,往日来梁王府,那是梁王殿下有了口喻,今日来左右看了看,也未见到半个熟人,怕是护卫换了班,尽是一些生面孔,如此就更难进府了。 她这么想着,面上更急,她猛的跪下,哭诉着一张脸,求道:“只求大人给奴婢一次机会,让奴婢见一见梁王殿下,若不能见到殿下,我家女郎怕是性命难保了,请大人通融,请大人通融。” 护卫睥了她一眼,一天不知有多少人跪着要见梁王殿下的,若是个个都哭上一哭就见了,他们的人头早落地了,于是两名护卫互看了一眼,一人提起妙玉的一只胳膊拖着往外走,然后顺势一丢,把她甩在了地上。 妙玉忍着疼痛又爬了过去,其只一名护卫有些烦了,长戟一指,拍了拍地面,眼神警告的盯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妙玉起身,望着府门,眼都急红了,却无计可施,在府外徘徊了一会,便寻了一个地儿,守住了府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只希望能等到梁王殿下出府的机会。 晌午,街上行人稀少,温暖的阳光洒落大地,在这个四五月的早夏,显得格外的舒服。梁王府外,十分安静,唯有檐下一角,露出一个小脑袋来,隐隐传来嘤嘤的哭声,妙玉藏在那儿,腿都麻了,她的身子依旧没有动,眼泪却刷刷的往下掉。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个寂静的梁王府前是显得如此的突兀,妙玉来不及擦干眼泪,便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匆匆而至,一马当先,马上挺拔的身影,英姿飒爽,不正是梁王殿下吗。 妙玉不顾自己的身份,拔腿就往前跑。 此时梁王从马上下来,刚把宝马交给小厮,一个骄小的身影就猛的撞了过来,他眼明手快的伸手一提,妙玉就落入他的手中,脚已腾空,她惊滞的看着眼前人。 刘卓放下妙玉,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来了这儿?” 妙玉赶紧跪下,按着吕妍的说词,简洁的陈述了一遍,刘卓眉头一皱,翻身上马,二话不说便要打马向皇宫跑去,一旁的幕僚忙出声阻止,刘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殿下怕是忘了皇上几日前的口谕,‘皇上不召,梁王不得随意入宫’。” 刘卓听后,脸色微变,握住缰绳的刚劲手指猛的握拢,接着放开,在马上哈哈笑了两声,调转马头,一夹马腹,枣红色的马似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唯有刘卓的声音在空中飘来:“即使是闯皇宫,也要把她救出来。” 朝云宫,安于带着宫女进来,就见郑氏侧躺在黄花梨软榻上闭目养神。她走上前,郑氏睁开眼睛,安于让开一步,从宫女手中端起一碗桃花羹来到郑氏身边,劝道:“娘娘这是奴婢们从宫外京山寺的桃花林里采的首枝与露水做成了羹汤,味道极鲜美,最能养神,你还是吃一点吧。” 郑氏揉了揉额角,挥退身后伺候的宫女,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桃花羹却没有半点味口。 第35节 安于只好放下。 就在这时,一位宫女匆匆进来,来到安于身边,倾身侧耳低语了几声,安于脸色一变,看着郑氏疑惑的眼神说道:“娘娘,梁王殿下得知吕姑娘的事情,强行进了宫,此时正往朝云宫而来。” “胡闹!”郑氏的手猛的拍在案几上,“皇上本就对他不满,几日前又被太子捉住了把柄,皇上下了口谕,梁王不得随意入宫,连我这个母妃都不得相见,今日怎的这么糊涂。” 郑氏起身,吩咐安于:“立即派人阻止他,在皇上尚未知晓前,绑也要把他绑出宫去。” “已经来不及了。”安于话音刚落,殿前进来一人。 挺拔的身姿,一袭青袍,没有华丽的装饰,却不失威严,他抿着唇,脸上风尘仆仆,看样子也是来不及换上衣服便匆匆赶来的。郑氏看着这个倔气的儿子,只觉得胸口一紧,头痛了起来。 刘卓上前恭敬的跪下,“孩儿拜见母妃。” 郑氏隐下情绪,上前扶起刘卓,语气柔和的责备道:“皇儿可知今日犯了何罪?违抗圣旨可是死罪,你可知道?” 刘卓听后,抬头看向郑氏,只见她一脸的担忧,却不忍责备,即便他如此冲动,犯下死罪,却也没有怒极责罚。他心有歉疚,想起当初郑氏派人从终南山接他回来时说的话,还有他曾经答应郑氏的誓言,他说好要保护母妃的,可是如今却做出这般事来,几日前的事还未曾平息,今日又闹出这番动静,他要置母妃于何地? “母妃,不知吕姑娘在哪儿?孩儿有急事寻她。” 郑氏听后,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知几时,儿子与她已不是一条心了。她在原地走了两步,向安于使了个眼色,对刘卓说道:“当然在母亲的宫里,这位吕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却甚得母亲喜爱,你若要见她,母亲即刻要安于唤她来便是。”郑氏说完,看向安于吩咐了两声,安于忙应声出去了。 刘卓放下心来。郑氏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既然你已入宫,多说无益,如今你父皇怕也知晓,你且在这儿呆着,若是你父皇怪罪下来,母亲也好为你应付一二。” 刘卓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便随郑氏坐下。 宫女送上点心,郑氏身侧的宫女似不小心的说出口:“娘娘,您尚未用午膳,就听奴婢们一声劝,还是吃一点吧,这几日身子不利落,染了风寒,夜里又是咳嗽,身体柔弱,哪能这番搓磨?” 刘卓听后,看向郑氏,脸上担忧的问道:“母妃可是身子不舒服?” “无碍,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这点小毛病算得了什么。”郑氏咳了两声,饮了口茶。 正好刘卓也尚未用午膳,郑氏听后,便吩咐小厨房做了几道精致的小菜,母子俩一起用膳,餐间气氛融洽,母慈子孝,羡煞旁人。 刘卓心事沉沉的吃完,却一直未见安于出现,心里开始着急起来,他看向郑氏,就见她细嚼慢咽,尚未落筷,他只好耐心的等待着。 许久,一顿饭吃完,还未见安于带着吕妍进来,他开始心生疑惑,看着饮着花茶的郑氏,动了动唇,又压住。又等了一阵,刘卓再也按捺不住,看着郑氏问道:“母妃,不知安姑姑怎么还未曾回来,可是寻不着吕姑娘?” 郑氏“哦”了一声,似乎才想起这事儿,忙向一边的宫女吩咐几声,宫女出了殿去寻了。 “再等等,皇儿,吕姑娘在宫中吃得好住得好,或许这会儿去了哪儿玩去了,安于一时半会没找着也属正常,这朝云宫这么大,寻个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刘卓这么一听,心更加紧张起来,他起身说道:“如此,孩儿去寻寻,或许能遇上。”说完,便要转身,郑氏脸色一变,又猛的咳嗽起来,咳得甚是凶猛,刘卓忙回身,扶住郑氏,担忧的问:“母妃可还好?” 郑氏缓过气来,“无碍,老毛病了,身子骨不如从前,容易着风寒。” “还不快去叫太医。”刘卓冷肃着一张脸向宫女命令道。郑氏忙制止,“太医看过了,吃了几幅药都未见功效,倒是比以前好了些,就是不见好彻底。” “若不然让吕姑娘为您把把脉,她懂得医理,定能冶好母妃的病。” 郑氏不咳了,眼睛看着刘卓,然后说道:“她只懂毒,未及能成医。” 刘卓脸上微微一变,他想起祈山之行,她的确只懂毒。 快到晚膳时分,按理刘卓必须要出宫了,可安于去寻吕妍,却半天未寻回,连带先前去寻找的宫女也未曾返回,这回刘卓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向郑氏告罪,硬要亲自去寻寻不可,看这样子,郑氏无法,又要唤宫女去寻,这次刘卓也要跟着去,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安于忽然进来了,身后两位宫女扶着吕妍,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吕妍脸色苍白,似生了一声大病,全身上下无力极了,眼皮都是合着的,若不是鼻孔还有出气声,脚下还能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真以为她已不醒人世。 ☆、我要嫁你为妃 刘卓上前,不动声色的打量两眼,见她身上并无伤痕,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外,没有别的异处。 郑氏吩咐宫女送上软榻,把吕妍靠坐在上面,吕妍睁开眼睛,就看到刘卓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像在做梦似的,吕妍有些不相信,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脸一红,站直了身子,回了座位。 安于解释道:“吕姑娘不知怎么的,今日染了伤寒,我去时才发现她正发着高烧,忙遣人去叫了太医,喝了一记汤药,才好了一些。” 郑氏听后,语气有些委屈的说道:“皇儿还不相信母亲,若不是这会儿见着了,皇儿怕是误会更深了。如今皇儿大了,不把母亲放在眼里,心心念着的也没有母亲半点位置。” 刘卓听后,忙起身跪下请罪,想起刚才的猜疑,愧疚不以。 郑氏见他这样,宽心了不少,亲自上前扶起他,“皇儿还记得母亲便好。” “皇上驾到!”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殿前传来话,几人忙上前迎接。 刘哲进得殿前,看向刘卓的方向,脸色一肃,他果然在此,几日前才下的旨意,几天不到,就硬闯了宫门,打伤了羽林卫,若不是黎若海发现的及时,怕是又是一起宫廷闹剧,流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 刘哲扶起郑氏,拉着她一起坐在上座,先是看到软榻上的吕妍,他眉头一紧,问道:“吕姑娘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可有叫太医?” 安于一行人脸色俱是一变,郑氏柔声道:“吕姑娘昨夜染了风寒,今日请了太医诊了脉,并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会病好如初。” 刘哲点了点头,昨夜如此单薄的身子,又在湖边吹了冷风,倒是他疏忽了。他收回目光看向刘卓,神色不悦的说道:“皇儿今日为何要硬闯宫门?可是要违逆朕?今日在殿前与羽林卫大打出手,目中无人,可有半点皇家风范?” 刘卓跪下,没有开口为自己陈辩,低头未语,这边郑氏却有些心忧,忙在一旁解释道:“自上次皇上下旨,臣妾整日忧心沉沉,近日又染了风寒,思儿若渴,积郁于心,病也未见好转,安于见我这般,便把这信息悄悄告诉了皇儿,皇儿知道后,便硬闯了宫门,只想见臣妾一面。”郑氏说完,便起身告罪。 刘哲原本恼怒的面容,见郑氏柔弱无依,脸色舒展,忙扶起她,看着这张容颜,想起了昨夜,又想起郑氏刚进宫时的模样,想起当年年少的时光,转眼之间,都有二十来年了,然而眼前之人却与当年无异,岁月似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却老了。他伸手抚上郑氏的面容,郑氏柳眉凤眼,眼中点点星光。 “如今身子骨可有好些?”刘哲关切的问。 郑氏含泪垂头,点了点头,便借势依在他怀中,“皇上这几日不来,臣妾心中惶恐。” “朕今夜就在朝云宫就寝。”刘哲拉着郑氏坐下,这几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眉眼也开了,看着座下刘哲说道:“皇儿先起身吧,你若是只为看看你母妃,禀明原委便可,朕也不是一个不近人情之人,今日这样的事情,皇儿以后可不能再犯,看在你母妃的份上,朕就免了你的宫禁,皇儿以后行事可不能再鲁莽,皇家威严不可失。” “儿臣谨尊父命,铭记于心,断不会再犯今日之错。”刘卓说完,却没有起身,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吕妍的方向,又看向郑氏,正好郑氏也正看过来,他正要出言让吕妍出宫,郑氏便说道:“皇儿若无其他事情,母妃与你父皇还有话要说,你且退下。” 刘卓还是未起,安于忙上前拉起他,几位宫女围着把他推了出去。 吕妍被人扶了出来,她今日关了幽禁,若是安于再晚来一步,她已窒息而死,看来郑氏是对她下了杀心的,好在刘卓硬闯了宫门救了她一命。 吕妍被人扶着穿过游廊,刚要入侧殿小道,刘卓便站在拐角处,一袭青袍,上面还能看到揉皱了的痕迹,此时他挺拔的身姿站在那儿,剑眉下一双深遂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来到近前,刘卓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宫女们放下吕妍退下,却并没有走多远。 吕妍站稳,刘卓上前一步刚要扶她,她便侧开身子。 刘卓皱了皱眉,关切的问:“你的身子可还好?太医怎么说?” 吕妍苦笑了一声,看着刘卓,“感谢你还能记挂着我,今日若不是梁王殿下,我吕妍今日怕是已无回天之力。” 刘卓皱了皱眉,“母妃已同我讲了,你伤寒未好,母妃定当照顾你,你入宫本就是为我母妃解毒,她喜欢你还来不及,这宫中闲杂人多,你千万别多想。” 吕妍摇了摇头,撇开话题,问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消息?” 刘卓面上一喜,“倒是忘记把这事儿告诉你了,今日父皇湊准了你父亲返回京城,任职户部尚书一职,满朝文武都未曾想到,正好近几日朝中举荐之人甚多,各有各之考量,唯独未曾想到你父亲。” 吕妍心喜,今日所受苦楚,似乎也值得了。她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刘卓面前,感激的说道:“前几月我在宫中也略有耳闻,你为我父亲的事情尽心尽力,为了我父亲能返回京城出了不力,我真的很感激。” 刘卓伸手拂开她额前头发,就见一双明澈的眸子正看着他,他面上一红,低声道:“你本就是我府中之人,还分你我不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若遇上什么,我心中也会不安。” 吕妍没有避开,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她轻启朱唇,语气坚定的说:“我要做你的王妃,我不要做你的妾。” 刘卓一震,按理他应该生气的,可是心里为何却是欢喜的,他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语气故做清冷,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若不能嫁予你为妃,我宁愿不嫁,我若不能与你比肩而立,我宁愿离开。我喜欢你,刘卓,你以后的人生就由我来陪伴。”吕妍说完,期盼的看着他,她的眼里没有卑微,有的只是坚定。 刘卓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子,想起当初那封信,要他同意韦氏的婚事。他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却还是依着她,违背了自己的行事作风,然而今日,她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出这些话来,与其说是征求他的意见,不如说是告诉他这个事实,亦如当日。 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措手莫及,他应该生气,他应该拒绝,他完全可以转身便走,不予理会,但是脚却像生了根一样,她所说的每个字都在内心回荡,他的心是活跃的,是欢喜的,他甚至想,娶她为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当初一时提意许她为妾,顾及了两人的身份,如今吕煦要回京了,她的母亲也成了正妻,她也成了吕家嫡女,一切的事情都迎刃而解,只要说服母妃,这事便成了,何况她也曾救了母妃一命,母妃必会答应。 只是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太突然…… “你说的可是真的?” “对,所以我一直努力的想让我父亲返回京,扶起我的娘家,为的就是能与你比肩而立,不受世人舆论。” “你若是这么想,你应该早跟我讲,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原本以为你只是利用我而以,然我许你为妾,却甘之如饴。刘卓在心中默默补充,却没有说出口,两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怕是从那时起就动了心吧,从小在深山中长大,出世以来被京城权贵弄得烦不胜烦,去往梁州散心,却遇上了她——这位清纯明亮却又颇有智慧的女子,在众女子当中,她与众不同,明明年幼却故做深沉。 “我现在说了也不迟。”吕妍含笑,“再过两月我便要及笄,正好那时吕家一众已返回京城,我及笄那日,你可会来?” “会,两年前我便承诺,待你及笄,我便返回梁州城来看你,此话我还记着,如今你就在京城,我怎会失约。” “好,我记着了。”吕妍舒展眉头,“只是皇贵妃娘娘希望我及笄之时再出宫,我多想现在就能出宫,在我尚未及笄之前还能感受一下做姑子的快乐,能在京城里四处游玩,怕是这样也是极奢求的了。”说完,吕妍垂下头去。 “我明日便同母妃说说,如今父皇已准许我进宫向母妃请安,待我明日请安之时,便带你出宫。”刘卓就这样的看着她,虽然今日整整让他心中不踏实,可她就站在面前,是如此的真实。 送走刘卓,吕妍收起笑容,她又利用了刘卓一次,如今吕家已返回京城,只待将来嫁给刘卓,报了前世之仇,她便收心,全心全意陪着他,弥补她所欠下的。 刘卓深夜才回府中,刚进了书房,陈质在外间传话:“鲁先生求见。” 鲁萧是梁王府的门客,两年前刘卓从梁州返回京城时投奔于他,为他出谋划策,解决了不少麻烦。 鲁萧进来,刘卓起身相迎。 待两人坐下,鲁萧说道:“梁王今日甚忙,怕是没有听闻朝中之事。” “哦。”刘卓看着他,“吕司马官复户部尚书之职,朝中上下尽知,可还有别的隐情?” “梁王有所不知,梁王原本之意是吕司马官复原职,近几月我鲁某四处奔走,本已有些眉目,只待几位大臣上湊折子,便可事成,却不想一夜之间,今上就下了吕司马这道御旨,可几位大臣手中折子还尚未交上,梁王不觉奇怪么?” ☆、求旨赐婚 刘卓沉思了一会,“莫非除了我刘卓,这暗中还有人在帮助吕家?” 鲁萧摇了摇头,“今日宫中传出秘闻,昨夜圣上原本翻的是静和宫秦昭仪的牌子,却在去静和宫的路上巧遇了一位神秘女子,最后歇在了养心殿。” 刘卓冷峻的面容,看向对面的人。 “梁王莫恼,鲁某也没有本事能掌握宫中之事,只是这消息却被有心人流出宫外,今日宫中来人把梁王唤去救命,鲁某便粗略的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其间原委,那圣上巧遇的女子便是梁王今日所要救之人——吕家二姑娘。” “你胡说,吕姑娘在宫中数月,若要面见皇上,有的是机会,何必这般?”刘卓心中有些慌。 “吕姑娘呆在朝云宫中的确有许多的机会,可为何一直躲着没见皇上,却要在昨夜巧遇呢?今日清晨又匆匆派来丫环喊救命,明知此事不可为却要为之,而今又借梁王之势,害得梁王硬闯皇宫,皇上未曾责怪下来,可梁王之举却已满城皆知,若有闲言传入圣上的耳中,难免在心中责怪于你,好在娘娘在宫中为梁王尽心尽力遮挡风云。” “如此这般,这吕家姑娘都精算在内,其心计不容小视,若我鲁某猜的不错,下一个举动便是嫁入梁王府为妃,殿下,你可要三思啦!” 刘卓没有说话,心里似乎找到了某个答案,难怪今日一直不踏实,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她以前对他不冷不热,即便他出口要她成为他的妾室,她也是迅速的答应了,他其实一直都有怀疑,她是想利用他的。 “我应承了她,以后她便是我的王妃。”刘卓说道。 鲁萧不动声色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世间男女之情最不容人细想,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想不到梁王也不例外,从小在终南山学艺,跟着上善大师这么些年,还以为他会心性坚定,不同于常人,却终是跳不出这世俗之圈,痴人一个啊。 “如此,在下只希望王妃入府掌管内院即可,不可参与府中政务。” 刘卓神色一动,看着鲁萧,想起当初在祈山之时吕妍所说,她说要入梁王府为幕僚,原来那时的她就早有预谋了。 第36节 “王妃当然只管内院即可,府中政务哪能女子参与。”刘卓这么说着,他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女子不得参政,历来祖训,虽然他刘卓没有这种思想,可吕妍却是一个例外,他在心中暗下决心。 幕色浓黑如墨,星光隐入云层,呼呼风声刮落树叶,时有闪电划破天空。 朝云宫正殿,郑氏倚在床边,刘哲在桌案上抬起头来瞧了一眼,眼神带着宠溺的笑意,“怎么?睡不着吗?可是朕打扰你了?今日折子太多,再等等朕便处理完了。” 郑氏含笑摇头,“敏儿便是这样看着也是欢喜的。” 刘哲的笑容更深了。 “吕姑娘可还好?”刘哲问道。 郑氏脸色微变,“毕竟年轻,已无大碍。” “是啊!年轻就是好。”刘哲感概。 郑氏心一沉,留着她果然出事。 一夜风雨过后,早晨的空气更是新鲜,吕妍休养一夜,身体总算恢复过来,虽然还有些胸闷气短,站在这阳光明媚的早晨里,舒坦了不少。 远远的妙玉的身影匆匆走了过来,吕妍吐了口浊气,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刚才安于过来,皇贵妃娘娘召女郎去前殿。” 吕妍原本轻松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该来的还是会来。 进了前殿,郑氏一身华服慵懒的坐在软榻上,一旁的宫女正为她揉捏按摩。 吕妍上前行礼,郑氏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太监退了下去,殿前只剩下吕妍与郑氏,今日连安于都不在,吕妍淡然的站在中间,看着台阶之上的一张软榻,此时郑氏坐起身来,正冷眼看着她。 “吕家返回京城,果然如你所愿,本宫视你如女儿,你却毫不犹豫的背叛本宫,你说本宫要怎以恁罚你为好?”郑氏语气娇柔,似跟人聊话家常似的。 “民女以为昨日民女所受之苦已弥补民女之所做,世人都说皇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心地善良,胸怀广阔,民女以为皇贵妃娘娘必不会计较,再且民女近几月守在宫中为娘娘尽心尽力,调理养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此民女斗胆,求娘娘原谅民女之所做,民女定感激不尽。吕家上下,感念娘娘之恩德,唯梁王殿下马首是瞻,誓死追随。” “好一张利嘴,本宫若不应你,倒违了世人之美谈,成了心地狭窄之人,可惜这里是皇宫,且在朝云宫内,本宫若不应,别人也未必能知晓。” 吕妍跪下,语气诚恳的说道:“如今朝中局势于梁王殿下不利,魏王握有兵权,又立军功,已令朝中大臣刮目相看,太子地位在那儿,无人动摇,然这两方人马不管哪方强盛于梁王都有害而无利,如今我父亲任命户部尚书,掌管南朝财政,在六部中占了一席之地,于梁王殿下来说,若得了我父亲便增了一臂,娘娘若能放下前嫌,我必说服我父亲。” 郑氏神色一动,眼神有些变化莫测的看着吕妍未语。 “娘娘若您答应梁王殿下增添一臂,民女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娘娘准许。” “你说。” “民女知道陛下心中一直记挂着娘娘,却总不能在娘娘这儿得到慰藉,民女不知道娘娘与陛下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民女若再留在宫中,只会为娘娘增添烦恼,因此——” “你给本宫住口。”郑氏猛的起身,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她身上披着一件枣红色的衣裙,长及曳地,金丝密织大朵盛开的花辨。往日里她声音柔软,眉眼温和带笑,此时却是凌厉威严,周身空气似要僵化。 怕是触及了她的逆鳞。 来到吕妍面前,郑氏冷冷的看着她,语气没有了往日的娇柔,“为本宫冶病是假,为了入宫是真吧!皇儿倒是被你蒙在鼓,何止他被你蒙在豉,便是本宫便是圣上也未曾看明,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之心计,若再把你放在这儿,还真是留你不得。” 吕妍挺直了脊背,没有辩解没有恐惧,语气依旧诚恳的说:“民女只求娘娘应承,答应民女嫁梁王为妃。” 语音一落,郑氏忍不住大笑出声,许久她看着脚下的人,道:“不知你是蠢还是傻,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本宫会应承你嫁给梁王?去祸害本宫的皇儿?真是笑话,不知死活。” “娘娘,梁王求见!” 殿外响起安于的声音,郑氏脸色一变,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走回软榻坐下,“进来吧。” 刘卓进来,就见殿前跪着的吕妍,他脚步一顿,抬头看向主座,见郑氏面上含笑,并无异样,既而又看向吕妍,来到她身跪下请安。 此时吕妍侧过头来,两人目光相对,又瞬间移开。 刘卓起身,郑氏接着说道:“吕姑娘也起身吧。” 吕妍站起来,悄悄往刘卓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刘卓正好也看向她,她微垂下头去,眼眶有些发红,刘卓心中一惊,不知她受了什么委屈,昨夜里被鲁萧这么一分析,他辗转无眠一夜,思前想后,决定今日进宫请安时,再把吕妍带出宫去,不想才来,就看到她眼眶通红,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是看母妃神色却并没有半点怒意。 “难得皇儿孝顺,还记挂着母亲。” “母妃可有好些了?” “已无大碍。” 刘卓放下心来,然后又偷偷看了吕妍一眼,见她一直未曾抬头,他心里有些摸不着边际,反正是要把她带出宫了,待出了宫再问也不迟。于是上前一步,请求道:“孩儿今日有一事相求,还望母妃应承。” “哦?皇儿不知有何事?” “吕姑娘在宫中已待了不少时日,如今母妃的毒已解,孩儿代吕姑娘向母妃请辞,还望母妃容许。” 郑氏听后脸色一暗,刚才皇儿进来,两人眉来眼去的表情全收回眼底,此时又想把她弄出宫去,想起以前吕氏没有出现之时,她说一句话,皇儿从没有半点异议,哪像今日如此冒犯,郑氏这么一想,心里更回恼恨着吕氏了,可她又不能不答应皇儿,他可是第一次向她请求,怎忍心拂了他意呢? “母亲甚是喜欢吕姑娘,正好她年纪尚幼,原本是想留着她在宫中陪陪我。这些日子吕姑娘为我的病尽心尽力,母亲受她伺候着,比安于还要细心,倒是养成了习惯。在宫中这么多年,母亲除了安于便没有几个亲信之人,甚是孤寂,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这么投缘的孩子,马上又要及笄嫁人,以后母亲若想再看到,更是难了,皇儿忍心剥夺母亲这点小小心思么?这宫中数年如一日,枯糙泛味,吕姑娘聪慧灵活,给朝云宫带来了不少人气,朝云宫上下都不舍得她离去啊。”郑氏说完,一脸婉惜,似又无可奈何。 刘卓被郑氏这么一说,忽然说不出口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吕妍,她依旧低垂着头,也不知她受了何委屈?再过两月她便及笄,看母妃如此喜欢,再多留两月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入了府,他再花些时间陪她游山玩水一番,以做补偿也不迟,这么一想,刘卓便没再坚持,待吕妍及笄后再出宫。 不过刘卓今日除了吕妍出宫的事情以外,他还想着昨日答应吕妍婚约的事情也一并说了,现在听来,母妃如此喜欢她,这事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接着说道:“孩儿还有一事有求母妃。” “在母妃这儿,皇儿尽管说便是,只要母妃能做到的,定会应承于你。” “孩儿想娶吕姑娘为妃,还望母妃容许。” ☆、一诺千金 郑氏忽然语顿,刚才那番“肺腑之言”原本是为了说服刘卓,不想把吕妍放出宫去,如今倒好,还真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看着座下一脸认真的刘卓,郑氏脑仁儿发痛,想不到这吕氏不只在宫中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把自己唯一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她心中更加恼恨起来。 “此事母亲做不得主,还得经过你父皇同意,改日母亲为你问问,若是你父皇同意,母亲也不便阻拦,只是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做为皇子,即便再欢喜,也得注意分寸,注意皇家风范,别留下话柄。” 刘卓原本以为郑氏会一口答应,没想到会是这样回着他,不过做为皇子的婚姻,母妃一人做主,倒也是不妥,也罢,待日后有了机会便向父皇禀明再说。 “那孩儿便先谢谢母妃,孩儿定谨尊教诲,不会辱没我皇家。” “嗯。”郑氏含笑点头。 就在几人谈话之间,外间太监传话:“皇上驾到。” 退了早朝,再处理些政务,转眼就到了午时,时间过得真快。 殿内众人忙整装上前跪拜迎接。 刘哲今日似乎遇上了开心事儿,眉眼舒展,见到郑氏,忙上前扶起她,握着她的手说道:“爱妃,来。”说完拉着她走上台阶。 “皇上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刘哲哈哈一笑,道:“喜倒也不算,就是今日下了早朝,南阳匆匆赶来向朕讨旨,希望嫁给她表哥李林江为妻,朕问她为何要嫁给李林江,她说她出的那本‘妙谈’被李林江批的一无是处,心中不喜,定要嫁他为妻,让他感受一下‘妙谈’里之用意。唉,如今的小孩,与朕小时候不同了,自有主张,便是女子也不甘于人后,向往那巾帼不让须眉之典范,倒是把朕给逗笑了。” 郑氏也陪着笑了起来,“如今的孩子的确不比当年,敏儿那时哪会想到这些,不过如今大家思维开放,言语自由,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圣上胸怀广阔、政清人和的施政方针。” 刘哲笑了笑,就见吕妍站在殿前,仔细一看,虽没有前日那样精心打扮,如今这一身浅蓝色衣裙素净中带着少女的娇媚,看上去就像郑氏刚进宫的模样,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一丝杂色。 刘哲向吕妍招了招手,“来,换张矮榻,坐朕身边。” 屋内几人脸色俱是一变。 原本安坐一侧的刘卓,整个身心都不好了,想起鲁萧说的话,他抬眼看向主座。 宫女搬来矮榻放至刘哲脚边,吕妍上前行了一礼,坐下。 刘哲低头看着吕妍问道:“身子骨可好了些?太医开的药可都有按时的吃?” “多谢皇上关怀,民女已无碍。” “嗯,再过些时日,你父亲便返回京城,到时你就可以与他们团聚了,不会再哭鼻子了吧?” “谢皇上恩典,民女一直感激不尽,想起双亲,心里便开心不以。” “倒是难为你了,这些时日你便在宫中安心的呆着吧,待你父母归来,再出宫也不迟。” 吕妍在心中叹了口气,出宫无望了。 郑氏听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她坐在刘哲身边,抬眸看了吕妍一眼,想起她那夜所做之事,心气更是难平,如今留她在宫中,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倒不如应了皇儿,把这个祸害弄出宫去,也正好承了皇儿的情。她这么想着转头看向座下的刘卓,只见他脸色郁郁,此时正紧紧盯着这边,目光落在脚边之人身上,郑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还真是一个祸害,当初就不该把她留在京城的。 刘哲收回目光,紧了紧手中的纤手,似无意的说道:“御书房里倒是缺少个机灵的丫头为朕整理折子——” 郑氏身子一倾,倒在刘哲的肩膀上,刘哲忙屯出手来抱着她,“爱妃怎么了?传太医。” 郑氏揉了揉额间,“敏儿这段时间时感精神不济,偶有晕眩症状,其他尚好,未曾放在心上,刚才忽然有些头昏,使不上劲,就……” “爱妃可要多注意身体。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娘的?娘娘身子骨如此弱也不曾报备给朕。” 宫内众宫女忙跪下请罪,还未待刘哲降罪,郑氏忙说:“也不能怪她们,安于她们也是尽心尽力。” 刘卓一脸担忧的看向郑氏,郑氏却慢慢坐直了身体,语气柔媚的说:“皇上不用担心,敏儿以后会小心的。今日皇儿来宫中请安,倒是为吕姑娘求情,希望敏儿放她出宫,好似我要故意留着似的,这次敏儿病了,是吕姑娘精心照料下冶愈的,我感激还来不及啦,所以敏儿想了想,还是让吕姑娘出宫吧,皇儿出去安排一下,再过半月,吕府上下来了京城,便可一家团圆了。” 刘哲点了点头,“吕姑娘为敏儿尽心尽力,该赏,不知吕姑娘想要什么赏赐?” 刘卓原本忐忑的心瞬间活洛起来,忙上前跪下,“儿臣想向父皇为吕姑娘讨个赏赐,不知父皇可否答应?” “皇儿说说看。” 郑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她只不过随便的提了一提,给个台阶下而以,想不到皇儿会这么痴情。 “儿臣想要父皇赐婚,吕姑娘嫁予儿臣为妃。” 刘卓话音一落,屋内众人都是一惊,吕妍看向刘卓,心里震惊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喜悦,终究押对了这一局,刘卓亦如前世,有情有义,一诺千金。 郑氏猛的站起身,忽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正要寻个理由阻止,一旁的刘哲出口:“吕姑娘尚且年幼,此事待她及笄后再议。” 刘哲这么一说,郑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几分,她侧头看了刘哲一眼,又看向他下座的吕妍,原本想阻止的心情又反转过来,这皇上是何心思?莫不是想留着她在宫中不成? “皇上,这事儿吕姑娘也曾私下里同敏儿讲过,吕姑娘再过两月就及笄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她这人心地善良,又会孝顺人,敏儿极是喜欢,同卓儿的婚事,敏儿觉得倒也合规矩,不如皇上就准了吧。”郑氏是咬着牙根说完的,留在宫里变数太多,若是留在梁王府,做了她的儿媳,做为婆婆就可任意拿捏了。 听到郑氏这么说来,刘哲神色动容,他看向吕妍,此时吕妍忙起身跪下:“民女愿嫁梁王为妃,还望皇上成全。” 刘哲沉思了一会,板着脸应承,接着起身甩袖离去。 “恭送皇上。” 刘哲走了,屋里气氛又是一变,郑氏冷言道:“皇儿先出去,母亲同吕姑娘还有些话要讲。” 刘卓看向吕妍,两人对视了一眼,刘卓出去了。 吕妍二话不说,向郑氏猛的跪下,“多谢娘娘成全。” 郑氏一听到她说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倒是小瞧了她的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这些年宫里进进出出,有多少与她长得相似的人,每一个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从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的,皇上不但下御旨把吕家弄回了京城,如今又想召她去御书房服侍,想不到她手段如此了得,留在宫中也将是个祸害。留在梁王府,卓儿那么孝顺,定能制住她。 “本宫若不是看在卓儿的份上,才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你入了梁王府,最好是把心思栓紧了,老实本份,也别出了差错,否则本宫照样能废了你。” “民女谨记于心,入了梁王府,不会再有任何异心,将来我吕府之命运便系与梁王殿下,同生共死,决无二心。” 第37节 “你起来吧。” 吕妍起身。 郑氏凤目一冷,“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你若负了卓儿,你整个吕氏家族休想活命。” “是,民女谨尊教诲!” 出了宫,吕妍独自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没有开口,刚才出宫门时,刘卓回头看了她一眼,显然有些担心她。 今天所经历的起起落落,让吕妍得有些心累,好在她现在终于出宫了,今日皇上所说御书房缺少一个丫环的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若不是刘卓挺身而出,也若不是皇上的这句话,郑氏也不会出口答应,这一切似做了一场梦,终究是平安了,如今吕家也返回了京城,父亲又做了户部尚书,比之上一世,在时间上快了整整一年有余,官职也大了一阶,今世又能名正言顺嫁入梁王府中为妃,而不是侧妃,也不会是妾,相较于前世在魏王府中所经历的苦楚,这一世真的值了。 一路上刘卓打马在侧,时不时看向紧闭的车帘出神。 到了梁王府,妙玉妙真扶吕妍下车,吕妍在原地深呼了口气,这宫外的空气真是新鲜,满满的都是自由。 刘卓下了马,来到她身边,“这段日子就在我府中暂住吧,待父皇下了御旨,你便是我名正言顺未过门的未婚妻子,就算住在我府中也不显唐突。待吕家回到京城安顿妥当,我便送你回去。” 吕妍心中感动,抬眸看他,只见他一双浓浓的眸子正专注的看来。 “刘卓,谢谢你,我吕妍今生若没有你,便什么也不是,所以我以后的人生只为你而生,我吕府也将鞍前马后,誓死效忠于你。” “这些话便不必说了,你我之间就不必分彼此,如今你将成为我的王妃,你我从此同命,生死与共,将来不管遇上什么,我刘卓也不会弃你而去,也不会弃了你吕家。” “谢谢!”吕妍感激的看着他,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装,“做你的王妃真好。” 刘卓脸颊一红,眼神看向别去。 ☆、南阳公主 刘卓把吕妍安排在梁王府的东侧院子,那儿离正街较近,若是出去游玩也方便。 妙玉妙真伺候吕妍洗漱完毕,妙玉为她整装,妙真在一旁开心的说道:“女郎,这梁王府中没有一个女眷,如今女郎住了进来,府中上下都传开了,有些下人还摸不准女郎的身份,可看女郎住进了东厢,便个个猜疑不定了,今日我去管事的那儿,他们可客气了,生怕得罪于我,我要什么他们便给什么,以前在梁王府可从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今日真是舒心极了。” 东院是主院,刘卓也住这边,他把她安排在这边,奉为上宾,将来嫁予进来,也是住在主院,看来刘卓是要提前表明她的身份。 吕妍心里也挺高兴的,待妙玉整好妆容,便问妙真:“今日梁王可曾在府中?” “梁王去了西郊校场,平日里梁王会在校场呆到酉时才会返回。” 也就是一去就是一天了,做皇子还真是辛苦,吕妍撇了撇嘴,难怪把身体操练的这般壮实,上次在马背上掐他的时候,肌肉绷的紧紧的,掐也掐不到。 “今天我要出府在玄阳城里逛一逛。”真是好久没有这般自由自在了,在梁州城的时候,那日子过得多充实,吃了睡,睡了吃,想干嘛就干嘛。 吕妍带着妙玉妙真出了门,坐在马车上,吕妍挑开车窗,妙玉忙在一旁阻止,“女郎,这大街之上,被人瞧见就不好了,再不久就要大婚,被人抓住了把柄,就更加麻烦了。” “是,管家婆婆。”吕妍只好无奈的放下车帘。 妙玉脸一红,垂下头去。 来到一家酒楼,吕妍偷偷挑帘,这不是上次刘卓带她来的酒楼么,清玄楼里汇集世间美味,到了这儿哪有不去的道理。 吕妍义不容辞的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额扁,想起几个月前在这儿与刘卓遇上韦氏的场景,真是世事难料,这一世两人同时爱上一人,这一世她吕妍终于把她斗了下去,她在这一世遇上的是刘卓而不刘贤。 “妙玉,可带够了银子?”吕妍回头问,在这儿吃饭,可别露出窘事,被人笑话了去。 “梁王殿下今日派管事的给咱们这个,管事的说了,若是女郎去清玄楼,只需出具这块玉佩就可以免费任吃。” “噫!还有这样的好事。”吕妍把玉佩拿在手中端详,只见晶莹通透,是块宝玉,只是一块玉佩就可以任吃,莫非这玄阳楼是刘卓开的,若是这样,她将来不就是这里的老板娘了么? 吕妍四下望了一眼,只见酒楼前车水马龙,进进出出,华衣美服,非富即贵,改日寻阿奴也合计合计,在全国上下都开上这么一间华贵又美味的酒楼来,届时再赚一个金钵满盆。 吕妍抬脚进去,小二迎了上来,吕妍端直的身子往那儿一站,妙玉拿出玉佩,小二见了,脸色一变,忙恭敬的把三人迎上四楼。 “我要天字一号房。” “好呢,这天字一号房一直都为客人留着。”小二答的顺畅,却被正在下楼的顾客听了去,其中一位满脸横肉的男子,声气非常之大:“什么,你们有房居然敢说没有房,凭什么她们后来的还可以用天字一号房,你们不是说房间都已满员么?”男子顺手抓住小二的衣襟,瘦弱的小二哥颤颤巍巍的回道:“这位客倌,你有所不知,这天字一号房近半年一直被梁王殿下付了订金的,小的也……” “梁王殿下?”男子忙放开小二的衣襟,看向吕妍,心中疑惑,可从没有听说梁王府中有女眷,这位姑娘又是何方神圣?居然受如此之礼遇。倒是这京城里遍地皇亲国戚,初来玄阳,可不能碰到软钉子。 该男子于是松手抱拳道歉,忙匆匆离去。 吕妍也懒得理会,她接着往上走去。 进了天字一号房,屋里摆设与当日一模一样,想起上次两人在这儿吃饭场景,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次她抛下刘卓,独自走了,着实做的有些过份。 点菜的时候,想起上次刘卓点的那几款小菜,甚是爽口,便向小二提了菜名,小二退下,吕妍坐着左右无事,推开窗户,往楼下看去,只见玄阳街上,人来人往,两边店铺热闹非凡。 正看的入神,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的那头驶了过来,因为行人甚多,马车是走走停停,来到清玄楼门口停下,吕妍好奇的看着那辆马车,车帘掀开,从车上下来一位潇洒男子,只见他一身细袖短衣,似刚刚从练武场出来似的,男子抬头向上看来,吕妍面上一惊,这不是南阳公主吗?今日怎的穿起了男子的衣服。 不过若是南阳公主的话,倒也不奇怪,她能出一本妙谈,以证妇女之地位,其生活作风行事自是也与众不同的,想起上一世南阳公主的一生,说起来最后也是因为刘贤,公主一生洒脱,不拘细节,皇上在世时,也甚是宠着她,后嫁予商家子出身中了进士的苏庆安,可没两年,在诸皇子争夺皇位之时,苏庆安瞒着南阳公主投了太子门下,刘贤进京后,太子一党全部诛灭,南阳公主受了牵连,被迫和离,幽禁在公主府。 因为韦氏的一本《南朝烈女传》,南阳公主的妙淡被刘贤法令制止,当年吕妍只不过是在《南朝烈女传》的后面题了几句,原本藏于内阁却不知被谁流传了出去,名声有污。刘贤上位后,南朝女子地位不如先前,在刘哲冶理下,言谈自由,风俗开放的文化被制止,南阳和离后整日郁郁不乐,那时吕妍跟着刘贤守在齐县,没有亲眼见到,再到后来的事,她吕妍也是一杯毒酒,不论后事了。 说起来前一世南阳公主性格爽快,在魏王府中见过几次,也帮过吕妍几次小忙,是一个宅心仁厚善良的人,除了行事开放点外,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言论的地方,也就因为这一点,那两年内的婚姻生活并不如人意。 应该说苏庆安当初向南阳公主府投行卷之时,也只不过想在京城的达官贵族里显露头角,求个保险,不想应试之时果真中了进士,殿试时又颇得圣上欢喜,按理从此走上士途,前程无量,不想被南阳公主看中,圣上赐了婚,在别人眼中,一个行商子弟也算是出人头地了,然而苏庆安却是一个上进心极强的人,娶了公主,埋没了官途,心里始终不平衡,导致后来投奔太子,另劈蹊径,从而连累了公主。 只是这一世,似乎又有些不同,出宫那天,圣上来了朝阳宫,当时便有说这南阳公主向圣上讨旨,要嫁予李林江为妻,看来她是喜欢李林江的,不知前一世也是否是这样呢?若嫁给李林江,倒也是一桩美满的婚姻,俩人都不喜官场,风花雪月,游戏人间,的确适合他俩。 清玄楼没有包间了,大堂里也是坐满了人,可她是南阳公主,一身男装往那儿一站,京城里的达官贵族都怕了她,小二制止不住,南阳公主便自顾自的往上走,来到四层天字一号房,二话不说推门进去,嘴里豪爽的说:“怕什么,四哥订的房间,本公主自是能进的。” 可进门入眼的却只是一位素裳少女,此时也正惊讶的看来,只见她细眉凤目,流盼生光,脸上带着浅浅笑容,澄澈单纯。她身边站着两位丫鬟,长相清秀,三人这么看来,似画镜中人。 南阳公主本就生得英气,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轮廓分眼的五官,穿着一身男装,颇有一股中性之美。她阔步向前走来,来到吕妍面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南阳公主身材本就比普通女子高大,此时这个姿式,更显得她高高在上。她双手撑着桌面,俯身贴近吕妍细细瞧着,嘴中喃喃:“倒是位江南美人。” 两人贴得近,吕妍居然能看到她长得像扇子一样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铺在大眼睛上,眼瞳乌黑明亮。她忙起身行礼:“民女吕妍参见南阳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嗯,倒是从没见过你,你是怎么认识本公主的?”南阳公主刘嫤站直了身子,接着自顾自的坐下。 一旁小二脸色有些为难的看着两人,刘嫤毫不在意,“去吧,好酒好菜送上,本公主就在这里与这位小美人一起就餐。” 小二只好看向吕妍,吕妍语气柔和的说:“按公主殿下的意思去准备吧。” 两人坐下,吕妍才回答南阳公主先前的问话:“民女吕妍是吕家二姑娘,家父吕煦,任职户部尚书一职,民女在宫中的时候曾有幸远远的见过公主一面。” “你就是吕大人的女儿?”刘嫤心想,原来你就是这段时间在宫中声名大噪的吕姑娘,看其形貌,的确清秀,可并没有宫中传言那么不堪啊,看这眼神儿也是清澈明了,年纪又尚小,莫不是宫中以讹传讹,不过在那地方儿又有几句干净的话,看她知书达理的样子,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民女就是吕大人的女儿。” “在本公主面前就不要民女民女的叫得生份,你倒说说跟我四哥是什么关系?这天字一号房听那小二说是我四哥订的。” “这……”吕妍有些为难了,按理今日应该有圣旨下来了,满朝文武定是知道了的,莫不是这南阳公主在外贪玩,并未进宫。 ☆、姐妹相遇 “这……”吕妍有些为难了,按理今日应该有圣旨下来了,满朝文武定是知道了的,莫不是这南阳公主在外贪玩,并未进宫。 “呀!”南阳猛的一拍桌子,“你不会就是我四哥的未婚妻吧?我倒是想起来了,今日父皇下了旨意,说什么四哥要成亲的话,我当初还不信,没怎么听来着,莫不就是你?” 吕妍脸微微一红,“正是民女。” “都说了不要在我面前民女民女的,你以后就是我的四嫂,私下里,我们就互唤名字吧,虽然你是我四嫂,可你年纪比我小,听说你还未及笄呢,若是叫你四嫂,我还真是……真是叫不出口。” 吕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南阳公主就是一个直爽的性格,天生就是一个开心果。 “民女遵命——” “嗯?”刘嫤一挑眉。吕妍只好改口:“娇奴遵命。” “话又说回来了,我向父皇讨旨没讨成,还被父皇给扫地出门,可你俩的婚事就赐了旨,这都什么事?父皇就是偏心着四哥。” 吕妍忍不住笑了笑,李林江本就是一个冷淡孤寂的性子,上一世她吕妍对不起他,害得他枉死,这一世她吕妍定要为他与朝阳公主好好揍合一下,给他幸福。 “你不信?说起来四哥看似不受父皇亲睐,如今都十八了,封王却不封地,看似不得宠,其实却日日参与朝政,跟随在侧从不离身,其他皇子可没有这个要求。我看啦不封地怕是舍不得四哥离开吧。”刘嫤哼了一声,很是不满。 吕妍心中微惊,这前一世的南阳公主城府虽不深,却也出身皇家,按理说话之间极有分寸才是,然而今日,两人初次见面却说起这朝堂上的事情来,不会是在试探她吕妍的心思吧? 太子帮着皇上处理政务,刘贤与刘卓都有参政,刘贤领了封地,刘卓却没有,上一世刘贤也曾猜疑皇上的用心,家中幕僚最后得出结论,怕是这四皇子才是皇上最心宠的儿子,提了太子的同时,又借彝山北戎蛮夷兵乱,刘贤领兵代皇上亲征,成功收伏返朝,兵权却没有收回朝廷。 刘贤之势正好牵制着太子,不过这些话最终都被刘贤否决了,因为皇上到死也没有给刘卓半点好处,在位时刘卓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死后,树倒猢狲散,连一兵半职也未得,好在终南山上善大人支援,才逃过一劫,最后乱军四起,又凭着名声收获了一大群起义败军,刘卓英勇睿智,倒也打出了一支名号,成了与刘贤抗衡的一支军队。 吕妍想起这些,心里有些不安,这南阳公主一向不理朝政,向来中立,今日这番话又是何意呢? “骄奴,你怎么不说话了?”南阳公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难道南阳公主与那世人口中所说的不同,莫非她真的是没有一点心计?极为单纯? 吕妍回了一个笑容,转移话题:“公主殿下可是常来清玄楼吃饭?听说这处的菜品可是外间不曾有的,娇奴可是从未曾吃过。” 说起这个,刘嫤便说起了这清玄楼里的各道出名的菜品。小二上菜之时,刘嫤忽然话锋一转,道:“娇奴,你有可曾看我出的那本妙淡?” 吕妍一怔,心里又忍不住想笑,说起这本妙淡,的确是与众不同,也难怪极为守旧的刘贤会□□,不过李林江会批判这本书就有些奇怪了,不知是他真的要批判这本书还是批判南阳这个人,风风火火的性子遇上清冷孤寂的李林江,怕是对人不对事吧。 “娇奴看过,南朝女子若能如公主书上所说,咱们倒是吐气扬眉了,今上胸心怀远,政策宽松,对咱们女性之地位也甚是容忍,才有了今日之局面,如今有了公主的这本妙淡,倒成了南朝女子心中的楷模了,不过怕有不少世家子弟不予认同吧,历来女子为卑,又有几人敢与男子比肩。” “骄奴说话,甚得我心,那些子世家子弟不认同便不认同吧,男子女子都是父母生养,有何不同,若说差处,在体力上女子不如男子,可女子能生孩子,男人能行吗?所以中和一下,男女都是重要的,凭什么女子要为卑呢?” 吕妍忙掩嘴,嘘了一声,“公主,这隔墙有耳,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又要贬论一番。” “本公主才不怕呢,即使谏官参我一本,父皇也定不会说我的,这世间本来就是这样。”刘嫤说完,又眉头一皱,“说起来,这京城里的贵女没一个人敢同我走得近的,今日遇上娇奴,倒是真知已,只有你才深懂我心,今天这清玄楼倒是来对了。” “说起来,前两日,我又被那李林江给批了一通,说我那本妙谈写得荒谬,自古男尊女卑,哪有女子能与大丈夫相媲美的,史上虽有不少帼国不让须眉之女子,但那些女子根本就不可爱,成日与粗糙汉子混在一起,一般人谁敢娶她。真是把我给气死了。” 想不到李林江一向温文尔雅的一人,也会发这么一大脾气,怕真是被南阳公主给惹恼了。 “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不,他就是嫌我成日一身男装打扮,故意贬我来着。” “改日我同你会一会他,或许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刘嫤来了兴致,“改日便不必了,后日如何?我知他后日不会随四哥去校练场,因为后日是他祖母生辰,我也受邀在列,你便同我一去见一见他呗。” 吕妍有些为难,如今寄居梁王府,虽为梁王未婚妻,可毕竟未过门。吕家众人又还未曾返回京城,她要以什么名号去呢?况且她还得为吕家选处宅子,不可能一大家子的都寄居梁王府吧。 “娇奴这几日还得出去打探一下宅子,毕竟我吕家马上就会来到京城。两年前的宅子早就卖了出去,如今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怕是不能前往了。” “这个你放心,你吕家的宅子就包在本公主身上了,明日我派人四处找一找,寻了好地儿,我便把地契送上,如何?” 吕妍还想再拒绝,刘嫤又道:“你莫是敷衍于我,不愿与我同往?想起那日被李林江批的一无是处就恼恨,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吕妍无奈,只好答应。 第38节 与南阳公主吃完饭,吕妍寻了借口告辞。 出了清玄楼,酒足饭饱,正好逛街。吕妍带着妙玉妙真两人徒步行走。 刘卓倒是慷慨,知道她出宫第一件事便是买买买,妙玉带了不少银两,转眼之间买了一车之多,还得雇个马车才能拉回梁王府,吕妍三人有些傻眼,吕妍喜欢买,妙玉妙真似乎这几月也憋坏了,不但没有制止,还一起左看右看,弄到最后,主仆三人买了一大堆不太需要的摆设手饰,话说那宫里未拿出来的几个箱子,那是在青山城买的,想想吕妍就觉得心疼,又不可能回宫里去取吧,所以今日也算弥补吧。 吕妍雇了马车,便派了一个护卫先押送回府,主仆三人一身轻松的在大街上继续接着逛,吃了喝了,转眼又到了未时,该回府了吧,三人意犹未尽,吕妍想着待孟氏回了京城,一定要带着她好好逛逛。这京城里就是与梁州城不同,以前呆在京城,年纪尚小不觉得,而今有银子在手,更是腰板子都挺直了。 要想户部侍郎一年的俸禄能有多少,一大家子的开支一算,就没剩下多少了,再说行官不行商,除了家族里的几个庄子是祖辈留下的,便是几位妾室带来的嫁妆,说起来,几位妾室当中就数孟氏最富有,庄子几个店铺又几个,到了梁州城两年差不多都转卖了出去,吕家现今也真是一穷二白了。 还好这一世吕妍先得了阿奴,每月都有银两送至吕家府上,吕妍说这是哥哥在离城赚的,隐瞒了过去,吕家一众的开销才有如此宽松。 主仆三人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坐在车上,吕妍瘫在软絮上,靠着车壁,微闭着眼睛,就见妙玉妙真挺直了脊背跪坐在车门口。 “你们也不必这般规矩了,没有他人在的情况下,你们就学我吧,怎么坐着自在就怎么来,又没人知晓。” “那可不行。”妙玉忙拒绝,颇有一大堆道理准备发言,吕妍截话:“这是我的命令,你们要听我的。” 俩人只好放松下来,跟着吕妍一样,靠在车壁上,双腿曲起坐着,的确舒服了不少。 玄阳城本就繁华,往来车辆甚多,借个道让个车是时有的事情。 吕妍因为圣旨未出,出门的时候便交待护卫在马车上没有挂上梁王府的标识,车身也是普普通通,在路上让道的机会就更多了。 待了一段,马车加快了速度,可能来到一处宽阔的地方,吕妍正这么想着,马车猛的一停,车内三人往前一扑,吕妍还好摔在棉絮上并没有什么,妙玉妙真便撞在了车壁上,疼的直流眼泪。 吕妍正要斥责,车外就响起了争吵声,原来是两车夫在外吵了起来。对方马车内的贵人显然也有些恼怒,掀帘出来了。 “天子脚下,谁敢如此放肆,撞了我宇文家的马车,却还要狡辩。”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吕妍两辈子都记在心里。 吕妍挑帘出来,看向前面的女子,只见吕薇头上珠翠光华,一身石榴红高腰罗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轻纱,宽大的袖摆,显得雍容华贵,唯小肚突起,即便是宽大的罗裙也未能遮隐。 “原来是你。”吕薇蹙眉,“这几月你在京城可是出了大名。” 吕妍未接话,两车夫见两人是认识的,忙止住了争吵,静观其变。 “我不知你今日是何心计?撞了宇文家的马车可是大罪,况且我如今又怀着宇文家的子嗣,我若是计较,就算父亲来了也不敢怎么样。如非你现在向我下跪认错,我或许会原谅你。” 吕薇怕是还不知今日皇上赐的婚旨,不过也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晓朝中之事。待吕薇知道她即将要嫁入梁王府中,又是何感想? 吕妍未动,一旁的妙玉从马车上出来,语气凌厉的斥责:“大胆,敢对王妃不敬,你们都不想活了么?” 吕薇一怔,一来京城她就把皇室成员给摸清了,她说她是王妃,嫁给谁啊,再说父亲刚刚返京任职,根基又不稳,不靠着她宇文家,她吕妍就能当上王妃?真是痴人说梦。吕薇冷笑一声,整了整袖口,道:“如此,我还真想同妹妹计较一番。把她给抓起来,朗朗乾坤之下,撞了人还敢口出狂言,今日即便不是撞了我宇文家的马车,便是一名普通百姓,我也会出来打抱不平。” 吕妍的车夫忙申辩:“我们行的规矩,明明是你们从拐角出来冲撞在先,怎能这样讲话。” 如今同她申辨哪还有意义,吕妍本就是出来逛个街而以,没有带多少护卫,三两下就被吕薇的大队人马给制服了,吕妍双手被扣了起来,吕薇睥睨她,命令:“跪下。” 扣住吕妍的两名丫环用力一按,吕妍双腿猛的被人按压在了大石板上,吕妍痛得眉头一紧,接着又松开,抬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吕薇。 吕薇抬起下巴,俯视着地上的人,一手抚着小肚,一手扶在丫环手上,然后走近两步,说道:“娇奴,你是傻还是蠢,来了玄阳城,你也不知收敛一点,姐姐我今日代父恁罚你,免得改日做出什么错事,连累了吕家,今日权当给你长长记性。”吕薇话音一落,吩咐道:“掌嘴。” ☆、夫君霸气 一位粗壮婆子上前,满脸横肉,出手壮实,一巴掌往吕妍甩来,吕妍猛的侧过头去,躲过一劫,婆子见吕妍躲避,怒不可遏,不待吕妍注意,又是一巴掌甩来,这一巴掌吕妍接了个实实在在。 吕妍只觉得眼冒金星,眼眶滚烫,脸颊上火辣辣的一片。 梁王府中护卫以及车夫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吕妍受刑,个个双眸发红,恨不能拼死一博,可惜敌众我寡。只有妙玉妙真在那儿哭泣个不停,吕妍众人被宇文家的护卫包围着,外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事情,听到她俩的哭声也没有一人敢出手相救,往来的百姓甚至匆匆逃离现场,免得殃及鱼池。 正在这时,空中飞入一抹身影,落地之时,吕妍前后几人突然飞出圈外,吕妍双手得到了自由,却全身无力,双手垂在地上,身子却被人腾空抱起,吕妍睁开眼睛,就见刘卓一双深邃的眸子正心疼的看着她。 “刘卓,怎么是你?”吕妍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刘卓伸手拂开她额前的刘海,看到那左边半张肿胀的脸,心里一股怒气,在这京城之地,居然还有人敢欺负到他梁王府上了,胆子倒是真大。 刘卓猛的抬头看向宇文家的马车,一双凌厉的眸子,徒的一冷,对面的人惊滞的倒退了几步。 吕薇认出了刘卓,还真的是四皇子梁王亲临,她不敢相信的看向窝在他怀中的吕妍,她有些想不通了,短短数月的时间,她是如何与这梁王勾搭上的?想她吕薇千辛万苦来到京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宇文家站稳脚跟,好不容易得到宇文家众人认可,终于为宇文业怀上了子嗣,才抬为贵妾的资本,没想到她吕妍就这样轻易的成了王妃,她真是不甘心。 “原来是宇文家的车驾,即便是宇文大人出行也未见得有你这般张扬,倒是你这位妇人,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居然还盛气凌人,凌强欺弱,当众打人,真不把我南朝的律法放在眼里。”刘卓冷冷的瞥了一眼吕薇,收回目光,命令道:“陈质,把宇文一众押入京兆府,由京兆尹发落。”  听到刘卓这么一说,吕薇心里一惊,怀着六七月的身孕也不顾了,猛的跪了下去,忙求饶:“是小妇人有眼无珠,还望梁王殿下开恩。” 刘卓看都未曾看一眼,转过身去,抱着吕妍准备离去。吕妍看着陈质带着梁王府中兵卫瞬间把宇文众人包围在内,宇文家听闻是梁王来了,早已六神无主,此时陈质几人手到摛来,转瞬局势来了一个大反转,吕妍忙唤住刘卓:“等等,她毕竟是我姐姐,如今又怀有身孕,她若有个好歹,徒增我父伤心,我也不忍心。” 刘卓听后,回过身来。吕妍看着脚下跪着的人,轻轻拍了拍刘卓的臂膀,“先放我下来,我已无碍。” 刘卓只好把她放下,吕妍双腿着地,忍不住头晕晃了晃,刘卓责备:“站都站不稳了,还要逞强。” 吕妍脸一红,扶着他的手臂站稳,然后蹲下身来,扶起吕薇,语重心长的道:“姐姐,如今吕家来了京城,小妹嫁入梁王府,娘家人的强大才是你在宇文家最好的保障,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先前你一个人在京城,其中有多艰辛你不记得了吗?有了我们,宇文家就不敢对你怎样,若是可能,提为贵妾或是平妻都有希望,你又何必计较以往之事,你明明如此的聪慧,怎么在这些事上却想不开,想你今日在这大街之上欺你妹妹,若是传了出去,你还有何颜面在贵圈中立足,今日你宇文家若真被梁王送去府衙,即便你怀着宇文家的子嗣,宇文家长辈也未见得还会容纳于你,能为宇文家开枝散叶的大有人才,又岂会少你一个。” 吕薇第一次听到吕妍这么深切的肺腑之言,顿觉无地自容,羞红的一张脸上满是愧疚,“妹妹,是姐姐愚笨,吕家能回京城,也是妹妹之功劳,姐姐心中愧疚,对不起你,先前整整,还望妹妹原谅。” 吕妍拉着吕薇的手,道:“姐妹同心,方能振我吕家,望姐姐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不可有今日之鲁莽。” “姐姐谨记于心。” 刘卓听了吕妍的话没有再计较宇文家众家卫的过失,扶着吕妍上了马车,随后他也坐了上去,没有骑马。 车内吕妍撑着下巴,靠在车壁上,回忆起刚才那一幕,想不到吕薇已怀有身孕,看来她在宇文家的地位已有提高,以她之心计弄不好已成了贵妾,而且她又与鬼婆有瓜葛,上次中毒的秘方除了鬼婆是没有人练制得出来的,鬼婆此人清淡,武功不但高强,练毒之术也是出神入化,这些年呆在京城韦家,并没有这个机会收徒,难道两年前鬼婆经过梁州城时,没有像上一世收了阿奴,却收了吕薇为徒不成? 若是这样,吕薇被关的两年间已在秘密学习,如此算来,当初吕媛中了哑毒也是出自她之手了?算算日子,不正是她解禁出来的时候么?想不到这一世改变了阿奴的命运,却连累到了吕媛身上,若不是那时自己没有喝那一杯糖水,便是自己身上了,这么想来,还真是后怕,吕薇城府之深可见一斑,倒是要防着她才行,现今又有宇文家撑腰,不能防碍了刘卓才好。 刘卓见她肿着半张脸,侧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他有些心疼,伸臂环住吕妍,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语气歉意的说:“今日匆匆离府,倒是忘了交待管家,应予你多备些护卫,以保周全,这玄阳城里凌强欺弱的人太多,出门在外,马车上一定要挂上我梁王府的牌子,也少去不少麻烦,待过些时日我有了时间,我便带你去京山寺上香,再出外走走,也免得你呆在府中无聊。” 吕妍侧过头来看他,只见他眉间戾气隐现,剑眉上扬,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得专注。 “你真不怪我刚才所做之举?”吕妍启唇问。 刘卓神色微冷,“若不是你的姐姐,我定不会饶了她。” “其实我也是为了梁王您才这样隐忍的。” “嗯?”刘卓疑惑的看着她。 “宇文拓身为当朝宰相,吕薇如今怀了宇文家的子嗣,我是吕薇的妹妹,又即将成为梁王王妃,在朝廷之上,梁王不就多了一个帮手么,就算宰相大人不愿,名义上也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再说就着我姐妹的这点关系,梁王与宰相大人便可走动了,届时梁王若要收为已用也少费不少口舌。” “我堂堂皇子还需依赖一位宰相不成,何况如今是她先中伤于你,要我如何能隐下这口气?” “梁王就是太过正直,这朝堂之上早已分派系,唯独追随梁王的却少之又少。若今日我们把宇文家的家卫抓了起来,宇文家便可借故与梁王划清界线,毕竟正统莫过于太子刘景,风头莫过于魏王刘贤,朝中大臣都偏向于这两方,可我们今日却化干戈为玉帛,变成了两姐妹之争,与两府之间没了任何干系,若是传了出去,外人只会说姐姐的不是,然姐姐却是宇文家的妾室,宇文家迫于无奈,必派人来梁王府道歉,在外界看来,宇文家就是梁王殿下的人了,即使宰相大人不偏向梁王,因着我与吕薇的这一层关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你又何需这般苦了自己,若想得到宰相大人的支持,另辟蹊路便可。”刘卓心疼的看着她。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的对策,事先也没有想到吕薇会这般对我,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待以后再处理,如今最要紧的是殿下,这一巴掌也算值了。” 刘卓抚上吕妍的脸,眼神里带着闪烁不定的光茫,“苦了你了,以后再这样,我定不会同意的。” 吕妍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有些慌,她莞尔一笑,语气软糯的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患难与共,富贵同享。” 吕妍话音一落,只见刘卓双颊微红,眼神更加的深黑了,他伸手拂开吕妍的额头,指腹滑过她肿胀的半张脸,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眉间戾气隐退,眉眼舒展,脸部线条柔和了起来,隐隐还能看到他愉悦的表情。 回到梁王府,刘卓扶着吕妍下了马车,黎管家站在大门相迎,待两人走近,黎管家说道:“殿下,李家的贺礼已备妥当,您可要过目一二?” 刘卓脚步一顿,说道:“你呈上清单,本王先看看,若是不妥,再添加些便是,元绪跟本王这么些年,亲如兄弟,自是要周全一些。” “是,殿下。” 送吕妍回东厢锦瑟宛的途中,刘卓低声问道:“后日便是元绪祖母寿辰,你与我一同前往贺寿。” 吕妍震愣的看着刘卓,毕竟两人尚未成亲,就这样相携露面,怕是不妥。 刘卓读懂了她的意思,浅浅一笑,握起吕妍的小手,接着往前走,且走且说:“你便是我刘卓的王妃,虽未成亲,也由不得他们嚼舌根。” 吕妍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想这刘卓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贡品 第二日清晨,妙玉正服侍吕妍洗漱,妙真匆匆从外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兴奋的说道:“禀女郎,昨日之事外间已传得沸沸扬扬,宇文家今晨送了不少礼物上门请罪来了,来的便是女郎的姐姐还有宇文二公子。” 想不到来得这么快,吕妍心中冷笑一声,吕薇,你以为就这样我便能平息你我之间的干戈么,三妹还在别院中静养,怎能忘记。 吕妍主仆三人不紧不慢的整理装容打扮妥当,才姗姗来迟进了正堂。 刘卓不在,他去西郊校练场,府中除了吕妍是半个主子之外,没有一人可以做主,先前吕妍便遣了人故意滞留了一会,此时主仆三人进来,看到吕薇抚着小肚,有些焦燥的坐在那儿,前后左右没有一人服侍,除了自家的两位丫环。 宇文业左右无事,正往大门看来,就瞧见一位素衣少女盈盈走来,她脸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眉眼如画,却不见真容,他忙起身抱了抱拳。 吕薇见了,立即露出一张笑脸,挺着大肚子硬是起身上前相迎,吕妍扶着她,含笑道:“姐姐孕期辛苦,你我二人何必客气。” 吕妍坐下,吩咐丫环奉上点心茶水。 宇文业看着吕妍,只是几月不见而以,却居然出得如此落落大方,褪去了往日的青涩,气质更是雍容,唯有脸上遮住的半张脸,还留下自家贵妾的证据,好在梁王殿下不再追究,看其样子,若是自己的妻子当街被打这样,也必会恼怒不可,想到这儿,宇文业看向吕薇,心中一叹,这些日子终是惯着了点,昨日回府,若不是自己在府为她周旋,今日怕是罚去住小佛堂了,哪还容得她今日这般安全无恙。 “昨日姐姐愚笨,是姐姐不对,还望妹妹原谅。”吕薇语气温柔,露出一张温暖的笑脸。 吕妍看着她,这张脸实在让人生厌,当初在梁州城时,两人斗来斗去,即便做出多么恶劣的事情,她也是这副笑容,想起当初她硬是劝着她喝下那杯茶的场景,明明她救了她的兄长,明明她吕妍放下前嫌,她却要下毒害她,还有自己的母亲,好在她吕妍深懂药理,若是遇上前一世的自己,怕是已成冤魂了吧。 只是此时不是整治的时候,刘卓还得依赖着宇文家的势力,来日方长吧。 “姐姐怎的又说出此番话来了,昨日妹妹便说不会怪姐姐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吕薇听后,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几时这位二妹这么好说话了,明明被她当众掌嘴,明明她的身份尊贵,却反而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不似她之作风,莫不是另有心思? 吕妍同他们聊了一会,宇文业便携吕薇告辞,吕妍正不想留他,便吩咐黎管家送人。 送走吕薇,吕妍松了口气,想起吕媛,心中愧疚,待嫁进梁王府后,借刘卓的力量必派人马去往祈山采药,或是发出悬赏令,高价购回六叶解语才行。 吕妍接着坐上马车,往南街驶去,想起吕媛的同时又让吕妍想起了周子正的女儿周梓卿,不知周子正可有采集了六叶解语,若是他成了,倒可以借周梓卿的病请求他派人帮忙,倒比几月后入了梁王府再做行动来得快。 今日马车挂了梁王府的牌子,一路行驶通畅,转眼就到了南街,南街一处别院,吕妍车马停下,从车上下来,主仆三人看着眼着的屋舍,护卫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有了动静,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来人把吕妍众人打量了一眼,问道:“不知阁下在此何事?” “小女子是来找周大人的,不知周大人可有在?” “周大人不在府上,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周子正不在,这个时候应该下朝了,怕是留在了周府,这处别院不常来吧,那周梓卿不会也不在吗?吕妍接着问道:“不知周姑娘可在?小女子与周姑娘是朋友,今日前来是应周大人之约,为周姑娘冶病的。” 管事的脸色大变,语气有些颤抖的问道:“您可是吕姑娘?” “小女子正是。” 第39节 “太好了,周大人这几日常念叨着姑娘,说好四五月的,按理也该来了,今日终是等到了,我且派人去周府报信才行。姑娘请进。” 主仆三人随着管事的进了门,穿过假山流水,花厅小道,来到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还未进园,就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味,看来周梓卿便是在这处静养了。 进了门堂,来到一处凉亭,远远的就见一个粉红的身影,正背对着众人坐着,手中抚琴,琴声悠扬,和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来到近前,琴音止,亭中女子抬头,正好对上吕妍含笑的眼,她脸色一变,猛的起身,往后退去,吕妍上前一步她便退后两步,似乎对她有些惧怕。 吕妍百思不得其解,她这是怎么了?当初她也曾见过自己一面的,那时尚未有这种反应,可是今日却有些突兀了。 吕妍只好站着未动,脸上带着笑容,语气柔和的问道:“周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上次咱俩是见过面的,你可是不记得了?” 周梓卿摇头,眼睛里带着恐惧,却也带着疑惑,她不能言语,她紧张的用右手在空中写着,可吕妍隔的有些远,没有看清她写的是什么,一旁服侍的丫环才反应过来,忙送上纸笔。 周梓卿警觉的隔着一段距离,写下一句话,吕妍以为她是写给她的,不想她直接递给了先前的管事,管事拿在手中一看,脸色骤变,一声令下,命左右护卫扣住了吕妍主仆,进来的时候吕妍只带了两名随身护卫,没想在府中见了周梓卿会出现这种情况,五人瞬间被他们控制住了。 管事的一脸严肃道:“先押入厢房拘禁起来,待大人回来再听候发落。 吕妍五人被人推进一间厢房,接着大门一关,落了锁。两护卫忙跪下请罪,“都是属下疏忽,不想这周大人的家仆敢如此放肆。” 吕妍也觉莫名,这周梓卿到底是怎么了,怎会看到她便如此激动,看来还得周大人回来才能知其原因了。 “你们先起来吧,此事也是意料之外,待周大人回来再说。” 吕妍几人没等多久,周子正便匆匆赶来了,只听到门砰的一声打开,周子正风尘仆仆的站在外头,估计是听了下人的回话,此时脸色有些不好。 他进来遣退了下人,屋里只剩下吕妍一人,周子正神色冷肃的问道:“听小女说,你便与那害她之人长得极像,某倒也问问吕姑娘,吕姑娘曾经可曾见过小女?” 吕妍神色不变,一脸淡然的看着他,回道:“小女子自小养在深闺,近几月才来玄阳城,与您小女也只是上次匆匆一见,便再无见过。” 周子正一脸研究的看着她,沉思了一会,道:“小女也只是说你长得相似,却并不肯定,毕竟那些日子受了不少苦楚,记忆有些混乱也有可能。吕姑娘几月前告诉在下,那六叶解语能解小女之毒,近几月某派了不少人去往祈山,并传出消息重金购买,却始终无果,去往祈山的人也是空空归来,毕竟祈山山脉原始森林,不敢深入,不想这药这般艰难。” 吕妍也心随之一沉,原本还想着周子正得了解药的话,也好从他这处着手,没想到连他这位三品大员都没有办法,看来上次与刘卓去往祈山所得六叶解语,还真是幸运。 “我妹妹中了此毒已两年有余,一直未寻到解药,如今在别院休养,整日都不愿出门见人,实让人心疼。然,这解药还是得从两方面去寻找,一是招集武林高手去往祈山采药,二是寻关外走商购买,只是这两条都得靠运气,不是想买便能买到的。” 周子正点了点头,“如此也只能按这样办了。” “吕姑娘果真未曾见过小女?”周子正又问。 吕妍正准备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回身看着他道:“未曾见过,大人若不信,可派人打听打听,我妹妹尚且中毒,我若有心害人,断不会害了我妹妹。” 周子正看着她的身影离去,他当初是有打探过,年幼时在玄阳城里长大,而周家在安县,在梁州那两年多却一直呆在府中,足不出户,不应该有交集才对。 吕妍出了周家别院,坐上马车,往城西驶去。 已有几月未见到卫景文兄妹了,也不知卫婉莹许了亲没有? 来到梅花庄,吕妍下了车,这次小二没有带她走正门,而是从侧门进去的。侧门进去有一个小竹林,中间一条小径往里直走便有一座二层小屋舍。 屋外石桌石凳,桌子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壶里飘出热气,点点清香,真是上等好茶,吕妍不禁在心中赞叹。 上前来,卫景文从屋中迎了出来,上前行礼。吕妍坐下,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卫腕莹,颇觉奇怪,问道:“不知腕莹可有在?” “小妹去京山上香,这会儿怕也快回来了吧。” 吕妍点了点头。 卫景文见吕妍蒙着面纱,颇为奇怪的问道:“主上,您这是……” “无碍,脸上被蚊虫咬了一口,过两天就好了。” 卫景文笑了笑,为吕妍倒上一杯清茶,吕妍只见杯中白云翻滚,芳香怡人,未入口已让人精神为之一怔,吕妍拿起杯子小尝了一口,闭着眼睛细细回味了一下,才道:“莫非是吴县的碧螺春?” “主上真是聪明,的确是碧螺春。”卫景文喝了一口赞叹。 “可碧螺春是贡茶,你又是从何而得?”吕妍脸色微变,说起这碧螺春,她吕妍也只在十岁那年喝过一次,那时父亲正在户部当职,年关之时,皇上赐予的,她当初偷偷在书房中饮了两口,便记住了这个味道。 “阿奴所得,今日听下人禀报主上前来,我便泡上了一壶,先前正想向主上传话,不想您就来了。” “阿奴倒是厉害,连朝廷贡品都敢倒卖?” ☆、夫君这棵大树 “阿奴倒是厉害,连朝廷贡品都敢倒卖?” “不,主上您怕有所误会,这碧螺春乃是朝中贡品里的名字,然,我们今日所饮用之茶,它不叫碧螺春,它叫新血茶。” 吕妍微怔,想不到卫景文与阿奴这么聪明,他说的对,在贡品里名叫碧螺春,若流传于外便不是碧螺春了,叫新血茶,又有几人知道碧螺春的味道呢,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名字都不同,无以为证,如非这新血茶又被朝廷看中列为贡品,否则它便可流传于世。 “阿奴好计谋,若是这样,我们倒卖起来,怕也会惹上麻烦,待我好好想想,若成的话,这茶流行于世可有多少盈利?” 卫景文眼睛一亮,伸出五个指头。 “五万两银子?” “不,五十万两银子,还只是今年内的数目,已有顾客清单,只待主上发话,我便传信给阿奴,大量购买。” 吕妍睁大眼睛,五十万两的盈利,她吕妍要成爆发户了么? “吴县尚小,哪能出产如此之多的茶叶?何况每年需向朝廷进贡,又能余下多少?” “在朝廷内登记的当然只有吴县,然这是新血茶,比不得那碧螺春,自然也不一定非吴县不可出产。” 若是这样,她吕妍真要发了,阿奴果然没让她失望,今生得了她就像得了一棵摇钱树,这两年她精心布局,跟随之人越来越多,如今正是谋财富的时机,阿奴又胆大心细,居然还能想出这倒卖贡茶的买卖,只是行商之人向来地位低下,她吕府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与阿奴扯上关系,这茶叶倒卖又是爆利行当,若哪天被达官贵族给盯上可就不好了,得找个靠山才行。 吕妍这么一想,忽然想到了刘卓身上,反正他即将成为自己未来的夫君,若能得到他暗中支持,便可通行无阻了,到时赚个盆满钵盈,拿出一小部分给吕家购进田产店铺,再做些大气一点的生意,吕家便可明正言顺的使用这笔银两了。 “你先给我包上一包,我带回府中去,此番生意有些风险,若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咱们便什么也不用害怕了。” “主上您可是要寻梁王殿下做靠山?”卫景文担忧的问,那可是皇子,皇子自是知道那碧螺春的味道,他会同意商人拿贡品去倒卖,不要到时偷鸡不成浊把米,反而露了馅。 “是,若是殿下能做我们的靠山,这生意便无任何风险了。”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这些我也想过,梁王殿下与其他皇子不同,他即便是不答应也不会降罪的,他这人很随和。” 卫景文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听话的包上一包茶叶交给吕妍。 吕妍不等卫婉莹回来,便揣着碧螺春回了梁王府,此时酉时已过,刘卓应该回来了吧。 吕妍一进府没有急着回后院,而是直奔明德堂而来。这里是主院,又是刘卓吃穿住行的地方,外间有护卫把守,一脸严肃,与那锦瑟宛不同,在这儿连丫环都很少见,刘卓这人善武,周边服侍的人都是贴身护卫。 吕妍主仆三人这么匆匆而来,显得非常突兀。护卫们先是神色古怪的看了三人一眼,似想到了什么,脸色染上了笑容,吕妍三人不明所以,都是一群爷们,不知他们高兴过什么劲。 陈质见了,忙上前相迎,行了一礼,方道:“吕姑娘请留步,殿下正在议事,还请吕姑娘随属下去偏厅等候。” 一回来就议事,刘卓倒也挺忙的,便随了陈质走入偏厅。 陈质出去了,又派了两名丫环送上茶水点心。吕妍喝了一口茶,顿觉嘴中无味,这梁王府的茶先前还觉得不错,这会儿喝了碧螺春后,便觉淡而无味,像喝白开水似的。 吕妍看了一眼妙玉妙真手中的茶具,便道:“你们先行放下,再烧一壶开水来,待殿下来了,由我亲自泡茶。” 妙玉妙真两人去了,吕妍喝了两口茶,只觉得甚是无聊。她起身走了走,环顾了一下室内,只见室内家具简单方正,摆设中矩,没有多余的配饰,墙上挂着一幅骏马图,笔画勾列的刚劲有力,七匹宝马向前奔腾,气势非凡。 这样的摆设才是刘卓的风格,每处地方都像极了它们的主人,朴素,简单,又不失规矩,还透着一股军人的气势,上善大人如此了得,刘卓虽未在皇宫内学习长大,怕也是不差的,这行军打仗,国政策略,四书五经都不会落下,否则郑氏也不会好好的把一个皇子交待与他。 等了一会,妙玉妙真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壶热水,可正主儿却没有动静,吕妍又差妙玉去打探消息,等了许久,妙玉回来了,议政厅都是护卫把守,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刘卓还没有出来。 吕妍又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动静,只好遣了妙玉妙真又出去烧开水,如此反复,也不知跑了几趟,妙玉妙真还未回来之际,吕妍居然爬在桌沿边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肩膀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吕妍从睡梦中醒来,抬眸看去,就见刘卓一脸疲惫的看着她,语气关切的说道:“没想你等了我这么久,早知道你等着,我定会早些回来了的,陈质不敢上报,我也未曾知道,这会儿夜了,我派丫环扶你回房休息吧。” 吕妍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的确挺困了,也好,便起身,谁知道妙玉在旁焦急的吱了一声,吕妍看去,就见她手中拿着一个水壶,吕妍看着,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清醒过来,她的大事还没有做呢,怎么可以回去休息,再说明日是李家寿辰喜宴,又得忙上一天去,哪还有时间谈这事,阿奴那边还等着呢,晚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了。 吕妍醒了醒脑子,脚步一顿,不走了,接着又回来坐下。刘卓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也回身坐在她的对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日等了这么久,可是有话同我说。” 吕妍不答,先是妙玉送上水壶,接着挥了挥手,把屋中众人给遣了出去。 吕妍起身,来到刘卓身后,小手握拳,为他捶起了肩,“你都累了一天了,我先帮你舒展一下筋骨。” 