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有女》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书名:谢家有女 作者:容与 文案: 谢兰馨从长公主曾孙女变成普通的官家千金,在乡下守孝三年,回京以后被昔日年岁相当的京中名媛私底下嘲笑是个又胖又丑的野丫头。 谢兰馨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拿着兹味斋的精致糕点,嘴巴吃得鼓鼓的,口齿不清地淡定道:放眼整个京城,只有她家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传统,没有小妾姨娘通房庶子庶女之类的争宠邀功下黑手,小日子不要过的太惬意哦! 关于南竹女主男配的互动: 踏青时,谢兰馨望着面前帅气的马,咬手指:不会骑,好发愁。 顾瑾潇洒上马,一脸鄙视说:“瞧,像我这样就行了,怎么样,我厉害吧?”开始边得瑟,边自夸。 表哥钟子枢安慰:“兰馨,没关系,来,我扶你上去,小心一点……” 说着把谢兰馨给扶上马。 谢兰馨骑在马上,笑容灿烂,望着表哥一脸崇拜赞叹和感激:表哥真好! 顾瑾转身,看着离去的两人,呆滞……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主角:谢兰馨 ┃ 配角:顾瑾,钟子枢 ┃ 其它:种田文,慢热 ================== ☆、第一章 薨逝 第1章第一章薨逝(曾祖母,阿凝为你狠心摘下这么好看的花,要乖乖喝药) 咸宁五年十一月初一的这天,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点点雪花飘飘摇摇地从黯淡的天幕中落下,化去。 雪下得并不大,风倒是有些儿冷。一贯热闹的清河大长公主府似乎也在这寒风中瑟缩而安静。 半个月前,向来康健的清河大长公主偶感风寒,从此卧床不起。这位历经四朝的公主,眼看已经熬不过这个冬天,公主府上下自然无人面露欢颜。 梳着包包头,长得又胖嘟嘟的谢兰馨穿着一身缎面红袄,也跟着蹙着眉头的大人们守在曾祖母的身边。曾祖母见了她这么红彤彤的一身就高兴,说她就像红灯笼一样喜庆,而她也最喜欢红衣裳了,因而每次都是穿红色的衣裳来陪曾祖母。 她才六岁,还不知事,对这种沉重的氛围还感受不深,只是觉得曾祖母生病了,要躺在床上,吃那苦苦的药,好可怜!不久前她因为贪玩着凉,也曾领受过这样的待遇,那会儿喝下去的一碗碗黑色的药汁,让她现在闻到曾祖母房里药的味道都觉得自己的嘴巴苦苦的。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大家都围在她身边,一定要她把药喝下去。曾祖母、爹爹,还答应了好多条件,连二哥都把他平日最喜欢的她怎么求都不肯的一件小玩意儿给了她。娘就好凶了,说她不喝药就只能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什么好吃的也不能吃。她最怕没得玩没得吃了,只好乖乖吃药,后来就好了。 曾祖母现在肯定也不爱吃药,不然娘也不会总是发愁。曾祖母又不稀罕爹爹和哥哥的东西,娘对曾祖母也不像对她那么凶,所以曾祖母也肯定不像她那么听话,嬷嬷姑姑们熬的药肯定被她偷偷倒掉了。要不然,那么多苦苦的药,都乖乖地喝了,曾祖母也肯定好了,可以起来和她玩了。 谢兰馨为此烦恼了很久。她想像娘一样守在曾祖母身边,盯着她吃药,可是曾祖母总是一下子就赶她走,说什么“别过了病气”,叫她出去玩。最讨厌的是娘啦,叫她别吵着曾祖母,让乳母把她抱走了。 谢兰馨嘟着嘴巴很不高兴,大人们都好讨厌,一会儿说见了她高兴让她陪,一会儿又说她吵。人家只是想陪着曾祖母,给她解闷,可他们却让自己出去玩,这么冷的天,能去哪玩呀? 想来想起也只有花园还可以逛逛。 虽然是冬季了,但清河大长公主府的花园里还是有许多盛开的鲜花,有的是当时令的,有的却是暖棚子里的。曾祖母以前常带她去花园看花,告诉她花的名字,还经常会跟她讲故事:什么牡丹触怒女帝被贬洛阳,忘忧草可以解忧,彼岸花见花不见叶之类的……现在她好多都忘了。自从曾祖母生病了,再也没人给她讲那些好听的故事了,曾祖母也再没来看过这些花了。 “对了,我可以把花带去给曾祖母看呀!”谢兰馨双眼一亮,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她每天都一早就跑花园里去,折那新开的花,带给曾祖母看,并叮嘱她:“曾祖母,你要乖乖吃药呀,等你好了,阿凝带你去看花。你看,这花多好看,长在枝上更好看对不对?阿凝为了你,好狠心地才摘下来的。” 曾祖母就和周边伺候的人笑了: “哎呀,我们家的小阿凝好孝顺呀。公主啊,就为了这些可怜的花儿,您也得快些好起来呀。” “花神娘娘心疼这些花儿,也要保佑公主快点好起来呀。” 谢兰馨觉得她们说得很对,重重地点头:“那阿凝就再狠心一点好了。” “好,那曾祖母也一定乖乖地听阿凝的话。”躺在床上的曾祖母微笑着,柔声答应。 这一天,谢兰馨抱着几支腊梅,像往常一样兴奋地跑进屋:“曾祖母,之前我们看过的那棵腊梅开花啦,好香好香啊,您的屋子里都是苦苦的药味,让她来熏一熏。” 没有听到曾祖母的声音,这不奇怪,曾祖母肯定是吃了苦药难受不想说话,但是那些嬷嬷姑姑们怎么也都不说话? “你们怎么了?” 她们一个个都低着头。 “阿凝,小声一点,”她娘坐在床头,没有回头看她,她的声音哑哑的,“你曾祖母睡着了。” “哦。”谢兰馨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眼手里的腊梅,踮着脚尖轻轻地走到床前,探头看了一眼,曾祖母静静地躺在那儿,闭着眼,微笑着,睡得好香啊。她把腊梅放在枕边,这样曾祖母再梦中也可以闻到,一醒来就可以看到。 “娘,您怎么哭了?”她看她娘眼里含着泪,似乎就要掉下来,“娘,您别哭呀,曾祖母在睡觉觉,咱们别吵她。”她拿出帕子去擦,轻声地提醒。 “阿凝呀……”她娘伸手紧紧地搂住她,眼泪很快就濡湿了她的衣服。 娘在兰馨心里,一直是美丽温雅的,而现在,却显得有些憔悴郁郁。兰馨看着娘的泪水,慌了神,想安慰娘,还没出声,就听到一阵脚步响。 她扭头一看,却原来是爹爹带着她的两个哥哥匆匆而来。 向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爹爹和稳重的大哥,头一次像二哥一样失态,而且,头一次没先注意到她,只管径直冲到床前。兰馨不知为什么,心里慌慌的,竟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去撒娇,只是靠在娘的身边。 爹爹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曾祖母,过了一会儿,缓缓地跪在地上:“祖母!祖母——” 她第一次知道,爹爹居然也会哭,还哭得那么伤心。 “谢郎……”她娘放开她,和哥哥们一样都跪在她爹的身边。 谢兰馨懵懵懂懂地也跟着在旁边跪下,迷茫地看着曾祖母,听着耳边父母哥哥们的哭声,她隐约感觉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跟着哭了起来。 门外,有人静静地书下:清河大长公主薨于咸宁五年十一月初一巳初。 清河大长公主三年前过的七十大寿,今年入冬以来,又一直卧病,此时薨逝,并不意外,府中早有预备,只是真正办起事来,就不免忙乱。 实在是长公主府人丁不旺:驸马谢潜三十年前就过世了;独子谢双清也在十几年前任汴州刺史时,因黄河大水,为护堤而遇难;儿媳吴氏在谢双清去世不久也病逝,清河大长公主便只守着唯一的孙子谢安歌过日。谢家从谢潜起就是一脉单传,谢安歌差不多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十年前,谢安歌娶妻宁国府嫡女钟湘,生下长子云轩、次子兰轩、女儿兰馨,一家五口便是现在这座公主府仅有的主人了。 遇上这样的大事,谢安歌作为承重孙、钟湘为宗妇,都分不开身,下面三个孩子又还小,内外诸事竟无人主持,只能暂且一应都交与公主府家令。 幸而家令也是精干之人,立时就带着上下人等忙开了:换素服、换陈设、派人各处报讯…… 一时间整个府邸都热闹起来,只是这热闹没一个人喜欢:有的是真心伤悲,有的不免就担心自己的将来,毕竟公主没了,按旧例公主府是要收回去的,除了少数的一些,大多数人不知道自己将来会遇上怎样的主人——毕竟像公主和谢家的这些主人那么宽和的并不多。 紧邻的豫王府是最早知道这个死讯的。 现任豫王萧则是太.祖四子豫悼王之独子,与清河乃嫡亲的姑侄。萧则孩提时便父母亡故,是清河接过府来照顾到成年,因而与清河十分亲近。几十年来两府来往频繁,简直便是一家。 清河病重这些日子,萧则和豫王妃也是三不五时地过府探望,对清河的病情知之甚详,一听隔邻的动静就知道清河大概不好了,忙就换了衣服赶过去。 他们一到,谢安歌和钟湘便松了口气,谢了又谢地把内外各项事务都托于他们,豫王夫妇也毫不推脱。 于是豫王在外做主,王妃照管里头,又调了许多王府的执事来帮忙,加上公主府本身的执役,人手便足够了。 有他们的帮忙,公主府内外各项事宜就更井井有条了,不多时,上下人等都换了服色,孝棚高起,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门窗都糊了白纸,喜庆的陈设都撤了,顿时,公主府便白茫茫一片,再看不见一点艳色。 宫中也得到消息了,皇帝的的诏书没有过午就下来了: 清河大长公主,□□之女,太宗之妹,先帝之姑,朕之祖姑,地位尊荣,年高德劭,其典礼应视亲王有加。 过不了多久,更具体的旨意下来了:丧礼由礼部尚书杨正仪、宗正寺卿豫王萧则主持,皇帝将亲临致祭,并辍朝七日,百官禁嫁娶宴乐一月,京外军民减半。 礼部尚书很快奉旨前来,协助萧则主持这场丧事。 各府得知消息,自然也不敢怠慢,很快便安排了车马奠仪,换上素服戚容,接踵而至。王府公主府等皇亲国戚在先,文武公卿随后,都是亲至跪拜,萧则杨正仪等负责男宾,豫王妃并钟湘的娘家人负责女眷,迎来送往,谢安歌带着二子在灵前,他的妻子钟湘带着女儿在幕后,只管哀哭还礼。 一时间只见大长公主府外熙熙攘攘都是来吊唁的达官显贵,车轿排出去老远。 因为皇帝要来祭拜,许多人拜祭完了还逗留着不走,想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这就让外面的路越发拥挤了,许多晚来的贵人,不得不远远地便下了车,步行而来,显得极为虔诚。 皇帝来得并不晚。他并没有摆完整的銮驾,一身素服地在太师韩鹏举和一干侍卫的簇拥下前来,轻车简从,十分低调。 在场的大多数人甚至直到那声“皇上驾到”时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跪下去。 拈香,点香,立拜了三拜,上了香。 年少的皇帝还特意安慰谢安歌几句:“谢表兄节哀,姑祖母泉下有知,亦不希望表兄哀毁过礼。”又问清河有何遗愿,听说唯一的遗愿是与驸马谢潜合葬,便感叹了几声,应了下来,并让礼部更改相关的典仪。 皇帝只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他一走,门外的车轿很快便散了大半,但接着便又有新来的车轿填补进来,公主府外依旧是长长的车水马龙。 虽然皇帝来去匆匆,但这种哀荣已经足以让人羡慕了。 接下去几天,一直有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宾客,直到大殓后,才渐渐少去。 转眼祭了头七,余下诸事已不算繁杂,杨正仪留下礼部一个郎中协助家令处理接下来的事,便告辞离去,只等停灵满四十九日后择日出殡时再来主持。萧则亦有职司,忙过了最忙碌的这几天,自然也与王妃回自己府里,只是与谢安歌说了,有事时会过来照应一二。 这一天的晚上,因为头七的风俗,公主府上下人等都早早地睡了。这些天,不管主人也好,下人也好,没有能偷闲的,祭了头七便都似乎松了一口气,积累的疲惫都涌上来,个个仿佛比前几日更累似的,很快就陷入沉睡。公主府一下子就清净下来,只有灵前做法事的和尚依旧按时辰念着没几个人听懂的经。 在这样的夜晚,却有两道小身影悄悄地绕过那些迷迷糊糊点着头念着经的和尚,溜进那放着棺木的后堂。 ☆、第二章 夜半遇鬼 这是两个少年,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不过七八岁,都是一身素服,手执香烛,显然是来拜祭的。 那大点儿的少年肌肤白皙,在月色下苍白得几乎透明,眉目如画,形容瘦削,看着似乎弱不禁风。他此刻一脸肃穆,倒显得有些孤高不可亲近,只是毕竟年纪尚小,身量未足,倒给人一种青稚的感觉。 而小的那个孩子,长相虽然与大的那个仿佛,神态举止却跳脱多了。他就显得轻松多了,似乎根本不是来祭拜的,刚才因为见到一个和尚念经打瞌睡差点一头栽倒,还几乎笑出声来,惹得大的那个瞪了他一眼,轻声责备他: “鹤奴,这是灵前,庄重一些!” 那被叫做鹤奴的这才捂着嘴,神情严肃了一些。 第2节 后堂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一弯残月和前堂隔着重重纱幔透过来的一点光亮,勉强看得到眼前的路。 正中便是一张供桌,依稀可见除了鲜果糕点之外,还有几样菜肴,最显眼的却是正中的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看到那些饭菜,鹤奴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偶然听到一个说法: 据说,人过世的第七天,魂魄会回家见亲人的最后一面。因此,在世的亲人未免亡魂见了家人,留恋人间不愿离去而错过投胎,就会准备好丰盛的供品后避开。 今天,正是清河大长公主过世的第七天,而他们刚才溜进来时就知道,公主府上下除了侍卫和前面那些个和尚外,好像都早早地睡了。 鹤奴四顾周围,忍不住更靠近旁边的少年一点,小声猜测道:“衡哥,你说,大长公主会不会就在这会儿回来啊?”他有些后悔这天跟着来祭拜了。 那被唤作衡哥的少年,皱了皱眉,轻叱了一句:“胡说什么呢?”见鹤奴有些害怕,想着他毕竟还小,语气就软了下来,温声安抚,“大长公主在天有灵,她当初既然庇护了我们几家,现在又怎么会害我们?你不要怕。” “谁说我怕了。”鹤奴有些脸红起来,男孩子最怕被人说胆小之类的了,明明害怕也要强做胆大,“我知道大长公主是好人,就算薨逝了也是好鬼——要是吴王叔也能来祭拜就好了。”虽然强作镇定,说到后面,还是免不了露怯,下意识的露出希望有大人在身边的意思。 “叔叔的脚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来。”衡哥听出鹤奴死鸭子嘴硬,却也没笑话他的意思,他也有些遗憾吴王叔不能来,“我们也就只能这样表示一下感激之情,不然,谁知道有些人又会说什么呢,反而害了谢家表叔。” 他望着灵堂,出了一会儿神,才招呼表弟:“咱们点香祭拜吧,蜡烛就别点了,免得惊扰了别人。唉,也只是稍尽一点心罢了。” “衡哥,你看!”鹤奴却瞪大了眼睛,小声惊呼起来,“那……那是什么?”声音都有些抖了起来,完全没了往日的天不怕地不怕。 衡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供桌后面的棺木上,好像有一只白白的小手抓着棺盖,似乎是准备往外爬。 衡哥眨了眨眼,那只小手不见了。 “没什么啊。”衡哥觉得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鹤奴小声而坚决地说,“不,肯定是有鬼!刚才我明明看得很清楚。”说着,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动静,忙紧紧地抱住衡哥的一条胳膊,“衡哥,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衡哥推了推鹤奴,正想说“别闹了”,却听见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幽幽传来,那声音好像就在棺椁那儿。 再仔细听时,哭声又不见了,只听到外面风声呼呼,让人打从心底觉得渗得慌。 这时候,衡哥心里也不免毛毛的了,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要上前探个究竟。 这时,一只白白的小手又冒了出来,先是一点儿手指尖,再是整个手掌,再是一小节莲藕般的小胳膊,似乎在棺盖上摸索着什么。 衡哥闭上眼,再睁开,那只小手没有消失,反而旁边又多了一只差不多的,再眨了眨眼,一个小脑袋冒出来了。 这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眼花了。 难道真的遇到鬼了? 衡哥毕竟也还是个孩子,自然也免不了害怕,鹤奴更是吓得紧紧抓着他,张大嘴,却连叫也叫不出来。 衡哥到底年纪稍大一点,害怕了一会儿,便疑惑:那棺里不是睡着大长公主吗?为什么会出来个小鬼?又看那“小鬼”似乎只是在那找什么东西,并不过来,这才安心一点,安抚鹤奴:“鹤奴,莫怕,没事的,有我在呢。” 鹤奴回过神,却与衡哥挨得更近了,大半个身子藏在他身后,只探出个脑袋看着那“小鬼”,小心翼翼地问衡哥:“衡哥,是不是大长公主活回来了?”今天可是头七呀,一定是大长公主回来了。 “怎么可能,大长公主是这个样子的吗?” “说不定她变小了呢。” “别瞎说,我们过去看看。” “不要,”鹤奴死死地拽着他,“万一是坏鬼呢。” 衡哥其实也怕,但见平日里无法无天像个小霸王一样的鹤奴怕成这样,倒笑了起来:“就算真是恶鬼,也是个小的,而且才一个,我们有两个人,再说外面还有一群和尚呢,大不了我们大叫一声,和尚们冲进来,正好降妖伏魔。” “我才不是怕呢,我只是担心……我只是担心泄露了我们的行踪。”鹤奴还是嘴硬,还马上找了个好理由。 衡哥拽不动他,便只在原地低声喝问:“是谁?” 那“小鬼”没什么反应,似乎没听见。 衡哥便强拖着鹤奴绕过供桌,往棺椁走近几步,这下看清楚了些,那“小鬼”似乎在努力想打开棺盖呢。 “嘿,你在做什么?”衡哥忙叫了一声。 那鬼似乎被吓到了,一下子头手都缩回去了,衡哥同鹤奴就听到“砰”地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衡哥和一直抱着他的胳膊缩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鹤奴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胆小的鬼? 孩子的哭声又响起来了,不知怎的,两个少年没刚才那么害怕了,都快步走了过去。 棺椁后的地上坐着正哇哇大哭的显然就是刚才那“小鬼”,刚才吓得两个少年几乎要逃跑的那两只白白的小手现在正抹着泪,一点也不可怕。 鹤奴鼓足勇气从衡哥身后冒出头来,仔细地打量这个“小鬼”,只见“它”裹在一件白色的大袄里,圆鼓鼓的,白嫩嫩的脸也是圆圆的,坐在地上就像一个球,似乎是个胖鬼,又这么小,这么爱哭,一定是只没用的鬼,就算真地扑过来吃人,他一脚踢去,肯定就咕噜噜地滚远了。 鹤奴放下心来,就有些好奇:“喂,你是哪里来的小鬼?你有见过大长公主吗?你为什么在这儿?你这么胖,难道叫胖死鬼吗?” 那只“鬼”放下手,瞪了鹤奴一眼:“你才是胖死鬼!” 那含着泪水的大眼也是圆溜溜。 诶,这张脸看着有点熟悉啊。 “呜呜,曾祖母,你快起来,有人欺负阿凝……”没等鹤奴多想,这只“鬼”哭得更厉害了。 “喂,轻点啊,”鹤奴怕惊动别人,忙伸手去捂住“它”的嘴,这一下,他发觉眼前的大概不是鬼了,那脸虽然有点凉,嘴唇无疑是温热的。再看地上,还有“它”的淡淡的影子。 “哎呦,”胖娃娃在鹤奴掌心啃了一口,鹤奴收回手,“你怎么咬人啊。” “鹤奴,这是谢家妹妹,你别这么凶。”衡哥终于认出来这小孩子,忙把她从地上抱起来,“阿凝,还记不记得衡哥哥?过年那会儿咱们见过的。哥哥那时候还生病呢,阿凝还叫哥哥一定要乖乖喝药。” “阿凝不记得了。那哥哥乖乖喝药了没?曾祖母就不太乖,呜呜,阿凝要找曾祖母。”这孩子当然是谢家兰馨,她看了衡哥几眼,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只是觉得衡哥比较和气,倒也肯和他说话,在他的哄劝下慢慢止住哭声,只是总说要找曾祖母。 衡哥便哄着她说话,慢慢地问清了谢兰馨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谢兰馨毕竟才六岁,不知道“薨逝”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从折腊梅的那天起,父母哥哥们就日日带着她跪在地上哭,和尚们天天敲敲打打的念叨,家里来了好多认识不认识的人,而素日甚宠爱自己的曾祖母已有好几日不见。 问奶娘,奶娘说曾祖母已经成仙去了。成仙了就不要阿凝了吗?谢兰馨又伤心又不安。后来又从一些只言片语中隐约知道曾祖母睡在棺中,就存了心思。 平日里乳母丫鬟们看得紧,她自然也没法找她的曾祖母,但这天,因为“头七”需回避,加上又是连日劳累,大家都早早睡了,且睡得较沉,而谢兰馨毕竟是小孩子,虽也要守灵,却没那么辛苦,又因偶然听到似乎这晚曾祖母会出现,就早早地装作困了,先睡了一觉,等大人们都睡着了,她倒醒了,裹着白天穿的大袄就跑这儿来了。 正好,这附近的侍卫们又被这两个少年叫人设法调开了,谢兰馨人小腿短,这么个小豆丁比两个少年还不引人注意,非常顺利地就到了这里,并试图去推开棺盖,想把曾祖母叫醒。 棺椁比较高,她先是踮着脚伸了手去推,推不动,哭了一会,后来又爬到凳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还是不动,却把两个少年吓个半死,而兰馨被他们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脚下踩空,摔到了地上。 “阿凝好痛啊!”谢兰馨向衡哥抱怨。她在衡哥的解释下明白曾祖母不会再出现了,哭了几声后,就被衡哥哄住,觉得他亲近,倒像对着自家大哥一样对着他撒娇了。 “谁叫你小小年纪半夜不睡觉,装鬼吓人。”鹤奴确定她不是鬼,心里很郁闷,居然被被这么一个小女孩吓住,真是太没面子了,叫人知道,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自然,他的语气就不会好听了。 “你才装鬼吓人呢,你还骂阿凝是胖死鬼!”谢兰馨马上翻起旧账。 “难道不胖吗?圆鼓鼓的,我还很奇怪你掉下来怎么不咕噜咕噜滚到一边呢!” “鹤奴!怎么说话的,阿凝是妹妹!”衡哥瞪了他一眼,又安抚谢兰馨,“别理他,咱们阿凝这才叫可爱有福气呢。” 鹤奴一点都不赞同他的话,但也闭嘴了,却冲着兰馨作了个鬼脸。 “大家也都说阿凝可爱、漂亮、有福气。”谢兰馨也回了鹤奴一个鬼脸,却冲对衡哥笑眯眯地,“衡哥哥是好哥哥,鹤奴是坏人!” “我比你大,我也是哥哥。”鹤奴又为着“哥哥”和谢兰馨两个拌起嘴来。 “鹤奴!你忘了我们来是做什么的吗?” 衡哥好容易才把他们两个安抚下来。 三人终于安安静静地祭拜了一番。 这时,月已过中天,衡哥和鹤奴从灵堂出来,准备趁着还没被发现,赶紧悄悄地把谢兰馨送回去。 “衡哥哥,曾祖母真的在天上看着我吗?”谢兰馨牵着衡哥的手,抬头看着天上,天上一弯弦月,满天星斗也看着她,都似乎一闪一闪地朝她眨眼。 “是啊,大长公主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的,所以你乖乖回去睡觉啊。” “爱哭鬼,快去睡,小心被别的鬼抓取吃掉。”鹤奴也想牵她的手,可谢兰馨不给他牵,他就去捏了捏她的脸,觉得真好捏,好想再掐一把。 “坏鹤奴,坏鹤奴!”谢兰馨伸手去打他。 “阿凝,阿凝,你在哪啊?”不远处传来谢兰馨的乳母的轻声呼喊。她一觉醒来,发现床上没人,吓了一大跳,忙把丫鬟们都叫醒,到处找,却还没敢报给谢安歌夫妇。 “阿凝,别告诉别人我和鹤奴来过啊。”衡哥悄悄嘱咐她。 “嗯,我知道,这是秘密。” “快去吧,她们要着急了。” 谢兰馨点点头,松开手,跑进前面的屋里去了。 里面乳母惊喜的声音响起:“阿凝,吓死我了,你到哪去了?” “我去看曾祖母了,徐妈妈,我知道曾祖母去哪了……” 树后,两个少年躲在那儿目送着她进去才离开。 “衡哥,她如果说出我们来过怎么办?” “就算说了也不要紧,谢家人不会乱说的。” “那倒也是,爷爷也说谢家都是君子。不过一定不包括那个小胖妞,你说她刚才是不是像球一样滚过去呀?” “鹤奴,你这张嘴真是坏。” “那丫头的嘴才坏呢,你看,我掌心还留着她的牙印呢,总有一天,我要咬回来!咬哪里呢?她的脸白白的肉乎乎的,真像包子,好想咬一口……” 两个少年轻轻地说着话,悄悄地在影在暗处的几个侍卫的帮助下溜出去了。 ☆、第三章 还乡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了,转眼到了腊月,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做完,钦天监就近择定了出殡的日子,谢家上下便收拾行装,准备扶柩还乡。 这么多天下来,阖府上下都被折腾得不轻。 谢安歌往日最注重形象,惯着宽袍广袖直如仙人临风,立在人群中往往如鹤立鸡群,令人有“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之感,而现在憔悴沧桑简直是腌过的干菜掉毛的鸡。若是往日钟湘不免要嘲笑他几句风度不存斯文扫地,而现在,便只有心疼。 更心疼的是三个孩子。 两个儿子,十岁的云轩、八岁的兰轩,往日都学着父亲,在外人面前,风度翩翩风姿秀美直是小仙童,而这么几日折腾下来,也憔悴瘦削如遭了狂风暴雨的禾苗。 最小的兰馨,原本滚圆如满月的脸蛋现在也变成鹅蛋了。 钟湘的母亲、宁国府的太夫人郑氏也不免搂着几个孩子心痛。只是两个男孩子自认为自己大了,对这样的亲昵却是一副忍耐的样子,很快就找理由脱身去“替爹爹分忧了”,只留下乖乖的谢兰馨任外祖母“蹂·躏”。 钟母搂着娇娇软软的外孙女,问同样憔悴了不少的女儿:“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对了,这公主府是不是还是要照旧例收回去?” “有什么打算也要三年后再说啊。”钟湘避重就轻,“至于公主府陛下倒是说可以留下,可是,这毕竟不太合规矩,何况大长公主过世后,我们谢家也就只是寻常门第了,这么座府邸,迟早也守不住,不如照旧例还回去比较好。” 按旧例,公主薨后,如无后嗣,那么公主所有的一切,如公主府(包括府中按制安排的官吏执事等)、封邑、陪嫁等都将被收回,不管此时驸马在不在世;如有后嗣,则可留下公主的陪嫁、历年封邑的收益及各种赏赐,只收回公主府和封邑。因此,清河大长公主过世后,这座公主府自然也得交出去;府中现在执役的,如家令等上下属官,还有大多数的奴婢,都不是属于谢家所有,也都不能带走。 第3节 所以这段时间,除了丧事外,钟湘还要忙着搬家的事。之前,大长公主也想到这一点,生前就已把近身伺候的都做了安排,其他的自然留在公主府等待下一任主人。谢家自有世仆,钟湘当初也陪嫁了好几房人,以后一家五口倒也不愁无人使唤。 至于房子,谢家在京中也有好几处,当初谢潜迎娶清河时可是在谢家的府邸。只不过这些宅子没有一处如大长公主府这么富丽堂皇。 这段日子钟湘已经安排得用的陪房陆续把该搬的东西都搬到最近的一处宅子里了。 “那地方娘想必还记得,离宁国府也不算远,以后咱娘俩就更近了。不过,这几年我们在乡下,还要母亲叫人多多留意,免得底下人弄鬼。”钟湘把这些事说得轻描淡写。 钟母却知道这内里的种种不容易,但也只能感叹一声:“放心吧,京中自有你哥哥们照应,你带着孩子们在乡下,有什么难处,也尽管捎信来,偏姑爷固执,定要守足三年孝。三年后,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当年许嫁,钟母未尝没想过清河大长公主过世后,谢家便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处处都要低人一头,只是那时候大长公主还在,这个想法一闪就过。更多的,她却是看到谢家人口简单,女儿嫁过去只要侍奉太婆婆和丈夫,少受多少闲气?不像自己年轻时,婆婆妯娌小叔子小姑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每天都有好几场气好生。更何况谢安歌本人又出息,刚弱冠就考中探花郎。如此种种,加上大长公主亲来提亲,钟母这才应了这门婚。 现在为女儿想想将来,却也不免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堂堂宁国府的嫡女,现在只是六品官的夫人,去年新出门子的长孙女还是庶出的呢,现在也有四品的诰命在身。在二三品官都多如牛毛的京中,六七品的翰林算得了什么,女儿可怎么出门? “娘,谢郎这也是一片纯孝,以大长公主为谢郎操的心,就算他不是承重孙,也定会守足三年的孝。再说,您担心什么呢?就算三年后谢郎无法复职,谢家想要坐吃山空也要好几辈人。”钟湘明白母亲担心什么,却故意这样说。 她觉得自己能够嫁给谢安歌,此生已经无憾了。曾经,她想过,人生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又想门第高贵、家资丰饶,又要人口简单、门庭清静,又想夫婿品貌一流又出息又专情,凭什么好事都到你头上啊?她娘给她议亲的时候,钟湘一直想,最重要的后面几点能达到,就可以嫁了。可她没想到,居然真有这样十全的婚事落在她头上。就算以后,谢家也就是门第稍稍低点,别的可都比别家好太多了,就这一点,还有宁国府和豫王府的关系弥补呢。如果这么完满还有什么不足,钟湘自己都觉得自己该天打雷劈了。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嘀咕过的丈夫清高、长子老成、次子调皮、女儿吃货等等一些琐碎的抱怨了,觉得自己的家庭再完美不过。 钟母无奈,只好抚摸着怀里安静地听她们讲话的谢兰馨:“阿凝啊,以后可别像你娘这么傻啊。” 谢兰馨看看外祖母,看看自己的娘,不太明白。 钟湘便嗔着钟母:“娘,你在孩子面前胡说些什么呢!” “好,我不胡说,现在啊,你是只有一个你的谢郎了,娘抱怨几句,你都不乐意。娘只有说,谢郎君是天底下最好的,谁也比不上,你才高兴!是不是啊,小阿凝?” “爹爹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啊!”谢兰馨虽不太明白因由,却听懂了外祖母最后的话,力挺她爹。 “哟,果然是一家子啊。”钟母都被她惹笑了。 这时,外面秉事的人求见,这难得的片刻清闲只得终止了。 临近年终,萧则任职的宗正寺和杨正仪主管的礼部都有许多事忙,所以两人只在出殡这日负责主持,等灵柩出了京城,便将由礼部侍郎和公主府家令协同送清河的灵柩归葬于谢驸马身边——这是清河的遗愿。 出殡的这一日,是清河大长公主一生最后的荣耀。 天还没亮,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就如上早朝一般都聚集到公主府。谢家上下烧纸磕头后,以豫王为首的王侯公卿,皆磕头请灵起行。在一片哀声中,清河大长公主就此离开了她住了五十多年的住处,前往沉眠之所。 从公主府到城门口,一路上尽是京中各府邸一个比一个高的祭棚,沿路经过的门楣也都悬了白,再加上漫天纸钱飞舞,香火弥漫,一时间,便只见沿途一片白茫茫、雾蒙蒙,就像忽地下起了一场暴雪。 在这些祭棚中的都是各家未够格送行的家人。若说对长公主的过世有多少哀痛,那真是天知道了——不知多少人都需要帕子擦一擦才能掉下泪来。因而,等灵柩从自家祭棚经过后,大家都松了口气,私底下不免要玩笑几句。 这日的话题说来说去自然离不了丧家。 “谢翰林真不愧谢家宝树的美誉,就算是如此憔悴,依然可见其风姿,想其当年,该是何等皎皎如明月。”不少夫人们感叹。 “这还用说,当年谢翰林弱冠之时,只要一出门,必掷果盈车,若不是身子康健,必被人看杀。”这是当年见过那番盛况的夫人们的美好回忆。 “谢刺史虽不若翰林俊美,年少时,也是我等最心仪的夫君人选,可惜落入吴氏之手!”这是当年倾慕谢安歌父亲的夫人们的遗憾。 “归根结底还是得说谢驸马生得俊秀,与大长公主珠联璧合,才能先有谢刺史,更有谢翰林。”这是当年见过谢驸马的老夫人们的追念。 “唉,可惜,这些谢家儿郎都与我等无关啊,只能远观而已。”夫人们一起扼腕。 “不是还有两位谢小郎吗?今日一见,已可见将来风姿之秀美。”忽有夫人提到。 “对啊,想必将来少不了两个玉郎了。” “三年后,便可知一二。” “到时候,一等看好了,定要早早下手,做不了玉郎的娘子,好歹也要做玉郎的丈母娘啊。”这是有女儿的夫人们共同的心声。 这些夫人们对谢家儿郎如此推崇,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谢家的这几位郎君都奉行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是几代单传,也不二色。尽管少不了夫人们酸溜溜的说谢家夫人好妒,但又有谁不心向往之?与丈夫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没有小妾通房什么的,那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啊! 别家的议论之声,对于谢家人来说自然是浮云,这时候的他们哪里有闲顾及别人会有什么说辞。 谢安歌一行人一路奔波,虽走得不快,但毕竟离京城也不算远,终于在二十六日赶到了清河郡。 ☆、第四章 新春 清河郡既是大长公主的封邑,也是驸马谢潜的故乡。当初谢潜与清河公主之所以结缘,与此也有很大关系,因而他们的独子便取名叫双清。 谢潜这一支虽是谢氏嫡支,但在前朝就被屠戮殆尽,只剩了谢安歌的曾祖父谢临渊侥幸脱逃,隐居在甘陵县玉溪村。 玉溪村也有几十户谢姓人家,虽是旁支,但嫡支已经凋零若此,也没什么可骄矜的,因此也连了宗,族中的排行也都跟着谢安歌这支走。 此番大长公主归葬,当地大大小小地方官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外都早早就出城来迎接,一起护送着灵柩到了玉溪村,玉溪谢氏也全族出动,声势颇为壮观。清河这最后一程走得十分圆满。 择吉时下葬,诸事毕,侍郎家令并诸随行人员自要回家,刺史并各县大小官员亦要回衙,而玉溪谢家族人也各人各归各家:临近年末,诸事繁杂着呢。转眼便只有谢安歌一家五口并仆从们在安静冷清的谢家祖宅,自此开始闭门守孝的日子。 虽然连了宗,但怎么算也早出了五服,玉溪谢氏族人们自然不需要守孝,都热热闹闹忙着过年去了。而谢安歌一家,却只能冷清清的了。守孝期间,不能访亲问友,也不能待客,甚至年夜饭,也因此不能见荤腥,这个年,注定只能寡淡。 谢家三小孩,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免有些羡慕,但也都懂事,只随着父亲一起抄写《孝经》,守岁。而钟湘一开始在一旁做着针线陪着他们,后来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去安排夜宵了。 谢兰馨还是个小孩子,没那么好的精力,守岁到中途就睡着了。 她两个哥哥毕竟大一点,又是小子精力好,还坚持跟着父亲写大字,但毕竟外面多少受外面的影响,写得并不如父亲专心。 云轩虽才十岁,但因是长子,下又有弟妹,便显得稳重一些,还勉强认真在写。兰轩一向顽皮,本就不太坐得住,早就东张西望了。见兰馨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小下巴几乎搁在桌上,兰轩便轻轻给了哥哥一手肘,示意他看妹妹。 云轩手一歪,笔一斜,写坏了,不由瞪了弟弟一眼。 兰轩却不理会哥哥的情绪,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毛笔往小妹的方向指了指,云轩看了妹妹一眼,又皱眉看着他,悄悄指了之一旁专注的父亲,示意他安分一点。 兰轩才不管,矮下身子,从凳子上轻轻滑了下来,就拿着笔走向了妹妹。他一遍偷眼留神父亲的动静,一边就在妹妹的嘴角两侧轻而快速地各画了三下。 画完了,兰轩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嗯,不错,不错,用笔流畅,不浓不淡,配上阿凝的圆脸,多可爱多生动的一只小猫咪啊! 正当他几乎忘形之时,他爹抄完一篇抬起头来,便发现他不抄《孝经》,倒是去捉弄睡着的妹妹,因怕吵醒兰馨,他就直接走到兰轩跟前,拎起他就要揍。可兰轩这屁股上还没挨上巴掌,就哇哇惨叫起来:“爹,我再也不敢啦,不要打我啦,疼死啦,疼死啦!”倒让谢安歌哭笑不得,无法下手了。 谢兰馨睡的迷迷糊糊被二哥的大哭大叫声吵醒,揉了揉眼睛,不高兴地嘟着红润的小嘴巴:“二哥,你好吵呀。阿凝好困呢。” 兰轩忙朝她赔上笑脸:“好好,阿凝赶紧继续睡啊,二哥不吵你。” 却见妹妹脸上那毛笔画出来的小胡子在她皱鼻子嘟嘴巴的小动作之下,变得灵活生动起来,加上此刻她脸上懵懂茫然的样子,呆呆的就像只小奶猫似的,好想笑啊,见爹爹在身边,又只好憋着。 谢安歌见女儿醒了,便暂把兰轩放在一边,抱起女儿,兰馨便一脸困倦地往他怀里靠:“爹爹,睡觉觉。” 谢安歌虽然也觉得如小猫一样的闺女比平日更惹人怜爱,让他心怀大开,却也不愿她把脸上的墨都蹭在自己身上,便瞪了儿子一眼,好声好气地哄着女儿:“阿凝乖,先洗个脸再睡啊。” 兰馨点点头:“恩,不洗要臭臭的。” 她爹便夸她:“阿凝最乖了!” 阿凝被爹爹夸得有些害羞,不过更多地却是得意。她一笑,脸上那小胡子就像是在抖动一样,分外好笑。她二哥最终还是忍不住“噗哧”了一声,被他爹瞪了一眼后还是抖动着肩膀,低着头闷笑。就是云轩也忍俊不禁地看着一脸茫然,不知道二哥笑什么的妹妹。 “吃饺子了。“钟湘踏着远处寺庙子时的钟声进来,见父子三人都一脸笑意,不免有些奇怪。等她看到叫着要吃饺子从爹爹身上探出头来的花脸猫女儿,便也忍不住笑了。又见兰轩手里拿着笔站在兰馨边上,便知道是小儿子的恶作剧,本想训斥儿子几句,却也搭不起架势来。 新的一年在外面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到来。 守孝的日子没什么可说的,便是过年也没滋没味的,幸而谢家三个孩子还小,总会发生点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多少让家里的氛围能活跃点,日子还稍显热闹些,在孩子们的影响下,大人也渐渐放下了大长公主过世的悲痛。 转眼间便过了年,出了正月,山野间已经弥漫了春意,嫩草绿芽,鸟树虫鱼,万物复苏,春回大地,连空气中都有了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作为曾孙辈的兰馨兄妹三个守足了三个月的孝,除了服,自此饮食娱乐皆无禁忌。 谢安歌觉得孩子们被拘束了三月可怜,离了京城,也没了朋友一起玩耍,见此时外面春光又好,便不再拘着他们在屋子里读书写字了:“云轩,兰轩,这几日天气好,你们要是想出去玩,便出去吧!” 两个男孩子这段时间一直被父亲守着读书,比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在先生的手下辛苦多了,早就闷坏了。 云轩年纪稍长,还自持一些,不过俊秀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兰轩年纪小,更容易喜形于色,见他爹这么说,早就高兴地蹦了起来:“哦哦,出去玩喽!”一直闷在家里,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发霉生锈了。 谢安歌便看着兰轩拉着云轩,兄弟两就像出笼子的鸟,欢呼雀跃地飞了出去。 这时,谢兰馨拎着一个小篮子,正好过来,看见两个哥哥脸高兴地从书房里跑了出来,像是要往外面跑,忙叫住他们:“哥哥,哥哥,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她嘴里正吃着东西,嘴巴鼓鼓的,说话都说不清楚。 兰轩一看就知道妹妹一定又吃什么好东西了,忙凑过来往篮子里看,见一个个冒着热气的油炸小丸子,喷香喷香的就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刚从厨房里拿的炸圆子,里面有芝麻呢,可香可好吃了。哥哥要不要尝尝呀?”这是厨房里,庄子里一个叫王嫂的厨娘做的,小小的,一口一个,兰馨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个,觉得好吃了,便拿了一小篮子过来也想让爹爹和两位哥哥也尝一尝。 兰轩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嗯,还挺好吃的嘛!正好出去玩累了吃,谢谢妹妹啦!”说着就从妹妹手里烂篮子一起拿过来了。 “我也要去玩!”谢兰馨暂时把炸圆子放一边,一把拉住大哥的衣角,“大哥,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云轩看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本想带着妹妹一起出去的,可是兰轩却不肯,心想: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每日和妇人厮混!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说出的话是连哄带骗的:“阿凝,你就先呆在家里吧,我们也是第一次出去,还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呢!等我和大哥先出去打个先锋,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下次也好带你一起去。” 谢兰馨被二哥说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好像也有道理,还没想清楚呢,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哥哥毫不犹豫地把她抛下,飞一般地冲出去了。 她顿时就认为自己上当了,跺脚骂了一声:“坏二哥!”,要不是二哥,大哥肯定会带她去的。更可惜了她的炸圆子,就这么被二哥抢走了,早知道不给他们吃了。本来还想给爹爹也尝一尝的,别说爹爹没得吃了,她也没得吃了。呜呜,好可惜…… 其实,对于去外面玩,她倒没有特别想,毕竟以前在京中的时候,她大多时候是在内院,和曾祖母、她娘呆在一块儿,有时候外祖家的表姐还有别家一些差不多年纪女孩子会和她一起玩,而两个哥哥基本在外院读书,只是每天晨昏定省的时候逗逗她,偶尔陪陪她,给她带点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所以这次不带上她,她也不觉得意外。 再说,刚过了年,她娘就说她是“大姑娘”了,要懂事了,叫她跟着学女红,学厨艺,学“女四书”,她也好忙的呀。 兰馨转个身,往回走。去哪儿?去娘那里?还是,再去厨房一趟?爹还没尝过炸圆子呢,是吧?是吧? ☆、第五章 小石潭记〔一〕 此时,云轩和兰轩已经踏出了大门,开始打量他们将要呆上三年的这个村落。 玉溪村处在一个山谷间,三面是连绵的山丘,如果从这几个方向出去,要翻过好几座山,走上几天才能见到别的村落,但沿着玉溪的河岸两侧的小路往外走,却只要两三个时辰就能走到甘陵县的县城外。 这里地方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鸡犬之声相闻,因而一有点事儿,很快整个村子里就传遍了。 对于村人来说,住在东北面山脚下那个小石潭附近的那户谢家人无疑是很奇特的存在。村里的老人讲古,就少不了要说到他们家。 