刘卓身子一僵,听了她这话,脸腾的红了一大片,忙侧身,握住吕妍的小手,说道:“我不累,这些就不算什么,小时候学武的时候,一个姿式便能练上一天一夜,待放松下来,人都散架了,练武之人这点还能受得住的。” 吕妍才不管,有求于人,必是先要表现一下才行的。她抽出小手,又上前为他揉了起来。 吕妍前一世服侍刘贤,守在书房中,每次他处理完政务,夜了,吕妍便会上前为他揉揉肩臂,捶捶背,手法已非常熟练,若不是有这个手艺盘身,刘贤也不会那么的依赖于她,若不然必进了西厢院,难得见上刘贤一面,整日里与姬妾们勾心斗角,不得安宁。 刘卓没过多久便放松下来,才觉吕妍手法独特,甚是舒服,只是毕竟两人尚未成亲,如今这样肌肤相亲,有些不妥当。 刘卓只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既想她继续手中的动作,又想推开她,不使两人相处太近,他有些矛盾,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吕妍放开他,他才松了口气。 吕妍回到座位上,便开始展露茶艺,刘卓安坐,赏心悦目的看着她,只见她一身浅蓝衣裙,衬得肤白如雪,光滑如玉,额头一抹刘海,细细碎碎伏在柳叶眉上,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铺在眼睛上,明澈的眸子正专注的望着那手中的茶水。明明只是一杯普通的茶水,却在她纤细白嫩的手中翻转,简单的动作却做得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吕妍泡好茶,起身恭敬的向刘卓呈上一杯,刘卓低沉一笑,接过精美的茶杯,品了一口,忽然脸色一变,茶杯重重的放置桌上,看着吕妍,却一语不发。 吕妍抬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被发现了。“这是外间流传的新血茶。” “新血茶?我看是碧螺春吧?”刘卓语气低沉,虽带着怒意,吕妍却并不害怕。她接着说道:“于皇室来说这是碧螺春,在民间便是新血茶。” “嗯?”刘卓神色微冷。 “我今日便是来向你说这件事的,我有一位朋友手中有这种茶,想要我帮忙流通一下,我便来寻你商量了。” “你可是官家女,怎可做行商卑贱之事?” “我虽为官家女,可也要花销,也要有钱吃饭才行的。” “嫁入我梁王府,还会少了你吃穿不成?你以后便是我的王妃,这府中财帛自是由你把持,何愁钱财。” ☆、寿宴 “嫁入我梁王府,还会少了你吃穿不成?你以后便是我的王妃,这府中财帛自是由你把持,何愁钱财。” 吕妍“哼”了一声,“你的意思就是不帮我了?” 刘卓止了话,脸被气得通红,“我没有说不帮你,我只是——” “那就是你会帮我喽。” 刘卓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 “啦,你就是不愿意帮我的意思了,我还未嫁入你梁王府,就这么一点小事也不愿帮我,害得我白白等了你一个晚上。” 刘卓语顿,看着吕妍气红的双眸,她接着又控诉起来:“你就是看不起我先前庶出的出身,那些年我吕府过着怎样的生活,你是无法想象的,如今我有这么一个机会,哪会舍得放弃,再说你梁王府有钱也是你梁王府的事,即便我成了王妃,我又不能把梁王府的银子搬到我吕府去,我吕府上下这么多口人,却过得如此心酸,我就算在梁王府锦衣玉食,也不会睡得好吃得下的。” 第40节 刘卓一听,心中一酸,两年前去梁州时他便有看到的,这吕府的日子的确过得紧迫,也怪不得她有这种想法,如今吕府返回京城,从头开始,用钱的地方又多,也难怪她会着急,这么一想又忍不住心疼起吕妍来了,吕府这么一大家子还得依赖着这个娇小的身躯来背负,他刘卓又算什么了。 “行了,我答应你,在外人面前可千万别提起那碧螺春的名字,毕竟这是贡品,你们做事得小心些。”刘卓有些无奈。 吕妍待他说完,高兴的跳了起来,二话不上说前抱住刘卓的胳膊,摇了摇,满脸笑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倒印着刘卓的身影,“刘卓,你对我真好,你的好,我吕妍记住了。” 刘卓被她这么一说,刚褪下的红晕,脸颊又烧红了起来。他伸手拂开吕妍额前刘海,两双眸子目光相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这么看着对方,刘卓咽了咽口水,只觉喉中干渴,有什么东西似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似的,双手抚着她的脸,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滑过她的眉眼,只是这么一个动作,都觉得非常舒服,舍不得离开。 吕妍心中微微一惊,她从刘卓的眼中看到了欲-望,上一世跟着刘贤,懂得了闺房之乐,非常熟悉这种眼神。吕妍松手,身子动了动,刘卓似忽然惊醒,猛的放开吕妍,头侧开,坐直了身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刘卓起身,道:“夜色已晚,我派丫鬟送你回去,明日还得去李府贺寿,你准备准备,我明日来接你。” 吕妍的心也有些慌乱,忙应道:“嗯,你快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明日又得忙。” 吕妍就这样晕晕乎乎被丫鬟们送回锦瑟宛。 回到房中,坐在床上,吕妍没有立即睡下,心还是怦怦跳动的,这种感觉从来未曾有过,即便是上一世跟着刘贤在一起那么久,也未曾有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想推开却又不想推开,对于刘卓,似乎比朋友又要亲近一些,与上一世的刘贤又不同,她一直认为若心中有了对方,必是像上一世对待刘贤那样,无私给予,默默奉献,悄悄的记挂,虽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却也是不舍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她这一世不想再这番辛苦,嫁给刘卓是最好的选择。 对啦,她吕妍这一世不能再像上一世,沉迷于男女之情,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心。 吕妍一夜没有睡好,刘卓那灼灼的目光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清晨起床时,有些精神不济,妙玉理妆的时候,吕妍觉得左边脸颊还有些疼痛,好在用了自己调制的伤药,左边脸颊消了肿,若是整理得当,见人倒也不成问题。 妙玉左右瞧了瞧,便使出绝技,把吕妍左边的脸弄的与右边一般无二,就这样见人,也不必再蒙面纱了。 吕妍忍不住赞叹起妙玉的手艺来,这几个月一直都是她服侍自己的衣食住行,很是在行。 拿衣饰回来的妙真却是一脸喜色,身后跟着一群丫鬟,看到吕妍两人,回禀:“刚才管事的说了,殿下为女郎在兰桂坊特意订作了衣裳,还有清秀坊的头饰,今日正好给女郎穿上参加寿宴。” 吕妍上前,丫鬟们把衣裳展开,只觉得一股清幽的花香味扑面而来,兰桂坊的绣功,清秀坊的头饰都是京城最有名的,宫里的娘娘也常有派人出来订购,名声大噪,是贵女圈中想得又难得到之精品,想不到刘卓这般有心,就刚好今日拿来,看样子也是近几日订购的,这两坊生意不差,往来都是贵客,很难几日间就赶制出来的。 妙真拿起衣裳展开,蜜粉色缕金双蝶戏花纹锦长衣,下面是浅蓝色缎裙,衣的袖口与裙摆处都绣有精致的蝶恋花,就连中衣也是白绸浅蓝色滚边,与下裙相衬。 吕妍穿上身,只闻芳香入骨,这衣裳做好后定是时花蒸熏了一夜才达到效果。 清秀坊的头饰,虽简单却做功精细,金镶玉蝶簪,梅花珍珠耳坠,行头上身,吕妍在原地转了一圈,衣与裙翻飞,袖口与裙摆上的蝴蝶似缠绕四周,从衣中飞出,一张似骄阳明媚的脸,满是青春的颜色。 妙玉妙真拍手叫好,不愧是京城第一坊出来的东西。 吕妍停下,右手抬起,细看袖口的织绣,心里非常满意,上一世跟随刘贤四处奔波,吃穿住行都非常简略,后来呆在安县,刘贤从京城里寄回一批兰桂坊的衣裳,却被韦氏挑剩下了才能留下一套,细细比来,哪有今日这衣裳精巧,不只颜色是吕妍最喜欢的蜜粉色,便是这上面绣下的蝴蝶也是吕妍最爱,今生倒要好好享受享受一番,才不能像上一世那样犯傻,处处为别人着想。 吕妍一行人出了锦瑟宛,来到明德堂,就见刘卓一袭宝蓝色的锦袍迎风而立,此时正侧头看来,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眸子看到吕妍时泛起柔柔的涟漪,俊美而刚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吕妍走近,刘卓向她伸出手来,吕妍脸颊一红,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谢谢你,异。”吕妍很少唤他乳名。 刘卓听后,笑容更浓了。 两人携手上了马车,坐在马车内还没有行驶多远,迎面就跑来一匹马,哒哒哒的声音。刘卓挑帘看去,就见南阳公主一身骑马服坐在高头大马上,来到近前,勒住缰绳,看到刘卓,高兴的道:“四哥,你今日怎得坐起了马车,莫不是要陪着四嫂。” 被南阳这么一说,刘卓脸微微一红,继而脸色一沉,道:“你来作甚?” “当然是找四嫂的。” 刘卓没有阻止她四嫂四嫂的叫,倒是奇怪两人怎么认识的。 吕妍听到南阳的声音,心里原就欢喜,只是被她叫了两声四嫂,有些不好意思露面了,此时看着刘卓疑惑的看来,只好挑帘看向南阳公主。 刘嫤见吕妍现身,利落的从马上跳下来,“四嫂果然在马车上,我就觉得奇怪了,四哥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怎会坐起了马车。”她挨近车窗,“娇奴明明答应我的事,就忘在一边了,如今跟着四哥,哪还记起我南阳。” 吕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当然记得前日之约,原本是想着反正都是去祝寿,必能遇见,却没有派人去知会她,没想她会亲自来接自己。 “娇奴自是记得的,殿下的事怎会忘记。” “如此甚好。”说完,二话不说上了马车,进了马车后,看了眼刘卓,道:“四哥,借四嫂一用,你先下车,骑我的马,四哥不会这么小气吧。” 刘卓有些头痛,这个妹妹在他刚从终南山回来时便整日寻着他比武,后来烦不胜烦,两人比了一场,她败了后好了几日,接着就常来府上,总是寻着他学武,非要他把终南山学会的本事教给她不可,躲去梁州城后,好了几个月,再后来但凡在宫中受了委屈,就跑到他府上躲,每次早朝后,被父皇说了几次,实在忍不可忍,还把她给弄回宫去,最近倒是不常来了,听说出了本书,正与京中各权贵辩论,忙得甚是开心,他刘卓倒也少了不少烦恼,现在倒好,怎么又缠住了娇奴? “四哥果然小气……” 刘卓不待她说完话,便自顾自的出了马车。 吕妍在后面笑出了声,刘卓下车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吕妍正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可千万别把娇奴带坏才好,他看了一眼这位头痛的小妹,走到南阳的马匹前,拍了拍马背,翻身上马。 车内,南阳公主一身碧玉色窄袖骑马服坐在吕妍对面,看着吕妍,笑了起来,打趣道:“想不到像冰山一样的四哥也有动情的一刻,看娇奴这身装扮,还真是宠人宠上天了,今日连马都不骑了,同往日里简直变了一个样,满满的都是笑容,这些年过来就没见他笑过,还真是难得。” 吕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梁王殿下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他的确与众不同。” “那倒也是。” “倒是你,今日明明是参加寿宴,怎的这身打扮来了,不怕你的心上人见了会怎么想。”吕妍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刘嫤的脸先是烧红一片,既而又白了白,“娇奴,你是否觉得这一身打扮真的不妥么?若真是倾心于我,又怎么会在乎我的穿着,我南阳要寻的夫君,必是知我懂我之人,眼光才不会这么庸俗浅见。” ☆、万千宠爱 这才是南阳,一生洒脱,有许多地方跟刘卓相似,性格豪爽,心地善良。 “殿下说的倒也是,若是他喜欢,自是不计较的。只是这世人又能有几个如殿下这般洒脱,个个思想固执寻旧,说多了便是那句‘依着祖训’、‘古语有云’等等,真是烦不胜烦。” “果然是娇奴最明我心,自从出了那本‘妙淡’,各子弟贵女文人雅士总是寻了借口办个什么辩论宴,一个一个的寻我辩论,左右两句便是‘古语有云’、‘依着祖训’,到后还不是被我驳倒,他们暗地里还不是说我无理取闹,大逆不道,说起这个,女人为何不如男子?若不是这条条框框束缚,我看女子也不比男子差。” 说起这个,南阳公主又滔滔不绝了,吕妍含笑安静的听着,她喜欢这样的女子。 到了定国公府,吕妍与南阳公主下了马车,就见府门前李林江一袭月牙白锦衣玉树临风的站在那儿,此时正好看来,吕妍与他目光相对,他显然怔愣了一会,眼神闪开,看向刘卓。 正好此时只得她们这队人马,李府的下人过来牵走了马匹,带着梁王府的护卫下去了。 刘卓上前,李林江与众叔伯忙向梁王与公主行礼,几番寒喧,刘卓拍了拍李林江的肩,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身后来了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人,吕妍侧头看去,就见刘贤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袍,头顶一根碧玉簪,阔步走来。对上吕妍的目光,神色微沉,既而收起目光看向李江林的方向。 来到近前,又是几番寒喧,与刘卓一同进了府。 吕妍亦步跟随,就见一旁的南阳还侧着头看着李林江未动,李林江对上她灼灼的目光,脸红了一大片,目光看向吕妍,吕妍笑了笑,拉着南阳往里走。 南阳公主回过神来,脸红通通的,用手捏了捏脸颊。待两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小径,忍不住低声抱怨:“他的眼里只有三哥和四哥。” “嗯,这李公子可是南朝四大才子之一,不只俊美非凡,才气也不小,倒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令南朝少女倾心不以。” 吕妍话音一落,南阳公主一脸灰败的抬起头来看着吕妍,“想不到他如此风流,哼!” “的确风流无比,好在至今尚未婚娶,殿下可乘虚而入,免得被人抢了去。” “你——”南阳这才发现吕妍在打趣她,没好气的看了吕妍一眼,“我倒要同四哥说说去,原来四嫂也倾心于李公子。” 吕妍脸色一变,忙问道:“我几时说倾心于他?” “你不是说令南朝少女倾心不以么?你难道不是南朝的女子?” “不跟你贫嘴,你四哥信我。再说你今日可还要不要我帮忙?” “那是当然。”刘嫤忙抱住中妍的手臂,她明明比吕妍高了一头,却摇着吕妍手臂撒娇:“你说好帮我的。” “我当然是帮你的,但此事不能同梁王殿下说起,否则我就不帮了。” “哦,哦。”南阳含笑着指着吕妍,“你原来也是怕着我四哥的,前日我在校练上截住四哥,正好那日他们休息,他们原本说好同四哥一起去酒肆饮酒,见我提起早上见到四嫂的事,四哥便嘱我不能同你讲,我还奚落了他一顿,他倒也不反驳,今日见你这样,我就不明白了,你俩怎得互相怕着对方,一个一个的都要我瞒着。” 吕妍直摇头,果然这家伙靠不住,三两句就出卖了刘卓,慢着,刘卓去饮酒了?“那日他可是真去了?”吕妍心情有些不好了。 “当然没去,说好要我瞒着,又怕我瞒不住,便不去了,他不去正好,寻不到李林江,我便同他的属下喝酒去了,倒也免得他在一旁唠叨。” 吕妍不知说她什么好,一个姑娘家,跟着一群爷们。难怪那日她被吕薇当众羞辱,刘卓会来的这么及时。感激归感激,那日若不是南阳公主不去,怕是跟着那一群武将们出去饮酒作乐了,后面便也不会救下她,这么一想,吕妍心情一沉。 “好吧,我替你瞒着,再说就算你见了李公子,我四哥也不是那番小气之人。” 依着南阳公主的性子怎么瞒的住,倒也是,见了李林江又有何不妥?吕妍想起前一世与李林江相遇相知的那些事情,心里总隐隐的觉得不想让人知道她与李林江的事,平时便是跟他相处,也是小心避开,李林江他没有记忆,她吕妍没有忘记,她对他的愧疚一直埋在心田。 到了国公府,下人把女眷领入内院,吕妍与刘卓分开了,走时他回头望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你是我的王妃,虽未成亲,也由不得她们放肆,你别怕,以你之才慧必能处理妥当,若遇上什么事儿,便同南阳讲,再不然派下人来唤我便是。” 在刘贤睽睽目光之下,吕妍羞涩的垂下头去,轻轻的“嗯”了一声,才听到刘卓与刘贤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南阳在一旁大大咧咧的说道:“还站着干嘛,舍不得了。” 吕妍被她拉着往花园里走去。那儿是贵女娇娇们汇集的地方。 远远的听到众娇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大多熟识亲热,反倒吕妍与南阳就有些突兀,吕妍年幼很少参加宴会,这两年不在京城,自是生疏。南阳公主因那一本‘妙谈’的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大都有意避让。 待吕妍与南阳公主相携而来之时,园子里众娇娇齐刷刷的停住喧哗,个个侧头看来,目光先是落在南阳公主身上,既而落在吕妍身上,待两人走近,角落里有一位娇娇低声惊呼:“这不是兰桂坊今年新上市的云锦么?听说这匹云锦统共只到了五匹,早已被各娘娘订购,不流传于世,想不到……”这位娇娇被人拉了拉,忙止了声。 刚开始众娇娇还没怎么注意这位圈外人,此时被这位娇娇一说,众人齐齐看向吕妍的衣裳,其中几位脸色聚变。又有一位娇娇说道:“何只是这一身云锦,便是那头上的金镶玉蝶簪也不是凡品,还记得清秀坊的镇店之宝么,有多少人曾向店家购买,都被一一回绝。说起这金镶玉蝶簪精贵的不是其材料,而是上面那双蝶展翅的工艺,南国上下唯此一支,清秀坊的老工匠过世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做得出来,所以成了世间绝无仅有的一件。” 这位娇娇话音一落,只听到园中几声吸气声,吕妍瞬间成了最注目的一个。没想到刘卓费了这番功夫,先前吕妍只觉得好看精致,却不想还有这么一层,如今站在亭外,成为众目焦点,不好再上前。 南阳公主哈哈一笑,“你们还真是俗物,这衣裳再美也不如心美,我四哥宠着我四嫂,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摘得,终归还得有人疼着宠着,你们又何必在此为这身俗衣争执?” 众娇娇羞愧的垂下头去,衣服再美也不如有人宠着疼着,亭中几位娇娇又羡慕起这梁王殿下的疼爱来,外间不是流传着这梁王殿下性冷寡情,不恋女色,却是个武痴,怎得现在却如此痴情起来,与那传说中的不一样,早知这样,就应该细细打探一番的,想想那梁王殿下的母亲可是如今圣宠不断的皇贵妃娘娘,得到这一桩姻亲,不只家族因此而兴望,自己也能得到梁王的宠爱,不正是可遇不可求的么,都怪那莫名其妙的传言误了好事。 几位娇娇又侧头看来,仔细打量吕妍的容貌,只见她倒是有几分颜色,若说如何美丽倒也不然,还是一位未经世事的小姑子,青涩的很,莫非这梁王殿下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姑娘,如今倒可以探探家中的妹妹,即便不能做王妃,做个侧妃也是不错的。 被南阳公主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终于转移,最多是羡慕一下她吕妍生得好,嫁了个好夫君,至少不再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衣裳瞧。 进了亭子,大家都避着南阳公主,但此处无世家子弟与才子,又无家中长辈,而公主又是一位爽直的人,三两句就玩到了一起,吕妍跟在南阳公主身后,安安静静的倒也让她们没有了先前的敌意。 国公府财大气粗,又出了一个皇后娘娘,在京城里算是最有底蕴的大世家。这里虽是府中的一个小花园,品种却齐全,吕妍站在花丛之中,望着这满园子里含苞待放的花朵骨朵,空气中一股轻幽的香味,扑鼻而来,远处飞来一群美丽的蝴蝶,有不少娇娇开始在花丛之中与蝶戏舞,玩的甚是开心。 这边南阳公主与几位世家娇娇正聊的开心,她侧过头来,就见一只蝴蝶围着吕妍的裙摆翩翩起舞,她忍不住大笑出声,“美人花容月貌,连蝴蝶的不肯离去。” 南阳公主话音一落,几位娇娇侧头看来,果见吕妍身边环绕的蝴蝶,接着又从远处飞一只,没多久成群结队飞来,煞是好。 吕妍的衣服在兰桂坊送来之时便用时花蒸熏过,原本就带淡淡的花香味儿,如今身处在花草丛中,蝴蝶闻着花香翩翩而来。吕妍忍不住双手抬起,轻薄的广袖垂落,袖口上绣着一朵娇艳的花骨朵,上面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成群结队的蝴蝶飞来,有两只落在了吕妍的袖口之上,直看到众人倒吸了口气,不愧是兰桂坊的珍品,就这幅场景不只有多少人羡艳。 吕妍眉目如画,垂眸望着袖口上的真假蝴蝶,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南阳公主几人站在她的身旁,也正好奇的望着那袖口之上的蝴蝶,个个露出惊异之色,几人看得认真,没人注意到不远处席地而坐的一位青袍男子,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带着几们疏狂又有几分清雅,俊美洁白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眸子,淡淡的扫过园林中众娇娇,随即把目光停留在吕妍这边几位娇娇身上,他先是是被吕妍那清澈的笑容打动,既而又被那袖口上的蝴蝶吸引,展开笔墨,就地作画,只见他画得入神画得专注,速度却不减,“沙沙沙”的声音像某种音律节奏。 ☆、夺画 没过多久,该男子停下手中笔墨,轻轻吹了口气,拿起宣纸,端详一眼,便卷好收入袖笼之中,接着起身,大步出了花园。 他漫不经心的穿过假山流水,来到一片湖水边,远远望去,只见湖边各世家贵公子三五群人围在一起吟诗作对,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平和,可谈话内容大多离不开隔壁花园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男子堪堪靠近,一位小厮拦住了他,“易公子你倒来了,画呢?拿出来吧。” 易乙神色淡淡的从袖笼中拿出画卷,却没有直接交至小厮手中,问道:“我的琴呢?” 小厮讥笑一声,“你那张破琴,我家公子才不稀罕呢,把画拿来吧,琴自会给你。” 易乙只好把画交给他,小厮展开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就这一张?” 第41节 “一张便足矣!” “哼!”小厮瞧了他一眼,只见眼前之人挺直了脊背,站得笔直,即便那身衣裳起了皱痕,又有几处磨破,这样站着,身上似披着金缕一般无二,小厮甩袖走开,“待公子瞧着,若成,你那张破琴便还你。” 易乙未答,微眯着眼睛,不再看他。 “都这副模样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就是个琴伎。”小厮喃喃自语的走开。 小厮来到一位贵公子面前,此时这位公子正与旁人倾谈:“听传梁王殿下未过门的王妃容貌最是了得,你们可曾听说?” 其中一位贵公子不屑道:“只不过梁王宠着她而以,若说容貌,在下倒是偶然之间,有幸瞧见梁尚书的千金,那真是倾国倾城,犹如仙女下凡,这世间女子无法比拟。” 正在几人争论之时,小厮拉了拉自家公子的衣裳,轻声说道:“小的偶然得到这张画,听传这是一位异人刚才经过花园之间无意间瞧见里面容貌最出众的女子,兴起而画下的,公子可要瞧瞧?” 众人一听,话音一落,目光看向小厮手中卷起的画作。 李家长公子李林海忙伸手接过小厮送上的画作,他浓眉微挑,展开画纸,就见五位形态各异的美人印入眼帘,倾城绝貌,玉颜佳人,个个丰姿不俗,都是一等一的绝品,唯中间那位更是出色,双目湛湛有神,两颊飞霞,笑染梨涡,秀美绝伦,不似人间女子。 李林海看得入神,脸颊不由得烧的通红,一旁的贵公子们见状,忙伸手抢去,一个不留神,画作落入旁人之手,李林海似从梦中醒来,急忙寻去,已辗转多手,身后的小厮问道:“公子你看那易公子的琴……?” 李林海不耐烦的甩了甩手,“给他,打发他赶紧走。” “是。” 小厮退下,来到易乙身边,见他还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道:“跟我来吧,今日公子高兴,就便宜你了。” 易乙未答,跟着小厮走向一橦小院,他站在院外等候,没多久,小厮抱出一张用破布包裹的琴来,递给他道:“收好了,下次没钱吃饭,这张破琴也不管用。” 易乙这时才神色紧张的抱紧怀中的琴,珍之重之,生怕被小厮不小心摔坏。 小厮抬头瞅了他一眼,“一张破琴,一身破衣,看你也是一表人才,你若好好在伎艺坊里呆着,若是哪日入了公子们的眼,倒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不至于凌落至此,坏就坏在你这个臭脾气上,不知好歹。” 易乙没有理会小厮的话,抱着琴独自出了国公府。 湖边不知哪位公子瞧到了李林海的画,惊呼出声,引起了刘贤的注意,他向身侧的随行侍从吩咐道:“阿谨你去瞧瞧,那边出了何事?” “是。”侍从领命而去。 刘卓挑眉向那边望了眼,随即看向李林江,“你也该考虑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你若不主动提出,等到家中长辈为你安排之时就晚了。” 李林江眉头一紧,脑中出现一位素衣女子,她眉眼如画,笑靥如花,就这们远远的看着她,似很近又很远,她吐气如兰,唤他元生,世间除了他母亲外唯一知道他乳名的女子,可是却隔着这么远。李林江看向刘卓,只见刘卓似在沉思着什么,脸上露出往日难得的笑容。 刘卓说:“这世间也并不是每位女子都这般俗套,若仔细寻去,定能寻到自己最知心的人。” 你是寻到了,可我李林江却再也寻不到了,这世间只有一个她,而你又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不听不见,不闻不问,便是最好的结局。李林江自嘲的笑了笑,声音很沉也很轻:“世界再没有这样的女子了……” “嗯?”刘卓侧头看来,“元绪你说什么?” 李林江摇了摇头,再也没说出话来。 阿谨拿回画作,呈给刘贤,刘贤双眸一亮,看向画中的女子,就这么痴痴的看着,站在那儿,许久未动。 这画像栩栩如生,犹如真人站立眼前,一颦一笑是如此的自然脱俗,那一身锦衣更是衬得她美丽不可方物,还有那袖上飞舞的蝴蝶更是活灵活现。 刘卓跟刘贤站得较近,他原本是看着李林江的,接着听到李林江倒吸了口气,他循着视线看去,就见刘贤手中画作之上,那张熟悉的面容,他伸手夺去,却被刘贤侧身躲开,刘卓又出一招,刘贤避开的同时,画作收纳入袖,不见了踪迹。 刘卓怒了,连出几招,逼得刘贤节节后退,刘卓站定,一袭宝蓝色锦衣一尘不染的站在那儿,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刘贤,命令道:“交出来。” 虽武功不如刘卓,刘贤的神色却未变,他落定站稳,淡淡看来,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卓,“交出什么?梁王可是要在国公府里大动干戈?” “少废话,交出来。” 刘贤神色一冷,“不交又如何?梁王可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若真想得了去,寻个日子咱们比一场如何?” 刘卓冷哼一声,“比就比,如此明日郊外十里桃林见。” “好。”刘贤应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李林江走近刘卓,看向对面的刘贤,心中叹了口气,梁王终究太过正直,一个晚上的时间定可临摹一幅出来,再把临摹出来的画作交还给梁王,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今日这种场合他也不好点破,依着梁王的性子必大闹国公府不可。只是不知那魏王又倾心于画作上的哪位娇娇?可千万不要是吕家娇娇才好。 画作传来传去忽然没了去向,李林海哀叹,那五位女子的容貌却刻入脑海之中,恨不能立即临摹一幅出来,于是忙唤来自家小厮,问道:“易公子可还在?” “已经出府。”小厮如是回答。 李林海脸色一变,“即刻派人把他请回来,就刚才那画作再给本公子重新临摹一份,快去。” 小厮忙点头哈腰的告退,心中腹腓,大公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人走茶凉又想起了人家,这么个傲漫的人,谁知道走去了哪个破庙落脚? 国公府花园,南阳公主一掌拂开吕妍袖口上的蝴蝶,几位娇娇叹了口气,又不能责怪于她。南阳公主笑道:“蝴蝶有什么好玩的,要不我给大家伙舞个剑如何?” 没兴趣,三个字写在几位娇娇的脸上,唯有吕妍拍手叫好。刘谨见吕妍开怀,便从腰间拔出冷剑,几位挨近的娇娇忙跳开,吕妍却站在原地笑道:“想不到殿下还会武功。” 南阳公主伸指弹了一下剑身,叮的一声,清脆无比,真是一把宝剑。 “我父皇送我的,这是鲁国进贡的极光宝剑,听说是天的尽头有一种奇异的光茫,年日久远,便练出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把宝剑来,此剑看不出材质,却削铁如泥,舞剑之时还能发出奇异的光茫,煞是好看。” 被南阳公主这么一说,众娇娇又有了兴趣,一个个又挨了过来。南阳公主挽了道剑花,试了试力度,漫不经心的道:“你们可得站远点,我这剑锋利无比,若是一个不小心划到了你们的衣服之上……” “啊—”几位娇娇忙闪开,南阳公主剑尖所指之处,娇娇们连连后退。 南阳公主大笑出声。 吕妍在原地没好气的看着她。 “怎么,娇奴你不害怕?”南阳拿剑指向吕妍。 吕妍才不理会,“你要舞便舞,这样拿着又不舞,真是逗得人心烦。” 刘嫤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还是小美人甚得我心。” 南阳公主收敛起嬉笑的心情,面目一冷,宝剑在她手中舞了起来,只见她身姿飘逸,在空中几个反转,剑花朵朵,似把人包围在其中。刚开始还没有什么异样,可几十招下来,只见剑身发出绚丽多彩的光茫,随着刘嫤敏捷的身手移动,从左至右,从上到下,看得人惊心动魂,眼花瞭乱,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难怪有人说当今圣上宠着南阳公主,其话果真不假,连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把宝剑都赐给了她,其地位可见一斑。 这么多大小宴会算下来,还真没有亲眼见到南阳公主拿那宝剑出来,没想到今日能一饱眼福,好在都是一群女子,只会盯着那绚丽的色彩瞧着,对那宝剑却并不在意。 若是这一幕被那武林人士瞧见,可又是一场江湖血雨。好在南阳公主呆在这京城之地,并不怎么出远门,知道的人并不多。吕妍看着,心里暗暗吃惊,呆会一定要叮嘱她一番才行,宝剑贵重,也不能随身携带。 ☆、独一无二的剑 舞玩一段,南阳公主站稳身姿,额上略出薄汗,吕妍上前,拿出手帕为她拭了拭汗水。 “还是小美人儿疼我。”南阳公主又是一幅笑嬉嬉的模样。吕妍嗔了她一眼,细声叮嘱:“你这宝剑贵重,平日里便不要带在身上了,免得被歹人瞧见了,还会危及殿下的性命。” 刘嫤想了想,她说的也对,这宝剑她可是喜爱的不得了,若无重要场合,倒是不必带在身上。 “再有,你今日来的目的可别忘了,看你这性子就是藏不住,如今是在定国公府上,殿下的一举一动可都落入了旁人的眼中,弄不好已传入李林江的耳中。” “什么?”刘嫤被她这么一说,脸色白了白,刚才一高兴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那如何是好?” 吕妍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在心里笑翻了天,想不到一提起李林江,南阳公主也会如此失态,李林江还真是她的克星。 宴席伊始,定国公夫人阮氏带着众女眷入席,而男客却跟着李家几位叔伯接待,定国公本人却是一个身体羸弱的人,腿脚不灵光,入席时是被人用软轿抬来的。 李家老夫人七十大寿,老夫人幺女皇后娘娘深处宫中,不方便亲自回来祝寿,皇上派了亲信送了不少珍品礼物,显然极是重视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虽未见到自己的女儿,有些遗叹,却也是欢心不以。 宴中杯觥交错 ,歌舞升平,席间主客其乐融融。 吕妍放下筷子,侧头看向一旁的南阳公主,就见她吃得正是开怀,她伸手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袖。 刘嫤抬头奇怪的看着她。 吕妍倾身悄悄地在她耳边说道:“该走了,我刚才派人送信给李公子,李公子说咱们在花园里见。” 南阳公主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停下筷子,拉着吕妍,两人悄悄地出了宴场。 “就这样见他,怕是不好吧,我都不知说什么。”南阳忽然说,头垂的有些低。 吕妍看着她,这么豪爽的性格几时变得这么扭捏了,“呆会你躲在暗处看着,我去帮你问问,看他可有意于你。” 南阳公主的脸更加的红了。 看着眼前的南阳,吕妍更加的确定,只有她才能给李林江幸福,这一世,就由她吕妍亲手牵线,为他寻得贤惠良妻吧。 吕妍待南阳藏好便向前走去,前面一袭月牙白锦袍的李林江正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吕妍靠近,李林江回过头来,一缕阳光倾射而下,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缕白衣,犹立尘世之外,这就是李林江。两年不见,他似乎沉稳了不少,吕妍想起两年前他半夜把她掠走,用剑指着她时的场景,眨间功夫,两年过去,两人再次相遇,他没有了先前的凌厉。 “李公子,小女子吕氏。”吕妍上前行了个福礼。 李林江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幽黑,她没有叫他元生。 毕竟是花园“秘会”,便长话短说,吕妍直奔主题。“李公子,对于南阳公主出的‘妙谈’一书怎么看?” “你唤我来只为此事?”李林江突然问道。 吕妍微微错愕,她也不知为什么,与李林江相见,她觉得最自然不过,便也没有寻上什么借口,只是留言,‘花园一见’,从没想过李林江的感受,被他这么一问,她这留言还真是突兀,毕竟记得前尘往事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以。 吕妍寻了一个借口,“李公子同梁王殿下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小女子便不把李公子当外人了,小女子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南阳公主一事。” 李林江背着光,吕妍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话音一落,只觉得空气瞬间一冷,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可吕妍却感觉到他有些不快,吕妍也开始反省自己起来,李林江的性子吕妍是最清楚的,就是因为这么的清楚,所以她才会这番随意,哪怕是到了这一世,两人相识并不熟络的情况,她还是这样想的,好在她的这种判断力只在李林江身上,若是一不小心放在刘贤身上,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圣上广施仁政,国泰民安,南朝繁华昌盛,文人言论自由,南阳公主‘妙谈’一书也只不过应了时事,也算不得一本多离奇乱常理的书,本人不置好坏。再说男子女子比肩而立,也并不奇怪,自古便有典例,在于的不是政策与风俗,在于的是男子的心态。” “那你会容许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站在一起,不再是男尊女卑之思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林江侧过头来看着吕妍,没有开口回答。 吕妍觉得自己问得很奇怪,天下又有几个男子不娶妻纳妾,南阳公主之‘妙谈’为何遭人反对,便有倾向男女平等一事,说白了,一但世人认同男女平等一事,那么男人纳妾便是不合常理,所以这本书只是一场小闹剧,不是刘贤站出来禁止,还会有别的人站起来反对,即便是如今的圣上,不也是三宫六院,只是他宠着南阳,没有反对却也没有支持,由得她胡闹。 “若得知心人,便不能再容下第三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有何不可!携手相随游遍这世间的繁华美景,也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他果真这么答了,吕妍还是忍不住震惊了,李林江一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上一世受她所累,这一世若是跟着公主,必是美满的人生。正好两人都无心朝政,也不在乎这世俗常理,身心洒脱。 “想不到你与南阳公主的思想如此相近,南阳公主性格直爽,又倾心于你,不知李公子可有意于公主殿下?”吕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李林江突然哈哈大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也不知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待笑声消失,空气又似乎冷了几分,吕妍有些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了,李林江似乎跟上一世又有些不同。 “我身为姑子,行谋婆牵线之事,的确不妥,然而李公子同公主殿下都是小女子熟悉的人,你俩心性直爽,不拘小节,小女子也就斗胆一问,不知李公子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你觉得我与南阳公主相配?”李林江忽然问。 吕妍不知他心中所想,似乎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他也不是她曾经那个熟悉的人。 “李公子与南阳公主品性相近,若能走在一起,必是幸福的,我只希望你俩幸福。” “你既然这么认为,我便试试吧。” 这是什么话?吕妍听得一头雾水,她怎么认为那也是他俩的事儿,若是放在前一世,她与李林江相熟的地步,她必会觉得这是他的倔气话,可是这一世明明只见那么几面,并不熟悉,那他这是几个意思? 第42节 “若无其他事,在下就告辞了。”李林江说完,没有再看吕妍一眼,便隐入了园林。 吕妍木木的站了一会,回身往南阳公主的藏身之地走去。 “他怎么说?” 刘嫤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忧的问道。 吕妍故作忧心状,摇了摇头。 刘嫤的脸色瞬间挎了下来,“果然是个守旧派,这南朝上下的男子都是这番目光短浅,顽固不化。” “他说会试着接受殿下您。”吕妍一本正经的说。 刘嫤错愕的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他并不见意我的那本‘妙谈’?” 吕妍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南朝上下怕也只此一人,公主殿下,你可要珍惜。” 刘嫤喜上眉梢,拼命的点头,又觉失礼,双手捂着脸颊,羞涩的“嗯”了一声。 经过这一遭,吕妍与南阳公主的关系更加的亲密了,宴会结束,刘卓过来接人,南阳公主才不理会他,径自上了吕妍的马车,刘卓只好无奈的坐上了刘嫤的马驹。 回到府中,南阳公主与吕妍依依不舍的告别。刘卓送吕妍回锦瑟宛,两人漫步在幽静的小道上,吕妍问道:“异,这身云锦你是从何而得?” 刘卓神色微变,还是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是我母妃所赠。” 吕妍是知道的,郑氏本就对她没有好印象,怎么可能会把这珍贵的云锦送给她呢?其中之事刘卓不想说,她便也不再问了。 “今日公主殿下舞了一段剑,听说那剑锋利无比,而且还会发出绚丽无比的光茫,煞是好看。” 两人停下脚步,刘卓挑眉看向吕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吕妍见他心情尚好,便乘热打铁,“我也想要一把这样的剑。” 刘卓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又不会武功,要剑作甚?” “防身之用。”吕妍答的是理所当然,其实是她的一点小心思,她也想要一把漂亮精致的剑,既能防身又能装饰之用。 刘卓收起笑容,伸指弹了一下吕妍的额头,有些宠溺的说:“南阳的剑是极光剑,这天下仅此一把,你若喜欢,我倒是可以寻一把精致的匕首给你防身,也不能像南阳那样整日里穿着一身男装,别着一把长剑。” 吕妍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看似轻轻的一弹,可你刘卓是个学功夫的,估计都红了吧。果然,刘卓见她额上红了一片,忙伸手揉了揉她的痛处,心疼的说:“你还真是个瓷娃娃,我粗手粗脚惯了。” 吕妍侧过头去,很是不满,不就是一把宝剑么,这么小气。 “我答应你,必会为你寻得一把天下仅有的匕首,与南阳公主的剑不相上下,如何?”刘卓有些无奈。 “那倒也不必,我又不是要同公主殿下比较什么。”吕妍心中暗喜,“不过要是能有公主殿下那极光剑这么漂亮就更好了。” 好吧,她吕妍今日是虚荣心爆满,先是珍贵的云锦,接着是这匕首的承诺,她吕妍这一世绝不亏待自己,何不由着己心,就这样也不错。 ☆、通房丫鬟 俩人一路慢游,一路说着,来到一处湖边,吕妍突然想起南阳公主说的那事儿,便问道:“听说前日你原本是要去喝酒的,被公主殿下撞见,便没去了。” 刘卓脚步一顿,有些仓促,身子晃了晃,神色有些古怪,屏气凝神的听着吕妍接下去要说的话。 “想不到梁王也是这样的人。梁王若觉得府中寂寞,我吕妍必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上次皇贵妃娘娘还同我说,一直没有为殿下寻一个通房的丫鬟,上次便交待于我,若是殿下不嫌弃,我身边的妙玉心灵手巧,长相秀气,这几日便让她来服侍殿下如何?” 刘卓的脸色黑的能刷下一层墨汁,心中暗恨起南阳。 “本王不需要通房丫鬟。”刘卓说完,脸烧红了一大半,紧接的往前走了两步,背着吕妍站着。 大户人家怎会没有通房丫鬟,刘贤这个年纪就已经男女之事,梁王殿下也不小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定被人蹊落一顿。 “你若觉得妙玉不行,我再帮你物色便是,只是那酒肆伎坊,异还是别去为好。”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刘卓的心安定了一些,回身握住吕妍的手,承诺道:“我以后再也不去那些地方,你放心,我刘卓所说必无虚言。” 他既然说不去,便是不会再去了。吕妍点了点头,至于那通房丫鬟的事,看他样子极是抵触,待以后再说也不迟,反正两人的婚事还得秋日以后。 吕妍伏在案几上执笔写信,吕家局势已定,举家迁往京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给三妹写信了,今日就简略的说一下家中情况,重点还是说一下她的病情,今年三妹也要及笄,有许多事情该让她清楚才行,再说如今快嫁入梁王府中,就有希望弄到六叶解语。吕妍把六叶解语的信息也在信中说明,信中承诺只待嫁入梁王府中,必通过梁王的人脉迅速寻找解药,免得她担忧。 写好信封了蜡,吕妍把信交给妙真,“送去城西梅花庄。” 妙真收起信,便领命出了府。 休息了两日,被吕薇打了的半边脸终于不痛了,心情好了不少。便准备带着妙玉在玄阳城里寻一处宅子,也好给吕家落脚。 两人叫管事的备了马车,正准备出府,管事匆匆而来,向吕妍呈上一份封信。 在京城之中,她吕妍尚无亲切的朋友,怎么有人送信给她。她疑惑的接过,就见封面上萧萧洒洒的写着几个字:“娇奴亲启,南阳留笔。” 展开信封,里面却并不是信,而是一张地契,玄阳东南方向的一处宅子,是当年工兵尚书伊大人的府邸,后来伊大人年事已高告老还乡,这住宅子也就空置了,没想那日的一句无心之语,却被南阳公主记在了心上,如今还寻到这么一处好宅子,又这么大大方方送给了她吕妍,还真是要谢谢南阳,这几日她正愁着这事,在这京城贵气之地,有钱也未必能寻到好宅子。 吕妍收起地契,高兴的吩咐道:“走,我们去伊大人府邸瞧瞧。” 两人坐上马车,带上府中护卫,便往东南方向驶去。 自上次吕妍吃了苦头后,刘卓便派多了一倍的护卫相随,且马车上挂上了梁王府的牌子。一路行驶,毫无阻拦,没多久便到了伊大人的府邸。 吕妍下了马车,就见府门前两座石狮,威武严肃,朱漆大门紧闭。如今府邸人去楼空,虽没有往日繁荣之场景,依稀却能寻到当年荣盛时的痕迹。 吕妍推开府门,只听到吱呀的一声响,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许久没有转动,门上掉落了一层灰尘。吕妍带着一部分护卫进了府,余下护卫却守在了门外。 进了府,只觉眼前一片宽敞明亮,庭中甬路相交,有杂草丛生,只要略为整理一番,便能入府住人。南阳倒是寻了一个好地方,吕妍在心是暗赞,这处府邸虽陈旧了一点,却也曾是百年大家族的祖宅,她吕家住进这儿,倒也符合其身份与地位,南阳想的也是周全。 吕妍看着看着,离大门越走越远,来到一处花园,里面没人打理,花园早已凋败的不成样子,却依稀还能看到整个花园的雏形。 这片花园比之小时候吕府的花园大多了,何止是这花园,便是这处宅子也不是先前吕府能比的,特别是这宅子的方位极好,处在东南方向,虽属未端,却也是一块风水宝地,与之先前西南方向的吕府,简直是两个层次,再说这府邸隔着皇宫也比前近了不少,父亲上朝也不必受路途之苦。 吕妍越看越是欢喜,改日得亲自跟南阳公主道谢才行。 明媚的阳光,高高悬在上空,阳光洒落大地,夏天终于来了。花园里,原本静谧无比的宽地上,忽然起了一阵冷风,吕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就在这时,护卫首领猛然惊呼出声:“保护姑娘。”一声令下,众护卫瞬间拥护过来,把吕妍主仆两人围在了中间。 吕妍定睛一看,就见前面屋檐之上飞下几条身影,来人不多,却个个一身好轻功,落地无声,速度之快只在眨眼之间。来人一身青衣,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分不出男女与相貌。 吕妍有些疑惑,似乎来到京城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所见之人也不多,除了韦家是她吕妍使了手段之外,根本就不会有人与她有仇,可是她身处宫中,郑氏又护她极好,除了在那朝云宫里进出之外,便没有人知晓她的身份。今日为何会有人寻上门来,而且还是她出了梁王府,来到这伊家荒宅之中时动手,显然她吕妍早已被人盯上。 她回想起先前收到的那封信,那信封上明明是南阳公主的笔记,绝不可能伪造,就算这一世看南阳公主的笔记甚少,上一世是非常清晰的记得的。 正在吕妍疑惑之际,园中忽然传来一股清幽的花香,“不好……”吕妍刚刚反应过来,前后左右的护卫便刷刷刷的倒了下去,连妙玉也是。还好吕妍闻的不多,头脑非常清醒,她装作中毒的模样也跟着大家倒在了地上。 青衣人慢慢靠近,吕妍是背对着她们爬在地上的,爬下去时她手中多了一把粉沫,额头上却冒出了冷汗,这清幽的花香是鬼婆的秘方,莫非鬼婆已知道她的身份?可她实在是不明白,是几时她吕妍露出了破绽,莫非是郑氏那一次,遭了韦家怀疑?看来这韦家的势力还真不小,连宫里都有暗探,改日定要向郑氏提个醒了。 如今身份爆露,只好与鬼婆正面交锋,好在这一帮青衣人里并没有鬼婆的身影,否则便不是几滴花香这么简单。 青衣人迅速的翻看了地上晕厥的人,确认没有一个清醒的,才放下心来。为首的青衣女子,一双凤眼,紧紧的盯着地上的吕妍,见她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与旁边众人一般无二,眉毛微挑,隔着吕妍三步远的距离,脚步停了下来。不是说这吕家娇娇有识毒之术么?怎得就这么一点迷香便晕厥了过去,莫不是信息有误? 青衣女子厉声吩咐:“把她给绑起来,交了人,咱们拿到了银子,便远走高飞,远离这京城是非之地,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众人齐声应承。其中一位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此咱们是否要分开逃走。” “嗯,听传这梁王极是在乎这吕家娇娇,你们若还想活命,拿了银两,从此青山绿水,各不相干。” 众青衣人一听到银两,吹了声口哨,浑身来了劲,还管他梁王不梁王的,到时各自逃命,各凭运气。 其中两名男子上前,正准备扣住吕妍,吕妍忽然翻身,一把粉沫从手中洒出,自己却捂住了鼻子,青衣人个个轻功了得,就是转瞬之间便飞出几丈远,吕妍撒出的粉沫在空中飞舞,还未曾散开。吕妍脸色大变,忙爬起来往外跑。 青衣女子凤目一冷,严声命令:“快捉住她——”话还没有说完,身子一软,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接连掉下来的还有刚才想要扣住吕妍的两位男子,其余的青衣人因为隔得尚远,又反应的快,没有闻入吕妍的药粉,不待青衣女子再次发话,便有两人速度不减的飞掠过屋檐,在另一块空阔的场地,轻轻落地。 吕妍跌跌撞撞的跑着,回头望了一眼,见没有人跟来,正疑惑间,一头就撞在一个肉墙之上,双手瞬间被人扣住,整个身子再也动弹不得。 “想跑,没那么容易。”青衣人手臂一抬,就把吕妍扛在了肩上,接着抵足一飞,从空中划过,落在屋檐上,吕妍只觉得头脑充血,双眸不能明物,四肢又动弹不得,完全任人宰割。 扛着吕妍的青衣男子只在屋檐上停留了一许,正要发力飞入花园,半空中忽然闪入一个黑影,还不待青衣男子反应过来,只觉得肩上一轻,人已落入黑衣人手中,黑衣人的轻功也非常了得,不但在半空中截住了青衣男子,脚下速度却未减半分,青衣男子用势已老,只能看着黑衣人飘飘而去,自己的身子便往下一沉,落了地。 园中众青衣人迅速飞起,向黑衣人追去。就在这时,地上的青衣女子急声命令:“别追了,人已走远,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青衣人纷纷折返,却满脸的不甘心,几人扶起青衣女子。 “快,快带我去见主人,我们中了她的毒。”说完,只见她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眼睛开始迷离,双眉紧锁一团,极度隐忍着身上的疼痛。 众青衣人只好扶着三人飞身远去。 吕妍只觉得半途似换了个人,调了个方向,却依旧是原来的姿式,扛在肩上,耳边呼呼风声,眼睛完全睁不开了,头朝下,脑充血,只差没流鼻血。 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吕妍被人放下,她站立不稳,身子往后一倒,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吕妍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张冷俊的面容,此时正担忧的看着她。 “怎么是你?”吕妍惊讶的看着眼前之人。 ☆、刺客 “怎么是你?”吕妍惊讶的看着眼前之人。  杜影解开绑在吕妍身上的绳子,吕妍的四肢得到了自由,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是一个死胡同,两边高墙顶立,中间一条狭小的巷子。 杜影退开两步,抱了抱拳,道:“此次便当还姑娘当初不杀之恩。” 吕妍揉了揉手婉,听到他的话,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身高八尺,身材修长,俊朗的面容上隐若带着一股戾气。 “若说当初之事,我还未曾谢谢阁下当初夺我药草之时没有赶尽杀绝,杀人灭口。” 杜影一幅冰冷的面容终于动容,他神色有些窘迫,抱拳垂头,没有反驳也没有道歉。 “那次夺药之事,还有后来不杀之恩,就今日这一件,你打算如何抵掉?” 杜影面露古怪的看向吕妍,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是想说,你夺了我的药,然而梁王却夺了你的药,对吧!” 吕妍看着杜影神色动了动,便浅笑道:“你要清楚,你夺我的药,是从我这位姑子手中夺去的,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至于梁王夺你的药,你不能算在我的身上,那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情,不是我能阻止的,再说后来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梁王手上了,所以你还欠我一次,你说对不对?” 杜影面露无奈,回答道:“如此,姑娘想要在下做什么?” 上一世跟着段临丰,干尽了坏事,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这么单纯的人,吕妍也只不过试探一下而以。 “如果我要你去杀一个人还了我这人情,你可愿意?” 杜影沉默了一会,道:“在下既然欠着姑娘一个人情,必是说到做到,姑娘请说,在下必会完成。” 吕妍心一紧,“我的仇人是一位一身正气 ,两袖清风的好官,你也会去吗?” 影顿了顿,道:“若能还了姑娘这个人情,在下必会把人头奉上。” 吕妍脸色一变,难怪上一世会受段临丰蛊惑。 “我要你去杀一个好人,你问都不会问一下吗?”吕妍有些气愤,这样的身手,却不辨好坏? 杜影一脸疑惑的看着吕妍。 第43节 “就算杀死一个百姓爱戴的好官,你也会毫不留情吗?”吕妍又问,目光紧紧的盯着他,面色严肃了起来。 杜影没有接话,更加有些莫名其妙了,不知吕妍是要他杀还是要他不杀。 吕妍在心中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不要你去杀人了,我要你跟着梁王,听他差遣,你的家仇梁王必会为你报之。” 杜影神色一冷,“在下的仇恨便不劳姑娘费心,家仇未报,心实属难安,不方便停留一处,不过在下答应姑娘,报完仇以后,必回来投奔梁王。” 依着他的性子,这报仇的这段时间里不知又要出多少意外之事,弄不好又被人三言两语骗上了岐途。杜影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上一世建立的影子军成了各贵族之间最隐秘的威胁,段临丰也是借影子军的势力才有资本投奔刘贤门下,受刘贤器重。 “也就是说,你现在回京便是来寻仇的了?” “是。” “那你查出了凶手么?” “如姑娘所说,便是左羽林将军段临丰。” 说起段临丰,杜影的神色更冷了,戾气隐现,双眸一凛,全身似发出一种力量,吕妍在旁边,只觉得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你打算如何杀他?” 杜影动容,眉头微紧。 单枪匹马,年纪轻轻,一身血气,果然是没有想好对策,查出真凶,怕是一路急奔来到京城的。 “当初我既然能告诉你真凶是谁,今日我也敢保证,你若跟了梁王殿下,我梁王府上下必不放过段临丰,我再次问询一句,你可愿意投奔梁王?” 他沉默了一会,一双深隧的眸子看着吕妍,问道:“在下相信姑娘,姑娘可是有什么好的计策?” “我虽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可这天下之事却也略知一二,你杜家之事,我也有耳闻。至于段临丰,此人做恶多端,却处理圆滑,朝中上下有不少党羽,还有一群忠心跟随之人,如今又得今上赏识,立了不少功勋,凭你一人之力怎能报仇?”吕妍目光凌厉的盯着他。 杜影猛的跪下,“如此,只愿报了我杜家之仇,我杜影此生再无遗叹,从此愿跟随姑娘左右,听姑娘差遣。” 吕妍有些头痛,跟着她一个姑娘家是个什么事儿,杜影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跟着梁王多好,将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姑娘可是不愿意?” 吕妍对上他揣测的目光,摆了摆手,道:“你若跟着梁王,将来便能建功立业,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没有一点上进的心思么?” 杜影脸一红,目光看向别处,没有起身,接着说道:“我杜影既然认了姑娘为主子,自是不会改投他人,虽与姑娘接触不久,但姑娘之聪慧,实令在下佩服,在下甘愿追随。” 吕妍想了想,弄死一个段临丰,倒也不是难事,若因此而得了一个影子军,虽然只听自己号令,到时她发命令只为梁王行事,便也没有多大区别,总比这人被他人利用的好。 “好吧,你偏要跟随于我,那我也就立个规矩,跟我做事,首先必须学会分辨好坏与忠良,不杀妇孺、孩童,没收到我的指示不可擅自做主,还有不可以轻意离开我左右,除非我有要求。” “至于你与段临丰的仇,我必会为你寻准时机,不过还得你亲自动手,我可不会武功。” 杜影行了一礼,慎重其事的承诺:“我杜影只待报了杀父之仇,此生便自愿为奴,追随姑娘左右,护姑娘周全,以报姑娘之恩。” 吕妍独自一人来到了喧哗的集市,想起刚才那一幕,如今还觉得四肢发冷,心情低落。想不到她吕妍做的这么隐密还是被鬼婆发现。 鬼婆武功厉害,又会使毒,她吕妍除了与她同出一辙的毒术之外,其他根本没有斗的资本,好在现在暂时身边有一个杜影,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吕妍慢步在大街之上,看着这人声鼎沸的大街,心里安实了不少。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一队金甲兵,手中长戟上的金钢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茫,他们步伐迅速,眨眼之间就跑了过来,吕妍忙让开身子,就见人马一路小跑远去。 吕妍身后忽然有人小声议论:“……不得了了,这京城里遭了刺客,听说梁王殿下的未婚王妃被人掳了去,整个京城翻了个遍,却没有寻到,梁王殿下正准备带兵马出城追击……” 吕妍脸色大变,忙回身看着那两位文人模样的男子,问道:“此话当真?” 其中一位秀才模样的俊秀男子脸一红,回答道:“在下刚才从京兆伊府的方向过来,就在那处得到的消息,这西郊校练场的兵马都被梁王调走了,正四下寻找呢。” “那你可知梁王殿下在何处?” “这……”男子想了想,道:“刚才来时就见一匹枣红色的马驹从东市街头急驰而过,听说是往城外而去,在下猜测可能就是梁王殿下了。” 吕妍拍向自己的额头,你刘卓也太性急了,算算时辰,她吕妍最多也就消失了几个时辰的功夫,你便把整个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这不是明晃晃的给别人留下把柄么,他明明不受皇上待见,若是谏官上朝参湊一本,他这个梁王也怕是当到尽头了。 吕妍忙道了声谢,便往城外跑去,跑出几步,她猛的停住,“影可在?” 杜影从屋檐下飞身而落,轻飘飘的来到吕妍身边。 “快带我出城。” 杜影想也没想,单手抱起吕妍,施展轻功往城外赶去。 玄阳城外五十里的一处小村庄,村民虽不多,却非常的安定与淳朴,因隔着京城近的缘故,这处很少有贼匪,村民们世代种田,生活平静。 这么安然的世外桃园,却在这一天的下午被人打破,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武功高强的青衣人进了村庄,前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整个村落里的男女老少被屠杀殆尽。 两位青衣男子满身鲜血一股杀气的回到东边小屋,此时里面聚集了所有的青衣人,见两人进来,几人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回过头去,依旧看着床上一动未动的青衣女子。 这两位青衣人嫌恶的脱下外套甩在一旁,然后阴冷的说道:“外面的人全部已经清理,青姑娘可还有知觉?” 前面一位青衣人淡漠的回答:“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那是什么□□,还能不能撑到主人来的时候。” “外面风声很紧,要不咱们各自分开行事,避了这风头。” “说的什么话,青姑娘还在床上躺着,你们便有这番异心,当初若无青姑娘相助,你我早已不在人世。以后这种话若是再讲,休怪我剑下无情。” 众青衣人脸色一变,垂下头去。 此时村庄外,一队金甲兵迅速靠近,为首的一匹枣红色骏马上坐着一位戎服男子,一身铠甲雄姿飒爽,头盔下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冷若冰霜,目光如冰柱,所过之处,连花草树木都要冷枯几分。 马上的人没有言话,随从兵卫屏气凝神。一路走来只有那铠甲摩擦的声音,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吃醋 来到村庄的老槐树下,那里有一栋宽敞的茅草屋舍。 步伐整齐停下,陈质上一前步,肃声道:“梁王殿下,据探子回报,他们正在里面休整,尚未出屋露身,若此时行动,必能瓮中捉鳖,一个不留。” 刘卓看向前面的屋舍,双眸一冷,:“包围此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兵卫训练有素,迅速散开,眨眼之间包围了屋舍,只留下正门。刘卓跳下马匹,负手而立,冷肃的双眸望着前方,此时清风拂面,刘卓额头两缕头发散落,他没有理会,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前面,眼前似浮现一张明澈的笑脸,她正回眸一望,眼里尽是喜悦,待刘卓定神看去,那面容却消失在半空中,再也寻不到。刘卓抿紧了唇,脸上的线条绷的僵硬。 “陈质,留下他们狗命,本王要活的。”刘卓冷如冰霜的声音一落,陈质带着家将与金甲卫迅速潜入屋内。 打斗声响起,从窗户、屋顶飞出几条人影,却被守在屋外的弓箭手射落,刘卓练的一批好箭手,个个不只精确,而且反应也迅速,只打伤了青衣人的腿脚,从半空中坠落,步兵迅速上前扣住青衣人,拉离战场。 前后没有半盏茶的功夫,战斗便已结束,陈质拿着血剑,带着众家将出来时,只见他们一手提着一位青衣人,出了茅屋,把人扔在了地方,被步兵迅速上前扣住。 陈质上前禀报:“屋内尚有三人昏迷不醒。”话音刚落,刘卓脸色一变,“不好——”话没说完,只见三位青衣身影冲开茅屋顶,施展轻功,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迅速远遁。 也只是眨眼之间,刘卓抵足一点,飞身追去,陈质也反应过来,飞身而起。 其余家将带着金甲兵往前追去。 这三人显然中毒影响了功力,没多久,其中一名青衣人便被刘卓追上,刘卓在空中飞快出手,一掌击中,青衣人猛的往下一沉,待落地之时,刘卓早已站在那儿,他伸手一抓,抓住了青衣人的后衣领,提着他便回赶,却在半路时,手上的人忽然一扭,咬舌自尽了。 刘卓脸色一暗,丢开手中的青衣人,迅速撤了回来。 果然,先前捉住的青衣人有大半暗自咬舌自尽,好在家将发现的及时,余下几人被扣住了下鄂,最后塞了一块破布,终是留下了几个活口。 陈质也迅速折回,手中空空如也,面见刘卓,惭愧回禀:“半途咬舌自尽了。” 刘卓罢了罢手,清点了一下人数,少了那位青衣女子。 金甲兵开始就地审讯,一位暗探来报,村中男女老少一共一百三十一人,全部遭歹待毙命,未留下一个活口。刘卓听后,眉头一紧,回头盯向那几位询讯的青衣人,目光所致,其中一位青衣人只觉得全身一抖,下-身一股酸臭味传来,只见干涸的泥土里湿了一片,然后磕头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招,我都招……” 刘卓靠在老槐树下,双眸望向天空,眼眸里尽是忧伤。刚才几位青衣人都一一招认,即便是把他们分开执审,所说的事情经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吕妍被一位神秘的黑衣人截走,不知去向。线索断了,刘卓气恨,可却无事于补,他就这样木木的靠着,望着天空,似尊雕塑。 远处村庄口,忽然飞掠来一个黑色身影,定睛望去,那黑衣身影怀中还抱着一人,那人头发被风吹乱,半遮着脸,看不出相貌。 刘卓闻到紧促的风声,迅速侧头望去,接着抵足一点,飞身而上。 只见半空中,三人相遇,刘卓毕竟是上善大师的徒弟,功夫何止了得,在这江湖之中,还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在空中交手本就使不出全身功夫,何况飞势一减,更是让人借不了力。 刘卓一交手,便夺回黑衣人怀中的女子。 只听到吕妍“啊”的一声,从一个怀抱中飞起,又落入另一个怀抱,吕妍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手中触感却是一套冰冷的铠甲,身往侧边一翻,猛然落地,站立不稳往后倒入,一双长臂伸来,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吕妍已摔得七荤八素,分不清方向,嘴中却气恼的道:“影——,你要摔死我啊。” 对面杜影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口中喘着虚气,第一次遇上这么强劲的对手,双眸一凛,盯着刘卓不放,却也没有出手,听到吕妍的责备,目光停在了吕妍的身上,见她完好无损,放下心来。 刘卓望着怀中之人,百感交集,前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却让他失而复得,他的心情有欢喜也有愁怅。铁臂一紧,把吕妍揽入臂弯之中,双眸一寒,望着前面的杜影道:“上次没有杀你,不代表本王次次都会放过你,说,为何掳走吕姑娘?” 杜影未答,侧过头去,不予理采。 刘卓见状,脸上大怒。 吕妍听到刘卓熟悉的声音,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他的手中,她动了动手臂,发现刘卓的手臂似铁钳般让她动弹不得,她只好放弃,见刘卓咄咄逼人,忙解释道:“是他救了我,否则我早就被青衣人给带走了。” 刘卓一怔,侧头看向吕妍,吕妍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吕妍露出一个微笑,“异,我真的没事,是杜影救了我。” 刘卓没再逼迫杜影,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日暮西沉,得赶紧回城了,就这样风风火火的闹了一天,也得回去收拾残局。 刘卓把吕妍抱上枣红色的骏马,自己接着翻身上马,双手拉住缰绳,把吕妍护在怀中,一夹马腹,马匹拔足向前奔跑。 梁王府中家将纷纷上马,原本站在槐树下的杜影见刘卓的身影迅速远去,他二话不说,伸手对着一旁的马驹,一掌劈下,马上的人被掌风击落,马驹却安然无恙。杜影飞身上马,马驹撒足向前追去。 吕妍坐在马背上,身后是那冰冷的铠甲,今日的刘卓似乎有些不一样,她抬头望着刘卓,就见他俊郎的面容上,神色阴晴不定,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前方。奔腾在静寂的官道上,前后没有半个身影,唯有马蹄声声急促。 他这是生气了么?也对,今日为了她吕妍,闹腾了整个京城,呆会回去,又得辛苦应付,弄不好他刘卓这个梁王的封号也保不住了,原本就是一个没有封地的王,在京城里不受百官待见,跟今上的父子之情也是不温不火,他又从不注重自己的行径,老是被太子抓住把柄。就上一次就被今上责令禁止入宫,若不是看在郑氏求情的份上,早就没有了今日今时之地位。 吕妍也有些纳闷,刘卓是一个好人,武功了得,又正真侠义,也极是爱护百姓,感同深受,不骄不躁,上一世也是深得民心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起义军投降于他。 他为何偏偏是一个极有血性的皇子,生在皇家,这便是他的弱点。 “异,我错了。”吕妍忽然开口。 刘卓眉头一紧,问道:“你错在哪儿了?”虽是一句问询的话,可那话里话外就是你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我不该随意出府。”吕妍揣摩出来的答案。 刘卓双唇一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接她的话。 吕妍挑眉,莫非猜错了。 “我应该多带些护卫在身边的。” 没人应她。 吕妍接着说:“我应该第一时间就回府,不应该在外停留。” 刘卓动容,却还是没有开口。 马蹄声哒哒哒的在官道上奔跑,吕妍开始没有耐心,语气也不好了,“我都认错了,你还要怎么样?” 刘卓的脸黑了几分,望了一眼怀中之中,接着又看向前方的道路。 第44节 “我今天本来就受了惊吓,若不是杜影救了我,早就没命了,我都成这样了,也认错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为何跟着你?”刘卓终于发话,可语气却很冷。 “你说杜影?” 没有得到刘卓反驳的声音,也就是猜对了喽,原来是纠结这件事。 “我为他报仇,他就跟着我,以后做我的暗卫。” “不行。”简洁的两字,却显得有些压抑。 吕妍错愕,她只不过收一个暗卫,他为什么不答应? “你们武功个个高强,而我身边却没有一个能抵抗的人,他既然愿意做我的暗卫,又有什么不好的?再说我是看着这杜影有才能,不只武功不错,而且还会影卫密术,将来再训练出一支影子军,为梁王效命,打探情报不说,还能隐藏梁王的实力,为以后做准备。” 刘卓动容,“你果真是这么想的,只是为我……” “是,这杜影的确是训练影子军的好手,只待梁王略加指点,必能成器。” 刘卓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训练影子军便不必了,若再加以训练,将来能护你周全,我就不再追究。” 刘卓总是这么正直,吕妍只觉得头痛,若是刘贤听了她今日这番话,定会鼓励赞扬她,没想他刘卓一口回绝不说,还把这么一个人才训练成一个暗卫,保护一个女人,真是浪费。 返回京城时,天幕暗了下来。刚入城门,城防之上走下来一人,他一身铠甲,腰间别着一把大刀,目光如炬的看着刘卓。 ☆、用计自保 刘卓勒马一停,看见来人嘴角一扬,脸上肌肉舒展开来。吕妍见状,正疑惑之际,就见刘卓翻身下马,接着又把吕妍抱下马匹。 刘卓没动,静静地等着,唯吕妍一脸莫名的站在那儿。 没多久,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人一骑迅速入了城门。刘卓回头望了一眼,杜影勒马停下。 “送吕姑娘回府,护她周全。”刘卓语气淡淡,却不怒自威。 杜影下马抱拳,点了点头。 刘卓对吕妍轻声吩咐道:“你且随他先回。” 吕妍坐上杜影的马匹后,侧头看了刘卓一眼,就见他往那人走去,吕妍看向那人,只见他浓眉上挑入鬓,一双幽沉的眸子紧紧的盯向她吕妍,吕妍只觉全身一冷,忙收回目光,等再次看去,他已背过身。 这个人很熟悉,只是一时半会记不起来他叫什么了,而且刚才那匆匆一瞥,目光锐利,不似普通人。 回府的途中,吕妍吩咐道:“影,帮我查一下刚才城防之上那人的身份,越详细越好。” “是。” 返回梁王府,已是亥时。吕妍安置了杜影,便回了锦瑟宛。 妙玉与众护卫被人救了回来,府外的护卫见府内久久没有人出来,派人进去一瞧才发现出事了,于是就去了西郊校场给刘卓通风报信,刘卓当即便调兵封锁了玄阳城。 吕妍已经看到了明日早朝时的场景,可刘卓却还没有回来。 第二日,南阳公主便风风火火的跑来了梁王府,看到吕妍上下打量了几眼,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接着是一脸气愤说道:“在这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敢动梁王府的人,活得不耐烦了,这事儿本公主管定了。娇奴,你别担心,本公主一定为你报此深仇。”南阳公主一说完,便从腰间拿出极光宝剑,“呆会我就入宫,向父皇禀明——” “公主殿下,您别急,昨日之事闹得满城皆知,这事儿先缓一缓,再说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我不想梁王殿下再为此忧心。” 南阳一怔,接着抿嘴含笑,“我四哥真有福气。” “倒是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也不来看看我。” 吕妍话音一落,南阳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的目光看向别处,语气有些紧张的说道:“说起这事儿,还得谢谢娇奴,自上次宴会过后,有一次在街上遇上了李公子,他约我一同去了城外十里桃花林。” “他居然约你去了十里桃花林?” “嗯。”南阳点了点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眉飞色舞的说道:“说起那次桃花林之行,我还看到了四哥。” 刘卓怎么会去那儿,吕妍心中一沉,就听到南阳公主接着说道:“四哥挺奇怪的,手中拿着一幅画卷,满脸寒霜,原本我是想上前抢画卷的,见他这样都不敢动了。回来的时候李公子说这事要我别告诉你,糟了,我又说溜了嘴。”南阳公主忙闭紧了嘴巴,双手捂住,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 吕妍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你四哥去桃花林也没什么,他一向洁身自好,必是有事才去的。” “对对对,还是娇奴明理。” 送走南阳公主,吕妍回到锦瑟宛,这时妙真从外匆匆进来,伏在吕妍耳边说道:“今日早朝,御书房里压下不少折子,皇上发了大脾气,暂且关了梁王府门,梁王府上下不得进去,梁王殿下也被幽禁于府中,不准上朝,不准入宫,待刑部尚书周大人查明事实,再做决断。” 闹得这么严重,如今怕是郑氏出面也于事无补了,吕妍听后,心下一沉,在原地踱步,思量对策。 刘卓往日里不喜拉帮结派,朝中连为他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如今他这么一大把柄给人抓住,还不置于死地而后快,再加上郑氏深处宫中,又得圣宠,早就遭宫内众妃嫔忌恨,这后宫前朝相互勾结,还有刘卓好下场。 好的结果,今上念及亲情,给刘卓一块封地,离开京城。坏的结果就是撤了王爷称号,从此梁王府门堪罗雀,如同废置。 不管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吕妍想要的,她要留在京城为梁王谋权,为自己报仇,所以她必须想一个对策出来。 巳时已过,刘卓尚未回府,妙真打听得知,刘卓被郑氏罚跪于朝云宫,太阳高照,炎热炽盛的天气,他如何受得了?吕妍心痛的想着。 终究是刘卓的母妃,吕妍想到的,郑氏也想到了,她反应的更快,在刘卓尚未关入府中之时便先演了场母慈子教这一招,吕妍由心的佩服起郑氏,于刘卓她也算费尽了心思。 吕妍穿着一身草绿色绣花云缎裙,带着妙玉妙真往晨暻院而去。先前吕妍刚入梁王府时住的是晨晖院,而晨暻院与晨晖院中间只隔了一个花园,是梁王府中上等门客的居住之地,晨暻院里住的几位门客与幕僚中,其中一位唤鲁萧的先生是刘卓近臣,刘卓大部分计谋都出自他之手,这人有些守旧和固执,只是今日都这样了,她吕妍就算再不想与之交际也不行了。 来到晨暻院的晋阁,鲁萧从屋内出来,一身青衣,一根竹簪挽发,年若三十上下,生的是眉目疏朗,丰采高雅。见到吕妍,抱拳作辑。 吕妍回了一礼。 把吕妍引入花厅,他安然入座,神情淡淡。小童奉茶,杯中轻烟翻滚,两人都没有先开口。待童子退下,吕妍挥了挥手,妙玉妙真也退了下去。 “先生,小女子今日前来便是向先生喊救命的,还望先生救我。”吕妍语气谦微。 鲁萧动容,他抬眸看向眼前这位稚嫩的小姑子,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却并不显得惊慌。鲁萧饮了一口清茶,问道:“不知吕姑娘有何事需要喊救命?” “先生必听闻昨日梁王殿下的事情了,我尚未入府,便迷得殿下如此昏庸,虽罪不及我,可我这红颜祸水的称号必会被有心人大肆宣扬,于梁王不利,于我吕家不利,若真是计较起来,怕是这婚事也难保。” “吕姑娘需要某做些什么?” “先生深明大义,娇奴景仰,梁王府上下,也只有先生能救我。”吕妍说完,见鲁萧神色未变,接着话锋一转,道:“左羽林将军的位置划于殿下手中,不知先生觉得如何?” 鲁萧神色一动,抬眸看着吕妍,静待下文。 “先生本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华横溢,选择跟随殿下,必经考量,然殿下本性刚毅,无意于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先生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可这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做为才华出众的梁王殿下,就算他刚直不阿,也难免遭小人忌恨。” “如今梁王府再不能像往年那样处于中立,若要自保,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发挥对策。就因为梁王府往日的作风,朝中官员无人敢接近,娇奴觉得,既然要表态,必先从左羽林将军下手,左羽林将军段临丰在太子景与魏王之间左右逢源,又是今上近臣,两方都不想与之僵持,都有意归拢于下,娇奴看来,此人生性狡猾,若要归拢,恐难收其忠心,倒不如换成自己人坐上这个位置,便万无一失了。” 鲁萧心中一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年若十四岁的小姑子,把这朝庭分析的如此透彻,还真是心计不小。 “那吕姑娘觉得何人任职最为妥当?” “陈质或者李林江便是最佳人选。” “李林江不妥,李家乃是太子那一派,如此费尽心思,又拱手相让给太子,竹篮打水之事,某不愿。” 李林江是绝不会背叛刘卓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他的性情,如此也好,也免得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何况他生性自由,不让他卷入这朝庭纷争更好。 “如此,便只能是陈质了。只是殿下那边……” “某必会劝殿下同意此事。” “如此,娇奴便敢大言不惭的把妙计送上。”吕妍轻声低语几句,鲁萧面露古怪之色,一双狭长的眸子瞪圆了看着吕妍。 吕妍与鲁萧一番言辞后,便回了锦瑟院。派妙真唤来杜影,两人在临水亭见面,众下人退的老远,只余下两人。 吕妍看着换下黑衣的杜影,穿着一身墨绿色窄袖锦衣,神采奕奕的站在那儿。 “你杜家之仇,我已想好了法子,如今便是你手刃仇人的时候。” 杜影猛然跪下,吕妍动容。 “如此,若能报在下杀父之仇,我杜影起誓,今生愿认姑娘为主,自愿为奴,我命交于姑娘,绝无虚言。” 吕妍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杜家虽不是大家族,杜影的父亲却也是风骨铮铮,清廉自守的六品齐县县令,原本与段临丰没有什么交集的,只因在一起江湖谋杀案中,涉及了段临丰的一段隐秘,被段临丰给暗杀了。 若是他的父亲尚在,杜影便是与世无忧的公子哥儿,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姐妹也不会婚姻不幸而芳华早逝,一切的源头都归咎在那件江湖案件。 吕妍上前扶起杜影,语气严肃的说道:“今日之事,只许成功,我命已系你身上,切记。”说完从布袋里拿出一把药粉,慎重交待:“今夜子时……”几番低语,杜影抱拳行礼,“谨尊姑娘之命,请姑娘放心。”说完便转身而去。 ☆、用计自保 光茫隐退,黑暗布满天空,月亮没入云层,天空压将下来,让人觉得一股闷热不安。 吕妍坐在梳妆台前,妙玉巧手穿引于发间,没多久,吕妍整好装容,穿上蜜合色滚金缕长衣,下身一件翠蓝曳地长裙,外套一件月牙白细纱,水袖广阔柔软,盈盈起步,娇而不媚。 吕妍由妙玉整衣,轻声问妙真,“梁王殿下回府了么?” “刚回不久,是坐马车回府的。” “走,去明德堂。” 主仆三人,后面跟随一群丫鬟婆子,一行人往明德堂而去。 听人传报,刘卓坐直了身子,就见吕妍轻盈的走来。来到刘卓身侧停住,行了一礼说道:“好久没跟异出庭散步了,不知异可愿陪我走一走?”吕妍说话讨巧温柔,没了往日的张扬。刘卓看着她,欣然答应,起身之时,身子却晃了晃,显然跪伤了膝盖。 吕妍脚步很慢,配合着刘卓的步调,走了一段,来到一处花厅,吕妍唤丫鬟搬来软榻,要刘卓坐下,正好刘卓走路有些吃力,便也欣然同意了。 吕妍来到他身后,自告奋勇的亲自为他揉起了肩,吕妍手法向来不错,只因前世伺候的人太多。刘卓微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之上,疲惫的身子舒服多了。 过了许久,吕妍见他双眸紧闭,呼吸匀称,显然睡了过去。便放下手来,呼退下人,她从袖口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盖,在刘卓鼻端晃过,然后收起。接着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望着花厅外的花园小径,静静等待着。 子夜时分,天空乌云密布,开始起风了。吕妍抱住双肩,全身升起一股冷意。忽然眼前的刘卓猛的惊醒,拍下一掌,软榻碎裂,待吕妍看去,软榻上的人早已没有了踪迹,吕妍迅速扭头看向屋檐之上,可惜天色太暗,又无星光,只有府中小径上在风中摇曳的灯火,晕暗的照射着周围。 吕妍从花厅里跑了出来,穿过花园,来到一片空地之上,抬头一看,就见刘卓被一群黑衣人包围,四面楚歌,黏滞不下。 几个回合下来,刘卓处在了下风。府中家将护卫听到打斗声,迅速赶来。弓箭手出列,却因上面的人移动太快,生怕误伤了梁王。吕妍在一旁制止:“不要出箭,莫要伤了殿下。” 大家僵持着,待陈质赶来,飞身而上,进入战场,缓减了刘卓的危势。底下点起了火把,燃起了火堆,架上木梯,众将卫跟着上了屋顶。 黑衣人甚是狡猾,几人齐齐飞起,落入另一处庭院的屋檐之上,众家将护卫只好跟着转移阵地,吕妍也跟在了后面。 为首的黑衣人蒙着半张脸,一双锐利的眼睛向屋下众人扫了一眼,便瞬间撒出一把粉沫,刘卓与陈质没有注意,只觉鼻子一痒,便立即退后,谁知来到了屋顶边沿,一个不稳,刘卓向后倒去,一旁的陈质忙倾身上前扶住,却借势用老,两人双双掉下屋来,好在刘卓摔在陈质的身上,没有伤动筋骨,陈质却受了重伤。 众家卫围上,此时药粉迎风吹来,不待他们近身,便已晕厥在地。 吕妍捂住鼻子,往屋檐上望去,其中一位黑衣人似杀红了眼,也迅速的飞落而下,剑光直指刘卓而去,吕妍想都未想便倾身上前,为刘卓挡了这一剑,只听到利剑入肩的滋滋声,一股鲜血喷出,吕妍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柄长剑。 屋顶上的杜影气红了双眼,飞身而下,一剑刺入黑衣人的心脏,吕妍倒下了,黑衣人也倒下了。 第45节 杜影迅速抽出剑尾,回身一招挡住了后面暗杀的黑衣人,他浓眉一紧,一股怒气顿生,使出全身招数,逼得黑衣人节节后退。而其余的黑衣人却一脸雾水的望着打斗的两人,站在前头的那位黑衣人疑惑的问道:“不是说好只是做做戏么?怎得就真的打了起来?我看杀吕姑娘的家伙好似是老六,旁边那人是谁?” 一旁的黑衣人气恼的说道:“就前几日投奔咱山寨的那人,她武功高强,当时寨主开玩笑说还要娶她做压寨夫人,没想到居然有异心。” 黑衣首领气得一跺脚,“如今都闹成这样,咱们还有活命么,正好他们都中了毒,将计就计,杀人灭口便赶紧走。” 于是一伙黑衣人猛的围了上去,杜影一回后就见后面拥上一批人,他朝天怒吼一声,一个旋转,只见剑光闪闪,已分不清是人还是剑,所过之处,哀嚎声一片,没多久围得最紧迫的几人被清理,余下的人被他炽红的双眸吓破了胆,聚拢一起,杜影上前一步他们便退后一步,僵持了一会,杜影更加愤怒了,抵足一点,直接向几人直冲而去,一位黑衣女子迅速飞起,准备逃跑,没想杜影的目标便是她,正在她快要上屋檐之时,半空被杜影的掌风击中,跌落下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其余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杜影的剑影便一波一波的击来。 一盏茶的功夫,杜影满身鲜血的站在那,地上只剩下昏迷的刘卓三人,还有一位睁大眼睛惊恐看着他的黑衣女子,此时爬在地上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杜影一步一步的走近。 这时吕妍猛然咳嗽一声,嘴中喷出一口鲜血,杜影见状忙走了过去,扶起吕妍,吕妍缓缓睁开眼睛,杜影双眸发红,眼眶忽然湿润,“对不起,都是我太大意,我……” 吕妍从袖襄里拿出解药,断断续续的说道:“这是解药,你且先救他们,那人——”吕妍指着那位黑衣女子,使劲全力说道:“留下活口,我还有话要问她……”说完便倒了下去,杜影呼唤了两声,见她没有了知觉,他仰天怒吼一声,转头看向那地上的黑衣女子,恨不能一剑杀了她解恨,想起吕妍的吩咐,他没有动。 鲁萧带着一群兵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幅模样,心中大惊,脸色一白,忙上前扶起刘卓,伸手探了探脉,还好,只是轻伤。然后他抬头看向唯一一个清醒的杜影,脸色一沉,命令道:“把他给绑起来,待梁王醒来再做决议。” 杜影没有摘下面纱,一双炽红的眸子带着一股戾气,盯着鲁萧,想起吕妍,抱拳轻声说道:“先生,您若真的抓了我,姑娘的计谋便会爆露,依着梁王的性格,此事便不会继续下去,如此梁王府今日所受的种种不就白受了么?先救人要紧,这是姑娘给的解药,在昏厥之前她生怕自己不能再醒来,便给了在下解药,看在姑娘一心为梁王的份上还请先生三思。” 鲁萧看向昏厥不醒的吕妍,只见她一身鲜血,此时的确不是追究的时候,便沉着脸细声道:“你赶紧走吧。” “就劳烦先生了。”杜影话音一落,欺身上前,持剑胁持了鲁萧,鲁萧没想到他会用这一招,他目光一闪,伸手制止正要过来救他的兵卫。 杜影退到墙角,轻声说了一句:“姑娘说留着那位女子或许有用。”说完松开鲁萧,抵足一飞,没入黑暗之中。 此时天空狂风而至,雷声滚滚,爆雨像豆子一样哗啦啦的洒了下来。鲁萧敛神,吩咐道:“赶快救人。” …… 吕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缕阳光正好直射入她的眼幕,她眯了眯眼睛,身子刚动了一下,只觉得左肩上一股透心了的疼痛直窜心底,她倒吸了一口气,就在这时,阳光忽然被人挡住,有人倾身下来,一双宽大厚实的手伏在了她的额头上,接着听到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你终于退烧了。” 吕妍甚至听到那说话声里带着哽咽,显得极是压抑,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一脸胡渣的刘卓,双眸黑沉沉的,很深的眼窝,很是憔悴。 “异。” “我在。” “我昏迷了多久?” 刘卓喉中酸涩,他停了停,说道:“已经五日了,御医说如果今日不能醒来,怕是……” 她吕妍命大,她真的是命大,重生一次,如今又一次死里逃生,她吕妍受上天恩宠。 “你好好休息。”刘卓起身,“我要进宫面见父皇。” 吕妍看着刘卓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这一世跟着刘卓,她很踏实。 妙玉妙真挥退下人,来到吕妍的床沿,激动的说道:“女郎,您醒来真的太好了,奴婢们担心你,想起跟在女郎身边时的这段日子,就恨不能代女郎承受,还好女郎今日醒了,每每奴婢看着殿下没日没夜的守在您的身边时,奴婢就想哭。” “这几日整个梁王府上下一片阴云,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大步走路,生怕殿下承受不住,殃及鱼池。” “我命大,受老天爷恩宠。”吕妍扯嘴笑了笑,却被肩臂上的伤口弄得倒吸了口气。 “女郎您快别说话了,御医说您要静养,不能费神。” 吕妍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杜影,她也是奇怪,杜影到底找的什么人,当时太急,没有细问。 “影在哪里?” 说到杜影,妙玉妙真脸色一变,妙真说道:“他没有护好女郎,自己惭愧跪在了锦瑟宛门外不愿起来,殿下见了,劝了几句,他依旧不听,就这样不吃不喝的跪到现在,已经淹淹一息了,却依旧不让别人碰他。” 吕妍皱了皱眉头,他还真是固执,吕妍想了想,看向梳装台上的布袋,对妙玉说道:“你把布袋拿来。” 妙玉拿来布袋,吕妍要她拿出了一个陶瓷瓶,她看了看瓶口的颜色,便吩咐道:“妙玉你把此药拿出去,命令他服下,你说是我说的,这是我对他的恁罚,待他昏厥后便叫人把他抬回屋去。” “是。”妙玉拿着药瓶领命去了。 ☆、赤子之心 吕妍说的话太多,脸色有些白,有些喘不过气,她停顿了一会,看向妙真说道:“你去帮我把鲁先生唤来。” 妙真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御医说女郎需少见客少说话,看您就刚才这一会,额上就冒出了虚汗。” “你听我的,去把鲁先生唤来,我有急事寻他。” 妙真无奈,只好领命去了。 鲁萧依旧是一袭青衣,一根竹簪,一身清雅的走了进来。 吕妍躺在床上,已放下了帷幔,两人隔着帷幔对话,吕妍问道:“先生,您是否该为我解惑了。” 鲁萧抱拳作辑,回答道:“根据先前的约定,某散布了消息出去,如今京城里大街小巷都知道梁王遇刺,是左羽林将军段临丰勾结江湖人鬼婆所为,又经御医证实梁王中毒乃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巫山秘方,而巫山派的掌门人便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鬼婆,皇贵妃娘娘知道此事之后,又旧事重提上次中毒之事,皇上大怒,下了密旨,发出江湖追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段临丰闻风早已失踪,此二人已不足为惧。” “只是那位暗杀姑娘的黑衣女子被某略实小计,在刑部立案时招供出鬼婆,再加上先前梁王殿下从城外抓回来的同伙,全部被关押在天牢,半个月后执刑。” “某有一事,一直想不通,姑娘是如何得知段临丰那不为人知的秘闻?某派人传话于他,他便自动消失了,先前某还一直怀疑,由此倒是证实了姑娘的想法。” 吕妍心中一沉,没有立即接话。 上一世段临丰跟了刘贤,被刘贤的近臣给查出了他的身世。段临丰原本姓陈,陈家原是江湖中人,段临丰的父母在他年幼之时被江湖人杀害,他为了躲避追凶,投入段家为奴,做了段家大公子的书童,两人年纪相仿,成了最要好的兄弟。 段家本就是大儒之后,世代书香门第,名声极响,颇受人尊敬。段夫人身子赢弱,一直带着大公子呆在别院养病,一住便是好几年。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段家大少爷在亭中游玩时,被淹死在了荷花池里。段夫人为保住自己的地位,便把段临丰顶了自己孩儿的位置带回了京城,从此段临丰成了段家的嫡长子。 鲁萧见她一直没有接话,摇了摇头,甩袖离去。 刘卓的事情终于揭过,他不用再幽禁于府中,与先前一样,入宫上朝不再限制。 吕妍因为救梁王一命而名声大噪,成了玄阳城里饭后美谈,如此忠烈女子也难怪梁王殿下为之倾倒,世间男子最终寻得不就是这种女子么!在贵女圈中,经南阳公主大肆宣扬,俨然成了娇娇们眼中的榜样,个个露出一脸敬意,若不是梁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冰山脸,性子清寡,必有贵女们带上礼物登门造访,如今只得私下里议论一番,不敢造次。 吕妍在床上又休养了两日,听到妙真从街上学回来的民间美谈,心情好了不少,先前不是有人说她吕妍配不上梁王么,这次受伤起死回生,果真应了那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在世人眼中,她吕妍便是那个可以与刘卓齐肩的女子。 躺着的这两日,倒让吕妍又想到了一事,她吕妍这苦可不能白受,能不能成事暂且不说,倒也不妨试试。于是唤来妙玉妙真,关了寝门,三人在屋中商议。 吕妍唤妙玉拿出笔墨纸砚,由妙玉执笔,吕妍轻唱:“孟常安,字通达,陇州人。十岁通《老子》、《周易》,十五召补国子生,十七自讲一经,曰诸生,堪师表,二十知玄象,善占候,三十占国运,自毁一目隐陇州,不违天,为国殉。”1 待妙玉写完,吕妍靠在软枕上,看着两人,慎重交待:“明日,你俩去往城西梅花庄,寻得卫公子,要他筹备一车应时草药以及粮食,拉去城郊庶民、乞丐之地,布粥施药三日,但凡受馈之人,便教他们此歌谣,切记。” “是。”妙玉妙真齐应道。 “殿下,姑娘正在休息……” 门外响起对话声,屋内三人忙止了声,吕妍使了个眼色,妙玉妙真把门打开,见到刘卓行礼,说道:“姑娘身子不适,不喜见光。” 刘卓皱了皱眉头,随即进去,想起妙玉的话,又回身关了门。 屋里只有两人,吕妍看着疲惫的刘卓进来,想起他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陪伴,心中感动,看到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好些了?”刘卓坐在离床不远的软榻上。 “好多了,只要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刘卓放下心来,他拿出一张地契交到吕妍的手上,道:“我已派人去接你父母了,再过五六日便可回到玄阳城,知道你为吕家的府第着急,伊府那处原本是好的,但经此一事,我也不希望你留在那儿,这两日我在东巷寻到一处宅子,你若是觉得满意,吕府便搬入这儿。” 吕妍看着刘卓,他的样子很疲惫,这些天许多事情都集结在了一起,一向不喜朝政的他定是非常难过,没想他还会为吕家的宅子四处奔波,吕妍心中一暖。 东巷这处宅子,不只占地面积大,而且地势优越,比先前的伊府好太多,这儿住着的都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算是整个京城里最贵气的地方,而且隔着梁王府只有两条街,隔着皇宫也算是最近的。 “你不喜欢?”刘卓试探的问。 “喜欢。”吕妍对上刘卓深幽的眸子,“异,谢谢你。” 刘卓低低的一笑,显得很愉悦,“你喜欢就好!这几日真是苦了你,你替我挡的这一剑,我刘卓今生必铭刻于心,定不负你。” 吕妍心一沉,在刘卓面前,她如此阴暗的一面怎能与他相对,当初她暗中给刘卓下了药,才会导致刘卓后力不济,否则以刘卓的武功怎会打不过。 “娇奴。”刘卓的声音很轻,很柔。 “异,我……我其实没你想像的那么好,我……”吕妍看着刘卓炽热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终究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信你,你什么都不用说,好好休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京山上香。” 京城里忽然流行起一首歌谣,先是城外的庶民、乞丐,后来是玄阳城里的孩子,这歌谣简单,听过的人忍不住揣测那歌谣里的人是谁。 梁王府书房,刘卓拿起案几上鲁萧呈上的歌谣,细看了一遍,问道:“先生可查出这歌谣里的人是谁?” “前朝大儒孟常安,这歌谣上的事迹便是孟先生生平事,只是这位大儒在史记上一笔代过,隐世于陇州后更是无人知晓其原因。” “看这孟先生似是一位懂占卜之术的能人,而且歌谣后半部,也说出其隐入陇州的前因后果,若真是如此,此人也是一位值得景仰的圣人。” “世人对孟先生生平事毁誉参半,不过孟家家规中有一条却很突兀,‘可行伍、行商,不走文人之道’。自此孟家败落,孟家子嗣多走行商之道,只不过孟家血脉于此,还是有大部分人善文墨,在陇州当地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 刘卓听后沉默。 鲁萧不动声色的端详了刘卓一眼,说道:“孟家有一女,承了其先祖的才能,其才貌当年闹得整个陇州沸沸扬扬,只因为家族祖训,被迫匆匆下嫁为他人妾室。” “嫁给了谁?”刘卓挑眉。 “吕煦。” 鲁萧话音一落,刘卓脸色一变。书房里非常安静,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刘卓拿着宣纸的手忽然握紧,“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在这个时候出现这首歌谣,显然有人要借此歌谣有所图谋,依某看来,殿下可不必理会。” 刘卓沉默了一会,语气坚定的说道:“若能借此机会能为吕家造势,我必会出手,先生可有妙计?” 鲁萧心中一沉,前一段时间为了吕姑娘闹腾了整个京城,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如今明明知道是吕姑娘所为,还要出手帮助于她,果然是痴人一个,待将来吕姑娘入了府,这梁王府怕是改姓吕了。 鲁萧没有出声。 刘卓看向鲁萧,“先生可有顾虑?” “若殿下一心想扶起吕家,某倒有一计,吕煦如今已是尚书之职,前途无量。若要让吕家能迅速在玄阳城站稳脚根,就只能从孟氏着手,孟家乃是行商之族,孟氏原本是妾室,提为正妻便有些勉强,来了京城,难免遭人笑话,若孟氏能得到皇上的浩命,吕家不但能迅速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同时吕姑娘也贵不可言了。” 她不是心心念着能与他齐肩么,表面上她总是那么的沉稳、淡然,其实她内心还是很在乎的吧,她与他之间的地位和身份,始终在她心中膈应,若是如此这些给她又如何,只要她开心。 “多谢先生指点,今日便传话与几位大臣,递上折子,明日早朝时众臣几番言辞,依着父皇的脾性,应能成事。” 鲁萧在心头叹气,说起来梁王若想做的事,必能成事,性子虽刚烈了点,却也不是一个不懂圆滑之人,只是这心思却用错了地方,若能为梁王府筹谋一番,梁王府哪是这番光景。 今日是吕府入京的好日子,先前刘卓派了家将护卫去接,入京的排场应该不小,吕妍躺在床上想着,可惜这么好的日子里她吕妍却只能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真想去看看,大半年光景没见到双亲,也不知他们可好?特别是母亲,解了毒定是伤了身子,也不知吃了千年人参后可有调养好? 就在吕妍心情郁郁之时,妙真从外匆匆进来,脚步轻快,进来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到吕妍像箭一般的奔了过去,然后把妙玉给挤开,接着跪坐在吕妍床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吕妍,欢快道:“女郎,你猜我今日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吕妍顺着她的话,妙真活泼,妙玉手巧,她都喜欢,只是今日不能亲自去迎接双亲,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妙玉猜测道:“可是梁王府的兵卫威武了一把?” 第46节 妙真摇头。 “那就猜不出来了。” 妙真看着吕妍满脸期待。 吕妍想了想,说道:“梁王府的兵卫还不算,莫非羽林卫不成?” 妙真点头。 吕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好妹妹,你就别卖关子,快说出来。”妙玉激动的求饶。 ☆、吕府返京 “好妹妹,你就别卖关子,快说出来。”妙玉激动的求饶。 “进城的时候,是梁王府的兵卫没错,个个金甲着身,手持长戟,在阳光照耀下让人睁不开眼睛,当然是威武的。可是比之更威武的便是满身黄金甲的羽林卫,是黎公公宣旨来了,所以让满京城里的权贵都想不到的事,今日便在城门口发生了,玄阳城的百姓闻讯赶来,把城门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咱吕家可是再风光了。” “宣旨?”吕妍莫名的看着妙真。 “你再不说完,女郎可就罚你了。”妙玉白嫩的小脸上激动的通红,一双凤目更是焦急的看着妙真。 妙真吐了吐舌,“黎公公宣旨,原本以为是给家主加官进爵,却不想是给咱们夫人封诰为淑人,当场把各大世家与权贵吓了一跳,如今怕是满京城的权贵都知道了吧。吕家领完旨,却被玄阳城的百姓围着,车队走得甚慢,反倒府中的单骑最先回来,才禀报了管事,我在管事的那儿打听的。而且——” “而且什么?”妙玉焦急追问。 “而且梁王殿下发话了,殿下以女郎名义给家中奴仆每人恩赏二两银子,让大家也沾沾喜气。” “每人二两银子?”妙玉瞪大眼睛。 “喽,我俩的在这儿,我已经领来了,这是你的二两银子。”妙真笑的合不拢嘴儿,翻开绵帕,里面的确躺着几棵碎银,拿出二两递到妙玉的手中。 想不到刘卓会为她费这么多的心思,她尚未入府,便已为她在府中立地位,听完这些,吕妍原本平静的心起了涟漪,世人都说梁王寡情性冷,却不知他却有着一颗至真至诚的赤子之心。 吕妍望着眉飞色舞的两人,接着看向那窗外的白云。她是有心为吕家造造势,免得母亲进京时被人看不起而心中郁郁。她当初只是略失小计,出了一首歌谣,但她从没有想过图谋这么大,这中间又是谁在暗中帮她呢?难道是刘卓?可他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真的会是他么? 在黄昏的时候,刘卓来了锦瑟宛,吕妍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今日为了吕家奔波,如此辛苦,可他还是来了,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会过来瞧上一眼,御医也是仔细又仔细,吕妍如今左肩虽然疼痛,却比刚开始好多了,隐隐还觉得肩上有些发痒,御医说剑伤愈痊便会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再三嘱咐她千万别去碰那儿,忍一忍,再休养两三天可以下地走动走动。 经此一遭,吕妍乖多了,御医说的话她都记在心上,即便她不记在心上,刘卓每次前来也会重复一遍,有时候看着他,真是很难想像,一向清淡的梁王会变成一个话唠,吕妍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刘卓,不用说,今日又将是一番叮嘱了,吕妍靠在床边,腰间垫着一个软枕,明澈的眼睛看着刘卓不厚不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看着看着,她的脸微微一红,他所说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可听明白了?”刘卓见她这幅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啊……”吕妍回过神来,脸颊更红了,忙转移话题,“异,我的腿麻了,成日躺在床上,腿脚都僵了。” 刘卓心疼的看着她的腿,接着在室内寻了一遍,却没有看见半个丫鬟,也不知妙玉妙真去了哪儿,他脸颊一红,说道:“如此,我帮你揉揉吧。” 刘卓毫不犹豫的隔着薄被为吕妍揉起了小腿,吕妍红着脸看着刘卓那宽大厚实的手,明明是握剑练剑的好手,却干起了这细腻的活计。刚开始力道有些重,见吕妍蹙眉,便轻了几分,很是小心翼翼。 像他这种练功夫的人,说实话若要用起劲来,估计能把吕妍生生掰成两块,再说他一向用力惯了,如今却要这番轻手轻脚,也真是难为他了。吕妍原本是想拒绝的,可是看着刘卓那柔柔的眉眼,似乎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便没有出声制止。 吕妍只觉得心跳加快,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很紧张却很愉悦,又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他手掌所过之处灼烫一片,似有股魔力。 “可好些了。”刘卓的声音清脆的似泉水般悦耳,听到吕妍耳中,烫到了心里,她点了点头,头垂得很低。 “再过两日,我便带你去花园走一走,也免得你在屋里闷烦。” “嗯。” …… “今日吕大人返京,你不能亲自去迎,待你身体恢复,我便亲自送你回吕府,再过一月便是你的及笄礼,到时我必带重礼去看你,两年前便答应你的,我心中记得。” 吕妍抬眸看向他,就见刘卓灼灼的目光也正看着她,吕妍忽然有些慌张,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异,谢谢你!” 刘卓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如那潺潺流水般流淌在空中,再传回吕妍的耳膜。吕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语气也跟着放轻了,“我的腿没事了,异也累了一天,快回院中休息,明日还得早朝。” 刘卓松手,人却没有动,他痴痴的看着吕妍,忽然伸手捧住吕妍的小脸,吕妍不得不抬眸看他,只觉得他眼瞳里倒印着自己的身影,明明有些憔悴,可那樱红的嘴唇却显得如此突兀。 指腹滑过吕妍的眉眼连着鼻端下来,停留在她的唇边,吕妍只觉得眉眼都跃耀了,原本烧红的一张脸,此时似乎连血液也滚烫起来。刘卓的拇指指腹滑过吕妍的唇瓣,接着倾身而下,含上了她的唇,他的唇有些凉,伏在吕妍灼热的樱唇上,似清凉的甘泉。 吕妍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全身酥软,双手却不自觉的把刘卓推开,刘卓错愕的看着她,接着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上,“娇奴,我……”刘卓窘迫的说不出话来,迅速起身,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吕妍怔愣的看着刘卓远处的背影,忽然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滚烫的唇,上面还留着那浓浓的清凉感,想起刘卓刚才窘迫的脸,更是觉得好笑,屋里满是吕妍的笑声。 吕家回京的第二日,孟氏便来了梁王府,刘卓上完早朝便去了西郊校场,府中只有吕妍这么一个主子,孟氏前来,自是好一番接待,不敢怠慢半分。 黎管家亲自守在厨房指挥,想起早上梁王殿下出府时的交待,哪敢出一丁点纰漏,这炎炎夏日守在伙房,的确是难受,可他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一旁的小厮忙上前给他擦了擦额角,劝道:“黎管家,您就放心吧,今日这宴必会慎重,决不出任何差错。” 黎管家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问道:“可有把贵客安排妥当?” “黎管家,您放心,我们去锦瑟院的途中,妙玉妙真便领了下人前来迎接,绝对安排得妥妥当当。” “那就好。今日你们可得仔细了,听说贵客长途跋涉,味口不太好,菜品都得清淡爽口,什么菜配什么料可都要精细些。” “是。”厨房众人忙应承,接着又是紧张的忙碌着。 锦瑟宛,吕妍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孟氏,玉簪螺髻,依旧素雅,浅色蓝锻锦衣衬得她气色不错,眉眼含笑,眼神慈祥,这么看着,孟氏似与以前不同了,不只是穿着打扮,就是这份匆容安静的气质,颇有一股大世家的韵味。 吕妍伸手握住孟氏的手,眼眶里泪光闪现,深切的唤的了一声:“娘,女儿想死您了。” 孟氏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眼眶都红了,然后用手拍了拍吕妍的手背,“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那日你说要去祈山,没想到一走便是半年之久,这么多个日夜以来,我总是半夜醒来,后悔当初让你小小年纪出门。你兄长这样,我便忍了,可你还是个姑娘家,怎可让你出去寻药?” “娘!”吕妍说不出话来,原本有许许多多要说的话,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如今看到她能过得这么好,终于放下心来。 “娇奴,让你受苦了。” 吕妍慢慢平静下来,她看到孟氏眼尾的几根皱纹,眼眶又热了,才半年的时候,她的娘亲怎么就添了皱纹了。“娘,以后在吕府当中当属您最大,您如今是当家主母,大可放开了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刘姨娘与秦姨娘可有寻您麻烦?” “刘氏如今安份多了,那时你走了,我正身体不适,卧躺病榻,府中中馈由刘氏管理,她向来是一个记仇的性子,难免苛刻了一些,只是如今都过去了,这些事便也不必讲了。” “娘,你怎可以放过她?她居然敢苛刻娘亲,娘亲,您不能再这样了,您如今可是吕家主母,若再这番仁慈,那娘亲这主母就毫无威性可言,将来您要如何管理后院?” 孟氏看着吕妍严肃的一张脸,轻轻一笑,刮了刮吕妍的鼻子,“母亲自是不会再像以前那番软弱,以前母亲不管那时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我得了皇上的诰命,即便是把妾室发卖出去,都无人敢说半分,也正因为这样,如今的刘氏犹如惊弓之鸟,生怕我向她下手,于我而说,若能震慑又何必起干戈?如今你父亲已经成为三品大官,将来吕府必会再进来其他妾室,我做为主母怎可意气用事,家宅安宁,才是主母平衡之道,这些呀,待你将来成为王妃便会清楚了。” “说起来,你若当上了王妃,言形举止可要谨慎了,如今梁王殿下宠着,你应该懂得感恩,可不能恃宠而骄,做为王爷可是有很多人看着的,还有史官记载着你们的言形举止,更不能逾越,将来府中再入了侧妃、姬妾,你也将行平衡之术,不要一味的记恨冲动,只有后宅安宁了,梁王殿下才有精力在前庭应酬。这才是一位好的妻子,于内夫妻和睦,于外又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孟氏语重心长的说完,吕妍撇了撇嘴,她从没有想过会管理这梁王府的后宅,她一心只想着做刘卓的幕僚,守在外宅出谋策划,至于后宅的事,倒也可以寻个侧妃掌管,只要是不出什么幺蛾子,她吕妍才没有这个精力去过问。 至于刘卓将来还会不会宠着她,她从来没有担忧过,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奢求过,寻到刘卓这位性格刚毅的大丈夫,便没有想着他会有宠着她的时候,他们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人,而且她吕妍还是他最不喜欢的那种性格,只待将来刘卓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后,能念及旧情,给她一个幕僚的一席之位,做一对相敬如嫔的夫妻,也便心满意足了。 ☆、食色…… “娘,您别担心,我会注意的。” 孟氏欣慰的看着她,“娇奴要及笄了,如今跟梁王殿下又有婚约,母女相娶的日子越来越少,娘真的舍不得,多想再留你一年。” “要不我同梁王殿下说说,等我十六再成婚也不迟。” “万万使不得,怎可推迟婚事?不吉利的,再说那吉日可是钦天监受帝命选出的,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娘,那怎么办,我也舍不得离开你,要不我成婚后,同殿下商量回娘家住上一两年再回梁王府。” 孟氏忙摆手,见吕妍眯眼含笑,就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伸手拂开吕妍的额前刘海,佯做生气道:“就知道你寻娘亲开心,还没嫁出去就心心念着梁王府了。” “娘。”吕妍脸一红。 “说起来娇奴要及笄了,你三妹吕媛也快了,待过些时日,我便把她接回来,如今吕家不同了,媛儿虽有顽疾,寻一个老实本份的小户人家做正妻,也是不成问题的。” 说起吕媛,吕妍心中愧疚,是她替自己挡了那一劫,这一切都是出自吕薇之手,如果孟氏不再纠结刘氏之错,那吕薇所犯的错误她是决不会放过的,两世之怨,怎可一笔带过? “三妹性子向来温婉,我定会为她寻得一个心疼她的夫君,家世如何暂且不论,有我这个姐姐便行了,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娘,哥哥可有来信?”吕妍一脸期待的问,自上次去了离城便一直没有了消息,后来吕妍去信给阿奴要她帮忙寻找却一直是音信全无,若不是她如今还只得十四岁,又有婚约在身,必会亲自去离城寻兄。 孟氏脸色一暗,勉强说道:“你兄长说好会在你及笄时回来,我想他定会回来的。” 吕妍心下一沉,想起两年前离别时的场景,哥哥真的会回来吗? 到黄昏,吕家派了管家过来接,孟氏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吕妍不能相送,只能坐在床上看着孟氏远去的背景,忽然觉得这两年过得太快,还来不及承欢双亲膝下,便已长大成人。 过了几日,吕妍开始下地行走,肩上的伤口结痂了,里面奇痒难耐,所以她在锦瑟宛里乱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妙玉妙真陪着她,主仆三人在花园里走走停停,真是无聊。有好几日了,刘卓都没有来锦瑟宛,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走,我们去明德堂转转。” 妙玉妙真脸色微变,妙玉说道:“御医说了,女郎散步不宜走太远。” 吕妍皱了皱眉头,她受伤的这段时间就是御医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她已经烦闷极了,再说她受伤的是肩膀,又不是双腿,为什么不可以多走走路,再呆在那个房间她也要发霉了。 “去明德堂。”吕妍依旧说道。 妙玉无奈,妙真却眼都急红了,说道:“女郎,不可。” “嗯?”吕妍侧头看着她俩,“可是有事瞒着我?” 妙玉妙真齐齐跪下,“女郎,您还是别去了。” 吕妍更觉奇怪,“有什么便说。”吕妍严肃起来还是挺有威严的,虽然声音稚嫩了一点。 妙玉妙真对看了一眼,妙玉先开口:“府中来了一位娇娇,听下人们传,是……是殿下的妾室。” 吕妍心下一沉,刘卓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纳妾,她尚未进门不说,她现在可是受着伤,他不会的,定是一个误会。 “走,去明德堂。”吕妍不再言语,妙玉妙真两人匆匆跟上。 主仆三人来了明德堂,黎管家见了,忙上前相迎,吕妍看着这位五十上下慈眉善目的老人,问道:“黎管家,不知府中的藏书阁小女子可能进去?” “能的,能的,这府中去处吕姑娘尽管出入。” 吕妍往书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不经意的问道:“不知殿下可有回来?” 黎管家脸色微变,顿了一下,回答道:“殿下刚刚回来,正在——” 吕妍二话不说便往刘卓的书房而去,黎管家话没说完,却见三人匆匆而去,接着反应过来,“……殿下正在更衣……”然而没有人去听他的后半句,黎管家在原地跺了一脚,便慌张的走了。 一路走来,主仆三人觉得非常的奇怪,这一路上怎么就连个婢女婆子都没有?吕妍留下妙玉妙真,独自往书房走去,来到书房推门而去,里面却空无一人,再看看整齐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箴,刘卓不在里面。 吕妍也不知怎么了,她有些生气,出了书房又往前走去。她只来过刘卓的书房,其余地方又不太熟悉,这一路走来又不见半个身影,越走越是奇怪。 穿过游廊,经过一处屋舍,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声音,她停顿了一下,居然是水声,莫非那女子就在这儿?居然住在明德堂?大白天沐浴?刘卓回来就没了身影…… 吕妍有些心烦意乱,伸手便推开房门,推开后她忽然有些后悔,她这是怎么了?这么忍不住气,不待她细想,屋内的人猛的起身,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吕妍抬头看去,接着睁大眼睛,只见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子□□的站在水池边上,居然是刘卓,湿淋淋的头发滴落一颗一颗的水珠,水珠……顺着胸口往下流……,麦色的肌肤、结实的肌肉…… 第47节 吕妍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接着鼻腔一热,只觉得一股温热的东西从鼻腕宣涌而出,她居然流鼻血了,她忙捂住鼻子,就见刘卓烧红的脸,窘迫的看着她,接着迅速的从衣架上捞起衣裳披上。 吕妍忙回身往外走,可鼻腔里的热流却止也止不去,把袖口染得通红,她只觉得头脑有些不清醒,双颊滚烫的吓人,还没走多远,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接着是一把女高音尖叫一声“啊!” 吕妍忙止步,捂着鼻子抬头一看,只见眼前一位清秀的女子,穿着一身碧玉衣裳,肌肤洁白如玉,双眸婉如一潭清水,虽然稚气未脱,却神色恼怒的看着她,“哪来的疯丫头,居然敢撞本姑娘我。” 吕妍无法说话,鼻血如泉涌,她只想仰头拿个东西塞住鼻子。 女子见她没有反应,傻傻愣愣的,便一把推开吕妍,匆匆往前走去,嘴中说道:“待我寻了表哥,必冶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你就等着被发卖吧。” 吕妍被她推开,又踉跄了两步,见她居然是去找刘卓,想也不想,又跑到前头把她给挡着,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让她去找刘卓。 女子脚步一顿,怒道:“给本姑娘闪开,再纠缠下去,我不但把你卖了,还把你卖给又老又丑的老头子当小妾。” 吕妍不理,松开了鼻子,单手挡在前头。 “噫!你居然还流鼻血?不会是乘我表哥沐浴时偷看了吧?”话音一落,女子忙住了嘴。 吕妍也是心头一惊,她是怎么知道刘卓正在沐浴的?不会就是乘着他沐浴的时候过来图谋。 两人僵持着,各不相让,互相瞪眼,最后女子被吕妍惹恼了,就见吕妍左肩有些不利索,二话不说,伸手使劲往吕妍左肩一推,吕妍“啊”的一声,一股钻心的痛疼袭来,身子往后倒去。 就在这时,一股凉风袭来,吕妍落入一个清爽的怀抱,这个时候的吕妍已顾不上鼻腔里的热流,右手护着左肩,眼泪都快崩了出来,估计伤口又裂开了吧。果然血水染透衣裳,只听到刘卓在她头顶上“噫!”了一声,吕妍便被他打横抱起。 “表哥——”佘玉环委屈的唤了一声,却换来刘卓一记冷眼,只见刘卓回头,黑沉沉的脸,看了佘玉环一眼便回过头去,而对怀中之人却珍之重之,生怕弄痛了她。 佘玉环看着刘卓的背影远去,在原地跺了一脚,冷“哼”一声,“我要进宫见姑母,表哥不理我。”嘤嘤。 吕妍是刘卓抱回锦瑟宛的,途中,她一脸鼻血的样子被众丫鬟婆子瞧见,个个一脸莫名,既而神色古怪的看向刘卓。 刘卓轻手轻脚的把吕妍放回床上,妙玉端了温水进来,刘卓冷肃着一张脸挥退下人,亲自从温水中捞出毛巾拧干,来到床沿,为吕妍拭擦脸上的血迹,此时鼻血虽停了,可肩上的痛楚却让吕妍频频蹙眉,实在让人难受的紧。 刘卓烧红着脸,伸手开始解吕妍的衣裳。 “你干嘛?”吕妍惊慌的问。 刘卓低低一笑,道:“你刚才不是看了我的身子么,如今我再看你的身子,这才扯平。” 吕妍挑眉,怎么可以这样算?他们毕竟还没有成亲,难道她的洞房花烛夜就在她流鼻血受伤的时候给完成了?吕妍睁大了眼睛看着有些紧张的刘卓,难道今天真的是他俩的洞房花烛夜? 刘卓认认真真的解开吕妍的衣补襟,接着为吕妍左肩换上伤药,待一切包扎妥当,然后拢紧衣襟,正正直直的坐在床沿看着她,眼中还带着戏弄的笑意。 吕妍只觉得羞愧的无地自容,自始至终就她一个人在那里瞎紧张,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吕妍抬眸看他,忽然想起他大白天的为何要沐浴?忍不住问出了口。 刘卓不自在的别过头去,说道:“今日校练场比武,出了一身汗,便想着回家换身新鲜衣裳再来锦瑟宛……” 原来如此,原本还想再问问这几天怎么没来锦瑟宛,还有那女子的身份,但她却问不出口,想起自己今天异常的表现,分外的暗恼。 刘卓见她有些黯然的脸,原本不想多做解释的心情忍不住说道:“玉环是我的表妹,年龄跟你相仿,被姑姑宠坏,有些跋扈,但心却挺单纯的,你别放在心上。” 吕妍点了点头,放开今日无礼不说,那女子心性有些似南阳公主,直来直往。 刘卓见吕妍神色舒展开来,便起身说道:“府中尚有事情处理,明日再来看你。你身子弱便少在外间走动,多作休息。” “可是就这样的躺着我真受不了,要不我回吕府算了。”吕妍苦着脸说道。 刘卓面色一黯,没有急着走,却也没有坐下来,他看着吕妍的眼,沉吟了一会,“你真的想回吕家了?” 吕妍点了点头,吕家回京就见了孟氏,还未曾见到父亲,也不知他身体可好?新的府第也没有亲眼见过,还真是想家了。 刘卓脸色僵了几分,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崩紧了线条,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说话,最后抿成一线,既而转身匆忙而去。 吕妍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这是生气了吗?还是答应了? 妙玉妙真进屋为吕妍换下血衣,沐浴洗漱后,吕妍顿觉疲惫,便躺下休息了。 ☆、吕素婚事 又过了两日,黎管家亲自来了锦瑟宛,原来是梁王府的车马准备就绪,送吕妍回吕府的。吕妍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有些复杂,看刘卓那日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今日怎么便同意了?好在再过几月便可重回王府,到时再同他好好说说,应该没事。 吕妍主仆准备妥当往府外而去,临上车时,她回头望了一眼梁王府,深深庭院里,没有看到刘卓的身影,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西郊校场,他怎么会在这儿呢?吕妍有些失落,这一去,也得几个月后才能再见,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想见便能见到了。 吕妍回身上车,跪坐在马车内,原本想挑帘再看看这梁王府周围的景色,留住这一抹熟悉记刻在心中,却终是没了心情。 梁王府内,刘卓站在屋檐上,一袭月牙白锦衣迎风而立,面无表情,目光紧紧盯着府门那辆挂着王府牌子的马车,马车上的女子回头望了一眼,眸里有些不舍,却毫不犹豫的回身进了车,接着马车缓缓远去,直到看到尽头再也没有了踪迹,他都没有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陈质一身戎服飞身而上,落在他身边,抱拳行礼,劝道:“将军请回校场,纪大将军已在校场久候多时,这次纪大将军奉旨前来校场择选左羽林军一干职位,还需将军回去主持大局。” 刘卓没有动,没有出声,只是久久的看着远处,再眺望两条街后便是吕府,算算时辰也快到了,见到双亲应该很高兴吧!终究他刘卓太强求了,能承欢双亲膝下的日子又有多久呢,娇奴也是一个极为孝顺的女子。 “将军……” 刘卓回过神来,看向陈质,“走吧。”话音刚落就见两条身影飞身而去,眨眼便没入群舍之中,不见了踪迹。 果然从梁王府到吕府路程挺短,还不待吕妍多做伤感,便到了吕府,她坐直了身子,正了正衣襟,收起自己的情绪。 妙玉妙真扶着她下了马车,就见吕府众人都守在府门处相迎。刘卓想得挺周到,早先一步通知了吕府。 吕府众人见她下了马车,个个脸上露出喜色,孟氏忍不住落泪,一旁的吕煦扶着她,拿出帕子为她拭去泪痕,劝慰道:“你不是日夜都想着见孩子么,怎么见了反而哭了,应该高兴啊,一家人应该高高兴兴的。” 孟氏只顾着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吕妍被众人拥护在中间,来到双亲面前,看着母亲又哭又笑的表情,眼眶都湿了,接着看向父亲,就见父亲两鬓添上了几根银丝,父亲为返京城,操了不少心,今朝愿望达成,也掩不住那几年的风霜。 吕妍猛然跪下,正正规规的伏身为双亲行了一个大礼,“女儿不孝,让双亲忧心了。” 孟氏与吕煦忙把吕妍扶起,又生怕弄痛她的左肩,半抱着她起身。亲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却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望着对方便觉心满意足。 张嬷嬷在一旁含笑劝道:“家主,夫人,还是让孩子先进府吧,日子还长着呢。” 孟氏才反应过来,几人拥着吕妍进了府。 队尾的刘氏与秦氏带着各自院中的丫环婆子并肩而行。刘氏看了前面热热闹闹的一队人,侧头向秦氏说道:“如今娇奴既将成为梁王妃,咱们吕府不只有权有势,在京城也算是有靠山了,素儿快十四了吧,你可有了人选?” 秦氏眉眼向来柔和,此时含笑,双眸弯成月牙,整个人都显得极是亲呢,“吕府不只娇奴有出息,还有姐姐您的孩儿薇儿也不差,如今在宇文家也是最最精贵的主子,怀上了宇文家的子嗣,又受夫君疼爱,虽为贵妾,却先主母一步生下麟儿,这平妻之位指日可待。” 刘氏听后掩嘴轻笑了一声,听到这话显然心情极好,“这宇文业虽未在朝中做官,也不是宇文家长子,却最受其祖母疼爱,薇儿向来心地善良,又极是孝顺,没入府多久便得了祖母的恩宠,在没有主母进门的同时,准许她先生一子,日后薇儿我倒是不愁了,如今愁的便是幺女萍儿,她比素儿小了几个月,可却没有素儿懂事啊,成日里跟着她二兄,受他影响,没有定性,就怕将来嫁了人受人家欺负,改日得跟夫人说说,也该为萍儿择们好亲事,最好是吕家能拿捏得住的,别让她受太多委屈才好。” 刘氏说完才忽然想起似的,笑了声说道:“看我说的,一会就说起萍儿了,素儿才是重点,不知妹妹可有人选?” 秦氏脸色暗了暗,愁上心头,避重就轻的说道:“素儿尚小,再过一年也不迟。” “若是妹妹不嫌弃,姐姐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前日我去探望薇儿时,薇儿说那宇文家的长公子成亲数年却未得一子,那长公子的夫人决定亲自挑选一位妾室进门,为宇文家绵延子嗣,若妹妹同意这门亲事,咱吕家便喜上加喜了,妹妹觉得如何?” 秦氏脸色一变,说道:“听传那宇文家的长公子最是长情,同他夫人向来同进同出,感情深厚,而且那夫人也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虞家嫡长女,没听说会选妾这一说,怕是……” “妹妹,这个你就放心,此事怎可传入外间呢,当得是薇儿的关系,才得知□□的,我看素儿沉稳内敛,是最好的人选,而且两姐妹在一起还能互相扶持。” 秦氏心下一沉,先不说有没有这事,即便是有这事,她也不想把孩子送入宇文家做妾室,若其夫人果真生不出孩儿,那素儿生下的孩儿也不能是自己的,得由夫人抚养,这让素儿如何受得住?素儿心地慈善,不喜内宅争斗,这于文家乃是大世家,三姑六婆,复杂的不得了,要她如何在其中生存?倒不如寻个小户人家,有吕府的照应下,也能成个正妻,不受人欺负的强,再说这宇文长公子与夫人感情极好,这消息还有待考证。 刘氏见秦氏阴晴不定,接着问道:“妹妹觉得如何啊?” “劳姐姐费心了,素儿向来有主张,这事儿我还得回去同素儿商量商量才行。”秦氏心中虽不喜,却不敢直言拒绝,只好寻了个借口。 刘氏面色一肃,“妹妹这话就不对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容得她自己做主的,我看妹妹也不必犹豫了,这事儿就我俩寻个时间同家主商量商量,定能成事,再说这事儿对咱吕府也是大大的好处,家主自会支持的。” 秦氏心中一紧,脸色由红转青,又不敢明着拒绝,口含着苦莲,只好同意了。 一整日家宴应酬下来,秦氏已觉疲惫,心里本来就藏着事儿,更是坐立不安,好在家宴接近尾声,得到家主一句:“大家都散了吧。”秦氏便起身行礼告退。 回了芙蓉宛,才觉耳边清静下来,秦氏脚步放慢,想起刘氏今天所说的话,愁上眉头,无计可施,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吕素的闺房。 吕素前日得了伤寒,在宛中养病,经家主准许可在院中休养不用出去接迎。 秦氏进来就见吕素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绣活,正安安静静的刺绣。看着自己出得婷婷玉立的女儿,想起要嫁入宇文家心里顿觉不是个滋味儿。 吕素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母亲站在门口,一脸愁云的看着她,她心上一惊,忙起身相迎,“娘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前院出了什么差错?” 秦氏听到女儿稚嫩的声音,忍不住泪如雨下,怪只怪她没有本事,不得家主恩宠,在吕家没有什么地位,连刘氏都可以安排她家素儿的婚事,而她自己的孩子吕萍便可要求主母寻个好人家嫁去做正妻。 “娘,你怎么了,别吓女儿,可是受父亲责罚了?” 秦氏摇头,抱着吕素,痛哭出声。 吕素按下心中的疑虑,待秦氏心情平静下来,才重复问出口。 秦氏简单的把刘氏今日所说的话陈述了一遍,吕素听后,没有发怒,没有指责,没有拒绝,而是皱紧了眉头,既而看向那梳装台上的一把风雅扇子,眼前浮现出一个优雅的身影,欣长的身形,清瘦的面容,温文尔雅的气质,出口成章的才华,无不让人着迷,难道两人今世无缘么?不行,她吕素再也不要随波逐流。 吕素沉默了许久,抬眸看向秦氏时,就见她一直在低低的垂泪,好在她的母亲是向着她的,没有一口答应,只要没有答应,一切尚有余地。 “娘,二姐不是回来了么,不如娘亲为我安排一个机会,我想见见二姐,二姐心胸宽广,深明大义,心地善良,知我心事必会成全我的。” 秦氏听后停止泣泪,道:“若能如此便好了,你要娘亲做什么都行,哪怕是向你二姐下跪都行,只要你不用嫁入宇文家,我就万分感激了。” “娘,二姐定会答应的,虽然我从小不与二姐亲近,但二姐与大姐不同,你看二姐对三姐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厚,明明不是同母所生,三姐又无娘亲依仗,却能得到二姐偏爱。然而大姐与五妹本是同母所生,反而显得生疏。” “你分析的对,只是母亲有愧,当年受刘氏蛊惑,陷害孟氏一案,若不是乳娘机智,顶了我的罪,当初咱们就逃不过那一劫,这事儿若让娇奴知道,你说她会帮我们吗?” 吕素听后,脸色白了白,三年前的事情,她是隐若记得的,只是当初太小没有细问娘亲,不想果真是娘亲出的手,心下一沉,跌坐在软榻中。 “素儿。”秦氏见状,忙唤了一声,就见吕素失魂落泊的看着她,眼珠子一动不动,一脸的绝望。 孟氏忙上前抱住吕素,“素儿啊,娘亲对不住你,要不娘亲亲自去求娇奴,求她原谅。” ☆、两位美貌妾室 “娘,让我去试一试吧,若是不成,那也是我的命,我认了。”吕素的声音很轻,落地却很沉重,听在秦氏耳中,恨不能时光逆转,回到当初,若能重来,她绝不会做对不起夫人的事情。 “娘,你明日便安排我见见二姐,我要亲自去扭转自己的命运,若是不成,我便听天由命罢。” 母女俩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吕妍回府后,吃完团圆宴便跟着双亲回了主院紫玉堂,紫玉堂内吕妍有了自己独立的院舍,她跟着张嬷嬷一路走入,来到东南侧的柳月轩,服侍她的丫环婆子加上家卫,排成两队相迎。 吕妍四下仔细的看了圈,没有看到碧玉的身影,碧玉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世她吕妍欠了她。 吕妍向张嬷嬷问道:“不知碧玉在府中可有亲人或相好的姐妹?” 张嬷嬷沉思了一会,回禀:“碧玉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并不是家生子,不知其亲人去向,在府中人缘向来极好,与府中下人们相处融洽,也没听说与哪位相处最好,不过她曾对府中一位烧火婆子亲近,那婆子在吕府半辈子,如今年老,腿脚不好,碧玉心善,拿了月银,便上街买了好吃的去孝敬她。” “如此,以后碧玉的月银定期发给她吧,此事我会同母亲说的。” “那老奴便代她先谢谢主子。” 第48节 吕妍带着妙玉妙真进了柳月轩,因今日劳累,吕妍便先行休息了,留得妙玉妙真亲点人数,分派职位。 第二日,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吕妍洗漱完毕,便带着妙玉妙真踏步花园小径,心情极好,果然来到自己家中与在梁王府不同,多自由多自在。 吕妍正欣赏着花园美景,从南面一处小门进来一位清丽的女子,一双大眼明媚动人,此时正紧张惶恐的看向这边。 吕妍认出来了,这不是吕素吗?想不到一身素衣的四妹,半年不见,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跟上一世一样,气质优雅,静若处子。 吕妍吩咐妙玉把吕素请入凉亭一叙。 吕妍见她碎步走来,神色有些紧张。她俩向来相交甚少,她害怕也是正常的,毕竟如今的吕妍已不比当初,身份不同了。 “小妹见过姐姐。”吕素行了一礼。 “妹妹无须客气,过来坐吧。”吕妍坐在石凳上神色温和的看着她。 吕素顿了顿,似下了某种决心,不再扭捏,便在吕妍对面落坐。 丫环奉上茶水点心,吕素看着杯中翻滚的茶叶,酝酿了一下语句,才徐徐的说道:“姐姐向来宽仁大量,妹妹便有话直说了,妹妹有一事相求,望姐姐答应。” 吕妍微微挑眉,她才回府,素儿有什么事情就要急急忙忙的求她呢? “你说,我若能帮到的必会帮你。” 吕素听后,心下一安,便简略的把事情前因说了一遍。吕妍皱了皱眉头,想不到吕薇出了吕府还不忘算计着众姐妹,还真是心狠手辣。 吕素说完,便起身跪下,恳求道:“姐姐才回府,妹妹便这番叨扰,真是过意不去,可如今事情已成这样,我吕素不甘心,虽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自己作主,可妹妹还是想博一博,不想认命,还望姐姐成全。” “原本为了吕家,我吕素这点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素儿早已心有所属,舍不得放下。” 吕妍一怔,吕素才十四岁的年纪,居然心有所属,不知她心系哪位公子? “妹妹你先起身,此事儿我定会向父亲禀明,不会让你嫁入宇文府的。” 吕素听后,面上一喜,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待吕素坐稳,吕妍含笑问道:“不知素儿心系何人?姐姐甚是好奇。” 吕素羞涩的垂下头去,脑中浮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是梁州城赵家二公子赵尧生。” 居然是赵家二公子,他俩的姻缘与上一世一模一样,没想到她俩已认识,比上一世早了半年。 “可是如今吕府来了京城,这赵公子远在梁州,对妹妹的情意会不会有变化?” “不会的,赵公子被选为乡贡,可以参加明年春闱的考试,已随后来了京城,如今住在玄阳西街的客栈。”吕素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名声,全盘脱出。 吕妍动容,这赵公子还是这番情深,只是上一世的他不曾来京城应试,这事情有些出入,他与素儿的姻缘还真是不浅。 “如此改日你寻他要得一份文章,我且先看看他的笔墨,若是不错,我会为他寻个好去处投卷,为他将来的考试做准备。” 吕素睁大眼睛,目光直直的看着吕妍,真是想不到,吕妍不但答应了她的的请求,居然还愿意帮着赵公子寻一个好去处,这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啊,而且二姐认识的都是京中权贵,若能得到帮助,还真是赵公子的福气,吕素激动的脸颊微微泛红,语无伦次的一遍一遍的道谢,除了道谢之外,她已不知还可以说些什么。 吕妍拉起吕素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是赵公子一朝及第,入了官场,素儿怕是更加辛苦,你可要想好了,好在还有姐姐,将来若受了委屈,大可向我诉苦,姐姐定会为妹妹撑腰。” 吕素再也忍不住,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吕妍拉也拉不住,只好由她。 吕素走后,吕妍一人坐在亭中发呆,这一世的吕素还是循着历史轨迹向前走着,那她与刘贤的羁绊真的被她改变了么?她开始有些心绪不宁起来,这几月可不能出现什么差错才好,如今吕家的一切都是因为梁王的关系,才会顺风顺水的,但愿是她吕妍想多了。 在吕府没住几日,宫里却传来了信,是皇贵妃娘娘召见吕妍,做为她的准儿媳妇,在外人眼中觉得,这是吕妍的福气,还未嫁入梁王府却入了娘娘的眼,是多大的造化。然而吕妍接到信的那一刻,心下一凉,她真的不愿再与郑氏打交道,她的一切郑氏太了解了,她不想因为郑氏而与刘卓之间起什么误会。可她却不得不去,如今不比当初,她是即将嫁入梁王府的王妃,她是她的准婆婆了,怎能由着己心。 吕妍在妙玉妙真的扶持下进了马车,看着吕府众人一脸的喜色,心中叹了口气。 马车不得进宫,下了车,吕妍坐上了软轿,听说是郑氏特意安排的,好吧,算她心善,知道她身受重伤,还未好全,不得徒步远行。 来到朝云宫,吕妍下了轿,就见安于带着宫女们已恭候多时,见到吕娇,众人行了一礼,吕妍跟着安于进去,心中还惴惴不安,不知郑氏召她有何事? 殿内,郑氏头顶高椎髻,一袭天水碧万福曳地裙,外套一件浅色蝉翼纱,雍容华贵的坐在美人榻上。吕妍进来,行至殿中,跪下行礼。 郑氏见她招了招手,宫女摆来软榻置于郑氏触手可及的下方。 吕妍被郑氏的热情举动弄得一脸莫名,她细步上前,匆容坐下。 “多日不见,娇奴又清丽了不少。”郑氏拉住她的手,很是慈祥的看着她说道:“听卓儿说起,你先前为她挡了一剑,本宫甚是惊讶,看你瘦小的身子板,没想到有如此勇气。后来吕府回京,你母亲孟氏在梁州城的英勇事迹在京城里传开,才让本宫不得不另眼相看,你母亲为了夫君可舍身救命,娇奴如今为了卓儿又身负重伤,你吕府都是有胆有义的好女子,圣上都常常夸你和你的母亲,如此事迹就应该作为南朝女子之表率。” “多谢娘娘赏识。”吕妍忙起身行礼。 郑氏拉着她的手不放,面色慈祥,眼神温和,与先前截然不同。她接着说道:“今日唤你前来,本宫有一事要同你商量。”说完她放开吕妍的手,拍了两掌。 吕妍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 掌声一落,从后殿盈盈走出两人,吕妍不动声色的向两人打量了一眼,其中一人她居然认识,就是不久前还扬言要把她发卖出府的那位刁蛮姑子,是刘卓的表妹,此时一袭嫩黄色的衣裙细步走来,相较于之前静雅多了。她身旁的女子,长得一张瓜子脸儿,一双像宝石一样的水晶眼睛,乌漆漆的,水汪汪的,与人对视,像在说话似的,她头上扎着一个凌虚髻,两只素簪,这么碎步走来,盈盈看来,显得如此娇媚可人,是男人都会忍不住去保护她吧。 “过来,本宫介绍一下,娇奴,这是本宫的两位侄女,跟你年龄相仿,正好今日进宫来探望本宫,本宫便把你也唤来瞧上一瞧。”郑氏指着嫩黄色衣裳的少女说道:“这是佘府嫡次女玉环。”接着指向一旁碧玉色衣裳的女子说道:“这位是纪大将军之侄女夏颖。” 吕妍与两人互相见礼,宫女又摆来软榻给两人落座,都坐于郑氏座下,一副长辈与小辈相见欢的感觉。 吕妍隐下心头的猜疑,匆容的与几人聊起衣食住行,无非就是南朝女子的着装上,还有南朝的美食,天南地此聊了一会,郑氏吩咐两人下去。吕妍看着她俩隐入后殿便知郑氏准备要说出此次之目的。 没让吕妍等多久,郑氏便问她,“娇奴,此二女你看如何?” “姿色清丽,举止优雅,两位闺秀都不错。” 郑氏含笑点头,显然听了极是高兴。 “娇奴年龄尚幼,本宫怕你嫁入梁王府不能周全,便想着把她俩也送入府中,为你分担一二可好?”郑氏虽是问询的口吻,可那话里话间都不是与吕妍商量的意味。 吕妍终于知道她今日匆匆召她来的用意,此时听到她这么一说,心中一沉,不知为什么,她是不愿意的,可是做为梁王的刘卓,怎可以只娶她吕妍一人?不纳侧妃姬妾,那将会遭世人耻笑,她吕妍也将落得一个妒妇之罪,于刘卓于吕府都不是好事,若一定要纳妾,何不顺了郑氏的意思,也免得婆媳之间起干戈,未入门就闹出这种笑话。 郑氏见她久久未答,便追问道:“娇奴不愿?”郑氏说完,脸色下沉,眉间威严顿现。 吕妍忙回道:“娇奴绝无异议,只是王爷那边……” 郑氏神色依旧威严,语气不容置喙:“此种事情还需本宫开口吗?这梁王府后宅之事必是你这个王妃亲自主持,本宫只是给你推荐两人而以。” 吕妍只好应承,刘卓本就是一个刚毅的性子,若是郑氏直接向刘卓说起,必遭拒绝,反正闹得母子不和,如今这事儿推给了她吕妍,这事便与郑氏无关,她依旧是一个慈善的好母亲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吕妍顿觉头痛,当初能指婚给刘卓,她耍了计谋,这把柄就落在了郑氏手中,诸于此类的事情,她吕妍以后再无拒绝的可能。 “如此甚好,她俩与你年纪相仿,便随你成婚当日一同入府服侍梁王,也免得你一人劳累,多让她俩为你分忧。” “是。”吕妍只好一一应承。原本期待不久后的婚礼,却因为她俩的到来,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吕妍有些落漠却无处可诉,古法如此,她吕妍也不能违背。 ☆、拒约 吕妍一路默默无语的回了吕府,妙玉妙真见她出宫后脸色凝重,神色威严,一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低头敛目,静的似不存在。 吕妍郁郁的在吕府呆了几日哪儿也不去,连花园都很少去了,就守在房中,躺在窗边的美人榻,望着窗外的花草树木发呆。 孟氏来过几次,母女俩说说笑笑便过去了,吕妍心中藏着事儿,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原本想着在及笄前,再见刘卓一面,自宫中回来后,连这点小心思也给打消了。 这日,吕妍收到了两封信,妙真高高兴兴的从管事那儿拿来的,进了屋见吕妍郁郁不乐,便上前跪坐,爬在吕妍的榻边,轻声说道:“女郎,你的信。” 吕妍回过神来,接过信,最上面的一封居然是刘卓写的,她盯着那气势如虹的笔锋,仿佛刘卓就在眼前挥剑如笔,一笔一笔的勾勒。吕妍犹豫了一会打开信纸,“明日巳时,十里桃林,不见不散!”很简洁的几个字,划过吕妍的胸口,吕妍拿在手中沉默了一会,便吩咐妙玉纸墨伺候。 吕妍简短的回了一封:“刚返吕府,诸事颇多,难以赴约,望能谅解!” 妙玉见了,轻轻唤了一声:“女郎……” 吕妍不语,把信交给妙玉。 另一封信是周子正写来的,居然寻到了六叶解语,望吕妍能入府治病。吕妍不敢置信的把信又仔细瞧了两眼,然后激动的收起信纸,说道:“快去周府别院。” 再次见到周梓卿,她给了吕妍一个笑容,没有像先前那样害怕,周子正看到吕妍亲自前来,感激的说道:“吕姑娘若能救敝人小女,敝人铭记于心,将来若有什么事情,只要敝人能够做到的,尽管直说。” “小女子知周大人是个重诺之人,如今尚未救人,言之过早,小女子匆匆而来,便是想看看周大人那株六叶解语的。” 周子正唤下人端来一个木盒,他亲手接过打开,移到吕妍近前,“还请姑娘确认一下,这是否便是那传说中的六叶解语?” 吕妍一瞧,赤朱石上根茎分明,这是六叶解语,只是怎么没了六片叶子,只有根茎,她脸色一暗,不是完整的一株,便不能完全解去此毒,也不知他是从何得来的? “不知周大人是从何得来的?这株药草不完整。” 周子正叹了口气,面露愁色,“是在一个鲁国人手中买来的,听传那人有培植世间奇药的法子,只是与那野生野长的有些不同,敝人今日便想问问姑娘,这株药能冶好小女的病么?” 吕妍点了点头,“能冶,但不能根除,每月有几日会有心绞痛,忍一忍便能过去。” 周子正脸色一暗,犹豫了许久,才道:“用药吧。”如此美好年华,怎能做一个哑巴,心绞痛虽辛苦却不至死。 吕妍寻周子正要了一间空房,从布袋里拿出配药,再把六叶解语碾碎调入,制成药丸才出了房门,就见周子正坐立不安的守在门外。他看到吕妍,忙迎了上去,“可是成了?” 吕妍点了点头,把药丸交至周子正的手中,尾随他来到周梓卿的闺房。此时的周梓卿静坐在软椅中,手中拿着书卷,显得文静而优雅,见两人进来,便起身行礼,吕妍回礼,在一则坐下。 丫鬟服侍周梓卿服下药丸,两人守在她身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梓卿张嘴“啊”了一声,接着唤了一声:“父亲!” 周子正一听,满脸喜色,忙激动的站起来,“我的好孩儿。” 却在这时,吕妍也站起身来,她看到周梓卿的肤色突然转黑,语气急促的制止道:“别动。” 周子正错愕的看着她,吕妍忙伸手捉住周梓卿的手,探了探脉,脸色一沉,再也顾不得说话,从布袋里拿出一颗碧玉色的药丸,送到周梓卿嘴中,命令道:“快服下。” 周梓卿被她的举动慑住,接着一口吞下。 周子正到这时才看到女儿黑得发青的脸,心中悸悸,一脸疑惑的看着吕妍,只待她来解惑。 “那株六味解语含有剧毒,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上面没有了六片叶子,原来是被毒气污染,已腐蚀怡尽,此人还真是煞费苦心。” 吕妍话音一落,周子正阴沉的脸立既命令道:“把那鲁国人提来问审。” 吕妍看向周子正,“周大人信我?” 待护卫匆匆去了,周子正回头看向她,面色严肃,语气威严:“吕姑娘若要下手,不会在此时还留在敝人府中。” “周大人果不负盛名,刚才我若交了药丸,不尾随而来,如今怕是被扣在周大人府中了吧,而且服药后又中毒之事,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子正一双审视而威严的眸子看着吕妍,接着哈哈一笑,抚了抚美须,“吕姑娘不只懂医理,其心智也让老夫佩服。” “周大人过讲。好在这人没想着我会对六叶解语如此熟悉,当初用药培育这株药草时,所下之毒却是常见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只是不知周姑娘与何人有仇?要如此穷追不舍。” 周子正皱了皱眉头,沉默未语。 吕妍没有急着回吕府,派了妙真回吕府报了平安。 周梓卿昏睡了过去,吕妍守在她床沿,伸手探了探温度,已经恢复正常,肤色慢慢润红起来。 到了响午,周子正一身疲惫的回来,脸上的威严不减,说道:“那人不是鲁国人,只是离城走商,查了出来,结果却让人难以想象。”周子正停顿了一会,目光深不可测的盯着吕妍。 “周大人尽管直说。”吕妍面色不改。 “宇文业的贵妾吕氏吕薇,不正是吕姑娘之庶姐么?”周子正说这话时盯着吕妍的每一个举动,向来审理案件,那敏锐的目光,让人无处可逃。 吕妍一怔,居然是吕薇,她以为是鬼婆,自上次发出江湖通辑令,按理鬼婆是无法再来京城的,她刚才还在犹豫着这事,如果是吕薇,这事就明确了,只是吕薇与周梓卿又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结下的仇恨? 见吕妍久久未语,神色未变,周子正接着问道:“吕姑娘,你怎么看?” 第49节 吕妍抿了抿唇,“我庶姐是鬼婆的徒弟。” “鬼婆?”周子正沉思了一会,“莫非是江湖上闻风算胆的巫山派掌门人?” “正是。” “吕家大姑娘是怎么认识江湖人的?”周子正的眼睛紧紧盯着吕妍。 吕妍匆容的与他对视:“此事与我吕家无关,我父亲并不清楚,甚至连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吕薇——”床上的周梓卿忽然喊出声来,吕妍与周子正回头看去,就见周梓卿在床上半撑着身子,艰难的说道:“就是她,就是她向我下的毒。”说完,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眼里尽是恨意。 周子正忙上前扶起她。 周梓卿因为激动,脸憋的通红,缓了缓气息,才把当初的事娓娓道来,听得周子正与吕妍一脸震惊,想不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故事,周梓卿返回京城,周家没有特意的隐瞒,却也没有把她接回周府,只在别院休养,却不知这消息居然走漏,或许是周子正这段时间四处寻找六叶解语,才让吕薇起了疑心,落下杀心。 “父亲,我要见宇文公子。”周梓卿忽然说道。 周子正大怒,斥责:“你都被害成这样了,为何还要见他?他当初虽双眸失明,可他却没有失心,这么久了没有派人去寻你,这样冷情冷血之人,你还深深念着又有何意义?” “宇文公子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必有误会,我一定要见她一面,还请父亲容许。”周梓卿坚持。 周子正气得脸色通红,看着床上一脸病容的女儿,又不忍大发脾气,父女俩僵持着。 吕妍静站一旁,见状,便说道:“周姑娘若想再见宇文公子一面,我倒可以帮你了却心愿。” “吕姑娘……”周子正语气低沉,面露不喜。 “周大人,周姑娘受如此委屈,难道周大人就不想查明原因么?” “吕姑娘不要忘了,那可是你庶姐。” “若怀着一颗恶心,即便是我吕家血脉,父亲也绝不容许,今日我既然知道了此事,便会追查到底,还我吕家一个清白。” 周子脸色微怔,看着眼前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子,只不过匆容的这么站着,一言一语却如此的沉重有力,威严顿起,怪不得能入梁王的眼,能得皇贵妃娘娘欢心, “吕姑娘真能带我去见宇文公子吗?”周梓卿一脸期待的看着吕妍。 “明日巳时我来别院接你。”吕妍承诺。 周子正叹了口气,对吕妍说道:“卿儿受尽人间苦难,做父亲的心中实在让人难受,敝人既不能保全妻子,又没有保护好女儿,明知从安县到京城路途遥远,却还是没有亲力亲为的护送回京,说到底都是敝人之错,悔不当初。如今卿儿既然有此心思,明日入宇文府时,还望吕姑娘多加照应,敝人也只能由着她了。” “周大人,你放心,有我在无人敢伤害周姑娘。” 周子正得到吕妍的保证,放下心来。 吕妍坐在舒适的马车内,半躺在软枕上,看向对面坐立不安的周梓卿,问道:“周姑娘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周梓卿说完,不知再要说些什么,想起马上便能见到宇文业,心绪有些凌乱。 吕妍动了动身子,眉头微微一皱,肩上传来疼痛,这两日没有休息好,就算再好的金创药也弥补不了。 “呆会进去宇文府,你一切都得听我的。”吕妍语气一肃。周梓卿抬眸看她,点了点头。 快到宇文府时,吕妍给妙玉使了个眼色。妙玉从袖口中拿出一块面纱遮住了周梓卿的半张脸,周梓卿错愕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待会同我进去,我会向吕薇说你是我的丫鬟,你无须开口说话,跟着我便是。” 周梓卿虽满怀疑惑,却是点了点头,只要能再次见到宇文业,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执念 宇文拓身为当朝宰相,受皇上亲睐,府第自是奢华。刚下马车,吕妍眼前一亮,门前两樽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金色的琉璃瓦下,屋阙起伏,门前护卫威武严肃。 因吕薇的身份,吕薇身边的嬷嬷带着吕妍几人从侧门而入。 绕过假山流水,走过几道游廊,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才来到一处锦宛前,门前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连伺候的丫鬟婆子身上着装都是非常精致富贵,相较于梁王府,奢华多了。或许是刘卓向来习武,府中又无女眷的缘故,整个建筑风格与府内布置都显得刚劲有力,无一多余杂物。 吕妍带着周梓卿与妙玉进了锦宛,前头领路的嬷嬷屏气敛息,行为举止非常严慎,不愧是大世家里的下人。吕妍虽然欣赏,却觉得非常压抑,好在梁王府简单。 吕薇分娩后身材恢复原来形样,头上珠光翡翠,眉间媚眼如丝,一双含情杏眼,一脸温柔笑容,这生完孩子后的容貌更加柔媚了几分,一身华衣美服,衬得是肤白如玉。见到吕妍,便含笑上前相迎,接着行了一礼,吕妍并没侧开,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受了这一礼。 两人对面而坐,丫鬟端上茶水点心,吕薇亲自为吕妍添上茶水,似忽然发现的样子,“噫”了一声,道:“不知二妹身后这位丫鬟怎得蒙着半张脸?” “貌丑不忍直视,我便要她蒙住了半张脸,说起来,这一双眼睛幽深动人,世间少有,若不看底下,却能让人想起是一个美人胚子,可惜啊,造物弄人。” “的确可惜,看如此身段与那一双美目,若不是妹妹说起,姐姐还真的以为是一位美人呢。”吕妍说完便不再打量周梓卿。 “姐姐分娩,妹妹受伤在身,没来看你,如今身子骨好些了,便来了,姐姐不会觉得妹妹突兀吧。” “不会,怎么会呢。” “姐姐的孩儿呢?妹妹很想看看。” 吕薇脸色微变,犹豫了一会,便吩咐婆子下去抱人。“妹妹且等等。”话音一落,就觉得有人一直盯着她,她往吕妍身后看去,唯有先前那位蒙着半张脸的丫鬟外,没有旁人,她看了一眼,见没有异样,便收回目光。 孩子抱来了,吕妍起身,就见婆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娃娃,白嫩嫩的皮肤就像刚剥出的鸡蛋,一双宝石一般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粉红的嘴唇流下一堆口水,对着吕妍“张牙舞爪”,嘴中呜啊呜啊的叫着,吕妍见到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想从婆子手中接过孩子,吕薇一急,忙伸手挡住吕妍。 吕妍面色不改的看向她,“怎么,我这个做姨母的都不能抱一抱么?” 吕薇脸一白,吕妍故意在她眼前抱过孩子,似没抱稳,晃了晃,直把吕薇的心肝都晃了出来,只见她双手囤空,一副要接住的样子,吕妍勾唇一笑,逗起了孩子。 吕妍再次坐下,吕薇又为她亲自斟满茶杯,吕妍端起杯子,似无意间,不小心把水洒在了衣襟上,忙站了起来,一旁的妙玉上前为吕妍拭擦,吕妍叹了口气,“这如何是好?” 吕薇虽然不愿意,却还是起身说道:“不如妹妹先去侧院更衣。” “好啊。”吕妍应承,吕薇只好派了丫鬟婆子服侍吕妍去更衣。 走入侧院,进了屋,关了门,吕妍猛的回身命令:“影,出来吧。”话音一落,只听到屋外嗯了两声,刚才领路的丫鬟婆子晕倒在地,屋外跳下一条身影。 吕妍把门打开,问道:“地势可探查好了。” “探查好了,宇文二公子正在书房。” “好,一切按计划行事,把宇文业引入锦宛花园。” 杜影飞身隐入屋舍之间。吕妍带着周梓卿与妙玉往花园走去,刚入锦宛时,吕妍便有询问那领路婆子,知道了花园的方向。 三人没走多久,便来到一处花亭,毕竟是贵妾的住处,园中没有护卫,远处丫鬟婆子三三两两的走过,几人只要小心谨慎,便能避了开去。 杜影与宇文业一前一后的从屋檐上飞掠而过,杜影猛然落入花圃之中,宇文业一惊,这不是薇儿的园子么?想起稚儿,心中大怒,尾随而下,就在落地之时,空气突然洒开一把粉沫,宇文业只觉眼睛一痛,忙闭上了眼睛,身子站定,心下却非常着急,一动也不敢动,尖着耳朵聍听周围的声音,可是却没有半点声气,看来这人武功相当了得,早知道就该叫上府中护卫,终究是太过大意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把柔弱的声音,周梓卿在他身后唤道:“宇文业!”声音哀愁,饱含深深的思念,宇文业全身肌肉一紧,身子忽然僵住,好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曾多少次午夜梦回,醒来却始终追寻不到。 “还记得那片厮杀的山谷么?还有那一路逃亡相依为命的时光么?还记得我俩跳入秦河时,你抱着我,紧紧地抱着我……”周梓卿已泣不成声。 宇文业面色苍白,额上冒出冷汗,心却滚烫了起来,他的手有些颤抖,身子却僵在那儿动弹不得,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睛里却刺痛不已,血泪流出,喉中哽咽,他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周梓卿来到他的身前,看着这个让她念念不忘、成了她精神支柱的俊美男子,她伸出手来,纤细苍白的手指抚过宇文业的眉眼,抹去他的血泪,哽咽道:“当初我被人毒哑,丢进秦河九死一生,心中唯对你的执念,才苦苦捱到京都,却躲在腌脏小巷,成日与乞丐为伍,不敢与你相认,不敢与家人相见。” “你真的是她?”宇文业慌张的伸出手来,捧上周梓卿的脸,手指匆忙的在周梓卿脸上勾画,“你真的是她,你真的是……”说到这儿,宇文业只觉喉中干涩,再也说不出话来,用力把周梓卿圈入怀中,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对方,忘记了世间烦恼与忧愁,忘记了时光。 吕妍见两人久久不愿分开,她着急的在原地走了两步,四处望了一眼,道:“妙玉去捧盆清水来。” 俩人捧着一盆清水往两人身上一淋,惊醒了梦中人,宇文业把周梓卿护在怀中,怒道:“是谁在沷水?” 吕妍冷斥:“给你沷点凉水,清醒一下头脑,谁叫你睁着眼睛是瞎子,闭着眼睛才成清明人。” “吕家二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少费话,若不想变成瞎子,就快快洗洗你的眼睛,好好的看看眼前人。” 周梓卿拉着宇文业,亲自为他洗了一把脸,又为他细细的洗了眼睛。宇文业的眼睛慢慢睁开,就见眼前一位蒙着半张脸的女子,只达他胸前,一双幽黑的美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轻轻的伸手,打开她的面纱,只见一张明媚动人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水灵灵的肌肤,小巧的鼻梁,樱果般的嘴唇,一脸的担忧。 “原来你长这样,原来你是如此的甜美,与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声音刻入我的灵魂,每每午夜梦回,总能想起,我想我念,却再也寻不回你,我悔我愿,却于事无补,如今老天爷终于开眼,终于让我们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常伴我身边,再也不要分开。”宇文业深情的说着,周梓卿含泪摇头,却伏在他怀中哭了起来,等着这一刻似乎等了一辈子,每当她饥寒交迫之时,每当她无助之时,就会想起他,他是她唯一的执念。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寻个地方,先换身干爽的衣裳再说吧。”吕妍提醒两人。 宇文业反应过来,拉着周梓卿的手不愿放下,“随我来。” 吕妍换了身柳绿衣裳,身后跟着一身粉红衣裳的周梓卿与浅兰衣裳的妙玉。周梓卿依旧蒙着半张脸,三人匆匆走回锦院。 吕薇铁青着脸坐在软榻上,刚才丫鬟回禀,这侧院的丫鬟婆子都昏倒在地,而她的好妹妹与两位丫鬟却不知去向,派人四处寻找,没有寻到,却有人看到宇文业从西侧院中出去,没有直接来看她,过门不入,这也太奇怪了,莫非她的好妹妹与宇文业在私会? 刚想到这儿,就见吕妍换了一身衣裳盈盈走来,而她身后的那位蒙面丫鬟居然也换了一身衣裳,而且看这衣料,不似普通丝绸,倒像蜀锦,蜀锦?吕薇面色一惊,放在扶手上的手握紧,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位蒙面丫鬟,只见她身段纤细,步伐婀娜,那一双含情眸更是水汪汪的让人无法忘记,这哪是丫鬟?就说是某位大家闺秀,也不会有人怀疑,先前穿着还算普通,如今锦缎加身,更显她气质雍容。 “让姐姐久等了,妹妹眼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吕妍没有打算再坐下去。 吕薇也没有唤她坐下,她缓缓起身,脸上不见喜怒,道:“难得妹妹来一回,不如留下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 “午膳便不必了。”吕妍说完准备离去。 “这位娇娇何不露出真容!”吕薇忽然开口。 吕妍脚步一顿,回身笑了笑,“姐姐说笑了。” 吕薇只看着蒙面丫鬟继续说道:“我不知你目的为何,既然来了,何不露出真容?” “姐姐,你确定要让她露出真容。”吕妍似笑非笑的看着吕薇。 就在这时,外间响起了丫鬟婆子的声音:“二公子好!” 吕薇听到宇文业来了,忙收敛起自己的心思,露出一张柔美的笑容,站姿原本气势凌人的瞬间变得娇弱无依,我见犹怜。 宇文业一身月牙白锦衣,腰间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手中拿着折扇,头上一支玉簪,两缕头发垂于胸前,一张俊朗的面容,眉眼含笑的走了进来。 吕薇迎了上去,嘴中娇嗔:“孩儿睡着了,可要吩咐下人把他抱来。” 宇文业面上僵了僵,狭长的眸子轻轻瞥向周梓卿这边,就见她面色一暗,垂下头去,宇文业脸色一敛,没有扶住吕薇,而是径直来到主座坐下。 ☆、京中局势 “二妹前来真是难得,薇儿也不通知我一下,刚才听到嬷嬷说起,便吩咐厨房备了好酒好菜,无论如何,二妹一定要留下用完午膳才走吧。”宇文业虽是对吕妍说话,可眼神儿却时不时的瞥向周梓卿,周梓卿始终垂着头,脸色有些不太好。 吕妍不动声色的来回瞧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吕薇如此陷害于她,如今还得同她共侍一夫,且吕薇又先一步生下嫾儿,周梓卿如何能接受啊! “午膳便不必了,走时家父再三交待一定要回去陪着双亲用膳,我能陪在双亲面前的时间越来越少,待宇文公子来日成亲之时,我同梁王殿下一起前来祝贺。” 吕妍的话音刚落,吕薇脸色大变,她看向宇文业,就见他眉开眼笑,心情极好,与往日家中长辈催婚不同,那时的他是能拒绝就拒绝,再不然就甩袖离去,留下吕薇在中间周旋,怎么今日…… 吕薇看向吕妍身后的蒙面女子,正好她也看来,只见她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接着垂下头去,不对劲,她绝不是吕妍的丫鬟,今日宇文业态度的改变定与这人有关。 吕薇猛然起身,径直走向周梓卿,本来隔得便不远,屋中众人怔愣的时间里,吕薇已走到了周梓卿面前,她二话不说伸手摘下她的面纱,周梓卿隐含怒意的眼直直的迎上吕薇的目光,只听到吕薇“啊”的一声,倒退了好几步,眼里尽是不敢置信和惊恐,接着又退了几步,直接磕到门沿,跌倒在地。然而宇文业却是迅速的来到了周梓卿的身边,见她完好无样,又见吕薇跌倒在地,忙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把她扶起。 周梓卿看到这儿,再也顾不上那面纱,匆匆往外冲去,吕妍与妙玉尾随其后追上,宇文业见状,松开吕薇正准备去追,吕薇身子晃了晃,抓住宇文业的袖口,眸里尽是无助,没有说话,却泪先流下,宇文业看了看周梓卿消失的方向又看了吕薇含泪的双眼,最后狠下心来,掰开吕薇的手,急忙追了出去。吕薇望着宇文业瞬间远去的背影,再次跌坐在地,十指划在大理石地板上,满手鲜血,却不知疼痛,嘴中喃喃:“她来了,她终于回来了,她居然没有死,她为什么没有死?……” 第50节 吕妍追上周梓卿时,眼前飞落一人,不是宇文业是谁,想不到他也追的这么急。周梓卿不待宇文业靠近,便伸手制止道:“你别过来。”话一出口,双眸却带着深深情意,看着对面的人,不忍然而却不能。 “娇奴,我们走。” 吕妍与妙玉扶着周梓卿往前走去,宇文业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却不敢上前追来,直到娇影已不见,他在原地依旧未动,目光不曾收回,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吕妍三人出了宇文府,坐上马车,堪堪坐稳,周梓卿便伏在吕妍怀中痛苦出声,“娇奴,我为何这么苦啊?我为何要这么苦啊?若能重头再来,我宁愿不曾认识他,宁愿今生不曾见过他……” 吕妍无言以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触景伤情,吕妍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刻骨的恨意,上一世那一杯毒酒,那一个冷漠绝情的眼神,刻入她的灵魂,刻入她的全身血液,这一世她带着不甘,带着满身怨气,气势汹汹而来,她怎舍得放下? 