据说,第一代的谢家人是前朝一位落难的小侯爷,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可一看就知道和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可是天上的星宿转世,那个俊啊,就和观音坐前的童子似的。小小年纪就读了好多书,那一开口啊,啧啧,谁都听不懂啊,只知道有学问。他们家虽也姓谢,和咱们这些姓谢的可不是一回事。 那时候啊,谢小侯爷身边就一个老爷子跟着,大家还都以为那是他爷爷,以为祖孙两是遭了灾逃难到这里来的呢。他们穿的可破烂了,族长好心,给了他们一间茅屋住,又给了他们点吃的,他们就这么安定下来了。 后来天下太平了,那位谢小侯爷就出去考学,人家那秀才、举人考的,就跟捡似的,一考就中。考中举人后就在村里盖起了大宅子,还一造就是两,呐,一处是小石潭那儿,另一处就是现在咱们族学那儿了。也不知道那来的那么多钱,大概以前怕出事,都藏着呢。 宅子盖好后不久就娶了个漂亮的媳妇,据说是郡里什么大官家的千金小姐,那娶媳妇的场面,十里八乡的绝对是头一个。 但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继续考了,反而就在这儿当先生了,这以后啊,咱们玉溪村也终于有了读书种子了,不然啊,你们这些小子,都只能在地里扒食,想有什么出息,做梦! 很久以后,大家伙儿才慢慢知道他是前朝的一个小侯爷,姐姐还是皇后呢,可恨皇帝老子宠爱妖妃,把他们一家都满门抄斩了,就逃出来他一个,可怜哪。 后来? 再后来就是谢小侯的儿子考上探花了,你们知道什么叫探花吧?……好好,不罗嗦。 之前不是说了谢小侯爷俊吗?他儿子也俊啊。这不,皇帝老子看上谢探花了,就把公主嫁给他了。公主诶,那还不是天仙一样的人物?也只有这样才般配探花郎啊。这以后啊,他们就在京城住下了,这儿也就难得回来了。 老头子我也没见过几次。反正啊,他们家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都在京里当着大官呢。 什么胡说啊,虽然这些事儿不是老头子我亲眼所见,就是以前的老人们见了听说了传下来的。什么时候谢家人回来了,你们见识到那场面,就知道了老头子没说假话了。 于是,传说中的小石潭谢家回来了,大家怎么能不好奇? 第4节 那天那场葬礼,真叫人打开眼界,那么多的大官,那么大阵势,一辈子能见过这么一次,那也没遗憾了啊。村里人讨论了好久,觉得自己以后也有了别村的亲戚朋友炫耀的谈资:公主诶,你们没见过吧?我也没见过,可我们村里就葬着一个。 只是可惜,谢翰林要守孝,整日里都关着门不让人拜访。村里人只好向谢家庄子里的仆妇们打听他家的消息。那些仆妇基本都不是内宅的,却也说不上什么,只说谢家父子守孝以外,都在读书呢。村人就只能感叹,真是好用功啊。 现在,两个小孩子出门了,消息就很快就传开了,不少闲人远远近近偷偷打量,小孩子又比大人大胆些,走得近些。可是见他们衣着华丽又前呼后拥的,大家都只敢看看,悄悄议论指点一番,却不敢贸然凑上来打招呼。 云轩和兰轩本来挺兴奋的,见此也兴致大减,再加上对此地不熟悉,就有些无趣。 仆从们没经过谢安歌的允许,也不敢贸然提出去什么地方,便带着他们兄弟在宅子附近转了转。 谢家这宅子并不算大,只有三进,位置却很好,背山临水,很是清幽。 宅子的正门正对着玉溪,小溪两岸种满了杨柳,此时刚冒出柳芽,一片嫩黄。兰轩无聊,就折了几枝下来,还很顺手就插在地上,说要试试看有心插柳能不能柳成荫,云轩也不阻止。沿着河岸走了一小段,见对岸那些人的眼神总是如影随形,就离开了岸边,有熟悉此地的仆从便建议往宅子后面绕,说是那儿有好风景。 云轩和兰轩都无可无不可的,便绕了过去。走出不远,就听见急流击打在石头上的声音,声音并不大,想来水流也不会特别丰沛。果然,转过弯,便见迎面不远处有一小小的瀑布飞流直下,水花四溅。 “哇,瀑布啊,我还没见过呢!”兰轩欢呼一声便跑过去,云轩倒淡定一点,但也加快了速度。 走到近前,发现瀑布两侧种了好几株桃树,此时,已有几枝开了;桃树下,是一个小石潭,潭水清澈,似乎并不深,可见潭里的游鱼细石。瀑布飞泻到石潭里,又从石潭顺着小水沟流到外面的玉溪中。 桃花瀑布小石潭,风景果然不错。云轩见了此景,倒有满腹的诗文要涌出来,只是旁边一阵笑闹惊飞了他的诗情画意。 小石潭另一侧水流平缓一点的地方却正有几个小孩子拿着笊篱、笸箩之类的工具在捞鱼,他们本来嘻嘻哈哈正高兴,看到有人来了,也不放在心上,有的人倒是抬头看了一眼,却也就又低头继续了。 兰轩是人来熟的,就凑过去问:“你们在做什么啊?” “你别吵,看,鱼都被你吓跑了。”一个孩子头也不抬就呵斥他。 兰轩也不在意,看到他们脚边的木盆里已经有不少鱼了,就更好奇:“你们捉这么多鱼做什么?” “诶,你问得真好笑,捞鱼当然为了吃啦。”另一孩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上光鲜亮丽的锦袍,再对比自己身上的那一身粗衣麻布还打了补丁的夹袄,便有些羡慕,又见他长得又白又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便猜大概是附近那座大宅子里的少爷了。态度倒好一些了,问他:“你要不要试一试?” “好啊。”兰轩高兴地接过他手里的笊篱,“怎么捞啊?” “很简单的,就这样,看准了鱼多的地方,轻轻地放下去,等鱼游进来了,就赶紧捞上来,要快!”那男孩手把手地教他。 “呀,都逃掉了!”兰轩照着做了,笊篱出水后却空空如也。 “你动作太慢了!”那男孩子比他还失望,从他手里拿过笊篱,“你看我的!” 他看准了目标,飞快地就捞上来三条小鱼。 “好厉害!再让我试试!”兰轩佩服极了,在旁跃跃欲试。 “二弟!”云轩见弟弟和那些小孩玩得那么高兴,便也走了过去,“你们在玩什么啊?”他没听清刚才兰轩和他们说的话,看到那盆子里活泼泼的小鱼,发出了和他弟弟一样的感叹:“这么多鱼啊,你们捉这么多鱼做什么?” “你们怎么都这么问啊?”另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笑着说。心里不免就想,真是没见识的富家少爷,连这都不知道,“抓鱼,当然是吃啦。”说着他看了一眼木盆,“这算什么多啊,还不够一盘呢。” “吃?”云轩吃惊地反问,差点跳起来,“你们捉鱼是为了吃的?” “难道还为了玩啊,这也就是你们这些大少爷才会有的心事,”他说着看了眼玩得正欢的兰轩,“那是你弟弟吧?你们有钱人这都能玩这么开心!你要不要玩?给你玩一会儿,不过只能一会哦,我还要继续捞鱼呢。你捞的就归你好了,到时候你拿个盆子来装走。不过,我看你也捞不了多少。”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想玩你就玩呗,别别扭扭的!”那男孩子把手里的笸箩塞给他,“给你,我正好歇会儿。” 云轩看着手里的笸箩,有些纠结,虽然眼前这男孩子是好意,弟弟也玩得很开心,但是这么小的鱼捉起来吃掉也太不好了:“可是,你们把小鱼吃掉了,以后不是没得吃了吗?” “怎么会呢,鱼是捞不完的,我们年年都这么捞的。” “不可能,这么一个小潭子里能有几条鱼啊,几次就被你们吃完了。再说这么小的鱼,要多少才能凑一盘子菜啊,你们应该去钓大鱼。这些小鱼让他们先长长。” “你说得容易,我们钓得到大鱼就好了。”男孩子有些不耐烦了,“你玩不玩啊,不玩还给我,我还要捞鱼呢。” 云轩攥着不给:“不行,你们不能吃小鱼。” “不吃小鱼我们饿死啊?” “吃了小鱼才会饿死呢,孟子说‘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 “哎,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掉什么书袋啊,还‘鱼鳖’呢,我们能有小鱼吃,就很高兴了。”那男孩听不太懂他说什么,又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伸手去夺云轩手里的笸箩,“还给我,我不给你玩了。” 两人争执间,边上正在捉鱼的其他几个农家孩子也围了上来。 为了不打搅少爷们的玩兴而站在远处的几个仆人还以为是两位少爷做了什么让乡下孩子敬佩的事,把所有的孩子都引来了,便感慨了一声“小孩子就是熟得快”,也就在一边自顾着聊天了。陪少爷在外面玩什么的,还是挺轻松的,什么都不用干,在一边呆着就可以了。 ☆、第六章 小石潭记〔二〕 这些围着云轩兰轩的孩子知道了事情经过后,都七嘴八舌地指责云轩: “小石头,你和小山子就是烂好心,不给他们玩就好了。”最初说鱼被兰轩吓跑了的那个孩子撇撇嘴,对跟云轩起争执的男孩道。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子,上前拉小石头:“就是,别理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你看,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抓的比你多了吧!”说着朝云轩兄弟两翻个白眼。 刚才和兰轩玩得很开心的小山子也从兰轩手里夺过笊篱,对小石头说:“哥,咱们别理他们了。” 边上失了笊篱的谢兰轩虽然站在哥哥这边,却也在心里埋怨哥哥多事:吃点小鱼算得了什么啊,本来他玩得好好的,被哥哥这么一搅和,没得玩了,真没劲。但现在又不能不向着哥哥说话,不然哥哥势单力孤的,太可怜了,自己也太不讲兄弟义气了。 谢兰轩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想了想,开始和稀泥:“唉唉,大家别吵啦,好好说嘛!我大哥没有不让你们捉鱼,他的意思是等鱼大一些了,抓来吃也有肉一些,不然光是骨头和鱼刺了,还不够塞牙缝呢!”他还记着人家教他捞鱼玩的情分,说话当然是和和气气的。 那些孩子们见兰轩还算识相,那火气倒是小了一些,但还是没什么好声气:“什么大鱼小鱼的,我们只要有鱼吃就好了,有大鱼当然最好不过,但小鱼也很好啊,小鱼洗干净了,可以熬汤喝,可以红烧,或者裹上面粉油里一炸,喷香酥脆的,别提多香了。”小山子说着还刺溜儿了一下吸了一口口水。“可是只有过年的时候娘才会费这么多油。” 这么一说,把谢兰轩也说得要流口水了,于是就拉了云轩的袖子,轻声劝他:“哥,你别这么较真啦,偶尔捞几条鱼又没关系,他们又捞不完。再说这世上捞小鱼的肯定也不会就他们几个啊,你管得过来吗?”他好想让人家抓了鱼,分自己一些,拿回家叫厨房里的人烧去。 谢云轩对弟弟恨铁不成钢:“这怎么能行,这事儿可不是小事,怎么能算了!我没看到没办法,看到了就要管。” 谢兰轩其实很想顶一句“谁管的过来啊”,但他知道哥哥的脾气执拗,觉得有理的事就算撞到南墙也要去做,除非你能用他也认同的道理说服他,不然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正想着该怎么劝呢,就见他哥上前一步,又开始对这些孩子说他的大道理了,语气真诚又客气。只是云轩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地给那几个孩子讲的话,人家十句里也只能听懂一句半,根据听明白的内容归纳,这小子就是不让他们捉鱼吃,自然而然就越说越说不拢了。 本来富家少爷就很能让贫家小儿羡慕嫉妒恨,之前那些孩子还觉得这俩大少爷看着笑眯眯的,还挺平易近人的,也想打好关系,现在小的那个给他们台阶下,他们也就想算了,不和书呆子一般见识。 可现在,谢云轩这么“不识相”,几个小孩子的火气就上来了,争吵间,有人一生气便推了云轩一把,云轩一退,正好被木盆绊到,踉跄了一下,木盆被他踢翻了,他也跌坐在地上,上好的锦袍就这么被水弄湿了,衣摆上还有几条小鱼在奔跳,那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啊,鱼都跑了!” “我们的午饭!” 看到满地活蹦乱跳的小鱼,孩子们的都闹腾起来,有的赶忙去捉,却哪里来得及,那木盆本来就离水边不远,好多鱼儿都在几次蹦跳之后逃回水里了,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条被捉回木盆,奄奄一息的挣扎着。 眼看一顿大餐泡汤了,几个孩子都对谢云轩怒目相向,对谢兰轩也不再那么客气了。 最小的一个在那儿放声大哭:“我们的鱼都跑了,我们的鱼!你陪我们的鱼!” 大的几个也怒气冲冲: “我们哪里招惹你们了?干嘛把我们的鱼都放跑?” “这下我们都要饿肚子了,你们这些坏人!” 谢兰轩见哥哥跌倒了,忙把他扶起来,虽然觉得哥哥也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些人更过分,哥哥都被他们推地上了,也不问一声,只管那几条鱼,也很生气: “喂,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啊,我哥哥是被你们推到的,踢到木盆也不是他故意的,放走鱼是你们的错吧!”一面又问他哥:“哥,你摔痛了没!” 谢云轩摇摇头,有些郁闷: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的啊,不是说“君子动手不动口”吗? 那些孩子更火大了: “如果他不拿着笸箩不放,我会推他吗?凭什么不让我们捉鱼啊,这又不是你家的地方!” “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把木盆踢翻啊!” “你们这些有钱人就知道欺负人,我们吃小鱼怎么了?又不是你家的鱼!” 眼看有要动手的样子。 那边的仆人们觉得情形不对,忙赶过来,听到小孩子们的话,有一个叫被云轩兄弟称为“平叔”的是谢家玉溪村产业的管事,他便接了一句:“谁说这里不是我们家的地,我们家的鱼?这附近的几百亩田地山林都是我们少爷家的!我家少爷还真管得着你们是不是在这里捉鱼!” 碍于谢家的规矩,仆从们不敢贸然对孩子们动手,只是把云轩和兰轩从孩子堆里“解救”出来,还挺担心这一回回去是不是要挨罚了。 孩子们见大人过来本就害怕,又听到这么一句理直气壮的话,都偃旗息鼓了,那个叫小石头的孩子叫了一声“快跑”,几个孩子撒腿就跑,却还顺手把地上的东西都带走了。 闹了这么一场,谢云轩兄弟两个身体虽然没受什么伤,心中却十分不愉快,也无心情继续在外逗留,便怏怏地转身回家了。 谢兰轩连从妹妹手里抢来的、本来准备一会儿饿了吃的炸圆子也没心思吃了,都给了拿着圆子的平叔,让他解决,心里还后悔刚才怎么就忘了给那几个小孩吃。不然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也许就不会闹成这样了。 谢云轩因为衣服都湿了,穿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被那帮孩子推得摔了,自尊心大大受伤了,所以回来的路上一直抿着嘴不说话。他觉得今天简直是自己的倒霉日,好不容易得到父亲的允许去外面玩,可却弄了一肚子气回家。一回到家,他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吩咐仆人准备热水,准备洗澡换衣服,好洗洗身上的晦气。 兰轩也知道哥哥心情不好,一路上本想说说大哥的,可看看大哥狼狈的样子,想想还是没说。 这会儿他也没跟着去劝大哥,反倒转身去找妹妹玩去了。 谢兰馨这会儿正在后花园荡秋千呢,她的贴身丫鬟月白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子,立在一边。 谢兰馨一边慢悠悠地荡秋千,一边从那铺着白色棉布的竹篮子里拿起一块蜜枣红豆糕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真的太好吃啦!浑然不管自己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糕点屑,嘴巴里也鼓鼓的,一点儿没大家闺秀的形象。 刚才哥哥们走后,她还是去了一趟厨房,只是炸圆子已经没了,她娘又来逮她回去做了会儿针线,她还扎了自己好几针,真辛苦啊。还好,乳母徐妈妈拿了王嫂刚做的糕点来解救了她。她就赶紧到花园里来了,好吃的还要配上好风景呀,虽然这儿的花园比不上京城的,但也勉强能看啦。 正悠哉呢,兰轩叫着她的名字从花园的月亮门那儿进来了。 兰馨听到二哥的声音慌忙把蜜枣红豆糕往嘴里塞,吃得差点噎到,也不理月白递给她的水,就欢快地从秋千上蹦下去,迎上前:“二哥,二哥,你们回来啦,有没有给阿凝带什么好玩的?外面好玩吗?什么时候带阿凝去玩呀?”她完全忘记了哥哥们把她抛下的“仇”,又四下张望,“咦,大哥呢?” 兰轩在外面要顾及到云轩是哥哥,要给他点“面子”,在家里就抱怨开了:“别提啦,都怪大哥,本来可以给你带几条小鱼回来玩的。” 他见妹妹又在吃东西了,就四下看,瞅见月白手里拎着的竹篮子,便知道里面有吃的:“阿凝刚才吃什么呢?给二哥好不好!”说着,便径自去拿过月白手里的竹篮子里。 谢兰馨有点不舍得,她娘怕她吃坏了牙齿,又怕她吃了点心,吃不下饭,所以给她的点心都是有定数的,给二哥吃了,她自己就吃的少了,而且二哥之前刚抢了她所有的圆子呢。 谢兰轩见妹妹这么纠结不舍的样子,心里笑开了花:妹妹真好玩,他又不是跟她一样是个吃货,抢妹妹的好吃的,也是为了逗妹妹玩啊! 谢兰馨见兰轩已经眼明手快地拿了一块在吃了,就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出来,对兰轩说:“这是蜜枣红豆糕,是做炸圆子的王嫂做的,那厨娘说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做法,京城里没有的呢!二哥要喜欢,就拿去吃吧!” 她嘴上大方,心里却十分不乐意,她还没吃够呢!这可是因为早上的炸圆子全部被二哥拿走了,娘为了哄她,才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新点心。 “谢谢阿凝,阿凝真大方,真是个好妹妹。”谢兰轩一边吃,一边欢快地往篮子里拿蜜枣红豆糕,谢兰馨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来回。此情此景令兰轩心怀大开,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呜呜,二哥,我知道你胃口好,你可以留着肚子吃晚饭啊,不要再吃我的点心啦……谢兰馨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兰轩。 眼看妹妹的脸上阴云密布,马上要下雨了,谢兰轩才不再逗妹妹了,开始说起今天在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指手划脚地说着:“那潭水可清了,水里的鱼和水草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那里好几个男孩在捞鱼,还让我也捞了,可好玩了。”一边说,还一边详细地给兰馨解释,什么是笊篱,什么是笸箩,该怎么捉鱼啦…… 谢兰馨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她刚在厨房呆过,还很高兴地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可以从油锅里捞炸圆子、炸小鱼的东西!”至于笸箩,“是不是娘装针线什么的那个?” “大概是吧,原来笊篱是厨房里用的啊,我以为专门用来捞鱼的呢。”谢兰轩没进过厨房,不知道自家厨房里的笊篱长什么样,不过娘的针线筐子是见过的,“他们那个笸箩和娘的长得倒挺像的,不过大多了。除了这些,还有竹篮子,筛子什么的,不过我就玩了笊篱,我还捞起一条鱼呢!” 有妹妹回应,谢兰轩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给兰馨描绘起他是如何捞鱼的,捞起来的那条鱼长得怎么样,见兰馨一副羡慕佩服的眼神,更得意了。 “那大哥有没有捉到鱼啊?”谢兰馨可没忘了云轩,她心里觉得大哥肯定比二哥厉害,“是不是比你捉的还多、还大?”她没记住一开始兰轩的抱怨。 “你怎么总觉得大哥比我厉害啊!”兰轩不高兴了,“我跟你说啊,大哥啊,他可一条都没捉到!”兰轩有些幸灾乐祸。 “啊?”谢兰馨很惊讶地看着兰轩,“为什么呀?” 第5节 ☆、第七章 小石潭记(三) 一说起大哥,兰轩就来气:“人家还叫他一起玩呢,他对着那些人说了一通孟子、孔子的,不让他们捉鱼,把人家都惹恼了,一把把他推地上了,结果又正好弄翻了木盆,鱼都逃了,那些人差点没把他揍一顿,后来平叔说那是咱们家的潭子咱们家的鱼,把他们吓跑了。”说着,还很沮丧的叹了口气。 “大哥为什么不让他们捉鱼啊?”谢兰馨觉得奇怪,大哥最大方不过了,一向比二哥还要好的说话呀。 “大哥说‘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让他们等鱼长大了再捞,不让他们吃小鱼。”兰轩很难理解他大哥的思维。 “为什么呀?小鱼很好吃呀,今天厨房里有做香酥小鱼哦,阿凝也有帮忙哦,裹了面粉,在油里炸了很香的,可好吃了!而且还不用吐刺!”兰馨想想就要流口水。 兰轩兴奋地问:“真的吗?有没有给我留呀?那会儿我听他们说起就想吃了,结果被大哥这么一闹,还以为没得吃了。”虽然他自己不承认,其实兰轩和妹妹也差不多,都是吃货。 “有呀,还有一盘呢,特意给你和大哥留的啊。”兰馨想起刚才的问题二哥还没回答,又问“大哥为什么不让他们捉鱼啊?” “谁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啊,你该问他去。”兰轩抱怨。 “大哥!”说曹操曹操到,兰馨一转头就看见谢云轩走了过来,便跑过去,“刚才二哥说你不让人家捉鱼,被人家打了。” 兰轩气坏了:“我是这么说的吗?” “对啊,你就是这么说的呀。还说大哥说了一句什么鱼鳖的。”兰馨有了大哥就不要二哥了,不理一脸郁闷的兰轩,关心地问云轩,“大哥,你有没有事啊?” “我没事。”谢云轩洗了澡,换了衣服,一身清爽,心情也好了很多,又用妹妹能听懂的话跟她解释,“‘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是孟子的话,意思是细密的渔网不进入鱼塘,那么鱼和鳖就怎么也吃不完了。