对于今日的周梓卿来说,她也是放不下的,放不下了,明知道前路艰辛,但她不会放弃,这是宿命。 果然没几日,周府便传来喜讯,接着宇文家也将消息公布于众,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年中,梁王府与吕府的婚事,宰相府与周府之间的婚事,成了民间的饭后美谈,大家都期待着这两场顶级权贵之间的奢华婚礼。 吕妍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自上次陪周梓卿出了趟宇文府后,她便回家静养,再不养养,她便再难在及笄宴上站起来,那可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怎可以趟在病床上度过呢! 吕妍用上了最好的疗伤圣药,休息数日后,精神又回来。想起三日后便是她的及笄礼,这几日便开始紧张起来,还记得上一世的及笄礼是在梁州城过的,那时孟氏被发卖了,父亲为回京之事整日郁郁,没有宴请宾客,没有恭贺喜宴,唯有哥哥偷了银两带她出去吃了一顿好的,回来后哥哥被父亲抓住,在屋外跪了整整一夜,多么凄凉的一个及笄礼,所以她上一辈子就这样自愿卖入魏王府为奴也并不觉得伤心,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一世的及笄礼,她吕妍一定要让自己过得奢华,一定要弥补她这两世所受之苦。所以吕妍派卫景文去分部支了银两。吕妍亲手把十万两银子交至孟氏手中,直把孟氏吓了一跳,急忙问她银子的去处,吕妍便说是梁王送的,梁王说要吕家为她举办一个盛大及笄礼,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孟氏被她这么一说,面色腾的变得严肃起来,慎重点头,决定好好把这十万两银子用到这次席宴之上,绝不丢皇家的脸。 吕妍刚从孟氏那儿回到柳月轩,杜影忽然落入园中,轻飘飘的在吕妍身前落下,看到杜影,吕妍精神一振。 杜影向前行了一礼,从袖襄中拿出一封密函,“这是纪大将军的详细资料。” 那次在城门上看到纪大将军,吕妍便要杜影去打探,除了那日把他召回去了趟宇文府,这些日子便奔波在外,今日终于有了结果。 吕妍打开一看,脸色微变,拿着宣纸的手抖了抖,憋住了呼吸,心情难以平复,接着拿起宣纸放在烛火上燃烧怡尽。 “此事不可外传,就当没有发生过。” “是!” 这时吕煦派了管事的过来传话,传吕妍过去有事相商。 吕妍带着妙玉妙真来到紫玉堂,在书房前停下,护卫通禀,吕妍便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吕煦坐在桌案前正在处理公事,见吕妍进来,含笑道:“娇奴有伤在身,便无须多礼了,来父亲身边坐下。” 吕妍坐在了吕煦身侧的软榻上。 “娇奴在京城也呆了有些时日,为父刚返京城,对这京城之事反而没有娇奴明确,今日便是唤娇奴前来商量一下这京中之势。” 吕妍想了想,便说道:“如今京中分三派,一派属太子,一派属魏王,中立那派只扶持皇权,至于梁王,在朝中势力最差,除了一些正直的大臣愿意出手相帮便帮衬一下,并没有什么追随之人。” “太子一党中其主要力量来自皇后娘娘及其娘家定国公府还有禁军右羽林大将军丘煜,以及中立那派只扶持正统皇权的人,相较于魏王表面上看似要强势,其实不如魏王兵权在握。” “魏王上次彝山北戎蛮夷兵乱,手握精兵,没有交回朝庭,听传此次魏王私自离京去往益州,便是向韦家提亲的,在今年内玄阳城里必出第三桩婚事,那便是魏王与韦家,只待魏王得了韦家之势,便能得到掌握十万大军、英勇善战的袁大将军支援,太子除了有正统之位外,在兵权上太弱,根本不是魏王的对手。” 吕煦听后,心下大惊,原本想着自己女儿嫁了个王爷,怎么说也能有斗一斗的资本,遂不知京城之势已如此紧张,而自家得意的女婿却还守着个西郊校场不放,一事无成,脸色不由的一沉。 吕妍见吕煦锁紧了眉头,接着说道:“其实梁王也并不是一事无成。” 吕煦凝神看着吕妍,问道:“什么意思?” “梁王是大智若愚,梁王有大才,心怀天下,不愿黎民受苦。如今京城之势,太子一党与魏王一党斗得水深火热,于梁王反而更好,况且梁王之势也并不是表面所见那番,在朝庭之上,六部里就是父亲您还有刑部尚书周子正,在兵权之上他有侯府纪大将军,如今再加上一个左羽林大将军陈质,虽不能与魏王相比,却也不比太子弱,只差一个正统明分。” 吕煦被她这么一说,心下一惊,问道:“那左羽林大将军陈质与刑部周子正是什么时候的事?”吕煦没有问纪大将军的事,吕妍心里明白,当年那件事毕竟太过响亮,若不是皇家为了颜面,一夜之间封锁消息,甚至都传入老百姓的耳中。 “刑部周子正欠我一个人情,此人向来正真,是拥护皇家正派里的主力军,待来日形势有变,我必有把握说服于他,至于左羽林大将军陈质,原本就是梁王殿下的属下,这次段临丰之事便是梁王奔着这个位置来的。” 吕煦“噫”了一声,朝中局势如此复杂,吕府是要四方奉迎还是坚守一方呢?他犹豫了一会,说道:“今日薇儿传信,说那宇文家长公子有娶妾之意,两人婚后数年未得一子,此次纳妾便奔着子嗣去的,倒是一个好去处,她建议你四妹吕素,娇奴觉得如何?” “父亲不可,你可知当今宰相宇文拓便是支持皇家正统的主要人物,而我又即将嫁入梁王府,三位女儿,分割两派,父亲要如何选?要知道这皇家最忌讳就是官员分派细,于父亲来说将来不管哪一方赢了,我吕家都不得有好下场,倒不如只选一方,何况大姐与四妹入府也只不过是个妾室,而我却是梁王的正妃,将来若是梁王登基,我吕家也会加官进爵,光耀门楣。” 吕煦没有接话,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过了许久才道:“早知当初便不要薇儿嫁入宇文府了,如今为父便要舍弃这个女儿么?” “父亲,还有一事您怕是不知,周姑娘之毒便是大姐所下,被周大人查出她与江湖人勾结,而且还拜于江湖巫山派门下,如今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吕家人了,父亲若该舍不舍,将来只会连累我吕家,皇上对官员结交江湖人士甚是忌讳,父亲可要三思。” 吕煦心惊,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家聪慧的女儿,好在还有这个女儿处处为吕家着想,他能回到京城不也是借着她梁王妃的身份么,薇儿毕竟只是一个妾。 “如此周大人打算如何?” “我为周姑娘冶病,周大人已答应我不再追究此事,毕竟是大姐陷害在先,当初若无大姐设计陷害阻拦,周姑娘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否则早就嫁给宇文业为妻……”吕妍把吕薇与周梓卿之间的故事细说了一遍,直听得吕煦怒意顿起,没想着自己大女儿背后做了这么多的事,只怪当初他一心只想回京,不曾细想。 吕煦坐下,吩咐道:“娇奴为我磨墨,为父要给薇儿回信。” 吕妍在一旁细心磨墨,就见吕煦信上回复拒绝了吕薇的要求,并且责备了她对周姑娘下毒一事,再三嘱咐她安心实意的守着宇文业,老实本份的过日子,不可行差踏错半步,不可连累吕家…… ☆、又流鼻血了 说服吕家支援梁王一事一直在吕妍的计划之中,吕妍离开紫玉堂回到柳月轩时,天色暗了下来,乌云密布,忽然下起了大雨。 吕妍躺在花厅的美人榻中,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想起了刘卓,那日拒绝了他的桃花林之行,便再没有了音讯,说起来这事儿也不得怪他,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到了婚礼那一日,依着他的性子,弄不好还得跟她置气,想到这儿,吕妍就脑仁儿痛。 就在这时,吕妍微闭的眼忽然感觉到面前一暗,一股冷风吹来,她猛的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湿淋淋的身影站在眼前,她从下往上看,直到对上了刘卓忧郁的眼睛,才猛的一怔,像做梦似的,以为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再定睛一看,他依旧站在对面,就这样湿淋淋的站着,目光郁郁的看着她。 吕妍忙起身,就见妙玉妙真不知什么时候已退了下去,厅中只有两人,虽然这是夏天,可淋了雨也不是小事,吕妍拉起刘卓的手,脸上带着恼意,语气不容置喙,“跟我来,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裳。” 刘卓脚步顿了顿,还是跟着吕妍来到耳房,吕妍才想起家中没有男子衣裳,于是又出来吩咐妙真去紫玉堂取一套来,而且要偷偷的,接着又吩咐妙玉唤丫环婆子准备热汤给刘卓沐浴,一切安排妥当才回了屋,就见刘卓站在房中正淡淡的望着她,脸色不太好。 吕妍走近他,轻声问道:“这下雨天的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去西郊校场么?”吕妍眸中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她真想不到刘卓会过来,原本以为自郑氏那件事后她定会气他的,可是看到他的人后,便生不起气来,他这样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如此的真实。 刘卓薄厚适中的嘴唇动了动,又停了一会,低沉的声音问道:“那日你怎么不去?我在桃林里等了你一天。” 吕妍错愕,她不是写了回信么?怎么他没有收到?于是说道:“我明明给你回了信,那日有事不能赴约,所以就……” 刘卓露出一个苦笑,“你几时给我写信了?你有什么事要忙?你倒是说说。身子骨没有好全,又是一个姑娘家。” “异,我是真的有事,我……” “你是不是不想嫁我为妃?如今你父亲返回了京城,你也成了吕家嫡女,你母亲也有了尊贵的封诰,目的达成了,你便要反悔了对吧?” “我没有——”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不就是因为我这皇子的身份么?可我一直想不明白,若认实力,你为何不选择魏王,他不但是京城权贵们攀附的对象,也有这个能力让你吕家加官进爵,他对你也有情,你为何会选我?再不然选其他的皇子也行,放眼望望整个京城,就我刘贤最淡泊名利,随性自由,你为何会选我?” “难怪刘贤会拿着你的画像不愿还我,你俩早就有这心思了对不对?那日你说要回吕府住住,你就是想避开我去与他私会对不对?在吕府明明是养伤,你却成日里不在府中,我来过几次,都发现你都不在,今日若不是雷雨阵阵,你也定会没有时间对吧!” 吕妍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刘卓几时变成这样子了,他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次桃花林之约没去么,还不都是他母妃害得她心情不爽啊,如今他反倒过来兴师问罪。 “刘卓,魏王已去往益州,准备迎娶韦家三姑娘为妻,他跟我根本就没机会见面。” “你还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魏王本人根本就没有去益州,他只派了亲信去了而以,虽有几次早朝缺席未来,却也提前向父皇禀明,那几次是不是就是陪着你去了?” 吕妍更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也不知那信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没有交到刘卓手中?看他今日这架势怕是兴师问罪来了,不弄个水落石出,定能闹得她吕府不得安生,吕妍没再反驳他,沉思了一会,觉得寻不到证据的东西,只会越描越黑,得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行,于是佯装气愤的说道:“你说我倒有理了,还记得当初你跟韦家三姑娘的事么,你跟他还有私下的婚约呢,若不是我一直在争取,你早就同她成亲了吧。” 刘卓被吕妍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脸憋得通红,“那不都是你出的主意,我也是听你的计策行事,我跟她清清白白,我从没有单独同她在一起过,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没有动过任何念头,我……” 吕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娇奴。”刘卓忙上前把吕妍揽入怀中,一脸着急的问道:“娇奴,你可是伤口又痛了?” 吕妍一哭本不知找个什么借口,被他一说,身子一软,“伤口痛得厉害。” 刘卓再也顾不得先前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把吕妍打横抱起,放回床上,又见自己一身湿淋淋的,忙起身站在床沿焦急的看着吕妍。 吕妍见他一脸焦急,又是一脸的灰暗,眼神里情绪复杂难明,便伸手拉住刘卓的衣角,软软的、糯糯的说道:“不要跟我置气了,我若不是喜欢你,便不会吃你和韦氏的醋,也不会挺身而出为你挡剑,那日没去是真的有事,我去周家,为周姑娘冶病。” 刘卓脸上动容,伸手握紧吕妍的小手,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话,眉眼舒展开来,眼瞳里倒印着吕妍的身影。 吕妍刚躺上没多久,妙玉妙真准备妥当,敲了敲门,吕妍唤她们把热水抬了进来,接着作势要起来,刘卓忙制止。 “我服侍你换洗,她们……我不放心。”吕妍脸颊一红,垂下头去。 刘卓原本低沉的心情变得愉悦了起来,看着吕妍羞红的脸,说道:“你且躺着,即便是在梁王府我也是自己沐浴,没让人近过身。” 吕妍便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耳房里传来清脆的水声,吕妍脑中忽然闪过刘卓赤-祼的身子,就那次无意间瞧见的画面忽然浮现了出来,她忙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放在枕边的手背上一股温热的湿意,抬手一看,怎么又流鼻血了,吕妍忙用被沿捂住鼻子,可鼻腔里的热流却止也止不住,只觉得耳中的水声就像魔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声静了,吕妍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光影。吕妍只想把脑袋藏在被窝里,被这一脸鼻血弄的,脸早已经丢尽了。 “你怎么了?”刘卓俯身上前拉开被沿,就见上面一滩血迹,脸色大变,急问:“可是你肩膀又出血了?” 吕妍在被下摇头,刘卓再也不管不顾把吕妍的下巴抬了起来,接着低低一笑,声音清澈的似林间泉水,吕妍的鼻血更是汹涌。 “你还好吧,可要唤大夫?”刘卓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戏弄意味。 吕妍只好又捂住鼻子,抬眸看他,“你还是帮我唤大夫吧,我想这是病……” 大夫来了,探了半天的脉,摇了摇头,最后得出结论,火气太旺,只需多食一些清淡素菜便能慢慢恢复过来,孟氏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求大夫给吕妍开了补血汤药,大夫直摇头,又因吕府官大,只好听话的开了。 孟氏唤了下人去煎药,自个儿守在吕妍床沿,叹了口气,看吕妍有些犯困的眼睛,才拍了拍她的被沿走了。 房中只剩下吕妍一人,刘卓从房梁上飞身下来。 “几时同我见面得飞檐走壁,小偷小摸起来,刚才在我母亲面前,你在也无访。” 刘卓老脸一红,有些窘迫的道:“这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你房中多不好,即便是你身边的下人也不知我来了,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于你名声不好,再忍忍也就几个月了。”刘卓这么说着,心情更是好了,反倒忘了当初匆匆而来的初衷。 吕妍更是高兴,他终于不生气了。 雨终于停了,吕妍催着刘卓回去,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刘卓回去时也是用得轻功,吕妍想杜影肯定在暗中看到了还不知怎么想,想到杜影,吕妍心中忽然起了个计划,是时候要他准备一支影子军了。 在及笄前一日,吕妍抽了个时间坐上马车去了趟城西梅花庄,上次倒卖碧螺春,阿奴赚了不少银两,今日卫景文来了密信,便是为此事前去有要事相商。 来到梅花庄,吕妍又来到那处二层小屋舍,屋前石凳上坐着一位挽髻的妇人,侧面看得不甚清楚,一身浅蓝色衣裙,掩不住那隆起的小肚,还是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此时正拿着茶杯,吹了口茶沫子。 吕妍有些纳闷,这是谁呢?莫不是卫景文几时娶的妻室?正猜测着就见那妇人回过头来,直把吕妍震在了半路,忘记了走路。 阿奴一张清丽的脸上,眉目含笑,道:“怎得,不认识我了。” 吕妍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来到她身边,上下打量了两眼,“你……你怎么怀上了?”吕妍本想问那孩中父亲是谁,却觉得突兀,终是忍了。 阿奴拉着吕妍坐下,这次没有行礼,跟着吕妍一同坐下,笑容不减,从袖襄里拿出一封信交至吕妍手中,“这是你哥哥给你的信。” 吕妍一听是哥哥的来信,忙解开封蜡,打开细看了起来,看完后,她又重复看了一遍,面露古怪,接着抬头看向阿奴的小肚,久久未语。 原本欢喜的阿奴脸色微变,笑容没了,唯有眼中的期待,久久不见吕妍出声,阿奴的脸色暗了暗,连声气都小了,似刻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中静谧的古怪,妙玉妙真一脸奇怪的看了过来,连刚进林荫小道的卫景文脚步也是一顿,停了下来。 ☆、嫂子阿奴 “哇,太好了,咱吕家有后了。”吕妍忽然欢呼,吓得阿奴一愣一愣的,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怎么,你都要当母亲了,还这番愁眉苦脸,想当初我还说只待吕家回京,我母亲便认为你为义女的事,如今倒是不必了,你直接成了我嫂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刚才是吓唬你的,谁叫你瞒得这么紧。”吕妍刚解释完,阿奴一巴掌就拍在了吕妍的肩上,好巧不巧拍在了左肩,还好下手很轻,吕妍啊的一声,忙按住左肩。 第51节 阿奴一惊,忙上前查看,看到吕妍的旧伤,心疼道:“是谁伤了你?这么严重。” 吕妍叹了口气,“这事儿说来话来,以后再向你细说,倒是你,怎么瞒得我这么紧,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还以为哥哥把我及笄的事给忘了,阿奴也是,我也以为你也忘了,你俩存心气我的,白担心了这么多天。” 提起吕承旭,阿奴脸一红垂下头去,停了一会,才将他俩的故事娓娓道来。 阿奴在离城做生意,常跟关外鲁国、西戎、东胡都有生意往来,这道上的生意难免会遇上不讲理的,两方人马动起手来,也是凶狠。阿奴虽为一介女子,却向来一身男装打扮,走南闯北从没有露过馅,那次交易阿奴这边受到袭击,阿奴与众兄弟分散,误打误撞藏入了军营。 阿奴在军营里认识了当初还是教头的吕承旭,两人成了好友,又经阿奴几番提点,吕承旭又向来英勇善战,立了几位大功后封为先锋将军,如今最得镇南大将军袁晟斗的赏识。 后来无意中发现阿奴是女儿之身,便有娶妻之意,两人的婚礼还是袁大将军主持,成了袁承旭名正言顺的妻子后,便在离城置了院子,成了家。 只因吕承旭用的是他名,阿奴一直不知道他的家世,直到阿奴怀孕,吕承旭才无意中遗叹的说起了自家妹妹的情况,明明答应妹妹及笄回去为她庆祝,没想到他许下的愿望却未能实现,妹妹该有多失望。 阿奴听后,几番追问他的家世情况未果,又在阿奴的轮番攻克之下,吕承旭才说了实情,结果一对口,才发现两人都认识吕妍,想不到这缘分还真是奇妙,茫茫人海之中也能遇上。 吕妍听完她的故事,心中激动起来,想不到自家哥哥不行商却投了军,如今又是功迹在身,做了先锋将军,只是先锋将军多危险,每次打仗必冲在前头,心中担忧了起来。 阿奴见吕妍眼神郁郁,便安慰道:“夫君本叫我别告诉你这些,就怕你胡思乱想,这么多年刀林箭雨中走过,早已练就了一身本事,夫君向来有勇有谋,大小仗这么多场,早已不是当初青涩少年,娇奴你就放心吧,再说如今边关也算安稳,很少打仗。” 放开心结,吕妍接着又看向阿奴隆起的小肚,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嫂子,这么千里迢迢前来,又怀着孩儿,定是吃了不少苦。” 阿奴含笑,“我一向男装视人,身体壮实,这点苦不算什么。” “若是母亲见了,定是欢喜不以,想不到哥哥居然悄悄成亲。哥哥也真是聪明,隐姓埋名上了战场,我现在听来,还真是庆幸当初哥哥想得周到,如今我即将嫁入梁王府,而袁大将军又将成为魏王的人,哥哥若是身份暴露,性命堪忧。” 阿奴一听,点了点头,“当初收到你的来信,我便嘱咐你哥哥,千万别暴露了身份,来日方长。” “还是嫂子想得周到,那嫂子这次回来,便不要去离城了,留在京城如何?” “我同你哥哥也是这么想的,我若与孩儿呆在离城,若离城有变,我反而成了他的拖累。” “那就太好了,快,随我回家去。” 阿奴嗔了吕妍一眼,“你今日来的功课尚未做完,怎可急着走,又不急在一时。” “什么功课?” “这几年的生意账本我全部带来了,你不翻翻看吗?” “你都是我嫂子了,我的就是你的,不翻了,不翻了,母亲等的急呢。” “母亲又不知我回来,怎么等得急,我这么些年辛苦赚下的,你也不翻来看看。”阿奴佯装生气。吕妍见了只好坐下,拿起账本快速的看了起来。 只见吕妍脸色越变越红,到最后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待最后一本账本翻完,吕妍激动的说:“嫂子简直是我吕家的摇钱树,赚了这么多钱,便是梁王府,乃至魏王府也未见得有我们多,可以买下半个南朝。” 阿奴脸露得意之色,“若不是认识了你哥哥,若不是我怀有身孕,我真不想离开离城,离城遍地黄金,真是赚不完的生意,这两年多往南朝各个州郡所送之物资差不多占了半个南朝市场,剩下半个便是朝廷不外放的生意了,可惜我这一回来,生意就少做了许多,没有我在离城守着,底下的人做事我不太放心,许多塞外专跑的走镖就给搁置了。” 歌舞伎坊、客栈酒肆,陆运河运,走镖护卫等等一切正当的生意,还有一些不正当的类似倒卖朝廷贡茶碧螺春等,还有与境外商人廉价收购高价卖入达官贵人手中的毛皮草药、灵芝雪莲仙草等珍贵药材外,又把中原的物资倒卖入鲁国、西戎和东胡,甚至塞外其他少数民族。 “嫂子,你简直是一位行商奇才,就短短两年时间你便赚了这么多银子。” 阿奴把账本往吕妍面前一放,“这些都是你的,以后赚的也都是你的,我以后还会为你赚更多,我来之时,你哥哥便同我说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支持你还有梁王,我们都知道京城党派林立,暗藏玄机,你既然选择了梁王,我们吕府之命运便系于梁王身上,在京城行为举止不容丝毫差错,我们会在背后支援你的。” 吕妍忍不住抱住阿奴,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只说出两字:“谢谢!” “若不是娇奴你便不会有阿奴的今天,我的出身你是知道的,你能这么开怀的接容我,我心存感激。一回到京城,却入门不进,守在城西呆了两日,最后还是卫公子给我出了个主意,唤你前来相认,没想娇奴依旧这般热情对我……” “嫂子便不必说这些了,在我吕家只要哥哥喜欢的,我同母亲便会喜欢,至于父亲由我去说,绝不会委屈嫂子的。” 有了吕妍这话阿奴安下心来,便随吕妍起身往外走去,路中遇上卫景文,他一身素雅,抱拳道喜:“恭喜二位!明日属下不方便前去贺喜,今日在此送主上一礼略表心意。”说完一拍掌,小童呈上一个白玉盒,翻开,里面鹅黄锦布上放置着一株千年人参,看这成色与当日郑氏赏赐的不相上下,吕妍面色一变,正要拒绝,阿奴便笑道:“你且收下,卫家虽不行官,却是南朝的行商大家,家中便有四支商队穿梭于中原与塞外,这人参虽精贵,费些心思还是能弄到的。” 吕妍只好收下。 吕妍携阿奴回府,一路上阿奴有些紧张,平时见她淡定匆容,今日却频频抚肚,左顾右盼。吕妍托起她的手,柔声道:“阿奴别急,我母亲向来温柔,但凡哥哥喜欢的,她绝对会喜欢的,何况你还怀有我们吕府嫡系血脉。” 阿奴点了点头。 入了府,吕妍带着阿奴直奔紫玉堂。 面见孟氏,吕妍扶着阿奴行了一礼,便坐在孟氏身侧的软榻上,围着一个矮几,丫鬟送上茶水点心。 刚从城西过来,吕妍带上了一包碧螺春,平日里也只有吕煦的书房中有,藏得比较紧。阿奴亲手泡上一壶茶,为孟氏亲自倒上,接着起身,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奉上媳妇茶。 孟氏从刚才阿奴进来时便一脸的疑惑,看到自家匆容的女儿,便也没有急着询问,如今见阿奴忽然行此大礼,有些不知所措。 阿奴简要的说了一下与吕承旭相遇相知的经过,孟氏睁大眼睛,满是震惊,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再细看她隆起的小肚,面上已激动的通红一片,忙接过茶喝了一口,接着扶起阿奴,上下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喜色,拉着阿奴坐下。 对于循规蹈矩的孟氏来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女子还可以身着男装入军营上战场,这么看来,对这个媳妇是越来越喜欢了。 阿奴得孟氏欢喜,总算过了这一关,可是父亲那边…… 孟氏拉着阿奴的手笑道:“你父亲最最想就是抱上孙子,家中孩子不争气,没有一个有定性的,没想着旭儿倒成了第一个,最想不到的人便是他了,你父亲若是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下阿奴终是放下心来。 吕家老二吕承志,从小就喜欢流连花街柳巷,到如今弱冠已过,还尚未正式娶妻,让人头痛不以。老三吕承浩生下便有一股阴柔美,又喜诗书,成日守在园子里看书作赋,虽有文采,却不思官场,只想这样平平淡淡的清寡生活,身边除有一位通房丫鬟外便没有了别人。 这两个哥哥这样,吕妍倒也不怎么关注,再说吕家刚回京城,只待再过些时日自会有媒婆上门。 孟氏要给阿奴在紫玉堂内安置一个两进院子,吕妍却制止了,阿奴生性自由的性子,倒不如就跟她挤在柳月轩的两进院子里,也有个谈心的人,不让她觉得寂寞,若是将来哥哥回来,再另选个园子安家也不晚。 孟氏见两人非常要好,也便遂了她的意。 吕妍带着阿奴高高兴兴的回了柳月轩,阿奴打量了一下院中摆设,笑道:“还是娇奴最明我心,这院子素雅清静,下人也不多,最是舒服。 从此吕妍与阿奴对面而住。 为了庆祝阿奴的到来,吕府晚膳全家齐聚紫玉堂,内院的姨娘庶兄妹都过来了,吕煦慎重的介绍了阿奴,从此阿奴成了吕府一员。 忙了一天回到柳月轩时,天色暗了下来,吕妍在门口与阿奴分了手,各自回房休息 妙玉为吕妍解下衣裳,接着轻声说道:“今日梁王府送来一套衣裳与手饰过来,说是为女郎明日及笄礼时穿上。” 吕妍一怔,想起刘卓,心中一甜,脸上露出笑容,“呈上来,我先试试。” 丫鬟一字排开,吕妍好奇的上前,拿起上衣,居然是兰桂坊精绣的花鸟图云气纹蜀锦上衣,下裙是白蓝相接的曳地长裙,再披上一件浅蓝蝉翼纱,吕妍上下打量,依旧传来那时花淡雅的香味。 翩翩广袖,杨柳细腰,精致的容颜,小巧的下巴。站在镜前,出落得亭亭玉立,吕妍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容慢慢褪下,微微颦眉,那镜子之人与上一世做侧妃时的装扮重合,是如此之像,那神色、眉眼、气势,转瞬之间她已分清是梦里还是现实,及笄礼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怡尽。 她又及笄了,她又长大成人了,她卷土重来,这一世她不只要报仇,还要补偿自己上一世所受之苦楚,完成上一世尚来不及完成的大业,与他并肩而站,受万人景仰。 ☆、尊贵的及笄礼 吕妍穿着刘卓送来的华服安坐在房中,一大早孟氏亲自过来看吕妍,慎重的交待了一注意事项,到现在又派了张嬷嬷过来叮嘱,吕妍听话的坐在那儿一动也未动。 等所有人退下,阿奴悄悄地从外头进来,把门关好,一脸惊艳的看着吕妍,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今日最最漂亮,没想到梁王殿下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放眼望望整个玄阳城里怕也没有几个能像他。” 吕妍心里甜滋滋的,衣裳事小,就是他的这一份心意真是让人难得,她尚未入府,便这么心细如发,平时看着是个粗人,对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想不到性格刚中有柔。 “娇奴长大了,及笄后,再过几月又将入梁王府,时间过得还真快,那年我一身狼狈的被你寻到,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有今日,不只能吃饱穿暖,还能过上富贵的日子,我从不曾想过我这一辈子还会有这样的好运,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娇奴。” “嫂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我们只会更好,于我而讲,只要咱们吕家能平平安安的,守住这份荣耀便足矣。” “娇奴。”妸奴抱住她。 吕妍拍了拍她的背,忽然面上一惊又一喜,“嫂子,我似乎感觉到你肚中的孩儿在动。” 阿奴放开吕妍,坐直身子,握着吕妍的手放在肚子上。 “感觉到了,他真的在动,像……像在踢我,好神奇。”吕妍又惊又喜,上一世因为韦氏久久未怀上身孕,做为侧妃的她就不能生育,因此一直没曾有个孩子,从不知有了孩子的感觉会是什么样子的,然而今日却这么神奇的出现了,吕妍似个玩不腻的孩子,手放在阿奴的肚子上舍不得放下。 “奴娇将来也会为梁王殿下生下嫾儿的,不久的将来你便能感受到这种母爱,很珍贵很难得。” 为刘卓生下孩子?吕妍心下一紧,为他生下孩子吗? 阿奴见吕妍原本欢喜的脸上忽然面色一沉,没再说话。阿奴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她在内心一叹,拉着吕妍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梁王殿下这们的男子,这世上难寻,娇奴可要珍惜啊。” “可是我没打算怀上他的孩子。”吕妍脱口而出,潜意识里她就没有想过要为他生下孩子,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不甘,她不甘心,她大仇未报,我吃不好睡不下,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嫁给刘卓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真的喜欢他,或是只为他的权势,她已经糊涂了。 “娇奴,做嫂子的没有经历你所经历的,不知如何开导你,然而我只想告诉你,珍惜眼前人,不要被事情蒙蔽了双眼,免得将来后悔莫急。” “阿奴。”吕妍犹豫了一会,接着说道:“我知道梁王极好,可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待我解决完这些事情,我必会全心全意的对梁王。” “可是感情是不能等的,我不知道你要多久,感情这种事情很微妙,你若不能坦诚与梁王相对,久了,就会生出种种误会,然而有些误会一但被有心人利用,有可能成为两人一辈子的遗叹,你可要三思。” 吕妍垂下头去,双手握拳,心中愤恨,若是她不解开这把心锁,他们也会过得不幸福的,暂且只能这样吧。 及笄礼很快就要开始,阿奴去了前院,吕妍独自坐在房中,暗自沉思。张嬷嬷带着丫鬟们忽然赶了过来,面上喜气洋洋,看到吕妍,恭敬的行了一礼,开心的说道:“恭喜女郎,梁王殿下与大长公主殿下来了吕府,听殿下说,今日及笄正宾便由大长公主担任,刚才夫人听到,便遣我匆匆前来报喜。” 大长公主?那不是刘卓的姑姑吗?他居然请了作为南朝典范德才兼备的大长公主刘嬉?吕妍心下一惊,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为她亲自颂祝辞、梳头加笄?是要有何等的造化,吕妍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嬷嬷。 “是殿下亲口所说,大长公主若不是为正宾,大可不必来吕府,毕竟吕府刚返京城,尚无这份能力请得动大长公主殿下。” 的确,若不是正宾,若不是刘卓出面,吕府又何德何能。 吕妍起身时,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可妥当了?” 妙玉忙答:“妥了。” 随着张嬷嬷,一行人往紫玉堂走去。 刚入紫玉堂大门,孟氏容颜焕发的站在吕煦身侧与众宾客寒喧,见到吕妍,孟氏面上一喜。 “感谢各位宾朋光临敝府!……” 孟氏侧身走了出来,拉着吕妍的手,上下打量了两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越看越是满意,眼里尽是欣赏与笑意。 进了门,吕妍便看到了前方左阶那张桌子上坐得端直的刘卓,此时正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嘴唇上扬,一抹赞赏的笑意。他的旁边果真坐着庄重的大长公主,头梳圆髻,发饰虽简单却非常高雅大方,较之传闻来说,今日的她更让人亲近,只见她目光慈祥,神色温和,面上含笑。 吕妍径直走入,站在中央向众宾客行礼,然后步向笄者席,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着,坐得是端端正正。 今日吕妍的及笄礼果然是大长公主亲自颂祝辞、梳头加笄完成的,吕妍似在梦中,她居然能得到这样的荣耀,是上一世想都不敢想的。待明日京中权贵必会知晓此事,从此吕家在京城的位置便根深蒂固,再也无人敢异议,也就说白一点,即便是吕承志这样的纨绔子弟在京城也敢横着走了,一般权贵只有绕道的份儿。 吕妍及笄礼毕,便回了柳月轩,反倒阿奴顶着一个大肚子帮着孟氏在前庭应付宾客,借此机会也好把她介绍给京中权贵,吕府唯一的嫡媳妇,在贵女圈中留下一席之地。 吕妍换下一身华服,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就像在梦中,上一世人不曾想过的事情,这一世就这样莫名的完成了,她欢喜可她也忧愁,刘卓对她越好,她越是担忧,心绪不宁。 正在吕妍独自深思之际,屋外响起妙玉的声音:“女郎,大姑娘来看您了。” 刚才席上她是有看到宇文业、周梓卿还有吕薇,当时被大长公主给震住,没怎么仔细注意。 “进来吧。”吕妍没动,声气淡淡。 吕薇推门进来,回身又把门关住,房中只有她俩人。 吕妍微闭着眼睛,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 吕薇自顾自的搬了张圆凳坐在吕妍身边,语气温柔含笑的说道:“恭喜妹妹及笄,自今日后便是大人了。” 吕妍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美眸正注视着她,吕薇此时脸上的神情倒是挺真诚的,只是吕妍从不曾忘记她的所做所为,两世加在一起,刻骨铭兴。 第52节 “我已成年,许多先前不曾计较的事我一项不落的记在心头,姐姐,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理好?我这人其实是一个非常心狠的人,先前温顺,那是没有抓住机会,而且时机未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你说我是不是该露出本相?” 吕薇面色微变,笑容再也保持不住,有些心慌的说道:“妹妹说笑了,不管妹妹成年与否,在姐姐心中,妹妹始终都是我的好妹妹,吕家还得咱姐妹一起努力,不是吗?” 吕妍目光直直的望着她,面上无喜亦无怒,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我从来不爱说笑,姐姐怕是还没有看到我的真性情,我能从一个自卖为奴的丫鬟做到侧妃的位置,不是一丁点小手段便能完成的,我所使的手段怕是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许多阴损的事情于我而说便是家常便饭,在生死边沿的人,从来都是剑走偏锋,不留余地,然而这一切都是姐姐你给予的,若不是你也不会有今日的我,我记得非常清楚。” 被吕妍那阴冷的眼神给慑住,吕薇惊恐的起身,倒退了好几步,脸色青白相交,声音发颤,问道:“娇……娇奴,你这是……” “就这一世来说,你做的那点事情算不得什么,可是我今日非常不爽,不过在你面前还轮不到我出什么阴损的招势,就明着来吧。”吕妍话音一落,吕薇不知所措,脑子似乎有些迟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吕妍一声令下:“妙玉妙真,把大姑娘拖下去,仗责二十,打完后再向我禀报。”说完,便背过身去,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吕薇听到她的话,心头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她可是宇文家的人,宇文家是当朝宰相,吕府算什么,就算与皇家结了亲,也不能说打就打宇文家的贵妾,贵妾虽不精贵,可这打的也是宇文家的颜面,然而不等她多想,她的双手早被妙玉妙真叫上的粗壮婆子给按住,拖出外间行刑。 躺在榻上的吕妍隐隐听到吕薇那凄惨的叫声,嘴角扬起一抹烂灿的笑容,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恁罚,相较于她上一世所受之苦,还只是冰山一角。 许久院子里没有声音传来。房门被人推开,两人把吕薇抬了进来,房门接着关紧,吕妍侧过身,睁开眼看着地上带着一脸恨意的吕薇,没有说话,神色不变,不喜不怒。 “娇奴,你好狠。” 吕妍挑唇一笑,并未理会。 “我必会告诉父亲。”吕薇充满恨意的眼紧紧盯着榻上之人,“嫁给梁王又如何,靠得好是棵大树,靠得不好便是祸害,你觉得父亲还会听你一面之词吗?” “吕薇,你到底要有多蠢,到如今你说这样的话父亲会如何,早已无退路要言,你注定是吕家舍弃的棋子,这一世你输了。” 吕薇哈哈大笑,“娇奴你终究是太自信,你以为我只是一个贵妾,宇文家就不会为我出面吗?你堂堂梁王妃却做出伤害亲姐姐的事情,你觉得你在京城还有一席之地吗?若是名声不好了,梁王殿下还会要你吗?我真要庆幸你今天打了我,让我找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如非你现在杀人灭口,否则我吕薇决不会放过你。” ☆、85 “吕薇你不会说出去的。”吕妍神色淡淡。 吕薇一震。 “你不敢说出去。”吕妍极是笃定。 吕薇脸色苍白中纸,就这么简单两句话直截住了她的心脏,对,她不敢说出去,刚才那一番说出来时,她也是这么想的,她要大闹玄阳城,要闹得众所周知,就算宇文家不出面,她也有的是法子闹得满京城上至权贵,下至百姓个个都知道这件事。 然而就因为吕妍的两句话,她忽然惊醒,她不能,她还有孩子,她若是这样做了,宇文家的颜面也断然无存,宇文家还将成为梁王的眼中钉,在所有利益当前,她吕薇虽报了仇,却也成了牺牲品,宇文家的血脉她将来也休想染指,她将一无所有,连亲生孩子今生别想再见。 思及此,吕薇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子动弹不得,爬在地上,狼狈的像条狗,她不甘心,她恨,这几日所承受的事情集在一起全部爆发,原本还想着跑回娘家寻到支援,却到现在才知道,她已成为吕家弃子。 “娇奴,你好狠,你好狠,你今日打我,我反倒不恨了,我恨你凭什么把我变成弃子?凭什么你可以掌握我的命运?你年纪比我小,我们是平等的出身,你凭什么就可以做吕家的嫡女?而我却只能是庶出,凭什么你可以拥有梁王殿下的疼爱?而我却要守在宇文业身边苦苦挣扎,老天爷凭什么要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你?我不甘心,我恨你,我恨你……” 吕妍待她说完,才缓缓开口:“吕薇我不会收拾你,怕脏了我的手,不过你种的因,便要自食恶果,自有人收拾你的。” 吕妍再也不想浪费口舌,收回目光,命婆子把她抬去宇文家的马车上。 在吕府静养了几日后,吕妍收到一封来信,居然是李林江约她出去一见。吕妍本想拒绝,可想起上一世的他,又久久下不了笔,最后命妙玉妙真备车,去了清玄楼。 这一次来清玄楼却不是天字一号房。 吕妍进来时,一位戎装男子带着她径直入了清玄楼的后院,想不到清玄楼后院居然这么宽阔,相较于前面,这里才是清玄楼的主场,每座园子专供达官贵人饮酒作乐,园子与园子之间又有植被分隔,非常静雅。园子的格局与府弟里的一样,只是小了不少,为了节省空间吧。 戎服男子把吕妍领入一座名为入香园的门口,便行礼告退。吕妍把妙玉妙真留下,独自走了进去。 刚走上游廊,就见听到了轻扬的琴音,婉如涓涓泉水传入耳中,原本鸟语花香的园子随着曲子沁人心脾,吕妍面上不知不觉露出一抹微笑。 吕妍步伐轻快的来到花厅,就见一个红衣背影,今日的李林江没有穿白衣,在记已深处,他向来都是白衣着身,怎得今日换上了红衣? 这是吕妍第一次看到他不穿白衣的模样,她忽然有些好奇,他会是怎样的一幅模样呢?吕妍脚步停了下来,她望着李林江的背影,脑中勾勒出他正面的形象,红衣着装的他应该更加的俊美吧!他有一双看尽世界温柔的眼,狭长的眼向上微挑,笑起来,眼里心里尽是对面之人,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噙满柔情的唇,扬起的笑意从嘴角勾勒,再布满整张俊脸之上,似乎在他面前的便是那珍之重之的人,整个天地唯此一人。 琴音停了,吕妍还是痴痴的望着,席地而坐的人忽然起身,只见云纹广袖,修长的身影回转过来,露出真容。 吕妍就这样痴痴的望着他的脸,只见他唇角漫扬,似皎月潋滟的容颜上绽出一丝浅笑,那眉眼与之先前吕妍所勾勒的更加艳美几分,他依旧温柔含情,然而穿着红衣的他却更显得肆无忌惮,不再掩饰其颜色。 “元生。”吕妍忍不住唤出声,像在梦里,吕妍有些分不清这一世是梦是还是前一世是梦,难辩真伪。 她终于再次唤他元生了,李林江的眼眶微微一湿,看着吕妍那痴迷的眼睛,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她走近了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径直坐下,拉了拉李林江的衣袖,轻轻地,软软地说道:“你陪我弹凑一曲如何?” 李林江点了点头,乖顺的坐下,两人共抚一琴,没有事先说好弹凑什么曲子,然而两人下手,便是那首《玄阳赋》,李林江是不由自主的举动,当他看到她时,他就想弹这一曲,似梦中他俩曾一起弹过,而且心意相通,演湊的极其到位。然而当他看到执音的时候,吕妍所出的手式居然也是《玄阳赋》的起手,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他似乎开始分不清是曾在梦里与她弹凑过一曲,还是他与她原本就弹凑过一曲。 两人沉醉在音乐当中,虽各自弹凑着,没有说话,没有沟通,更没有任何肢体上的交流,然而却配合的天衣无鏠,似乎他俩早已演湊了好多遍,已相当娴熟, 刚开始李林江还有些分心,可想起那梦里两人的场影,那满天飞舞的花瓣,那海势山盟的诺言,他忽然相信那就是他俩共同生活的场景,一定是的,现在才是真的在梦里。放开心怀的李林江微闭着眼睛,与吕妍心意相通,一遍又一遍的弹凑着,似要把现实与梦境分离,一切都回归到最初的□□,他与她相识时的那个□□…… 吕妍似忽然惊醒,她双手一停,音乐哗然而止,一旁的李林江似从梦中醒来,双眸迷茫的望着她,有迷念,有执念。 吕妍看着这样艳美的李林江,猛的闭上了眼睛,忙站起身来,背对着他,问道:“李公子今日唤小女子前来有何要事相商?” 背后之人没有说话,可那气息却突然一窒,似乎声气都没了,似乎吕妍的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吕妍没有回身,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答案,其实她知道没有答案,她今日不该来的。 花厅的空气似乎静止了,直到李林江那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才打破了这份安宁。 “我这几日常常做着一个梦,梦里我与一位女子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两人一起弹琴吟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所以我现在疑惑了,我不知道现在是我的梦里,还是那才是我的真正人生,如果现在是一场梦,我只想把那位女子一起拉回现实,曾经的海誓山盟可还算数?可是我忽然又发现那才是我的梦,悬梁梦一场,一梦两三年,可那梦却很短,为何不给我二三年?莫让我惊醒。” 吕妍背对着他,静得没有一丝呼吸声,他居然梦到了前世,他居然梦到了前世的他和她,可是他有没有梦到自己的结局?有没有梦到?吕妍很想转过身来追问,终是没有了勇气。 “你说话啊!吕家二姑娘,你觉得这事荒不荒唐?你觉得我到底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当中?” 吕妍再也忍不住,回身看着一脸茫然的李林江,“元生,别再执着那场梦,它终究只是一个梦。” “可是为何你今日会同我一同弹凑《玄阳赋》,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你却这么精通,弹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你很了解我,你跟我的心意是相通的,我感觉得到,我很舒服,我觉得这样的我们才是正常的,你还记得那些海誓山盟的诺言么?你说你愿意嫁我为妻,你会生生世世陪伴在我的身边,你说以花海为证,以月亮为媒——” “元生,你不要说了,你做了那一场梦,你可有曾梦到结局?”吕妍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为什么这一世的李林江会梦到前世的事情?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梦到? “结局?”李林江错愕的看着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明明答应的,你说的你便要做到,我的心里全是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绝不改变。” “元生,我……你醒醒吧,我很快便是梁王妃了,你看清事实,那只不过是一场梦,梦是假的。”吕妍自己这么说着,心却如刀割,内疚,无比的内疚,困了她两世的内疚,心里永远不敢正视的梦。 “不是假的。”李林江摇头,他向前走上两步,来到吕妍胸前,两人近的能闻到彼此的呼吸,把吕妍圈在两臂之间,双眸痴迷的看着她,慎重说道:“那不是假的,如此的真实,让我怀凝现在才是假的,你肯定还在梦中,你还不曾清醒,我便是来带你出去的,我们回到现实中去,好不好?就你跟我,云月相伴的日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永不分离。” 吕妍脸色一白,就见李林江潋滟的面容近在尺尺,越来越近,眼前的这片火红,似要燃烧起来。吕妍猛的把他推开,甩出一巴掌,打在李林江红晕的脸上。 李林江震住,目光忧伤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现声音,两人就这样惊愕的看着对方,似飞天横祸撕碎了一场美梦。 “元生,这是最后一次唤你,以后……我不会再唤了,从今往后你把我给忘了吧,南阳是一个好姑娘,她定能陪你完成那场美梦。”吕妍说完便绕过李林江往来时路走去。 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李林江在身后幽幽的开口:“你让我娶南阳公主为妻,我会去做的,以后只要是你的事,你只要开口,就算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你记住,下辈子你是我李林江的女人。” 李林江说完便抵足一飞,没入竹林不见踪影。 吕妍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就是这一句话,除去那南阳公主的事,就是这一句“下辈子你是我李林江的女人”在那一世他也曾是这么说的,他当初也是说以后只要是她吕妍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唯下辈子她吕妍便是他的女人,然后他真的为她死去,所以她愧疚,这一世他又说出同样的话来,像一根刺扎入她的心窝,但这一世她绝不能让他死去。 ☆、太子密闻 出了入香园才走了几步路,刚好来到一处分叉口,吕妍就听到前面树林中一声闷哼,接着几声□□,吕妍面色一肃,脚步停了下来,抬头向前望了一眼,就见那树林里露出个白色的身影,一头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剩下半张脸被制伏在地上,被枯草档住,然而他却倔强的抬起来,又被摁下,抬起、摁下,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吕妍震惊在当场。似触及了她心中的某个深点,一件阴损的让她再也不愿想起的事情忽然崩入脑中,那是上一世在魏王府里,中了韦氏的计谋,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她差点被一个下贱的人污辱,好在她事先留了后路,派了亲近的人通知了刘贤,他赶得及时才救下她,留了清白,才有了那侧妃地位,可是那记忆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似眼前这副画面与那记忆中的重叠,吕妍的神色越来越冷,隐隐还带着恨意。 主仆三人还有几位吕家护卫,随着吕妍径直往那小树林走去。 来到近前,才发现树林里早已戒备森严,金甲兵卫,精钢长戟,一脸肃容。而吕妍带来的这几个人实在不够看,吕妍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脚步停了下来,那林中行恶的男子也停了下来,身下的人只来得及撕开衣裳,尚未受到伤害,吕妍松了口气。 好事被人打扰,行恶男子怒不可遏,翻身爬起,迅速的整好衣服,一脸怒容的看着吕妍几人,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就凭你们这几人,想在我手上救下他,真是异想天开。来人,把他们捉起来,中间那位长得还不错的给我看好了,留待小爷呆会享用。” 吕家护卫迅速把吕妍护在中间,全身戒备,可惜实在是势单力薄,对方那么多金甲兵卫,根本不是其对手。 吕妍颦眉,看着对面的男子又打算行恶,忙伸手制止:“慢着。” 男子挑眉,抬眸睥睨了她一眼,手中动作不解,只听到“嘶”的一声,地上被摁住的人,衣裳又被撕下一块,男子淫-笑一声,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征服的快-感,死死的把地上人的头颅摁了下去,嘴里被迫塞入一嘴泥土。 吕妍有些焦急,她伸手入布袋,抓起一把药粉还来不及甩出,那作恶男子便作了一个手势,林子里的金甲卫瞬间包围过来,吕妍几人被人围困在中间,在如此混乱的战场面前,作恶的男子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继续着手中的事情。 吕妍眼看着身边护卫一个一个的倒下,她开始有些绝望,她今日所遇上的这人怕是位高权重的人,看这些金甲兵卫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定是军中之兵,看来她今日碰上硬钉子了,如此怕是被他杀了,怕也不会抵命,吕妍心灰意冷,不想她今世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最后只剩下吕妍与妙玉和妙真,妙玉妙真一前一后的挡住,但那些兵卫似乎没打算伤她们,只见其中一个兵卫从腰间拿下一根粗壮的绳子,其他兵卫却守在原地未动,一脸肃容的看着三人。 绳子在半空中晃了几个孤度,转瞬之间套在了吕妍身上,再接着一拉,吕妍的身子飞上半空,就在此时一道流光从半空划过,只听到咔嚓一声,吕妍身上的绳子断裂,身子直往下沉,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入战场,吕妍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她惊魂未定,双手得到释放。她伸手一抓,抓住了衣裳,躲在来人怀中,随着他的移动,吕妍只感觉那耳边呼呼风声,时而飞起时而落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些金甲兵卫已死了大半,剩下的小半部分却折身回到先前的男子身边守护在一则,不再进攻。 这时的吕妍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光洁的下巴,然后对上一双深切的眸子,“异……”吕妍唤出来时,才发现喉中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卓伸手拂开她的额前刘海,一双乌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手掌捧起吕妍的脸,吕妍的整个身子被他揉在怀中。 “四皇弟,这是何意?”对面之人阴沉沉的语气不善。 刘卓这时才抬眼看他,目光瞬间凝冷,“光天白日之下,太子怎可强取豪夺?这天下没有王法了吗?” 刘景哈哈大笑,接着笑声半途停住:“本太子强取豪夺,可四皇弟却要为女弑兄,你觉得父皇会信谁?” 刘卓脸色一变,目光更冷了,刚才若是再晚来一步,那娇奴便被他侮辱了,想到这些刘卓抱住吕妍的手动了动,本想出手,却被吕薇的手给攥住,攥得有些倔气。 吕妍在刘卓怀中动了动,侧过身来,看向刘景,“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小女子乃是皇上指婚的梁王妃,今日小女子不慎被太子殿下掳来如此偏避之地,对小女子行不轨之行为,被梁王发现解救出来,于我小女子来说,今日之事,我的名声将会毁于一旦,与梁王殿下怕也是今生无缘了,然而于太子殿下,却是夺弟妻子的好色之徒,于天理不容,这太子之位怕也坐到尽头了,尚有一句话,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太子三思。” 吕妍说完,对面刘景顿怒,目光阴冷的看向吕妍,双眸微微一眯,不想这姑子小小年纪却有这般心计,倒是不容小视,这吕家进京轰动全京城,虽只是个三品户部尚书,却入了老四的眼,处处维护着,原来是这小姑子的功劳,接着冷哼一声,瞥了眼地上爬得似条死尸的人,瞬间失去了兴致,带着众金甲卫甩袖离去。 吕妍见人走了,才想起自己正在刘卓的怀中,双颊烧红,垂下头去,默默地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这时地上爬着的人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撑起了上半身,刘卓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接着脱下外衣,随手一扔,就见那衣服恰到好处的覆盖住了他被撕碎的衣裳。 吕妍到这时才看到那人的长相,不由的惊叹一声,“噫!”居然是易乙,太子刘景居然好男风?上一世守着魏王府外间的事情知道的甚少,因此从没听说个这一隐密。 刘卓见到对面的是男子,脸色也是一变。 太子好男风,这个消息真是石破惊天,虽然权贵人家之中难免有这龌龊的事情,却也从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做出强抢之事,今日是被刘卓所见,若是被有心人瞧见,再加以利用,这太子之位怕真的难保了。 刘卓这人向来正直,震惊归震惊,必不会说出去,就因为刘卓的性子,刘景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可今日吕妍也瞧见了,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完,吕妍淡然的看着对面的人慢慢起身,对面男子把刘卓刚才丢过去的衣裳,双手攥紧,脸上被折磨的青一块紫一块,双眸无神,非常绝望。 想不到这一世的易乙到这个时候还未曾遇见刘贤,或许就因为韦家去了益州,刘贤又与韦家结姻亲的事头痛,既而错过了两人相遇的时间。 易乙果然长得美艳,按理一个男人怎可用美艳形容,然而易乙却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女装视人绝不输京中贵女娇娇,偏偏他有一份刚毅倔气的心,可就因为这一张绝美的脸使他受了不少苦楚,在这个时代,长得美也要有能力保护自己才不会成为厄运。 “听人说易公子琴技画功非常了得,易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就留在梁王府如何?就职乐府一职。” 吕妍说完双眸期待的看着对面的人,易乙原本失了神采的眸子,慢慢转动,然后木然的看向吕妍两人,就见吕妍一双清澈流光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眼里有火花,那是生命的火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盼,心如止水,原本打算若是还能活着,便刺伤自己的脸,再回到庙里去,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了却残生。 可是眼前这位姑娘不但不嫌弃他的肮脏,居然还会给他安排一个栖身之所,梁王府,入了那里再没有人敢对他为所欲为,而且眼前这位只怕就是梁王殿下了,此人双眸湛湛有神,目光明澈,显然是一个正直刚毅的人。 易乙的脸色恢复了血色,双眸慢慢聚焦,看着吕妍忙抱拳作揖,“谢姑娘今日救命之恩,易某铭刻于心。” 吕妍忽然把人安排到了梁王府,刘卓因刚才刘景的事,心下有些不喜,这男子长相阴柔,正是那些权贵子弟好男风最亲睐的对象,再加上刘景对这男子的态度,时常让他想起那刘景的丑态,他的眉头一紧,颇有些不快。 吕妍见状,伸手攥住刘卓的衣角,抬头,双眸恳求的看着刘卓,对上吕妍湿漉漉的眸子,刘卓叹了口气,府中加个人倒也没什么,这些事情他也由着吕妍,只是这人的存在便是对刘景的一种威协,一向中立的梁王府不愿扯上这纠葛之中去。而然看着一脸柔弱的娇奴,心下一软,便点了点头。 这一世,吕妍先遇上易乙,是她救了他。吕妍虽然有心在刘景这隐密上有所筹谋,却并不是要利用易乙,看到如今的易乙,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才会恳求刘卓留下他的。 第53节 易乙被刘卓的属下送回了梁王府,吕妍却在刘卓的护送下往吕府而去。 坐在马车上,刘卓脸色不是很好,一言不发的对面而坐,气氛显得压抑。吕妍知道,刘卓定是不喜她去那清玄楼的后院,那里的权贵子弟向来生活奢靡,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然今日之事她也不好多做解释,于是也只好沉默。 转眼快要回到吕府,刘卓忽然吩咐道:“转道去城郊。” 吕妍微愕,抬眸看去,就见刘卓双眸含着怒意,也正看着她。 ☆、南阳公主的孽缘 马车转道去了城郊。吕妍看着刘卓含怒的眼,两人双眸一对。  刘卓问道:“杜影为何不在?” 吕妍斟酌着回答:“我派他外出办事,近段时间不会留在我身边。” “朱墨。”刘卓冷肃着一张脸,忽然一声令下。 “属下在。” “你以后就留在吕姑娘的身边,保护好她的安全,若有半点损伤,本王唯你是问。” “是。” 吕妍脸色一白,反驳道:“我不用护卫,我以后会小心的。”开玩笑,她怎可以用刘卓的暗卫,从此以后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刘卓微微挑眉,脸色又冷了几分,“为何要拒绝我给你的暗卫?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吕妍立即回答,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这刘卓发起脾气来还挺吓人的,吕妍的眼神看向别处。 “若无事瞒我,我的暗卫向来守规矩,你若不让他现身或你未受到任何危险时,他决不会出来的,你大可放心。” 她担心的可不是这个问题,自李林江的那番话后,吕妍总有些心神不宁,站在刘卓面前,总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如今有了这暗卫,以后遇上李林江得躲得远远的,可不能让刘卓产生丁点误会才行,毕竟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不能因为她而伤害了两人的感情。 “今日……去清玄楼有何要事?”刘卓又问。 终于问到重点了,吕妍心有些慌,看着刘卓那锐利的目光,似无所遁形,忙打马虎眼:“当然是去吃饭。” “吃饭怎得入了后院?”刘卓面色一暗,那眉目更加威武了几分。 “看别人去了后院就有些好奇,然后……”吕妍越说越是慌张,这样可不行,再被他问下去,她就真的穿帮了,刘卓人正直,可不代表他犯傻,聪明的紧,得想个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行,吕妍思忖一番,便抢在他的前头问话:“我今日也是觉得奇怪,不知梁王殿下去那清玄楼的后院做甚?” 刘卓被她这么一问,脸微微一白,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回答。 终于转移了他的视线,吕妍继续追问:“异,你去那儿做什么?” 先是叫梁王殿下,现在又唤起了乳名,刘卓再也遮掩不住,便回答道:“今日受纪大将军之约而来。” 纪大将军?看刘卓这不坦诚的样子,怕是相见之人另有其人吧,莫非是夏氏夏颖? 吕妍不慌了,却隐含着怒气,双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的刘卓,无喜亦无怒,可那平静的脸下,却燃着熊熊怒火。先前郑氏与她所说的话又回响了起来,想起新婚之夜,四人同行的场景,便让她有些恼火。 “还有呢?”吕妍语气淡淡的问。 刘卓显然有些惊讶,莫非她已知道了此事?只是他刘卓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便把今日的事情完整的陈述了一遍。 果然是借纪将军之名义约了刘卓出去,然而纪将军却带来其侄女夏颖,留下没多久,纪将军便找了借口走了,留下两人相处,正好那时吕妍进去后院时辰耽搁的太久,那掌柜的便把此事禀报了刘卓,果然这清玄楼是刘卓的地方。刘卓于是便安排人把夏姑娘送了回去,自个儿却来了别院,正好救下吕妍。 纪大将军,听到这个名字,她想起了杜影那封密函,那时她叮嘱杜影不得外传,只因此事涉及刘卓的身世,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二十年前那场扑逆迷离的案件,便是关于郑氏与纪将军之间的绯闻,却被皇上封了口下了密令,最后还把执着此案的周大人周子正给贬回了安县。 刘卓的身世无人得知,甚至连皇上自己都有些怀疑,可他放不下郑氏,这笔糊涂账便只能这样隐藏在黑暗之中,再结合上一世对刘卓一生的了解,吕妍才恍然大悟。 难怪皇上虽给刘卓封王却没有给他封地,也没让他出京城,一直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因为他灰暗不明的身世,皇上喜欢郑氏,爱乌及乌也喜欢刘卓,算起来在所有皇子当中,刘卓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正因他喜欢,同时也欣赏这位刚正不阿的孩子,他担忧他将来的处境,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的袒护,刘卓只好呆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明明暗暗,刘卓能有今时今日这地位,也不愧是皇上下的功夫。 吕妍暗自沉思,刘卓却有些不安的看着吕妍,他以为她的沉默就是因为纪将军侄女的事情,不免心里有些紧张,可他说得很明白,他已明显的拒绝了纪将军的好意,可就因为他的这一举动,才弄得与纪将军原本要好的关系而变得有些生疏,只是这些事情他不必告诉吕妍,免得她苦恼。 吕妍往身后软枕一靠,再也不发一言,微闭着眼睛养神。 刘卓端直的坐在那儿,时不时瞧了她一眼,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两人便随着马车在城郊打了个转又返回了吕府。 下了马车,刘卓站在原地看着吕妍远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失落。 吕妍回了柳月轩时已近黄昏,却见吕素安静的等在门口,让她有些惊讶。 随着吕妍进了园子,吕素恭谨的跟随在一侧,直到吕妍坐下,才在吕妍吩咐下落座。 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语气恭敬的说道:“二姐姐,这是赵二公子的笔墨,还请姐姐过目。” 吕妍微怔,才想起当初答应赵尧生投卷的事情,既而又想南阳,想起今日李林江的话,心情有些沉重。她翻开赵尧生的文章细看了起来,果然文笔极好,而且还有远大抱负,行文之间对南朝上至权贵下至百姓分析得条条是道,又颇有自己的一些见解,对南朝的农商发展也想法独特,所做诗赋也是精功,便收起宣纸放回信封当中,说道:“明日我便去找南阳公主,这赵二公子的文章若由南阳公主府中传扬出来,赵二公子之才智必轰动玄阳城,这事儿你便不必操心了。” 吕素没有想到这文章居然是投给南阳公主,心下一惊,忙起身往前一跪,“多谢姐姐提携。” 毕竟赶考的学子如此之多,有关系的有点名望的都投给了当代大儒,而对于既无身世,又无名声的学子,只好寻找各权贵投卷,可权贵之间也有讲究,投给南阳公主便是各学子想投而不敢投的地方,那毕竟是接近皇室,若被公主殿下相中,在皇宫家宴中这么一聊,不就入了陛下的耳了么,多好的一个机会,而且公主殿下不在朝中为官,与投给那些朝中官员来讲,不会遇上小心眼遭人忌惮,反而更加得不偿失。 吕妍上前扶起吕素,“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又何必如此恭敬,姐姐说好会帮你,便会帮你的,赵二公子既然对妹妹深情,姐姐只希望能帮到你,你将来能得到幸福。” 吕素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府中的人都说二姑娘最最有手段,行事作风向来心狠,那是因为没人真正的了解她,她才是吕家最能体恤他人的人。 第二日,吕妍便坐上马车去了南阳公主府。 吕妍昨日便派了人呈了帖子,得到南阳公主许可,今日前来,便被管事的直接带进了府。南阳公主向来得皇上喜爱,如此小小年纪却在宫外另辟了府邸,只是此处不是正规的公主府,毕竟殿下尚会许亲,未成亲的公主没有开府的惯例,然而这样单独在外弄出座宅子来,却是后宫中众公主们向往的却没一人能实现的,南阳是个例外。 公主府府第不算太大,不能与梁王府相比,却也是有东南西北四门的,正门进去正殿,后寝后楼等。南阳公主一般在正殿起居办事,后楼搁置,将来若成婚,陛下会另赐宅子,此处只算得上公主别院了。 吕妍两世加一起第一次进南阳公主这座府邸,从正门走入正殿便行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到达,此时南阳公主正好不在,管事的派丫鬟上前伺候,把吕妍领入侧殿花厅赏花,静静等待。 没多久南阳公主一身短装小袖现身,跟在她身侧的还是一袭白衣胜雪的李林江,显然现人刚从练武场回来。吕妍回身望时,正好对上李林江的眸子,只见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眸里尽是眷念。 吕妍心下一惊,忙躲开目光,看着笑容满面的南阳,上前相迎。 “没想到今日娇奴会来我的府中,昨日收到拜帖,我还笑你拘于礼俗,你我之间便不必拘紧了,下次娇奴若来只管来便是,即便我不在府中,也没人敢拦你。” 吕妍含笑点头,“好,一切都听你的。” 三人落座,吕妍刻意躲开李林江的灼灼目光,却有些坐立难安,她真不想失去南阳这样的知己,她是如此的单纯,又是如此的信任她。 吕妍只想迅速的把事情办完便打道回府,不想多做停留,便单刀直入的把赵尧生的文章拿了出来,呈到南阳面前,说道:“这是我在梁州城遇上的一位才子,是一位乡贡生,如今来了京城,便托咐给我一篇文章,我细看了一遍,觉得此人文采不错,便自作主张的把文章带来给公主殿下瞧瞧。” 南阳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事,她把文章拿在手中细看了一遍,感叹道:“文采不错,点子新颖,与前两日苏公子送来的文章不相上下。” “苏公子?”吕妍心下一惊。 “对,苏公子苏庆安,家中行商,地位不高,却是一个有才的人,而且这人能说会辨,长相丰雅,胆子也大,刚入京城便向我府中投卷。” ☆、温情 吕妍最近一直忙着自己的及笄礼倒把这事给忘在了一旁,前一世南阳公主嫁的就是苏庆安,却得到一个幽禁的下场,没想这一世南阳公主依旧遇上了他,这段孽缘却结得这么深,得想个法子把两人给分开才行。 “苏氏商行出身的苏家大公子苏庆安么?”吕妍问道。 “对,听说苏氏商行行商走南闯北,规模倒是不小,只不过终究是商人,原本我还怕他也是一个唯利是图、斤斤计较的商人模样,不想却出得大方,出口成章,四处结交,应付自如,没有一点商家的铜气。” 显然南阳公主对苏庆安印象不错。 吕妍抬眸看向李林江,他也正好看来,此时他的目光恢复正常,眼神淡然。 “苏公子方好,可身边的李公子也不错的,不知娇奴几时能喝到殿下的喜酒?”吕妍故意打趣道。 李林江脸色白了白,沉默未语。 南阳公主脸上一红,垂下头去,“对于苏公子我只是欣赏其文采,并无他意,当不得与李公子相比。”语气丝丝柔柔。 南阳公主好动,身为皇家人,其颜色自是不差的,只是李林江却想起了上一世的事,这让吕妍有些头痛,可是想起苏庆安那人的品性,她必需得阻止这孽缘不可,于是接着说道:“可是公主殿下欣赏归欣赏,别生出误会才好。” 南阳公主脸色一白,忙抬头看向李林江,李林江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南阳公主忙又垂下头去,拿着手中赵尧生的文章,沉思了一会,道:“既然我手中已有了赵公子的文章,那苏公子我便遣人退回去吧,若是颗金子必无人能遮挡其光茫,我未能帮他,自有贵人帮他。” 吕妍听到南阳公主这么一说,便放下心来。 辞别南阳公主,吕妍便回了吕府,守在府中,她默默的想着事情,不知不觉想起了三妹吕媛,两年未见,也不知她如何了,她的解药却一直没有下落,这时吕妍想起了朱墨,便唤了一声,朱墨不知从哪儿忽然出现在吕妍面前。 吕妍唤妙玉准备好笔墨纸砚,吕妍亲手画了一副六叶解语的图相,并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有机关术的木盒和一块赤朱石交付到朱墨手中,吩咐道:“你今日便出发去往祈山山脉,寻图中的回六叶解语草。” 朱墨忙跪身回禀:“殿下吩咐不得离开姑娘半步,所以属下恕难从命。” 吕妍原本站着的身子猛的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暗卫,屋内静谧的可怕。许久吕妍才淡淡开口:“如此你便去向梁王殿下禀报一声,便说是我说的,得到他的指示后你再去也不迟。” 吕妍说完不再理会那暗卫,便回了里屋,独留下朱墨跪在原地。朱墨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起身,抵足一飞,隐没了身影。 吕妍躺在睡榻中,妙玉妙真两人轻轻为她揉捏。 天色暗将下来,天边最后一朵云霞隐去了踪迹,柳月轩非常的安静,对面妸奴一直守在紫玉堂陪着孟氏,尚未回来。 就在这时,窗外衣袂磨擦的细微声音忽然响起,门窗未动,屋内却突然多了一人,一身墨绿袍的刘卓,腰间别着一把细长的剑,风尘仆仆的站在那儿,显然来得仓促。 吕妍抬眸看去,正好对上刘卓有些忧郁的眸子,刘卓来到近前,妙玉妙真行了一礼退下了。 “你不喜欢我安排暗卫在你身边?”刘卓低沉而认真的声音问道。 吕妍慵懒的声音“嗯”了一声。 刘卓坐在圆凳上,脸色有些暗,“我是放心不下你。” “我知道,可我想起三妹还在别院休养,今年也要及笄了,可我却没有兑现承诺寻得解药,可如今的我身边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那次雇的镖师却倒戈相向,我已经不敢再冒这样的风险了。” “你为何不同我讲?”刘卓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刚才朱墨来报,我便同元绪说了此事,此时元绪应该赶往了祈山寻药,你不必再担忧。” 李林江去了祈山?吕妍心下一惊,兜兜转转又传到了他的耳中,她不想再欠他任何人情,可事情却这么凑巧。 “祈山地势复杂,六叶解语珍奇,一般人进去,未必能办成,元绪从小与我在终南山学艺,功夫不在我之下,此事交由他来,必能办成。”刘卓顿了顿接着说道:“上次你说了三妹的事情后,原本我便想往祈山一趟,解决了此事,却整日被军中事务缠身,动不了身,如今有了元绪,我也放心了。” 吕妍听后心中感动,想不到他还记得这事儿,当初拿到唯一的一株六叶解语给了他母妃,吕妍便把三妹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居然记在了心上。 刘卓望着眼前近在尺尺的清丽面容,俯身伸手拂开吕妍额前刘海,双眸相对,尽是温情。 吕妍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看着刘卓慢慢靠近的容颜,心绪麻乱,唇上传来一股清凉的甜味,甘甜滑入她的口中缠-绵在一起,那陌生又紧张的感动与眷念停留在齿间,久久,两双意乱情迷的眸子盯着对方,双颊绯红,胜过晚霞。 “你不喜欢我安排的暗卫?”刘卓又问,可声音低沉而柔软,似触动了吕妍身上的某个神经,似魔咒似蛊惑,吕妍一时半会居然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摇头。 刘卓轻轻地低低地一笑,双手捧着吕妍的面容,上前又啄了一口,“如此,我也不必收回了,以后朱墨依旧跟着你。” 吕妍到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可刚才没有立即反驳失了先机,如今看着得逞的刘卓,心中又气又恼,气是气他用了“卑鄙”手段,恼是恼自己不争气,沉迷于美色。 刘卓身形未动,眸里尽是笑意,看着吕妍的眉眼,还有那柔软红润的唇,似看也看不够,半倾着的身子,带着轻微的力量压在吕妍身上,吕妍算不得丰硕却也不算小的前面抵住了他…… “你似乎比以前更加可口了。”刘卓那低沉的声音倦倦不休,直刺激着吕妍那敏感的神经。 吕妍轻轻向他吹了口气,双眸柔情似水的看着他,“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吕妍这样轻佻的举动,刘卓身子一僵,心跳猛的停了一拍,某个地方已开始不听使唤。 第54节 吕妍看着刘卓的眼眸慢慢地变得有些不清明了起来,目光灼灼,燃烧着熊熊大火,才发现这个玩笑开大了。 “异——”吕妍原本想正经的提醒他,可听在刘卓耳中,那私密的乳名似一副□□引,他猛的上前含住了她的唇,如此干渴…… 吕妍不知不觉抱住了刘卓的脖子,身子被刘卓双臂绕过臀部整个端了起来,吕妍全身轻盈的挂在了他的身上,刘卓姿式一换,他从圆凳上挪到了软榻上,吕妍被铁臂揉进了他的怀中…… 妙玉妙真禀气敛息的守在寝房外,原本说话的屋内忽然停止了说话,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细微的声音,妙真还是一副安静的样子,妙玉却脸色一变,抬头四下一望,只见院子里除了几个扫洒的丫鬟和几个粗壮婆子远远干着活外,没有旁人。 妙玉忍了忍,上前敲了敲门。 屋内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听到圆凳翻倒的声音,接着是女郎“唉哟”一声,像是女郎摔倒在地的样子,妙玉妙真条件反射性要抬脚进去,才想起里面还有梁王殿下,便又犹豫着没有推开门,两人憋着声气,禀气凝神的听着屋内的动静,直到女郎一声令下:“进来吧。”才松了口气。 吕妍歪在软榻上,想起刚才两人慌张的一幕,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刚才刘卓那念念不舍的表情,临走前贴着她的耳边低语:“该死的还有五个多月,真想与你早点成亲。”刘卓说完被吕妍气恼的推开,他却露出一个戏弄的笑容来,然后飞身而出,跳窗走了,还真是“做贼”心虚,不走正门,专走旁门走道。 见到妙玉妙真进来,吕妍轻咳了一声,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妙真一脸茫然,妙玉却垂下头去,吕妍便知道刚才敲门的是妙玉,还算这丫头机灵,刚才……还真的是差点被刘卓给收服了,想想还有五个多月,吕妍心情也有些不快,不过很快又被其他事情把心思给冲淡了。 李林江上了祈山,有他出手,那解药定不成问题了。于是便想写封信给吕媛说明一下情况,也免得她着急,告诉她再过两个月,吕妍便派家卫去接她回京,她出阁的时候,她希望吕媛能来。 吕妍唤了妙玉备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交至妙真手中,再三叮嘱,看着妙真听令去了,到这时吕妍的心才平静下来。 一直担心吕媛的毒,每每想起,就想起那个下午若是她喝了那碗糖水,就再也没有今日的吕妍,也没有今日的吕府,吕媛代她受过,心绪一直难平,好在就快得到解决,到时解了吕媛的解药,再在京城里寻门好亲事,从此由她吕妍照看着,也能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吕妍如此想着,似吕媛马上就能回来似的,心思活洛了起来,有多久没见面了?吕媛是不是长得更加美丽动人了?思及此,不由的在脑中勾勒着她的模样,一颦一笑都印在了脑中深处。 ☆、成亲 两个月后,吕妍收到济州别院的来信,居然躇踌了两个月才回信。吕妍收到信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立即展开信纸细读,惊得脸色大变,三妹吕媛失踪了,无端端的消失在那个小树林内,只有两个昏倒的丫鬟,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吕妍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平复了心绪。她没打算把事情告诉吕家任何人,只身去了对面阿奴的小院。 吕妍把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阿奴也是满脸忧色,原本一位姑娘家住在别院,便是不妥的,何况已快及笄长大成人,如今又忽然失踪,即便寻回,也污了名声,只有保密,并且暗中调查,好在阿奴人脉广,立码就派了身边贴身丫鬟送信去往城西梅花庄。 这一世若因为她吕妍,替她挡了灾难的三妹而生死不明,她会歉疚一辈子,所以她一定要寻到她。 玄阳城的夏天非常短,在大家还没有感受炎炎夏日的烦闷之时,秋季悄悄来临,一夜之间,千树万树的枯叶飘叶,玄阳城里街道上虽有人洒扫却也能随地可见的落叶,城郊枫叶林成了城中贵子娇娇游玩之所。 今年的玄阳城最为热闹,就在秋季的时候,玄阳城里办了两场婚事,一场是三皇子魏王与韦家的婚事,一场是宇文家与周家的婚事,似乎喜庆都集结在了一起,虽办了两场,玄阳城的百姓似乎还不过瘾,倒是期待起四皇子梁王与吕家的那场婚事,只有这桩婚事是经钦天监选出的好日子,又经当今皇上亲口御言,与前两桩当然是不同的。 就从这几桩婚事上看来,玄阳城里的权贵难免开始猜疑起来,为何都是皇子,而三皇子却没有得到御赐,就这样忽然便与韦家结亲了,何况那韦家明明不久前才贬回益州,还是待罪之身,皇上不赐婚自是有道理的,可魏王此人向来精明,怎得要逆风而行在这风口乱尖上娶了这韦家三姑娘? 这种种流言四起,朝中的风向开始有了转变,先前一部分中立正犹豫不决的心思慢慢倾向了四皇子梁王这边,最近梁王平了玄阳城外忽然出现的贼匪,又代皇上去地方巡查,得到皇上赞赏有嘉,说起这地方巡查之事先前不是太子便是魏王,从没有落到其他的皇子身上,有一部分跟着太子及魏王却得不到赏识的人便悄悄地倾向了梁王这边,这无形之中梁王的势力大增。 魏王府,刘贤坐在殿前,听完属下的禀报,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刚刚才成亲的魏王殿下脸上也未见多少喜色,冷肃着一张脸与往日差不多,即便是婚后第二日,也依旧早早起来处理政务。 刘贤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目光更加冷冽,朝上那些文武官员,如同那墙上草,养不熟的,既然这样,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娶韦氏本就在他的算计之中,只是一个不留神韦家被贬出了京城倒是个异数,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布局,韦家势大倒也未必,只是他无意间得知韦家有一拔江湖力量这才是他势在必得的,何况韦家还有一个女婿镇守边关,如今是有了这一层关系,如同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追随于他。 至于父皇的态度,刘贤皱了皱眉,也不需要他有什么态度了,这京城马上就要变天了。 吕妍有好几个月没曾见到刘卓了,知道他以皇室的身份去往各地巡查,路途辛苦,忍着没有传信给他,虽然有好几次朱墨明着暗着从旁透出那么个意思,吕妍还是没有动手写信,反正他回来之时,便是两人成亲之日,也免得他分心。 梁王巡查归来,那日玄阳城里下了第一场雪,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夹道上的扬树被白雪压得像个小老头,除了那条皇家官道还是敞亮的外,其余的道路早被大雪铺盖结冰。 吕府的马车去迎了,吕妍却没有去迎,又使得朱墨好一番心痛,明明是暗卫的角色,硬是从檐上落下,被吕妍发现,又免不了侧击了两下,却发现这吕姑娘根本没上道。 吕妍不是娇情,而婚事越近她的期待反而越少了,想到还有大靠山的两位侧妃,四人同行的场景,便让吕妍凉了一截,或许是上一世斗得太狠,或许这一世遇上的是刘卓,对这后宅之事已生生恹恶,只想进了府,便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幕僚之位。 婚事近了,吕府明显忙碌了起来,孟氏早在两月前便拿着吕妍给的银两唤了清秀坊打了几套头饰,又在兰桂坊里订了衣裳,今日正好是送成货的日子。 吕妍去了紫玉堂,阿奴不能跟着去,此时的她正在月子期间,吕妍的婚事她不能帮手,着实遗叹,做为嫡儿媳没能给婆婆搭把手,也有愧意。倒是被吕妍宽慰几句才慢慢想开。 孟氏做了祖母高兴得合不拢嘴,看着襁褓中的幼孙,哪还会责怪儿媳,疼都来不及。 来到堂前,两大坊早派了人过来,此时正一一展开,孟氏与几位贴身嬷嬷正看得入神,满眼里尽是欢喜。听人传吕妍来了,忙抬眸看去,就见自家闺女一脸雍容的走来,终究长大了,那曾经牙牙学语的场景还似在昨日,转眼便要出嫁从夫,再见便不易了。 吕妍先是看手饰,未能一一展开,拿在盘中展开的是出嫁当日的凤冠,还有打造精致的发饰、耳饰、颈饰和胸饰,清秀坊是玄阳城手饰第一坊,若不是借着梁王的名义,就吕府的官威来说,未必能请得动,所做之手饰自是精功无比,摆在柔软的粉红锦布之上,更显得华贵逼人。 这边兰桂坊的嫁衣是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请店家亲自上阵,还有经验老道的绣娘在一旁打下手才绣制而成的,其上所绣之鸳鸯,还有逶迤拖地的火红外衣上的开屏孔雀,皆是栩栩如生,那袖口用的还是传闻中的双面绣功,袖口滚金丝边侧翻,露出一角双面绣花纹。 缕金百鸟花纹桃红缎裙,裙摆曳地与外衣重叠,外衣宽大,广袖飘飘,杨柳细腰,行走间隐隐绰绰。 当吕妍试穿一身在堂中转上一圈,惊得众人四下无声,个个凝神屏息,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娇媚的人儿。 孟氏看在眼中,喜上眉梢,吕家女子好颜色,也唯有自家闺女最最出色。 试完礼服,吕妍又被孟氏神神叨叨的拉入后堂,这一切的经历,吕妍上一世都未曾有过,自然不知孟氏为何如此神秘。然而教导半日之后,吕妍红通通的面容,连着耳垂颈部都桃红一片,才飘飘然的走了出来,直弄得妙玉妙真一脸莫名。 先前孟氏早有派嬷嬷送来画册,吕妍拿起看了一眼便搁置一角,未放在心上,可能就是这无意之举被嬷嬷发现,背地里告诉了孟氏,孟氏怕她一个姑娘家的不好意思,便截了今日把她带入后堂,由丫鬟婆子临摹了那画册里的一举一动,到得今日,吕妍才知道,原来夫妻之间的云雨之事还可以有这么多名堂,然而上一世的她却从未得知,因为没有人会教她。 钦天监选的日子是十二月初六,初五那日,吕妍被郑氏召去朝云宫,无非又是那侧妃进门的事情,吕妍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早已放下心扉,这南朝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她吕妍即便不愿,也不能改变什么,除非有朝一日她能改变这条例法,然而吕妍却自嘲的笑了。 婚礼当日,玄阳城下了一夜的雪,梁王府为了第二日成亲的队伍能顺利的通行,早早的就派了众仆把梁王府与吕府之间的道路扫洒的干干净净,雪在下人在扫,也是很拼的,好在早膳过后没多久,雪便停了,阳光明媚,温暖洒在大地上,玄阳城的百姓也出来活洛了起来。 梁王府先是派人洒扫大道,一夜之间又把整个玄阳城大街的杨树上挂满了红锦,两家本就隔得不远,但凡车队经过的地方,处处红锦红灯笼,挂得喜气洋洋,接着当日梁王府的管事在城中东南西北四面设有布药施粥的点,专为黎民百姓、无家可归的乞丐布施三日。 车队从梁王府出发,刘卓依旧坐着他的那匹枣红色的宝马,一身红衣衬得他容光焕发,俊美的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穿过大街,夹道上百姓欢呼雀跃,酒肆食客个个忍不住扒着窗子,伸出头来张望。相传梁王殿下性冷寡欲,今日见得也未必如那流传中所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褪去戎装,隐去锋茫,原来也是一位玉颜公子。 锣鼓一路吹吹打打,很快就到了吕府。 吕府内吕妍静坐在屋中,一切整理妥当,额头珍珠流苏衬得她肤白如玉,一身华服凤冠,静坐着如那画中美人,久看不腻。 孟氏上前轻叹了一声,眼眶已泛泪花儿,这边张嬷嬷催促道:“新郎倌来了,夫人还是赶紧帮忙带上喜帕吧。 吕妍听到这话,忙抬起沉重的头,才发现孟氏背着她抹眼泪,当下心中一酸,眼泪崩了出来,从此嫁作他人妇,再难承欢双亲膝下。母女俩忍不住抱头哭了起来。孟氏一向就是一个柔弱的人,到这个时候,也唯有吕妍还能收拾好情绪,反过来拍了拍孟氏的背安慰。 “我以后会常回来的。” 这边张嬷嬷听到吕妍的话,赶忙劝道:“夫人您可得劝劝二姑娘,进了夫家的门,一切就得以夫家为主,不可使性子随便回娘家……” 孟氏这时回过神来,抹了把眼泪,道:“知道娇奴心心念着母亲,可未经梁王同意,娇奴还是不要回来的好,再说你可是皇家的儿媳,哪能说回就回的。”说完,心一酸,又忍不住掉泪。 吕妍重重的点了点头,“娘亲说的对,以后要回来,我就叫刘卓偷偷地带我回来,反正隔得近。” 然而吕妍话音刚落,孟氏原本还哭泣的脸徒的一颤,愣了一下才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这边张嬷嬷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二姑娘出嫁怎得还像个孩子。 可吕妍的确是这么想的,刘卓不是会轻功么,往日里想来吕府还不是眨眼的事情,以后就要他带着飞过来便是,免得遭人口舌。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外间已传了两波人过来催请新人。 无奈,盖上喜帕,吕妍被妙玉妙真扶着走了出去。 ☆、成亲 出了吕府,吕妍看不见外间的情形,却能感觉到府外欢呼的百姓,由远而近,吕妍感觉到那一束熟悉的目光,此时正灼灼的看着她,直到她登入喜轿,那身上无形的注视才消失。 原本从吕府到梁王府只隔了两条街的路途,然而车队却走了大半个下午,把整个玄阳城都绕了一圈方进入梁王府,真看得玄阳城百姓过了把瘾,遗叹的是没有看到那新娘的丽容,只是新娘的容颜是什么人都能看的么?说归说,不由得让酒肆里的才子们就此事辩论了一番,就觉得那梁王忽然转性,不知那吕家二姑娘是什么样的长相呢?美也分几种,能迷得了梁王的更加难得吧。 清玄楼上,天字二号房的窗户上露出一张冷然的脸,此时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底下喜庆的车队,他手中拿着一卷画,画卷半开着,露出一角,就见一位笑容甜美的女子正看着那袖口上的蝴蝶,画得精功,上面的女子也栩栩如生,似要从画中走出来般。 刘贤看着车队走过,目光探究的看着那顶华丽的红轿,既而又看向那高头大马上的红衣背影,轻声喃喃:“倒是让你得了手了。”唇角微勾,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却生生带点寒气。 室内一位青衣男子坐在刘贤对面,没有看窗外,但他知道对面的人在看什么,就刚才拿着画卷时的神情,他便知道这其中缘由,又不能直接点破,只好好饮了口酒,似不经意的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之事不能十全十美,抓住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刘贤见车队远去才收回目光看向青衣男子,噙起一抹冷笑:“不,这世间只有强者与弱者之分,只有变成强者,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摛来之势,只要是本王欢喜的,终究是逃不出本王之手的。” 青衣男子一听,在内心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四皇子梁王殿下的婚礼,皇上与皇贵妃娘娘亲临,让参宴的满朝文武惊讶不以,没有带上皇后娘娘,而是皇贵妃娘娘郑氏,这中间的猫腻,是个人都看得出这朝中风向变了,三皇子婚宴,皇上只派了贴身太监总官黎公公带来御旨,赏赐了不少珍宝,而四皇子梁王的婚礼不仅亲临,身边相携之人还是四皇子之亲母,倒是让人难以揣测。 吕妍并不知道这些,受孟氏这段时间的教导,心情虽然紧张,每一步做起来还是沉稳妥当,目光所及只能看到脚上的鸳鸯双面绣桃花锦面翘头履,随着前面刘卓的步伐步入正殿。 她并不知道皇上亲临的事情,只是觉得这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直到来到近前,拜天地、父母之时,刘卓才挨近她轻声说了句:“你别怕,父皇母妃都在,你跟着我便是。” 就是刘卓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吕妍似乎心也定下来了,前一世没能达成的愿望这一世她都得到了,今日居然能在皇上面前行礼跪拜,成为真正认可的皇家儿媳妇,是她两世以来的愿望。 这一世的吕妍上一世的吕妍都喜欢权力富贵,重新归来,她只会做得更好,她不会随波逐流,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走得只会是鲜花铺履,锦绣一生。 这一刻的吕妍似从两世的人生中脱颖而出,成就了另一个自我,另一个更懂得人生与自己目标的人,她将来要走的每一步,虽然会异常的坚难,但是她会亳不犹豫的走下去。 礼毕,吕妍送入新房,是梁王府东院院首的鸾栖殿,府上东西两翼有东三殿与西三殿,东三殿由一正妃两侧妃居住,都未曾起名,如今殿首由刘卓亲笔题名:“鸾栖殿”,专为吕妍住进去题的。 先前吕妍暂住府上时是正殿锦华殿的东三院院首锦瑟院,锦华殿西侧是晨暻院与晨晖院,还有许多未曾住人未起名的院落。 往日梁王办公便在锦华殿的明德堂。 鸾栖殿后殿寝房,吕妍安静的坐着等候,此时天色快暗了下来,没坐多久,鸾栖殿的掌事嬷嬷刘嬷嬷瞌了瞌门,妙玉回身看去,见吕妍动了动,便上前开门。 刚才吕妍进来时,便是刘嬷嬷接的手,只是她想不到刚出去吩咐殿内事务的刘嬷嬷怎得又匆匆走了进来。 刘嬷嬷上前行礼,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刚才前院的黎管家来问话,那佘侧妃与夏侧妃已在府外等候,走的是东华门的小侧门,不知可否进府?” 刘卓并不知道今日同时迎娶两侧妃吗?吕妍心下微冷,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怎得到了府门前了却要派人来询问她,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吗?想着郑氏说的话,吕妍咬了咬唇,若不是为了走过场,那么刘卓是真的不知道,她先前以为郑氏不说,纪将军、刘卓的舅舅难道就没有一人向他从旁透露?若无透露便敢今日盛装而来? 吕妍闭了闭眼,语气不见任何情绪,匆容的说道:“都是服侍殿下的姐妹,就让人快快接进来吧,这天寒地冻的别把人给冷着了。” “诶。”刘嬷嬷领命去了,心下却叹了口气,王妃才入府,侧妃便抬进来了,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 妙玉见人走远,便上前把寝门合上,接着来到吕妍身侧,轻声说道:“女郎,先前府上便有东三殿没有起殿名,刚进府时,我细细打听了一下,这东三殿如今也只有殿首起了名字为“鸾栖殿”,是殿下亲手题字,另外两殿尚未娶名,如此侧妃之事怕不是出自殿下的本意。” 吕妍听后,心念一动,莫非刘卓真的不知道?如果他真的不知道,那郑家那边与纪家那边也太可怕了,知道她吕家家势在那里,由郑氏出面下了死命令,她吕家便拿他们没办法,先前她倒没有多想,现在细想起来,她吕妍这样的身份于他们而讲不正是好拿捏么,就算刘卓性子刚毅,但人是她吕妍答应的,这黑锅她吕妍是背定了。 吕妍双眸微微一眯,先前她忍着,是对郑氏的愧疚,如今若再想塞女人进来,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上一辈子在如斯环境下她吕妍便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这一世也一样。 吕妍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便派妙真去寻了黎管家,把人安置在另两殿当中,殿没有取名,待明日梁王殿下再取不迟,但里面该布置整理、人员配制还得按着侧妃的份例来行事,相信黎管家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刚才在大门处停滞,居然要黎管家来鸾栖殿问话,黎管家就应该知道来人的身份。 吕妍坐在雕花紫檩木大床床沿,身子未动,可心却有些凉,似乎刘卓来不来已不重要。 刘卓心急,明明前殿客人极多,皇上一早就携皇贵妃娘娘回了宫,他也就绕了一周便寻个了缘由装醉被人扶了下去,从锦华殿到东三殿本就不远,走至半路,刘卓身子猛的站直,把刘质吓了一跳,就见刘卓轻松的甩了甩胳膊,含笑道:“今夜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怎可以喝醉?”说完,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绯红。 陈质很想大笑,还是憋住了,的确一向冷情的殿下能有个洞房花烛夜实在不易,想到这儿陈质更加的想笑,见前面的人有些迫不急待的往前阔步走着,全全不顾王爷形象,陈质在心里切了一声,亦步跟随在后。 刘卓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住,回头看了陈质一眼,道:“左羽林大将军,你还要跟到几时?” 陈质一怔,面色有些尴尬,他刚才完全是无意识的跟着,只怪平时跟惯了,平时他的起居不都是他打理么,倒是忘了从今以后他身边有了王妃打理,况且今夜还是王爷特别稀罕的洞房花烛夜。 刘卓见陈质一愣一愣的,叹了口气,语气一肃:“别再跟着我了,以后我也不用你服侍了,以后我身边也有人了。”说完,喜滋滋的往前走,再也没看陈质一眼。 陈质看着刘卓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到今日他才发现一向严肃的王爷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还真是稀罕的洞房花烛夜,还真是稀罕的“我也有女人了”,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想到这儿,陈质顿了顿,自己虽然有几个红粉知已,却没有成亲,身边也没有一个照顾自己起居的女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刘卓轻松的脚步进了鸾栖殿,可鸾栖殿却静悄悄地,他微微一愣,也没太在意,梁王府一向都静,并没觉得不妥。从前殿进入后寝房,一路见到几个丫鬟婆子恭敬的守候,到了房门前,刘嬷嬷携众丫鬟候在那儿。 吕妍也不知静坐了多久,直到红盖头下露出一双嵌宝靴履,精神才猛的一振,直到刘卓挑起她的红盖头,她才慢慢抬眸,就见刘卓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眸里尽是欢喜,明亮得如那星光,让人沉醉其中。 两人就这样含情对视,后面响起刘嬷嬷轻轻的笑声,惊醒了两人,刘卓双颊一红,忙回过身,把喜秤放回锦盘里。 吕妍红通通的脸烧得有些头痛,今日看到一身红衣的刘卓是如此的俊美非凡,一向冷郁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那眉眼似乎都含着深深情意,整个柔和的轮廓在吕妍眸中就像在梦里。 第55节 刘嬷嬷见两人不言而喻的情愫,眯眼含笑却不点破,她带领众丫鬟持盛有金银钱、杂果的金盘来到账前行撒帐之礼,祝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撒帐礼毕,接着在刘嬷嬷的带领指导下,又行了交卺礼,两位新人似乎都很紧张,刘嬷嬷说什么便做什么,交换酒盏新人对饮,饮讫,掷盏并花冠于床上,盏一仰一合,大吉,众人齐声道贺。 妙玉这边掏出红包为众人送上,几人道喜退了下去,妙玉妙真也默默地退了下去。 ☆、甜如蜜 房中只剩两位新人,吕妍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刘卓先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吕妍发了一会呆,便低低一笑,阔步上前抱起吕妍,缠入臂中,没有放下,他那清澈流动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怀中之人,珍之重之舍不得放下。 他先是俯首闻了一口,喃喃:“你真香。” 吕妍此时已双颊烧红,头脑有些发懵。 刘卓坐在床沿,却并没有急着放下吕妍,而是囤出一只手来,拂开吕妍额头刘海,指腹滑过她的眉眼,看得认真,看得欢喜,从上而而下,直到唇辨,指腹停在上面舍不得移开。 “我们终于成婚了。”刘卓呢喃,一双又大又厚实的手捧起吕妍的面容,手掌中练剑的茧子刺激着吕妍敏感的神经,每每滑过一处就像着火似的让人难受。 刘卓低头,两双眸子痴迷的对望着,他先是吻了吻吕妍的眉眼,又轻又柔,像那羽毛滑过,拔乱了她的心弦。吕妍不知不觉的伸出藕臂缠住刘卓的脖子,送上粉唇,吕妍无意识的攀附在他的身上,女人独具的柔弱与娇软的身躯,无端端让人觉得心疼,大概刘卓只要轻轻用点力气,便能把她揉进身体里或者一折便断。 明明两人抱得这么紧,可是还是觉得不够,明明刘卓可以用力,可以把怀中之人揉捏成任何形状,可是他的双臂却不听自己的指令,就是这种错觉,明明胸前挂着柔软的娇躯,却让他无处下手。从未尝过云雨之滋味,总是带着探索与渴求,只见他双眸从痴迷慢慢变得不再清明,到最后双眸炽红,额上冒出冷汗,低吼一声,刘卓瞬间把吕妍压在了身-下,倒入床内,右手一挥,鸳鸯红帐落下,掩去一室绮旎。 初尝雨露,食髓而知味,这一夜不知折腾了多久,直到天边露出白肚,吕妍才沉沉睡去。 陈质明明已是左羽林大将军的人物,抽了空却只想往梁王府跑,不为别的,就是习惯,比如今日,他换班抽了空,正午时分便跑来梁王府报到。刚入明德堂,就见府中家臣及幕僚门客刚从议政厅过来,个个面露忧色,见到陈质,家臣莫子敬带着几位便走了过来。 莫非殿下还没有起身?陈质看到这些人的脸色,心情就有些古怪起来,西郊校场放了三天假,如今京城局势有些微妙,府中门客自是忧心的,只是一天也不放过,也不合常理了,陈质想起昨夜梁王殿下说的话,摇了摇头,估计这兴头还不是一两天能下去的,苦了这些忠臣了。 “陈将军好。”莫子敬行了一礼。 陈质抱拳回礼,心下想为殿下辩解几句,便道:“各位都是殿下的忠臣,都是为了梁王,只是梁王刚成亲,大伙也该给个小假期吧,别追得太紧。” 莫子敬年纪五十上下,是郑家拔过来的老臣,说话是有份量的,也难怪这些家臣食客派他来做代表。他眉头一紧,道:“陈将军既然在宫中当差,应该也有所耳闻吧,此事可不是小事,若梁王再不有所主动,肯怕被别人抢了先机。” 陈质知道,他今日前来也有此心思,平日圣上一向身子不太好,最近忽然加重,昨日携皇贵妃娘娘来到梁王府,不只是为了祝贺,而是为了掩盖他的病情,所以昨日是来去匆匆,其实是身子骨受不了。梁王府一不是正统,二没有兵权,若圣上有个什么,梁王府便是夺嫡下第一个牺牲品。 陈质点了点头,莫子敬见了,便道:“如此,大伙不如去议事厅商议,刚才黎管家已去了后院,这会子应该也快来了。” 鸾栖殿,吕妍的身子动了动,却发现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压在她的腰间,整个身子被刘卓圈在怀中动弹不得。她抬眸侧过头来,刚好瞧见那光洁的下巴,想起他平日里说话时下巴抬起,一股傲气与清冷。再往上看就见他俊美的睡容,剑眉下双眸紧闭,睫毛一根一根的铺在上面,就这样静静地不抬眸不说话,感觉像个大孩子。想起他昨夜的勇猛,双颊一红,这种滋味她从未曾体味过,上一世一味去讨好,似乎从没有这般享受过。 吕妍伸手抚过他的眉眼,正要往下,纤手忽然被他捉住,明亮的眸子张开,里面流光溢彩,似能把人吸引进去。吕妍抗拒了一下,身子微微一动,才知道下面还连在一起,昨夜他新鲜贪-欢,两人最后是怎么睡觉的都忘记了。如今被吕妍那无意识的一动又撑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厚重的鸳鸯红帐内,看不到天日,不知晓时辰,寝殿内又有丫鬟专门照顾着灯火,此情此景,与昨夜没甚区别。 吕妍上一世是知道这云雨之欢的,自然不太沉迷,可刘卓却是头一次,年青气盛,食髓知味,自然……是有些贪恋的。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式又动了起来。 正在两人还未尽兴之时,外间响起了刘嬷嬷的声音,两人忙顿住,就一会刘卓额上冒出了汗珠,肤色红得发烫,紧紧搂住吕妍,很是不快的问道:“何事惊扰?” “启禀殿下,黎管家来问话,议政厅的事务尚未处理,不知殿下几时可去?” 刘卓听后,紧着眉头,闭了闭眼睛,极度忍耐满腔的怒火,欲求不满的确让人不痛快。然而吕妍便独自坐起身来,桃面容光,含笑伸手指在刘卓额头,“正事要紧,来日方长。” 刘卓敛了容色,双臂抱住吕妍的腰身,那滑滑的触感,实在让人欲罢不能。吕妍见状,忍不住低低一笑,“你可是梁王殿下,要心系天下百姓,怎可贪恋儿女私情。”那话明明是指责,可是在这晕红的灯光下,在这赤-身相对的喜床上,却带着浓浓的嗔情暧昧。 吕妍见他闭着眼睛,把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无奈一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接着出声吩咐道:“你们进来吧,服侍殿下起身。” “不可。”刘卓猛然坐起,发现语气太过强烈,顿了顿,看着吕妍轻声说道:“以后你服侍我起身,我不习惯身边有旁人。” 吕妍微怔,丫鬟服侍,南朝上下都是如此,她吕妍心里虽然不愿,也不能阻止男子的这项权力,然而他却不愿,只愿赤-身-祼-体面对她一人,也不知是她会错意思,还是他真的就是这个意思,听到这话时,吕妍心中一甜,不愿自己想得太多,便欣然点头答应。 吕妍亲自服侍刘卓整理好衣装,临到梳头洗漱时,刘卓又制止了丫鬟的靠近,自个儿坐在梳装台前,见吕妍未动,回头望了一眼,吕妍才后知后觉的上前为他梳头,待一切整理妥当,刘卓却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他从丫鬟手中接过描笔,亲自为吕妍描了眉,明明是一双练剑的粗糙手掌,却做起了这闺房里的小事,直把丫鬟婆子给惊滞在当场。 吕妍也是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从未曾想过,夫妻之间还可以这样毫无间隙的相处,直到刘卓为她描完,吕妍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接住,刘卓的手却错开,上前抱住吕妍的肩,把头枕在上面,在她耳边低喃:“真不想去前殿,只想留在这儿。” 吕妍轻笑出声,语调轻呢:“你且去,去去便来,我在这儿等你,等到你回来为止,我哪儿也不去。” 刘卓得到吕妍的承诺,便开心的往前殿走去,步伐极快,似要马上把事情处理完便马上归来。 吕妍被折腾的全身酸痛,送走刘卓又返回床上补了一觉,再次醒来天色已暗了下来,吕妍起身,出口问道:“殿下可回来了?” 妙玉在外间答道:“未曾,听说未时去了西郊校场,尚未归来。” 他居然出去了,吕妍眉头皱紧,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吕妍独自用完晚膳,黎管家来了。 “小的请王妃娘娘安!”黎管家行了礼,才接着说道:“娘娘,两位侧妃娘娘进了门,殿下却没有为殿起名,还望娘娘赐名。” 吕妍安坐在上,听完黎管家的话,抬眸仔细的打量了他两眼,这人原来是那边的人,想不到刘卓府中早被那边插了人手。吕妍原本想晾一晾的心思便更加明确了,她整了整一尘不染的袖口,语气淡淡的说道:“黎管家,你也是知道的,殿下今日原本是有空的,却被家臣唤了去,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儿,府中公务繁忙,殿下不能分心管理这后院之事,可若由我直接取名,本宫却觉得有些不妥,待殿下晚上回来时,本宫再亲口问问罢。” 黎管家目光微微一闪,行礼告退。 倒是要查一查这府中还有多少耳目是那两方的。 吕妍带的人不多,好在妙玉妙真先前便是梁王府中的人,有家人在此。于是吕妍唤了妙玉妙真进殿,关了殿门,三人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基本摸清了府中情况,果然如她所料,妙玉是家生子,父亲是大厨,母亲如今是厨房里的一个小管事,兄长却在黎管事属下做事,管理府中杂事采买的小头目。妙真虽是外面买回来的,跟她一起进府的还有一位亲姐姐,是锦华殿里的大丫鬟,因刘卓不喜女子近身服侍,所谓大丫鬟便是协助秦嬷嬷管理锦华殿事务的。 吕妍没有人事调动,听完两人的陈述,心思一动,这黎管家才掌管府中内务,只有换掉此人,再把自己人安排上来管理,一切都控制在她的手中。只是这黎管家跟随刘卓多年,又是那两家的人马,怕是不太好换,得想个计谋才行,不过此事不急,刚入府,根基还不稳,不急在一时。 吕妍不知等了多久,屏退了丫鬟婆子,独个儿坐在红烛灯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夜被梦惊醒,才发觉已身处床上,背后是那温暖的热源,原来刘卓已经回来了。她翻过身来,黑暗中惊动了刘卓,他铁臂一紧,把吕妍揽入怀中,又是一番缠-绵,才疲惫睡去。 第二日,吕妍醒来时,发现身侧空空如也,就似做了一场春梦,很不真实,忍不住问道:“昨夜殿下可曾回来?” “女郎,殿下回来的比较晚,今日天微亮便上早朝去了,起来时便嘱咐不准我们叫醒女郎。” 吕妍动容,原来那不是一场春梦。 ☆、闹别扭 用完早膳又休息了一会,才去鸾栖殿的花园里逛了逛,转眼到了正午。刘卓回来后陪着她用过午膳,依依不舍离开。 就这样如蜜一样的生活转眼过去了大半月,马上便是元日了,今年元日,吕妍身为梁王妃必须出场参加皇家家宴,其中还有两位上了玉蝶的侧妃。只是这半月以来,刘卓除了忙么公务便是守在鸾栖殿,既未问起也没心思去关心旁的,也不知是那两家忍得住气没让黎管家报备给刘卓,还是他们另有图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吕妍早已有心里准备。 这半个月那佘玉环与夏颖因吕妍的吩咐不必来鸾栖殿请安,便连踏出寝宫的机会都没有,吕妍是故意晾上一晾的,而她俩却真的是忍得住气,特别是佘玉环,明明是一个好动的丫头,如今也未曾粗鲁前来鸾栖殿闹事,还真是不寻常呢。 梁王府元日的事情自有黎管家处理,但一年一度的账簿田产铺子,还有人情往来,再有元日宴请家臣及门客的费用与清单都得吕妍过目,吕妍既然知道其中之利害,自是不会这么随意放过,便派了妙真上城西梅花桩请了一位老师傅过来清查账目,那是自已人用着放心。 元日的前一天,梁王殿下会宴请府中众臣与门客,吕妍第一次在刘卓的家臣们面前露脸,她非常重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丝毫不能马虎,将来她还将踏入议政厅协助刘卓处理政务做幕僚,就更加不能出现丝毫纰漏。 可有些人便有心不想让她好过,原本以为一位刚及笄的小姑子,就年底的账目便会拖住她好一会的,没想到她请来了一个神算子,没两天便检查完了,而且还划出诸多漏洞的地方,吕妍借机在黎管家面前训斥了一顿,却并没有多动怒,把账本退回黎管家重新自查。经此一事,对方又想出了法子,那便是账务是对清了,可梁王府中银两短缺,这次宴会的费用怕是筹不出来了。这还真是稀奇,堂堂梁王殿下会穷到请不起属下一顿年夜饭? 吕妍坐在殿中,底下是梅花庄派来的钟管事刚刚禀报完,吕妍便把账簿随意的翻了一下便合上了,吩咐道:“从本宫名下调来一笔银两,先填了银子再说。” 钟管事听后,道:“王妃娘娘,此事明显是有人在暗中做诡,为何不清查一番。” 吕妍笑了笑,“他们既然敢做出这样的账来,自是有恃无恐,只是并无所谓,本宫有的是银两,先办宴再说,此事以后再议,至于今后梁王府的管账工作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钟管事一听,忙伏身领命。 梁王府的财政自是不会这么好交出来的,一向是黎管家掌管,总要百般刁难一下,吕妍放开话,“行,若要管账,便先添上此次宴会所费之银两再说。” 黎管家气得只想跺脚,面上却不显,这是妇人之语,蛮不讲理,可人家财大气粗,谁叫你们拿不出银两,其实也不是他们拿不出银两,只是明明是给吕妍下的套,再拿出来就太过明显了,就这一招就把财帛给接了过来,吕妍忍不住想笑,一次宴会所费银两的价值便接回了这个重中之重的差事,还不必她费多少计谋,也真是意料之外。 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便是最简单的事情,何况用到的还是梁王府,又不是给他们。 元日前一天,吕妍穿上了隆重的王妃冠服,带着一行人去了锦华殿,锦华殿有宴场,刘卓一身亲王冕服从明德堂出来,两人半途相遇,相视一笑,结伴同行。 刘卓最近事务繁忙,来不及去鸾栖殿接她,两人在半路相携去往宴会场所。府中家臣及幕僚门客早已汇聚一起,两排面对面坐着,身前一张矮长几,正坐在软榻上。 刘卓携吕妍进入堂前,众人起身相迎,两人走至主位坐下,这是吕妍第一次面见他们,面色端庄得体。 刘卓为吕妍细说了前面左右两排的两人,属左的当得是家臣代表莫子敬,接着是家臣谋士孟宪成,此人向来睿智,机智多谋。接着是属右侧的门客与幕僚,当首第一位便是鲁萧鲁先生,接着第二位是刑瑞,此两人不只智谋了得,还颇有人际,虽处府中,却将这朝堂之事了于指掌。 不用刘卓多加介绍,吕妍便知晓了这个中厉害,家臣自是郑家纪家那边的人,当然也是刘卓自己相中的人,不过都掩没在这两家人马手中。至于右侧的门客幕僚便是自告奋勇前来投奔的,竞争更加的残酷,能入梁王眼的也就那几位,还得有真本事,能出谋划策,亦如鲁先生,此人足智多谋却也清高,先前她虽未入府中,也是准王妃的身份,也未见他有多么的待见,有真本事的人自然是有一股傲气的。 吕妍更加关注的倒是门客幕僚这一群,至于家臣,只是刘卓身在其中未能看清或是深信两家之惑,虽不能动摇,却是一股她抓不住的势力。 饮宴时,自是歌舞升平,君臣同乐的场景,吕妍第一次相见,她有意进军议政厅,自然得出手探探风向,她先向莫子敬敬了一杯酒,饮毕,就见莫子敬虽面上含笑,笑痕却未及眼底,不喜欢她这是正常的,在他们眼中正统应该是那两位。接着是敬鲁先生,先前同他打个交道,吕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是知晓的,此时对饮,面容微微一动,没有刻意的阿谀奉承,目光带着探究,吕妍回了一抹匆容的笑容。 宴席开始没多久,莫子敬便站了起来,举杯面向刘卓,似无意的问道:“听说殿下纳有两位侧妃,怎得今日未见其人?” 莫子敬话音一落,刘卓面色一变,目光微冷的盯着莫子敬,正要斥责,吕妍私下拉了拉刘卓的衣袖,回话道:“莫老莫急,两位妹妹身子不适,今日向本宫禀明,本宫体恤两位妹妹身子赢弱,便准了她们不用出席。” 莫子敬被吕妍这么一说,心有不甘,却不知再从何开口,气得直跺脚,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质问吕氏。她一人掌管着这王府后院,居然瞒着梁王,两侧妃的存在都未曾禀报上去,正要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却不想反被她斥回,她既然敢这么说,那这欺上瞒下的事情就看梁王该如何反应了,莫子敬期待的看向梁王刘卓,却见他脸上面容未改,脸色微微苍白了一些,没有异样,似乎他根本就清楚此事似的,倒真让人恼火,于是便怏怏不快坐下。 吕妍接着开口:“莫老本是府中老臣,向来得殿下尊重,可这臣君之礼不可废,殿下不计较,那外面的人瞧见了,有损殿下名声。既为臣,今日却质问起殿下那后院之事,莫老管得也太宽了吧。”吕妍目光凌厉的看向左侧一排几人,座下右手却被刘卓握住,握得紧迫,刚才关于两侧妃的事,刘卓此时正耿耿于怀,那手掌上传来的异样显得他心情复杂难明。 吕妍被莫子敬问起两侧妃,本就心中窝火,便没有理会刘卓的小情绪,直接反诘府中老臣。 莫子敬面色一变,忙起身跪伏,“老臣不敢,老臣不敢,老臣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殿下身边从没有旁的女子,如今身边有了王妃娘娘,又听传纳了两位侧妃娘娘,自然心喜,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还望殿下恕罪,老臣逾越了。” 刘卓本不想理会,可左手上那带着凉意的纤手,还有她淡定匆容的问话,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心烦,他纳了侧妃他自己不知道,她反倒清楚的不得了,如今还如此淡定匆容,可有把他放在心上?他纳侧妃,难道她就没有半点怨言么?居然还主动帮他纳了,他不是说了他不喜欢旁的女子近身,却做出这种事来。 刘卓挥了挥手,“莫老请起。” “谢殿下宽谅!”莫子敬起身时望了吕妍一眼,吕妍面色依旧,内心澎湃,吕妍抽了抽自己的右手,却反被刘卓握紧,即便握痛了她,也未松开分毫。 君臣同乐,一派平和,到了子夜才一一散去,刘卓终于放开了吕妍的手,吕妍保持着面上端庄的笑容,与刘卓离场。 两人刚出了锦华殿,吕妍便停下脚步,刘卓回身阴郁的脸望着她,眸里尽是冷意,他生气了。然而吕妍也正在气头上,若不是你母妃,怎会弄得她到现在都心神不宁,要是别人她大可拒绝,偏偏又是他最敬爱的母妃,是他上辈愿意舍命相护的人。 两人互瞪了一会,吕妍是决心不想解释此事的,便绕过刘卓身边,语气清冷的说道:“两位侧妃,一位是你的表妹佘姑娘,一位是纪府表小姐夏姑娘,已入住东三殿中的另两殿,尚未取名,你若有空便取了吧,两位妹妹初来乍道,还未得夫君亲临,元日是大日子,今夜你便留在那边,也算她俩今年的一个盼头。” 吕妍说得匆容,刘卓的心却越来越凉,越来越往下沉去,心似被人挖了一角,血淋淋的,活鲜鲜的,触目惊醒的同时还拿在手中正与他“分享”,真是奇怪,他堂堂梁王,流着皇家血脉,为何要受她之束缚,也许是内心里的不甘,也许是她的话实在太让人痛心,刘卓义不容辞的上前一步把吕妍生生给扛了起来,没错,是直接扛起的,直把周围众丫鬟婆子给吓了半死,不知梁王殿下这忽然来的异样,可是要对王妃下狠手? ☆、闹别扭 吕妍惊叫出声,双手拍打他的背,可那背就像是铜墙铁壁,打在上面就像挠痒痒,刘卓习武,练就了一副强壮的身躯,穿上衣裳便是清瘦公子模样,却不知那衣裳下尽是精肉,处处都爆发着力量,跟吕妍相处的这些日子,若不是他处处注意着手中的力气,若是用尽全力欢-爱时吕妍还能剩多少“渣骨”? 这次他似乎并不想手下留情,扛着的铁臂使了五成的力气,就把吕妍给固定在了肩上,全然不顾吕妍的怒气,径直往前走去,他没有去鸾栖殿,而是回身去了锦华殿,那里有刘卓的寝宫,从正殿进去,后殿分左右,左侧是浴室,右侧为寝房,两人饮酒归来,全身上下尽是酒味,刘卓酒量不错,他并没有醉。 吕妍是被直接扛进浴房的,接着连人带衣丢进水中,全然不管她会不会游水。刘卓这人不注重生活细节,却不想这殿后的浴房却修缮的如此仔细,明明这么的宽敞,能抵掉半个正殿,却被他劈成两半,一半是静水池,一半是从外引进来的温泉水,吕妍便是丢进了温泉水池子,好在她会游泳,下了水一会就冒出头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抬眸看去,就见刘卓不知几时已自个解下衣裳,此时未着一缕,赤-身站在岸上,也不知是这池中之水太过热烫还是那美色的影响,吕妍只觉得鼻腔一涌,鼻血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忙侧过头去,游到另一侧的岸边,背对着刘卓爬在上面,此时与刘卓成对角。 刘卓刚要下水,就瞧到了她这副模样,动作犹豫了一下,接着跳下水池,径直向她游了过去。 吕妍捂住鼻子,脑里尽是刚才那画面,脑子开始有些不清明,果然美色误事,刚这么想着吧,后背一热,她被他在水中抱起。 刘卓摸到水中的水凳,背后着岸坐下,吕妍安置在胸前,接着硬生生的板过吕妍的面容,两人目光相对,看着她一脸的狼狈模样,灰暗的面容上微微有些动容,他伸手拔开她的手,抹去那血迹,可吕妍根本止不住,她气极败坏的说:“你走开,我受不了。”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可是在这浴池当中赤-祼相对,却别有一番风味。刘卓手上的动作一滞,又有些心乱如麻起来。 第56节 说起来两人这些日子相处,都是在烛火中明明暗暗中度过,全没有此时这般一目了然,刘卓想起先前的两回,此时再次见到吕妍的模样,心情不知用什么形容,明明是气她的,气她胡乱的为他纳了两位侧妃,气她自作主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他放在心里,亦如他一样,多少有些不平衡,然而这些细沫刘卓自是不知道,只觉得气恼、烦闷,却找不出缘由,如今佳人入怀,又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恨。 刘卓见吕妍的鼻血久止不住,便独自起身穿上了衣裳,直到吕妍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了衣裳,止了鼻血,刘卓才上前抱住了她。 吕妍正在气头上,刚才强行把她掳走的事可没完,便一把推开他,语气冷清的说道:“我并没有与你开玩笑,她俩入府已多日,今年最后一夜,你便陪着她们吧。”吕妍说完,不再看刘卓,转身往浴室外走去。 走出浴房,穿着一身里衣的吕妍被冷风扑了一脸,守在外面的妙玉见了忙把斗篷送上,把吕妍包裹了起来,扶着她在风雪中行走,好在两殿之间相隔不远,不久就回到了鸾栖殿,鸾栖殿烧了地龙,进了殿与外间温度成了鲜明的对比,吕妍扯下斗篷交给妙玉,穿着月牙白中衣坐在榻上发呆。 无眠的一夜,吕妍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早早起身。妙玉为吕妍梳妆、洗漱,今日是元日,午时入宫陪着郑氏用膳,佘氏与夏氏都会跟随在侧,再接着是皇宫晚宴。 也不知昨夜里刘卓是歇在了哪位殿中?吕妍想起这事,心就有些烦乱了起来,心越烦乱,脸色越是严肃,看不出任何风波。 妙玉妙真一直贴身服侍,自然是能揣摩几分心思,妙真屏退众人,状作随意的说道:“昨夜殿下染了风寒,今日黎管家过来报备,不知女郎可要去前殿探探?” 吕妍眉头紧锁,奇怪的问道:“殿下为何会染上风寒?”如此壮实的身子,向来习武还不会保护自己的身体么。 妙真故意叹了口气,“殿下昨夜守在鸾栖殿前,一夜未合眼,早上匆匆离去的,接着就听到黎管家前来报备。” 他居然守在了前殿,如此寒冷的天气,都到了前殿了为何不进寝房?也真是痴傻,今天还得应付这么多的事情,如今又染上风寒,如何受得住? 妙玉刚为吕妍整妥完毕,吕妍便匆匆往前走去,妙玉在后面追着上前为她披上斗篷,撑起油纸伞,望着她从未出现过的紧张,心下一叹,这两人尽爱折腾,明明都关心着对方。 来到明德堂,黎管家居然在,见到他,吕妍面色一肃,脚步慢了下来。 “不知殿下身子可好些了?可有请御医瞧瞧?” 黎管家五十上下,面目虽一脸慈祥,眸光却非常精明,上前行了一礼,回话:“禀王妃娘娘,御医刚刚瞧过,殿下受了轻寒,吃几幅药休养一下应无大碍。” 吕妍松了口气,反倒到这时有些犹豫不决要不要再去看他,却在此时,夏氏一身鹅黄色衣裙,外披一件月白色斗篷盈盈走来,旁边丫鬟撑着油纸伞,只见她面容白里透着红润,烟眉秋目,凝脂红唇,在这个枯躁的冬季显得如今生机勃勃。 她上前向吕妍行了一礼,声音柔润可人,“向王妃姐姐请安。” 吕妍面色不变,“妹妹请起。” 夏氏大方得体的起身,抬眸看向一旁的黎管家,语气不紧不慢的问道:“听说殿下染了风寒,可还严重?” “回侧妃娘娘的话,殿下身子骨硬郎,只是轻寒,吃几幅药休养一下便好。” “殿下整日操劳,黎管家可要上点心了。” “是,小的谨记。” 夏氏又看向吕妍,说道:“姐姐,您这也是要去看望殿下么?妹妹可否同行?” 吕妍原本是想进去的,可是被她这么一说,想要进去的心思也淡了,“本宫尚有内务要处理,便先行一步。”吕妍转身与夏氏擦肩而过,夏氏回头行礼,直到吕妍远去,接着起身,眸里带着一抹冷意,接着回身看向黎管家,两人使了个眼色,便踏入后殿寝宫。 回到鸾栖殿,吕妍坐在殿前的美人榻上,独自发着呆,许久才收拾好情绪,便吩咐了几位管事,为元日的府中的事务安排了一下,转眼已过了巳时,准备要进宫,这时刘嬷嬷上前禀报,二位侧妃已整装就绪,只等两位正主儿出声了。 吕妍带着众人去了前殿,也不知刘卓可好些了? 来到前殿,就见两位侧妃已在,佘氏与夏氏静坐在侧,看到吕妍进来,便上前行了一礼,吕妍四下一看,不见刘卓的身影,便向一旁黎管家问道:“殿下呢?” 黎管家脸色一变,猛的跪下,回禀:“御医说殿下伤寒较轻,不会影响晚宴,可是不知为何殿下到现在还未曾起来,已派人去请御医,尚在途中。” 吕妍听后,心往下沉,她看着跪在眼前的黎管家,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殿内静谧的奇怪,旁边两位侧妃站在那儿也未出声,佘氏不出声,此事就有问题,就不简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问题,意欲何为? 昨夜刘卓在鸾栖殿守了一夜染了风寒,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却在这节骨眼上成了大事。是了,想借此向皇上向郑氏揭发她吕妍一人独宠的事情么?还有这些日子把两侧妃给晾在一边的事也一并给捅出来,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正妃善忌,再借此打压她,不配成正位,或许就算弄不动她的地位,却也能制造京城权贵当中的话题,成为众权贵的笑柄,让她吕妍无脸立足京中贵圈。 的确好手段,想让吕妍因小而失大。 吕妍没有任何斥责,便转身进了刘卓的寝宫。 刘卓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得不正常。吕妍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烫得紧,何止是小染风寒,这么严重。他身为皇子,不但要应付朝中重臣,还要应付其他皇子的挤兑,已然成这样了,哪有这些精力。 郑家与纪家也真是蠢的,为了后宅这点小事,居然敢下此手段,诸不知因小失大的却是他们,刘卓若不能参加一年一度的君臣宴会,对于他来说可是多大的损失啊,此时梁王府处在这京城却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再不谋点什么,将来要如何立足? 吕妍不再想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费脑筋,而是上前摇了摇刘卓的身子。 “异,异,你醒醒。” 刘卓睁开眼睛,双眸里还带着血丝,昨夜熬夜,又受伤寒,在这严严冬日,就算是铜墙铁臂也受不住。 “你可还好?” 刘卓伸手捧住吕妍近在眼前的面容,就见她满脸的忧色,眼瞳里尽是他的身影。 “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这么的真实?你不再生我气了么?” 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儿女私情,吕妍闭了闭眼,明明是有心责备他的,可心底里那泛起的丝丝甜意又是什么? “你果然还在生着我的气。” 吕妍没有搭理他,而是倾身上前,含住了他的唇,久久双手放在他胸前撑起半身,面容不改的说道:“你可还好?还能起身进宫么?” 刘卓低低一笑,面容虽然烫得发红,却似乎较之先前有了一些精神,眸里流光转动,似又恢复了一些。 “你别再这样了,会过上你的。” “我不怕,最好是把你的病都过给我吧,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的处理府中外务了,也免得我操心。” “我舍不得过给你,还是我病着吧。”刘卓说完猛的爬了起来,把吕妍揉进怀中,有些用力,许久不愿放开。 吕妍双颊通红的在他怀中责备道:“再晚就过了午时了,说好陪着母妃用午膳的,怎可失言。” “对对对,说好陪着母妃的,母妃盼了这么多年盼来了今日,如今我娶了亲,我要带着你去见她。” 吕妍好不容易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刘卓却不下床,一脸无辜的看着吕妍,再看看自已的身上。一幅快给我穿上衣服吧。 吕妍有些无奈,亲自为他穿上冤服,整理妥当,刘卓却伸手站着未动,颇有要吕妍扑入他怀中缠-绵一番的节凑。 时间已不多,吕妍只好上前掂起脚尖,送上粉唇,可依旧吻不到他,这种身高上的差距也是够够的了,最后刘卓双臂一收,把她圈在怀中,低头来了一个深吻,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两人相携出了寝宫,直把外间几人惊滞在当场,夏氏只愣了一下便上前行礼,后面几人才反应过来。 刘卓原本欢喜的脸,看到她们后脸色暗了暗,正眼都未瞧一眼,便说道:“起身吧!”接着阔步走上前去,留着吕妍在后面应付。 刚才在寝宫的那一幕,吕妍的心情好了不少,此时看到这些人,心就冷了下来,面色虽未变,却带着淡淡的距离,当先走在前头,也未曾看两人一眼。 ☆、婆媳 吕妍与刘卓坐一辆马车当先出发,后面是两位侧妃的马车跟随在后,丫鬟侍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皇宫而去。 刘卓一心想着把吕妍带去朝云宫,带着媳妇去见母妃,心里便觉得很欣慰,强打起精神,半途中有些力不从心起来,烧红的肌肤,肤色非常的不正常,别人瞧上一眼便觉他欠恙在身,如果是这副模样参加今晚的夜宴,那如何是好?吕妍有些担忧。 上了马车便来到刘卓身边,伸出纤手抚了抚他的额,还不待收回,却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捂在胸口,接着一带,吕妍整个人倒入他的怀中。 吕妍忍不信嗔怪:“你都病成这样了,别闹。” 头顶传来刘卓低低的笑声,胸胸一颤一颤的传入吕妍的耳中,他双臂一圈,宽衣广袖把吕妍整个身躯掩在里面,就这样两人缠在了一起,吕妍无奈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腰上那紧实的精肉,显得如此有劲。 “娇奴如此可爱,母妃定然会喜欢你的,当初咱俩的婚事便是母妃帮着求来的,今日我便把娇奴带去给母妃,也让母妃高兴高兴,她生生盼着我早日成亲,如今都如她所愿了。”刘卓话语间尽是欢喜与满足。 吕妍微闭着眼睛,聍听他胸口传来一颤一颤的声音,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声音比这声音更好听了,闷闷的,传入耳中痒痒的,却非常动心,反倒那话中的内容她便不在意了。 刘卓敬着他母妃,爱护有加,在他心中是无人能取代的,吕妍也没奢求要去争什么,他既然护着他母妃,如今也是她的母妃,她自然也要爱着敬着护着,所以今日不管会出现什么状况,她都会忍着,只要他开心,只要郑氏开心。 路途本就不远,可没到皇宫,刘卓却闭上眼睛发困了,直到外间待卫禀报的声音响起,刘卓才睁开眼睛,眼瞳里尽是血丝。 吕妍心痛的看着他,他却露出一个微笑。两人相携下了马车,两位侧妃早已候于一旁。见到两人那你侬我侬的身影,夏侧妃目光微微一闪,面色白了白,却抬眸眷念的看着一脸病容的夫君,目光慢慢地变得痴迷,如玉树一般的男子,却被吕氏迷了心智,心中实在不甘心,论家势论才德论相貌,吕氏哪一样能与之相比,真是不甘心,若是当初她能主动一点,若是当初别太矜持,或许性冷寡情的梁王会落入她的情网之中。 这边佘玉环原本是一个好动的性子,若不是姑母及自己母亲再三交待,便早早发飙了,今日见两人那亲密无间的举动,心里再也压制不住,看着近在尺尺的表哥,那俊美非凡的面容虽带着病色,却无端端让人心痛,她再也忍不住跨前一步,刚要出口说话,一旁的夏氏暗中拉住了她,声音非常低,却不容置喙,“你若还想呆在夫君身边,你就得忍。” 佘玉环明明心中很气,气得只想上前与吕氏打上一架,可是她不能,她喜欢表哥,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虽然后来他去了终南山,可是她从没有放下那颗心怀,她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嫁给表哥,如今好不容易愿望达成了,怎能再离开?她不甘心。 四人各怀心思坐上了软轿。 到朝云宫的路途也不算太远,吕妍随在刘卓后面,她望着前面巍峨如山的背影,心中甚是担忧,呆会到了朝云宫,得为他说辞去休息一下才行,好在来了朝云宫,届时借皇贵妃的名义请了御医,吃了药,再撑一撑,或许还能坚持下去。 转眼到朝云宫,这个时辰点有些晚了,郑氏早早便派了安于守在殿外等着,此时见几人到来,便向宫人挥手,吩咐道:“快进去禀报,梁王殿下来了。” 宫人听令,忙飞快的进殿禀报去了。 刘卓一行下了轿,安于与众宫人便迎了上来,先落入安于眼中的便是刘卓那净白的面容上烧得不太正常的红润,安于脚步一顿,关切的问道:“殿下,您这是?” 安于跟随在郑氏身边经年,看着刘卓长大的,自然也比旁人亲近些,此时这番问来,也不显突兀。 刘卓摆了摆手,吕妍便上前,含笑道:“殿下近日公务繁忙,身子有些不适,还望姑姑派人请御医过来瞧瞧,今夜还有忙的,我怕殿下受不了。” 刘卓听吕妍这么说着,含笑侧头看着她,语气轻松的说道:“那么就有劳安于姑姑了。” 安于听后,心下更是急了起来,忙吩咐宫人去请太医,不过话里间不是为刘卓,而是借着皇贵妃娘娘的名义,这宫里不比外面,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难免生事端。 进了殿,殿前郑氏忙起了身,看到刘卓,脸上尽是喜色,一袭紫衣衬得她雍容华贵。 刘卓携着吕妍上前跪下,后面两位侧妃也相继跪下行礼。 郑氏上前扶起梁王,吕妍一起起身,郑氏欣慰的看了两人一眼,到这时才发觉刘卓脸色的异常,面上一惊,忙问道:“皇儿这是怎么了?” 不待刘卓与吕妍回话,佘玉环再也忍不住了,忙上前抱住郑氏的手臂,委屈的说道:“都是王妃姐姐,昨夜罚夫君在外殿坐了一夜,这天寒地冻的一夜没睡不说,着了风寒,上午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又被王妃姐姐叫起来进宫,若不是夫君往日里练功,身子骨硬朗,哪还有半点精气神撑到现在。” 郑氏一听,脸色立码拉了下来,目光严厉的看向吕妍,吕妍微垂着头,脸色未变,并没有因为佘玉环突然的告状而波动一分。 刘卓听后却脸色微微一黑,冷冷的看了佘玉环一眼,才向郑氏解释道:“母妃,并不如玉环妹妹说的这样,是最近政务太忙,没仔细便染了轻寒——” 这时郑氏伸手探向刘卓的额头,不待他说完,便惊呼出声,“这哪里是轻寒,都烧成这样了。”郑氏随即吩咐安于,安于回禀已派人去请太医。 这时郑氏才气冲冲的面向吕妍,语气责备道:“吕氏怎得还般不小心,梁王都成这样了,你做为妻子却这般冷情?本宫倒是后悔当初把卓儿交给你,如今你身为梁王府的王妃,还能像未嫁时那小姑子的心性么?若没有这主母的自觉,本宫看着这府中中馈你还是别管了,如此这府中中馈之事,本宫认为……” “母妃。”刘卓唤了一声,因病得厉害,声音有些发哑,郑氏听后更加的心痛,倒忘了刚才的话题,忙伸手扶住刘卓问道:“皇儿可还好?” “母妃,是孩儿没注意好,不怪娇奴,娇奴初为人妇,许多事情还来不及处理,还望母妃给些时日,娇奴如此聪明贤惠,必不负母妃重托。” 见刘卓这样说了,郑氏叹了口气才囤出另一只手握住吕妍,这事就算这样过了。 几人落座,刘卓实在精神不济,却危襟正坐,强撑着,吕妍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便挨近刘卓,轻声说道:“异,你先去后殿休息一下,午膳便由我陪着母妃如何?” 刘卓身子未动,却伸手偷偷抓住吕妍的小手,两人袖笼挨在一起,这宽袖下倒也看不出实情,然而两人那眉目间的传递,却让郑氏几人瞧了个正着,郑氏眉头微微一蹙,却也没有说什么。 御医马上就来了,为刘卓把脉,开了药方,派宫人去太医署拿药。这边郑氏问了情况,只是风寒来得急,吃几幅下去再休养一段时间便会好的,几人听后放下心来。 太医走后,刘卓在郑氏与吕妍的催促下跟着安于回后殿休息,殿内只剩下几位女眷,尽是女人的地方就有战场,吕妍早已做了心理准备,待刘卓走后,她便低头敛目,一副温眉顺眼的模样。 果然,几人重新落座,佘玉环便开始告状,左一句姑母,右一句姑母,与夏氏两人上前为郑氏按起了肩膀,很是讨巧,唯吕妍正坐在郑氏左下侧,静静聍听。 郑氏本就有威震一下吕妍的意思,此时被佘玉环把近段时间的事情一说,心下来气了,明明答应了两侧妃的事情,谁知接入府中却来了这么一段幺蛾子,显然是不把她的话放在眼中,于是旧事重提,刚才被刘卓拒绝的事又提了起来,关于梁王府中馈的事情,按理这事怎可轮到侧妃的身上,是个人都会恼火的,郑氏便等着她这一下,谁知吕妍微微抬眼,恭敬的应道:“一切听母妃安排。” 这么一应,倒把郑氏给怔愣了一下,这么简单的便答应了?她忽然有些摸不着这媳妇儿心里想什么,不过她也懒得猜,如今也算是她的儿媳了,压压她的威风也就算了,只要她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郑氏倒是忘记了当初的初衷,那时帮着她求了婚旨,是想着当了她儿媳便好拿捏,如今心思又细了,见她如今安份守己的样子,倒没有先前生气。那时生气也是在气头上,回头想想,这吕氏算计归算计,却也只是算计自己,并没有伤害旁人,除了借了她的势投机取巧了点外,倒也没把心思放在别的上,再说最终得到好处的还是自己皇儿,放眼望望整个朝堂上,也只有娶了六部中官员的女子,才不会遭人忌恨,梁王府一向势弱,经不起折腾,若是娶了那些候爵里的千金,势是借了,却成了众矢之地。 郑氏这么放过了,两侧妃可没这么好说话,好不容易抽了机会,哪会这么悄悄浪费掉,这中馈的事给抢了回来,郑氏便安排在了夏侧妃的身上,这半月来所受的委屈似乎一下子就平衡了些许,不过也不想就这样轻意的放过吕妍。 第57节 于是夏氏向佘氏使了个眼色,佘玉环向来嘴快,便说道:“母妃辛苦,做媳妇儿的也不知长长眼见儿。”话音一落,对上吕妍的眼神,呶了一嘴,意思要吕妍为郑氏按压一下腿脚。 郑氏见状,心里便知两人的意思,她也懒得理会这些,做为儿媳服侍一下婆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吕妍立即反应过来,她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上前,先搓热了手掌,才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按压起来,被三人按捏着真是舒服,与那宫人按的就是不一样,郑氏忍不住这样想道,她微微闭了闭眼。 ☆、婆媳 过了许久,佘玉环与夏颖似商量好的,两人停了下来,向郑氏建议不如一人弹曲儿一人跳舞为郑氏解闷。郑氏听后,便欣然点了点头,三人似把一旁按压的吕妍忘在了一边。 郑氏不发话,吕妍便不能停,跪着的双腿早已发麻,双手也有些僵硬,她没有言语,也没有停,依旧安安静静的按着。 宫人送上琴,这边夏氏安坐在上,佘玉环站在了殿中央,音乐响起,舞姿飘动,两人才艺本就不错,看得郑氏直夸赞,唯吕妍默默地为郑氏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的按压着。 三人玩得开怀,终于停了下来,安于交待送上午膳,吕妍终于可以歇下来,此时双腿已麻僵在那儿,双手十指僵直,在宫人的扶持下起了身,郑氏见状,皱了皱眉,“王妃若是辛苦便停下罢,偏要逞强。”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若是别人定是发起火来,而吕妍却含笑匆容的回应:“难得进宫服侍母妃,媳妇也想多尽尽孝心。” 郑氏看了她一眼,还真是忍得住气,便接话:“如此,以后每日辰时便进宫陪本宫用午膳吧,卓儿政务繁忙,你便代他来尽尽孝心。” 佘氏与夏氏听后,心上一喜,倒要看看她吕氏要做何表示。 吕妍忙福了一礼:“儿媳谨尊母命!” 郑氏倒愣了一下,倒也好,有个人做伴,也免得这宫中枯燥,虽然她并不是自己喜欢的媳妇,不过今日的表现来说,也还算入眼,便这样罢,以后进宫,也好观察观察一下她,如此精明的人对卓儿倒是不是真心的? 刘卓未起,几人都心疼着他,没打算叫起他,那就只有她们三位陪着郑氏用膳了。 用膳的时候,郑氏抬头向安于使了个眼色,安于上好了餐食,见吕妍陪着郑氏方要坐下,安于便开口,似与郑氏话家常似的,“娘娘,奴婢听说那民间用膳时,那新媳妇都会守在婆婆身边服侍,长辈未吃完,晚辈是不能上桌的。” 郑氏故意的“哦”了一声,“居然还有此种事情……” 吕妍忙起身,原本就有些麻木的腿脚,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了郑氏的身后,明明宫里有宫人服侍郑氏的膳食,此时这活计就落到吕妍的手中,她眉眼未动,神色未变,匆容的上前接了宫人的活,服侍着郑氏用膳。 席间三人坐下,吕妍站着,看着三人轻松愉快的用餐,她却没有任何怨言,倒让夏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人怎得一回到宫中,却怂成这样,半句话都不敢讲,这半月里来可是精明的很,还真能忍。 佘玉环心思浅,见吕妍这幅模样,脸上却笑开了花,叫你给我们使绊子,以后她不爽了,就叫姑母给她难看,看她还敢不敢欺负她,想到这儿,心里美滋滋的,早把这些日子的委屈抛在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吕妍乖巧的对郑氏察言观色,只要她眼皮一动,想吃哪样菜,便拿上蝶子上前夹上一些,菜色非常丰富,不像在梁王府,吕妍一向是不注意这些虚面的,每日的膳食只点几样,哪像这郑氏的膳食,就主菜便有二十几道,吕妍穿梭在其中。 郑氏似乎味口极好,差不多每道菜都尝了点。 服侍好郑氏用完膳,吕妍才回到座位,正坐在那静静地吃将起来,此时两位侧妃像商量好的,放下了碗筷,这边安于派宫人过来收拾,吕妍只好放下碗筷,虽然还没吃上几口。 又陪着郑氏坐了一会,就听见几人聊得非常愉快,她倒是难以插上嘴,不过吕妍也没想插上嘴,她独自坐在一旁陪着笑脸,危襟正坐,挑不出任何差错。 安于吩咐了小厨房做了小米粥,这时吕妍才起身向郑氏盈盈一拜,想自己亲自入内端去给刘卓,郑氏本要点头,谁知一旁的夏氏忙起身,声音清脆可人:“姐姐今日也辛苦了,便由妹妹代劳吧。” 郑氏听后,觉得也可,知道她俩的这点小心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吕妍见状也没说什么,“那就有劳妹妹了。” 吕妍坐回原位。 夏氏领着宫人去了后殿,郑氏见吕妍一言不发,便侧过头来,问道:“娇奴,这段时间可还适应得过来?”这次唤的是乳名。 吕妍含笑回道:“多谢母妃关心,娇奴初为人妇,有些地方不够仔细,不过还有两位妹妹帮衬着,以后会更加小心的。” “嗯。”郑氏欣慰的点了点头,在郑氏心里只要吕妍能结结实实的容纳了两位侧妃,她便也不想过问太多,只要吕妍不在中间作诡,男女之间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先前卓儿不近美色,那是因为不懂男女之事,如今懂了,以后自然就好了。 夏氏进去没多久,却又匆匆出来了,宫人手中的小米粥还在盘中,未动分毫。夏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郑氏见状,便问道:“颖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卓儿不想吃?” 夏颖皱起五官,眼泪轻轻流了下来,却没有像佘玉环那大哭特哭的模样,而且默默地不动声色的流着泪,可就是这种方式更让人心生怜悯,她挨近郑氏跪坐,声音有些发颤,“夫君说不让妾身伺候,要唤王妃姐姐前去。”那话里虽有委屈,却没有任何抱怨,反倒让郑氏生出一股侧隐之心,这不得夫君欢喜的女子当然是辛苦的。 郑氏忍不住用责备的目光看向吕妍,吕妍正坐在那儿,依旧低眉敛目。 “你快去吧,卓儿要紧。”郑氏的语气有些冷。 吕妍似听不出郑氏的情绪,于是便起身行了一礼告退,带着宫人去了后殿。 朝云宫的后殿非常的大,左右各四间房,后面还有花园小院。刘卓在右侧的一间房里休息。在宫人的带领下,吕妍往那间房走去,出了前殿,吕妍轻吐了口气,脚步都轻快了一些,刚才在殿前还真是憋得慌。 进了屋,刘卓听到声音,眉头紧锁,侧过头来,见是吕妍,眉目舒展开来,眼角微弯,似乎带着一种得逞的笑意,吕妍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是在朝云宫,他居然也敢如此放肆,吕妍忍不住想说刘卓这是少根筋呢,他越是这样,她越不讨郑氏欢喜,不过,管他呢,反正已然成这样了。 吕妍上前,挥退宫人,屋里只剩下两人。吕妍扶起刘卓坐起,在他后背垫了软枕,刘卓顺手把吕妍拉入怀中,滚烫的唇吻在吕妍的额上,吕妍抬头,闻到他的气息中还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儿。 “别闹了,我先喂你吃点,呆会粥就凉了。” 刘卓不理会,贴近她的耳垂,轻轻呢喃:“我若是吃完,你便上床陪我躺一会,我一人躺在这儿,心里不踏实,总是想着你。” 如今说起这样的俏皮话也这么轻快起来,哪还有以前的扭扭捏捏,懂得害臊。 吕妍嗔了他一眼,强行挣脱他的怀抱,“你先吃完,我再考虑考虑。” 刘卓脸色黑了几分。 吕妍才不理会,一勺一勺的送上小米粥,刘卓虽没味口,却也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就这样看着吕妍,吃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 转眼一碗小米粥吃得一干二净,不待吕妍放下碗,就伸手一捞,把吕妍拉入怀中,再囤出一只手来,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几上。 吕妍挣了挣,刘卓似乎有些不满,直接掀开被子,把人拉入热热的被窝里,刘卓只穿着中衣,因为吕妍的不安份,中衣敞开,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吕妍见状忙别过头去,这个时候可不能流鼻血,她也是够够的了,两人明明都在一起了,可是看到他的身子她就受不了,若许以后久了会好些,可是这会子是在朝云宫,若是被人知道,哪还有任何颜面。 吕妍见他双臂缠住她,吃了药后,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却把这精力放在了别去处了,吕妍有些恼意,“别,别,这里可是朝云宫。” “怕什么,这里是母妃的朝云宫,你就陪我一会吧,你看我都成这样了。” 吕妍当下一怔,几时刘卓变成这样了,那话里怎么让人觉得有点向她撒骄的意味。 “可是——” 不待吕妍反驳,刘卓俯身含住她的唇,滚烫的唇侵入吕妍的口齿,就像燃烧起一片云海,当下脑子一懵,双眸有些不清明起来。 刘卓见身下的人身子慢慢瘫软了下来,就知道自己得手了,昨夜没做的事,今日得补起来,双手也开始不安份的解她的衣裳。 正在两人缠绵之际,屋外的宫人忽然敲门,吕妍猛的反应过来,估计刚才两人忘情的声音被宫人听了去,吕妍推开刘卓,忙起身整理衣装,好一会才整理妥当,心却是乱的,就见刘卓黑着一张脸靠在床上,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眸里带着忧郁,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似乎还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上带着水雾。 吕妍原本要走的心思,只好上前挨近他坐下,上前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叮嘱:“你还是好好休息,呆会晚宴还有那么多的人事要应付,我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刘卓得到了她的额前吻,心情似乎又好些了,听话的躺下闭上眼睛。 吕妍服侍刘卓睡好,便上前开门,外间站的人居然不是刚才一起过来的宫人,而是安于,安于此时一脸不悦的上下打量了吕妍一眼,刚才吕妍整得匆忙,那一身冠服上露出一丝折痕,安于似乎从这些折痕就能看到许多事情似的,就这么一瞥她就心目了然了,究竟是年轻气盛,精力使不完尽掂记着这美色,唉…… ☆、烦恼 回到前殿时,吕妍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安于一向对郑氏忠心耿耿,此事定然告诉郑氏了,所以吕妍一进殿门,就见郑氏脸黑得能滴出墨汁来,目光盯着吕妍,很是不快。而一旁夏氏的脸色就更加的白了,看着吕妍的目光,无端端让人生起一股寒气。 吕妍上前行礼,郑氏却盯着她没有唤她起来的意思,就这样紧紧的盯着她,大殿内静谧的诡异,没有一丝声响。吕妍未起身,却也未惊慌,神色匆容的跪着。 “起来吧!”郑氏的声音拖的有点长,语气里尽是不满,看着吕妍的目光收回,伸手拍了拍夏氏的手背,以此安慰。 吕妍就这样陪着坐了一个下午,先是几人聊天,接着又有舞姬上前献舞,转眼天色暗了下来,该是出发的时间了,郑氏没有唤殿内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嘱了安于去内殿唤梁王起身。 吃了一幅,又睡了大半天的刘卓,精神好了不少,便迅速的起身,见宫女上前服侍,忙挥了挥手,遣退了下去,接着又有些郁郁的看着门口,没有看到吕妍的身影,显得有些失落,便自个儿把衣裳给穿上了。 从朝云宫出外去往含元殿,路程有些远,几位主子都坐了宫内软轿,郑氏为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走至半路,从左边走出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位主子,衣着鲜艳,容貌秀美。 两队人马相遇,拐出的那一队忙停了下来,下了轿行礼,候于一旁先让郑氏的人马先过。 郑氏经过时,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说道:“妹妹也不必拘礼,还是快快起来吧。”说完,宫人们往前走去。 经过那队宫人时,吕妍透过帏幔看去,就落入一双幽深的眸子,就在那队宫人为首的右侧居然是刘贤,此时正瞬也不瞬的盯着吕妍看来,目光有些深沉,面无表情,他抬着头,就这样直直的盯来。 吕妍见到这张缠绕在梦里,忘也忘不了的脸,心下便一沉,只是不知不觉中,似乎没有了先前那般恨之入骨的恨意,吕妍收回目光,侧过头去。 到了含元殿,郑氏自然是坐在殿下左侧略下的位置,可是殿下与皇后却还未曾来,其她的嫔妃早已到场。 刘卓进来时,与众官员寒喧了几句,才缓缓步入右侧皇子宴位,吕妍也相继坐于他身后,接着是两侧妃。 所有人员都来齐了,才听到黎公公传话,“皇上驾上。” 众人忙起身跪下。 整个宴场静悄悄地,吕妍只听到那脚步声由远至近,她不敢抬头,直到皇上说道:“众卿平身。” 大家才敢呼出一口气,回归座位。 刘哲携皇后坐上主位,便侧头看向雍容华贵的郑氏,只见一身浅黄正裳衬得她容色极好,眉目间含着浅浅笑意,美眸流转,此时也正看他。刘哲接着回头看向一身正统的皇后,明明也是一位美人儿,刘哲却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旁边坐着的是郑氏,该多好。 皇后似乎看出了刘哲的心事,脸色微微一白,此情此景,每年都要经历一次,每次只要郑氏出场,就会看到刘哲这番表情,原以为心如止水,不再动摇,却还是起了链漪,她收回目光,脸上保持笑容,笑意却未及眼底。 刘卓到这时才抽空,侧头看向吕妍,眸里尽是温情,吕妍回他一笑,刘卓从桌下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吕妍的小手,捂在掌心舍不得放下。就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却落入后面两位侧妃的眼中,夏氏目光微微一眯,脸色更加白了些。一旁的佘玉环却有些受不住了,在身后轻声唤道:“夫—君—!”声音粘软,拖的有些长。 刘卓脸色一暗,只好悻悻然的收回自己的手。 吕妍面容不改,静静地坐着。 宴会怡始,皇上说了几番深情的话,话毕便上来歌舞姬,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言语欢畅。 刘卓与左右碰了几杯下肚,面容红光,吕妃侧头看去,就见他原本俊美的脸上平的添了几分润色,较之往日的凌厉,温柔了不少。正在吕妍瞧着刘卓之时,却感觉一束目光看来,她正脸看去,就见对面太子刘景一双阴则则的眼此时看向她。 吕妍抱以一笑,有些意味深长,刘景面色微变,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的盯着她,吕妍懒得理他,说实话那日所见所闻,她没有好好利用一下,也该是时候了,今日他这番试探的盯着自己,无非也就是这样意思,她怎能让他失望了。 吕妍饮了口果子酒,夹了两口菜,便把筷子放下,安坐在一旁未语,目光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满朝的文武,也不知有多少是真心靠向刘卓这一边的,虽然此时的刘卓左右逢源。正看着,就不小心瞧到了太子座下的刘贤,此时的魏王却显得冷清了,连着他一旁的太子都是如此,两人早有固定追随的人,自然不必表现,不愿追随的人却在静观其变。 刘贤饮了口酒,却觉得一束凌厉的目光盯了过来,他抬眸看去,却没有寻到那束目光,只看到对面面色雍容的吕妍,他双眸微微一眯,这位妇人不同寻常,次次看到他虽没有表示什么了,可那眸光里却带着一股恨意,也不知为什么,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他似乎也从未曾对她做过什么,可是她为何却要处处避着他,特别是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时那恨之入骨,咬住他肩膀时的场景还沥沥在目,就因为这样他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可是就多看了一眼,却发现这妇人不同寻常,与京城里的妇人不同,只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总觉得两人似曾相识,相处的那些时日,常常让他很困惑,不管他喜欢什么,是渴了,是疲了,她似乎都能发现,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明明两人初次相见,他却觉得她认识自己很久了,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对面两眼,却对上了刘贤那晦暗不明的眸子,刘贤也不避开,两人对视了一下,刘贤依旧看着垂头一旁的吕妍。 从皇宫里饮宴归来,吕妍有些疲惫,坐在马车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捂在刘卓的怀中,刘卓似乎也有些疲了,头挨着她的头,两人就紧紧地偎在了一起。 回到梁王府,吕妍不小心在马车上睡着了,刘卓小心翼翼的把吕妍抱下马车,却没有叫醒她的意思,便径直抱着她入了府,后面两位侧妃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算起来,刘卓似乎从没有在她俩面前说过一句话,也未曾正眼瞧过她俩。 夏氏今日的面色一直不好,此时更是阴郁,佘氏却有些气不过,拉着夏氏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如何向长辈交差,夏姐姐,你可得想个法子,要不然待她有孕了,咱俩成了透明人。” 夏氏冷笑一声,“别急,时日还长着呢,只要夫君不赶我们走,一切都还有机会的。” 被夏氏这么一说,佘玉环心里似乎好过了一些,却还是脸红脖子粗的在原地跺了一脚。 吕妍醒来的时候,居然是躺在柔软的床上,她身子动了动,才发现身上早已换了衣裳,只着亵衣,背后是一片温暖的热源。她的身子动了动,面上一惊,那下面顶在她后面的地方,实在让人羞得无地自容,她再也不敢动了,却发现刘卓的呼吸一粗,接着铁臂环了过来,揽上她的腰肢,让两人帖合的更加紧密了,吕妍的心怦怦跳过不停。 刘卓低低一笑,那胸口传出的颤动,直刺着吕妍敏感的神经,羞红着脸,佯怒道:“你如今身子不爽落,就别……啊……”不待吕妍把话说完,他已顶了进去,吕妍的身子不自觉的动了动,就听到刘卓极度压抑的声音:“别动……” 吕妍想转过身来,又动了一下,刘卓再也受不住了,低吼一声,翻身而起,把吕妍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身下…… 吕妍最近被刘卓折腾的也够呛的,元日那晚明明生着病,却依旧那番勇猛,后两日好了,那劲力更胜,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想起每日晨时便要进宫请安的事,这几日夜间被刘卓折腾着,白日又被郑氏折腾着,她还真是苦命,今日从宫中出来,吕妍瘫在了马车里,车帘处跪坐着的妙玉妙真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噤了声。 第58节 虽然郑氏并没有对吕妍怎么样,可是日日这样行往之梁王府于宫中,实在是辛苦,再说时日久了难免生变,她可不想忍不可忍时得罪郑氏,毕竟她是刘卓最尊敬的母妃,上一世刘卓可以为她母妃而杀尽四方,最后疲惫而亡,郑氏在刘卓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得想过法子躲开这种每日请安的局面才行。 吕妍揉了揉额头,吩咐道:“妙玉,你下午去找锦华殿的掌事嬷嬷,就说我最近身子骨不利落,叫殿下去侧妃殿中吧,今晚不要来鸾栖殿。”吕妍话音一落,妙玉妙真一脸惊滞的看来,有些不敢置信,要想她俩可开心着了,女郎没成婚前,殿下便宠着,如今成亲了,殿下何止宠着,简直宠上天了,成好掌中宝,心头肉,跟着这样的主子,再次回到梁王府的两人,那地位自也是不同了,自已的家人也因为两人的关系而受到礼待,多好啊,可是女郎今日这是怎么了?这殿下要去哪儿不去哪儿,这怎么好说去。 妙玉忙劝慰:“女郎,殿下在外公事繁忙,平时在锦华殿又不让丫鬟婆子近身,如今陈大将军又不在府上,女郎不帮着操操心,就怕殿下不会自己照顾自己,若是再像元日那番,怕是……” 吕妍的额角更痛了,依着刘卓的性子,肯定又在大殿上守着了,这天寒地冻的的确不妥,只好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再也不想说话。既然主子不再开口,显然这事儿是不用去通禀了,两人放下心来,高兴的合不拢嘴。 ☆、晨时请安 回到梁王府,刚入鸾栖殿,就见刘嬷嬷皱着眉头,脸色有些不好,吕妍看在眼里,没有立即发话,而是待下人退下,才叫住了刘嬷嬷,问道:“说吧,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刘嬷嬷行了一礼,回禀:“王妃娘娘,今日黎管家传话,说夏侧妃娘娘以后掌管府中中馈的事情,因府中余钱不多,以后各房各院都要节减,连着鸾栖殿也节减上了,实在是让奴婢……” “夏侧妃掌中馈之事,本宫是同意了的,然而府中诸事由夏侧妃管理,她说要节减便节减罢,咱们殿中只管听着便是。”吕妍说的清清冷冷,可座下刘嬷嬷却眼圈一红,跪下道:“王妃娘娘可是不知,节减别的还好说,偏是鸾栖殿里的熏香,还有娘娘往日钟爱的香茶也一并减了去,怕是用不到月尾,还有殿前的小厨房也给撤了,有下人与芙蓉殿那边的宫人交好,听到了实情,他们说……”刘嬷嬷停顿了一会,才鼓起勇气接着说道:“说娘娘每日都进宫,午膳便在宫里用罢,晚膳便向膳食司点菜便可,也免得浪费。” 这是要激怒吕妍,然而吕妍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刘嬷嬷心有不甘的下去了。 吕妍吩咐妙真,道:“你去查查鸾栖殿到底还少些什么,起个清单,再加上本宫写的,一并拿去城西的梅花庄,再有拿上殿下的令牌,去清玄楼把那个做菜最好的厨子给本宫请来,以后就留在鸾栖殿的小厨房吧。” 妙真听后,只想伸手拍掌,真是妙,太妙了,于是开开心心的领命去了。 待妙真走后,吕妍接着又吩咐妙玉道:“你去芙蓉殿传话给夏侧妃,便说是本宫说的,以后鸾栖殿小厨房里所有的费用全部记在本宫的名下,不需用府中半两银子。” “是!”妙玉含笑点头,领命而去。 吕妍既然给了这权力,便没把这事放在眼中,吕妍歪在美人榻中,冷笑了一声,夏氏也就这点手段,说起来这梁王府的茶她还喝不惯,每年分配下来的那点碧螺春根本不够,刚才的清单里便特别注明了这新血茶,熏香却用的是西域进来的名香,以为这样就让她窘迫了? 那两家怕是没有摸出阿奴几人的来历,她平日里不想奢华,如果要奢华起来,倒也可以让她们瞧瞧,不过吕妍的清单里也没有写得太多,低调一点,还是自个舒服就好了,这个时候也不想去刺激那两家。 晚上刘卓来的时候,吕妍想起这几日的辛苦,有些郁郁不快,她服侍着刘卓洗漱完毕,两人穿着里衣各自躺在床上,吕妍没打算开口讲话,刘卓见状伸过手来,把吕妍的头枕入臂膀中,身子靠近缠紧,这才满意,另一只手无所事事,便把玩着吕妍乌黑的长发。 吕妍在他怀里有些不太开心,刘卓似乎也有心事,却没有注意到她,玩着手中柔软的发尾,似乎玩上了瘾,时不时把发尾拿起,在下巴扫了扫,带着轻微的刺,有些痒,他玩了两下,又把发尾扫在吕妍的耳垂上,吕妍正生着气儿,就觉耳朵一痒,忙缩了缩脖子,刘卓低低一笑,那笑声如那涓涓流水般动听,还真是能拔乱她的心弦,明明前一刻还想着要气他一阵的,后一刻却被他孩童般的嬉戏给打乱了。 刘卓见状,含笑俯身,带着清凉的唇含住了吕妍厚实的耳垂,一下没一下,似在逗着玩儿,吕妍又好气又好笑,耳垂是吕妍最敏感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拔弄,再也受不住了,缩着脖子躲避,接着发出咯咯咯轻润的笑声,“异,别闹了,别……” 刘卓似不曾察觉,他哪儿也不去,就轻咬着她的耳朵不放,那温热的呼吸声,吹入耳洞,实在让人心痒难耐,吕妍受不住了,便伸手环住他结实的腰身,把头理在他的胸口,脑袋不停的转动,口中求饶:“别,我怕痒,我怕……” 缩着缩着,吕妍越来越往下,一个追一个逃,不知不觉,吕妍整个身子占入了被窝,只听到刘卓惊呼一声,停了下来,藏在被窝里的吕妍也是脸红脖子粗的,动都不敢动一下了,其实她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只是那时只是一味的去讨好,如今两人已然成这样,吕妍犹豫了一会,便闭着双眸,羞红着一张脸,含了上去…… 第二日起身,两人都有些晚了,昨夜折腾的太狠,吕妍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刘卓却有些眷念着这温乡软玉的被窝,直到黎管家来后院叫人了,刘卓才依依不舍的起身,见吕妍好不容易撑不起来的身子,刘卓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呢喃:“娇奴便在床上等着我罢,我去去便来,母妃那儿晨时请安,我下朝后再向母妃解释一下,你今日便不必去了。” 吕妍原本还想起的身子,便软软的倒了回去,也好,就让刘卓去说吧,她知道明日见到郑氏定会发好大一通脾气的,不过明日的事明日再想法子应付,今日真的是再也没有丁点力气了。 刘卓自己穿上衣裳出了门,吕妍便安心睡下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午时,直到刘卓下朝归来她才起身。刘卓亲自吩咐膳食司做了几道美食,两人粘在一起用了午膳。 第二日,果然如吕妍所料,刚入朝云宫,安于便候着了,见到安于,吕妍便心下明了,今日夏氏与佘氏也跟了来,吕妍是做了心里准备的,昨日两人对她使出的招数却被她四两拨千斤的给挡了回去,落了夏氏的面子,今日来又要借题发挥吧! 就她吕妍没有沾亲带故的靠山,没法子,打算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这样忍着吧,她毕竟也是郑氏的儿媳,不管怎样,也不会做得太过份的,只是压压她的势头而以。 三人进了殿,郑氏看到夏氏与佘氏,原本阴郁的脸一下笑颜展开,忙向两人招了招手,两人碎步过去,缠着郑氏,长辈晚辈,其乐融融,把吕妍晾在了一边。 吕妍也不恼,独自上前行了礼,见郑氏不唤她起来,便也就跪在了那儿,然而那两人在郑氏身边跪坐着,就这样看来,吕妍似不只在跪郑氏,还有这两人,夏氏微抬眸,唇角一勾,看了吕妍一眼,见吕妍依旧面色不改,目光一冷。 跪了好一会,郑氏似乎才想起她似的,看着吕妍,面色就有些不高兴了,“起来吧!本宫可不敢让你多跪,免得我那皇儿又跑来问责于本宫,昨个儿偷懒不来,还真会打算盘呢,皇儿上早朝,为着那朝廷上的事情辛苦,却还要代你来朝云宫里请罪,若不是看在皇儿的面子上,本宫可不会这么轻意的饶了你,但你也要自重,怎可以三番两次的挑战本宫的底线,不会再有下次,吕氏你可听好了。” 吕妍原本起身的忙又跪下,“儿媳谨尊母命!” “嗯。”郑氏不再看她,与两位侧妃话起家常。 安于摆来软凳,却放得离郑氏有些远,吕妍装作没看见,面色不变的上前坐下,危襟正坐,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殿外传来,“皇上驾到!”,殿内几人忙起身迎驾。 