所以啊,我们不能吃小鱼,要等小鱼大一点再吃。”弟弟大了不听话,妹妹要从小教好。 兰轩在一旁拆他的台:“那些人说不吃小鱼,他们现在就要饿死了,哪里还等得到鱼长大啊。” “啊,好可怜哦,咱们家有饭,给点他们吃吧。”谢兰馨马上为他们同情,不过又想到,“可他们打了大哥,是坏人,好像不能给啊。”兰馨觉得不能对坏人好。 “那也是大哥自己活该。”兰轩在家里可就一点都不维护云轩了。 “是他们不该吃小鱼!”云轩觉得弟弟白读那么多书了。 见两个哥哥吵起来了,兰馨很为难,很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咱们家厨房里也刚做了香酥小鱼啊。” “对啊,到时你别吃啊。”兰轩很快接了一句。 云轩顿时默然了:自己刚教那些人不能吃小鱼,家里怎么就做了什么“香酥小鱼”呢,这就好像自己“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似的,可做都做了,又不能让煮熟的鱼儿活过来,不吃就更浪费了,想了想才对妹妹说:“已经做了,那你就吃吧,以后不要做就好了。” “可是,小鱼真的很好吃啊,阿凝以后还想吃呀。”兰馨忽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云轩。 云轩苦口婆心:“妹妹,我们不能光顾着口腹之欲,要克制。你想想呀,如果小鱼都被你吃光了,就长不了大鱼了。长不了大鱼就生不了小鱼,以后大鱼小鱼都没得吃了。” 谢兰馨觉得大哥说得很有道理,但是:“阿凝还是很喜欢吃香酥小鱼,不过红烧大鱼阿凝也喜欢,怎么办?”她皱着小眉头,一脸纠结地看着云轩。 谢兰轩平时虽然喜欢欺负妹妹,但是这个时候,他绝对站在妹妹这边:“对啊,对啊,我也是,那怎么办啊?” 谢云轩觉得妹妹还小,不懂事,说不通情有可原,但是弟弟就不一样,便瞪了他一眼,刚想好好教育一番,便见平叔过来叫他们: “两位少爷,老爷叫你们去见他。” 谢安歌本来在书房里练字,听说两兄弟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奇怪,就把平叔叫过来问。因为平叔对当地熟悉,之前谢安歌特意叫他陪两个儿子出门。 听完整件事,谢安歌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云轩那,真被以前的先生教迂了,幸好,兰轩不像他。也怪自己,平日太不留心,没有好好引导,今后还要好好地扭过来。 他知道平叔认得那几个孩子,就让他去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好好安抚那几个孩子,免得让人以为谢家仗势欺人,不讲道理,又让他把两儿子叫来。 两兄弟在父亲面前自然是服服帖帖,规规矩矩,谢兰馨就随意多了,一见面就叫着“爹爹”扑过去,撒娇卖萌不在话下。 谢安歌把她揽在怀里,抬头问两个儿子:“怎么,出去的时候不是高高兴兴的吗?回来就垂头丧气了?玩得不痛快?” 云轩低下头,道:“没什么。”他觉得今天的事情自己没错,错的是那帮小孩子,可是在父亲面前,他却觉得没那么足的底气了。 谢安歌便看向兰轩。 谢兰轩看了一眼大哥,给了哥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又叽里呱啦地把整件事,包括刚才和妹妹之间的话说了一通。 谢安歌耐心地听小儿子说完,才和颜悦色地对云轩道:“你并没有说错,也没有做错。” 谢兰轩和谢云轩都惊讶地看着平时对他们颇为严厉的父亲,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温和。 谢兰轩是满心不服气,觉得哥哥明明是书读多了读傻了;而谢云轩本来正纠结着,见父亲没责备他,不免精神一振。 谢安歌继续道:“孟子的话,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你还记得这话,他是对谁说的?” “对梁惠王。”谢云轩想也不用想就脱口而出。 “是啊,梁惠王是什么人?是一国之君。而你面对的是什么人?是贫家小儿。天下道理虽然是相通的,可对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你对那些小儿说‘数罟不入洿池’,第一个,他们听不懂;第二个,他们家境贫寒,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如你弟弟说的那样,他们等不到鱼长大。再说,你就记得‘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你难道忘了先有‘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吗?” 谢安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兄弟俩一眼,只见云轩一脸的惭愧,而兰轩骄傲地挺起胸膛,他觉得他爹称赞了他。 相比大儿子云轩,小儿子兰轩要跳脱许多,贪玩不爱读书,全凭本心,有时倒显得聪明有机变;云轩沉稳则沉稳了,毕竟生在锦绣堆里,没经过什么事,有时却显得太拘泥了。 谢安歌不动声色,继续道:“第三个,孔子也说过‘过犹不及’,只要不竭泽而渔、赶尽杀绝,就能生生不息,又何必太过苛求呢。” 谢云轩想了想,俊雅的脸上闪过羞赧之色,他觉得父亲说得有理:“爹,我错了。”他想明白了就很干脆地认了错。 “你能想明白就好。”谢安歌很欣慰,“你喜欢读书,并想着教化百姓,这本意是极好的,但也要切合实际,不能想当然。你应该也记得《春秋》里管仲说的话吧?” 谢云轩迟疑地问:“爹说的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一句吗?” “不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第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这才能想到其他。你以后如果为官一方,也当谨记,先要让‘黎民不饥不寒’才能论及其他。” “是,爹。”谢云轩回想起当时所见的那几个小孩,一个个都是衣衫褴褛,补丁叠补丁的,显然家中境况不好,自己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怪不得他们生气呢,“那爹,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啊?” “放心,爹已经让你平叔去处理这事了,你待会儿去问问他是怎么做的。” “嗯。”谢云轩的心全放下了。 谢安歌又看了眼小儿子:“至于兰轩,别的没什么,倒是该多读点书。你比哥哥就小一岁多,可差的学问却不止一两年了,明明当时是同时开的蒙。我已经让人去问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你们就到学里去念书,希望兰轩你不要落后你哥哥太多。也正好,你们兄弟借此多和村里的孩子们相处相处,知道点疾苦。今日之事,你二人过会儿作一篇文给我,述一述所见所思。” “是,爹。”两人都躬身应道。 谢云轩这时已经低着头,打起了腹稿。 谢兰轩嘴里应了,心中却想,像大哥那样读书读傻了还不糟糕,一面又为写文章而头痛。 谢安歌想了想,又道:“为父还在孝期,不能应酬宾客,虽然现在在此也本无什么交际之事,但多少总有些外务,以后这些事就交给你们兄弟两个处置,你们商量着办,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阿平,决定不下的再来问我。”谢安歌还真怕儿子书读多了,没有学富五车,却成了迂书生。养不教,父之过,自己之前在孩子们身上花的时间太少了。 “是,爹!”云轩兰轩忙应了。 “那阿凝呢,阿凝做什么呀?”谢兰馨忽闪着大眼睛,等了半天,没等到爹爹的吩咐,便着急地问。 “至于乖乖的小阿凝,自然跟着你娘学女红,学厨艺啊。”谢安歌对女儿向来温和。 “阿凝有在学了呀,可是阿凝也想和爹爹一起读书啊。” “好,那这三年,阿凝就跟着爹爹念书写字。”谢安歌欣然答应。 “今天就开始吗?” “行啊,阿凝喜欢,爹先在就教你啊,先教点什么呢?”谢安歌想了想,想起刚才兰轩描绘的石潭,便有了:“那我们今日先讲一篇游记,这是柳柳州所做的,名为《小石潭记》” 等到钟湘来叫父子四人去用午餐时,便听到朗朗的书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钟湘微笑着伫立倾听良久。 ☆、第八章 兰馨出门 过了几天,在谢安歌的安排下,云轩和兰轩就去了离家不远的族学里念书了。 虽然谢安歌自己饱读诗书,给三个孩子上课自然不是不成,但既然意识到儿子不够通情达理,缺乏人情方面的历练,谢安歌觉得还是把两男孩都送到族学里,让他们多和同龄的孩子朝夕相处,不说学得如何,多少多懂些人情世故。毕竟,现在他们不像自己,有大长公主的庇佑,就算做得不够好,别人也会体谅。他也已经想好了,以后回京,也要让两儿子去附学,或者找一家书院送去。 谢氏这族学自从谢安歌的曾祖出资建好后,就一直维持了下来,到今日已经颇具规模。从这族学里出去考中秀才的也为数不少,还有个别后来考中举人进士的。其中考中进士的那位叫谢安车,按辈分算是谢安歌的族兄。考中进士那年,他已年近不惑,当了两任县令后致仕,现在就在族学里做先生。附近都把谢氏族学称为玉溪书院,叫谢安车山长。好多人家都愿意送子弟来附学,学里的风气也颇不错,谢安歌也是让人打听一番才放心把儿子送去的。 不管父亲的心思如何,谢云轩和谢兰轩是顺顺当当地把书念下来了。念书之余,自然而然便与同窗们一起有所交往,都是些十来岁的半大少年,没几天大家就熟悉了。 这些同窗,除了少数几个,大多都是村里的孩童们,对他们这京里来的“贵公子”很好奇,而云轩兄弟两个也对乡下的生活很好奇,各自说起平日生活来,都羡慕不已,很快就交好起来。 这其中又有不少子弟寒门出生,因家境不佳,束脩虽免,每日读书以外,早晚还要帮家里的忙,或挖野菜,或拾柴火,农忙之时,还要下田。 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更是每天都要想方设法从山野间搜罗点吃的回去填补肚子的空虚。幸而学里还提供一顿午餐,这是他们每天唯一能吃饱的时候,好多寒门弟子为了家里人能多吃一点,甚至每日只吃这么一顿。 这样的日子,谢云轩和谢兰轩以前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他们曾经回家问爹爹,为什么不提供晚餐,谢安歌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也不许他们问别人,让两人自己思考。等他们孝满准备回京的时候,两人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是后话了。 两兄弟有了新朋友,回家往往就晚了,但每天总会给兰馨带点什么回来,今日是几枝桃花,明儿是几枝杏花,虽都是不值钱的乡野之物,却总不空手。 谢兰轩总在下学后要和妹妹罗嗦几句学里的事,还有外面的春光,他所见的“奇景”等等。村里见到的任何一件寻常的物事都可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谢云轩是默默看,默默记,不明白的翻书去找,或者悄悄问平叔。而兰轩则要大咧咧地多,总要嚷嚷得家里上下都知道,弄得得谢兰馨在家里呆不住了。 兰馨便缠着他:“二哥,二哥,你下次也带上我呀!你以前就说过要带我出去玩的,我天天想啊想的,吃饭都不香了。” 兰轩尴尬,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忙推脱:“二哥每天要上学念书的呀,只是回家的路上和同窗们玩一小会儿,如果等我回家带上阿凝出去,天都黑了,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怎么玩呀,对不对?”他好佩服自己能马上找出一个好理由来拒绝,不然他们一群男孩子中间夹着这妹妹这么个吃货,他会觉得好丢脸的。 “那阿凝也跟哥哥去读书就可以了啊。”兰馨马上有了解决方法。 “可是,爹娘不会同意的。”兰轩郁闷了,爹娘如果知道他勾得妹妹要往外跑,和男孩子们一起读书,他一定会很悲惨。唉,他应该像大哥一样,少说话的,现在起闭嘴来不来得及啊? 可兰馨却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小姑娘除了对吃的很执着外,在别的事上也是一样:“那我去跟爹爹和娘亲说。”说着就跑去找人了。 兰轩在她身后怎么喊也喊不住,只好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去找大哥,希望大哥能拉他一把,救他于水火。 钟湘正和谢安歌商量着儿女的事,儿子现在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了,对于女儿的教育就成了当前的重中之重了。 以前兰馨还小,钟湘从没考虑过这个事,只是让她承欢在公主膝下,由嬷嬷大丫鬟们照顾。虽然没有刻意的教导,虽然兰馨一直被娇宠这长大,但在公主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兰馨的礼数谈吐见识,大体上都不错的。所以钟湘之前没有正视女儿的教育问题。 前不久,母亲写信来,跟她说想请几个嬷嬷教导侄女们,向她借人。她知道钟母是看中了清河大长公主身边的那几个嬷嬷。 当初公主身边的嬷嬷也有四个留在谢家。公主长寿,身边的女官宫女什么的因各种原因来来去去,也换了好多茬,这几个是最受信任,也留得最久的。因而公主生前问明了她们的意愿,就把她们留在了谢家。只是四个嬷嬷都已经年纪不小了,再说谢安歌一家是回乡守孝,以后肯定要回京的,她们也就不来回奔波了,就都留在了京城的谢府,钟湘还郑重托了母亲关照。 现在母亲写信来借人,钟湘想着母亲大概已经征得嬷嬷们的同意,也没什么话说,就回信应了。 写完回信,就想到了女儿兰馨,现在也渐渐的大了,也当正式学点什么,不然三年后回到京城,和表姐妹们相比,一定会落后太多。 正和谢安歌商量,要不要跟母亲说一声,接两个嬷嬷过来教导女儿,就见跑进来了。 兰馨看着爹娘都在,正好,叫了声爹爹就抱住娘的胳膊撒娇:“娘,我也要跟大哥二哥一样去玉溪书院上学!” 钟湘知道小孩子总是想起一出就一出,倒还淡定:“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书院了?之前不是和你爹说了,要跟他一起读书吗?”一定是两个儿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钟湘想都不用想,就猜到罪魁祸首多半是兰轩。 谢安歌也在旁边点点头:“阿凝,你好端端地么想到要去族学了?你跟爹爹一起念书不好吗?” “跟爹爹读书当然好了,”谢兰馨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家里就只有阿凝一个了啊,大哥二哥都在书院里。二哥还说了,学院里可好玩了,他认识了好多朋友,下了学还可以和他们外面玩耍。二哥还说现在外面桃花、杏花都开了,可漂亮了,阿凝也想去看嘛!” 第6节 钟湘听到女儿这么说,在心里把儿子大骂了一顿,这里却还要好声好气地哄女儿:“可是,你大哥二哥是男孩子,书院里也都是男孩子,你一个姑娘家,夹在中间成什么样子?况且,好人家的女孩子也不好随意出门,要是没人看着,会被人拐走回不来的。到时候爹娘都找不到你了,你也见不到爹娘了。”钟湘有些危言耸听。 谢安歌在旁边不赞同的摇摇头,只是他还没说什么,兰馨就驳斥了她娘的话:“二哥说了,村里也有许多姑娘家出门的,而且我并不随意啊,我现在不是和娘说了吗?再说带上嬷嬷和丫鬟就好了啊,不会被人拐的。”小姑娘如今也很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她娘随便哄哄就能哄过去的。 但钟湘也总有话针对她:“去上学怎么能带嬷嬷和丫鬟呢,你看,你两个哥哥都是独自去上学啊。” 兰馨想了想,也对:“那我不去族里念书就是了,反正爹爹一定书院里的先生要厉害的。”她先给爹爹戴上一顶高帽子,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就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风光!”“见识风光”什么的从二哥那里学来的词。 谢兰馨见娘还是一脸不赞同,就去爹那里寻求同盟:“爹爹,爹爹,让我去嘛,好不好啊?” 她这么扭股儿糖一样昵在谢安歌身上,再加上娇娇软软的哀求声,可怜巴巴的眼神,谢安歌哪里说得出反对的意见来:“好好,让你去玩。”谢安歌本来对此就没什么意见,京中的闺阁少女的确大多管得严,可这儿,就算是郡里,也不禁富家小姐出门的,只要带够了人,甚至可以与男子一同踏青赏花呢。他觉得入乡随俗,再说兰馨的年纪还小,说什么男女之防也稍早了些,再说女儿整日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伴,的确可怜。 他又帮着女儿向钟湘求情:“女儿还小呢,别太拘束了她,偶尔让她出去玩几天吧。” 钟湘其实也无法拒绝女儿的软语撒娇,见谢安歌这么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同意了女儿出门的事。但上学就别想了,族学里又没有女孩子,这儿又没有专门的女学。 谢兰馨虽有些不满足,但见娘现在就已经不乐意了,也不敢多纠缠,见二哥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就高兴地冲二哥道:“二哥,娘答应了,你带我去玩吧。” 谢兰轩是来打探消息的,见事情和平解决,松了口气,刚想答应,就看到他娘不怎么温柔的眼神,忙识相地拒绝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钟湘暗下决心,要和儿子好好沟通一番,却温柔地对女儿说:“怎么连一日都等不了了,既然答应你了,待明日出去也是一样的,明儿叫徐妈妈带你去玩。” 谢兰馨想了想,明天可以玩得更久一些,也就答应了。 钟湘好不容易把女儿暂时安抚下来,晚上睡觉前便和两个儿子,尤其是兰轩,好好地沟通交流了一番。 事后,谢安歌安慰钟湘:“回京以后再对女儿严厉些也不迟。” 钟湘却嗔道:“有你在,我想严厉,也难。” 心里却在发愁,在乡下这么多年,兰馨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她有心也设个女学,给兰馨找几个同龄的孩子一起学学女孩子们的功课,可是手里却没有合适的人选,自己固然可以教一点,但总比不上专业的嬷嬷们。 还有女儿身边也要渐渐地多放几个丫鬟了,只月白一个小丫头显然是不够的,这些事,都是令人头痛的事啊,可身边的谢安歌,显然不是讨论这些事的好人选。 不管怎样,既然答应了女儿,钟湘也不会食言。 第二天,谢兰馨就在徐妈、月白和当地的一个叫王嫂的仆妇陪伴下,高高兴兴地奔向山野间。 ☆、第九章 山野田园 这时候的山野里,春意更浓了,处处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让第一次出门的兰馨眼睛都不够看了。 她不住地好奇地问王嫂“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就和二哥兰轩一样,第一次走进乡野,她对一切在王嫂看来很寻常的东西都觉得很新鲜。 王嫂虽然在心里有些嘀咕,但面上还是充满热情的一一介绍。 一行人沿着玉溪一直往上走,不多远,再转过弯就是一个山坳,那里有一座与小石潭谢家一样的、在村里难得一见的白墙黑瓦的大院落,看起来似乎比小石潭的那座还要大。 远远的里面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那一定是哥哥们上学的地方了!”谢兰馨不等王嫂介绍,就兴奋地叫着,想要往那边跑。 徐妈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我的好小姐,夫人不是说过了吗,不许您打扰少爷们读书。我们还是去别处转转吧!” 王嫂也在旁劝她:“那儿专门有人守着呢,不是书院的弟子,不会让进的。” “那好吧。”谢兰馨便有些怏怏的,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那小书院,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她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应该是好吃的,这让兰馨马上就从不让去书院的郁闷中解脱出来了,问她们:“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徐妈和王嫂都摇摇头:“没有呀!” 谢兰馨就自己顺着香味找过去,徐妈三人也紧跟了过去。 徐妈看她虽然不试图往书院的方向走了,但走的也不是回家的路,忙问:“阿凝,你想去哪儿?” “就前面呀。”谢兰馨指指前方。 徐妈她们都觉得奇怪:前方并没什么特别的啊,这是山脚下,似乎还没人来开垦过,是一片荒地,高高低低的错落着大石头与小土堆,长满了杂草野花,不过这时候的花草,连马蹄都不能淹没。 “阿凝是要摘花吗?”徐妈看到有几朵小小的野花开得还不错,猜测着问。 亦步亦趋跟在兰馨身后的月白忙道:“我去帮小姐摘吧。” “我不要花。”谢兰馨一心就冲着香气的来源走去,很快靠近了自己的目标。 一块大石头后面,两个孩子蹲在地上,抬着头惊讶地看着兰馨这群人,他们脚下,是刚刚熄灭的一小堆柴火。 