吕妍跪于郑氏身后,直到皇上扶起郑氏,才发话:“你们也都起来吧。” 吕妍起身。 皇上与郑氏相携走上上座,吕妍依旧在先前的软凳上坐了下来,安于又摆了软凳就在吕妍对面,两侧妃坐下。 “王妃也在。”皇上忽然开口。 自上次吕妍耍了点小心计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皇上,此时被他问起,吕妍忙起身又行了一礼:“儿媳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刘哲点了点头,看着一身鹅黄的吕妍明艳动人,那眉目间与郑氏依旧有几分相似,想起那晚,那一身娇巧的打扮,不觉精神有些恍惚了起来,她若是那样打扮起来,的确与郑氏入宫时一模一样,若不仔细分辨还真的难分真假。 吕妍起身回到座位上。 没想今日皇上难得抽得半日闲,决定留在朝云宫里用膳。 吕妍原本烦闷的心思,因为皇上要留下来用膳而心思活洛了起来,先前不是老想着得想个计谋出来解决了这晨时请安的问题,这不机会就来了,吕妍心念一转,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若是利用得当,倒还真是条好计谋。 用膳的时候,吕妍依旧是站在郑氏后面,如今不只服侍郑氏,当然还有刘哲。 刘哲见吕妍站在了身后,微微一愣,回头望了一眼,颇是不解的看向郑氏。 郑氏抿唇含笑,说道:“安于说这民间的儿媳都这般伺候婆婆的,我成日在宫中也想尝尝那民间的婆婆是什么滋味儿。” 刘哲哈哈大笑,伸手握住郑氏的纤手,裹在手中,笑道:“你啊,这点子还真多,可是苦了梁王妃了。” “她自个儿也愿意,臣妾便想着也好吧,卓儿事忙,就由她代他尽尽孝心。” 刘哲但笑不语。 用膳的时候,吕妍故意在刘哲面前多晃了几下,刘哲忍不住抬头看她,吕妍眉眼含笑,目光明澈,虽为人妇,眸里还带着天真与纯净。刘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是这幅模样,当初郑氏初入宫是也是这样的,很清纯的一个小女孩,就因为吕妍的殷勤,刘哲忍不住多吃了一点。 郑氏微微一愣,侧过头来,这气氛不对啊,平日里味口一向不佳的陛下,今日怎得味口突然好转了起来,莫不是这几日没来,病有所好转?味口也好了?她这么想着,就见自家儿媳妇正眉眼含笑,温柔无比的给刘哲置菜,两人传递之间,那不言而喻的眼神,激怒了郑氏,她倒是忘记了当初就是因为刘哲要调吕氏去往御书房时,她才不得不支持皇儿娶她的,想不到两人之间居然还真的有什么。 郑氏猛的把筷子放下,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刘哲惊醒,侧头看来,就见郑氏一脸的不高兴,忙放下碗筷,不解的问道:“敏儿这是怎么了?” 郑氏心知自己做得太过,可是就是心情不爽,目光淡淡的看来,刘哲也不知她忽然就生起气来,伸手上前把郑氏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脸挨着她的发,叹了口气道:“刚才梁王妃在一侧,倒让联想起了敏儿刚入宫时的场景,这一转眼,联都老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可你的模样却生生印在了联的脑中,这些日子越发的记忆犹新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少轻狂的时代。” 郑氏听后,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她刚才着实太冲动了,如今刘哲身子不好,她应该事事让着他的,终究是被他宠坏了,总习惯了他先低头开口,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主动。 ☆、使计 刘哲用了午膳便匆匆走了。 郑氏送走刘哲,再次坐下来时,看到吕妍,便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她两眼,那眉眼清澈的模样的确与她当年有几分相似,也难怪刘哲会有这般心思,于是冷下脸来,道:“娇奴,这几日你的用心本宫也看着了,知道你也不想来宫中,如此,以后你也不必来了,年轻人哪能守得住本宫这清冷的朝云宫。” 吕妍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显,忙上前行礼,眸中含泪,很不舍的说道:“母妃,儿媳是自愿的,就想代梁王殿下尽尽孝心,难道您连这点也不让么?梁王殿下一向心心念着母妃您,每日儿媳回去,梁王必会问起,问得最多便是母妃身子可好些?膳食可都合味口,有没有多吃一些?梁王总是交待儿媳,一定要服侍母妃,要劝劝母妃多吃些,少夹肥腻的,多上些时蔬。” 被吕妍这么一说,郑氏心下一甜,卓儿还是心心念着她的,虽然娶了媳妇儿,倒也没忘记她这个娘,安于说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民间流传的说法吧,卓儿可不是普通人,这不还是把她这位母妃放在心上的,心下高兴了,脸色却佯怒,“行了,你也别说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吕妍起身,领着两位侧妃退了出去。 路上,佘玉环气得直跺脚,夏颖面色阴晴不定。吕妍却乐开了花,终于不用每天请安了。 回到梁王府,天色暗将下来,绚丽的晚霞衬得天边一抹白云,明日又将是一个好日子,然而吕妍从此可以不必进宫请安了。 回到鸾栖殿,刘嬷嬷上前行礼,吕妍随口问道:“那清玄楼的厨子可是来了?” 刘嬷嬷满脸含笑,“启禀娘娘,那厨子师傅早就候着了,听说今日晚膳便是清玄楼的拿手好菜。” “嗯!”吕妍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跟厨房说一声,以后除了鸾栖殿的膳食外,每日还需送一份到晋阁,去吧。” 吕妍说完,刘嬷嬷抬头,微愕了一下便垂头领命去了。 吕妍接着吩咐:“妙真,去锦华殿问问,殿下可回来了,以后殿下便在鸾栖殿用膳。” “是!” 晚膳过后,刘卓一直未回府,接着刘嬷嬷也来禀报,传来鲁先生的话,拒绝了鸾栖殿的美意,还说王妃娘娘掌管府中内务辛苦,送来一本书解闷。 吕妍收到书,当即有些莫名,她挥退下人,歪在软榻上,拿起一看,是一本《诗经》,她顺手翻开,翻完整本都没有任何异样,她顿生疑惑,接着又翻了一遍,才发现中间扉页有一张是不同的,有些泛黄,她把那这张泛黄的纸抽了出来,接着把书放下,仔细瞧了瞧,才看到那字里行间有几字做了标记:“皇上病重,朝中异动,太子好男风,魏王纳虞氏为侧妃,梁王府危急。” 简单一段字,却把京城刚刚发生的事写全了,今日在宫中明明看到病好如初的皇上,想不到晚上便病重了,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太子好男风之事吕妍是知道的,但还没有想出对策,只是魏王这个时候纳妾?而且还是虞氏,比上一世早了半年,与上一世有些不同了。 这后面五字——梁王府危急,让吕妍陷入了沉思。 鲁先生居然会把这个讯息再来,却还是这么的隐密,看来这梁王府中潜伏的人太多,今日吕妍故意让刘嬷嬷这么传话,便是试探鲁先生的风向,如今就这一份密函她便可以笃定,收服门客与幕僚应该不能问题。 当夜梁王殿下并未来鸾栖殿。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棂格中透射进来,吕妍起身,因不用去请安的事,放松下来,今日起得有些晚。 洗漱完后,顺口问道:“殿下昨夜可曾回来?” 妙玉回禀:“殿下回府,却留在了锦华殿。” 吕妍神色不变,待妙玉梳妆整妥,便起身往前殿走。 且走且吩咐:“今日午膳在锦华殿里用。”说完,人却走了出去。 吕妍进了锦华殿。刘卓上早朝未归,吕妍直接拐进晋阁,她便是去见鲁先生的。 妙玉妙真守候在外,吕妍独自进去,晋阁里住着两位先生,一位是鲁萧,一位是刑瑞。今日鲁萧依旧是一袭青衣,一根竹簪挽发,旁边的刑瑞却是一袭白衣,头顶玉簪,身高偏瘦,双眸精光。 两人向吕妍行了一礼,便把她引入花厅。 三人坐下,鲁萧抬眸看着吕妍,叹了口气:“王妃娘娘今日来访,着实显眼。” 吕妍知道他的意思,这府中耳目众多,而她偏偏却明目张胆的进来了。 吕妍淡淡一笑,收起容色,一双凌厉的眸子看着鲁萧便道:“本宫向来不喜遮掩,怕是给二位带来烦恼了吧。” 鲁萧哈哈一笑,笑不及眼底,“王妃娘娘之聪慧,只是错生女儿身。” 刑瑞目光一冷,看向鲁萧。 南朝女子不得参政,而鲁萧这般大胆的说出这有违伦常的话,着实让守旧的刑瑞有些不高兴。 今日鲁萧带上了刑瑞,吕妍便知道刑瑞此人定有可用之处的,虽有些守旧,看来还有转折的余地。 “鲁先生睿智,今日本宫前来,就算给二位带来了麻烦,这个麻烦你们也得受着,本宫一切也只为梁王府,咱们目的相同,又何必拘于形式。” 刑瑞原本冷然的脸微微动容,不动声色的看了吕妍一眼。 吕妍先前与鲁萧打个交道,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品性,此时倒成了说服刑瑞来的。 吕妍话锋一转,便说起太子与魏王的事。皇上病重,于梁王府不利,却也是因着太子与魏王的事,倒让他们寻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破绽,若是能把魏王弄出京城,再削弱太子的力量,梁王府便可在这夹缝中生存,甚至还可以争上一争。 第59节 鲁萧摸着美须,若有所思的看向刑瑞,说起正经事时,刑瑞倒也不拘紧了,可是这话若拿到议政厅,当着梁王的面来讲,他倒是有一计,也愿意说,可如今看鲁萧与王妃这意思就是要他在这儿说了,与鲁萧说倒无所谓,可要说给这后宅妇人听,他就有些不快活了。 吕妍也淡然的看着他,在两人的目光下,刑瑞清了清嗓子,想了想还是简略的说了一下,毕竟这妇人也是为了梁王府,就事论事。 “依在下看,两俯势力相均,若能相争,互相残杀,梁王府便能渔翁得利。” “魏王殿下,向来行事异于常人,高深莫测,怎会中计?”吕妍语气淡淡的说道,那话语间不太满意刑瑞的意见。 刑瑞一听,面露恼色,他话尚未说完整,这妇人之见果然目光短浅。作为府中幕僚的佼佼者,被吕妍这么一激,原本敷衍的心思立即消失,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太子殿下好男风,魏王殿就要纳侧妃,这两桩事在一起,便是咱们最好的攻破点。听传魏王纳那虞氏是因为虞家的财富,虞老爷虽是五品谏议大夫,却有一房远亲,是江南首富,其财富无以估计,身为皇族,断不能纳娶卑溅的商家女子,折中之后便属虞家最为妥当。” “魏王此人向来谨慎又有才谋,从其他处着手自然不妥,可若是魏王府中内院出事,便可遮人耳目,又能扰乱其心智,倒不为一着好棋。” 吕妍忍不住拍掌,这刑瑞果然有几分极端的鬼主意,可是这主意若是说给刘卓听,刘卓未必会采纳,也正好证实今日鲁萧之举动,这鲁萧看似臣服于她,其则只为梁王,只是吕妍的目的也只为梁王府,当然还有一点小心思,便是报仇血恨,刘贤、韦氏这两人她都不会放过。 “韦氏善忌,只需用心搅动一下,便可达成,一切就看先生的安排了。”吕妍补充道。 刑瑞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后宅只是起因,却并不能打击魏王,皇上近几月对梁王府的态度倒是让他慌了神,接连娶妻纳妾,两股势力用得好是助力,用不好可就是祸害。”刑瑞说完,双眸微眯,“内宅因起,人言可畏,互相嫁祸,蓄势待发。” 人言可畏,吕妍在心中重复这句话,上一世韦氏借这几字搅乱了她的局,满盘皆输,这次就以牙还牙。 “如此,内宅之起因,由本宫处理吧。” 刑瑞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可是不妥?”吕妍问。 两人忙行了一礼。 吕妍看着两人,平时在刘卓面前这两人可没能这么畅所欲言吧,既然以后还得依仗两人,是时候露出自己的一些手腕,为梁王府谋前程,也为他们谋前程。 “刑先生有才,令本宫倾佩,只是今日所说,还望二位不要告知殿下,此事便不用殿下操心了,殿下近日为着皇上的病情奔波于宫里宫外,也够辛苦的。” 两人相继点头,起身抱拳送走吕妍,看着吕妍远去的背景,刑瑞带着恼意的看向鲁萧,愤愤不快地道:“先生是不是应该为在下解释一下。” 鲁先生神色一肃,冷然道:“目的达成,又何须在乎过程,咱们都为梁王殿下着想,又何必紧紧拘于形式,王妃娘娘身为女子,不攀附着殿下又能攀附着谁?” “话是这么说,可女子不得参政,这是祖训——” “此一时彼一时。” “你——” 鲁萧淡淡的看着他未语。 吕妍从晋阁出来,一路往锦华殿而去,半途经过小花园,突然从前方传来琴音,吕妍脚步一顿,问道:“何人在弹琴?” 妙真回禀:“是易公子。” 易乙? 吕妍顺着琴音往前走去,绕过假山流水,看见一片竹林,竹林被一簇簇的白雪压弯,天地苍茫,一股暮气。 琴音停了下来,吕妍看到竹林深处坐着一个孤单背影,一身薄衣,白衣胜雪,与天地相融,显得如此落寞。 吕妍脚步一顿,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两世遇见易乙,都是这副单薄的背影,明明生得一张俊容,因着他的出身,反倒连累了他的一生。自己两世为人,若不是能重生,也是那苦命侧妃命,得了一杯毒酒,不得善终,这一世,千般艰难,万般争取,才有今日之地位,看着易乙,吕妍生出侧影之心,唤来妙真道:“明日准备马车,拿着我的信,把易公子送去梅花桩。” “是。” 吕妍没有进竹园,而是回身走向锦华殿,先前把易乙弄到梁王府,便是熄了太子的心思,如今过去这么久,太子大抵也就忘记了吧,此时把他送去梅花桩,要卫氏兄妹好生照看,依着他的才气,生活不成问题,再说卫景文睿智,保护一个易乙,应该不成问题的。 ☆、妇唱夫随 回到锦华殿时,刘卓正好回来。 吕妍特意观察了一下,刘卓前脚刚入殿,那秦嬷嬷后脚就悄悄地退了下去,吕妍吩咐妙真尾随其后,若猜得不错,定是去了后院禀报。 妙真的姐姐是大丫鬟,因为妙真的关系,这一月以来无形之中被人闲置,妙真有意无意中提起来,吕妍听着却未出手,如今吕妍要进议政厅,那这秦嬷嬷自是留不得了。 刘卓入殿便见着了吕妍,急走了两步来到吕妍身边,握住她的手,吕妍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脸色有些不好,最近怕是太操心了,吕妍心痛的想着。 两人相携来到侧殿的梨花木八仙桌旁坐下,这边已有丫鬟送上膳食,因吕妍先前吩咐的,膳食司只送来了滋补汤,鸾栖殿呈上了清玄楼的招牌菜。 上菜时,刘卓露出讶色。吕妍顺口道:“我把清玄楼的当家厨子给请来了,异可会见怪?” 刘卓握住吕妍的手不放,无奈一笑,“你就掂记着清玄楼的厨艺,难怪今日去清玄楼,那掌柜有些郁郁的看着我。” 吕妍撇了撇嘴,“如此你是介意了?” “娇奴喜欢的,就算关了清玄了又何妨。” “别,我可不希望为了这点小事便关了清玄楼。”这清玄楼可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她可不想就这样随意的给关掉了。 “都听你的。”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骚动,刘卓眉头一皱,冷声问道:“何事惊扰?” “表哥……表哥……”佘玉环的声音。 刘卓的眉拧得更紧了,他揉了揉眉心,握住吕妍的手却未放下,无奈道:“娇奴,两位侧妃的事,我并不曾同意,她们若要留下,便安份守已的呆在后院,否则便送回去罢。” 吕妍神色一怔,心底泛起丝丝甜意,先前刘卓不表态,她还曾揣测着他的用意,如今听他这话,怕是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里,只是迫于郑氏与那两家的压力,不得不认同吧。既然刘卓是这么想的,那她吕妍还扭捏啥。 吕妍起身,来到外殿,淡淡的看着佘玉环被挡在了殿外,却进不得门,这佘玉环今日被人当枪使,打头阵来了,如此倒不如干脆利落,也免得她俩还怀有心思。 “放开她吧。”吕妍发话,丫鬟婆子放开佘玉环,就见她要往里冲,吕妍冷笑一声,“若不想呆在梁王府,你只管进去。” 佘玉环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看向吕妍,“你胡说,表哥才不会这样对我的,都是你这个狐媚子——” “拖下去,幽禁明瑟殿三个月,不得出殿半步。” 佘玉环原本就生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此时双眼睁得老大,讶然的望着眼前一脸威严的吕妍,她从不曾细细打量过这位寒门出身的王妃,是几时开始她能拥有了这一切权力,得到了殿下的宠爱?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变得如此凌厉,威严慑人。她幡然醒悟,这梁王府她佘家从来就不曾掌握,如今就更不可能,所有她身上所背负的都成了笑谈,梁王有情却更是无情! 此时的佘玉环从那如花美景般的初恋当中醒悟,心如死灰,目光却瞬也不瞬的盯着吕妍,眼白森森,甚是渗人。 吕妍从来就不慈悲,在她的人生里,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若有人欺上门来,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上一世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她这一世的强势,看着佘玉环那不甘心的眼,她冷笑一声,接着看向一旁颤颤巍巍的秦嬷嬷,看着却未语,直到佘玉环被拖了下去,吕妍才发话:“秦嬷嬷不简单,身在曹营心在汉,看来这锦华殿还真留你不得。”吕妍目光一凛,“来人啦,把秦嬷嬷拖下去,行仗二十,贬为浣衣奴。” 秦嬷嬷再也控制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忽然身子窸窣作响,如风中柳絮,紧接着传来一股恶臭,脚下湿了一片,鸾栖殿的粗壮婆子见状忙上前扣住她双臂,架起她拖将下去行刑。 吕妍这时回过头来,看着面色微白的杏儿,这是妙真的姐姐,两人一起卖入府中,是锦华殿的大丫鬟,吕妍看着她,见她面色虽白,但神态与气势却依旧有几分威严,便道:“你叫杏儿?” 杏儿跪下回话:“回王妃娘娘话,小的便是杏儿。” “嗯!以后你便叫妙义。” “谢娘娘赐名。”杏儿伏身谢礼。 吕妍觉得这妙义还甚满意,接着道:“如此你以后便是这锦华殿的掌事,掌管锦华殿内务,大小事情都得向本宫禀报,不必经黎管家,若有不懂的,便去问问妙真。” “是。” 吕妍看着殿前众婆子丫鬟,“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 吕妍淡淡看了一眼便转身进了殿。 用完午膳,整个下午刘卓都在处理公事,吕妍缠着他不放,刘卓只好把她带进了书房。他专心处理政务,吕妍便寻了一处,拿着书细看了起来。偶尔刘卓抬头,就在他目光所极内,看到那抹靓丽的身影,有些单薄,还有些倔气,明明眉目如画,温婉可人的女子,看书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忍不住让刘卓莞尔,因为有她的存在,原本枯燥的书房无端端添上了一笔艳丽,连着沉重泛味的政务也处理得极为顺畅。 刘卓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吕妍,直到她感觉到一束灼灼的目光,美眸抬起,撞入一双深情的眸子里,微愕,接着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刘卓回以一笑,接着向她招了招手,吕妍放下手中的书籍,从榻上起身,一脸好奇的走了过来。 “磨墨。”刘卓突然开口,声音清润动听,心情极好。 吕妍愣了一下,便欣然磨起墨来,接着就见刘卓铺开宣纸,执笔疾书,那专心致至的模样,让吕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俊美无凡的侧颜,让吕妍不由得怦然心动,刘卓俊朗,与生俱来的皇子尊贵之气,即便是在民间长大,依旧遮掩不住。 没多久,刘卓停了下来,吕妍凑近一看,就见上面书写着一个“德”字,真正是一笔天成,行云流水,刚柔并济。 刘卓抬眸,目光漆黑如墨,流光溢彩。吕妍望着刘卓那热切的目光,心下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吕妍不想这样解释,于是便说起了《道德经》上的一段:“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意思是:“上德”之人顺应自然无心作为,“下德”之人顺应自然而有心作为,吕妍知道刘卓心中之所想,却偏不说,以这种方式说出,便是故意曲解其意,上德即上位,上位者不会有意布施德惠,因其走的是天道而与生俱来的德行,而下德即下位,居下位者却总要布施德惠,因为他们原本便德性不高,不具天道。 刘卓脸色微变,紧抿着唇未语。 吕妍见状,莞尔一笑,又道:“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善良的人,我和气地待他;不善良的人,我也和气地待他,这就叫善人之德。讲信用的人,我信任他;不讲信用的人,我也信任他,这就叫信任之德。 刘卓才展颜,吕妍在内心一叹,刘卓的性格,她向来都清楚,偏偏却是个如此正直、心地善良的人,他若真有一日统领着天下,倒真是百姓之福。 吕妍刚开始说出来的词意着实让刘卓不太高兴,不过借此也证明,若论字义,一字之义,能瓣解两种不同的意思,让刘卓对吕妍刮目相看。于是托起吕妍的手,把笔放至在她的手中,亲自为她展开宣纸,在一旁磨起了墨。 今日刘卓好兴致,吕妍自然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吕妍字迹自成一体,上一世曾得魏王赞美,在字体功底上,着实下了一翻苦功。 吕妍执笔,沉思了一会,便落笔写下一个“同”字,字迹隽秀雅致,浑然天成。吕妍放下笔,抬眸看去,就见刘卓惊艳的目光。 不待刘卓发话,吕妍便道:“同,大同,仁政也。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上古规则,天下乃众人共有,有贤才之人应天道而起。众人皆讲诚信,尚和睦。固而百姓不仅奉养双亲,不仅抚养膝下儿女,还使年老者终其天年,年轻者能够为国效力,幼儿能够健康成长,使老而无妻之人、老而无夫之人、幼年丧父之童、老而无子之人、身有残疾之人都能得予供养。 男子有业,女子有其归宿;百姓憎恶浪费,却不为独享;憎恶不尽其力之行为,不为己之私而独占,如此一来,不再有阴谋,不会行盗窃与兴兵作乱,百姓夜不闭户,这才是贤者之人的责任,视为大同。 刘卓看着吕妍冉冉而谈,双眸明亮,精光流动,带着一抹浅笑,如明月流辉,清幽山色,原来女子若有才,则是这番美法,除去那皮相之媚惑,才是人之本心,纯净的灵魂才是最最吸引人的。 吕妍就着两字,不停的讲求天道,她其实很想劝解刘卓,该争便争,便是天道所归,他既然有一份仁慈的心,为百姓造福的意,为何要停滞不前,遵守所谓的长幼有序之道,于吕妍认为,能者居之,即不违天道,便是天之授意,天之骄子。 然而吕妍这番妙论却依然沉落了下去,刘卓所知的便是他所要知道的,其余他不认同,便因着吕妍的关系,没有反驳。 同,大同,此字刘卓甚是欢喜,便吩咐黎管家,准备装裱于画,挂于书房,两人正在商议细沫,书房殿外传话,家臣莫子敬、孟宪成,门客鲁萧、刑瑞求见。 刘卓脸色微变,回头望向吕妍,吕妍回身四处望了一眼,唯书柜后可躲避,刘卓循着吕妍的目光,摇了摇头,伸手揽住吕妍的腰肢,两人相继坐于一张榻上,肩并着肩,宽广的袖笼重叠在一起,看着门外进来的四人。 莫子敬进门的时候,错愕了一瞬,便不动声色的依次坐下。 四人行礼坐下,却未发一言,四双眸子看着主位上的两人,鲁萧似老僧入定,眉眼都不曾抬一下,刑瑞的脸色却有些变化莫测,倒也未曾开口。 莫子敬与孟宪成显然有些按捺不住,莫子敬说道:“王妃娘娘常陪伴殿下左右,伺候殿下起居,当得是辛苦,只是这前殿政厅,娘娘怕是有所不便。” 吕妍见刘卓未出声,她便也坐着未动,反诘:“本宫身为内宅之人,不懂这朝堂之上,并且也不愿去懂,只是殿下整日操劳,身为妻妾,怎可守住后宅,不闻不问?于莫老来说,殿下是主,有道是主仆之情,于本宫来说,殿下便是夫,是妇之天,骨肉相连,天踏便不可活,今日莫老此番话,当得是不把殿下与本宫放于眼中,明明是这夫妻相携,家事和谐的一面,却被你挑拔的不成样子。” 莫子敬听后,脸颊肤色瞬间即红,眉尾那因年岁而突长的几根眉毛一跳一跳的,却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刘卓未语,则眉眼微润,微侧开头,不去看莫子敬。 这边鲁萧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笑时并不看着谁,抚了抚美须,摇了摇头。 这屋内几人的神情顿时让莫子敬恼羞成怒,向刘卓抱拳哭诉申冤:“殿下,老臣从不曾有此意,娘娘定是曲解——” “行了。”刘卓抬手一挥,广袖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孤,座下右手却握住了吕妍的手,紧了紧松开,便道:“莫老明明心胸广阔,偏要与王妃计较,就年岁上,莫老也别太计较了罢。” 刘卓这话说得,莫子敬只差没哭出来,那刑瑞都听出明堂来了,明显这梁王要护着王妃,你一个外臣偏要在小夫妻之间掺一脚,也活该你受气。 吕妍见势就收,座下左手在刘卓手心画了一个圈,便雍容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莫子敬一眼,出了书房。 第60节 书房内,因吕妍走了,气氛缓和了一些,莫子敬心里有些恼火,这吕氏说话刁钻,却让人反驳不了,明明是后宅妇人,偏生了一颗不安份的心思,他们这些老臣若再不警醒,这梁王府怕是要改姓了。 莫子敬愤愤不平的想着,不小心瞥见一张字帖,那上面字迹秀美娇柔,想起刚才梁王与梁王妃眉目传情的样子,便瞬间想到这字帖定是吕氏的,他定神看去,半翻着的字帖上露出一角,看不太清晰,他抬眸望了一眼,见室内几人正在认真的讨论朝政上的事,没有人注意,他便伸手拾起,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一个“同”字,他愣了愣,“同,大同,仁政……” 妇人出口便是仁政?这妇人的心思可不一般啦,莫子敬大惊,见没人注意,心想把这张字帖拿出去,与几位家臣讨论一番才行,刚把字帖折起,就听到上座之人清润的声音响起。 “莫老,你这是要做什么?” 莫子敬一慌,只得把字帖铺平,起身呈给梁王。刘卓不自觉的掸了掸字帖一角,那处正好是莫子敬攥过的地方,接着小心的收起,然后才与众人继续讨论政务。 ☆、幽禁 吕妍出了锦华殿,她没有直接回鸾栖殿,而是转入假山流水后的一处凉亭。 今日的事情,一一回想了一下,望着湖光□□,吕妍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要进书房的门,都不知要费多少功夫,还要去议政厅,岂不是难上加难? 得想过法子才行,这京中局势不稳,刘卓却依旧坚持己心,今日与刘卓两字对弈,吕妍明知道答案就在那,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如今是希望全无,莫非梁王今世所走之路便是循着上世去的么?她吕妍改变了这么多,却依旧改变不了刘卓,吕妍有些心灰。 闲逛了许久,吕妍才返回鸾栖殿,想起刑瑞之计,唤来妙玉磨墨,坐在案几前,吕妍沉思了一会,似在记忆,上一世她对许多事情都下过苦功,这字迹上更胜,韦氏的字、虞氏的字,上一世若不是吕妍机智,原本要对付吕妍的韦氏,被吕妍使计祸嫁东移,转入了虞氏的头上,从此虞氏与韦氏势不两立,这一世比上一世要早,那么这中间矛盾还是由她牵头吧,做壁上观一向都是吕妍的最大爱好。 依着记忆中虞氏的字迹,吕妍慢慢模仿了出来。吕妍纳入信函,封了蜡,唤出朱墨吩咐他潜入魏王府,把信丢在韦氏必经之地,再守在原地,直到韦氏本人或身边的人收走为止。 做完这些,吕妍歪在了美人榻中,妙玉上前为她揉额角,妙真便上前揉压腿部。 吕妍放松下来,室内安静无比。 “妙真可欢喜?”吕妍突然问道。 妙真手下一顿,脸一红,上前伏身道谢:“多谢娘娘提拔奴婢的姐姐,奴婢感激不尽。” “行了。”吕妍闭着眼睛挥了挥手,“快给本宫捏捏,累着了。” 妙真才不管吕妍那佯装的怒意,眉眼含笑,整个人都欢脱了,殷勤的上前接着按压了起来。 转眼到了二月,今年的正月,梁王府一直忙忙碌碌,较之往年繁华多了,刘卓忙着西郊校场的操练,还得每日上朝,但凡有点时间,尽是关心皇上的身体,守在宫中尽孝。说起来,刘卓做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尊从己心,没有半点做作,想较于太子与魏王的表面功夫,刘卓实实在在多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时间来后院,大多是吕妍带上厨子师傅的佳肴去前院,与刘卓一起共进晚膳。 自上次吕妍禁了佘玉环的足,这后院忽然安静下来,不想见的人似乎有了自知之明,这让吕妍省心了不少,不过她也知道,那两家在梁王府的势力不是一两天便能拔除的,所以吕妍也没有放下堤防。 锦华殿妙义提为总管,虽不管着府中内务,却管了整个锦华殿的内务,削弱了黎管家的权力,年前又有钟管事削了黎管家的财政,黎管家居然也没有闹,整个府中有一种暴雨来临前的安静。 吕妍绝不会相信因为她那日雷厉风行的手腕便能把他们震慑住,她吕家几斤几两她是有自知之名,怎可能震慑得住呢?如非另有阴谋,然而最近的吕妍却没有这么多时间放在这后宅之上,大多时间守住刘卓,呆在书房中,虽然每次刘卓商议政事,吕妍都不能留下,却没有打消她进入书房乃至议政厅的目的。 因为呆在书房的时间甚多,刘卓又疲于奔波,吕妍开始帮着处理一些小的情报,刘卓通讯向来是信鹰,又快又安全,吕妍便是负责信鹰的收取还有整理,至于朝堂上的事务,她是不能接触的,比如刘卓早朝归来,便会把一众家臣与门客叫进去商议,这时候的吕妍是不能参与的。 不管刘卓处理政务有多晚,吕妍都会陪着他,接着再相携就寝,有时忙到子夜时分,两人便不去鸾栖殿了,直接在锦华殿歇下,到最后,在吕妍的建议下,在书房后面劈了一间耳房,说是耳房,却不比一般的耳房,足有半间寝宫之大,两人忙累了,便在耳房就寝。 吕妍与刘卓同进同出,亲密无间的生活还是遭来了非议,首先是莫子敬的反对,接着整个梁王府的家臣,甚至还有一些门客与幕僚,除却鲁萧与刑瑞处中立态度不曾反对外,吕妍真正成了众矢之的,到最后,吕妍逼得无法,只好把书房后的耳房用帘子与屏风隔开,但凡有人,吕妍便躲入耳房,也只不过做做样子罢,身在耳房中的吕妍,依旧能听到外间几人的谈话,他们明明知道吕妍就在里面,却无计可施,因为她从不在外务家臣们面前露面,他们就算知道也不能掀帘子去瞧个仔细吧,于是这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自从上次两人对字贴开始,刘卓三五不时的跟吕妍私下讨论儒学与天道,因为两人见解上的不同,吕妍慢慢地把刘卓往天道所归上引,却效果甚微,不过吕妍也是见好就收,只是这样也有一个好处,有时刘卓对家臣的某些决定无法下笔,存有疑惑时,就会与吕妍讨论,寻求她的意见,吕妍知道刘卓的性格,她知道刘卓想下什么样的决定,同时她也知道家臣与门客想要他下什么样的决定,就因为这种矛盾的存在,刘卓偶尔会犹豫,又因吕妍的带动下,刘卓似乎想用一些折衷的方法,问吕妍也只不过想寻个共同点,寻个支持者。 慢慢地吕妍开始间接的了解到政务,了解了当今朝政各官员的状况,特别是上次在晋阁中三个所用的计谋,还真起了效果,仅仅一个月的时候,魏王府的后院却传出韦氏与虞氏斗得水深火热、势不两立的消息,吕妍想,怕是过不了多久,刑瑞的计策就要实施了吧。 上一世刘贤被太子逼得离开京城,回到封地彭城,这一世,时间还尚早,吕妍也只是推波助澜一下。 这日,吕妍与刘卓呆在书房,刘卓处理政务,吕妍却闲着没事在看书,看得正入神,刘卓猛的把手中的密函拍在了桌上,吕妍抬眸看去,就见刘卓拍在案上的是一封红色的密函,显然是一件急务。 吕妍起身,来到刘卓身边,先是伸手上前揉了揉刘卓的肩,接着才关切的问道:“异在烦恼甚么?” 刘卓微微闭了闭眼,才握着吕妍揉捏的纤手,顺势拉着她坐在自已身边,拿起那案上的红色密函,说道:“西营精兵两万,一直是我在操练,父皇相信我,给我了这个权力,可是你看看今日纪将军送来的密函,要置我于何地?” 吕妍拿起,展开细读,原来是纪将军建议刘卓在西营训练一支突击队,人员五千,全部选好,大都是纪将军手下的人,以备不时之需。他所说的不时之需,只怕是很快便要到了,吕妍想起上一世,算了算时间,按理不会这么早,可是这一世许多的事情都已经改变,若是提前,梁王府就危险了。 吕妍在内心叹了口气,一直进不入议政厅,守着后宅,许多事情都没能知晓,不过从今日纪将军的密函可以看出,这局势不容乐观,吕妍正暗自想着,就见刘卓气愤的说道:“最近父皇常招我入寝宫,我看着父皇日渐消瘦的身影,心里非常的难受,父皇一向亲近我,相信我,如今纪将军却要我组织一支私兵,这要置我于何地?父皇尚在,即便……那也有太子哥哥,我怎可以做出这样违背伦常的事来?” 吕妍捂住脸,看着这样的刘卓,那黯然忧伤的脸,还有那满含着忧愁的眼,吕妍忽然发现,她是不是错了?她所走的每一步,心里念的便是报仇,似乎从来都不曾考虑过刘卓的感受,当所有人都逼着他往前走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也在逼迫他,甚至比佘纪两家更加紧迫,可是他却一一承受了,在亲情面前,他要维持本心,又要平衡几方势力,还要容忍她吕妍的功利思想。 他是位名君,却不适合这乱世争雄,可所有追随他的人却从没有这样考虑过,是的,大家都是自私的,他们都只想着自己,一朝功成,光宗耀祖,上位做官,显贵一生,名留青史,却从没有想过刘卓自己愿意或是不愿意,包括她吕妍,甚至还有他的母妃。 生在皇家,不争不夺,也未必能在夹缝中生存,可是难道就没有另一条路可走吗?她吕妍把这心思用在了报仇血恨的路上,为何不为刘卓求一条生路? 想到这儿,吕妍心智顿开,这一世能拥有刘卓的爱便是她最大的福分,上一世的仇与恨,若为刘卓,她愿意放下。 如今梁王府既然不再争夺帝位,要撤出京城便要乘早做打算。 “娇奴……”刘卓低沉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吕妍松开双手,抬眸看他,看着这张俊美无凡的脸,还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吕妍倾身上前,双手环住刘卓的脖子,吻了吻他光洁的下巴,语气温柔的说道:“异,咱们离开京城,好不好?离开这是非之地,咱们去彝地,那儿十万大山,共八州十七县,彝山北戎刚收复不久,政冶不稳,但那儿有天然屏蔽,定可保我们一世安然。可好?” 吕妍期待的看着刘卓。 刘卓脸色一变,目光直直的看着吕妍,没有立即答话,直看得吕妍心乱如麻。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父皇没有给我封地,他只是想留我在身边尽孝,如今你让我离开京城,抛下父皇母妃,占了彝地,自称为王?” 吕妍颤抖的嘴唇说不出话来,双眸痴痴的看着他。 刘卓扯了扯吕妍的藕臂,吕妍不管不顾,死命的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因着两人扭捏的力气,吕妍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胸前,就是不放下,刘卓无奈的放下双手,双目紧闭,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 刘卓清冷的声音从吕妍头顶上传来,“你跟他们都一样的,对吗?你为何会嫁予我?我的心里一直都不安宁,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嫁予我呢?然而今日,我似乎想明白了。” 那清冷无痕的声音传入吕妍的耳膜,频率明明很低,吕妍却觉得震耳欲聋,这一刻的刘卓让她觉得如此的陌生,明明就在呆在他的怀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吕妍不自觉的把整个身子紧紧的缠住他的,可心里却怦怦直跳,刘卓这次是认真的,他是认真的。 刘卓睁眼,垂头看着怀里惴惴不安的人,心中一痛,移开目光,低沉的声音朗声吩咐:“来人,送王妃回鸾栖殿,没有本王的口喻,不得踏出鸾栖殿半步。” ☆、自封为王? 吕妍幽禁在鸾栖殿已有五日,可刘卓似乎没有松口的意思,吕妍静静地坐在殿中那张美人榻上,整日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想起那天纪将军的密函,她就应该警醒的,在这个当口她不应该直接说出来,她应该慢慢引导,或许会事半功倍,可是那一日,她从两世之中的仇恨里逃脱出来,心思一下放松,便没有考虑这么多,刘卓孝顺,前一世的连平之战便可以看出,她怎可以这么傻,这么直接了当。 殿内没有人,吕妍把下人都遣退了出去,连妙玉妙真都守在了殿外,她独自坐着,想起这两世所经历的一切,忽然只觉喉中一酸,忍不住呕吐,呕了一会,方才平静,可却是干呕,没有吐出什么,她拍了拍胸口,这是怎么了,无端端地便觉得胸口翻动的厉害,她侧躺下来,抚着胸口,又想起这朝中局势。 没多久,吕妍接着又起身干呕,着实不太舒服,就这样僵躺着也不是个事儿,许是呆在屋里太久,才会难受。 吕妍起身出了殿,来到廊下换了鞋,妙玉见了上前送上翠绿色斗篷,虽是春初季节,靠北方的玄阳城里依旧寒冷,白雪早已融化,梅树枝头上露出娇艳的花朵,没被白雪遮掩,粉红高枝,扑鼻而来,吕妍胸口那股恶心的感觉似乎隐了下去。 “走,去花园里溜溜。” 主仆三人往前走去,后面奴仆远远的跟随。 刘卓虽未封地,比不得封地里的王府,但在这京城里拥有这么一大片屋宇也只有皇家敢如此大手笔,鸾栖殿属正妃主殿,前后两殿,共二十几间房,东南两侧还有单独院落,留待将来嫡子嫡女居住的地方。吕妍带着一群仆人这样走来,显得非常安静与宽敞,屋舍多了,又无人气,难免让人觉得孤寂。 鸾栖殿的花园就在主殿的东侧,与东南侧院落相隔,非常之大,不过与锦华殿相比自是不如的。 冬末春初的季节,梅花开的正艳,桃李吐出嫩芽,空气清新,又充满着泥土的气息与枝芽娇嫩的味道,吕妍心情舒畅了不少。 妙玉见原本面色郁郁不快的吕妍心情好转,便在一旁说道:“年前皇上赏赐了十盆金盏,还有二十盆玉兰,殿下便直接送来了鸾栖殿的花园,还从朝云宫里请了专门的人培育,此时怕是开了。” 吕妍微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居然不知道,听到妙玉提起刘卓,吕妍脸色一暗,“走吧,去看看去。” 三人走入花园西角,那儿空出一块地方,果然摆的是金盏与玉兰,此时刚结出花骨朵,怕得待些时日才能看到全貌。吕妍在那儿站了一会,才往回走,没走两步,吕妍闻到一股怪味,再也忍不住,扶着一棵梅树,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吐了几口酸水,脸色变得苍白,妙玉妙真拍了拍她的背,妙玉关切的问道:“最近娘娘味口也不好,今日又忽然吐了,要不要向锦华殿报备,再请御医来瞧瞧?” 吕妍秀眉微蹙,摇了摇头,心里一阵烦燥。 “莫是这两日着了凉。”妙真猜测,妙玉听后,更加担忧了,“娘娘,您还是请御医来瞧瞧吧,身子要紧。” 吕妍接着摆了摆手。 原本以为只要出来走走,松了胸口的一团郁气,便会没事,没想在这清幽的花园里,她居然也吐了,着实让人烦躁,好吧,就算她病了,她也不会让人去告诉刘卓的,反正他都不关心她了,又何必要说。 主仆三人没在花园里逛多久,吕妍便匆匆回了主殿,呆在烧了地龙的殿内,还是舒服多了,温暖如春。 吕妍又歪在了榻上,似乎吐了几次后,全身力气都抽没了。 妙玉妙真上前为吕妍揉肩按腿,吕妍微闭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娘娘,听刘嬷嬷说,厨子今日做了梅花糕,味道新鲜,时花采集,娘娘可要奴婢去拿些来?” 吕妍听到甜食,忍不住皱了皱眉,“不吃,太甜。” 娘娘不是一向喜欢甜食的么,怎得今日味口变了,妙玉见吕妍精神萎靡不振,暗自沉思了一会,试探的问道:“听说那厨子还有一门绝活,便是酒前小食做得极好,其中有一道非常的地道,听说是厨子师傅老家祖传的,那便是新鲜腌制而成的爽脆萝卜,在庶民家中最为常见。” 吕妍双眸睁开,好奇的看着妙玉,“如此置一些来罢,倒是有味口了。” 妙真含笑,领命去了厨房,没多久,便端来青花瓷小碗装着的四蝶小食,一碟胡豆,一碟拌有茱萸的白菜,一碟爽脆的酸萝卜,还有一碟花生米。 吕妍闻到酸爽的味儿,便起了身,不待妙真上前扶,搭着妙玉的手,来到侧殿的梨花木八仙桌前,看着这四碟精致的小菜,忍不住流口水,拿起筷子,尝了尝,吃到拌有茱萸的白菜时,吕妍柳眉一蹙,弃了,直把酸萝卜吃完,其余的尝都不愿再尝。 “这新鲜腌制的酸萝卜味道极好,可还有?” 吃菜不许过三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妙玉与妙真有些犯难。 “去罢,这次去拿,便说是你俩吃的,说是我赏的。” 这话也说得出口,妙真脸一红,只好领命去了。 吕妍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待妙真再拿来两盘时,却笑开了花,刚才还觉得胸闷气短,总想呕却呕不出来,很是辛苦,吃了这个小食似乎缓减了不少。 妙玉看在眼里明在心里,面上却不显,也不说什么。 吕妍今日犯困,在两人的服侍下便去寝殿躺下休息。 妙玉与妙真出来后,妙玉吩咐道:“妙真妹妹传话下去,王妃娘娘喜静,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正殿半步,即便是刘嬷嬷,若是有事,必先向我禀报。” 妙真微愕,轻声问道:“妙玉姐姐,可是娘娘有什么事儿?” 妙玉嗔怪的看了妙真一眼,妙真吐了吐舌,才听命去了。 吕妍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她堪堪醒来,又忍不住呕了一遍,就见案几上放着一个白玉瓷碗,妙玉听到声音,便从殿外进来,看到吕妍望着那个白玉瓷碗,笑了笑,便道:“这是奴婢吩咐厨房制作的梅子蜜酱,酸酸甜甜非常爽口,今日看着娘娘有些贪吃那酸萝卜,便想到了这个法子,以后奴婢便备些在案几上,娘娘若是想吃了便吃上一颗解解馋。” 吕妍吃了两颗,果然味道极好,这清玄楼的厨子倒是请对了。 今日休息够了,吕妍在妙玉妙真的服侍下起身,接着来了书房,就见案几上放着一张密函,吕妍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妙玉,妙玉忙跪下禀报,“禀娘娘,刚才妙真去前殿找黎管家,遇上鲁先生,鲁先生说让她交给娘娘的,妙真怕被人瞧见,没有去寝宫,便直接来了书房压在了案几上。” 倒是想得周到,吕妍收回目光,拆开密函仔细看了一遍,原本苍白的脸色上慢慢露出喜色,如今幽禁在这鸾栖殿,外面的消息受阻,鲁先生这封密函倒是场及时雨,信上说每日亥时三刻会在西殿小园墙外有人等候,若是吕妍有什么想知道要问的大可从那儿传递消息,信上又说刑瑞开始执行了先前的计划,魏王府与太子府之间明争暗斗的场面马上将要进入白热化,梁王府是时候露出锋芒了。 吕妍沉思了一会,便执笔写了一封信,便是那日与刘卓说的,她决定把这事告诉鲁萧,刘卓死守京城,纪大将军野心勃勃,她只想给梁王府再留条后路。 当鲁萧收到鸾栖殿的信时,已是子夜时分,他的房间器具简单,一张案几便占了大半地方,一张绣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锦屏隔开,后面是寝房。 晋阁原本是很大的,可鲁萧向来简朴,守着一屋二舍,能日常办公进食便不再理会。 他正坐在案前,展开信细读,紧接着脸色大变,既而露出欣喜之色,从来没有过的欢喜从一张素净的脸上流溢而出,他向来沉稳,心思缜密,情绪不显于脸上,然而今日便是大不同,他一手上攥着封纸,一手抚了抚美须,不禁感叹,当初选了王妃此人倒真是选对了,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好的法子,一直看着梁王殿下忧愁寡断,徘徊在权力之外,如今京城局势变得如此紧张,梁王殿下却没有半分警觉,着实急死了这一帮老臣与门客,倒是王妃思虑的周到,若是不能改变梁王府的现状,何不另辟蹊径,果然这条路更加稳妥,更加锦秀。 当夜,鲁萧再也睡不着了,连夜敲了刑瑞的寝门,刑瑞披着毛毯子出来,一脸忧郁的看着鲁萧,大男人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敲他的门是几个意思,睡不着也不能拉着他一起下水,真是的。 这晋阁不比主殿,没有烧地龙,只有份例发下的金丝炭,刑瑞这人怕冷,金丝炭用得最快,既然半夜被人敲醒,自然不太高兴的,便要求鲁萧去他的屋子里拿些炭来,用起别人炭刑瑞可不吝色,炭火烧起,烧得旺盛,屋子里一下就暖和了,他从毛毯子里伸出手来,接着鲁萧递过来的密函,就见鲁萧面色含喜,目光湛湛有神的看着他。 第61节 他倒是奇了,这又是收到谁的密函,这么高兴了。 刚刚细看了一眼,刑瑞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彝地?” 鲁萧点了点,“你且接着看下去。” 办起正事儿,刑瑞可不马虎,立即敛神凝目,细看了起来,看了两遍后,抬眸望着鲁萧,感叹:“这主意是王妃娘娘出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在下真不敢相信,一位后宅妇人有如此才谋与心智,比咱们这些谋士强多了,可惜生为女儿身,若为男儿郎,怕是……” 鲁萧忍不住点了点头,他刚开始看到时也是不敢相信这是出自她之手,这心智几经近妖,他们自称无所不知的谋士,却抵不住一介女流。 “彝地十万大山,虽是夸张了一点,却的确是一处天然的屏障,那儿正是南朝地界,商贸发展也非常之有利,而且只要把握得当,这些山便使我们不会腹背受敌之苦,只管挡住前军便可,那年魏王收复彝山北戎,可不全凭南朝将士的勇猛,主要是那边种族较多,无人统领,蛮夷霍乱,才会有魏王可乘之机,咱梁王府虽没有与这两方势力一斗的资本,可若是平了彝地,有了根本,到时南朝争嫡动荡,而我们便可大力发展农业商贸,乘此机会,根基便稳了,再等新帝讨伐便失了先机。” “彝地八州十七县,与整个南朝相比,地方虽不大,却贵在安全稳妥,而且还可为追随梁王殿下的一干臣子与兵卫寻得一条活路,却是一举三得之好计,没想到这王妃的心智若妖,在下却从不曾想过。” 鲁萧点了点头,“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怕只怕殿下不肯,某到现在才知道为何王妃娘娘有此妙计却被幽禁于鸾栖殿,怕是殿下不许,才动了怒气,以我俩之力更是动摇不了殿下分毫的,如此只能依着王妃娘娘的计谋暗中准备才是。” “是啊。” “魏王与太子府可传来消息?” ☆、阴谋 “魏王与太子府可传来消息?” 刑瑞笑了笑,“此事在下既然插手,自然没有不成的道理。” “你啊!”鲁萧摇了摇头,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好,也不想挖苦刑瑞了。 “只是太子殿下并没有咱们想像的这么霸气,怕是被魏王这些年压制狠了,野狼都训化成家狼了,反击的力量不够,咱们得助他一助才行。” 鲁萧听后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这魏王匆匆纳了虞氏,当时就让某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某几番思量,觉得此事不简单。当初魏王敢违背皇上的意愿娶了韦氏,如今又敢冒大不违纳虞氏,军功在手,兵权在握,又得有商贾巨富,这似乎不像他一惯谨慎的作风,如今样样都明着来了,显然不把当今圣上与太子放在眼里,他这是意欲何为?” 鲁萧认真的看着刑瑞,一支竹簪挽发,两缕墨发随意散在胸前,朗眉星眸,的确有一股非凡的气质,让人看着就觉得稳妥安宁。 刑瑞身材高大却有些瘦,眉骨双颊有些突出却并不影响美感,一种另类的俊朗,与鲁萧截然不同。 两人都惊异的看着对方,心思活洛,直到刑瑞猛的一拍大腿,惊道:“莫是要谋权篡位?” 鲁萧顿悟,脸色微微一白,“若是这样便很好解释了,否则沉寂多年的魏王怎么会如此不小心,让人留下话柄。” 刑瑞骇然,“如此,王妃此计便是义不容辞了,明日必要求见梁王殿下,禀明此事才行。” “不妥。”鲁萧制止,“殿下不会听的,娘娘既然能想到这个计谋,弄不好已经向殿下说了此事,如今却被幽禁了起来,显然事态严重,殿下已动了大怒。” “唉。”刑瑞一拍大腿,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每次提出的意见大都被殿下撤回,要怎么办才好。 “依某之见,还得把王妃弄出鸾栖殿才行,只有王妃才可常伴殿下左右,才能慢慢说服殿下。” 刑瑞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吕妍吐得次数频繁了起来,她刚开始觉得是着了寒气,这么几天下来,味口也变得怪异,即便是前一世一生无子嗣的吕妍也开始怀疑起自己,莫不是怀有身孕?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怀了孩儿? 吕妍唤妙真去请太医。 妙玉寻了个借口追了出来,向妙真吩咐道:“不能走漏风声。” 妙真惊愕的看着妙玉,“为何?……” “娘娘这次怕是有了身孕,殿下现在不来鸾栖殿了,就怕有心人捡了漏子。” 妙真慎重的点了点头。 太医来了,妙真向外宣称,王妃娘娘着了寒,有点严重,便请了太医,鸾栖殿的奴仆个个都露出焦急之色,难怪娘娘天天守在殿里不出来,出来时脸色也不好,原来是身体有恙。 太医把了脉,脸上一喜,道:“恭喜王妃娘娘,已有两个月身孕。” 两个月了,吕妍一直忙着进去议政厅,倒是忘了算日子,没想真的怀上了,可是这个时候怀上,终是不妥啊,可两世加一起,她第一次怀上孩子,觉得非常的神奇,心底升起一股甜蜜,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卓,她想刘卓也一定会欢喜的,这可是他俩的第一个孩子。 吕妍向妙玉使了个眼色,妙玉含笑从袖拢中拿出一个钱袋子递到太医手中,太医忙拒绝,来回了两下,便欣然收下了,收起时偷偷瞥了一眼,见里面金灿灿的可全都是金子,第一次被人用金子打发,那曾经也只有太后有这样的手法,如今宫廷崇尚节俭,能收到几十两银子打赏已是不错了,没想还能收到这么多金子,他掂量了一下,怕有五六十两之多,他纳入袋中。 吕妍接着发话:“还望太医为本宫保密,此事就由本宫亲口向父皇和母妃说吧。” 在宫里干太医之行自然是懂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如今拿了人家金子,就更要守口如瓶了。 妙真送太医出门。 妙玉上前扶着吕妍起身,心里有些不太踏实,说道:“府中人多口杂,就怕传入后面两殿。” 吕妍不紧不慢的来到美人榻前躺下,“这倒不用怕,除了鸾栖殿的刘嬷嬷外,其他人都是忠心的,本宫先前留着此人便是想看看那边是个什么动静,如今既然有了,匆匆的就把刘嬷嬷给打发了反而不妥,待过些时日,再寻个理由给弄走吧。” 刘嬷嬷一开始吕妍便没让她近身伺候过,在吕妍身边的除了妙玉妙真两位大丫鬟外,还有殿外四名二等丫鬟,婆子有几个却被吕妍置于殿外,或许是上一世的习惯,她不喜欢身边有太多的人伺候,而且这人一但多了,难免会争宠,弄得人烦躁,上一世使得手段计谋太多,这一事真不想看到这些阴私事情。 若是将来真能跟着刘卓去往彝地封王,不与这朝廷有任何的往来,倒也是一片世外桃园,这一世就舒心了。 可惜刘卓不愿。 至于自己怀孕的消息,吕妍想了想还是晚一点再告诉刘卓吧,他如今为着这皇上的病情,内外奔波不断,真不愿让他再分心思。 锦华殿,刘卓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封密函,皱了皱眉头,目光盯着案几开口:“娇奴,你看这……”似忽然醒觉,他回头一望,只见若大的书堂里,除了十几排书柜,便是后面耳房的山水屏风,伊人不在,顿觉空虚。 刘卓收回目光,望着案几发呆,已经有七日未回鸾栖殿了,每每回到锦华殿的脚步不自觉就拐入了鸾栖殿,那条让他一路期盼与欢喜的路,那日终归说得太严重了,怕是恼了,也不愿再见他了吧。 陈质不是说,民间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记隔夜仇,她怎得也不来看看,哪怕是带着小糕点过来,寻个借口,他也好过些。 刘卓静坐了一会,便唤来黎管家,说道:“膳食司上次新制出的糁汤味道不错,今日让膳食司做一些给王妃送去,吃了这么久清玄楼的菜,也差不多腻了吧。” 黎管家应声领命去了。 刘卓看着黎管家的背影,就像带走自己的一片希望,今夜若行,便夜宿鸾栖殿吧。 黎管家吩咐了厨子,这糁汤一般头一天选料,夜里制汤,次日早晨才成糁,这样做出来的糁汤才是舌尖上的美味,可如今便是马上做马上便要的,看看天色也不太早了,直把厨房的几人忙翻了头,一脸忧愁的做了出来,颤颤巍巍的端了上来,黎管家却交待给妙义送去鸾栖殿。 妙义一听原来是送去鸾栖殿的,心下一喜,脸上却不显,带着几位心复丫鬟径直向鸾栖殿走去。有多久没有看到王妃娘娘了,这几日王妃娘娘被殿下幽禁,全府上下都知道了,不知为什么一向你侬我侬的两人儿忽然之间变成了这样,自王妃娘娘不能来前殿后,锦华殿整日都处在低气压当中,大家走路说话都生怕殃及鱼池,还是王妃娘娘在时好,整日能看到殿下展开笑颜,底下的人也好做些。 锦华殿与鸾栖殿之间原本就不远,妙义又心急,走得甚快,转眼就来到了殿前,刘嬷嬷见了,问清来意便进殿回话去了,没多久,两嬷嬷带着四名丫鬟出来相迎,经过回廊,进了拱门,才到鸾栖殿正殿,其余的人留下,只有一位嬷嬷上前引入,到了殿前便也停下,就见妙真站在廊下正笑看着她。 “姐姐居然亲自来了,听人传说是殿下特意送来的,鸾栖殿的奴婢们都高兴坏了。” 妙义左右望了一眼,才嗔了她一眼,“你如今在娘娘身边,怎得还这样蹦蹦跳跳没有定性,休叫人笑话。” 妙真不理妙义的责备,两人含笑进了殿,妙玉见状,把人引入侧殿,“小声些,娘娘在休息。”话音一落,寝殿里传来呕吐的声音,妙玉急忙走了进去。 妙义却眼观鼻鼻观心,知道此时可不是说话的时候。 妙玉扶着吕妍出来,正看到那八仙桌上的精玉瓷碗,里面乘着湛白精亮汤汁,看这菜色便让人味口大增,吕妍最近有些猎奇,看着这东西,倒是想尝一口。 妙义这时才上前行礼,回禀:“是殿下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做的,这是膳食司今年出的新菜式,听传是民间的密方,被师傅学了回来,殿下前几日尝了赞不绝口,便想着娘娘也尝一下。” 刘卓不生气了吗?吕妍精神有些恍惚,想起刘卓,心下一痛,看着那精玉白瓷碗,上面两朵玉兰栩栩如生,那碗里的汤汁晶滢诱人,飘着一股淡雅的肉香,原本见肉就腻的吕妍,看着这肉沫子倒是不恶心,她端起碗闻了闻,香味四溢。 转眼一碗见底,看着吕妍好味口,几位丫鬟展颜一笑,看来这糁汤果然合娘娘的味口。 吕妍漱了口,又回到美人榻上歪着了,微闭着眼,刚躺着不久,这边妙义还没有走,跟着妙真一起为吕妍揉肩,就见吕妍秀眉一蹙,身子立即弯曲,额上冒出了冷汗,大声呼喊:“快,快传太医……” 妙真迅速站起冲出殿外,一脸焦急的跑了出来,正好看到刘嬷嬷,便匆匆吩咐道:“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娘娘身子见红了。” 刘嬷嬷见状也是一脸焦急,目光微微一闪,跟着两嬷嬷向前殿通报去了。 ☆、阴谋 锦华殿,正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的刘卓,听到黎管家禀报,当下一惊,娇奴……她怀孕了?再也顾不得这满桌子的加急密函,起身匆匆往外走,刚出了殿,来到廊下,黎管家正要开口说话,就见眼前人抵足一飞,早已不见踪迹。 吕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灰暗,太医还没有来,却来了刘卓,只见寝殿一股清风拂面,一个身影落地,刘卓脸上焦急的神色不言而喻,他看到床上躺着的吕妍,倾身上前,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娇奴,你……你怀有身孕?” 吕妍听到刘卓哑涩的声音,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伸出双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洁白的藕臂,抱住刘卓的腰身,哇的一声,苦了起来,口中语不成调:“有……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儿……” 刘卓听后,双眸一凝,眉间戾气隐现,声音低而冷的问道:“谁有这个胆子要害我们的孩儿?是谁?” 吕妍在刘卓怀中猛摇头,就是不开口说话,娇弱的身躯,单薄的肩膀显得如此的让人心痛,刘卓心都化了,紧紧地搂住吕妍,恨不能捂入怀中,与自己血肉相融。 刘卓抬头,看见妙玉守在殿外,焦急问道:“太医可来了?” 妙玉忙出了殿瞧了瞧,就见甬路上走来一行人,前面是妙真,中间是先前的那位太医,一旁跟着个小童,背着医药箱子,后来跟来一批奴仆,几人跑得面色红润,在这个初春的季节里,额上冒出汗珠儿。 妙玉进殿禀报,“太医来了。” 刘卓听到太医来了,焦急的心勉强平复了一些,看着怀中人,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娇奴莫哭,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 太医进了殿,刘卓刚要放开吕妍,就见吕妍双手环着他的腰身不放,脑袋儿埋在他的怀里,就是不愿抬头。刘卓心都痛了,再也不忍放开。 妙玉见状,上前放下帘子,太医隔着帘把脉,刘卓焦急的看着他,那隐含着戾气的眉心,那认真冷肃的眼神,似乎只要太医敢说半句不好的话,便会伸手上前掐死他。 太医微闭着眼,抚着美须,慢慢诊脉,不小心抬眸瞧了一眼,就见刘卓那双恐怖的眼睛,当即一个机灵,忙又闭上,心里怦怦直跳,都说这梁王是皇子当中最温和最好说话的主,今日这副模样还真是少见,呆会可得寻了词妥善说了才好。 太医收了手,上前跪下回禀:“禀梁王殿下,好在王妃娘娘身子骨一向健朗,腹中孩儿无事,只是娘娘经此一事,有轻兆血虚之症,待臣开几幅保胎药给娘娘按时服下,不日便好。娘娘平日里也不得太过操劳,多卧床休息才好。” 还好娇奴没事,刘卓松了口气。 太医起身,被妙玉领了下去。屋里剩下两人,刘卓这时才发觉眼角居然湿润了,他轻轻抹去,抱起吕妍,把她放平在床上,再把被沿理好,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吕妍,心痛的为她抹去眼泪,倾身向前,轻轻道:“以后你便在床上躺着,直到太医说可以下床为止。” 吕妍点了点头,看着近在眼前急得眼都红的刘卓,这一世能得到他的宠爱,她知足了。 待吕妍终于睡着了,刘卓才身,温柔的脸上染上白霜,冰冷的眸子,一脸严肃的出了鸾栖殿。 来到锦华殿,刘卓唤了黎管家把府中众仆叫齐,决定亲自审理此案。 从刘卓吩咐开始,厨房做出来后经过几手,材料由谁准备,所有一干人等全部挑了出来,单独在一间屋里审问,再放出话,若有人知道内情,奖赏五十两金子,不是银子,五十两金子对于府中奴婢来说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话一放出,又有刘卓亲自审理,事情很快便浮出水面。 审案到深夜,鸾栖殿派了大丫鬟妙玉过来问话,梁王今夜可要歇在鸾栖殿? 此时刘卓正在案几前,看着底下跪着的几人,其中有一位便是鸾栖殿的刘嬷嬷,还有两位是芙蓉殿的大丫鬟。 居然是表妹佘玉环所为,刘卓拧了拧眉,听到妙玉的问话,忍下怒气,想了想,吩咐道:“佘侧妃意图谋害王妃,罪无可恕,关押入牢,明日本王休书一份,送去佘氏宗祠。” 一旁站着的黎管家身子一抖,刘卓侧头看来,目光如电。 “老奴以为……老奴——” 刘卓把画押的罪状往案上一放,声音异常的大,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带着妙玉回了鸾栖殿。 吕妍睡了大半日,肚子舒服多了,看到刘卓进来,想起身伺候,就见刘卓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扶着她,“没听太医说不能太操劳么,以后这些小事我自己来便是。” 吕妍只好听话的躺了下去,静静地望着刘卓笨拙的脱下衣裳,露出里面洁白的亵衣,接着掀被躺了进来。 第62节 吕妍窝在刘卓怀里,伸手拉住刘卓的手抚在自己还不太隆起的肚皮上,声音轻柔的说道:“这是咱俩的第一个孩子,这几日我怕你生我气儿,便没来得及告诉你,然而今日看着你那焦急的模样,我有些悔了,我应该第一时间便告诉你的。看着平平的小腹,里面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觉得非常神奇,这份喜悦,我一直想与你分享,还好今日什么事都没有,若是……若是——” 刘卓伸手压在她的唇上,吕妍抬眸看去,刘卓一双幽黑的眸子里有晶光流动,他很认真很严肃的说:“不准你说这样的话,我那日不该说这么重的话伤你,明知道你是为我好。夫妻本为一体,如你先前所说的,夫为天,天踏便不可活,所以你那天这么说,你并没有错,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们母子了,就让为夫守着你,再也不让别人伤害你。” “异……”吕妍不知不觉眼眶含有泪花,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受老天眷顾,不仅重生,还让她寻到了一位好夫君。 “异,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们就守在京城,守着父皇母妃,就承欢膝下尽孝,将来等孩子出生,我还要带着孩儿进皇宫见母妃,见父皇,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刘卓感动,捧着吕妍的脸,垂头吻上她的朱唇,轻轻的浅浅的,小心翼翼的,带着眷念带着怜惜,带着心疼,许久才放开,看着一脸驼红、眸中染上一层氲氤水汽的吕妍,刘卓艰难的移开目光,双臂把吕妍抱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浓密乌黑的头发。 想起那日吕妍所说的,在得知吕妍怀有身孕那刻起,刘卓终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听她的罢,把手中的军队与追随的家臣幕僚平安送去彝地,自己到时再悄悄地潜回京城,暗中守护着父皇与母妃。他这一生从没有想过要夺嫡上位,他先前所想,只要能全身而退便好,如今有了妻儿,越发让他连着这全身而退的愿意都成了难达成的。想起父皇莫名病重,却苦寻医不觉,察不出什么问题,心里便已明白,连父皇自己也不再冶疗,这京城迟早是要变了,若再忧愁寡断,只会害得更多的人去送死。 刘卓搂紧怀中的人,那温暖的感觉让他心下一安,一定要保娇奴母子平安,一定要。 吕妍醒来时,刘卓早已去上早朝,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沿,心情有些复杂,昨夜吕妍能感觉得到,刘卓是整夜紧紧地搂着她,未松开半分,怕是一夜未眠吧。 妙玉听到声响,机灵的走了进来。 吕妍问道:“后院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是芙蓉殿的佘侧妃下的毒手。” “哦?” 妙玉上前扶起吕妍,接着把绣金丝海裳花的软枕塞到吕妍身后,吕妍靠着床头,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该舍则舍,果然有魂力。” “妙真昨日去请太医时,奴婢派人跟踪了刘嬷嬷,见的是夏侧妃,伏法的却是佘侧妃。” “纪家势大,夏侧妃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若是两人同谋,总好过两人一起伏法,该断则断,手婉狠辣,这便是他们纪家,这次还多亏玉儿心细。” “是奴婢份内的事,娘娘好了,才是奴婢最大的福气。” 妙玉妙真一直跟着吕妍,是刘卓送给她的,当初两人跟着她进宫,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甚至有什么事情连刘卓都瞒着,只认她吕妍这个主子,就是这两人让吕妍省了不少心思,还是多亏了她们,也亏得妙玉这般心思缜密,脑子灵活。 “娘娘,有一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讲。”妙玉开口。 “你且说。” “关在府中地牢中的佘氏想见娘娘最后一面。” 侧妃谋害王妃,若是传入父皇口中,便不是她一人的事了,还连累着整个家族,她又沾亲带故同刘卓是表兄妹关系,如今刘卓这样处理,才算是对母舅家最仁慈的,佘玉环知道自己已无回头之力,见她最后一面,也罢,都是将死之人。 “扶本宫起来,本宫见她一面便是。” 妙玉听后,脸色一变,道:“娘娘不可,太医说您需静养,何况那地牢阴暗,味道又重,娘娘您还是别去了。” 吕妍起身的动作一顿,的确那地牢什么味,她上一世也不是没待过,如今怀着孩子,一丁点异味都会让她呕吐不止,这地方倒还真去不得。 “佘氏几时回宗族?” “本是卯时三刻的,但殿下临上朝时又吩咐辰时启程。” 刘卓今日上早朝下朝后怕是会去朝云宫向郑氏禀明此事,所以才会推迟,也罢,就这样悄悄处理了,倒不如让母妃知道为好,也免得将来安个罪名在她身上,不好交待。 “那就辰时,我在西侧小门与她一见。” ☆、刘卓的改变 从东侧小门进府,从西侧小门出府,统共也才几个月的时间,吕妍想起第一次见到佘玉环的场景,那时无忧无虑有什么说什么的一位小姑娘,如今却变成这样,与夏氏同谋一起害她。 若没有夏氏,若佘氏还保持着本性,吕妍想,与她共侍一夫也不是不可的,毕竟她爱了刘卓这么多年,从小两小无猜的感情,将来若是去了彝地为王,与这边隔绝,至少佘玉环也能给刘卓一个念想,只可惜她走了这样同谋的路,只可惜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家族,终究成了家族里牺生的一枚棋子。 晨时,西侧小门,吕妍早已等候在此,她梳着一个凌云髻,环上布有米粒珍珠组成的梅花簪,正中一支金步摇,前面流苏垂在额上,穿着宝蓝色遍地金通袖袄,配一条浅蓝云纹锦裙,站在春风里,望着一身素衣的佘玉环面色苍白的走来。 来到吕妍面前,吕妍挥退下人,淡淡的看着佘玉环,最后一次好好的看着她,好好的同她讲话。 佘玉环慢慢抬眸,先是看到吕妍额头上三抹赤金流苏,接着看向她细长的柳叶眉,还有一双杏仁水眸眼,那明亮清澈的瞳孔里还倒印着自己苍白的面孔,接下是挺秀的鼻,不点而朱的樱唇,容光焕发,美丽无双。 佘玉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终是明白,原本表哥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孩,沉静当中又带着几分不安份,张扬却不跋扈,心思细腻,心智如妖,美亦如妖,我比不上了,看着这样的你,我也算是明白了,然而却晚了。” 吕妍只淡淡的看着她未语。 佘玉环笑完,忽然敛容,认真严肃的看着吕妍,盯着她的眼,问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对吗?你不只知道,你还故意设计引我们入局,原本我们藏在暗中,一切主动都抓在我们的手中,然而你先下了手,让我们一步一步紧跟着你的脚步掉入陷井,你果真心智近妖。当初我母亲同我讲你能从一位庶出女儿坐到嫡女的位置,又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把自己的父亲招回京城,必不是位简单的人物,可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明明年纪与我相仿,你明明也是雅稚未脱。今日,我终于信了我母亲的话,若是能重来,我只求这一生不曾见过刘卓,不曾与他相遇。” 吕妍待她说完,轻轻补充:“你若能重来,请不要生在佘家,否则你所能走的路便只此一条。” 吕妍的话很直接,也很轻描淡定,然而却落入佘玉环的耳中,震得她的心怦怦直跳。 “你说得对。”佘玉环大笑起来,接着跪下,恳求道:“我只求王妃娘娘放过夏姐姐,夏姐姐同我一样,都是被逼送进府的,以我一命抵了此事,夏姐姐已向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心,只求安生的跟着殿下,哪怕殿下不要她,她年纪大些便在府中带发修行,还望娘娘成全。” 吕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佘玉环,在内心苦笑了一下,佘玉环啊,到死你都被他们利用,夏氏若有你单纯,我怎会容不下你俩,自古男人哪一位不是三妻四妾的人,她就算不愿,也只能承认,可若是都是心思简单的,她也不会防得这么紧,也不会出此下策。 佘玉环期盼的看着吕妍,吕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未语。 “我如令已成这样,为了我们所做的事,我一人全部承担了,一命相抵,王妃娘娘为何还不答应?” 罢了,留着夏氏,只需拔了她的爪牙,只要她愿意安心留在刘卓身边,就当给刘卓一个念想吧。 “你起来吧,佘氏,本宫从未曾怪过你们,也并不是要你的命去抵什么,于本宫来说,如若我再脆弱一些,真的中了招,没有的便是本宫腹中的孩儿,如今正因为本宫下手为先,才保住了他。夏氏只要她自己不做死自己,本宫答应你,不会向她出手,此事就由你完结吧。” 佘玉环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才起身。 吕妍看着府中护卫把佘玉环押上马车,出了府,往前驶去。 刘卓下朝归来,便直接来了鸾栖殿。 吕妍躺在床上,看着一脸匆匆的刘卓,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幽深幽的看着吕妍,脸上明显放松下来,坐在床沿边,伸手抚上吕妍额前探了探,温度正常。 “见你苍白的脸色,心里就发怵,还好你身子骨硬朗。” 吕妍嫣然一笑,伸手握住刘卓放下的手,抬起放在脸颊上噌了噌,含笑道:“我成日躺在床上真是难受,呆会你陪我去花园走走。” 刘卓目光一顿,想起书房里未处理的公务,还是松口答应。 在刘卓的陪伴下,两人来到花园中,从梅树林中穿过,前面西角,便是金盏与玉兰。 “那是你让人搬来鸾栖殿的,如今结了花骨朵了,很快便能欣赏到这精贵的花儿。” 刘卓忍不住笑了笑,“就知你喜欢。” “当然喜欢,南朝的女子都喜欢,受夫君宠爱,捧在掌心,不正是南朝女子心心念着的事吗。” 刘卓停了下来,侧身深情的望着吕妍,“你真的很开心吗?嫁给我你开心吗?” 到这个时候,刘卓居然还会这样的问她,吕妍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说也奇怪,这段时间的吕妍莫名的脆弱起来,动不动就流下眼泪,若是前世,吕妍便会骂自己娇柔造作,从不曾流眼泪的吕妍,这几天内把两世的眼泪都流尽了。 “你尽说些让我感动的话,你明知道我欢喜,自从怀上孩儿,我无时不刻的感觉到身为母亲的幸福,到得这时,才知道作为父亲与母亲是多么的不易,终于体量了父母亲的辛苦,即便是吐得难受,即便吃不下东西却又□□,却依旧甘之如饴。” 刘卓握住吕妍洁白的纤手,在掌心捂了捂,接着又捂在胸口,低低地的说了一句:终是捂热了。 他以为吕妍没有听到,然而吕妍却听到那低沉如呢喃的声音,她想她以后的人生里,就是这一句话怕是到死都会记得。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然而她以前的确没把刘卓放在心上,直到腹中怀了孩子,她才切身感受,不知什么时候刘卓已深深印入她的心田,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她都要跟着他。 因为白日陪着吕妍逛了花园,又陪着她用了晚膳,书房里堆满的公务,刘卓只好派人取来,直接在吕妍的寝宫临时摆了张大长案几,连夜办公,处理政务。 吕妍躺在床上,见他如此辛苦,便说道:“异,不如我帮你分门别类,把重要的挑拣出来,这样你也处理的快些。” 刘卓顿了顿,看着吕妍润红的脸色,“你可还行?” “没事儿了,今日躺在床上都快发霉了。” 刘卓忍不住低低一笑,“如此便来吧。” 吕妍听到他同意,脸上就笑开了花,动作因着兴奋快了几分,翻身爬起来,就见刘卓黑着一张脸正看着她。吕妍吐了吐舌,刘卓紧张得也太过了。 来到案前,见上面整整堆了两叠。虽然红色的代表急务,可这急务也要看什么人写的,底下的人认为是急务,可是因着许多的考量却是可以放一放的,所以吕妍先重点处理红色的密函。 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两本,翻开一看,就见纪将军申请关于突击队队长的提拔问题,吕妃皱了皱眉,随手放于不紧急的行列中,接着拿起第二本,又是纪将军关于西营扩建,招兵买马的建议,吕妍又放回不紧急的行列,当拿起第三本时,刘卓按住了吕妍的手,剑眉下,幽黑的眸子研究的看着她。 吕妍想了想,便道:“异,你既然想留在京城,我便跟着你留在京城,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将来的事,再说父皇不是还在么?只要父皇在,咱们便可一直安然无恙。” 刘卓目光一黯,拿起吕妍放置一旁的密函,直接在上面批下:“准。”盖上他的兵符印章。 “异……”吕妍不解的看着他。 “我若不能保全自己的妻儿,父皇也不会放心我的,我想即便我这样做了,父皇也会原谅我的。” “异。”吕妍含泪扑入刘卓怀中,“可是这并不是你的本意,这样的你根本就不会开心,你不用强求自己,你可以不用强求的。” 刘卓抱着吕妍,眼眶也润了,他是不愿意这么做,可如今再不这么做,将来连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未必保得住,如此连妻儿都保不住的男人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吕妍开始踏入锦华殿的书房,书房后劈出的耳房,她便整日躺在那儿,除了给刘卓分门别类处理密函,便是拿着一本书打花时间。 这日,刘卓上早朝未归,吕妍坐在书房里正悠闲的看着书,护卫通报,鲁先生与刑先生求见。 吕妍愣了愣,便应了。 两人一身素袍进了门,看到吕妍端坐在书案前,上前跪下行礼,吕妍赐坐。 刑瑞看了看鲁萧,见鲁萧一副要说你就说的面孔,于是咳了一声,开口道:“王妃娘娘,刑某有一事不明。” “你且说。”吕妍放下手中的书,语气威严的说道。 ☆、京城要乱了 “就是前几日鲁先生交给刑某一份密函,刑某见上面妙计连生,当是鬼斧神工,刑某有些不敢置信,便想前来问问娘娘。” 吕妍忍不住含笑,看着刑瑞道:“哦?如此你觉得此计应是谁出的你才会相信?” 刑瑞脸色一变,忙起身告罪,“怪刑某一时喜极过头,糊涂了。” 吕妍敛色,“坐下吧,你们说说,这几日可有什么动作?” 这时鲁萧发话了,“娘娘既然能想出此妙计,而且也交与某,自然不能辜负娘娘一番厚意。” “先生果然懂本宫。” 鲁萧接着说道:“我们打算在府中挖出一条密道,先通往福来客栈,那里虽在东正街,但那店面朴素,不招人眼,到了东正街只需走过一条街,拐进萧王府,萧王府内有一条许多年未曾通行过的密道,直通城外。” 吕妍微怔,萧王府,是刘卓谋反的皇叔,当初谋反被捉,抄了家,那府宅一直记在官薄上,皇上一直未曾开口赐给谁,便这样闲置了二十几年了。想不到萧王府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外。 “鲁先生又是如何知道那条密道的?”吕妍忍不住问道。 鲁萧面色微暗,似想到了一些不好的陈年往事,默了许久才道:“当年家父在萧王府当差,萧王被抄家,家父也离开了萧王府。” 吕妍看着目光痛苦的鲁萧,“陈年往日,便不用再提罢,本宫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 第63节 鲁萧听后,默默起身,向吕妍伏身行礼:“多谢娘娘不弃之恩。” “谈何弃与不弃,上一辈的恩怨,便不用再提了,相信梁王殿下与本宫是一样的心思,殿下一向惜才,视鲁先生刑先生为最亲近的人,事事都与两位商量,两位便会明白殿下之用心。” 鲁萧恭敬的行完礼,才坐回原座。 言归正传,吕妍想着那条密道的事,问道:“此密道还需多长时间?” 鲁萧面色一正,回禀:“加急修建估计得一个半月,梁王府靠近皇宫,地下通道必须绕行,否则破地了整个玄阳地的地下排水沟渠系统,不但让人发现,还有可能会踏方,露出马脚。” 一个半月,不知还来不来得急,唉,吕妍叹了口气,这计谋她应该先想到的啊,那魏王与太子之间的计谋便可以在这之后实施。 “娘娘不必烦恼这时间上的问题,某同刑先生商量过了,如今得先稳住魏王,太子自是不会动摇,怕只怕魏王有所行动,因此先前的计划,刑先生早已缓滞,只待地道通了后,便可加紧实施的,算算日子,就今年上半年,这京城怕要变天。” 吕妍目光一凝,这鲁萧说得也直,毕竟当今皇上还在,好在这屋里都是自己人,书房外是妙义与一群心腹,黎管家无法靠近。 “如此就麻烦两位先生了,那地道的事还是尽量早些,若不然,挖窄小一些,事情紧急起来,先由一部分人进入萧王府躲藏起来,届时分流也不至于走不急。” 刑瑞一拍大腿,脸色大喜,“妙计,妙计,那萧王府杂草丛生,荒宅一座,但那府下的地道却非常宽敞,倒可先入住一些人,只是此事滋事体大,不可走漏一点风声,这先去的人,还得细细挑选才行。” 吕妍点了点头。 鲁萧与刑瑞退下,吕妍静坐在案前发呆。两日前她还决定放手,不再实施这个计划,自那夜刘卓亲口说愿意,今日她又参与了其中,想起刘卓,吕妍心里打了个转转,还是暂且不告诉他吧,由他以他的方式去处理,这暗道也只是一条不时之需的退路,算是双重保障。 转眼过去了大半月,刘卓这几日公务忙得不可开交,有时整夜整夜的未睡,吕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半夜醒来,又披衣下床,看着刘卓忙碌的背影发呆,其实刘卓有时也并不是在处理政务,他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沉思,时常是吕妍站在耳房门口,挑帘默默地看着他,他挺直的腰背,静静地坐着,一双眸子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直到天边露白肚,刘卓动身上朝,吕妍只好放下帘子躺在床上装睡,直等着刘卓回屋,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才匆匆离去。 帮着刘卓处理政务的事,刘卓怕吕妍累着,这几日不再让她动手,所以吕妍也不知道刘卓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这几日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怦怦直跳,老是手心冒汗,也不知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马上有什么事要发生。 吕妍有时还坐立不安,只要刘卓下朝未归,吕妍便会心情焦燥,分外着急,总是派妙真守在府外候着,随时遣人回来禀报。直到看到刘卓安全无恙的身影,吕妍的心才落到实处。 最近两天吕妍再也呆不下去,便把鲁萧与刑瑞叫了过来,问了朝中的情况,鲁萧脸色一肃,道:“皇上怕就在这几日,这便是我俩所担忧的,因为密道尚未挖好,而且若没猜错,只待皇上病危传入朝廷,魏王定会举旗造反,与太子夺嫡,战火燃烧整个京城,梁王府厄运难逃。” 鲁萧两人走了,吕妍吩咐膳食司做了糁汤,再点了几道丰富的菜,就守在书房坐立不安的等着刘卓下朝。 往日里处理了政务从皇宫回来,还能陪着吕妍用午膳,可今日不知怎的,吕妍越是着急,却见不到刘卓回来的身影,如今已到申时,却还没有刘卓回来的消息,吕妍开始慌了,她站起身来,吩咐护院首领派了护卫骑马去接殿下,护卫首领见吕妍焦急的表情,当下便迅速的派了人出府。 终于在太阳落山,晚霞染红天边的时候,刘卓一脸疲惫的归来,看到吕妍焦急的站在锦华殿的门口,心下一甜,忙疾步上前。 “娇奴,你怀有身孕也不在屋里休息,出来作甚?快回去好好躺着。” 吕妍见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没说什么,便由刘卓扶着进了书房,关了门,吕妍呼了口气,轻声道:“异,今日回来的晚些。” 刘卓目光一暗,叹了口气道:“父皇已卧病不起,前几日我忙便是忙着此事,父皇让我在民间寻一位口技如神的异人进宫,训练了几日,父皇再也承受不住,不能早朝,为了稳住局势,由这口技异人模仿父皇的声音上朝,朝上拉了帘子,说父皇有恙在身,不能见风,总算捱过了两日。如今养心殿是陈质把守,父皇由我母妃亲自服侍。” 已经严重至此,吕妍大惊,这能保住几日?魏王如此深沉,能瞒得几时?吕妍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刘卓见了,忙上前扶住她,接着打横抱起,把吕妍抱入耳房。 “叫你躺在床上,你偏要下床,太医说你不能操劳,我一直不想把这朝中之事告诉你,就怕你多想,今日听到,你也不必着急,有我在,我必保你母子平安撤出京城。” 吕妍拉住刘卓的手,不理他絮絮叨叨的声音,紧紧的抓住他宽大厚实的手掌,双眸焦急的看着刘卓,道:“异,你如今不能再有任何分心了,若是真不能,便舍了我们母子吧,只要有你在,才是父皇和母妃最大的安慰。” 刘卓反握住吕妍的手,双手把吕妍的双手捂在里面,放在唇边吻了吻,声音低哑的说道:“若没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我要这江山又有何用,说好了,一起撤出京城,回彝地去,咱们说好了,我怎可舍得下你!” 两人抱在一起,吕妍心乱如麻,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怀了身孕,只会给刘卓带来累赘,她一手环住刘卓的腰身,一手托起刘卓的大掌抚在小腹上,刘卓上一世这么勇猛,他们一家会平安的,会全身而退的。 刘卓就这样惊心动魂的上了几日早朝,吕妍守在书房,思虑了许多的事情,直到吕妍看到书房墙壁上挂着两人的字,一个是“德”,一个是“同”,想起当日两人争执的画面,吕妍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果然怀孕的人就是脆弱,动不动就流眼泪,把上一辈咬牙切齿的眼泪都流完了,仇也放下了。 吕妍吩咐妙真传来鲁萧,今日没有叫来刑瑞,看着座下一脸严肃的鲁萧,吕妍笑了笑,道:“相必先生也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鲁萧脸色暗了暗,许久才发话:“我鲁萧行走大半生,行行□□,什么人没有见过,除了殿下,便属娘娘让我鲁萧心服口服,娘娘之大义,鲁某自然知晓,但鲁某只想奉劝娘娘一句,依着殿下的深情与执着,若没有了娘娘,殿下便失了半个人,剩下的一半如同行尸走肉,只因我们这一干追随的臣子,可我们并不想看到这样的殿下,也不想让娘娘成全大义。” 吕妍叹了口气,“先生果然是先知,只是我也并没有放弃,只是想让先生帮个忙,若是那日到来,若是我来不及,还请先生撒个谎,先把殿下弄出京城再说。”吕妍说完,从案几上拿出一封封了腊的密函递到鲁萧的手中。 “若是殿下不信,便把此信交给他,若是我们都能平安撤出京城,出了京城,便消毁此信,就当什么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鲁萧闭了闭眼,才道:“殿下一向心智不凡,怎会察觉不到?” “但至少可以骗他出城,之后如何,你们斟酌着去,只是……纪将军那边,你们还得留意,此人野心勃勃,若是一心向着殿下倒好,若是不然……”吕妍从袖拢中拿出两张令牌,一张是印着梅花的银令,一张是像兵符一样的金令。 “银令是我手里的全部财产,若能平定彝地,此笔财产便是彝地的根本,依着先生的才智,此事不难,必能让彝地百姓的财富翻倍。至于金令,若是纪将军有异心,便在去彝地所经过的鬼雾山,召令我属下死士一万,首领是我先前的暗卫杜影,全是江湖中人,半路便灭杀纪将军,以绝后患。 “以上两件事,我全都交给先生,还望先生不负我重托。”吕妍诚恳的看着鲁萧。 ☆、暗道逃生 鲁萧起身,上前规规矩矩的伏地行了一个大礼,“鲁某今日代殿下代府中重臣谢过娘娘,鲁某今日在此发誓,若违背娘娘所付重托,必五马分尸,不得善终。” 吕妍看着鲁萧发完誓,才松了口气,也只能放手一博了,这事交给谁都不合适,毕竟那纪将军可是个老油条了,即使是吕妍,也未必能对付得了。 “尚有一事,前几日我便去信给我娘家,通了信后,希望先生今夜把我嫂子及孩子先送去萧王府,至于我双亲,三品大官不能无端端失踪,将来若来得及便带上,若是不然……便这样吧。” 鲁萧慎重点头。 吕妍等回刘卓,今日膳食司又上了一桌子好菜,吕妍备了酒,换了新衣,头发盘成高环望仙髻,高环巍峨,珠翠珍宝,金簪风钗,显得雍容华贵,上身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通袖袄,下身绣花红绵裙子,耳上珍珠金凤耳钉,玛瑙手镯,一身喜气,骄艳胜过成亲的那日。 刘卓看着眼前柳眉杏眼,眼如春波,肤色莹润,柔美如玉的吕妍,瞬息恍了神,分不清这是又回到洞房花烛那夜,轻轻挑开红盖头的那刻,还是一直就在那艳色里未曾醒来,他痴痴地看着眼前含笑如春风的吕妍,一颦一笑,忽嗔忽怨,那双明澈如水的眸子,黑得让人心醉,刘卓不薄不厚的唇微微一张,轻唤:“娇奴……” 吕妍倒了两杯酒,一抬头就见刘卓那痴痴地目光,心怦怦直跳,她想了想,拿起杯,含了口酒坐入刘卓怀中,双臂搂住刘卓脖子,哺入他的口中,只见刘卓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那男性象征的性-感喉结上下动了动,吕妍口里的酒被他全部吞咽,却依旧吸吮着不愿放开,吕妍不自觉飞霞染满双颊,桃红粉嫩,粉黛峨眉,一室绮旎。 不知几时,吕妍已被刘卓抱入软床,上面金丝锦被,连理枝,鸳鸯锦,正好应景。 刘卓双眸炽红,勉强撑起上半身,犹豫的看着吕妍,看着那因他粗暴的吻而肿涨饱满的朱唇。 “怕是……不妥。”刘卓低哑的声音说出几字,吕妍还不曾从那迷茫中清醒过来,双臂一缠又把刘卓拉入怀中,两人缠-绵在一起。 刘卓动作越来越粗,越来越得不到满足,只有不断的索取,不断的…… 许久,刘卓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抬起头来,看着怀中媚眼如丝的吕妍,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接着拉下吕妍不安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腰身,铁臂揽过吕妍,侧身紧紧地抱住她,光洁的下巴抵在她的秀发当中,他忍不住把鼻子在浓密的秀发中嗅了嗅,那股吕妍身上独有的芳香传入鼻端,底下顽固的抵住,他低哑的叹了口气,“你这个妖精,明知道不可以,你还这么放肆。”那声音低哑中带着那欲求不满的性感与压抑,听在吕妍耳中,就像一计催-情-药,吕妍双眸迷离,身子动了动,猛的滑入被中。 只见刘卓低吼一声:“该死——”接着嚎出了声,“娇奴……” 天边露出鱼肚,刘卓一身轻爽的起身,就见怀中的小女子动了动,卷在一起,像极了某只宠物,刘卓忍不住伸手拂开吕妍额前头发,上前印上一吻,想起昨夜,刘卓脸一红,眼里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伏在吕妍耳边低喃:“此生有你,我刘卓死而无憾。” 吕妍显然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刘卓低嘲一笑,他这是入了魔,恨不能天天与她厮守在一起。 刘卓起身,独自穿上衣裳,回头望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脚步声远去,吕妍从床上起身,望着空空如也的寝殿,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临走前那句:“此生有你,我刘卓死而无憾。”吕妍再也忍不住,抱头默默地哭了起来,两世的委屈,两世所寻找的人,这一生完成了,完满了,真的完满了。 吕妍轻抚小腹,哭着又笑着说道:“孩子,你能有拥有一位这样英雄一般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为父亲,你真的幸运,也是母亲的幸运。” 吕妍起身,妙玉服侍她洗漱梳妆,今日穿得是一件交襟藕荷色小袄,下身是月牙白百褶裙,头上梳的是凌虚髻,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 午膳时,刘卓下朝归来,脸色微白,眉眼里尽是疲惫,看到吕妍,会心一笑,道:“娇奴莫忧,为夫自会安排妥当。” 吕妍含笑不语。 梁王府外忽然骑来一匹快马,座上的人一身戎装加身,一脸肃容,来到府外,亮出腰牌。守门大卫面色一肃,放下长戟,马上之人迅速跳下马,甩了缰绳,不管不顾往府里冲去。 吕妍两人相携用完午膳,刘卓刚要进书房,就听到门卫传报,“陈将军传话。” 听到是陈质的人,刘卓脸色大变,显然宫里出事了,刘卓想都未想便起身向外走去,吕妍在身后追了出来。 吕妍站在廊下,看着院中刘卓迎上对面冲进来的人,那人面色红润,额上还冒出汗珠,显然来得甚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怕是宫里的护卫,陈质手下的忠臣。 那人向刘卓抱拳行礼,两人在对话,吕妍站的地方隔得有些远,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内容,只看到那戎服男子说着说着,眼眶里含有泪意,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接着就见刘卓的身子一僵,那挺直的背影,如那秋日里的落叶,被这春风吹得,摇摇欲坠,可却站稳如一棵松,紧紧扎根于地,两种奇怪的错觉,让吕妍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扶着檐柱,似乎要借着这点力气支撑着。 没多久,刘卓回头一望,就见吕妍这副担忧的模样,当下便移开目光,就这一瞬,吕妍似乎看到刘卓眼眶里的泪,他侧开脸时,她看到那泪痕滑落了下来,他回过身去,又向来人吩咐了几声,来人领命去了,刘卓也折身回来。 果然不是吕妍的错觉,来到近前的刘卓,眼眶都是红的,只是看不到那泪痕。 “娇奴快回屋里去,如今虽是春天,可这风吹得还是让人容易着凉。” 吕妍听话的让刘卓扶着进了书房,接着又来到后面的耳房,刘卓把吕妍安置在床上,捻了被子,动作忽然停下来,静静地,满是深情的眸子仔细的看着吕妍,似要把吕妍全部刻入自己的脑中一般。 吕妍躺着未动,也就这样深情的回望着他,两人双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娇奴在府中等我,我去去便来,莫慌莫急,我未回来,你哪儿也不能去。”刘卓轻声说道。虽然说得如此风淡云轻,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吕妍却听到了里面的不太平,就刚才他的表现,她就猜到了,皇上怕是不行了。 刘卓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迅速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吕妍再也控制不住,忍不住唤道:“异,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接我们母子。” 刚至门边的刘卓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就见他背影一僵,承诺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吕妍听到这句话,心下一安,刘卓的身影早已失去在珠帘之后。吕妍顿了顿,瞬息爬起身来,唤妙真去晋阁找鲁先生。 鲁萧很快就来了,面色有些灰暗。 吕妍在书房里见了他,看到他灰暗的脸色,当下一惊,问道:“先生向来沉稳,今日这是……?” 鲁萧回道:“刚才探子来报,魏王携大队人马退出了京城,今日早朝魏王缺席,朝中官员不明情况,连梁王殿下也不知由头,没想就刚才传来魏王府火速撤出京城,却在百里开外扎营,连家中女眷都一一带走,不留下任何可乘之机,那隐密与速度,行事之果断,简直让人措手不急,其实魏王府咱们也有细作在里面,未听到半点风声,怕是魏王临时的主意,抑或是早就有些主意,却隐而不发,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刘贤撤出京城了,却在百里开外扎营,言下之意便是守着京城要道,来一个瓮中捉鳖之计?或许还不尽然…… “鲁某就怕此招便是针对梁王殿下来的,最近宫中被殿下控制,早就让□□与魏王党心生疑惑,此时他猛然退出,守在城外静观,便想让太子与梁王府先来一个夺嫡残杀,待两人杀得人仰马翻,各自兵力尽损之际,就来一个瓮中捉鳖,最后夺嫡成功。” “魏王好计谋,才智近妖,无人能比。当初鲁某与刑先生便商议着在近两日上早朝时请求殿下寻个由头把魏王擒住,届时或争或撤都能胜算几分,如今却反被魏王先行算计,着了先机,还是我等愚钝,没能早早起事。” 吕妍听完这些,她已经面色苍白,魏王心狠手辣,才智过人她是知道的,却还是棋输一着,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眼下要如何解了这危机才是重点。 “娘娘,依鲁某愚见,娘娘还是先撤出京城为妙,等殿下回来就晚了,殿下虽有才智,又精武艺,终究一人难敌四掌,免得殿下再分心。” 鲁萧说的对,吕妍一直担心自己是刘卓的累赘,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吕妍在妙玉妙真的扶持下进了地道入口,前面是府中最忠心的护卫开道,后面都是吕妍的心腹奴仆,吕妍回头看着鲁萧,道:“鲁先生,本宫既然要走,还是把夏侧妃带上吧,依着殿下的性子,他也不会留下她不管的,倒不如我替她解决了一这个麻烦。” 刑瑞一叹,娘娘喂,这个时候你还顾着这个侧妃作甚,天下有几个有此胸怀的主母。 鲁萧似在意料之中,早就派了人把夏侧妃带了过来,吕妍话音一落,没多久,夏侧妃一身素裳便站在了入口,看到吕妍,跪下行礼,“多谢姐姐不弃之恩。” 吕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上前拉住她,“走吧。” 告别了鲁萧与刑瑞,队伍在暗道里穿行,因着是临时挖起来的,两边还有松散的土质,入鼻的是那泥土的气息,每个面上带着面纱捂鼻,前面护卫点了火把,照得前路通明。 ☆、撤离京城 刘卓进了宫,黎公公焦急的守在殿外,见到刘卓,脸色明显一松,老泪纵横,迎着刘卓进了养心殿。 殿内烛光通明,却静得落针可闻,刘卓脚步一顿,慢了下来,进入寝宫,就见郑氏伏在床沿,把头枕在刘哲的手臂上一动也不动。 刘卓见了,当下一惊,猛的上前唤了一声:“母妃。” 第64节 连唤了几声后,郑氏才慢慢抬起头来,没有眼泪,没有忧伤,一张明媚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安祥,就是这模样,让刘卓看得心惊肉跳,往日里母妃担忧憔悴,几时不是嘤嘤细哭抹泪,今日却变了个样,还穿了一身一枣红的深衣,外套蝉纱,何止明媚动人,更似年轻了好几岁。 “母妃,父皇怎么样了。” 刘卓近前,刚问完,床上却传来微弱的声音,刘哲慢慢睁开眼眸,转头看向刘卓与郑氏,许久才似反应过来,眼睛灵活了一些,似回光返照。 他从绸被里伸出干瘦的手,握住郑氏洁白的纤手,“敏儿,辛苦你陪伴朕这么多年,有你在,朕此生也算完满了。” 郑氏眼眶还是湿润了,她双手反握住他的,“如今何必要说这些呢,只要你好了,敏儿即便折寿十年都愿意的。” “敏儿……”刘哲眼眶也湿了。 似乎时间不多了,刘哲放开郑氏的手,转而拉住刘卓的手,刘卓跪在床前。 “敏儿,让朕同卓儿再说一会话。” 郑氏依依不舍的放下他的手,接着起身出了寝殿,来到廊下,扶着圆柱,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出声。 刘哲向刘卓伸出瘦长的手,那眼神慈祥的望着他。刘卓跪着挪了两步,伸手握住。 刘哲的手紧紧地握着,才说道:“卓儿啊,朕一直有些话藏在心里没曾对你说过……”刘哲说到这儿,又停了停,那眼神有些复杂,许久才接着说道:“朝中许多不堪入耳的话你应该也听说了吧,父皇信你母妃,从没曾怀疑过,却苦了卓儿。” “你小的时候,身子赢弱,父皇根基未稳,敏儿打定主意要送你出宫,父皇心虽不舍,却也没办法。普天之下,也有你父皇做不到的事,让你从小在宫外长大,受尽苦楚,好不容易回来,你耿直的秉性以及你宫外的生涯,却遭朝中官员非议,兄弟排挤,这些都不是父皇想要见到的。” “有时朕在想,若是不把你叫回来,怕是活得更自在吧,可是敏儿怎么办呢?父皇知道你心里苦,与这朝堂格格不入,可朕最想传位的人便是你,太子无能,却根基甚深,朕一直没有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便是利用他来牵制魏王,父皇一直不给你封地,便是想留你在身边,为你争取时机,可惜年岁大了,力不行心,看着这样的你,父皇很心痛。” “吕氏有才,你娶了她必是你的一大助力,父皇知道这京城留你不住,你便去彝地,自守一片天空,寻得一世太平,你手中的几位臣子,父皇都知根底,值得信赖,多听听他们劝告,以后就不要再回京城了。” 刘哲说完,似用了好大的力气,他放开刘卓的手,颤抖着抬起,指向寝殿横梁,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张开,却没有吐出半个字。 刘卓含泪的眼循着方向看去,就见横梁上露出木盒的一角,他飞身而上,从横梁上拿下来,就见刘哲的目光盯着那木盒不放,刘卓递了过去。 刘哲的唇动了动,好一会才说出话来,语气吃力:“这里,有一道,废太子,立新帝的圣旨,你若还念着这京城的繁华,便拿出来,若不然,你去了彝地,将来新帝失德,也可举旗重回京城,这个江山,父皇便交给你了。” 刘哲吐了一口长气,终是把话说全了。 刘卓含泪的眼,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木盒,伏在刘哲臂上,再也控制流下了眼泪,“父皇……”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去把敏儿叫进来吧,我,还想见她最后一面。” 刘卓见刘哲快不行了,忙起身出了殿。 郑氏是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进来,看着一脸灰暗的刘哲,伏在他的臂膀上默默垂泪。 刘哲从暖被里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郑氏的头发,“敏儿还是这么漂亮,就像你那年入宫的时候,你头发上的那支素簪,就是你今日带的这支,感觉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却依旧未变,在我心里,刻在我心上。” 郑氏不哭了,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俨然一笑,伸出洁白的手,抚了抚刘哲削瘦的容颜,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从没有背叛过你,现在我也不会舍你而去,我们都浪费了那么多年,如今也该我任性一回,即便我俩不能葬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隔得你近就好。” 刘哲脸色大变,继而又展颜笑了起来,“你不用,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纪将军马上就会到,他必会护你平安。” 郑氏脸上微白,就在此时一口鲜血吐出,喷在被沿,她却笑了,“你看,我□□都吃好了,我不走。” 刘哲见状,使出全身力气,抱住郑氏,两人死死地抱在一起,“也好,你要跟着我,怕我在黄泉路上走得寂寞。” 刘卓呆若木鸡的站在廊下,那冷俊的面容上还带着刚才哭过的泪痕,他看着这熟悉的庭楼阁院,眼前忽然觉得好迷茫,他就这么呆呆的站着,一动也未动。直到黎公公仓皇失措,一脸哭诉的跑出来,“梁王殿下,皇上驾崩了,皇贵妃娘娘薨了。” “父皇……母妃……”刘卓猛然醒悟,飞身进了寝殿,就见刘哲与郑氏相拥在一起,像睡着了似的,刘卓站在几步开外,呆呆的望着两人沉睡的面容,他忽然有些不敢靠近,他只希望两人就这样安祥的睡着吧,就这样睡一觉就好。 殿外奔来一群护卫,那是陈质的属下,紧接着纪将军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他先是看着呆呆愣愣的刘卓,接着又看向那龙床上的两人。猛的上前,推了推郑氏的肩,“敏儿,敏儿……” 郑氏的手臂垂落,露出苍白的面容,嘴角还有鲜红的血迹,纪将军再也不顾,打横抱起郑氏的尸体。 刘卓从腰间拔出剑挡在前路,一双冷眸看着对方。 纪憬似乎一下就苍老了许多,他面色不改的站着刘卓面前,却没有放下郑氏,他开口说道:“你可知,敏儿若留在这儿,他们会对她怎么样?还会善终么?只有带走她,等将来局势好了再把她带回来。” 刘卓神色一动,收了剑,上前接过郑氏的身子,回身看着刘哲,在心里默默承诺,父皇,你且等一等,等孩儿把母妃带回到你的身边。接着转身往殿外走去。 纪憬目光阴郁的看着刘卓离去的背影,眼眶一润,他抹了把眼角,即刻跟上。 出了养心殿,陈质守护在刘卓左右,纪憬带来的兵卫守在后头,一伙人畅通无阻的出了宫门,刚出宫门过了一条街,迎面奔来一队骑兵,为首的不正是梁王府中护卫首领么,当下几人一惊。 来人看到是刘卓,急驰而来,不待马停稳,就从马上跳下,上前行礼,道:“殿下,快随小的回府,听人传报,太子带着二万精兵正往梁王府赶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魏王在外虎视眈眈,太子依旧中计要灭了梁王府。刘卓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做了一个决定,说道:“回梁王府带着家眷撤离京城。” 纪将军在身后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看着刘卓的背影,沉默未语。 一行人迅速赶至梁王府,就隔着三条街,这边还能听到那边两万精兵轰隆隆整齐的脚步声。刘卓冷肃着一张脸,望着前方,心里默念,“娇奴,等我。” 终于在太子赶来前进了梁王府,纪将军与陈质带着金甲卫把梁王府守紧。 刘卓飞身下马,抱着郑氏,往鸾栖殿跑去。他脚步飞快,面上有些焦急,他想娇奴怕是受惊了吧,全然不顾后面紧紧跟着的家臣。 的确,刘卓入了府也没有第一时安排,如今兵临城下,他居然想的是那后院里的妇人,着实让这些老臣心寒,特别是他手里始终不愿放下的郑氏,直让身后的臣子哀叹不以,都这个时候了,也该有个主帅的样子。 眼看着鸾栖殿就在眼前,前面忽然走出两人挡住去路,便是鲁萧与刑瑞,两人行了一礼,刘卓脚步一顿,眼神却没有收回,望着鸾栖殿。 “殿下,王妃娘娘带着侧妃娘娘早已从密道出了城,殿下还是拐道去密道撤离。” 刘卓这时才缓过神来,他皱了皱眉,“密道?” “殿下,密道是王妃娘娘吩咐在下挖的,直通福来客栈,再过一条街,便是萧王府,那里有密道直通郊外。” 刘卓身后的家臣莫子敬面上一喜,惊呼:“原来如此,娘娘真是想得周动。”怎算夸了一句,可内心却在想,挖密道的事居然不告诉他们这些家臣,反倒信了一个外臣。 “王妃几时走的?” “就在殿下刚走不久,王妃娘娘便带着侧妃娘娘入了密道。” 刘卓神色缓和了一些,接着转身回到锦华殿,他派了忠卫,先护送郑氏的尸体还有一帮文弱老臣与幕僚门客入了暗道,自己却穿上一身铠甲往府门行去。 所有人走了,唯鲁萧留下了,换他的话说,这是娘娘交待的,他不能违背娘娘的旨意,刘卓不但没生气,心里居然还有一丝丝甜意,回身若有所思的看了鲁萧一脸,见他一脸淡然自若,一幅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样子。刘卓无奈回身,不再理他往前走去。 来到府门口,陈质上前禀报,“殿下,太子的人马已在府外驻守,刚才太子派了使臣传话,“半日内,梁王府若不主动投降就会攻入府中。”说到这儿,陈质有些气愤难平,“殿下,依属下之见,不如直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平时懦弱无能的太子,如今却耀武扬威,太过嚣张。 刘卓未语,沉默了一会,问道:“太子带来的人马当中,可有一位刘先生在列?” 陈质沉思了一会,道:“有在列。” “如此派一位精干的使臣过去传话,把当今形势说明,我刘卓愿与太子结盟,先解决了城外的魏王,成事后,我刘卓退出京城,与他分江而冶,不起战争。” 此时纪将军正好巡视归来,听到刘卓的话,面上露出赞赏之色,都说梁王性子耿直,看得通透,如今看来,大家都错了,梁王是人善,却并不智弱,其实是非常睿智,机警,若把这心思用在这朝堂之上,魏王怕也不是对手,依今日之计,就这一招,便把魏王蓄时已久的计谋破解的一点也不剩,若真的结盟成功,那魏王反而处在了下风。 ☆、吕媛的男人 刘卓身后的鲁萧当即也是一惊,当魏王出此一着时,所有人都想着怎么处理这次危机,想着怎么撤离的时候,却从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不与太子结盟,先对付魏王,毕竟魏王才是三人里最强的一方。 真正想不到的是刘卓会这般心细,太子左右的人都随了他的性,只有一位刘先生,太子颇是尊重,且此人胸怀大志,熟通谋论,他若在此,结盟便能成事。于是鲁萧自告奋勇的上前一步,道:“某愿奉命前往促成此事,若败,某以项上人头担保。” 刘卓几人看向鲁萧,其余两人未开口说话,都等着刘卓发话。 “鲁先生一向有勇有谋,本王自是相信你的。此去定有不小的风险,只怕……” 鲁萧上前跪下,“某愿前往。” 刘卓叹了口气,眼前之人可不能受伤,他可是娇奴的忠臣,可鲁萧此人固执,他也是知道的,最后点了点头,派了两位武功高强的人护送他出了梁王府。 没等多久,陈质来报,对面撤兵了,鲁先生安全无恙的回来,话音刚落,鲁萧便阔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封密函。来到刘卓面前,向前行了一礼,便把手中密函奉上,“这是刘先生根据太子口谕起拟的结盟书。 刘卓未接,淡淡的看了一眼,笑了笑,“丢了吧。” 三字落下,鲁萧身后的纪憬先是一愣,接着捋了捋美须,很是赞赏的看着刘卓,那目光里的慈祥与欣赏,就像看着自己的子辈那番,颇让人寻味。 鲁萧却哈哈大笑,都说梁王不喜阴谋,可不代表他不会。大家都心知肚明,结盟是假,劝他们撤兵是真,不过太子在没有收到结盟书便撤了兵,显然一开始刘先生就不赞成太子围攻梁王府,这结盟书也只不过是唬一下太子找个台阶撤了兵罢了。 依刘先生之智,总会不知这划江而冶的意义,哪能说得这么轻巧的,他知道梁王殿下也不笨,人在京城,就是结盟打败了魏王,他还能撤出京城么?再说三人当中,就属梁王殿下势弱,既然想要撤出京城的,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节骨眼上放他一马,待将来成事再恁冶也不迟。 刘先生想得到的,这边也是想到了的,鲁萧想,两个时辰内,太子府必会派人送信,开城门,让梁王殿下打头阵,借此,先让梁王与魏王杀个两派俱伤,太子再来收拾残局,只可惜他们没有想到梁王府中有密道,在他们没有送来信前,梁王府早已撤出京城。 果然是时间紧迫,刘卓吩咐陈质与纪将军撤兵,打开府门,府中众仆各就各位,平时该干嘛就干嘛,一幅太平景象,刘卓想,若他估计不错,太子必派了暗探在府外蹲守。 没多久,大部人马已经通过暗道,进了萧王府,剩下就是刘卓带的一队与纪将军一队,刘卓先行,纪将军垫后。 当刘卓下了暗道,看着新挖出的松壤土质,不禁喟叹,还是娇奴有先见之明。 一路畅行无阻到了福来客栈,福来客栈虽地处东正街上,却并不豪华,极为仆素,在玄阳城里开店这么多个年月,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店中幕后主人之身份,这是当年鲁萧的父亲还在萧王府当差的时候置下的,后来萧王府没了,鲁家也撤出了京城,原来的老掌柜却没有放弃,直到鲁萧再次回京,两人才取得联系。 在鲁萧的安排之下,福来客栈已是个空壳子,外面继续营业,内里早就挖空,这么多人通过,能用上的地方都用上了,为了遮人耳目,老掌柜与往常一样,接待往来顾客,却并不让住宿,就说内部修缮,引去别处。 刘卓从地道口出来时,福来客栈有股莫名的安静,静地不像是一间客栈,倒像是一间空置的老宅。 鲁萧四下望了一眼,脸色大变,道:“殿下快撤,此处有变。”话音一落,宽敞的大院内,被环绕的屋舍楼间站满了黑衣人,清一色的黑衣人显然是江湖中的某个门派,能跟江湖人打交道的除了魏王外没有哪个皇子有如此深厚的人脉。再看这些人目露精光,神情内敛,举手投足都是功夫高强的人。 在这个时候在京城里跑出来一群江湖人,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想不到魏王有如此心计。 站在院中的都是玄阳城西营的精卫,个个戎服着身,铁骨铮铮,看到这些人后,并没有让他们有所畏惧,而是激起一番热血,颇有一种大干一场的架势。只是刘卓却并不这样的想,西营里出的战将,都是他一手练出来的,也是他刘卓的根本,这些江湖人个个武功高强,即便两方人马旗豉相当也是他刘卓的损失。 就在刘卓思虑之际,黑衣人似得到了命令,转瞬靠拢,显然一场恶斗不能避免。就在此时天际飞来几只雄鹰,传来孤傲的鸣叫声,在福来客栈上空绕了两圈,那鸣叫声惊风遏云,让底下的人俱是一惊。 中原居然有此雄鹰,江湖人行事向来谨慎,惊慌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而前面刘卓带着的人马却面露喜色,当下黑衣人瞬间撤开,走出一人,此人削瘦,个头不高,双手背身,目光凌利,看着前面的刘卓,说道:“我们江湖人原本不应该参与这朝廷夺嫡之战,只可惜本座欠了他一个人情,不得不担着本派弟子的性命前来。如今只要梁王殿下愿跟本座走,本座也不便为难你手中兄弟,如何?” 刘卓哈哈大笑,一双眸盯住那黑衣人,锐目如鹰,直看得当前的黑衣人双眸一眯,刘卓右手握在剑柄上,不紧不慢的道:“要打便打,本王的精卫,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刘卓说完,身后众将激起满腔热血,齐刷刷看向那黑衣人。 就在此时,雄鹰忽然远去,福来客栈的屋檐之上,不知何时一左一右立了两人,两人轻功相当了得,来到时,院中众人都未曾察觉,除了为首的黑衣人与刘卓迅速抬头,左边人一袭白衣胜雪,右边的人一袭青袍,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却被他绑在腰间,身后一件披风把人遮得滴水不露。 两人中间隔着院中的人,相对望了一眼,那神情似怀有深深仇恨,看来两人不是一伙的,也不知怎么打着打着就打到这福来客栈了,一切都巧得有些不真实。 元绪怎么会在这儿?刘卓看着屋檐上一身白衣的李林江,李林江正好也看来。就听见对面青袍男子传话,“你我之战,改日再约,如今先解决了底下的事再说。”看他一派风淡云轻的口吻,嘴唇轻轻启口,可声音却传入众人耳中,那股功力让在场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不知这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高人,如今又要帮着哪一边呢? 李林江冷笑一声:“也行,如若你要帮着这群江湖人,休怪我剑下无情。”李林江也是武功高强的,他从小在终南山学艺,哪能差到哪儿去,那声音空旷,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可他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此功夫也是不容小视。 青袍男子显然有些不快,皱了皱眉,那眉间戾气顿现,一副又想同李林江大干一场的模样,显然两人比试不是一招一势,必是一路打来的,看来两人旗豉相当,可是只有青袍男子背上背着的人知道,这是因为他受了伤,而且还要保护毫无武功的她,否则哪会被人缠着脱不了身。 吕缓爬在男子背上,披风遮住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她明显感觉到男子的身躯变得紧绷僵硬、蓄时待发的感觉,她知道他又忍不住气要出手了,吕媛伸出纤手在他肩上捏了一把,肌肉结实得让她根本掐不进去,她柔娇的声音带着担忧道:“莫郎,别动手,那位应该是我姐姐认识的故人。” 叫莫郎的男子顿了顿,身躯软和下来,若是吕媛能看到男子的面孔,定会看到那烧红了的脸颊,红到了耳根脖子上去了。 吕媛接着又道:“底下的人马当中可有梁王殿下?若有那便是我的姐夫,莫郎你一定要帮他一把,如今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担心我的姐姐。”说完,忍不住默默地流下了眼泪,那泪珠儿滚烫的滴落在男子脖颈上,刚才说话时那热气喷在男人耳际,原本是刚毅无比的好男儿,却敌不过女子的轻柔软语,敌不过女子滚烫的眼泪。 男人心下一软,却皱眉掩饰心中异样,语气清冷还带着严励的说道:“别哭了。” 男子的声音从胸口传入背上那声音一震,凶得吕媛震惊在当场,猛的收住眼泪,不哭不躁,不说不动,吕媛似傻了一般。 男子拧了拧眉,语气放软:“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自然会顺手救下他的。”话是这么说,内心还是补充,若不是你天天念叨,他也不想走京城这一遭,若是他在没有伤势的情况下,哪轮到李家小子缠得这么远,放眼整个江湖,他也从不把底下这些人放在眼里。 说起来这李家小子与他在祈山相遇,两人为争一株六叶解语,一路打来,中途被他偷偷调换,才保住了那棵药草,还好他在江湖上认识一些老怪,终是调配出来这解药,在听到吕媛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才发现女子的声音原来也有这么动人心魄的功力,每每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心猿意马,不受控制,这也是他气恼的地方。 这李家小子没有抢到草药,却一直缠着他不放,也让人心烦的很。 第65节 底下的黑衣人见屋檐上两人站着未动,也分不清是哪门哪派,于是想乘此机会把此事尽快解决了,就在场中众人发愣之际,他迅速出手,伸手就向刘卓抓去,反正只要抓了此人,事情就算办完。 可是刘卓却站着未动,快及他的衣袂之时,右手伸掌为爪,忽然手中一实,似抓住了什么,黑衣首领一喜,以为抓住了刘卓,刚要收手,却发现眼前之人早已没了踪迹,心下一惊,收手一看,就见一张看不出材质却坚硬无比的令牌,上面写有一字:“莫。” 他猛的停住身子,站在原地看向屋檐之上的青袍男子,再看看手中的令牌,脸色变得灰暗,急促的吩咐道:“快撤。” 黑衣人就像来时一样,转瞬就撤走,眨眼就不见了身影,刘卓这边也没有打算追击,众人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刘卓也是脸色微微一变,抬眸看向青袍男子,两人视线一对,青袍男子转身一跳,也走了。 李林江却从屋檐上飞奔下来,来到刘卓身边,叹了口气道:“我本是去寻那六叶解语,却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个怪人,一直与他焦滞不下,来到琼川才知道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想这怪人也赶往京城,我怕这怪人对京城之势不利,只好紧跟他前来,想不到这人居然还帮了殿下一个大帮。” “不知这人是谁?看起来应该也是江湖中人,似乎地位还不低,刚才黑衣人见到他的令牌如见虎狼,反倒我这梁王还震慑不住他们。”刘卓自嘲一笑。 李林江皱眉,交手的这段日子,他深有感悟,这人也是个血性之人,武功高强不说,还非常的神秘,倒也没见他做出什么恶事来。 ☆、险境 “南阳公主如何了?”李林江问道。 刘卓脸色一暗,叹:“父皇最是疼她,父皇病重的这些日子,她也曾看过几回,后来因为宫中情况紧急,便不能让她前来探病,如今心里定是恼恨着我的,我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回彝地,她守在公主府中,哪儿也不愿意去。” “元绪,你呢?”刘卓看着他,李林江是李家的人,他姑姑是皇后,如今李林江能站在中立的位置上已经是顶着整个家族的压力在维护着他,刘卓没有立场要求他跟着去彝地,他不能抛弃整个李氏家族,曾经的友情只是埋藏在那场记忆里,这一生这一世,或许再也不得相见,这份真挚的感情却永远都不会变。 李林江面色暗淡的望着天际,眼里尽是落寞,他轻轻一笑,“来日方长。”他从小跟着刘卓长大,在定国公的眼中,他便是一枚弃子,要不这么些年过去,却从没有阻止他,甚至还旁敲侧击的支持他,李家出了一位皇后,自然不会与别的皇子交好,要他李林江接近刘卓,也只不过是一种监视而已,虽然这么多年李林江并没有背判过刘卓,在亲情与友情之间周旋,如今终于拉下帷幕,他便再无用武之地。 刘卓辞别李林江,带着众部一路顺风的撤回了萧王府,只是当他满怀希望的到了萧王府时,却发现先前撤回来的人群却死伤大半,其中还有谋臣刑瑞,家臣当中也有损伤,好在几个重要的臣子,例如莫子敬等人虽受了伤,却不及性命,还是梁王府的家卫应付得当,杀死了刺客,救下了众人,却还是被逃走了几个,而且掳走了王妃。 当家卫禀报完毕,就见刘卓一双炽红的眼看住那家卫,问道:“你说什么?王妃被人掳走?” 家卫从未见过梁王这么愤怒的眼神,当即被吓得身子一软,语无伦次的重复:“是……是的,一群……一群黑衣人,看起来是江湖中人。” 刘卓原本稳如泰山的身子晃了晃,后面陈质忙扶住他,他扶着陈质的手站稳,就见他嘴角流下鲜血,面色苍白如纸,陈质当下一惊,喊道:“殿下,殿下,您这是……?” 刘卓抹去嘴角鲜血,冷眼看向那名家卫,又问道:“你且把整件事情清清楚楚的向本王重新说一遍。” 家卫又重复说了那群黑衣江湖人的事,刘卓身后的鲁萧,捋着胡须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下宫殿内的众人,目光所及,个个都是一脸的肃容,紧接着他看到了站在人群当中受了惊吓的夏氏,眼神有些木纳,看着一处,一句话也没有说,站在她旁边的是纪将军,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异样,鲁萧的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事儿并不简单,偏偏在这个时候掳走了王妃,王妃肚中还怀有麟儿。鲁萧忽然目光一顿,整个地下宫殿内,根本寻不到吕家之人,先前接来娘娘的嫂子还有庶兄庶妹都不在殿内,为何吕家的人都不见了呢? 鲁萧见了,隐而未发。 刘卓站眉间一股戾气,拧着眉,背着手站在那儿一动也未动。 殿内一片安静,个个敛声屏气,等着梁王发号施令。 纪憬见他这幅模样,便上前行礼,劝道:“梁王殿下,大事要紧,如今太子尚未发现端倪,出了城,还得避开魏王的暗探,时间紧迫,不能再担搁了。” 刘卓眼神淡淡瞥向他,似有些不认识他似的,语气冷且沉的说道:“你让本王抛下妻儿,独自逃走?” 纪憬面色一暗,原本恭敬的身子站直了,语气凌厉的似在教训家中小辈的口吻说道:“卓儿,这个时候何谈儿女私情,众家卫的性命可都在你一人之手,你为了一个妇人,要置他们性命于不顾么?” 纪憬话音一落,殿内众将士齐齐看向他,鲁萧看向纪憬,在这个时候,居然蛊惑众将给梁王施加压力,还有梁王殿下的小名可是他一位将军能唤的吗?不论尊卑不说,还有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鲁萧当即便道:“纪将军言语有些过了,殿下一心为了大家寻得一条生路,你怎可以三言两语便否定了殿下之前所做的努力,如今王妃娘娘不见了,殿下忧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将军所用言词,不只有蛊惑众人的嫌疑,更是以下犯上,尊卑不分。” 纪憬冷哼一声,看向鲁萧,怒道:“殿下身边便是有你这样的小人,才败了殿下名声,来人啦,把鲁萧押下去——” 鲁萧见状,心里一叹,刑瑞无端端的死了,他就应该知道这事的起因,刚才或许还疑惑,此时他就应该明白了,他一脸淡然的看着前来扣押的兵卫。 “慢着。”刘卓发话,“都给本王退下,本王与鲁先生有话要谈。” 纪憬有些不高兴了,当即阻止:“殿下,时间紧迫,有事以后再说。” 刘卓看向纪憬,没有开口说话,可那眼神儿却是纪憬从没有见过的,无端端让他心中一惊,没再阻拦,带着众部退开。 “鲁先生,当初王妃可有跟你说什么?” 被刘卓这么一问,鲁萧方才想起那封信来,王妃娘娘似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似的,怎么就算得这么准,当初给他这封信时,还交待了那鬼雾山的一万江湖人,王妃说的不错,这纪将军自他们来到这萧王府便原形毕露。 “有的。”鲁萧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来,心里虽然不安,抬头时却还是露出一个安心的笑,道:“娘娘先前说了,就算遇上什么事,她也有自保之能力,身边还有朱护卫守着,娘娘还安排了后路,因此早备有一信代某传达。” 刘卓拆了信细看了一遍,紧接着笑了笑,果然是娇奴想得周到,这暗通也是她想出来的,退往彝地的主意也是她想出来的,如今这“失踪”的计谋原来也是她想出来的,当下放下心来,再把众将唤来时,刘卓已是另一幅颜色。 纪憬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鲁萧,便跟在队伍后面,从萧王府撤往京城郊外。 梁王府的人撤出,来到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是连绵的山脉,这地方非常之陌生。 鲁萧上前看着眼前的山脉,与小时候的记忆重叠,这么些年没有见到了,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他来到刘卓身边禀报道:“此处是京郊以北,翻过这处山脉可到琼川。” 魏王驻扎的是玄阳城的正门东面,而这里是北面,中间隔着半个京城,自然不会被魏王发现。 进了大山,行军虽慢,却非常的稳妥,悄无声息。 刘卓望着这片天际,心中轻叹,他终于出了玄阳城,以后他都不会再回来了,从此海阔天空,不再束缚他的脚步。 娇奴,你在清秋郡等我,我会速速前来接你,刘卓在内心发誓。 *** 京城百里开外魏王驻扎营地,魏王头顶玉冠,一身玄衣,正坐在案几前,胸前两缕头发垂落,他正审阅着前方的战报,手中握着笔沉思了一会,便又停下,眼前浮现出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那双如星辰一般的明眸,倒印着他的身影,看到他,依旧还藏着那久违了的恨意。 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会对他恨之入骨,他也一直不明白,自从梁州那次相遇之后,便再也忘记不了她的身影,或许是她那莫名的恨意让他记住了那一张倾城的脸,世间美女何其多,女子的美,在他眼中并不是主要的,他在乎的女子的心,她不仅有一张绝世之脸,还有一颗如冰铁一样的心,冷且坚毅,与南朝女子不同,是他从未曾见过的,如此便深深印入他的脑中了么?魏王有些想不明白,可眼前却老是浮现出那张脸,扰得他心神不宁。 “梁杰。”刘贤开口,顺手放下笔。 殿外站得像个木桩的梁杰动了,他一甩手中拂尘,弓背上前行礼。 刘贤看了一眼身前的梁公公,吩咐道:“你去把吕姑娘请来。” 梁杰面色不改的领命而去。 刘贤静坐在案前发呆,他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只是想着,想着想着,却想起那次在梁州城里,他每次处理公务,她便陪侍在一旁,非常的贴心,还从没有哪一位婢子做得如此到位,她明明是世家娇娇,却做得如此得心应手,似乎她一直就认识自己,甚至很亲密,亲密到能知晓他的一切习性,就连韦氏也未必有此心思,刘贤越这么想着,越觉得她让人难以揣摩,刘贤向来心疑,猜不透的人,他就会把人安排在自己的身边,慢慢观察,直到自己明白为止。 吕妍最终还是中了夏氏的计谋,刚入密道没多久,便被纪家护卫给控制住了,好在她身边还有一个朱墨,誓死保护她,终于从萧王府的密道逃了出去,朱墨断后与她失去了联系,她方向不分往大山深处逃跑,半路遇上魏王巡山,被他掳了回来。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还是落入他的手中,可如今她怀有身孕,吕妍垂头抚向自己的小腹,好在她当初没有向父皇母妃禀报,大家都不知道她有身孕的事情,如今落入魏王手中,她不得不小心谨慎的行事。 吕妍起身,站在屋中央四处环望了一眼,这里是魏王临时搭建的帐篷,室内摆了日常用品,相当简单,地方也狭小,她紧了紧身上襦裙,见小腹微微隆起,走路时必会被人瞧见,当初走得匆忙,手中没有带得多余的衣物,屋内又没有一丝半缕,无法遮掩。 当下她心生一计,伸手把下裙撕裂,紧接着“啊……啊……”的叫了起来。 营帐外的小丫鬟当即一惊,掀帘进来,就见吕妍像着了魔似的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裳。那丫鬟吓了一跳,上前捉住吕不安份的手,才发现吕妍是闭着眼睛的,心里疑惑的想,莫非是中了梦魇? 她把吕妍押回床上,到这时吕妍才睁开眼睛,一脸奇怪的看着她,问道:“我这是……?” 那丫鬟已确定她中了梦魇,也不害怕了,劝道:“姑娘想开些,如今是在魏王的领地,不会再有危险了。”这丫鬟也是听到一些人的言语,这姑娘几天前被魏王带回营地时就状似疯狂,定是在外面被吓得不轻。 ☆、险境 吕妍佯装害怕的抱住丫鬟,丫鬟拍了拍她的背。 如今衣服没了,自然得找几件衣裳来才行,本来魏王就吩咐了绣娘为她赶制衣裳,只是还没来得及赶完。 就在此时,外间梁公公传话,丫鬟忙为吕妍盖上被子,出了营帐,两人在外间低语了几声,吕妍没有听清楚,只是没过多久,那丫鬟就端来一套华美的锦衣上前。 丫鬟展开就见是一套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吕妍神色一敛,垂下头去,她知道这衣裳是谁的,这个颜色定是韦氏最喜欢的,她先前以为会找一套常人衣裳,还担忧着会找得太小,遮不住那小腹,可若是韦氏的衣裳,她穿就有些大,如今怀着身孕,正好遮住小腹。 丫鬟准备为吕妍换衣裳,吕妍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丫鬟当即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吕妍脱去自己的衣裳,露出洁白的身躯,她看向隆起的小腹,抚摸着,心中暗暗发誓,孩子,母亲定会保你安全。 她把自己的衣裳撕成布条,套在胸以下小腹以上,直到与小腹齐平,才穿上那件华贵的衣裳,着了身,往腰间看去,那身段刚刚好。 吕妍换好衣裳出了营帐,丫鬟领着她往主帅帐中走去,这连绵的营地,虽是临时搭建,占地面积极广阔,从吕妍的帐篷走到主帅的帐篷需走一柱香的时间。 自丫鬟拿来这套衣裳时起,吕妍便猜到这是刘贤的主意,此时被唤去主帅的帐篷,她也并不惊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到刘贤帐外,吕妍停住,挑帘出来的是梁公公,他一双眸子细长却眼露精光,不动声色的把吕妍打量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吕妍的脸上,心上一惊,面上却不显。那日带回来时,这妇人神色慌张,头发凌乱,他倒没有仔细注意她的真容,今日这么一打扮,那发间就一支素银簪子,如此朴素,却掩不住她倾城的容貌,如今虽为“阶下囚”,脊背却挺得笔直,一脸雍容。 梁公公引着她入内。 主帅的营帐有两进,前面怕是议政的地方,相当宽阔,后面才是他的起居室。 吕妍随着梁公公经过大堂进入后堂,后堂虽没有前堂宽广,却也不小,两边尽是书架,后面一排长长的江河画卷屏风隔出了寝室。 此时刘贤正端正的坐在案几前,手中执笔,忙于公务。 梁公公带她进来后便暗自退下,室内只有两人,吕妍上前却并没有行礼,站在那儿,淡淡的看着他。 刘贤似才发觉她来了似的,不紧不慢的抬头,今日所见的吕妍又是另一番风味,刘贤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这身衣裳原本是绣娘给正宫那边做的,如今穿在她的身上,反而非常的合身,双肩娇弱了一些,腰间有些雍肿,反是撑起了这套衣裳。 刘贤向她招了招手。 吕妍未动,刘贤挑眉,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睛,命令道:“上前来,为本王整理折子。” 吕妍微愕,他居然让她去整理折子,他不防着她吗?她可是梁王府的人。心惊归心惊,只要他不对她施不轨行为,整理折子倒没什么。 吕妍上前在一侧跪坐下来。 刘贤把案上乱七八糟的拆子往她身边一推,也不要求什么,便径自审阅了起来。 吕妍一本一本的翻着,所折子略看一遍,便把案上的折子分出三等,一等是急件,二等是不怎么急的,三等却是废话,可审可不审的。 似乎吕妍来了后,刘贤的精神非常集中,做起事来事半功倍,根据吕妍的顺序审阅,不到两个时辰,桌上所有折子全部审完,除了吕妍捡出来的“废话”,刘贤伸手拿了一本,就见那折子上是一位文臣写的诗文,文笔风流,倒是有才,只是太不分场合了,也难怪她会用做三等放至一边。 两人明明没有共同处理过事务,接触的时间也不长,可刘贤却隐隐觉得,她定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今日就这么一试,他更加的笃定她真的懂他,这魏王府上下,就连枕边人也未必懂他,然而她一位相处不久的女子却如此心思灵巧,刘贤想,她若不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便是处心积虑,不过若是处心积虑,她就不会嫁给老四,还真是可惜了。 “你为何说人家这诗词歌赋是不紧要的东西?”刘贤意味深长的问道。 吕妍想都未想便说道:“身为君臣,却不能为君分扰,在如此状况之下,还有行诗作赋的雅兴,不冶他罪责已是仁慈,还要魏王为他批阅两句不成?” 刘贤目光赞赏的看着吕妍,此女留在身边倒是一位贴心的伴侣。 吕妍没想到她只是简单的举手之劳却让刘贤生了留下她的决心,若是她知道,必不会这么做,也只怪上一世做得太多,深入骨子里。 刘贤每日都召吕妍进主帅营帐中帮着处理政务,吕妍知道被刘贤捉住就没想着能脱身,只想保护好自己的性命还有肚子的孩子不让人发现,等待时机。如今看刘贤对她的举动,让她凝惑了起来,也让她有些不安,她并不想在这里惹事,她只想好安静的低调的不正面与魏王的后宅扯上丁点关系,可刘贤这态度,让吕妍不得不担忧起她的处境,她在这儿没有半点人脉,又身子笨重,什么也做不了,应该说若是韦氏向她下手,她根本就没有反击的余力,她知道韦氏向来妒忌心强,她若再与刘贤走得亲近,即使没有什么,韦氏也会向她下手的,这可如何是好。 吕妍正暗自发呆,刘贤侧头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问道:“你怎么了?” 吕妍听到声音惊慌抬头,对上刘贤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下一慌,不知怎么回答,这是前一世的惯性,奴性思想,被人奴久了,便是这样,在刘贤面前,吕妍向来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行差走错一步,这一世也是默默地循着这个规矩,吕妍并没有发觉,她知道刘贤这个目光,显然对她心生疑惑,她要怎么回答,当然不能说她在想着他的妻子们会怎么对她下手。 刘贤见她惊慌不定,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更觉得她心中藏有事情,当下神色一冷,又重复问上一句:“你怎么了?” 吕妍袖拢中的小手攥紧,深吸了口气,直视刘贤,不紧不慢的说道:“魏王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定不会为难一位小妇人,小妇想离开营地,返回夫君身边,还望魏王成全。” 这是这几天以来吕妍想着却从不敢说的话,今日不知怎的,心里明明害怕,但吕妍还是执意的说了出来,她再也不想这样揣揣不安的呆着。 第66节 刘贤移开目光,看着手中的折子,冷笑一声,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吕妍猜不出他心中所想,跪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她想依着刘贤阴晴不定的性子,若是下令即刻处死她,也是有可能的,当下吕妍便心中后悔,袖拢中的手忍不住抚上小腹,说好要为孩儿隐忍的,终是没能忍住。 当日刘贤一言未发,也没有说处置她,更没有说放她,该做的吕妍依旧在做着,端茶倒水整理折子。 刘卓按理应该秘密出了京城,可魏王这边却并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所以刘贤一直守在这儿等待,吕妍想这怕也是太子的计谋,他明明知道梁王不在玄阳城了,却不声张,也无动静,定是在京城内布署,过不了多久便是一场恶战。 吕妍来到这儿转眼呆了一个多月,天天陪伴在刘贤身边,帮着处理政务,早上前来晚上回去,比他后院中的所有女人跟他呆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吕妍焦虑却无计可施,上次说了那句后,便没有了下文,他不放她走,这事当然没这么简单的,怕是留着她将来再威胁刘卓,一枚棋子而已,若真是这样的话,她目前是安全的,只是魏王这无形之中的举动,必会惹怒后院里的夫人,如此就对她就不利了。 吕妍躺要床上翻来履去无法入眠,手摸在小腹上,心里淌泪,这孩子不该这个时候来的,这个时候正是她与刘卓最艰难的时候,真是苦了孩子。 第二日,吕妍穿上衣裳,今日穿的是葱绿色织暗色绣菊襦裙,自上次穿了韦氏的衣裳后,绣娘便跟着韦氏的身段为她裁制的,倒是遮了她的身材,只要不同她同居同寝,自然不会发现。 吕妍跟着梁公公往主帅的营帐走去。在这片营地里,没有令牌,各自守在营帐中不得随意出动,所以每次都是梁公公前来,吕妍才敢出来,否则则被人叉回去。 半路,吕妍远远的就见韦氏带着众仆从另一端走来,吕妍脚步一顿,还是遇上了,吕妍想,平静了一个多月。 两人遇上,吕妍在梁公公身后站着未动,一脸淡然的看着一脸雍容的韦氏,她穿着蜜合色海裳花金绣襦裙,看向吕妍,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吕妍没有理会,在梁公公身后催促道:“公公还不快去复命。” 梁公公似才醒觉过来,行了礼告退,带着吕妍继续往前走去。 吕妍只觉得身后一双目光盯在她身上凉嗖嗖的。 堪堪跪坐下来,看着眼前的折子,就听到梁公公禀报,韦氏来了。刘贤手中的笔停了停,挑眉看去,就见韦氏盈盈走来,眸含春光,柔似清水。她上前行了一礼,接着又看向刘贤一旁静静跪坐的吕妍,当即脸色一变。 所有表情落入刘贤眼中,刘贤垂眸,继续处理政务。韦氏见两人都是这幅模样,当即心中大怒,她绕过案几来到刘卓身边,挨着他坐下,含娇带嗲的责备道:“殿下好久没来妾身的营帐了,妾身想得心焦。” 吕妍在一旁捏了一把汗,这韦氏怎么跟上一世不同了,上一世她向来清高,从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做为正妃,怎么说起话来像个小妾?没有一点大家之气,莫不是同虞氏斗狠了转了性子? 刘贤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手中不乱,坐得安稳。 韦氏见了偎上他的手臂,“殿下……”那声音拖得挺长,韦氏本也生得好,声音也挺柔媚倒也不显得突兀,只是吕妍上一世跟她打交道甚深,知道她是个什么人,没想这一世变成了这样,吕妍忍不住一笑,忙把手捂住,声音虽低,却还是让刘贤听到了,他侧头看来。 ☆、险境 吕妍忙起身说道:“既然三哥有事,弟妇便告退了。” 这个时候吕妍说这样的话,刘贤目光一冷,看着吕妍退下。接着看向韦氏,劝道:“你且先退下,今日若有时间,本王会去的。” 韦氏看到吕妍叫刘贤三哥的模样,心里就冷笑了一声,何必装得如此深沉。听到刘贤的话,韦氏偎着他不放,含娇的说道:“那你说好的,今日便来。” 刘贤只觉头痛,他拧了拧眉,没再理会。 吕妍今天因为韦氏的原因回来的早,她躺在床上,心绪难安,肚中孩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她担心遮掩不住,今天韦氏的表情让人难以猜测,她同上一世真的不同了,今日的她为了能得到刘贤的情,居然放下大家闺秀的矜持,为博得一份爱,成了另一个人,这一世所有的东西都改变了,她的手段可有曾变化?千万不要是更加狠励才好。 当夜,吕妍正睡得迷糊之间,丫鬟进来摇醒了她,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殿下来了,快出来迎驾。” 吕妍只觉得在梦里,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是刘卓来了,她起身,看着那精美的玉兰花帐顶才反应过来,最近身子重了,成日里只想睡觉,没想回来休息一下,就一觉到了天黑。 丫鬟见她一脸茫然,又重复说道:“殿下来了,快快起来迎驾。” 吕妍这下听清楚了,当即一惊,看着烛火就知外间已黑,时刻不早了,刘贤怎么来了这儿,她当即寻找衣裳,就见丫鬟要上前为她着装,吕妍忙用被子捂住身子,厉声道:“你且退下。” 丫鬟惧怕不敢上前,却也不敢出门,寝门外室便是刘贤,她退至一边。吕妍见了又道:“你背个身去。” 丫鬟只好听话的背过身去。 吕妍绑好腰部,穿上衣服,才从寝房出来,就见刘贤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饮酒,也没有下酒菜,就一壶一只小杯。 吕妍上前坐下,看着他未语,等着他先开口。 刘贤就在吕妍的注视下连饮了数杯,才放下酒壶,抬眸看来,看到吕妍那双清水眸子,明媚动人,接着又看向吕妍修长白皙的脖颈,收回目光又饮了一杯酒。 “你是本王的弟妇?”刘卓开口,似问又好似没问。 吕妍却迅速接话:“三哥有些醉了,小妇便是三哥的弟妇,四皇子梁王的王妃。” “本王当然明白。”刘贤又停住了,手中拿着酒杯顿了顿,又道:“那称谓只是从前。” 吕妍心中一惊,“三哥这是何意?小妇人不明白。” 刘贤看着她,“你明明懂的,落入本王手中,先前的你在这世上如同死去,今日的你才是新生。” 这么不顾伦常的话,他居然敢这么直接了断的说出来,吕妍心中带着一股怒气,一向对他惧怕的心,因为那腹中的孩子似乎有了勇气,“魏王不顾犯下天下大忌,非要行此违背伦常的事情么?” 刘贤没有看吕妍愤怒的脸,他平静的倒了一杯酒饮下,直把酒壶里的酒喝完,才起身看着吕妍宣布:“本王不是来征询你的意见,本王是来告诉你,待本王坐上这九五之尊的皇位,你就安心的入宫为妃。” 刘贤说完便出了营帐,身后梁公公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吕妍气得发颤的身子,阴侧侧的笑了一声,出了帐篷。 这边丫鬟上前扶起吕妍,吕妍一把甩开,抚着隐隐作痛的小腹,躺在了床上,休息了好一会,小腹才平静下来,腹中轻轻一踢,吕妍抚着他留下脚印的地方,再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若要背叛刘卓,她会选择死亡,前一世的恨意如波涛汹涌的击来,吕妍紧紧的攥紧衣袖,既然不能活,不如放手一博。 “孩子,娘亲对不住你了。” 吕妍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跟着梁公公去刘贤那儿,没想一进来,就见虞氏坐在刘贤身旁,两人正说着话儿。 梁公公退下,吕妍当做没看见,径直上前跪坐下来,先把刘贤身边的折子拿了过来,开始整理。 刘贤淡淡的瞥了一眼,没有说话,这边郑氏含笑说道:“殿下,昨夜里妾身腹中孩儿居然踢了妾身一脚,当即把妾身给吓醒了,想不到那脚劲真的好厉害,妾身是又喜又惊。” 刘贤伸手上前抚着她的小腹细细感受了一下。 “唉呀,他又动了,在这边。” 刘贤忙移动手掌追去,感受到手裳上传来的小脚印,当下也是一笑,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感觉自然是新鲜的。 吕妍拿了几份折子送到刘贤身前,语气柔和的说道:“殿下,政务要紧。” 刘贤微愕,这是吕妍第一次这么叫他,他心中一喜却也有些惊疑不定,他收回手,侧头看来。就见吕妍微微含笑,大方得体,并没有觉得这声殿下叫得突兀。 这边虞氏听了,脸色瞬变,怒道:“四弟妇,说话可得有分寸,身份有别,别留下话柄,害了殿下,污了殿下的清誉。” 刘贤眉头一紧,这话正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昨夜他去吕妍房里,便已否定了这弟妇的身份,今日虞氏这么一说,当即就不高兴了。 吕妍却并不在意,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侧妃威武,小妇惧怕,不过小妇昨夜里是亲自听到殿下这么说来着,将来必会封小妇为妃,所以弄不好,以后咱们便是姐妹。” 虞氏脸色一白,看向刘贤,刘贤握住她的小手,“爱妃便别计较了,将来多一位妹妹为你分忧也好,这是本王的决定。” 虞氏的身子抖了抖,勉强露出笑容,“殿下说的是。” 虞氏起身退下,刘贤侧头看来,吕妍依旧低头处理手中的事情。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刘贤问道。 吕妍抬眸,心里明明有怒,却还是含笑说道:“小妇只能认命。” 刘贤却并没有因为吕妍的话而高兴,反正更加阴沉了起来,他收回目光看向案上的折子。 吕妍回房没多久,虞氏便派来丫鬟送来珠宝衣饰,吕妍瞥了一眼,向那丫鬟手中塞了一封信,轻声说道:“还请交给侧妃娘娘。” 到了第三日,虞氏才来了吕妍的营帐。 吕妍上前行礼,虞氏一身紫裳受了她一礼。吕妍知道她不痛快,不过她马上便会给她一个痛快,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虞侧妃定是在恼怒小妇当日的话,只是那话并不是出自小妇的真心,小妇也是被逼的。” 虞氏挑眉,看着吕妍若有所思。 “你有所不知,我明明是梁王王妃,为何要去做他人的小妾?我对梁王殿下情根深种,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那你当日说那话又是何意?” “我便是说给你听的,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虞氏冷笑,整了整袖口,“京城都传梁王妃心计颇深,自嫁入梁王府后,梁王府的地位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前吕家回京也是梁王妃一手促成,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京城里的传奇女子,今日这么诚恳的向我说出此番话,你觉得我能信你几分。” “他们怎么说我,我并不知道,不过我究竟是个女人,始终是要依附着男人,如今困在这儿,即便心计再好,也无计可施,而且此次你若帮了我,我也帮你一个大忙,如何?” “你要帮我什么。”虞氏并未在意。 “我帮你坐上魏王妃的位置如何?” 虞氏一愣,认真的看着吕妍。 “怎么,你不信?依我的手段,你认为我做不到?” “不,我信,你帮我的忙这么大,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自由。” “你想离开这儿?你真的不愿意嫁给魏王为妃?” “我已经是王妃,我这一世生是梁王的人,死是梁王的鬼,你若不帮我,我若真的不能保全,便只能死了。” 虞氏动容。 “你若坐上魏王妃的位置,你虞家也会以你为荣,而且魏王势力强大,将来若夺嫡成功,你还将会是皇后,一荣俱荣。” 虞氏抚上自己的小肚,沉思着。 韦氏一直无子,虞氏却还了身孕,按理正室未出,侧室是不能先出的,可刘贤却容了虞氏,显然在刘贤眼中,虞家更有利用价值,韦家除了袁晟斗这枚棋子便什么也没有,自从刘卓娶了韦氏,韦氏家以及袁晟斗便只能跟定刘贤,再加上刘贤手中本就有兵权,如今最急的便是手中的军费,打仗耗资,没有虞家的帮助,有将士也不行,而虞家能出多少,那就要看刘贤对虞氏的态度了,所以今日吕妍看到刘贤对虞氏显然与对韦氏不同。 吕妍瞥了一眼虞氏那不轻意的动作,这个动作吕妍最近也常做,一但做什么决定,必抚上小肚,为了孩子,做为母亲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还有你腹中孩子,将来也必是太子。”吕妍再次补充。 虞氏抬头,“殿下行军打仗,我虞家出力并没有少,凭什么韦氏可以坐上正妃的位置,而我却只能坐上侧妃的位置,如今我又怀有子嗣,而韦氏这么久却不见动静,她拿什么同我比?” “这皆是命,在殿下眼中,更倾心于你,我看得出来。” “命?”虞氏大笑,“我从不信命。” “如今你可愿意帮我?” “你要我如何帮?” 虞氏终于松口,吕妍吐了口气,吕妍想了想,如今孩子也快六个月了,时间紧迫,得赶紧行事才好,“一个月后,你放我离开。” “一个月?”虞氏面上一惊,有如此自信,一个月便能弄下一位王妃,是她太自信还是太过狂妄。 “对,一个月。”吕妍一脸淡然的看着她,“有时后宅之事不一定要在这后宅里解决,要懂得借势。” 虞氏半信半疑的离开了,吕妍交给她一封信,是去给边关袁将军的信,虞氏有些不解,她几时与袁将军相熟的,何况还是一位内宅的妇人。 待虞氏走后,吕妍坐在榻上抚着小腹,心中默念,“哥哥,一切就靠你了。” 吕妍送去的信的确是给袁大将军的,可那信必经过吕承旭之手,因为如今的吕承旭已是袁晟斗的左右护将,这是阿奴来梁王府密道时告诉她的,刚刚升职,当时吕妍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阿奴已经迫不急待的想去离城,于是将她送入密道的时候,便吩咐护卫直接送她出萧王府密道,吕妍也通知了城西的卫家兄妹在城外接应,估计他们都已经到了离城的。 虞氏拿了信,她犹豫不决,她有想到要不要直接交给魏王,可想起魏王妃这位置,不免心动,不如就此赌一把,于是便叫了心腹把信送去虞家商号,请求商号派人马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边关。 第67节 ☆、魏王妃 清秋郡,梁王府众将士安顿在一处方圆五百里无人的院落群当中,这里是郑家以前的祖屋,如今郑氏与纪家都随刘卓来了这儿。 安顿好所有人,刘卓便匆匆出了府,身边只跟着鲁萧一人,鲁萧虽没有看吕妍所写的信,却也猜出来,怕是去寻王妃娘娘了。 看着刘卓这一路走来,有时他有怀疑时,鲁萧便说上两句给遮掩了过去,然而今日刘卓面色异常,那焦急的、激动的表情不言由喩,鲁萧便猜出来了,那信中所写,怕是在这清秋郡上,鲁萧不由的叹了口气,终于到了要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刘卓在东市街头上走得极慢,每家店铺都会仔细去看,信上所说店铺上印有梅花印记的便能找到她,不知道那梅花印记的大小,所以刘卓看得特别的认真。 从东市街头一直逛到西市街头却没有任何结果,刘卓脚步一顿,回身看向鲁萧,原本就猜凝不定的心情,此时似乎更家笃定了,鲁萧见刘卓回头看他,他虽没有任何表情,可却压得他心头喘不过气来。 大街之上,鲁萧看着刘卓,两人对视一会,鲁萧败下阵来,正要跪下告罪,忽然一把急促的声音响起,“殿下……”声音刚刚传来,人影也飞身落下。 刘卓迅速回头,就见眼前站着朱墨,他这么静静站着,可右臂的衣袖却是空荡荡的在风中挥动,他微垂着头,上前跪下,“属下来迟,娘娘吩咐我若要见殿下,就来清秋群印有梅花的店铺中等候,想不到真的在此等到了殿下,可是却没有等来娘娘。” 最后一句把刘卓震在了当场,“你这是何意?你为何没有护在王妃身边?” 朱墨一脸愧疚,把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简略的说了一遍,时下刘卓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夏氏搞得鬼,这一路上来夏氏安守本份,虽背地里为他做了不少生活起居的事情,刘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回清秋郡上,他只想见到娇奴,说好在清秋郡相见的,可如今他却把她给丢下了。 刘卓气得从腰间拔出软剑,架在朱黑的脖子上,咬着牙说道:“你为何要离开王妃,你怎么可以留着她一人在外?你为何不早早来寻我?” 朱墨知道娘娘没有来到清秋郡时,他早就有了已死的决心,此时抬头看向刘卓,尽是内疚。 刘卓见他反应迟钝,伸手探住他的脉博,居然重伤未愈,还有那空荡荡的右臂,刘卓闭上眼睛,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抽回软剑,抵足一飞,往府里奔去。 鲁萧在后面追赶却追赶不及,心里急得吐血,殿下啊,你不能打草惊蛇啊,清秋郡与苍州之间有一处鬼雾山,鲁萧本想在此处下手的啊,这要如何是好。 刘卓一路急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入了府,护卫见他匆匆归来,以来出了什么大事,刚要跟随上去听令,就见一阵旋风,人早已入内,不见踪迹。 院落群分东西两北四门,正门在南,纪将军住在东,刘卓就这样从屋檐上飞奔而去的,落入纪憬的院中时,就听到纪憬惊惧的问道:“什么人?”他匆匆从屋内跑出来,那院中的护卫还没有发现,他就见刘卓头发有些凌乱,一双眸子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直看得他心惊。 这幅模样,简直就像是来找他拼命的,自从京城里出来,刘卓似变了个人,不再听家族中几位长辈的劝告,我行我素,自有章法,早就让纪憬心中不快,此时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当即就忍不住要责备出声,可惜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太方便。 纪憬上前把刘卓拉入屋内,关了门,问道:“出了何事?身为梁王,居然还会如此毛燥,没有一点定性。”这责备的话语完全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训斥,全没有一点下属的样子。 刘卓此时当然不会关注这些,他这么匆匆赶来,只想过来质问他们,“梁王妃是不是夏氏出的手?” 看起来没头没脑一句,但两人都听得明白,若是刘卓能心细一些,早就看出破绽,可是他此时只有满腔怒火。 纪憬敛神,眉头一紧,一幅看着晚辈不成器的样子,道:“此时你还在心心念着那吕氏,从清秋郡过去苍州,再过了汾水岭,便是彝地,又将是一场恶战,若能收伏彝地,便有了根本,若不能收伏,便再无退路可言,你在此时却还为这儿女私情忧愁寡断,真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刘卓没有理会他的言词,接着重复问道:“梁王妃可是夏氏出的手,可是纪将军在后面支援?” 纪憬停下,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道:“是。” 刘卓从腰间拔出软剑指向纪憬,眼眶里含着泪,又问:“为什么要向她出手?” “为了你母妃,也为了纪家。” “我母妃,明明是我母妃在父皇面前求来的婚事,他怎么可能伤害娇奴,她喜欢娇奴还来不及,而且她还怀着我刘家的子嗣。” 一滴泪流下,把纪憬震在了当场。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为了你纪家?没有了吕氏,夏氏也休想坐上正妃的位置,在我心中,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梁王妃。” “你……”纪憬气得直发抖,看着眼前靠近的利剑,抬头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啊……你要手刃你的亲生父亲,你有出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六亲不认了……” 亲生父亲?刘卓手中的剑又送上两分,直架在了纪憬的脖颈上。可刘卓心里却五味杂陈,他想起朝廷中的风言风语,他一直觉得荒妙,不予理会,可此时由纪憬说出来,他才记起这些年纪憬对他的所做所为,难怪会处处对他好,处处为他着想,到最后离开京城,也会把京城里的城防全部带走。 可是父皇临去前所说的话又算什么?刘卓想起刘哲那病榻前的话,他说他相信母妃,父皇为他费尽心思,他相信他…… 纪憬收住笑,看了看脖颈上的剑,沉痛的说道:“你杀吧,亲手杀了你父亲吧,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却不敢认你,就是怕连累你,可今所有障碍都没有了,我以为我能认回自己的孩儿,这一生唯一的孩儿,敏儿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女人,可是却换来被自己亲生儿子杀害的下场,如今敏儿也去了,我活着又有何意义,若不是你地位不保,还没落定,在那日我便会陪着敏儿去了。” 刘卓内心翻涌,许许多多的事情纠葛在一起,头脑似要炸掉,他狠狠地看了纪憬一眼,收回剑,出了屋,飞身而上狂奔而去。 因为朝中诸王夺位弄得朝局不稳,地方乱七八糟的也跑出一群起义军,弄得整个南朝上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四处打仗,劫人财物,有多少强盗借机发财、占山为王,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就此失去亲人,若这场夺嫡之战再不平息,边关鲁国军与西戎东胡也会借故发难,到那时南朝边关各郡岌岌可危。 军中不能失去主帅,所以刘卓失踪,纪将军与郑家还有鲁萧等人压下消息,不敢声张,军中政务暂由纪憬代理,鲁萧却连夜失踪。 **** 玄阳城僵持了数月的战役终于爆发,太子守着玄阳城城门,魏王驻守城外,两军对峙,打了几场,却是旗鼓相当,魏王原本想迅速结束这场战争,却没想到太子手中还有一位惊才绝绝的刘先生,此人以前行事低调,也没有为太子出个多少主意,不得太子依赖,没想到却有如此之才华。 魏王出征的这段时间,营地里的军将个个紧锣密鼓,战报连连,后勤兵务,个个一脸肃容,全副武装,准备随时替补上去。导致后院松散了下来,以前各营帐之间的往来都得经过魏王的手喻,如今因为兵卫的减少,没有了先前严厉。 吕妍这半个多月来,不用陪着魏王审阅政务,自然落得一身轻松,成日守着营帐哪儿也不去,肚子越来越大,这样行事低调的遮掩了下来。 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 这日吕妍正偷偷缝制小孩的衣裳,营帐外丫鬟的声音响起:“……王妃娘娘,没有魏王手喻,不可入营……” “滚开。” “娘娘……” 吕妍忙把手中未完成的衣裳藏入枕头下,接着起身下了床。刚下床,就见韦氏带着众丫鬟奴仆闯了进来,她一身蜜合色的海裳花纹襦裙,高高的云鬓,上面花钿珠翠,贵气逼人,带着一众下人,吕妍看着有些恍惚,似两世重叠,当即心头便有股莫名的心慌。 韦氏凤目扫来,在吕妍面上停留了几许,冷笑一声,“来人啦,把她的脸给本宫划花。”她是早做了打算的,来的几个婆子力大如牛,上前就扣住了吕妍,吕妍生怕露出小腹,只好顺势弓着背。 接着又上前两位丫鬟,她们来到近前,从头上取下细长的花簪,就见那花簪尖上已磨得锋利。 吕妍看着韦氏,哈哈大笑起来,韦氏美眸微眯,笑问道:“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吕妍面上并无惧意,说道:“韦妃是个蠢的,到这时了,却向我这个外人下手,遂不知,你这王妃的位置都快保不住了。” 韦氏听后,直气得牙痒痒,伸手制止准备施刑的人,上前两步,冷声问:“还想狡言逃过这一劫么?你觉得本宫会信么?” “你不想听,就杀了我吧,我身为梁王王妃,我怎么可能会去做别人的小妾,将来我又有何颜面站在这世人面前?王妃若向我下手,只会伤了魏王的心,本就位置不保,连魏王最后一点怜悯之心都要失去,将来整个韦家,怕也是要断送在你手中了。” ☆、生下孩子 韦氏大笑出声,“好一个危言耸听,好一张利嘴,今日本宫就是狠了心也要把你给废了,不仅是因为魏王对你另眼相看的关系,还有——”韦氏上前倾身伏耳冷声道:“你当初所做的事情,你以为我们韦家没有查出来吗?我亲生母亲便是你给害死的,到死都不知道你是从何偷走巫山派的密术,你觉得我今日会放过你吗?哼。” 韦氏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吕妍,命令:“行刑。” 吕妍听到韦氏的话,所有前尘往事贯通,她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韦氏是鬼婆的私生女,为何前世鬼婆死都要保护着韦氏,当初居然还想跟鬼婆合谋陷害韦氏,简直愚不可及,难怪身为江湖中人,武功高强的鬼婆会受制于韦家。 两位丫鬟手中握着花簪一步一步的靠近,吕妍却没有半点惊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已经把一切的看淡了,这次被魏王扣下,她就没想着能平平安安的撤离,若不是肚中怀有孩子,她或许会做得干脆,不会连累刘卓。 吕妍闭了眼,上一世那临死前被下蚁毒时的万般绞痛,这一世只不过是皮肉之苦,只要留着这条命,她就不会再放过韦氏。 丫鬟举起了手,一股冷风拂面,吕妍心中一紧,然而痛觉却并没有传来,只听“啊”的一声,执刑的两位丫鬟忽然倒地。 韦氏有一个江湖中的母亲,对这些江湖武功有些警觉,当即就闪入画屏后躲了起来,扣住吕妍的婆子丫鬟一脸莫名的呆看着,不明情况。 一股清风从外闯入,一道白衣身影落入屋内,也不知他是如何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扣着吕妍的婆子哇哇大叫,松开吕妍,倒退了好几步,吕妍身子有些虚,此时被人松手,反而支撑不住,往地上倒去,来人眼明手快,上前扶住吕妍。 吕妍一脸惊讶的看着李林江,“元生。” 李林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把吕妍抱了起来,轻声道:“我们赶紧离开这儿。”那声音如沐春风,从天而降的救星,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救下吕妍。吕妍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双手抓住李林江的衣裳,心情平静下来。 魏王有才,所建的营帐也非一般,看似随意,其内却有阵法,李林江堪堪出了营帐就被人发现,一但有人发现,就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视角用得非常精妙。 李林江皱了皱眉,如今要带着一个人出了这营地还真的要费不少功夫。李林江看向吕妍,吕妍从袖囊里拿出一根绫带,毫不犹豫的说道:“你把我绑在背上,若是出不去,便丢下我赶紧离去,我逃过刚才那一劫,她们暂且不会向我动手,你逃出去还可以搬来救兵。” 李林江却摇了摇头,把吕妍放在了背上。 “我若不能救你出去,我也不会走了。” 这句承诺声音很小,可吕妍还是听到了,两世他对她都是这么的好,两世都是她连累他的,心中不仅仅是内疚,她想,若有来生,她一定要还他。 李林江功夫了得,终南山出来的弟子,在江湖上都有排名的,只可惜营地里的兵卫不仅没有减少,围上来的越来越多,吕妍这会儿也摸不准了,刘贤的心智到底是有多深沉,她一直以为与前方对战,大部分人马都调派走了,平时看这后勤营地也没有多少兵卫,怎么一但出事,不知从哪些地方冒出来这么多人来的?果然刘贤亦如上一世,有经天纬地之才。 若是李林江一人,倒也不怕,可身上还背着吕妍,行动上就慢了,跟这些兵卫纠葛在一起,一时难分上下,李淋江额上冒出豆大汗珠,再这样打下去,他必会精疲力尽而死。吕妍见了,忙劝:“快把我放下,你且先走,来日方长。” “不可。”李林江说完两字,便不再开口,更不可能把吕妍放下。 吕妍伏在他的背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与人拼杀,偶有长戟飞来,直吓得她心惊肉跳。 李林江慢慢地退到后山腰,前面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几匹精壮的马匹上坐着几位大将,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形势紧迫,若再不拿出法子,两人估计都逃不掉了。 吕妍心疼的再次开口,语气命令:“把我放下。” “不行,我绝不会丢下你,要死,咱们就死在一块。”李林江坚决说道。 吕妍拿他没法,身子扭了扭,忽然腹部一痛,她当即一惊,不会这个时候要生了吧?腹部上的疼痛再次传来,一波接一波,痛得她额上直冒冷汗,面色苍白。她咬着牙伏在李林江背上再也不动了,这个样子反而让李林江安心了,他全心全意对付起前面的魏兵。 阵痛过去,吕妍像脱掉了半层皮,腹部慢慢平息下来,却还在隐隐作痛,这个时候若是留下,腹中孩子必会遭人暗算。吕妍狠了狠心,往丛山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元生,往山上跑,这样他们的马便无法上来。” 陆地上,马匹追得紧,上了山,只有步兵追杀,如此还有一线生机。 李林江一点就通,不再恋战,击退一波人后,往山林里跑去。 如吕妍所说,马匹上的几位将军,当即一惊,翻身下马,带着众部往山腰上追来。 就这样一路追追打打,入了深山峻岭,兵卫却缠得紧,依旧穷追不舍,吕妍见此情形,说道:“元生,别跑了,你且停下,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李林江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身看着追兵,追兵即至,带头的几位将军见两人停了下来,他们来到近前也停了下来,双方准备再次攻击,吕妍却先开口了:“各位将军,你们好生糊涂,魏王让你们守住后防,可不是要你们专门追逐我这位后宅妇人,如今全部兵将倾巢而动,若是敌军来袭,你们要如何向魏王交待?为了一个毫不值钱的闺阁妇人,你们觉得这样合算么?” 领头的几位将军听到吕妍的话,当即惊觉,却有些骑虎难下。 吕妍又道:“小妇本就是魏王掳来的,如今我的同伴来救我了,你们也看到了,他武功了得,再跟你们周旋个把时辰不成问题,可这段时间营地的安防,你们打算如何保证,如何向魏王交待?” 吕妍见几人犹豫不决,轻声对李林江说道:“快跑,他们估计不会再纠缠了。” 李林江立即往山林里跑去,众将卫站在原地本要去追,一位大将说道:“不就是位妇人,去了就去了,若是魏王问起,本将军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咱们先撤回营地再说。” 于是魏军迅速撤了回去。 李林江已跑至上游,回身往下一看,看到魏军撤得非常迅速,当即一笑,“娇奴聪明,几句话就把几人给劝了回去。” 然而这时的吕妍却并没有接话,她已经痛得快晕厥了过去,李林江没听到她的声气,当即就反应过来,忙把吕妍放了下来,脱下外袍铺在地上,把吕妍放在上面,就见吕妍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抚着小腹,咬紧牙根。 李林江见势不对,忙倾身上前,不安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等阵痛过去,吕妍才囤出一只手来,抓住李林江的手,吩咐:“快寻个山洞,我要生了。” 刚才李林江就觉得吕妍不对,那隆起的小腹大的有些不正常,当时情况紧张,他没有多想,如今被她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怀孕,即将临盆。 李林江的心也慌了,打横抱起吕妍,快速的往山里寻去,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山洞,把吕妍放下,刚要起身,又被吕妍抓住不放,她痛苦的表情看着他,“别离开我,我怕。” 