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姐弟俩,显然家境十分贫寒,尽管是仲春,天气并不算暖和,但他们却都只穿了薄薄的夹衣,衣裤都破破烂烂了,有的地方打了补丁,有的地方便是一个洞,且都不合身,姐姐的衣裤显然短了一截,弟弟的却显得太长了,卷了几折,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衣裳成这样了,整洁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头发也有点乱,但大体上看着还算干净,只是似乎刚才在烧什么东西,而沾上了一些烟灰。 “咦,这不是张富贵家的雀儿和柱子吗?”王嫂认出他俩,知道他们是村里的孩子,就没阻止自家小姐走过去跟他们说话,又向徐妈轻声解释起来,“这是村口那座荒山旁边张富贵家的,姐姐叫雀儿,过了年十岁了,弟弟叫柱子,今年五岁,两姐弟平日在咱们家的庄子里做些杂活。这姐弟也是一对苦命人啊……” 这张雀儿他们家的家境本来是不错的,他们的爷爷是县里一家店铺的账房,一辈子辛劳下来,积攒了也有百多两的身家,还给张富贵娶了个县里卖豆腐人家的闺女做媳妇。 王嫂还特意形容了一下雀儿的娘:“那媳妇长得水灵灵的,长得可好看了,又能干,做的豆腐嫩嫩的,绣的花活灵活现的,嫁妆也有几十两呢。那会子他们成亲,村子里的大小伙儿别提有多眼红了。不过谁让他们没有张家爷俩能干呢。” 张富贵早年也读过几句书,只是读了两三年就觉得没意思不读了,在县里一家绸缎铺做伙计。因为他读过书,嘴皮子利索,长相也不错,很受主顾的欢迎,给东家做成好多笔不大不小的买卖,东家很器重他,还说了将来老掌柜退了,少不得他一个大掌柜做。 “嘿,那几年,张富贵的日子别提多滋润了。”王嫂啧啧称羡,“前程好,家里媳妇也能生,头一个生了丫头,后面就跟下蛋似的,一连串又生了三个男孩一个女孩,这人丁兴旺啊,我们村里人每回见了老张头,都看他笑嘻嘻的,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 可是,这好日子没过多久,张富贵就喜欢上了赌钱,开始不过打了烊后,和人在街边玩几个铜子儿,后来渐渐地就往赌场里去了,那银钱就像水一样的都往赌场流了。有时候跟家里人说去上工,其实就是去了赌场。他这样,不出半年,绸缎铺也不要他了。他也毫不在意,更是见天儿地就在赌场里呆着。 他爹打也打了,雀儿娘也回了好多次娘家,他赌咒发誓,手指都砍了两根了,可都没用,还是管不住自己,好了没几天就又往赌场里去了。那么大的家业,也就一两年吧,就被他败光了,老张头也被活活气死了。 张富贵的媳妇看在孩子的面上和他过了不到半年,就差点被他卖了,还好娘家哥哥靠得住,逼着两夫妻和离了,那媳妇就带着最小的那个儿子回了娘家。去年听说带着孩子嫁给了县里的屠夫,虽然人长得不好看,可对媳妇和孩子都好。 “有村里见过她们的人说,母子两个,都白白胖胖的,现在肚子里面又怀上了,好日子在后头呢。就是可怜了其他几个孩子。”王嫂看着雀儿和她弟弟,感叹着道。对于雀儿的娘,村里人各有各的说法,有说她明白的,也有说她狠心的。 张富贵在县里呆不下去了,就回到村里来了,本来么,村里还有他爹给他留下的几间房子几亩地,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他若真改了,村里也有寡妇愿意嫁他,可是他呀,死性不改,还到处找人赌钱呢,把村里人都带坏了好几个,要不是看在他死去的爹的面上,里正早赶他走了。 ——玉溪村的里正便是谢家的族长,也就是书院的山长谢安车。 他每天不好好干活,见了天的赌,家里的田地也被他败光了,去年还有人上门来讨债,把他家二丫头带走了。另外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男孩,就在前年,他娘和他爹和离的那一年冬天,生了场病,没钱医,等雀儿求到平叔头上,请了大夫去看时,已经晚了,救不活了。 “现在一家子就靠大丫头雀儿养活呢。要不是村里人接济,他们姐弟两也早饿死了。就这样,他爹还要赌,要喝酒,赌输了,喝醉了还动手打孩子呢,真是可怜啊。”王嫂怜惜地看着雀儿姐弟,她平时和姐弟两来往不少,很是心疼这两个孩子,可又做不了什么,说给徐妈听,也是想让徐妈多多关照的意思。 站在不远处的徐妈他们打量得仔细,了解得清楚,谢兰馨的注意力却只在做姐姐的那个手里的那团东西上——黑黑的,看不出是什么,有点像是小鸟的形状,最重要的是好香啊。她走过去,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好香哦!”对于没见过的吃食,兰馨格外有兴趣想尝一尝。 那叫柱子的小男孩警惕地看着她:“再香也不给你吃!”又对姐姐雀儿说,“姐姐,你快吃,别被人抢了。” 雀儿却递给了他:“弟弟,你吃,姐姐不饿。” “姐姐吃,我知道姐姐今天什么都没吃,肯定饿了,刚才我就听到你肚子在叫呢。”柱子的眼睛盯着姐姐的手,咽了咽口水,却坚决的把手背到身后,要让给姐姐吃,并防备地挡在姐姐面前,看着兰馨几个,对姐姐说,“你不吃要被他们抢了。他们人多,我们抢不过的。”刚才他们姐弟就推让过一两回了。 “阿凝不会和你们抢的,阿凝不是坏人!”谢兰馨忙解释,“阿凝有糕点,和你们换好不好?”说着从月白手里拿过小篮子给他们看,“你们看,有好多糕点呢,都给你们。” 月白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知道谢兰馨的脾性,没有阻止。 柱子看了眼她的篮子,篮子里放着他从来没见过的四样精致的糕点,香气扑鼻,都做得小小的,一口就吞得下,但每样都有五六块,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花纹,闻着甜甜的,一定很好吃。再看看姐姐手里,就那么小小的一只,黑黑的,一点都不好看,不仅不够吃,也一定没有这位小姐姐手里的糕点好吃。他有些怀疑,又有些渴望:“你真地要和我换吗?” “弟弟,那些糕点很贵的,咱们这个却不值钱的。”雀儿虽然也不知道这些糕点是用什么做的,但她毕竟比弟弟懂事些,知道这样的交换是不对等的。 兰馨忙把篮子又往前送了送:“这些点心我经常吃,一点都不稀罕啦,我就想吃你们手里的那个,咱们换吧。” “这是烤麻雀,虽然闻着香,但不好吃的,也没什么肉的。”雀儿认真解释。 “原来这叫烤麻雀啊,我闻着就想吃,姐姐你让我尝尝呗,不好吃也没关系,这糕点也还是给你们呀。”谢兰馨在吃方面绝对执着又精明,一下子就考虑到了雀儿的顾忌,嘴巴也甜。 最终雀儿还是没有拗得过兰馨,完成了这笔交换。 篮子一到弟弟手里,弟弟立刻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并往姐姐口里塞了一块——就怕兰馨反悔——然后马上就睁大了眼睛:“太好吃了,姐姐,你快吃!” 姐姐却只吃了一块就克制地看着弟弟吃。 “姐姐,这是你的,你快吃啊。”弟弟早就把糕点分成了差不多的两份,飞快地吃完了自己的,便停了下来。 而谢兰馨就没弟弟这么急迫了,她终于拿到了烤麻雀,却不知道从何下嘴,正琢磨着呢,旁边徐妈对她道:“阿凝,你给他们吃糕点可以,但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徐妈一边听王嫂的闲话,一边留意着谢兰馨,见谢兰馨要吃烤麻雀,忙过来阻止,啰啰嗦嗦地说了一通外面的吃食的不干净,最后总结,“小心待会儿拉肚子!” 她这么说,柱子不高兴了:“谁说烤麻雀不干净了,我姐姐在河边洗了好一会儿的,可干净了。” 雀儿也在旁边点点头:“就是没放盐,没什么味道。” “奶娘,阿凝就尝尝!”兰馨拉着徐妈的衣袖。 徐妈看看兰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把上面的黑灰,没烧干净的羽毛什么的弄干净了,撕了一条腿给兰馨:“那就吃这点尝尝啊。想吃,过几天奶娘给你做。” ☆、第十章 其甘如荠 尽管在徐妈的严格控制下,兰馨只吃了两只麻雀腿,就啃了那么一点点肉,但兰馨也心满意足了。出来玩,还能有好吃的,真的好幸福啊! 和雀儿柱子姐弟交换分享了食物之后,她一下子就觉得雀儿姐弟亲近了许多,催着她们:“你们快把这糕点都吃了吧,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才做出来的,又松又软的,很新鲜,要是放久了,这味道就会变差了。” 柱子也催姐姐:“姐姐快吃吧,我已经吃得饱饱的了,再也吃不下了。”说着还故意挺起自己的小肚子,用手拍了拍,表示真的装不下了,坚决不肯再吃了。 在弟弟和兰馨再三催促下,雀儿才把剩下的糕点都吃完了。 而兰馨见她开始吃了,就关注起刚才没放在眼里的东西了。 没了烤麻雀的诱惑,她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雀儿身边的一个大篮子,那篮子若再大一点,就差不多都可以把她都装下了,现在里面却装了大半篮子各种各样的水嫩嫩的青草。兰馨很好奇:“这位姐姐,你拔这么多草做什么?” “哈哈,什么啊!”柱子抱着肚子笑了:“这不是草,这是野菜!”说着把他身边的一个小篮子举起来给她看,很自豪地说:“我这儿也有,都是我挑的。我能干吧?”他的篮子只有雀儿那只篮子一半不到,却比兰馨那只娇小玲珑的点心篮子要大一倍有余,里面也装满了兰馨所说的“青草”。 兰馨看了一眼,很吃惊:“这些都是能吃的菜啊?不是草?” “当然啊,不然我和姐姐干嘛挖这么多‘草’啊,我家又没有养猪!”柱子有些鄙视她。 “柱子,这是主家的小姐,你不要乱说话。”对着小屁孩的态度,徐妈没说什么,王嫂却怕柱子得罪小姐,忙提醒他。 “小姐,对不起啊,我弟弟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雀儿把最后一口糕点咽下去,忙忙地就开口说。 “有什么呀,”兰馨毫不当回事,反而充满求知欲地问她,“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是什么野菜啊?” “小姐叫我雀儿就好了。”雀儿忙说。她今天本来就是来挖野菜的,那只麻雀是意外收获,现在居然能用这么一只麻雀换来这么好吃的糕点,她也很感激兰馨,见兰馨问及野菜,就十分详细地一一介绍:“这是苦叶菜,虽然有点苦,不那么好吃,但很败火的,还可以入药呢;这是灰灰菜,这是马兰头,也是清热败火的,也能入药,比苦叶菜要好吃;最好吃的是这个,这叫荠菜,炒豆腐啊,做饺子什么的最好了,很香很好吃的……” 几个孩子几个脑袋都凑到了一起去,显得很亲近。 王嫂便有些尴尬地向徐妈赔笑着道:“小姐真是那叫什么?平易近人!” 徐妈只是淡淡一笑:“那是自然,谢家可是清贵门第,书香传家,我家小姐那是什么身份,才不像有些暴发的人家一样,目无下尘的。” “是的呢!小石潭谢家的名声那还用说……”王嫂虽然觉得兰馨离她想象中的富贵人家的小姐相差太远,却还是一箩筐的好话往外倒。 徐妈只是含笑听着。 而孩子这边,兰馨在雀儿说到荠菜时,就兴奋地打断了她:“荠菜豆腐、荠菜饺子我有吃过,我还吃过荠菜包子呢,是挺好吃的。原来它长这样啊。”兰馨虽没见过荠菜长什么样,但吃过不少,“我还记得爹爹念过的一句词,‘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小姐真有学问,我就不知道什么诗词。”雀儿羡慕地说。 第7节 兰馨却觉得雀儿好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你才厉害呢,你说的这些野菜看,我好多听也没听到过,你却认到这么多,还知道他们能入药什么的。对了,你还会烤麻雀!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旁边柱子也力挺自己的姐姐:“对啊,我姐姐最厉害了,不但会挖野菜,烤麻雀,还会做饭补衣服,从来不会让我饿肚子……”在柱子的眼中,他的姐姐雀儿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简直无所不能,他和自己有同样看法的兰馨真是太有眼光了,一下子就对她好感倍增。 雀儿却觉得弟弟太夸大其词了,特别是旁边两个大人也听得清楚,她更觉得不好意思:“这些都没什么的啊,其实这些农家孩子都会的,很普通的。柱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乱说呢!小姐你别介意。我一个字都不认得,算什么厉害呀。”雀儿一直觉得,认识字,会念什么诗词之类的读书人才厉害,像兰馨这样这么小小年纪就会念诗,当然比自己厉害多了。 兰馨摇摇手,神情认真地点头道:“我不觉得柱子乱说,是姐姐你太谦虚了!我哥哥老说我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呢。你教我认这些野菜好不好?回去呀,我也可以叫两个哥哥认。”他们肯定不认得,哼,叫他们笑话我! 雀儿当然不会拒绝:“好啊,很好认的,我指给你看了,下次你就知道了。这个是水芹菜,这个是婆婆丁……”把篮子里另外几种野菜也一一都说了,并告诉她这些菜在哪里最多,该怎么辨认,什么时候摘最好等等。 旁边柱子也很积极地在旁边补充:“还有榆钱和香椿,也都很好吃的,我姐姐会爬树,可以爬得很高,摘最嫩的,我就只能在下面捡姐姐丢下来的。” “哇,好厉害。”兰馨佩服地看着雀儿,“姐姐能不能带我去啊?” “阿凝,你想去做什么?”徐妈虽然任几个孩子相处,时不时地和王嫂闲聊,但一直没忘了留心兰馨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马上冒出来了。主人家对小姐虽然宽纵,任她出来玩,也绝不会反对她和贫家小儿玩耍,但绝对不会包括爬树等危险又粗鲁的行为。 “我想让这位姐姐带我去摘野菜啊。”兰馨理直气壮。娘不是让她学厨艺吗?学厨艺可不就要先认识各种菜嘛,野菜也包含在内啊! “你跟着去看看可以,当不许动手,不许去水边,不许爬树!”徐妈只要兰馨不动手,倒不禁止她跟在雀儿姐弟身边认这些野菜,“要做什么,叫月白去。不然,小心夫人生气,以后你呀就再不能出来玩了。” 月白也忙点头:“对啊,小姐,也要让月白有用武之地啊。” “好吧。”在娘亲的强大阴影下,谢兰馨同意了,但她还是要解释一下,“我本来也就没想过要爬树的。” 虽然没有自己亲自动手,但谢兰馨这小半天也过得很愉快。在雀儿不厌其烦地教导下,她和月白认识了不少野菜,月白还也挑了不少野菜装满了刚才装糕点的小篮子。尽管徐妈笑着说,这么点,一盘子都没有,兰馨和月白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雀儿和柱子也有收获,兰馨把那首名为《鹧鸪天》的词教给了他们: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 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几个孩子一边认野菜、挑野菜,一边反复唱这首词,欢歌笑语引来了远处不少村人的目光。 徐妈和王嫂也被孩子们的欢快感染了,徐妈不紧绷着了,王嫂的态度个更自然了,两人也跟在几个孩子身边,帮他们一起挖野菜,三只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再也塞不下了。 谢兰馨觉得她今天出来玩真是来对了,原来这外面比二哥说的还要有趣呢,她还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差不多大的孩子比起来称得上“见多识广”了呢,至少她知道桌上的大多的菜都是庄子里种好了,养大了送来的还有些是外面采买的,不像有一位小郡主,一直以为这些本来就在厨房里的。现在,她却从雀儿姐弟两身上知道,原来在野外随处都可见能吃的食材。 而且,辞了见识增加以外,她还认识了新朋友啊。雀儿他们教她认野菜,而她则把那首《鹧鸪天》教给了他们,姐弟两也很高兴。柱子还让她多出来玩,说过段时间还有许多野菜也可以摘了,什么马齿苋啊、地耳啊、蕨菜啊等等等等,都很好吃的。 兰馨听得向往极了,她也打算以后多出来玩,跟雀儿多学学,这可比自己在家里学女红学写字什么的有趣多啦!当然啦,柱子也让她教他们认字呢,这个她很愿意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日已近午,几个孩子都该回家了,雀儿把柱子拎的那个装满了野菜的小篮子塞给了月白:“这些给你们,你们拿去尝尝,反正不值钱的。” 兰馨不等徐妈说什么推让的话,就开心地谢她:“谢谢姐姐!” “谢什么呢,你也给了我们糕点啊。”雀儿还记着那应该很贵的糕点,觉得自己这么点野菜也还是抵不上什么,再说,她还是自己干活的庄子的主家小姐,“以后你想吃什么野菜,只管找我和弟弟,只要地上还长着,我就一定给你送去。” 几个人回家的路有一段是同的,王嫂帮着雀儿拎那只大篮子,而徐妈从月白那儿接过了柱子的那只小篮子。 几个孩子又唱起了那支《鹧鸪天》,很快就走到了小石潭附近 “那姐姐再见,过几天阿凝再找你和柱子玩。” “小姐再见。” 在谢兰馨家门口,两方人马就此别过,雀儿挎着那只大大的竹篮子,带着柱子,唱着刚才谢兰馨教给他们的《鹧鸪天》往村口走去,而兰馨也欢快地哼着歌儿踏进自己的大门。 ☆、第十一章 关于雀儿 一到家,徐妈就吩咐厨下的人烧水,准备给谢兰馨洗沐更衣,又让月白去夫人那里回禀小姐已经回府了。 谢兰馨听到徐妈的吩咐,就往自己身上一打量,才发现自己那崭新的藕荷色夹袄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泥灰、草叶之类的东西,一双白嫩的小手也脏了,顿时不好意思了。又想到自己之前吃了烤麻雀,好像也沾到了一些油渍,虽然擦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痕迹,忙问徐妈:“我脸上干净不?”说着也不等徐妈回答,就跑进房里照镜子。 徐妈看到她打量自己,便取笑她:“这会儿发现自己成了小脏猫啦?刚才那会儿玩得可尽兴了。叫夫人看见你这样子,定会训你一顿。” 谢兰馨发现自己脸上有没有油渍看不出来,却也是脏兮兮的,有些想不通:“刚才我又没做什么,为什么会弄得这么脏呀?” “你呀,高兴起来,还能顾及到你的衣服你的脸?这儿蹭一下,那儿擦一下,能不脏吗?就算在家里,不留心衣服也就一下子弄脏了,更何况外面,到处是尘土。”徐妈嗔怪地找出了替换的衣服,“也不知道这衣服还洗不洗得出来。”尘土还好,那些草汁子什么的最难洗了,谢兰馨今天穿的又是淡颜色的衣服。 “这衣服我才穿第二回呢。”谢兰馨也有点儿郁闷,红艳艳的小嘴也嘟了起来。她去年的旧夹袄都小了,且过年的时候还在孝期,也没什么鲜亮的新衣服,这是出孝后,钟湘新给她做的几身衣服中她最喜欢的一件。 “又要贪玩,又想衣服不弄脏,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一时热水来了,徐妈便叫她洗澡,“赶紧洗了换另一身,夫人恐怕等着你吃饭呢。” 兰馨被她塞到澡桶里泡着,徐妈一边洗,一边说她:“我的好小姐呀,看看你身上,搓下来一层泥啦。以后啊,还是少出去玩吧,多在家里做做针线、好好跟着老爷读书写字。有什么想吃的,奶娘给你做,什么烤麻雀,咱们家里也可以做啊,他们做的味道又不好,还烤焦了,奶娘给你去做,包管好吃。” 在外面的时候,徐妈尽管不太赞同,也不会多说兰馨什么,就算小姐再小,也是主子,在外面一定要给她留面子。再说,在她兴致头上劝她不要玩,小孩子拗上来,在反而不好办,被外人看到了,也不好看,所以她在外面除了必要的提醒外,就任兰馨玩了。但现在回到家,就要好好劝劝了。 “哪里有搓下一层泥啊。就一点点脏啊,”谢兰馨抗议,小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洗澡水热出来的,还是羞的,“再说,我也有好好念书,好好做针线啊,又不是天天出去玩儿,我很乖的呀,今天才第一天呢。” “恩,我们家阿凝最乖了,”徐妈忙哄她,“奶娘也是担心你以后回到京城被那些小姐们给比下去啊。” “奶娘不用担心啦,阿凝一定是最最好的。”兰馨很自信地道。 “也是,咱们家的阿凝,叫人一看就欢喜呢,”徐妈笑着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好了,咱们换上赶紧地衣服去吃饭。丁香色的昨儿刚洗了,葱绿色的还有点潮潮的,你就穿月白色的这身吧。磨蹭了这么久,夫人恐怕都等急了。” “跟月白姐姐名字一样颜色的衣服呀,好吧。”这身最素了,谢兰馨一向喜欢鲜艳的颜色,就是因为它的颜色和丫头月白的名字一样,才没有讨厌它。 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换了衣服,兰馨又想到了刚才纠结的新衣服与玩的问题,不过她也有了主意:“我以后出去玩的时候换上旧衣服,这样就不会心疼新衣服弄脏了。雀儿姐姐和柱子不就是穿旧衣服的吗?我还奇怪呢,不过忘了问他们了。” 徐妈一边给她穿好衣服,梳好头,一边对她道:“还好你没问,雀儿她们可不像你,他们呀,根本没新衣服穿。” “为什么呀?咱们家每个人都有新衣服穿的呀。”谢兰馨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她从来不知道居然会有人没有新衣服穿。就算月白和徐妈,她们的衣服没有她和娘的好,但每季也都有好几身新衣服的呀!兰馨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新做的夹袄就有四身,就这样,她娘还觉得少,要再给她做呢。 看着谢兰馨清澈的大眼,徐妈妈叹了一声,“因为咱们家有老爷和夫人又能干,又心疼孩子,而雀儿的爹娘就没那么好了。”世上有多少人像她家小姐这么好命啊。 徐妈想了想,又补充:“阿凝,你可别问雀儿这些问题,这不太合礼数,雀儿会很为难的。” 礼数不礼数的,谢兰馨不懂,但雀儿会为难,兰馨就明白,遂乖巧地点头,举手发誓:“好啦好啦,我不问雀儿就是了。下次我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会回来问爹娘的。我的爹爹和娘亲是最好的爹爹和娘亲。”她一面为雀儿和柱子没有好爹娘而难过,一面又得意自己有好爹爹和好娘亲。 