李林江被她的话深深刺痛了心,担忧的看着她承诺:“我绝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去寻点干柴来……” 第68节 “不用,来不及了,啊……”吕妍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李林江把衣服挂起来遮住,他守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在吕妍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声中,孩子呱呱落地,李林江背对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提到嗓子口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居然是个女娃娃,吕妍用衣服包住小孩,看着这孩子,吕妍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终于保住她了, 等吕妍整理好,李林江才转身进来,倾身看向那皱巴巴的婴儿,只觉得这生命的神奇。 就在此时,山洞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几个兵卫对话:“声音明明在这边,怎么没有找到?” 吕妍当即一惊,忙把孩子放入李林江的怀中,恳求他,“他们来了,你快把孩子带走,不要管我。” 李林江不肯,想要伸手抱起她,可要照顾着两人,就更不可能冲出重围,李林江低头看着怀中的幼儿,又在吕妍一遍一遍的请求之下,李林江痛下心来,道:“娇奴,你呆在洞里别做声,我带着孩子把他们引开,之后我再来寻你。” 吕妍点头,只要保住了孩子,她怎么样都不怕了。 李林江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抱起孩子飞出洞口。 吕妍躺在洞中,听到洞外漫天的喊杀声,心却终于平静了下来,李林江功夫了得,他必能脱出重围,至于自己,秋雅已做了决定。 她从袖囊里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这把匕首还是刘卓先前送的,当初她看到朝阳公主的极光宝剑,寻他讨要,他花费人马去往各地搜寻,终于帮她找到一把。 她拿在手中,攥紧匕首,眼前浮现出刘卓那俊朗的面容,随着外面的打斗声,吕妍抽出匕首,刀锋上照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居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世原来是这样的结果。 洞外打斗的双方就有些诡异了,刚开始被洞内莫名冲出来的人打得措手不及,一股莫名,谁知道送走一个瘟神,又跑出来一个瘟神,应该说一群才对。 太子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戎装,抬头,面色惊惧的看向山地上面忽然涌出来的人马,只见个个一身短装襟小打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站在兵马前面的是一脸雍容的四皇子刘卓。 他隐藏多日,终于现身,而且还在这魏王营地之外现身,莫非也有这偷袭的打算?太子景不禁想着。 刘卓为何会忽然带着大队人马出现在此,还得从当日清秋郡说起,当初刘卓孤身离开,经过贡州时,撞上一群庶民起义军,对方发现他四皇子的身份,便径自归拢于下,再经过青山城时,遇上一群劫匪,被刘卓的人马打得落花流水,这些人最后又归拢到了他的麾下。 这一边赶路,一边收集人马,转眼到了京城,手中兵马已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何这些起义军首领会如此心诚实意的跟了他,这也是刘卓那肝胆侠义的心性,还有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当然四皇子的身份也无法抹灭其事实,如今夺嫡之战,南朝大乱,早有郁郁不得志的有才之士钻了空子,不能自谋前程,跟着个明智的主子也是最好的结果,就这么的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所以刘卓出现,身边人马参差不齐,穿短衣的就算了,还有穿褐衣拿农具为武器的起义庶民,可别小看这些人,虽然没有正规军人一招一式,却也相当的狠辣,在地方起义的庶民,若能留下的都是有功夫的。 刘卓一脸淡然的看向太子刘景,今日娇奴不在身边,纪佘两家也不在身边,他孤身一人,对太子与魏王一点惧怕皆无,带着众部站在太子景军队的对面。 刘先生好不容易拖住了魏王,太子景乘机想从后营攻击,进了山居然迷了路不说,还撞上了梁王刘卓,当下心里就不太平了,如今刘先生不在身边,没有个拿主意的人,心里慌慌张张的,连带着周围的兵卫也跟着犹豫不决,此时若动手,两方人马两派俱伤,可是不动手,看样子梁王也不打算放过他。 刘景身边一位将军心思细一点,打马上前一步,对刘景细声说道:“不如与四皇子结盟,当初刘先生与梁王谈好的,若事成,划江而冶,南朝一分为二,各不相干,如此也不必再动手,就可赶去魏军后营攻击。” 刘景一听当下叫好,若能结盟当然好了。只是派谁过去传话呢? “属下愿意前往。”刚才出主意的将军自荐。 对于刘景来说,只要有个人愿意去传话就好,当即就答应了。 这边刘卓身边刚收伏的起义军头领秦冒上前一步,道:“殿下,看样子他们想结盟。” “结盟?”刘卓冷笑一声,“也可。”他打听到是魏王掳走娇奴的,此次回京,愿意在中途收下这些兵马,杀来京城,便是钟对魏王而来,太子要结盟,正中他的下怀。 结盟达成,两队兵马暂时集合在了一起,中间也隔着点距离,准备往山下进发,杀入魏王的后营。 刘卓一夹马腹,打马上前,与太子景并排而行,太子景身侧的一位将士犹豫不决的说道:“刚才那山洞里跑出来一名男子,神色慌张,也不知那山洞里还有没有人?” 若是有,刚才两军人马所说的话不全被人听到了么?不能留下祸害,太子景皱了皱眉,想都不想的下令:“派几个兵卫进去搜查一下,若是有人,格杀勿论。” “是。” 刘卓往山洞淡淡的瞧了一眼,并没在意。可刘卓身边的劫匪头子李富来了兴致,上前一步向刘卓请令:“小的也去瞧一眼,看那里面可有金银财宝。”话一落,后面跟着的人大笑起来。 刘卓也忍不住笑了笑,“快去快回。” 刘卓的兵卫瞬间惹恼了太子景身边的人马,本来只是例行搜捕而已,如今被李富这么一说,堂堂皇家军变成了个劫匪似的,如今与梁王结盟,便与这些寇兵结伴同行,真正是降了身份。 太子景的脸色也不好看了,面色阴冷的侧头扫了一眼刚才发话的李富。李富一副油头滑相,还真的跑下马,只身往洞里走去。 太子景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没多久,李富大笑出声,众人看去,李富从洞内伸出个头来,“今日老子大发了,寻到一个寻死觅活的美娇娘,格老子的,老子的压寨夫人有着落了。” 这话一出口,刘卓身后的将士大笑了起来,太子景的兵卫却气得头冒青烟,他们可是正统皇家军,跟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寇兵,简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刘卓皱了皱眉,向一旁的秦冒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李富这人劣根性不改。秦冒跳下马,往山洞走去。 这边太子景与刘卓打马上前,刚才过来交涉的将军见两军合盟,便把行军路线表明,这些都是刘先生预先使的计策,他拖住魏王的前方军队,由太子亲自领兵攻打魏王的后方,可惜却在这连绵起伏的山脉当中失了方向。 果然是皇家军,刘卓冷笑一声,太子景手中的皇家军便是右羽林将军手中的,一直被左羽林将军陈质压着,士气不涨,懒散惯了。 说起来还真不如这民间来的寇兵,个个胆大心细,又风里来雨里去,行军打仗,饥不裹腹,依旧勇猛无敌,唯一欠缺的是时运,还有谋士,大多一根筋到底,昙花一现,这群人若不是遇上了刘卓也不会安生到现在。 “你们放开我……”一把娇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刘卓心头一颤,侧过头来,却因为队伍庞大,看不到后方,可他心里疑惑,刚才那声音断断续续,虽听不真切,可那声音怎么这么的像娇奴的声音? “……你们若再不放开我,我就……” 刘卓猛的一拍马背,腾身而起,双足点背,飞掠而过,太子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身侧马匹一声嘶鸣,侧头看去,马背上早已空无一人,后面将士见了,也才反应过来,想不到这梁王功夫如此了得。 刘卓心急如焚的奔向后方军队,就见李富嬉笑着一张脸,背着刘卓与那女子交谈,一时看不到那女子真容,刘卓加紧了步伐。 吕妍被人夺了匕首,心中暗恨,如今被这些地痞流氓围困,心中后悔不已,应该早下手的,只因犹豫了那么一下,若是就此失身,她再无颜面见刘卓。 然而就在吕妍无计可施之时,一个黑衣身影猛然落在身前,一把熟悉的声音落入吕妍耳中,是刘卓的声音?她不是做梦吗? “滚开——”刘卓一声怒吼,把几人吓愣在当场,接着回身抱起吕妍,看着怀里日思夜想的人儿,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痛的唤了一声:“娇奴……” “异。”吕妍终于看清刘卓的脸,果真是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刘卓怀中痛哭出声,她真正没想到这一世还能再见到刘卓,若是刚才那些人再晚来一步,她与他也将是阴阳相隔。 “异……异……”一声一声的呼唤,怎么叫也不够,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吕妍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真的是刘卓来救她了。 “娇奴,我来晚了。”刘卓的声音很低很低,说这话时,那眼角都落下一滴泪来,直看得李富一愣一愣的,到这时李富才知道事情原委,当即就慌了,忙率众人跪下磕头认错。 刘卓捂紧怀里的人,冷眸看向李富等人,李富只觉得头顶目光沉沉压下,不自觉脊背都落下汗滴,紧接着旁边士卫“啊”的一声,一股热血喷在李富脸上,他慌张的抬眸看去,就见左右两边的兵卫早已尸骨无存,唯他一人跪在中间,他的目光刚抬起,堪堪看到刘卓的膝盖上便不敢再仰头,忙垂下头去,许久,他才看到眼前的靴角移动,绕过他,往前大步而去。 吕妍被刘卓带上马背,放置在胸前,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扶住吕妍。吕妍抬头看向刘卓,看到他光洁的下巴,刘卓似乎发觉了她的目光,低头看来,又倾身把下巴在吕妍头发上噌了噌,“娇奴以后绝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若不在,我会疯的。” 的确有些发疯,刚才吕妍伏在刘卓怀中,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张扬的戾气,就这样转手之间就结束了两条生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吕妍伸出藕臂环住他结实的腰身,把头枕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前后就像过了两世。 刘卓又用下巴噌了噌吕妍的头发,脸上露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笑容。 旁边太子景的人马,看到刘卓的属下调戏王妃的桥段,本想奚落两句的,可梁王身边的将士个个一脸肃容,露出凶狠之色,吓得他们不敢再张扬,特别是刚才那个吊儿郎当的李富,此时灰头灰脸的坐在马背上,双眸还能看到血丝,一副恨不能杀人解恨的目光,又把他们给惊惧在一旁。 “若要下山,只有下马潜行。”太子景身边先前交涉的将军坦言说道。 太子景眉头一皱,徒步下山,这么高,走到几时?“可还能寻到捷径?” 太子景话刚落,刘卓抱住吕妍翻身下马,“潜行下山,速战速决。”说完便把吕妍抱到一棵大树之下,交待:“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去去便来。” 吕妍攥住刘卓的袖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他以前不好战争,更不喜与兄弟之间交恶,怎么今日他又背道而驰了呢? 刘卓握住吕妍的小手,“别担心,今非昔比,我自有分寸。” 吕妍压下心中疑虑,松开袖口,目光念念不舍的看着他。 刘卓狠下心回过身去,他原本是不想兄弟之间交恶,可是他如此容忍,到头来居然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从清秋郡来的路上他已想明了一切,魏王敢掳走他妻子,他与魏王之间再无血肉之情可言。 刘卓吩咐秦冒带大部分将士留下守护吕妍的安全,秦冒听后,觉得不妥,却被刘卓制止,魏王兵将如今分成两股,他手中这一部分兵将已足够对付那后营的守卫,至于太子景,这些酒囊饭袋的皇家军并没有算计在内。 刘卓带着众兵将去了,吕妍被人扶着隐入山林,连带的还有太子景与刘卓这边留下的马匹都牵走了。 这些庶民起义军深悉山川,在他们的掩护下,大部队人马转瞬就不见踪迹,所以李林江返回时早已寻不到吕妍,他四处打探,依旧寻不到她的身影,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幼儿,决定先安置下来再细寻。 吕妍喝下两碗大热汤,山林中临时采集的野磨菇,味道倒是鲜美。 吕妍惊慌失措了整日,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若不是一直被刘卓抱在怀中,定是走不动的。 秦冒心细,他只是细看了两眼,便知吕妍身子骨弱,再看她微隆的小肚,当下便明白了,只是这些事情他不能直说,即便知道也不能同主帅说,于是默默地派人去山野村夫走家窜村的,寻了一位懂些医术的婆子过来。 吕妍没想这些人做事如此迅速,刚刚填饱肚子,不知他们从哪里寻了位大娘过来,来人三十上下,是个勤快朴实的人,她来时带了两套粗布衣裳,在临时起的帐篷内为吕妍把身上的衣服换下,又用热水为她净了身子。 “多谢大娘。”吕妍感激的说道。 “小的姓花,人称花大娘,主子就不必客气了,小的略懂些医术,刚才为主子把脉的时候,发现主子小腹淤血内积,若不尽快排出,会伤及身子,所以近段时间,主子宜静养,不能出任何差错。” 吕妍自然知道,刚生完孩子,又没有得到好的处置。说起孩子,如今由李林江带着反比她与刘卓带着强。 想不到刘卓此次收留了这么多起义军,比上一世还要强大,可惜没有及时收服彝地,失了先机,这场夺嫡之战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刘卓无一根本之地,孩子跟着东奔西跑倒不如让李林江隐世抚养,待刘卓有了根基再接回来也不迟。 第二日,天朦朦亮,刘卓的兵马终于回来了,回来的里面没有太子景与众部下。 刘卓跳下马,把手中缰绳一丢,径直往吕妍的帐篷走来。 看到刘卓进来,吕妍刚要起身被刘卓按下,花大娘见状,忙退了下去。 刘卓上前握住吕妍的手,看着她脸色红润了许多,心中大安。 “魏王被我们赶出了京城,如今正往西北逃窜,咱们也该回清秋郡了,你的身子可要紧?” 吕妍微愕,想了想问道:“异……难道就不想乘此之机坐上南朝之主么?” 如今太子景在京,并不能成气候,刘卓手中起义军军队庞大,他若想,他定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刘卓面色微微一暗,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争这皇位,如娇奴先前所说,我便返回彝地为王,守得一方天空,保全诸将士与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吕妍感动,去彝地也好,远离玄阳城这是非之地,这南朝皇帝的位置也不是这么好坐的,魏王暂败离开京城,他如此惊世之才,必会卷土重来,到时刘卓还需对付几方人马,也未必坐得稳,倒不如去彝地为王。 若要去彝地,此时就应该快马加鞭赶去清秋郡才好,在魏王之前夺了彝地,上一世魏王便曾说,他若得不到玄阳城,便会转战彝地为王,如今被刘卓打退,万一他生出此心,那就不好了。 于是吕妍点了点头,把生下孩子的事情给隐瞒了下去,若是把这事说出来,就怕他又要在这周边耽搁数日,就更加不妥当了。 当日便撤营出发,连夜往清秋郡赶去。 山道崎岖,吕妍坐在刘卓胸前,人被马匹颠得七荤八素的,找不着南北,吕妍伏在他的胸口勉强让自己睡了过去。 日夜兼程的赶路,睡也睡得不安稳,又因食物简略粗糙,难以下咽,吕妍常以鲜磨菇汤为食,身子一下子瘦了一大圈。 来到清秋郡时,吕妍已有些神智不觉,若不是强打起精神应付刘卓,担心他分心,强撑到清秋郡,怕是早已倒下。 进了清秋郡地界,吕妍便晕了过去,不醒人世。 刘卓没有去郑家安顿兵马的临时府邸,而是把众将士驻扎在了清秋郡城外百里处。他轻身一人带着吕妍忧心重重的进了城,直接来到城西梅花庄,那里还住着独臂朱墨,此时看到梁王抱着王妃娘娘匆匆赶至,忙上前把人迎了进去,来到梅花庄后院,后院里居然还有密道,密道对穿一座小山峰,出口便是谷口,整年温暖如春,花开四季,香气怡人,的确是个隐居疗伤的好地方。  刘卓心急如焚的找来大夫,又买了几个婢子,便守在病榻前再也不曾离开。 到这时刘卓才知道娇奴已生下孩子,可他见到她时身上根本就没有孩子,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昏迷不醒的她,心里悔恨不已,一路上他便曾怀疑这次娇奴到底是怎么了,身子如此赢弱,他想着莫不是这长途漫漫造成的,却怎么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也只怪刘卓神经粗条,带着众部下一心只往清秋郡赶,从没曾算过日子,如今守在床旁忏悔也无用。 还好吕妍先前身子底子好,大夫诊断后,开了方子,命是保住了,身子逾痊还得数月,只能静养。 所有人退了下去,刘卓握住吕妍的手再也舍不得放下,放在唇边吻了吻,心中愧疚。 第69节 就这样衣不解带的守了三日,吕妍才慢慢醒转,印入眼帘的便是刘卓那张憔悴的脸,她心痛的抚了抚他的眉眼,问道:“这里是哪里?” “清秋郡。”刘卓伸出手掌伏在吕妍的额上,额上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脸色也正常了一些。 已到清秋郡了,吕妍心下一安,可看着刘卓守在一边,又担惊的问道:“那彝地那边……” “待你好了,我再去。” “不行。”吕妍急道。 刘卓脸色一黑,心疼的看着她,固执说道:“我说行便行,你身子未好,我不能安心上阵。” “异。”吕妍嗔怒的看着他。 刘卓在这方面似乎特别的执着,怕是被吕妍吓狠了,坚决说道:“你不必说了,我要守着你,你若不好,我夺了彝地又有何用。” 就在此时,屋外下人传话:“殿下,鲁先生求见。” 鲁萧?吕妍看向门外,刘卓并不知道鲁萧这段时间失踪的事,还以为他听到风声就跑过来了,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了,鲁萧既然能听到风声寻到他,那纪家、夏家、郑家、佘家不都知道了么?他原本想给吕妍一个安静的养伤之所,没想还是要被这些人打扰。 刘卓出了寝房,来到外室,接见了鲁萧,两人说的话,吕妍在室内隐隐能听到。 鲁萧跪下行礼,跪完就哭了起来,还真的哭了起来,着实让刘卓惊愣了一会。 “鲁某自从殿下离开后,就连夜逃出了府邸,四处躲藏,无意间与朱护卫相遇,才回到这梅花庄里落脚,隐藏不出至今,如今听到殿下与娘娘平安归来,鲁某心情激动难平,忍了三日,今日再也坐不住,前来打扰殿下。” 只要不是那边的人知晓此处,刘卓放下心来,看着一向清雅自傲的鲁萧忽然这幅模样,刘卓皱了皱眉,他来怕是不仅仅只说这番话。 “你且起来说话。” 赐了坐,鲁萧才平静下来似的,换了幅面孔,又成了那老谋深算的谋士,说道:“鲁某得到确切消息,魏王逃往西北之地是假,转去了益州是真,那是韦氏的地盘,决定集合边关的袁将军卷土重来,杀入京都。” “那离城无将士守护,西戎、东胡将入侵中原,魏王置南朝于不顾了么?”刘卓大怒,窝里斗就算了,如今还要牵扯到离城百姓。 鲁萧叹了口气,“此次魏王怕是铁了心了。鲁某认为殿下不如加紧计划,乘此机会夺了彝地才好。” 刘卓沉思了一会,道:“彝地自然要夺的,只是娇奴身子不好,本王放心不下。” 鲁萧听了此话,在心里默哀,痴情梁王怎么劝也劝不听的,看来还得从娘娘那边着手,也不知今日娘娘是醒了还是没醒? 鲁萧告退,刘卓进了寝房,就见吕妍靠着软枕垂泪,当下便一惊,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抱住她,询问:“娇奴这是?你们是如何伺候娘娘的?”话音一落,目光凛冽的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 两位丫鬟颤颤巍巍的脆身请罪。 吕妍伏在刘卓怀中,抬起头来阻止:“不是她们的事,是生你气了。” 刘卓一愣,垂头看来。 吕妍把自己生下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如今孩子正在李林江的手中,就因为刘卓没有根基,吕妍不敢把孩子放在身边,如今他又停留在这清秋郡上,不愿前行,着实乱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刘卓被娇奴数落,却并不气恼,听完娇奴一席话,心中更加愧疚,好在孩子没事,由李林江抚养,他带着他也放心,的确如娇奴所说的,没有根基,在这乱世要何以立命,看着娇奴坚毅的面容,只好忍痛作下决定,“如此,我明日便出发。” 听到刘卓作下决定,吕妍又忧心了起来,她双臂怀住他的腰身,心中难以平静,让他去也忧心,不让他去也忧心,自从生下孩子,吕妍变得越来越忧愁寡断,挂念的东西太多,生怕作下决定,又后悔半生。 “纪将军那边的人马……”吕妍不知道刘卓知不知道此事,她想了想,决定不把此事说出来给刘卓添堵,夏氏暂且留下她,待将来稳定了再整冶也不迟。 “他们一直认为我只能依赖他们,个个自傲不说,还……”刘卓语气一顿,在内心补充,还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如今出征在即,你不如与他们和好如初,拿下彝地再说。” “不用,这几日秦冒又招集了一些人马,我带上鲁萧,若用的得当,这些人马也就够了。” “那粮草的事……” “梅花庄庄主是娇奴旧识?他居然为我军提供了数月的粮草做为后援,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还是阿奴想得周到,当初与她谈到彝地的事情时,她便想到这清秋郡了,于是早早的在清秋郡里藏下了粮草。 “是我嫂子想得周到,这些都是她事先安排的。” “她?”刘卓心中喟叹,又是一位奇女子。 ☆、刘卓遇险 刘卓出征,吕妍在梅花庄安置下来,梅花庄的主人待梁王带着众部走了,才来了温谷向吕妍请安。 梅花庄的主人是位三十上下的妇人,生得普通,却有一双精明的眼,眉目间透出一股深沉与稳妥。她带着一家老小在此处已有好几年,先前便是阿奴的属下,一直跟随至今。 “小妇孟氏,小名阿茵,带着家人在清秋郡城西开客栈已有好几年,小妇半年前收到阿奴的传话,便一直留意着这清秋郡的动静,今日终于等来主人。” 吕妍躺在床上背靠着软枕,她抬手含笑,“阿茵先起,坐到近前来。” 屋内就只有她们两人,仆人都被遣退了下去。 孟氏搬来一张矮榻放到榻床前正坐在上,动作匆容,的确是个干实事的人。 “你在清秋郡呆了这么些年,定也对这清秋郡与苍州之间的那座鬼雾山有所熟悉吧?” “鬼雾山。”孟氏沉思了一会,接着说道:“鬼雾山,平时百姓都不敢前去,听说那处最近闹鬼,此事还得从一年前说起,那处不知几时来了一群江湖中人,后来又不见了,这半年来老有人说闹鬼的事情,便再无人敢前去。” 一年前那是杜影带的人马在鬼雾山落脚,用些小法子吓退这些百姓,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阿奴如今到了哪儿?” 孟氏并没有对吕妍忽然转移的话题露出半点不妥之色,接着回答道:“阿奴在离城。”说完,忙从袖囊中拿出一封密函,“这是阿奴今日传来的信,正准备呈给主人。” 阿奴的信,她到了离城,吕妍把信打开,细看一遍,脸上露出笑容。 “我这位嫂子果真是德才兼备,我这做妹妹的都觉得自愧不如,你看,这不又给我解了一桩忧愁事。” 吕妍把信交给孟氏看。 孟氏倒也不推辞,把信细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看向吕妍。 “上面左将是我哥,魏王从益州把袁将军召了回去,边关无人守,交了大半兵权给左将镇守边关,阿奴觉得是个好机会,若我同意,她可以使点小计夺了袁将军的兵权,让他有去无回。” 孟氏面上一惊,她想不到吕妍会把这些朝政之事就这么轻松的说给她听,她当即便起身跪下:“承蒙主子信任,若有阿茵能帮上的,主子尽管开口。” “你且起身,容我想想。” 孟氏重回座位,吕妍沉思了一会。 “若要得了离城,就一定要得了益州,如此还有汾水岭和苍州,至于清秋郡百姓并不多,大多是走商的驿站,四面相通,不好防守。那么彝王地界可到苍州,若遇上事儿,退可回汾水岭隔岸防守,苍州东边是离城与益州,西边有鬼雾山天然屏障,前面是清秋郡,正好可做两军界碑,以后这清秋郡就成了无主之地,阿茵你觉得呢?” 孟氏也并不是一位普通的妇人,守在这清秋郡这么些年,对周围地形早已熟悉,她想了想说道:“如此南朝便分成了两半,只怕新帝不肯罢休。” 如此刘卓的土地的确大了些,依着魏王的脾气,定会纠缠不休的,不过待他纠缠不休的时候,刘卓早已在彝地坐稳了位置,若要把这些郡给要回去还得看本事了。 不过若兄长得了这离城与益州,韦氏这后位定是坐不下来了,只要韦氏倒台,这韦家也就成不了气候,两世加在一起的仇恨,也该终结了。 “那阿茵给阿奴回个话,她想做便去做吧,家父家母且先安置在离城,等我这边稳定了,我再接他们回来。” “是。” “我尚有一事,还需阿茵帮忙。” “主子且说。” “我有一封密函帮我送去虞家商号。” “是,阿茵即刻便去办。” 只待虞氏收到吕妍的信,韦氏便再无翻身之地,韦家也该退下政冶舞台,至于虞氏能不能坐到皇后这个位置,吕妍冷笑一声,依着魏王的性子,怕是难,魏王一向多凝,韦家首当其冲,又登基在即,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吕妍在温谷养伤已有两月有余,前方战报连连,都是刘卓传来的平安,彝地十万大山,八州十七县,山地行军打仗,对于不熟悉地形的梁王军队来说,也是一大考验,好在阿奴从离城又运来一批粮草,魏王却从益州打往京城,两边都不用守着后防,只管前进,倒也少了这后顾之忧。 每每看到战报传来,看着刘卓的军队一步一步夺回那些郡县,跨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吕妍的心情也放开了,依着这个速度,不到半年,便可占据彝地,成为彝王。 又过了两个月,吕妍歪在美人榻上,看着刘卓的平安信,心里正高兴着,外间朱墨传话。 朱墨匆匆忙忙的进来,上前行礼。吕妍见状,有些奇怪,便问:“朱护卫,这是出了何事?” 朱墨停顿了一会却没有说出话来,他从手中拿出信呈到吕妍案几上。 吕妍瞥了一眼,是鲁萧的字迹,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封信,吕妍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愣了一会,才拿起信,拆开时,心便怦怦直跳,可心里却想着刚才刘卓的那封平安信,他说他们已深处至黎山,发现了黎氏部落的人马,不过两军实力悬虚,收服黎氏部落不成问题。 鲁萧的信写得有些匆忙,字迹僚草,甚至后面还没有讲完便停了笔,吕妍把信细看了两遍,猛的坐直了身子,面上大惊。 吕妍起身问朱墨:“清秋郡梁王府邸在哪里?” 朱墨忙摇头,“梁王再三嘱咐小的,不可让娘娘走出谷中一步,特别是……特别是不能让娘娘与那边有半点接触。” “我就知道他固执,此去凶险,他偏只带着这些草寇,他们无拘无束惯了的,虽有勇却无谋,这不是把主帅至于险地么?你若还对殿下有半点忠心,你就应该立即带我去见他们。” 朱墨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带路。” 朱墨被吕妍那严厉的一声吼,当即额头冒汗,最后叹了口气,在心中暗下决定,此去就算舍去这条贱命也绝不离开娘娘半步。 朱墨起身带着吕妍往谷外走去,来到后院遇到孟氏,孟氏一惊,想要劝阻,吕妍对她吩咐道:“跟阿奴传话,粮草增加一倍,需尽快。” 说完便跟着朱墨出了梅花庄,庄外早已备了两匹快马,两人翻身上马,马速极快,吕妍毫不逊色于朱墨,刚开始还担忧的朱墨当即忍不住佩服起吕妍,王妃娘娘果真不是普通女子,雷厉风行,若生为男儿身,更不得了。 来到梁王府,两人下了马。吕妍把缰绳一丢,径直往府内闯入,府前护卫持戟把吕妍两人挡在了府外,朱墨大声怒斥:“放开你们的狗眼,王妃娘娘返府,你们还不快快退下。” 护卫们冷笑出声,“她是王妃娘娘,可有令牌?” 吕妍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令牌,护卫见了轰然大笑,“这是什么?见所未见,府中通行令牌是纪将军所赐,没有便不能进去。” 想不到纪家已控制了府邸,难怪刘卓不把她带回这里,就怕他出征的日子吕妍再次受到伤害。 朱墨正要以武力闯入,吕妍便开口:“本宫没有将军手令,那就劳烦将士给陈将军传个话,便说故人前来相会,还望出府一见。” 身前两名护卫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便退开去,只待两人再闯府时,伸戟制止。 朱墨当即气得直吐血,再也顾不上,右手一翻,瞬间把两护卫打倒在地,府前护卫迅速把两人包围在内。 朱墨挡在吕妍身前,就在此时,陈质带着护卫刚要出府,眼一尖,看到护卫中间的吕妍,面上一喜,连忙出声制止,那些围着的护卫却犹豫着没有撤开,陈质右手一挥,身后护卫瞬间上前把府前护卫搁倒在地。 陈质看到吕妍,眼眶都湿了,忙上前跪下行礼。 “陈将军快起来吧,本宫有急事找纪将军,还望陈将军带路。” 陈质当下一愣,看向吕妍,眸中有些犹豫。 “陈将军带路,本宫自有分寸。” 陈质无法,走前叫上了自己的贴身护卫,护着吕妍往府内走去。 府中东院是纪将军住的地方,刚到东院院口,两边护卫便围了上来,要见纪将军可以,不能带上兵器进去,当然还有陈质身边的众将卫。 第70节 陈质当即发怒,打算硬闯进去,两方人马即刻就要动手,吕妍看了看天色,制止道:“陈将军且慢,本宫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不可——”陈质与朱墨同时开口。 如今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吕妍不顾众人的劝阻,她孤身往院内走去。 院子内非常的安静,护卫们见了她没有行礼也没有阻止,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当她不存在似的。吕妍也不再扭扭捏捏,直奔大堂而去。 吕妍进了大堂才见到纪将军,就见他坐在堂前,高高在上的看着吕妍一步一步走近。 来到堂中央,吕妍站定,看向上座的纪憬。 纪憬看到吕妍心上一惊,刚才前边护卫来报,他还不相信,如今看到她本人,当下就奇怪了,当初明明把此妇给弄死在萧王府的,怎得又完好无损的现身在此? 纪憬细细打量此女,她到底是如何逃出萧王府的呢?他从没有仔细的看过这妇人,自从他知道梁王对这妇人入了迷之后,他才发觉,一位女子的力量真的可以抵挡那千军万马,也可抵消他与卓儿几十年的情份,他真正是想不到,她到底有什么魔力。 打量了一遍,也只不过是位美人而以,南朝女子何其多,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梁王为何偏偏着了她的魔? 吕妍不想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她上前两步,直接向纪憬跪下,吕妍这个突然的举动,纪憬愣了愣,却也没有出声让她起来。 做为梁王王妃跪梁王的属下,的确有违伦常,然而纪憬却受了这一礼,在他心中,受她这一礼,看在儿媳的份上,虽然他并不认定这位儿媳,但这礼他是能受。 吕妍直接开口:“本宫今日前来,便是向纪将军来搬救兵的,还望纪将军救梁王一命。” 话落,纪憬惊得从座上站了起来,问道:“梁王身在何处?” “彝地黎山,受两部前后夹攻,中了陷阱,受了重伤。” “彝地黎山?”纪憬又跌坐在榻上,双手撑在案几上,抿了抿唇,停了许久才道:“他哪来的兵力进去彝地?” “各地起义寇军,当然比不得纪将军属下训练有素勇猛无比的将士们。” “卓儿有才,居然辗转数月便得了这么一大群人马跟随,还撇开我们纪家郑家佘家独自上阵,如今也不必我出手,他自能解决此次危机。” 吕妍听到他这么一说,心里就惊忧起来,双手藏在袖囊中攥紧了袖口,跪在堂前,向纪憬伏身请求道:“如今形势紧急,还望纪将军出手相救,纪将军与小妇之间的事情,只要纪将军同意相救,只要小妇知道殿下夺了彝地并且平安无事,小妇自愿消失在殿下面前,并留下遗书,让殿下立夏氏为后,认纪将军为义父。” 立夏氏为后,纪憬倒没有多心动,然而认纪将军为义父,当即心念一动,怔怔的看着吕妍,莫非卓儿连这事也告诉了这妇人,虽有些恼怒刘卓把什么事都告诉给这妇人,同时他又觉得看来刘卓对他这亲生父亲也是上了心的。 “卓儿会凭你这妇人几句话,就会改变初衷?”纪憬冷笑一声。 吕妍抬起头来,直视纪憬,道:“纪将军怕是不知,如今殿下的心全系本宫一人身上,本宫早在四个月前便来了清秋郡,殿下封锁了消息,生怕本宫受你们所扰,藏匿期间又时与本宫通信,报上平安,纪将军觉得本宫有没有这份量。殿下对本宫用情至深,本宫将来若病故,留下遗言他必会照办。” 纪憬目光严肃的看着吕妍,沉思了一会,刚要开口说话,堂外忽然一声骄斥:“舅舅不可,此女向来喜欢狡辩,千万别中了她的计。” 随着娇斥声,一个妙曼身影从外间匆匆走了进来,一身华衣美服的夏氏来到堂前,她先是看向地上的吕妍,那眸里哪还有当初的温婉,那目光恨不能从吕妍身上剜下肉来,如此恨之入骨,吕妍自问她虽为正妃却也从未向她下过手,上次下手佘氏抵了罪,那也是她们逼的,可如今她却这幅模样站在这儿,倒让吕妍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 纪憬拍了一下案几,带着宠溺的责备道:“颖儿,注意身份。” “舅舅,你不知,颖儿在王府里的这段日子,看得是分外明白,此女心思不小,她所要的不仅是这后院,她所要的是这王位,她当初千方百计要进去议政厅,又常常在书房里呆着,无非就是想参政,此女若生为男儿身,即便是舅舅也未必能赢过她,殿下便受她妖气所惑,才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心之狠辣,这南朝的女子当中无人能比,舅舅千万别上当。” 听到夏颖的话,纪憬脸色一黑,怒目看向吕妍,想起当初她入王府时的所做所为,的确与别的妇人不同,先前还觉得她也算仁慈,与南朝的妇人不同,不怎么理会这后院,任由他纪家与郑家掌握,如今想来,果如颖儿所说,她之志向怕不只是这后院小地,而是这前堂,明明是妇人身,却生得男儿之志,的确可怕。 吕妍见势不好,侧头向夏氏说道:“如今局势危机,殿下受重伤,你们不派人马前去救援,却在这儿与本宫理论,本宫孤身前来,即无武功,又无护卫,全都攥在你们手中,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没有了殿下,你们什么也没有了,你若还想依赖着殿下,就应该马上派人马帮着殿下打下这彝地,夺下这唯一的根基,京城那边只待魏王夺了太子景的位置坐稳,就会立即整顿兵马出征前来讨伐,到那时还将有一场恶战,哪还容得在此计较这么多,本宫今日既然敢孤身前来,便没想着能安生回去,你们又要犹豫什么?” 吕妍一番话点醒了纪憬,然而夏氏却冷哼一声,“对,你是攥在我们手中,可你若不心甘情愿的写下那遗书,待殿下稳下局势便会追查到底,到那时我们纪家也将受到牵连,你以为我们都是傻的,依着你的性子,只待殿下夺下彝地,你就算被我们逼死,你也不会写下这遗书的,到那时我们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笃定到了这一点,所以今日你才敢有持无恐的进府搬救兵。” 纪憬当即脚步一顿,觉得夏颖说得有理。 吕妍心急如焚,若再不去救,只怕……她含着泪看向夏氏,“那你说,你让本宫怎么做?” 夏氏走近两步,来到吕妍身前,高高在上的看着脚边跪着的吕妍,面上露出阴冷的笑容,语气阴森森的说道:“若让我们信你,你现在就写下遗书,即刻就去死,也解了我们后顾之忧。” 吕妍哈哈大笑,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夏氏,“本宫现在就写,若是你们不去,本宫不就白死了么?” “殿下我们当然是要救的,于内于外,殿下我们必会去救,你大可安心的上路。” 吕妍正了正衣襟,看向纪憬,“纪将军也是这么想的么?纪将军难道就想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这样死去么?” 夏氏听到吕妍的话,有些莫名的看向纪憬。 纪憬面上一黑,这事他并不想公开,没想这妇人毫无顾及的说了出来,他错开夏颖的目光,冷声道:“当然是要救的,就算你不在,卓儿受难,我这亲生父亲怎可舍得下。” 吕妍回头看向夏氏,“如此,本宫就走了,信息本宫已经带到,殿下你们救不救随便。” 吕妍转身往外走去,纪憬忙出声命令:“拦住她。” 吕妍刚走到门口,门边护卫长戟一叉,吕妍顿步,回身看向纪憬。 “你这妇人果然狡猾,刚才还寻死觅活求我们相救,如今却如此淡然自若,还真是铁血无情,卓儿娶了你还真是迷了双眼。”纪憬且说且走,步如流星,转眼就来到吕妍身前,冷眼看着吕妍,“希望你到时遵守承诺。”说完往外走去。 吕妍却回身在后面说道:“那要看纪将军要如何安置本宫,若是夏氏时不时来打扰,本宫一时想不开,弄不好这遗书便不能算数,那这义父之名……” 纪憬停了一下,冷哼一声,吩咐道:“把吕氏幽禁在南院,没有我的手喻,任何人都不得入内相见,南院之吃穿用度,全部由黎管家负责。” 纪憬话说完,人已走远,后面夏氏尖叫了起来,“妖孽,来人啦,杀了这只妖孽……” 吕妍回身冷冷看了一眼夏氏,接着跟着护卫出了院子,院外陈质与朱墨焦急的守在外面,见她出来,担忧的看着她。 吕妍双手叉在袖中,语气温和的说道:“陈将军快快随纪将军去黎山救殿下,朱护卫也不必担忧,赶快回去吧,本宫先在府中好吃好喝的等着前方的捷报传来。”吕妍边说边走,在与朱墨错身而过时,吕妍脚下一扭,朱墨顺势扶住吕妍,吕妍右手从袖囊中拿出巾绢塞入他的手中。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这边陈质正好挡住了后面两位护卫的视线。 朱墨与陈质目送着吕妍被两护卫送去南院。两人目光交汇,出了府邸。 来到一处小巷,朱墨打开吕妍给的巾绢,两人细看了一遍。 朱墨向陈质抱拳:“如此,陈将军便安心的随着纪将军出征吧,小的即刻就去鬼雾山连络他们。” 陈质叹了口气,道:“只需过了六日,你们便可以把王妃救出来,到那时就算府中有人传信,深入彝山的纪将军未必能收得到,就算收到也不可能派人回来,如此,娘娘便可躲入温谷,只待咱们凯旋归来。” “好,就此说定。” ☆、相沫以濡 吕妍被幽禁在南院,身边随侍的是黎管家安排的两位丫鬟,妙玉妙真在那次吕妍逃亡的时候,一并被纪府的军卫给杀害,她身边的两任丫鬟都没能保住,吕妍顿觉心凉,她把两位丫鬟遣退开去,独自坐在堂前,歪在美人榻上,微微闭目。 这时堂外传来脚步声,声音甚急,吕妍睁开眼睛,却没有动。 来人进了屋,便猛然跪下,“奴婢妙义,拜见娘娘。” 吕妍猛的坐直了身子,看向堂下的妙义。 “你且起身,靠近来。” 妙义忙起身,来到案前又跪下,转瞬眼泪都出来了,“奴婢以为娘娘再也不会回府了……” 吕妍看着妙真唯一的亲人,心里觉得愧疚,“妙真……本宫没能保护好她们。” 妙义伏身,“这都不能怪娘娘,若不是夏侧妃用尽了手段,娘娘也不会遭人暗算,奴婢的妹妹也不会因此受害。” 看着这样的妙义,吕妍也好一阵心疼,“你且起来,妙真不在了,本宫身边正好缺个贴心的人,你以后便跟着本宫吧。” 妙义不敢置信的看着吕妍,接着忙伏身道谢。 “你妹妹的事,本宫一定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的,你且等着。” “谢娘娘。” 看着妙义如今这一身打扮,吕妍便了然,怕是吃了不少苦楚,能留着条命,也算是她的造化。 无端端跑出一个妙义,被吕妍收为贴身丫鬟,黎管家当然是不同意的,不过毕竟是王妃娘娘力保的人,也拿她没有办法,就此妙义成了吕妍身边的贴身丫鬟,先前的两位丫鬟便使到了院外。 转眼过了六日,吕妍算了算日子,也该来了。 第七日的时候,梁王府忽然警钟大作,连守着南院的士卫都跑去府前助阵了,南院无人防守。 正在府中不明所以的时候,夏氏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 吕妍看着一脸煞气的夏氏,勾唇冷笑一声,看着眼前忽然涌入的一队兵卫,她安然坐在堂前未动。 “倒是沉着。”夏氏轻笑,“王妃娘娘有恃无恐,因为知道今日会有救兵前来救,对不?” 吕妍微愕,抬眸细看夏氏。 夏氏看到吕妍有些心慌的面容,当即大笑出声,“你也会惊恐,你也慌了吧,哈哈。” “果然如舅舅所料,你知道舅舅为何只派了这些人守着府邸么?这便是诱人之计。”夏氏且说且走,来到吕妍近前,睥睨她,“后宅妇人便是后宅妇人,能翻出什么浪花,还想以妇人之躯与男子相比么?真是痴心妄想。” 吕妍袖笼中的手攥紧了袖沿。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莫非朱墨已遭不测,消息未曾传出去? 夏氏理了理袖口,“我刚才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把府中兵卫都引了过去,此时的南院除我的人马便没有别人,今日便是我替玉环报仇的好时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向殿下传达。” 吕妍表面平静,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想如何?你想杀了本宫不成,本宫若死了,你舅舅要的遗书便拿不到了?你觉得你舅舅会放过你么?” “吕妍,你错了,舅舅知道我会下手,他却没有防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就是容了我的动机,至于那遗言,这又有何难,这些日子我哪儿也没去,守着个后院,你可知我在干什么。”夏氏说完,唤左右端来笔墨。 夏氏就这么站着,拿着笔倾身写下几行字,接着放下,放到吕妍面前的案几上。 吕妍看着那上面的字:“臣妾旧疾复发,已无回天之术,有愧殿下怜爱。在迷离的这些日子里,夏侧妃改过自新,对臣妾照顾有加,我俩和好如初,亲如姐妹。臣妾感念妹妹的这份情意,还望殿下不计前嫌,扶妹妹为正妃。还有纪将军也是一心为着殿下,还望殿下感念功臣,认为义父。娇奴绝笔。” 每个字的笔划功底与吕妍的字体如出一体,即便是吕妍看着也觉得太相似了,吕妍忍不住苦笑一声,上一世她无事便模仿韦氏的笔记,这一世人家来模防她的,世间果真风水轮流转。 “如何?可像否?” “像,也不像。”吕妍从案几上收回目光,看着夏氏。 夏氏皱了皱眉,继而又笑道:“不想再听你的狡言,有时像不像不是重点,以假乱真,殿下能信就行了。” 夏氏话落,手往上一抬,“还忤着作甚,王妃便交给你们了。” 夏氏最后回头看了吕妍一眼,便往外走去。 待夏氏走后,前面几人开始肆无忌惮,当即露出一股凶相,最前面一人脱了外袍,两步上前,淫-笑道:“梁王的女人,不知是何滋味?” 后面的人冷笑的看着,又上来两人,妙义挡在吕妍身前,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些人。其中一人斜了一眼,一巴掌甩去,妙义的身子往旁边一翻,打晕了过去。两人上前扣住了吕妍的双手双脚,先前那人脱下衣裳,只着了内衣便倾身上来。 吕妍咬紧牙根闭上了眼睛,嘴中发出一声痛恨的怒喊:“朱——墨——” 随着吕妍声音一落,屋内只听到“啊啊”几声,夏氏的人瞬间被掀翻在地,屋内站着一个身影。 吕妍发觉四肢上的束缚没有了,她忙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随着那个背影站定,屋内相继进来几个人影。 “朱墨?”吕妍不确定的喊,心中有些慌。 来人转过身来,却是久违了的杜影,看到倒在地上的吕妍,他从身上脱下外袍,上前盖在吕妍身上,接着扶起她。 他从牙缝中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一声令下,屋内刀光剑影,杜影微侧着身,挡住了吕妍的视线,他守着吕妍没有上前杀敌,也只是几个回合的功夫,屋内已销声匿迹。 杜影才起身,来到案几前跪下行礼,“属下来迟,还请主人恁罚。” 第71节 吕妍愣愣地看着他,才转瞬之间的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时屋外又传来闹哄声,朱墨带着几人押着夏氏走了进来。 如今处境互换,前后也没多久,吕妍看着夏氏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她却并没有得胜后的喜悦。 吕妍回过神来,看着杜影道:“影,你且解释一下。” 杜影抬头,一张俊容隐含着戾气,“朱护卫向属下传话,属下便带着众兄弟一路赶来,却不想那纪将军早已派人埋伏在城西,属下中了计,恶斗一场才匆匆赶来,想不到还是来迟了。” 纪憬果然老谋深算,就知道她的人马会从城西过来,怕是城西梅花庄早已被人盯住,若不是梅花庄内另有乾坤,吕妍也不会有几个月的安生日子过。 “你且起来,此事也怪不得你们。” 这边朱墨也跪了下来认罪,听到吕妍的话,两人却依旧不肯起来。 吕妍心中也有些恼怒,看着两人,责备道:“你们既然知道错了,便各人领二十大板,打完了再来。” 两人听后才起了身。 屋外传来两人行刑的声音,吕妍则派了丫鬟把妙义扶入了内屋。 刚才吕妍只是被人按住,还没有对她做什么,所以衣裳还算是端正的,她拿下杜影的外袍,冷然看向夏氏。 “本宫没有你卑鄙,当然不会让人污辱你,但你先前对本宫所做的一切,本宫必会从你身上一点一滴的收回来,你做好准备吧,本宫会让你夏家在整个南朝都无立身之所,从此南朝、彝地再无你夏家半点血脉。” 夏氏面上大惊,跪了下来,惊恐的看着吕妍,颤抖的问道:“你要杀了我整族?” 吕妍冷眼看着她,“不,本宫不想脏了手,本宫会把你夏家流放关外,永世不得进南朝以及彝地。” “你——”夏氏伸手指着吕妍,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你如此狠心——” “本宫狠心?本宫几次三番的让着你们,你若不对本宫出手,本宫或会念着佘氏最后的请求,容你在殿下身边,与本宫共同伺候殿下,然而你却并不安生,你一直便想本宫置于死地,本宫又何必要仁慈。” 吕妍说完不再看她,向护卫吩咐道:“带下去,好生看着,待殿下回来,再行处置。” 如今清秋郡的整个王府都被吕妍控制住,先前的护卫被朱墨的人杀的杀,俘的俘,再看不到半个身影,一切只待梁王凯旋归来。 六个月过后。 吕妍正在缝制衣裳,一旁的妙义含笑劝道:“娘娘,你已经坐了几个时辰,该休息一下了。” 吕妍抬眸,摇了摇头,“还差一点点就成了,我若停下来,心里慌,无所事事。再说殿下马上便要回来了,我得加紧做好才行。” “是啊,殿下终于收回彝地。”妙义上前靠近吕妍,两人开始讨论花样。 就在这时,朱墨匆匆从外跑了进来,吕妍抬眸看去,朱墨跪下,脸上大喜,回禀:“娘娘,殿下凯旋归来了,已进了城门,马上便要到府邸了。” 吕妍当即一愣,手上的活计往案几上一放,猛的起身,“真的?殿下已经回来了?” “是的,属下早派了人守在清秋郡的城门处,刚才殿下派人过来通报,队伍马上便要来了。” 吕妍再也顾不上了,提着裙子往外跑去,刚出了院门,杜影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紧跟着吕妍身后,保护她的安全。 吕妍就这么一路急跑,刚出了府门,就听到急促的哒哒声,她循声看去,就见刘卓一人一骑从那晚霞中,踩着落日余晖踏马而来,他一身金钢铠甲,披着一件长披风,逆着风就这样匆匆而来,他的身后除了那炫丽的夕阳,似那街景都不见了,如那天神般从天而降。 吕妍不知不觉中,脸颊上尽是泪水,他回来了,他平了彝地回来了。他便是她心里的那座大山,他便是她心中的天。 枣红色的骏马停在吕妍面前,吕妍痴痴的看着马上的人儿,刘卓向吕妍伸出手来。 吕妍含着幸福的眼泪,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刘卓轻轻一带,把吕妍拉上马背,横坐在他的胸前。刘卓轻夹马腹,骏马向前奔驰。 过府而不入,他要带她去哪儿?然而对于此时的吕妍,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到哪里她都愿意。 府外杜影与朱墨两人紧跟了两步,最后停了下来,朱墨拉住杜影说道:“别再跟了,娘娘有殿下保护着,绝不会有危险。” 杜影停下。 吕妍窝在刘卓怀中,闻着那久违的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只觉得一片心安,他终于平安归来了,真的太好了,即便让她短几年的寿命她都是愿意的,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马一直往山上奔去,一直上了山顶,马才停了下来。刘卓从马上下来,再把吕妍抱在怀里,就这样一直抱着她来到山顶之上才把吕妍放下。 前方是绵延的山脉,左边是清秋郡再往前是苍州。 刘卓指着苍州以及清秋郡界以南,他说道:“这些,便是我要送给娇奴的大好河山,以后就是我同娇奴执手,共创锦绣山河。 吕妍望着这片疆土,许久才回过头来看向刘卓,“异,我们终于有落脚之地了,如今南朝夺嫡之战尚未结束,各地造反的起义军连绵不断,看如今局势,怕是还得两三年南朝才能稳定局势,如此我们便利用这两三年的时间,巩固彝地的江河与地位。” 刘卓搂着吕妍的肩,望着这片疆土,点了点头,“一切都听你的,以后这片国土之政事,你都可以参与。” “异……”吕妍错愕的看着刘卓。 刘卓低头看她,“你害怕?” 吕妍点了点头,“老臣们肯定会反对,况且祖训有言,女子不得参政,我——” “这是彝地,我说了算,他们不敢有非议。” “可是纪将军——” “他……”刘卓沉默了一会,才道:“他也该想明白一切,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而已,也该觉醒了,以后这彝地便是我刘卓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无人再敢约束于你。” 吕妍再也控制不住,她抱紧刘卓,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轻声喃喃:“异,这一世有你,真好!” 刘卓双臂环紧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间,闻着那淡淡的幽香,吻了吻发梢,“以后就由我为你撑起一片天空吧!在那里,你尽管施展你的才能、你的抱负,再无人敢阻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番外,这两日便奉上。亲们若觉得春春有所进步,就去围观春春的新文,谢谢! ☆、番外 吕府济州别院,一个四进院子,外围用青砖高墙沏成,相较于周边的茅草石屋非常显眼,这里是吕府三年前购置,周围方圆几百亩地都被吕府一并购置下来,接着运来一批农仆,从此此处成了吕府的农场,这里地处位置占有先天优势,土壤肥沃,栽种粮食相较于别处要丰厚的多。 这处豪华的宅子虽新建没几年,可宅子内却没有什么人气,统共也只有一位主人在此处休养,一年前因为这位主人的到来,宅子闲置下来的花园被种上了花圃,一年过去了,又是一个夏天的时候,满园子的花香怡人,香氛飘荡在空气中,传出宅外,有许多的农仆忍不住绕着弯儿从宅子后的小树林里经过,每每这时,便会停下来休息片刻,既能闻到这空气中异于别处的花果香味儿,还能听到那悠扬的琴音,对于这些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仆来说,从未曾听到这么美妙的声音,一听便痴迷的不愿离去,直到琴音停止,才意犹未尽的散去,再约来日前来聍听。 这处别院因为这位小主子的到来,那宅子后面的小树林,里面的树木越种越多,如今已独具一林,倒是一个非常好乘凉的地方。 天已大亮,吕府别院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身浅蓝上襦配牙白色长裙的吕媛从门内走出,她头上凌云髻,一把素银簪,打扮素雅却遮不住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只见她眉目清秀,眼神明亮,秀挺的鼻子与那红如樱果般的嘴唇,白净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笑意。 她堪堪出了院门,后面一位婆子与两位丫鬟匆匆追了出来。 “女郎,不可,这外间尽是乡下粗野汉子,多有不便,您还是在院中休养为好。” 吕媛一年前开始不讲话,那双原本就美丽的眸子却更显得灵活有神,跟在她身边这么久的下人只要她目光一转便知道她的用意,此时她回过头来,双眸湛湛有神的看着三人。 那婆子叹了口气道:“女郎,不是老奴不愿,而是怕您的名声有污……” 吕媛眨了眨眼睛,只看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动了两下,即便同是女性的两位丫鬟也是当场一怔,那眸里晶滢的东西似泪光又不似泪光,因为她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就因为这样的一个眼神,两位丫鬟再不愿说出违背她意愿的话。 那婆子只好吩咐道:“你俩且随女郎在这周围走一走便回来。” 两丫鬟见婆子松口,脸上也是一喜,终于不用看到女郎那低落的眼神了。 婆子话落,吕媛双眸一亮,似整个太阳的光茫都收入了她的眼底,无端端让人觉得非常温暖,只有遂了她的意,她就会露出这个温暖的表情,下人们不想却怀念着这个表情。可是一年到头来,女郎也没有几次出得庭院,罢了,那婆子只好独自回了院子。 吕媛带着两位丫鬟一直往前走,往日里弹琴,她能听到那小树林里的谈话声,显然有许多的人曾在那儿停留过,她今日便是去那儿看看,这小树林一年前种下的苗子可有长高,还有看着这片广阔的大地,她吕家的庄园,她吕家勤劳的农仆。 说起来一年前无意中中了哑毒,没多久又送来这济州,让她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后来时间久了,反倒喜欢起这个地方来,这儿不比城里,没有喧哗的马车、商贩,没有热闹的人潮,这里有的只是平静、安宁,没有纷争,还真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终究这处宅子是二姐姐购得,依着二姐姐的眼光岂会差到哪儿去呢?! 前不久收到二姐姐的来信,吕家终于返回了京城,听到这个消息她非常的开心,可是那后面说再过些时日会把她接回京城,她有些惶恐,不只是因为她的这个病,她是不想离开这片广阔的大地而去繁华的京都,那里在记忆里都似乎陌生了起来,曾经的生活并没有让她有多留恋,反倒在这里住着的这一年却让她难以搁弃,若是回了京城,她便嫁给京中权贵,想起那些子纨绔世家子弟,特别是自家的两位哥哥,让她更是抗拒。 信中也有说到她中毒一事,解药是一株六味解语,二姐姐会想法子帮她去寻,她便也不再担忧了,放下心里的思想包袱,她走得非常轻快。 来到小树林里,因为是早晨,农仆都在田间劳作,不到正午太阳当空不会来小树林乘凉休息,所以此时的小树林除了那林中叽叽喳喳的小鸟叫声,再没有任何杂音,显得非常的安宁。 林中小径通四方,吕媛主仆三人便随意的在林中慢步。 不知走了多久,吕媛听到一个细微的衣袂声,接着听到后面两丫鬟“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她忙回头一望,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接着抬眸四下寻找,没有看到任何身影,那她们又是如何倒下的?正这么想着,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她慢慢地把头仰起,望上头顶上茂盛的树杈枝叶,这里正处在林中正中心,这么抬头仰头居然看不见天空。 吕媛皱了皱眉,就这样看着头顶,忽然那树叶遮得严实的地方迅速的掉落一物,不待吕媛回过神来,那“东西”已压将下来,吕媛险之又险的避开,接着是“砰”的一声,“东西”落到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吕媛吓得心里怦怦直跳。 那掉下来的不是什么东西,而一位穿着黑衣的人,就保持着掉落时的姿式曲转着一动也不动了,吕媛站在原地瞧了半天没有动静,才慢慢地靠近此人,从一旁捡了根棍子上前拍了拍,地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背着她看不出样貌,但看那人八尺身材,应该是位男子,只是不知怎得从树上掉了下来。 吕媛靠近,丢了木棍,按下心里的不安,憋着呼吸,伸手探向那人的鼻息,还有气息,她松了口气。接着又来到两位丫鬟面前,探了探鼻息,很正常,估计只是被敲晕。 吕媛把两丫鬟扶到一棵阴凉的大树下,两人背靠着树躺着,然后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见地上的三人始终没有动静,于是又来到那黑衣男子身边,伸手扶起他,男子的身子非常沉重,吕媛使劲,额头直冒汗,终是把男子扶到了大树下,靠着树干坐好。 到这时她才看清那男子的长相,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那剑眉上挑入鬓,双眸紧闭看不出其光茫,唯那泛白的唇抿成一线,脸上肌肉紧繃,眉间隐隐带着一股戾气…… 正在吕媛打量之际,那双原本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把吕媛吓得跌坐在地,那目光阴冷如实质,非常凌厉,就这样淡淡地盯着她,让她有种无所循形的感觉,就这种看人的目光,似那天空翱翔万里的鹰隼,终于寻到了猎物准备进攻的模样。 吕媛那眸光里带着浓浓的怯意,原本流光溢彩的眸子更带着几分可怜与脆弱。那男子面色微微一变,接着收回目光看向一旁昏睡在地的两位丫鬟。 待那男人的目光收走,吕媛方才觉得那身上莫名的压力一松,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目光会有如此可怕,刚才昏睡时那眉间隐含的戾气此时顿现,即便那人不再看着她,就因为与他呼吸同一片空气而让她有些窒息,这男人身上发散出一种冷如实质的危险气息,就算不出声说话,不用眼神注意你,也让人觉得不能靠近他,不敢靠近他。 男子查看完地形,天间忽然传来一声怪叫,吕媛也发现了,她忙抬头看去,就见那茂叶林中露出半个翅膀,应该是鹰,还不待吕媛有所反应,那男子迅速的捞起她一个翻身起来,把她夹在胳膊下,几个飞掠的动作,就去了好远。 吕媛只觉得眼前的景色瞬间转移,一柱香的时间,男子的身形停了下来,吕媛的头早已被震晕,头脑充血,落地时已站立不稳。 男子没有理会她,独自坐在大树下,由得吕媛跌坐在地上。吕媛调节好自己,才慢慢反应过来,这里是……这里绝不是吕府别院后的那片小树林,吕媛起身四下一望,脸色泛白,这周围尽是参天大树,一眼望不着边际,处在这样的树林里,她一个柔弱女子哪还能寻到方向,吕媛于是看向那闭目养神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原本带着红润的脸上有些苍白的不正常,额头上也冒出汗来,原本让人感觉凌厉无比的一个人,似乎要温和了一些,就像一只被人拔了牙的老虎,危险气息也弱了几分。 吕媛忽然发现那男子的左肩似乎受了重伤,湿了一片,莫非是流的血?穿着一身黑衣,若不是仔细注意,还真是看不出来,何况刚才他那令人难受冷漠的眸子,谁会想到他是一位受伤之人。 吕媛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挨得他不近也不远,吕媛为什么要坐在这儿,一是为了防止这人突然走掉,毕竟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大门不迈的小姑子哪会知道,心下害怕的紧。二是不敢靠太近,刚才那人目光冷冽的刺入吕媛的骨子里,让她害怕的不敢接近。 吕媛就这样守了大半日,而那闭目养神的男子却没有半点动静,让吕媛不由得又猜凝了起来,莫不是死了?想到这儿,她脸色大变,忙起身走近。 上前伸手探了探,是活的,吕媛松了口气,就这几个时辰里,她的心情是起起落落的,明明害怕这人,却又害怕他死去。 这人流了这么多血,定是受了重伤,如何再不包扎治疗,就算是再强大的人也熬不住。吕媛起身在四周寻了一圈,听到远处有溪水流动的声音,她忙跑了过去,来到泉水边,上前蹲下,洗了一把脸,又喝了几口水,才觉得人精神了不少,接着又想着要怎么把水带回去呢? 于是四下里寻了寻,最后摘了一片不知名的野草叶子,就这样接着一点水往回走,来到男子身边,就见男子抿紧的唇。 她一手把叶子折成一条水槽,一手掰开男子的嘴,把水灌了进去,男子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去,可这叶子装水实在太少。 吕媛想了想,只好把男子慢慢地扶了起来,男子身材高大,整个身子压将下来,吕媛完全没有力气挪动,动了几下后,她瘫在原地。吕媛休息了一会,最后一点一点的挪动,终是把男子挪到了泉水边上。 吕媛忍下心中的别扭,把男子的衣裳解开,露出左肩上的伤口,吕媛倒吸了口气,想不到受了这么重的剑伤,虽然用了什么东西封住了伤口,可这次奔波牵动了伤口,周围裂开,血流不止。 吕媛用泉水擦去血水,再从裙摆处撕下一块布替他包扎妥当。又见男子苍白的脸,便用泉水给他擦了一把脸。 伸手一探才发现男子额上烫得厉害,受伤严重导致发起烧来。这荒山野岭,上哪儿找大夫去,吕媛有些束手无策,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吕媛起身在四周寻找有没有能歇息的山洞。 倒真的被她寻到了一个,看看这天色也快暗下来了,好在寻到了这么一处又浅又小的石洞,洞口前有一股腥臭味,却不是很浓,有些淡,先前这处应该是某只野兽停留的地方。吕媛把洞前收拾了一下,然后返回男子身边,又是一步一步挪回洞里,此时天色完全黑将下来。 一向未出过远门的吕媛,就这样的又惊又怕的坐在石洞口守着,每每听到那外间传来的野兽嘶吼声总能让她胆颤心惊。 第72节 吕媛中途探过他两次鼻息,生怕他转瞬间就没了,然后把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这片陌生的原始森林。 就这样苦苦熬到天朦朦亮,进了洞,看着面色开始恢复血色的男子,心中的大石落下,他还真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男人。 直到天边大亮,吕媛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才出去转悠,转了两趟却什么没有捞到,回来守着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吕媛倾身上前探了探男子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下去,正在她要收回手之际,一双凌厉的眸子猛然睁下,吕媛是下意识的一惊,“啊”的一声往后倒去。 那男子立即坐起,淡淡的看了吕媛一眼,吕媛被他目光扫到,全身一颤,不知他准备要做什么。 男子不再看吕媛,他立落的起身往洞外走去。吕媛说时迟那是快,立即扑了上去,抱住对方的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这个时候的吕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唯一一个念头,不能放他走。 男子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腿上的一双藕臂,皱了皱眉,腿动了动,然而吕媛却抱得紧紧的,男子眉间戾气顿显,命令道:“放开。” 吕缓死命抱着就是不放手。 男子右手手掌不自觉的打开,若仔细注意,他手掌间有一股热流顿显,然而他却没有下手,只见他面色微微一红,停下动作,看着地上倔强的吕媛,收功握掌成拳,往旁边洞壁一拳打去,只听到砰的一声,那石壁上好大一个洞,震得石粉翻飞,可吕媛像是铁了心似的,抱着那条腿就是不放,她害怕得全身发抖,却死闭着双眼,咬紧了唇,那唇角还有血流下,显然下了死力。 男子见她这幅模样,当即一愣,顿了顿,才勉强压下语气,道:“你若不放我出洞,我怎么去寻找食物?难道你还有这份本事不成?” 这时吕媛从他嘴里听到还算得上温和的话,她才抬眸看去,见对方阴郁的脸,即害怕又无奈的放开双手,那眸里尽是脆弱。 男子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身出了山洞。 吕媛就这样一直坐着,呆呆的望着洞口,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离开家门却遇上这样的事,她不知怎么办才好,在这荒山野岭当中,从小到大以来从没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 就是吕媛以为那人不会再回来时,那一身黑衣出现在视野当中,就见对方纵身一跃入了洞口,紧接着传来一股食物的香味,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块草叶包着东西。 那男子走近 ,顺手把草叶往吕媛丢去,吕媛小心翼翼的接住,找开叶子,就见里面有一只大鸡腿。吕缓在看到男子终于回来了的时候,心里就涌出一股莫名的喜悦,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当她看到那烤得外焦里嫩的鸡腿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浓了。 男子把吕媛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寻了一角坐下打坐,便是他自己也未曾发觉,那眉间的戾气淡了下去,眉眼都柔和了。 吕媛见他闭着双眸,一言不发,于是细嚼慢咽的吃完手中的鸡腿,安静的坐于一旁,偷偷地打量那男子。吕媛胆子一向小,她害怕这人连带的也不敢抬眸直视,然而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打量,使得那男子皱了皱眉,没多久那男子忽然睁开眼睛,正好捉上吕媛的目光,吕妍面上一惊,身子抖了抖,垂下头去。 男子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吕媛感觉到那沉压压的目光,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在她万般无助的时候,男子忽然发话了:“过来。” 吕媛听到他那命令的语气,身子不自觉的往他身边挪去,可她心里却害怕的紧。 吕媛靠近,男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吕媛的脸,使得她的目光与之相对,吕媛眸中的恐惧一览无遗。 “你怕我?” 吕媛不敢答。 男子冷笑一声,“像你们这样的大家闺秀,应该很注重名声,如今你被我掳来,不知你再回去,可是会寻死?” 吕媛依旧不敢答,不过吕媛即便回答,她也不会说话,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开口讲话了。 男子见她不答,手上的劲重了几分,“怎么怕成这样,都不敢回答我了。” 吕缓只好摇了摇头,可吃痛的下巴让她不自觉的蹙起了秀眉。 男子看着那双美丽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那眸里似带着泪光,晶莹的似能挤出水来,顺着那眸子,看着她那秀挺的鼻子,还有那如樱果一般的软唇。男子看着看着,垂下头去,含上那软唇,那柔弱的触感,让男子身子一僵,铁臂环紧她。 吕媛就这样怒睁着双眸呆呆的看着那男子轻薄自己,可她全身都使上力气,只觉得那双铁臂不停的挤压着她的肺部,似要炸了。 许久,男子放开吕媛,吕媛的脸颊上留下泪来,一双美眸就这样呆呆愣愣的看着他。男子看到她的目光,当下一惊,忍不住伸手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气,一手扶着这具柔软的身躯,心里某个地方似被触及,男子静静地看着吕媛,低沉的声音温和的开口:“以后你可以唤我莫郎。” 吕媛未动。 男子看着她流不尽的眼泪,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接着说道:“你反正也被我掳了来,我即使放你回去,你的名声也不好了,若一味要寻死,不如就跟着我吧,我会带你去飘渺峰,从此与世隔绝,不受世俗所缚。” 吕媛乌黑的眼瞳转动,看向男子,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就这样的眼神,男子似乎读懂了似的,他伸手探向吕媛的脉,顿了顿,皱起了眉头,许久才松开吕媛的小手,沉声问道:“你中了哑毒?” 吕媛点了点头。 男子眉间戾气顿显,他放下吕媛,回过身去,命令道:“快爬上我的背来。” 吕媛微愕,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忍住心里的怒火,耐着性子重复道:“快上来。” 吕缓被他这么一吼,当下忙爬了上去,就见男子背着她站了起来,往洞外走去。 吕缓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他背着,用了三四天的时间才离开这片森林,出了林,两人寻了一处水源休息。吕缓抽了个机会,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字:“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子冷眼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莫非你还想回去?” 吕缓沉思了会,又在地上写着:“我还有姐姐放心不下,即便要走,也得向姐姐辞行。” “此事由不得你。” 吕缓柔弱的看向男子,男子先是不予理会,可那身上停留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舒服,他有些烦躁的看向吕媛。 “先去弄到六叶解语草解了你的毒再送你回去。”男子说完,便再也不说话了。 或许是男子一时心软,居然带着吕媛进了一个小村落里休息,那个村里上下一百来人,大家屋挨着屋,像个小部落,村里老弱妇孺守着家,年青力壮的男子便上山打猎为生。 村子虽小,却也算热情,听到吕媛两人想要在村里住宿一晚,那为首的像是村长的男子便欣然同意了,还为两人安置了小屋子。因为吕媛不能讲话,全由男子发话,害得这一些村民都以为是一对落难夫妻,自然也只按排了一间屋子便散了。 吕媛看着这间简陋的小屋,里面唯一能坐的地方只有那张石床,还有一条小矮凳,吕媛心惊胆战的坐在小矮凳上。 男子进屋时瞥了一眼,便径直走上石床。 外间天色暗了下来,村长送来饭食,男子却没有动的意思,吕缓看着那石桌上的小米粥,当下就饥肠辘辘,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动静,便挪动着身子靠近,先是闻了闻,再看向那男子,他依旧一幅闭目养神的模样,吕媛当即也不再扭捏,拿起桌上的碗准备开吃,可端上手的碗却被一股怪风扫来,接着掉落在地,吕媛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带着怒气看向男子,可他却似个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吕媛口不能言,最后只能气愤愤的趴在石桌上休息,她决定就这样趴一夜。 吕媛熬到半夜才困到不行的睡了过去。男子从石床上下来,抬步上前,看了吕媛一眼,倾身上前把吕媛打横抱起,放回石床上。 吕媛放置在里面,男子和着衣在外面躺了下来。 天边泛起白肚,吕媛听到一些怪叫声,从梦中惊醒,从窗口透进来微弱的光,她借着光,在屋内扫了一眼,没有看到男子的身影,她当下一惊,睡意全无,猛的爬起身来,就在这时,听到屋外一声声惨叫,那惨叫声划破长空,在这个寂静的早晨显得非常的突兀。 吕媛颤抖的下了床,悄悄来到窗边伏在上面,从缝隙中往外看去,就见那个叫莫郎的男子背对着她,拿着一把长剑抬起,向脚下一位老妪刺去,那老妪发出“啊”的一声,鲜血四溅,喷在男子的黑衣上,那男子却一动也未动,那画面就像地狱的勾魂使者,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拿着利刃正肆无忌惮的屠杀着这些无辜的生命。 吕媛惊得捂住了嘴巴,一双美眸睁得又圆又大,那惊恐那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还好她是个哑的,否则定会惊惧的大叫出声。 可当吕媛看着那男子一步一步的走进那稚龄孩童时,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的推开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男子听到声音,回头看来,就看到吕媛向他急急奔来,他眉头一紧,毫不犹豫的转身,继续往那孩童走去。 吕媛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心如刀绞,再也不管不顾,就在那男子靠近孩童的时候,她抱住了他的腰,死死地抱住,嘴里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唯那眼泪打湿了男子的衣裳。 男子动作一顿,握住剑的手青筯爆起,眉间早被一层黑气掩盖,眼瞳都泛着血丝,他垂头看向腰间那双白嫩的手臂,剑慢慢举起,准备刺向地上的孩童,可吕媛却死命的把他往后拖去,男子犹豫了一会,就在这时,地上看起来一脸无害的孩子猛的从身后拿出铁叉向男子小腹刺去,男子察觉到异动,手臂不自觉的往下一压,剑尖穿过孩童的身子。 男子终于不动了,吕媛侧目看来,看到那张稚嫩的脸,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吓得手臂一松,身子往后倒去。 男子就这样血淋淋的站在尸体之中,高高的看着吕媛,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打算要解释什么,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 吕媛到这时才发现这男子这么冷漠的一面,心已沉入底谷,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多么希望他能好好的解释一下,她希望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杀这些人的,他定有不得以的苦衷,可是事实却摆在眼前,他就用那双手杀了这些老弱病孺,他就是这样的无情。 就这样,天边的太阳露出半张脸,可这片大地却显得如此阴森,并没有带来一丝温暖。 男子冷笑一声,道:“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如今你也看明白了吧。” 的确看得很明白,跟着这样一个人间恶魔,这丛丛峻岭又有何惧怕的。吕媛往后一步一步挪开,男子却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怕我?”男子赤着双手,就这样慢慢地走来。 “那又如何,你不也落入我之手,生死都在我转念之间——”男子似乎没了耐心也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一手捞起吕媛,闪入茅屋后,吕媛还不明所以,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近在尺尺,接着是几声哀嚎,定是那些粗壮汉子看到那些枉死的家人,吕媛在心里滴血,可眼前的恶人却一脸淡然的似刚才根本就是不是他动手似的。 外间年青力壮的二十几位小伙吼完,站在前头的两人传来对话声:“来晚了,两人已经跑了。” “昨夜我不是吩咐阿布假扮成村长送了饭食么?那饭食莫非他们根本就没有吃?” “看样子是的,这男的果然如师尊说的,武功相当了得,想不到那人从章州一路跑来,身负重伤,如今身边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还有这番能耐。” “该死的,若早知道此人这么厉害,你便不能答应师尊的请求——” “若不答应,只怕下场更惨……” 吕媛听到这儿,心口猛的一颤,抬眸看向那男子,那男子却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喋血的笑意,吕媛忙拉住男子的袖口,男子侧过头,吕媛摇了摇头,在他手中写道:“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也解恨了,不要再行杀虐,我们走吧。” 男子显然不是这么想,抽了抽自己的袖口,吕媛却不放,日光焦急又担忧的看着他。 男子似乎被吕妍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给弄烦了,回头望了那些人一眼,转身抱起吕媛,飞身而去。 两人行了大半日,男子停了下来。他把吕媛放下,转眼又不见了踪迹,吕媛早已习惯了他来无踪去无影的作风,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等着。 没多久就见他带来了猎物,架起了火,烤了起来,一边烤一边吃,吕媛看着他半生半熟的吃着,忙收回目光,那男子发觉了吕媛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见到她那嫌恶的眼神当下一顿,似才反应过来似的,把嘴中的食物拿出,没有再吃,径直烤熟了,才甩给吕媛一只小腿。 吕媛知道两人从昨日到现在就没有再进食,他定是饿狠了才会这样半生半熟的吃着,可当她看到他嘴里的血迹就让她想起他站在尸堆里的那一幕。 男子因为吕媛的眼神有所收敛,坐在一旁慢慢地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男子又准备上路。吕媛忙起身拉住他的袖口,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我们要去哪里?” 男子冷声道:“去祈山寻药。” “祈山有多远?” 男子冷笑一声未答,吕媛换了一个话题:“我请求你,你以后不可以再乱杀无辜。” 男子耻笑一声,可看到吕媛那坚持的目光,微微一愣,顿了顿,沉声应道:“好。” 吕媛放下心来,接着想了想,才犹豫着写下:“莫郎,你真的会娶我么?” 这是吕媛第一次这样唤男子,男子脸一红,迅速起身,抵足一飞,不见了踪迹。 吕媛呆呆的坐在原地,心时有些彷徨,刚才她不该问这句话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就这样的问了出来,或许是从小的孤独让她惧了。 她虽养在嫡母膝下,可总是一个外人似的,后来嫡母也义不容辞的抛弃了父亲,她又成了孤身一人,后来遇上了姐姐,可是她又莫名的中了毒,虽然她还庆幸为姐姐挡了这毒,可是却要受离别之苦,她知道这些必定是姐姐为了保护她才迫不得以的,但这一年多的孤独又有谁懂得。 来到济州,她以为可以这样的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她偏又遇上了莫郎,这个男人喋血成魔,可她就是知道,这世上除了姐姐外,唯一一个真性情对她好的人,这一路上走来,她越来越依赖起莫郎,她不想再孤孤单单的走下去。如今家中姐妹都有了好归宿,唯她却十年如一日孤苦的守在济州别院,即使将来进了京又能如何?她身上的隐疾笃定她此生与幸福无缘,既然是这样的结果,何不跟着莫郎浪迹天涯,离开这些世俗,过上另一种人生。 吕媛等了许久,她想或许她相信的莫郎终于腻了,他终于不想带着这个累赘,刚才她那样问出来,便是她把一颗纯洁的□□端在了手上,任他摘取,他拒绝了,吕媛苦笑一声。 这张牙舞抓的山林似乎也没有这么可怕了,想起自己孤苦的一生,觉得若是被山林里的野兽裹腹也无所谓了,吕媛慢慢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股轻风拂面,一位白衣男子忽然站在吕媛身前。吕媛错愕,抬眸看去,这不是去而复返的莫郎又是谁?只是他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在这荒山野岭里,忽然换了一件白得似雪的衣裳着身?吕媛着看眼前这张俊美似仙的面容,看着那雪白的衣裳,她的心情很复杂。 “那衣裳上面不干净,不想把你弄脏。”男子幽幽开口。 吕媛“嗯”了一声,可是这些对她又有什么关系,他并没有娶她的意思,她依旧是孤孤单单的一人。 “上来。”男子背向吕媛蹲下。 吕媛看了一眼,淡淡开口:“不用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男子猛的起身回头,冷眼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线,刚才还有些温和的面色瞬间就冷如冰块,吕媛惊颤的退后一步。 “上来。”男子阴着脸又将背朝向吕媛,语气命令道。 吕媛被他一吓,只好安安份份的爬了上去,他的背很宽很结实,趴在上面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吕媛的脸红通通的。 男子走了两步,低沉的声音从风里飘入吕媛耳中:“等解了你的毒,我们便隐居飘渺峰,再生一双儿女,就这样相依相偎的过一辈子。” 吕媛原本羞红的脸更加的红了,连着耳垂脖子都红透,她一双柔嫩的小手环上男子的脖颈,樱唇在男子的耳边吻了吻,声音轻呢的在他耳边承诺:“嗯!一辈子,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