说话时,已经走到用餐的堂屋,钟湘带着月白正走出来准备接女儿吃饭,正好听到,便笑道:“哟,阿凝今儿嘴真甜,是不是心里盘算着还要出去玩呀?” “娘就算不让我出去玩,也是最好的娘。”兰馨看到娘,便忙跑上前,甜言蜜语顺口就来,“娘,我出去玩这么一会儿,就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呀?” “娘倒是记挂着你,这么一会儿不见,就像隔了几年似的,都不想你出去玩了,好不好?”钟湘一本正经地哄她。 兰馨皱眉为难地道:“可是阿凝出去只是一小会儿啊,而且阿凝也不单单是出去玩,阿凝还学到了许多东西啊。阿凝整天在家里,会很闷的,而且娘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能一直陪在阿凝身边呀。” 钟湘知道女儿大一点以后,每次想要强调点什么,她总是习惯自称阿凝,现在她这么一连串的“阿凝”下来,可见对出去玩,真的很执着啊。她就半是当真半是玩笑地道:“看来阿凝想娘是假的啊,娘就知道,阿凝有吃的玩的还会记挂娘啊?娘可不信。” “怎么会呢,阿凝当然很想娘的,还有爹爹,阿凝给你们带回来许多新鲜的菜,娘有没有看到?”谢兰馨急着申明。 “原来那些野菜是阿凝特意给爹娘带的啊。” “是啊,阿凝记得爹爹和娘都很喜欢吃荠菜的,带回来好多哦。” “真是小甜嘴,快吃饭吧,就等着你呢。”钟湘轻轻的拍了她一下,不跟她玩笑了。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小馋猫,今儿呀,就吃你带回来的那些野菜。” 饭桌上,当然不止野菜,兰馨玩了小半天,胃口大开,比平日还多吃了一碗饭。 在饭桌上她的小嘴不停,没等爹娘问起,就巴拉巴拉把这小半天的种种说了一遍,就和她二哥以前在她面前一样兴奋。 她娘刚刚已经听月白把这小半天的事都说了一边,倒不新鲜,她爹就听得津津有味了。还夸她好学善问又孝顺,把兰馨夸得□□的,到了晚上两个哥哥也回来吃饭的时候,又颠来倒去地把自己的这小半天行踪说了一遍。 其他几个都听淡定,只是笑着听她叽叽呱呱地说。 谢兰轩听到烤麻雀就忍不住问:“阿凝,味道怎么样啊?” 谢兰馨极力夸大,果断不说自己吃的烤麻雀是没撒盐巴的:“很香很好吃啊,我从前从来没吃过啊。二哥你也没有嘛?可惜那会儿你在读书,不然我也带点给你尝尝。” 一副你没吃到好可惜的模样,跟以前兰轩和她说起什么学院同窗之类的一个模样。二哥让她眼馋,她也毫不示弱让让二哥嘴馋。 谢安歌和钟湘看到兰馨这小表情,都忍不住一乐。 谢兰轩被兰馨这么一说,就很向往,说:“那什么时候我也弄一只来吃吃。”说完,就马上被他哥瞪了一眼。 谢云轩觉得这么小的麻雀又没什么肉,兰轩又不是没吃的,纯为了口腹之欲想去捕杀鸟雀,不应该。 谢兰轩小声嘀咕:“大哥就是小气,又不是吃你的雀儿……” 谢安歌钟湘一齐看向兰轩:“……”这熊孩子说什么呢? 谢云轩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脸一下红了,横眉竖目,咬牙切齿:“兰轩!” 谢兰轩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摆手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还不行么?”见大哥这次真恼了,也不等他下手,就先叫着“大哥饶命啊!”赶紧跑。 一贯稳重的谢云轩越发着恼上,本还没想到动手的,现在也追着他定要打他几下出气,兰轩忙往爹娘那边跑:“爹,娘,救命啊!大哥要打我!” “爹,娘,刚你们也听到了,妹妹还在呢,这小子就这么口无遮拦的。我不教训他几下,他不长记性。”云轩恭恭敬敬地对爹娘道。 谢安歌点头,斜了一眼兰轩,“嗯,是该打几下。” “饶命啊,我是有口无心啊,真不是故意的。”谢兰轩忙叫屈,“是哥哥你想太多了。” 谢云轩被他这么一说,脸更红了,不知道羞的还是恼的:“你还说!”就去抓他。 谢兰轩见父亲也不帮自己,母亲干脆不说话,正在那里喝茶,就一溜烟儿迅速跑了出去,看得要打他的云轩目瞪口呆。 唯有谢兰馨一脸懵懂,大哥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还这么生气?二哥怎么惹恼大哥了?她仔细想了一下整件事,就去安慰大哥: “大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大哥一定不是小气,是二哥误会了,大哥如果有雀儿也一定不会私藏,肯定会拿出来大家吃的,对不对?” 二哥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哥一向最大方了,有什么好吃的,他一定会带回来给大家吃的,才不像二哥,喜欢吃独食。 云轩看着一脸纯真的妹妹,什么话也没力说。 谢安歌和钟湘呆愣过后,不由乐不可支。 ☆、第十二章 春去秋来 春去秋来,到了庄稼和果树收获的季节,田里金黄的麦穗,被风儿压弯了腰;树上累累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在枝头,看着很喜人。 谢家的三个孩子和村里的孩子们也都互相熟悉了。 空闲的时候,男孩子们常带云轩兰轩两兄弟各种玩,捉泥鳅钓青蛙捉知了捉麻雀这些都算是小儿科,最让人兴奋地是到山里设陷阱捉野兔野鸡之类的猎物。他们不往深山里去,倒也没多大危险,当然收获也不会太多,但三不五时的,总能有一两只小猎物可以带回家加餐。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谢云轩也知道村里这些孩子做事大多都是很有分寸的,并不干什么竭泽而渔的事,自己当初是在想太多,倒觉得对不住小石头、山子等几个孩子。 有一回,云轩两兄弟跟着一群同窗一起进山去设陷阱,正好看到小石头他们几个在掏鸟蛋,有知道他们之间这段公案的同窗,就故意拿谢云轩开玩笑: “嘿,谢云轩,那帮孩子在掏鸟蛋那,你不管管?” “这林子是不是你家的啊?” 云轩不理他们,径直走向小石头他们面前,看着他们防备的眼神,真诚地向他们道歉:“之前是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没弄清楚就和你们起了争执,对不起。” 这些孩子当初就被平叔安抚好了,早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要不是谢云轩的同窗们那么说,他们也不会一脸防范地看着他。见他道歉,他们也大度得很,都说:“你别放在心上,我们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托谢云轩的福,他们那天虽然没吃到鱼,却享用了好几天丰盛的饭菜。 第8节 谢云轩的那些同窗们也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要挑拨他们闹起来的意思,见两方有点不打不相识的味道,也跟着高兴起来。毕竟基本上是同村的人,就算是外村的,也在村里有亲戚的,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互相都认识,闹得很僵的话,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啊。 有和小石头他们比较熟悉的,就把他们也叫上了,一群人在山里各处挖陷阱采蘑菇采草药,又检查以前挖的陷阱里有没有收获。他们这一天一直呆到天黑了,大人都来找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以后,小石头他们也会在谢云轩兄弟两下学后或放假时,约他们一起出去玩。 相处久了,兰轩不免问他们为什么没去上学。 小石头姓赵,论年纪,比云轩还要大一岁呢,小山子和兰轩同龄,最小的叫墩子那个和兰馨同岁。另两个也是兄弟两,是赵家三兄弟的邻居,一个叫刘黑娃,另一个叫刘大牛,年纪在小石头和小山子之间。这群孩子,除了最小的墩子,都早该去读书了。 说到这读书,却也是这些孩子的伤心事。这两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而玉溪书院毕竟谢家的族学,只对谢姓族人免束脩,对外姓人还是要象征性地收一点的。尽管这一点其实还不够学里免费提供的午餐的钱,但也不是每家都出得起的。再加上书本和笔墨纸砚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两家都是有好几个儿子的,一个都很勉强,全都上学根本不可能,而只让一个上,又担心别个有意见,做父母的也很为难。 “我爹说了,今年收成好的话,就让大哥先去上,回来教我们。”小山子很向往的说。 “是啊,我爹也这么说,反正我们也不想考什么秀才,只要认识几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将来如果到城里做活,要签什么契书之类的,也看得懂,这就够了。”刘大牛也说。 “那我和兰轩教你们吧。”谢云轩马上建议。 “那最好不过了啊。”几个孩子都很高兴。 这以后,两兄弟遇上他们就教他们一些,还给他们留作业。因为他们买不起纸笔,又不肯要谢家兄弟的,两人就让他们在沙土上学认字,用枯笔沾水在木板上学用笔。谢云轩兄弟俩像小夫子似的,教得认真,小石头他们学得也认真,皆大欢喜! 小半年时间他们就把三字经和百家姓学完了。每个人都记得牢牢的,字虽然不好看,但至少也都写得让人认得出。 在炎炎夏日之时,小石头他们礼尚往来,教会了云轩兰轩两兄弟游泳。 云轩兰轩也争气得很,从最初的旱鸭子,在水里只会惊慌地扑腾,被其他孩子们笑话,到秋凉无法下水之前,两兄弟已经能很自如地和几个孩子在水里追逐戏水,潜到水底摸石头。 在农忙的时候学里放农忙假,其他孩子都给家里帮忙,两兄弟也到自家地里去尝试干了些农活,虽然是很短的时间,却也让他们更加深刻认识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谢安歌见儿子们变得更懂事了,却依然还保持着原先的斯文有礼,也不去管他们和谁亲近交好。他不是那种视乡下人为贱民的人,反倒觉得这些乡下的孩子淳朴勤劳又爽朗大方,不像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满身都是心眼子,让儿子和他们相处,一点都没坏处,反而能从这些孩子身上学到点什么。 而谢兰馨呢,跟村里的姑娘们也玩得不错。女孩子们见谢兰馨大方,脾气好,没有大小姐的架子,会的东西又多,也都乐意和她很亲近。谢兰馨也不管是举人家的姑娘,还是佃户的女儿,都一视同仁。渐渐地也有了几个要好些的朋友。当然,走得最近的就是张雀儿了。 张雀儿自从因为烤麻雀的事情,认识了谢家的大小姐之后,和弟弟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 那一天她和弟弟回到家不久,王嫂就送来一些米面,还有一匹粗布,说是主家喜欢她的野菜,特意送的谢礼。 雀儿觉得就那么点野菜算不了什么,根本不值这么多的谢礼,之前那糕点她都吃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不肯收。 王嫂就说,对于谢家的主人来说,这么些东西算不了什么,就跟九头牛上拔下一根毛似的,反而是新鲜的野菜,主人家吃着觉得好吃,还要去买呢,还说以前在京城里,这么些菜也差不多要这些东西的价了。又劝她为弟弟多多考虑,硬让她收下了。 因为感激,她就经常和弟弟一起挖了野菜,选了最鲜嫩的送去。 后来王嫂就跟她说:“夫人说了,你采的野菜好,让你经常送野菜来,还说白吃你们姐弟的不好,以后送来就给银子,算是府里收的。” 喜的雀儿更加卖力去挖各色的野菜送到谢府。 谢家负责采买的管事,不管她送来多少,都照收不误,银钱更是只有多没有少的,反正夫人也吩咐过了,吃不完的可以腌了,到冬天也多一道菜。 庄子上的人见主家有关照雀儿一家的意思,待雀儿就更上心了。 王嫂给雀儿和柱子送了好几身旧衣服,都还是半新的,自家的孩子穿着已不合身了,但又还舍不得给人的,又帮着雀儿把她和弟弟的那些破衣烂衫能补的补,能改的改,剩下的一些实在太破旧的用来糊鞋底,给她们各做了两双旧鞋。 平叔则叫人把她们家的三间茅草屋又整修了一番,破漏的墙壁屋顶都修好了,茅草都换了新的,就算连下几场大雨,也不怕屋子倒了。 其他人有送一两件旧衣服的,也有送一两样锅碗瓢铲之类的用具的,又或者家里今儿又什么好吃的叫她去吃的,总之,都对她更热情了。 这些人以前也不是对雀儿不照顾,雀儿有什么事求上门来,他们能帮的也会帮。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家的上上下下还料理不过来呢,又有多少闲心能顾及到跟自家没血缘的外姓旁人,只能偶尔拉一把,没有谁会尽心尽力。但现在,主家都出面关照了,他们自然也要做出点样子来。 于是,村里人就发现这姐弟两的日子变了个样,衣服变得合身了,鞋子不再露出脚趾了,脸色也越来越红润了,甚至有细心的发现,姐弟两这么半年下来,个子都长高了点。 大家说起两姐弟时,再也不感叹她们苦命了,都说这姐弟俩倒是好造化,认识了谢府里的大小姐。虽然说不上过上了多好的日子吧,但是不用饿肚子,还有新衣服可以穿,这对于乡下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雀儿自然也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因为谁的缘故,因而待兰馨更尽心了。 有时候,她们这群女孩子和兄弟俩那群男孩子,也会遇到一起,就会一起玩,也没有不不避嫌的,男孩女孩都玩成一片。 渐渐地,钟湘发现女儿越来越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了,可每次想好好管教,都会被谢安歌制止。 到后来,钟湘也放弃了,任兰馨自在去玩,反正基本的礼数还是有的。别的什么淑女不淑女的,等回京以后再调、教吧。到时候兰馨自己自然也会感受到自己和别家小姐的差距,这才会认真去追赶着学习。更何况,女儿在闺中能有几年呢,还是暂且让她再自在这么一两年吧! 在父母的纵容下,兰馨有了更多的时间和那些小姑娘们相处。 现在她出门,可以不用带上徐妈王嫂了。钟湘考虑到一群小孩子相处夹着着大人肯定不自在,而月白又稍稍小了点,不够稳重妥帖,就把自己身边的一个叫天青的二等丫头给了兰馨,让她和月白一起服侍兰馨。 天青比谢兰馨要大六岁,聪明机灵,出门的时候就像大姐姐一样照管着一群小姑娘。她懂得的事儿多,又很能体贴女孩子们,所以大家也都很喜欢她。如今兰馨出门,不带月白可以,但肯定要带上天青。 这一天,谢兰馨和往常一样,带着天青月白一起去找雀儿——雀儿之前说要带她去摘野果子吃,她可期待了。 秋天到了,山上好多野果子也成熟了,村里的大小孩子都一有空就往山上跑,云轩兰轩也带回来不少各种野果子。但兰馨最喜欢的还是之前雀儿给她带来的几个沙果,酸酸甜甜的,又好吃又好看。 雀儿说这是她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坳看到的,这棵沙果树还不大,结的果实也不算多,大概因此才没被男孩子们发现,要不然说不定也被男孩子们摘了。雀儿那天只摘了红透了的,树上还留着不少没成熟的,听谢兰馨说也想去摘,就约好了五天后的这一天一起去。 谢兰馨美滋滋地想着,隔了这么多天,剩下的那些沙果应该也红了吧,不知道有多少个呢?要是多一点就好了。 可是她在约好的小石潭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雀儿来。眼看再过一会儿哥哥们都要下学了,到时候,被男孩子们看见,哪还有女孩子们摘的份呀,兰馨不由着急起来。 天青就建议直接去雀儿家去找她。 谢兰馨想着还从来没去过雀儿家呢,也欣然同意。 天青和月白都是知道雀儿家在哪儿的,这段时间她们也去过不少次了。在她们带路下,谢兰馨一点也不费劲地就找到了雀儿家。 此时的雀儿家却是一片哭声。 ☆、第十三章 卖儿卖女 雀儿这一天约好和兰馨去摘沙果,当然不会起得晚,一大早就把柱子从被窝里挖出来,很快就收拾好了,准备出门。 可刚开了门就见到了好久没回家的爹。 她爹张富贵,因为入春以后村里人都忙着下地干活,且里正又再三的告诫,所以无人跟他赌钱,他就只好到外面去跟人赌,经常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 至于儿女的死活,他根本不关心。反正雀儿会照顾弟弟的,每次回来这两儿女不都是活蹦乱跳的吗?尽管当初大儿子的死,他也很伤心,但伤心过去后,又把赌钱放在了第一位。 偶尔回家,要么是赢钱了,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倒头就睡的,第二天醒来,如果心情好,手上又还有点儿钱,就会给雀儿几个;要么就是输了,有时候也喝醉,有时候却清醒,不管醉着还是醒着,雀儿往往要挨上一顿打。打完了,他就问雀儿要钱,拿到钱又去赌。钱少或者没有,少不得还要再打一顿,然后翻箱倒柜到处找钱或者能拿去典当的东西,找着了,继续出门去赌。因此,雀儿经常是躲着这个爹的,总希望他在外面就好。 巧的是,这段时间张富贵也赌场得意,一直都是赢多输少,虽然也没赢多少钱吧,但心情好啊,偶尔回来,对两姐弟都是和颜悦色的。 雀儿觉得这段日子,是娘离开这个家后她过的最好的日子了,她很希望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好了。 然而,好日子总是不那么长的。 这次爹回来的那脸色,雀儿一看就知道是赌输了,而且还输得不少。 姐弟两个都惊慌地看着面色铁青的爹爹,觉得这一次又要挨打了。 但这次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这一次张富贵回家,那是逃回来的。 他最近一直在邻县的一家小赌场里赌钱,但不知怎的,近来又霉星高照了,连着三天,一直输,几乎都没赢过,他输红了眼,就立下字据跟赌场借了一大笔钱,想要翻本,但又输了个底朝天。 人家不跟他赌了,赌场则催他还钱。还说如果还不出钱,就要砍掉他的手脚,把他吓得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家。 虽然他心里知道逃回家也没用,赌场的人肯定能找上门来的,但他也无处可去啊。想到当初欠钱还不上是拿二丫头抵的,这一次不知道该拿哪个去抵。还有,也不知道赌场的人肯不肯啊,这次他可欠了十两啊,上次二丫头那会儿可才五两。 唉,想当初爹还在的时候,十两银子也不算什么啊,现在却怎么也拿不出来了。他却忘了自己赌了那么多年,输掉的又有多少个十两了。 一路垂头丧气地走到自家门前,迎面正看见雀儿和柱子两个说说笑笑地准备出门,他心里存着拿儿女抵债的想法,就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一打量,就发现雀儿和柱子大变样了,身上的衣服虽然依旧打着补丁(毕竟要上山,好衣服两姐弟不舍得),可都很合身,整整齐齐的,显得整个人也干干净净的,就像他媳妇还在家的时候一样。人也长高了,脸上也有肉了,看来这日子过得不错嘛。 “雀儿,跟爹说说,你最近攒了多少钱了啊?”张富贵努力想要表现出慈爱来,可是他脸色浮肿,胡子拉渣,再加上之前的坏印象,让姐弟俩怎么看都觉得是一脸的凶恶。 雀儿退缩了几步,柱子则“哇”地一声就哭了。 “臭小子,哭啥呢,再哭我把你卖掉!”张富贵的脾气本来就不太好,现在更是一引就爆,慈爱也不装了,横眉怒目地举起手就准备打。 “爹,别打弟弟,我把钱给你!”雀儿忙把柱子护在身后。 居然真的有钱,张富贵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在哪呢?” 家里也没什么藏钱的地方,反正藏得再好也会被爹搜出来,雀儿就用绳子把钱串了,又用件破衣服包了,搁在枕头底下。她也不遮拦,带着爹爹进了自己的房间,连那件旧衣服一起都交给她爹:“都在这儿了。” 张富贵忙打开布包,把钱都倒在床上,一串一串的数着,足有两千多文呢,这已经有二两多银子了,可是还远远不够啊! 不过,他马上想到了:“你哪来这么多钱?”他厉声问女儿。只要知道来钱的路子,说不定十两银子也能凑齐啊。 “这是我之前卖野菜得的,还有爹给的几十个,我也没用。”雀儿老老实实地交代。 “卖野菜能得这么多钱?那村里人还不都去挖啊!”张富贵却不相信,“你快老实说,爹不打你!” “真的是卖野菜得来的。”雀儿也快哭了,“是小石潭谢翰林家喜欢吃野菜,叫我有新鲜的就送去,他们家大方,每次都一串钱一串钱的给,我一个子儿都没花,都攒着呢。” “好好,乖女儿。”张富贵意思意思地哄了一下,心里却想,果然是有钱人钱没地方花,居然还给这么多钱买野菜呢! 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也没野菜挖了啊,剩下的银子还是没来路啊。 他看着面前的一对儿女,盘算着,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拿他们中的一个抵了。 只是卖哪个好呢?卖了雀儿,柱子就没人照顾没人养活了,何况雀儿也蛮能赚钱的,这么半年下来就攒了二两银子,卖了可惜,不像之前的二丫头,就比柱子大一岁,光长得好看,却干不了什么活,反正是赔钱货,卖了还少一张嘴吃喝;如果卖柱子呢,柱子是他现在唯一的男丁,他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娶上媳妇,万一以后没了后继香火怎么办?在地底也要当个穷鬼。 他很为难地对着两个儿女选来选去,末了还担心:万一一个孩子还不够,要两个怎么办?那……那也没办法,总要保住自己的手脚啊,这样以后才有机会把他们赎回来。不过看着两个孩子长得都不错,现在又都健健康康的,卖相不错,应该只要卖一个就够了。 于是又回到了卖哪个的问题。 雀儿姐弟两心惊肉跳地看着爹的目光转来转去。柱子还不太清楚,只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雀儿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就很明白,爹这一次一定又输了很多钱,自己攒的那些还不够,爹又要打算卖她们中的一个了。 上一次,爹就是这样看着她和妹妹燕子,第二天燕子就被爹带走了,再也没回来。 那天她去山上打柴。那是冬天,都快过年了,外面冷,燕子和柱子又没有厚实的棉袄,她就让他们在家呆着。没想到等她挑了柴回到家,家里就剩柱子一个了,说二姐被爹带走了。她起初还没想那么多,后来去打水的时候,凑巧听几个大娘在那议论,才知道爹把妹妹带走是拿去卖了,她整个人都蒙了。 晚上的时候,爹喝着酒,唱着小曲儿,还好心情地买了肉馅儿的包子回来,招呼她们吃,可她怎么吃得下。这可是妹妹的卖身钱!这是在喝妹妹的血啊! 当时自己哭着跪在地上抱着爹的大腿,求着爹:“爹啊,你不要把妹妹卖了,你去把妹妹接回来吧,妹妹还小,要是别人欺负她怎么办?要是她吃不饱饿了怎么办?如果爹真要卖,就把我卖了吧,求您了!把燕子换回来吧,爹!”柱子也跟着她求爹爹要二姐。 可是回答她的是什么,是爹蒲扇般的巴掌和担柴的棍子。 打完了,她爹还满不在乎地对她说:“雀儿,你也别和爹闹,爹还是蛮疼你的,你看,卖了你妹妹也没舍得卖你呢。爹也是没办法的,要怪就怪燕子命苦,谁让她自己没投生到个好人家里呢!爹也不知道你妹妹被卖到哪儿去了,我把她给了一个过路的人伢子,别说爹现在没钱,就算现在有钱也不一定能找回来。这包子你要吃就吃,不吃,我自己吃。” 她被打得三天下不床,柱子要不是她护着,也少不得这样的下场。就是被护着,柱子也还挨了好几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自此她再不敢跟爹提起燕子这个妹妹。 在她爹的眼中,他的亲生女儿,她的妹妹燕子就像是一头猪一只鸡,就是拿来卖了给他还债,让他有钱再去赌,让他可以买吃的喝的。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爹就是爹,而他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啊。 大弟弟之前就病死了,妹妹燕子也被卖了,娘改嫁了,小弟弟被娘带走了,爹又是那样子,如今就只有她和柱子相依为命了。 如果爹把她卖了,柱子还这么小,谁养活啊? 第9节 她也不愿意柱子被卖,谁知道柱子会到什么样的人家里去呢,万一主子不好——她也听庄子里大娘们说过,县里的大户人家经常有打死的丫鬟小厮丢到乱葬岗呢——想到弟弟会有那样的下场,她就害怕得发抖。弟弟绝对不能被卖的。 该怎么办呢? “爹,钱是不是不够啊?你还差多少钱啊?”她小心翼翼地问。也许爹只是欠一点点呢,她问问王嫂他们,应该愿意借一点给她。 “好闺女,你还有钱啊!”张富贵大喜过望,“还有多少?快给爹拿来!好你个丫头,居然还会留一手拉啊!”说到后面,他又有点恼怒了。 “哪还有啊,都在爹这里了,我只是想,如果差得不多,也许拿衣服去当了就能够了。”雀儿下意识地不肯说借,因为以前爹曾经拿家里的东西去县里当过,她就想了这么个借口。 “还差七两多呢,家里有什么东西这么值钱?”张富贵一听没钱,就暴躁起来了,这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当的啊? 不过听雀儿这么一说,他就开始到处翻检:两箱子姐弟俩的旧衣服,大多还打了补丁的,只有几件新的,也只是粗布做的,都值不了几个钱;旧桌子旧凳子这些东西,估计人家只能拿去当柴烧,锅碗瓢盆也一样,不值几个;说起来最值钱的就只有这三间茅屋了,但也卖不了几两银子。 还缺好多啊。 不过这么一寻摸,又让张富贵发现了点事儿:他家的房子好像刚修过,桌凳床铺也不再缺胳膊断腿了,锅瓦瓢盆也齐全,孩子们的衣服鞋袜比上次他翻找时多了好多,再想到那些银钱,好家伙,这两小兔崽子日子过得蛮滋润的嘛。 “你们两个老实说,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张富贵把家里的这些变化一一指给她们看。 “没什么啊,都是大叔大婶们帮的忙。”雀儿紧紧地搂着弟弟,看着爹的脸色,缩着脖子,担心归担心,却不肯说实话,就怕他爹去找谢府的夫人小姐麻烦。 “还不老实!他们以前怎么不帮忙?一定有别的事,快说!”当过绸缎铺伙计的敏锐让张富贵觉得这其中定有文章,见女儿不吐口,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打,“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不说我把你们两都卖了!” 被打的痛和被卖的恐惧,让雀儿终于忍不住,和弟弟一起大哭起来:“爹,别打了,别打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在家吗?雀儿,你在不在?” ☆、第十四章 天青威武 谢兰馨听出是雀儿和柱子在哭着叫爹,还说“别打了”,有些担心。不过她二哥兰轩惹了事被爹教训时,也都哭爹喊娘的叫得很大声,但其实她爹喜欢讲道理,往往都不会动手,最多也就拍灰尘一样拍两下,二哥叫得响而已,所以谢兰馨也没多想。 礼数上觉得这时候好像不应该打扰,但兰馨又觉得雀儿和柱子的哭声和二哥那假哭好像有点不一样,很让人害怕,不知道该不该敲门找人,就有些犹豫地问天青:“天青姐姐,雀儿和柱子没事吧?他们的爹打得痛不痛啊?” 如果是别人听见月白这么问,一定会笑话她:“打人还有不痛的?”但在谢府长大的天青和月白却知道谢家主人是怎么待几个小主人的,那真叫拈轻怕重呢。而眼前这扇门里的那一位,她们一听就知道把雀儿和柱子真的打痛了,都很震惊。根据平时和雀儿姐弟的接触,还有听说的雀儿她爹的“事迹”,她们就知道雀儿和柱子一定没什么错。 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按理她们不该插手,更何况听起来,这雀儿的爹好像很凶的样子,万一伤到她们家小姐怎么办?但听着雀儿哭得那么可怜,又有些于心不忍,而且她们对雀儿的爹也没好印象。 天青犹豫了短短的片刻,就下了决定:“月白你去敲下门!” 乡下人打孩子,天青也看到过好几次,都是手里抓着什么就打的,有时候还会扔东西,什么棒槌啊竹棍啊,吓人得很!天青为了以防万一,见月白去敲门,就自己拉着小姐往后多退了几步,并把小姐护在身后。 听到敲门声,张富贵停了手,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就气冲冲地来开门:“谁啊?” 那张脸像是捉鬼的钟馗一样,小孩子见了都要怕的。几个女孩子见了都不敢做声,站在门口的月白被他吓得后退了几步,天青更拉紧了谢兰馨,随时准备跑路。 张富贵这人最擅见风使舵,他一看到门外三个衣着鲜亮的女孩子,知道可能来头不小,就马上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好声好气地问:“你们是谁家的姑娘啊?找我们家雀儿有什么事啊?” 他很有眼色,眼前的三个女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在村里也是上好的了,而且看着都很新,一个补丁也没有,整个村里也没有几家人平常的日子就可以穿得这么好。 天青见他说话倒不凶,就大着胆子回了一句:“我们是小石潭谢翰林家的,这位大叔,雀儿在家吗?”她却不说谢兰馨的身份,也不说找雀儿什么事。 “谢翰林家的?” 张富贵眼睛一亮,他刚听雀儿提起这个买野菜花了二两银子的有钱人,心中大为激动,忙冲屋里喊,“雀儿,快出来,谢翰林家的姑娘找。” 他一听口风,就知道前面这两个是谢翰林家的两个丫鬟,心中暗暗称羡:丫鬟就穿得这么好,少爷小姐们就更不用说了。又想起之前听说这位谢翰林还是什么公主的孙子,那比什么县令家的公子之类的更要尊贵得多了,这人的命啊,真是,人家怎么就能投那么好的胎呢? 雀儿和柱子一起擦干眼泪出来了,毕竟秋天了,他们穿得厚实,刚才挨了那么多下,表面上却看不太出来。 雀儿看了眼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她爹,又看看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们姐弟的谢兰馨三人,觉得有些难堪,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爹?!之前和兰馨几个相处时有意无意地被忽略的那种差距感又出现了。 雀儿忍着难过,没出声,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 柱子刚和姐姐一起挨打,虽然被姐姐护着只打到几下,却也身上痛得要命,看见她们,就觉得他和姐姐的救兵来了,忍不住委屈地叫了声:“天青姐姐!” 这段日子,天青对他蛮照顾的,在他心里都赶得上自己的亲姐了,倒把最初给他留下好印象的谢兰馨都比了下去。 天青朝他安抚地笑了下,想问他有没有事,可是当着人家的爹这么问,好像太不礼貌。 谢兰馨看到雀儿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哭过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有些担心,但是在雀儿爹面前问又怕雀儿为难,就想着把她叫到外面去:“雀儿姐姐,你今天还有空和我一起去摘沙果吗?”如果雀儿去了,她也许可以问问她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自己还能帮个忙。 “有空的,当然有空。”雀儿还没说什么,张富贵就忙过来替她应了。 谢兰馨一从那丫鬟身后走出来,他就发现这小姑娘最小,可是穿得最好,那两个丫鬟又那么护着她,这一定就是谢翰林家的小姐了,忙上前讨好。 他又回头叫女儿:“雀儿,谢小姐吩咐,你还不快点答应。” 可是谢兰馨看着这个衣服灰扑扑、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却有些害怕,忙抓紧了紧跟着她的天青的手,往她身后缩。心里想着,虽然很是无礼,但雀儿姐姐的这个爹真不像个好人啊,好叫人害怕啊! 天青见张富贵看出了谢兰馨的身份并有讨好的意思,知道他不会对她们动粗,就把架子端起来,有些睥睨地道:“我家小姐和雀儿说话呢,要你多什么嘴?” 张富贵卑躬屈膝地连声赔笑:“是是,小人多嘴了。”并在天青排斥地眼光中往后退了几步,离她们稍远一点了。 兰馨庆幸地看了天青一眼,觉得带天青出来带对了,又能干又胆大,对着这么凶恶的人,不仅不怕还能把他说退了,不像月白和她都快被吓哭了。 边上的小柱子也一脸佩服地看着天青,觉得天青姐姐真的好厉害啊,连他爹都“怕”她。 而比天青小几岁的月白,脸上满满都是崇拜,她向往地看着天青:什么时候我能像天青姐这么能干就好了! 雀儿见爹爹这样子却是又觉得解气又觉得丢脸,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爹,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谢兰馨高兴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雀儿怕手上脏,身上衣服也脏,把兰馨的手和衣服给弄脏了,便缩了下身子,不让兰馨拉她的手。兰馨却坚持地抓住了她的手。 雀儿转脸看了张富贵一眼,觉得该和爹说一声,却又不太想理会这个爹。 正犹豫呢,天青已经趾高气昂地问张富贵,那眼神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我家小姐想让雀儿和柱子给她摘几个果子,不知你准不准?” 虽是请人家允许,却像是下命令一样。 “当然准,当然准!”张富贵连连点头,他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中的强中手,你要是强了,他就弱了,对你奴颜婢膝的;你要是弱了,他就会比你强,把你压制得死死的。 张富贵就像全天下最关心孩子的父母一样,又细心嘱咐雀儿和柱子,“你们好好给小姐摘果子,不要惹事!路上自己也小心一些。” 她爹这么温柔和缓的语气,真是很久没听到了,要是以前雀儿还会高兴一下,可现在她却只是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柱子却高兴地第一个往前跑:“走喽,摘果子去喽。”毕竟是小孩子,很快就把刚才的伤心难过忘在一边了。 等走出一段路后,天青才抱歉地对雀儿和柱子道:“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那样对你们的爹,只是不那样,我担心他吓着我家小姐。” 谢兰馨也觉得有点抱歉:“雀儿姐姐,我今天太无礼了,可是看着你爹,我有点害怕。” 雀儿摇摇头:“没什么,我都不喜欢我爹,我也害怕他。”毕竟自己都有时候都恨不得没有这么一个爹,又怎么能怪别人讨厌害怕呢? 天青毕竟比在场的几个女孩子都年长,了然地没说什么,只是望着雀儿的目光觉得有些可怜。她是家生子,爹娘待她都很好,主子也好相处,这日子过得没有不顺心的,所以对雀儿姐弟有些怜悯。 兰馨虽然有疑问,出于礼数,也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问。 月白就忍不住,好奇地问出口了:“雀儿,刚才你和柱子哭得那么凶,你爹打你了啊?为什么啊?” 雀儿摇摇头,眼神暗了暗,不想说。 谢兰馨发现以前和雀儿一块儿出来的时候,雀儿跟她说起野菜啊、雨后捡蘑菇啊,抓麻雀抓兔子之类的,她都眉飞色舞的,好像再大的苦难都压不垮她的,虽然当时穿着粗布旧衣,虽然她因为吃不好脸色蜡黄,但是那样的她,让人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那时的雀儿觉得自己和弟弟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他们只要勤劳肯干,他们的生活还有希望,好日子也会来到的。但是现在,雀儿眼里面的光都熄灭了,她不知道接下来面对她的会是什么。 柱子想起了刚才的事就委屈地哭了:“爹问姐姐要钱,还说要卖了我们!” 他说得不清不楚地,月白和天青却都听明白了,同情地看着雀儿和柱子:“你爹又赌输了啊?这次输了很多吗?”之前就听徐妈说过雀儿的爹好赌,赌输了就要打孩子,儿子病死了不管,卖女儿还赌债等事,她们还不敢相信,没想到这次却正巧遇上了。 “雀儿爹赌输了要拿雀儿还债?”兰馨也听明白了,她以前听爹爹闲话的时候说起过,赌鬼的可恶,却没想到雀儿的爹也是赌鬼,“他欠了多少钱啊?” 雀儿见弟弟都揭穿了,也不再隐瞒:“我爹这次欠了人家十两银子。” ☆、第十五章 十两银子 “十两?”月白吃惊地张大了嘴,惊呼出声。 他们在谢府做丫鬟,那些粗使的洒扫丫鬟月银才三百个钱,月白是五百,十两银子对于她们也不算小数目,这张富贵,真的好能赌啊。 天青年长一些,又本来是钟湘身边的二等丫鬟,听了十两银子的赌债,表现得还淡定。但拿着八百个钱的月例银子的她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小数目。心里暗想,这张富贵真可够会赌的,怪不得会弄得今日妻离子散的下场。她觉得刚才自己对他还算客气了,早知道应该再敲打敲打他的,居然要卖儿卖女,真是败类,这样的人还配做人家的爹吗?不过想到之前他把自家的几百两银子的家业都输精光了,大概在他心里,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吧! 谢兰馨眨巴着一双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默默地算:她可知道一串糖葫芦才一个钱,一两银子好像可以换一千个钱,这十两是好多好多糖葫芦,可以堆满整个房间了。想到这么多糖葫芦都被雀儿爹输掉了,她就觉得好心痛! 谢兰馨突然又想起这么多的钱,雀儿爹现在打算用雀儿的一辈子去还。她知道卖身为奴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那就是世代都是奴婢了,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奴婢,就像他们家的家生子一样。 很小的时候,谢兰馨就知道,她和天青月白她们是不一样,她是主,而她们是仆。虽然因为谢家待下宽和,而兰馨也还小,她还不能说清楚这不同具体在什么地方,但她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 她也偶尔听徐妈提起过,这奴婢的一辈子都握在主子手里,喜怒哀乐都由不得自己,像她们还好,有幸到了谢家,主子体恤、客气、从不作践,有些命苦的,在主人家做牛做马,完了日子过得还不如鸡狗。 谢兰馨一想到雀儿要是遇到个坏心的主子,朝打暮骂什么的,就很不忍心,担心地问:“雀儿姐姐,你爹真的会卖了你吗?我爹可舍不得卖我。”她还是不太敢相信,会有这么坏的爹爹。她总以为天下的爹娘都像她的爹娘一般,虽然看着严厉,却很慈爱。 “他之前还不出赌债,就卖了我妹妹燕子了,这次他是还没想好,到底卖我还是卖柱子,不然也肯定把我们中的一个带去卖了。” 雀儿想到为了这十两银子,自己或者柱子就要被爹爹卖了,又想到已经被卖的妹妹燕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 “雀儿姐姐,你别哭啊,银子我家有啊,我把银子给你爹爹,你爹爹就不会卖你了吧?”谢兰馨急忙劝道。她虽然心痛那么多的糖葫芦被雀儿爹输了,但是雀儿是她的好朋友,如果用来换雀儿,就算再多的糖葫芦,她也愿意啊! 她记得她房里那只上了锁的螺钿小柜子里就收着好些儿精致的金银锞子,这都是这些年年节的时候长辈们给的。以前这些都是徐妈给她收着,今年起,都交给她了,现在是天青给她管着。她刚拿到的时候曾数过,光各式各样的银锞子就有上百个,拿出十两来帮雀儿的忙,一点都不困难。 天青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她小气,不赞成小姐的决定,而是她觉得这赌鬼已经卖了一次女儿了,就会卖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不戒赌,给再多钱也没有用,这就是个无底洞。但这时觉得雀儿可怜,而她家小姐话又已经说出口,就没说什么。 雀儿却摇摇头,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固执地拒绝:“没用的,爹得了银子还会去赌的,总有一天还会卖了我的。” 她了解她父亲,有了这银子,他只会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定看着阿凝心软,还会把她当成肥羊来宰,到时候,她成什么了,她和她爹还有什么区别。 “可如果没银子的话,你爹现在就要卖你们了啊。”谢兰馨劝她,大大的杏眼里都是担忧,“要不这样,你先跟我回家拿银子给你爹,把这次的事情先解决了,然后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别让你爹赌了,这样他就不会再卖你了。” 天青本担心她家小姐一味天真,视金钱如粪土,见她这么说,显然也知道对赌鬼来说不是给钱就能解决问题的,倒放了心,就赞同地对雀儿点点头道:“我家小姐说得对,雀儿你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再说,办法总会有的啊。” “可我……我怎么能拿阿凝的银子,阿凝平时已经帮了我那么多,要不是你们家,我和弟弟也过不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可我那个不争气的爹……”雀儿说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天青明白雀儿此时的心思,就道:“雀儿,我家小姐是把你当成做朋友,才想帮忙的。如果是别人,我家小姐才不会去理会呢!你就当这些银子是我们家小姐借给你的吧!以后你赚了钱再还给小姐就好了。” 柱子有些担忧的扯着姐姐的衣角,不太明白为何姐姐不肯接受阿凝姐姐的银子,“姐,我们就收下这银子吧!等柱子长大了,会挣钱还给阿凝姐姐的。” 雀儿听弟弟这么说,更为难了:“柱子,我们不能收阿凝姐姐的银子,十两不是小数目,凭我们怎么还得出来……” 月白没天青想得那么细,大大咧咧地道:“你担心什么呀,小姐也没让你马上还钱啊,等你们有能力时再还就是了,小姐又不缺这十两银子用。” 天青就说得更具体些:“我听说,你靠这几个月给府里送野菜赚了二两多银子,可见,只要解决你爹赌钱的事,要还上这钱一点都不难啊。就算一年还不上,两年三年的肯定就可以了,等你大些,肯定比现在能干,柱子长大了,也能帮上你的忙,你们姐弟俩一起,还愁还不了这十两银子吗?” 天青这番话有理有据的,给雀儿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一下子就打动了雀儿的心。 的确,只要爹不赌钱,只要她和弟弟勤劳肯干,十两银子是能还上的。 谢兰馨在旁着急地道:“我爹爹说,朋友有疏财之义,你就先别想着银子的事啦,你或者柱子不被卖掉才是最重要的呀!” 第10节 月白也帮忙劝:“是啊,雀儿,到时候你被卖得老远的,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也见不到柱子了。柱子被卖也一样。” “姐……”柱子听月白这么说,就忍不住在旁哭了,“呜呜……我……我不想被卖掉,我也不想你被卖掉!”他抽抽搭搭的,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像是想努力忍着不哭却忍不住的样子,显得十分可怜。 雀儿听着弟弟的哭声,想着没有银子的可怕将来,再也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从谢兰馨那里“借”来了银子,雀儿怀着沉甸甸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柱子则是欢快地围在姐姐身边跑:“哦,太好了,我们有银子了,柱子和姐姐都不用被卖了。” 他的小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变成了一条缝。 他好高兴哦! 这次全亏了阿凝姐姐,阿凝姐姐最好了,他长大了以后一定要报答她。 可是雀儿一点都没受他的欢快感染,还是不高兴地沉着脸。 柱子眨巴着一双不解世事的眼睛,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姐姐,你怎么了?我们不是有银子了吗?爹爹不会卖我们了啊!” 雀儿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满脸担忧。 这次她们是暂时免了被卖的命运,可是爹拿了银子去还债以后,肯定还会去赌的,不知道哪天,爹就会再一次像今天这样回来,准备拿她们抵债。 她一定要在此之前想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要爹爹戒赌,又哪是那么容易。当年爷爷和娘难道没想过办法吗?可最终是一个气死了,一个离开了。 想到离开的娘,就想到了被娘带走得那个小弟弟。 她突然想到,只要她娘能把她和柱子带走,爹不是就不能卖她了吗?而爹没了钱,又没有她们可以卖,自然也就没法赌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觉得自己想到了好办法。 她摸了摸怀里的那十个银锞子,天青说过,每个银锞子论重量都不止一两,让她给她爹八个就可以了,剩下的两个以备不时之需。 再想起今早上,她爹已经从她那里拿走的两千多文,雀儿就把其中两个最大的花样最精致的拿出来,塞到柱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荷包里,扎紧了荷包的口子,严肃地对柱子道:“弟弟,这两个锞子你藏好了,千万别被爹发现了。”那荷包是雀儿做了给柱子装些小吃食、小物件的,这会儿正派上了用场。他们的爹肯定不会想到她会让柱子这么小的孩子管钱,不会去搜他的荷包,也就不会发现这银子。 “可是姐,爹不是要十两的吗?我们拿走了二个,这钱不是少了吗?”柱子摸着荷包有些担心。 “天青姐姐说过,有八个就足够了,再说姐不是把攒了许久的两千多文钱给了爹吗?那也有二两多了。这钱姐有用,你好好藏着就行了!”雀儿把荷包的挂绳放长了点,把它塞到柱子的夹袄里头,“你别去摸它,要不然就要被发现的。” 柱子也知道这钱要是被爹发现肯定就没了,忙放开手,点点头:“姐,我会藏好的。” 张富贵在家里左等右等的,就等着雀儿拿银子回来。他想着,有钱人家,吃个野菜还要给个二两多,摘个沙果还不得翻倍?他却没想过,那野菜的银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谢家的主人没有那么出手散漫。只一心做着美梦,觉得说不定,今儿谢家主人心情好,随手丢个十两八两的,他不就不需要卖儿卖女了?雀儿这么能干,柱子又成了他的独苗,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卖呢。 等到雀儿和柱子一进门,张富贵就殷勤地上前:“雀儿你回来啦!银子呢?你摘的沙果应该很多吧?谢小姐赏了多少银子给你?” 尽管心里有准备,但听到爹这么理所当然的话,雀儿还是很难过,没好气地道:“我摘几个沙果,能有什么银子。” “你这丫头,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了染坊啦。你也不怕你爹我还不了这笔赌债,被人砍断手脚啊?”张富贵有点生气了,但还是想哄出女儿的钱来。 雀儿冷着脸不说话。她和柱子情愿没有这个爹,就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过日子,都不会这么艰难。爹一回来就把自己攒了好几个月的钱拿走了,现在还打上了阿凝的主意,她都觉得没脸和阿凝交朋友了。 “嘿,看来你这孩子还真心狠啊!”张富贵见雀儿不动容,恼怒了,“在我被砍手砍脚前,一定把你卖了还债。”说着,却有些不死心,一把将雀儿拽过来,很快就搜出了她身上的那八个银锞子。 “还说没有,这是什么?”张富贵顿时高兴起来,看到这些银锞子,他更毫不怀疑地认为这是谢家主人喜欢雀儿采的沙果而给的赏赐。 他是识货的,这么精致的银锞子是大户人家专门用来赏人的,卖给喜欢这些花样的,二两银子一个都有人要呢。天青是知道张富贵要拿去换赌债的,所以只按银子的重量给,没有算上这些银锞子做工的钱,这倒便宜了张富贵。 张富贵掂着那八个银锞子,脸上都笑出花来了。有了这些钱,他不仅可以把欠的债还清,还可以翻本呢。 “既然有银子了,那爹也就用不着卖你们了。这些钱,也留给你们花吧。”他高兴之下,也没有计较雀儿对他的态度,反而从之前雀儿给他的那两千多文银钱里抓了一把给他们,接着就乐呵呵地拿着这银子抬脚走了。 ☆、第十六章 谋划将来 雀儿见她爹一拿到银子,一刻都不多呆就出去了,气得脸色发白,这样的爹,要来有什么用啊? 雀儿果断地回房拿了几件她和柱子的换洗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并把柱子身上的二两银子拿了过来,整了整柱子的衣服:“柱子,姐姐带你去找娘好不好?” 柱子听说姐姐要带他去找娘,眼睛一亮,高兴得跳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姐姐,那太好了,哦哦,柱子要去找娘了哦!柱子不是没娘的孩子了哦!看他们谁还敢嘲笑我,说是我赌鬼的儿子!” 雀儿听了很是心酸,这次去找娘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她看到这会儿柱子这么高兴的样子,她怕万一找不到娘的话,柱子又要伤心。 柱子高兴了半天,又有些沮丧了:“可是,姐姐,娘不是不要我们了吗?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娘了,我都忘了娘长什么样了。” 雀儿摸着柱子有些枯黄的头发,话是说给弟弟听的,可听起来又像是在安定自己的心,轻声说道: “不会的,柱子这么乖,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娘只是没办法,毕竟,爹……” 雀儿没说下去,柱子还小,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却还记得,前年爷爷的丧事刚办完没多久,爹又去赌了,把银钱都输光了,就把娘做抵押,结果也输了,要不是舅舅,他们这时候哪还有娘可以找。 “我知道,是爹太坏了,娘才走的。”柱子一脸的沮丧和不满,虽然不记得,但却也听别人说过,“可是娘为什么只带走弟弟,不带走我?” “那是因为弟弟比你还小,更离不开娘啊。”三弟那时候才八个月呢,还没断奶,根本离不开娘,娘就把他也带走了。 姐弟两一路说着话,一路慢慢悠悠出了村。 从村里走到县城,就算大人也要走上两三个时辰,更何况她们两个小孩子。柱子毕竟才五岁,走出没多远,就已经累得走不动了,雀儿背着他走了一段,也就只能坐下来休息了。要不是凑巧有顺路的驴车,捎了她们一程,只怕她们走到天黑,也未必能到县城。 谢过好心的大叔,看着不远处的县城城门,姐弟两都很兴奋:终于可以见到娘了啊! 可是,这兴奋劲等她们踏进城门就消失了,县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娘呢? 雀儿只知道娘在县里,再嫁的人是个屠户。却连那屠户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幸好雀儿想起了舅舅住哪儿,一路打听着找到舅舅家,又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雀儿的外祖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舅舅继承了那家已经颇有名气的豆腐坊,生意红火,如今还雇着两个伙计帮忙。虽然干活还是蛮辛苦的,但日子过得不错,在县城的西北角这儿,也算是很殷实的人家。 雀儿她们到的时候,天色都开始暗了,站在那家挂着“白记豆腐”铺子前,姐弟两都有些怯怯的,柱子是毫无印象,雀儿也两三年没来过了。 “你……你是雀儿吧?” 雀儿的舅舅白掌柜正巧走出来,看到两个孩子站在自家铺子前,觉得奇怪,仔细一看,就认出了雀儿,她只是长大了一些,轮廓五官没什么大的变化,又长得像她娘,白掌柜没怎么费力就认出了她,那旁边的小男孩就毋庸置疑了,“这是柱子吧?都长得这么大了。” 白掌柜感慨地叹了口气,把他们领进门,“都进来吧,你们吃过了没?” “白记豆腐”的铺面后面就是住宅和作坊,因为人不多,这小三进的宅院显得挺大的,让柱子羡慕不已,原来舅舅家这么有钱。雀儿却想起自家以前那座虽然小一点,但位置更好的院落,不由更是难过。 白掌柜知道他们是饿着肚子来,就让雀儿的舅妈给他们下了两碗面,等她们吃完,就问起雀儿到这里的原因。 雀儿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白掌柜一脸的为难:“雀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当初能让你娘脱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不是你三弟实在太小,我也不会把他要过来。你们姐弟毕竟姓张,你要想跟着你娘,你爹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你那个赌鬼爹要是去以找你们的名义去找你娘,你娘就没清静日子过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娘嫁给那个孙屠户?其他的不说,有一点就是孙屠户看着满脸横肉凶巴巴的,能够吓住你爹,你爹不敢去找你娘,不然别的看着好说话点的,说不定都要被你爹三不五十的找上门去,那你娘还能过日子吗?” “舅舅……”雀儿难过地低下头,舅舅说的都是实情,可她和柱子怎么办?“那孙屠户……” 孙屠户能接受三弟,能不能接受她们姐弟两呢?她可以帮着干活,做家事,绝对不会白吃饭的。可她又觉得这样想太无耻了,孙屠户能养活三弟她就应该好好谢谢人家了,又有什么脸要他负担她们姐弟。 白掌柜看出她的想法,叹了口气:“雀儿,你三弟那是还小,而且孙屠户都三十岁了,没媳妇,没孩子,所以不介意你娘带着你弟弟一起嫁过去,但现在,他都有自己的亲骨肉了,待你三弟是养出感情了,但不可能再养你们的,再说,这样也会让你娘很为难,你也应该给你娘好好想想,她现在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稳的日子。” “舅舅,我知道,我知道的,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雀儿忍着泪,哑着嗓子道:“舅舅,那你帮我们想个办法吧。我爹他这一次输了十两银子,要不是谢翰林家的小姐借了我银子,我或者柱子就已经被卖了。可是,他拿到银子以后又去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把我们输了,我总不能老让谢小姐帮忙啊。” “你这该挨千刀的爹!”白掌柜听了气愤不已,拍着桌子大骂,“就知道赌,赌得家破人亡了还赌!他怎么不死在赌场里!” 骂了一通后,却又只能叹气:“你们几个也是命苦,投胎的时候没睁眼啊!唉,你们要没这么个爹,舅舅早把你们接过来养活了,毕竟都是我外甥,过着苦日子,难道我不心疼?可舅舅养活得了你们,养活不了你那个爹啊,被他沾上,舅舅的日子也没法过了。”他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可张富贵死性不改,他为了自家,为了妹妹,也只能狠心不管雀儿几个了。 “舅舅,那就没办法了吗?我和柱子就只能等着被爹卖了吗?”雀儿唇角哆嗦,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柱子不能够全听懂舅舅的话,却也大致明白了因为他爹,他们不能去找娘,而舅舅也因为他爹,不愿意管他们,见姐姐哭了,也跟着大哭起来:“我要娘,我要娘!” 雀儿忙安抚柱子:“弟弟,来的时候姐姐说过什么?不许闹!”自己也赶紧把眼泪擦干了,哭有什么用呢? 白掌柜看着外甥女外甥这样子,愁眉深锁,他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可是,为了自家,也为了妹妹,是绝对不能把这烫手的山芋接过来的,他想了想,就对雀儿道: “雀儿啊,舅舅现在就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和柱子找个好人家自卖自身。当了人家的奴婢,就由不得爹娘做主了,你爹也就没办法拿你怎么样。你不想见他,躲在宅子里,你爹根本连你们的面也见不着。” 雀儿吃惊地看着舅舅,急急道:“可是,我就是不想被卖,才想来找娘的啊。” “被你爹卖又怎么一样?”白掌柜也知道雀儿是怎么想的,劝她道,“你自己找卖家,可以和柱子卖在一处,互相也有个照应,再说,主人家好,你的日子只有更好的,而你爹呢,只要钱,怎么会管你们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你妹妹燕子,因为模样好,被你那个丧尽天良爹……我晚了一步啊,燕子这一辈子算是毁了。雀儿你赶紧地为自己找好后路。” 他听说张富贵卖燕子的那人伢子不是官伢,是那种私伢啊,专门买了容貌好的小姑娘送那些肮脏地方去的。可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人早走了。 白掌柜又给她谋划:“就你刚才说的谢翰林家就不错,谢家小姐这么善心,她家里人应该也不错。而且我听说那谢翰林的祖母是公主,自己也是在京城当官的,你爹一定不敢招惹,再说,等他们以后回京城了,你和柱子也跟着走,你爹上哪找你们去?” 谢家,当然是好人家,她现在其实也是给谢家做活,当卖身为奴为婢却又不一样:“可做了人家的奴婢,就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 以后见到阿凝,也不能把她当朋友看待了,柱子也不能叫她阿凝姐姐了。 白掌柜给她详细地解释了一番利害:“对于别家来说,这当然是件坏事,但对于你爹那样的人来说,这反而是好事了。再说又不是不能赎身,以后脱离了你爹,尽可以赎身出来,只要不是特别苛刻的主家,只要有银钱,尽可以赎身出来的。到时候,舅舅也会想办法的。” 说了这么久,天已经完全黑了。 “哎,你好好想想吧,今天先在这儿住一天,明天舅舅叫人送你们回去。你要趁早打好主意,如果谢翰林家不行,舅舅也可以帮忙打听一下城里有什么风评好一点的大户人家。” 白掌柜说完,走出了屋子,让自家媳妇收拾了房间给两姐弟住。 这一晚雀儿睡在舅舅家,盖着崭新暖和的棉被却没有睡好,一开始是安抚失望的弟弟,跟他解释清楚舅舅说的那些话。 幸而柱子虽然小,不怎么明白,却很乖,很依赖姐姐,他最终说了一句:“不管怎样,只要我和姐姐在一起就好了。”他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就算被卖了也没什么。 后来柱子睡着了,雀儿却看着柱子的稚嫩的面孔,想着出路,很久很久才因为太累了睡去。 第二天自然就起得晚了,白掌柜体谅她们,也不让人吵她们,还在锅里留了豆花、粥、包子,他们起来时,还热着呢。 雀儿心情复杂地吃完早餐,就和舅舅告辞,舅舅叫伙计赶骡车送他们回家,还准备了一板豆腐,还有好多豆腐皮、豆腐干、腐乳之类的让她带上。 “留点自己吃,其他的拿去送给那些帮过你们的人。你也别怪舅舅,舅舅是个没本事的人,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你自己早做打算吧。” 雀儿心中对这个舅舅还是很感激的,并没有怨愤之情。不管怎么说,舅舅为他们姐弟也做得不少了,只是爹那样的,的确没人敢沾上他。 姐弟俩刚走出大门,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叫白掌柜:“大哥!” 来人正是孙屠户,他长得膀大腰圆,眼如铜铃,脸上还有刀疤,不管笑不笑都是一脸凶相,很能吓住不了解他的人。因而一直到三十来岁了,也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对于不嫌弃他,把自家漂亮贤惠的妹子嫁给他的白掌柜,孙屠户很感激。这媳妇虽是再嫁,还带着个孩子,但从不嫌他外貌难看,对他温柔体贴,现在还给他生了儿子小宝,他再满意没有了,对白掌柜也一直都很恭敬。 至于前头的那个儿子,也被他取名叫大宝,跟小宝一样看待。大宝也一口一个爹的,待他很亲热,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孙屠户家和白掌柜也不算很远,经常会互相送点吃食。 这时他一只手拎着一条肉,另一只手拎着只竹篮,里面是些下水之类的零碎,粗声大气地跟白掌柜打了招呼,就道:“大哥,今天肉剩得多,我就拎些过来给你添个菜。”他看了眼姐弟两,不像是主顾,就随口问了一声,“这是客人啊?这就要走啦?” 白掌柜嫁妹子之前是跟他说过妹子的情况的,现在当然也不会避讳:“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张家的外甥外甥女。” “哦。”孙屠户不善于言辞,对这种情况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两姐弟半天没说话。 雀儿拉着柱子仔细地打量他,想着娘那么一个纤弱的女子,和清俊如书生一样的爹在一起,本是多么般配,现在却不得不嫁给这么个威猛的大汉了,也不知道日子到底怎么样? 如果这孙屠户一生气,一巴掌拍下来,娘的命都要没了吧?她很为娘担心,更加觉得舅舅说得对,她不应该打扰娘的生活,好歹现在娘和三弟还过得下去。 雀儿低着眉眼,小声跟白掌柜告辞:“舅舅,那我和弟弟先走了。” “好,有什么事,就再来找舅舅,舅舅会尽可能帮忙的。”白掌柜忙应道,又吩咐伙计小心送她们回去。 “唉,你们带上这个!”骡车都起行了,孙屠户突然追上来把手里的肉和篮子都放在了车板上。 第11节 雀儿和柱子都惊讶的看着他,连推辞都忘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长得凶巴巴,说话也凶巴巴的人竟然会把这么多肉给她们。 伙计赶着车,没注意后面这动静,很快就把白掌柜和孙屠户都抛在了后面,让雀儿拒绝的话也没地方去说。 孙屠户,看来是个好人啊,娘和三弟都能好好的,那也不错啊!至于她和柱子,以后也一定会凭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的。 ☆、第十七章 引以为戒 回到家,谢过舅舅家的伙计,雀儿和柱子把舅舅给的那些东西分好,给当初帮助他们过得那些乡邻送去,引来了一片的夸赞声,当然,最大最好的那份肯定是送去给谢家。 至于肉,雀儿和柱子两个也根本吃不了这么多,只留下一点解解馋虫,其他的就分别送去给平叔和王嫂。这两人是平时对她姐弟最关照的。再说,她还有事要请他们帮忙呢。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趁爹回来之前做好这件事。 花了一个下午时间,解决了这件大事,雀儿带着柱子心情复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着这一天的种种,都没注意到家里的茅屋亮着灯。 “姐,是不是爹又回来了?”还是柱子先发现了,害怕地靠近姐姐。 雀儿第一次有了勇气:“柱子,不要怕,你忘了刚才姐姐说的吗?爹再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柱子看着那只红红的手指:“姐,真的吗?咱们再也不会被爹打了?也不会被卖了?还能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雀儿微笑着点点头:“是,咱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也不用挨饿受冻挨打受骂了。” 雀儿推门进去,张富贵的声音马上响起:“你们两个小崽子都跑哪里去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爹,你是不是又赌输了?”雀儿看到她爹那比昨天还要狼狈的样子,心里意外的很平静。 “臭丫头,你真的欠打啊。”张富贵恼羞成怒,四下找趁手的东西准备打。 被雀儿说中了,他是又输了,比之前还输得惨。 赌场那些人本以为这张富贵身上的油已经炸干了,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能拿出那些银锞子来还赌债,打听清楚了来源,就觉得还可以再炸一两回,就鼓动他拿剩下的银子翻本,张富贵本就有这意思,在他们鼓动下,更加忘乎所以。一开始他还小赢了几回,这就更是觉得自己福来运转了,结果到最后又欠出去二十几两。 看着那欠条,张富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再怎么妄想,也知道雀儿不可能短时间内又得到这么多赏钱,而现在,就算卖了雀儿和柱子也不够抵这个债了。 “爹,你别打我,我这有钱!”雀儿拉着柱子站得远远地。 张富贵没有昨天那么兴奋了,却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问她:“你有多少钱?” 雀儿拿出个小银元宝放在桌上:“这是十两银子。” 张富贵喜出望外,把那元宝抢在手里摸个不停:“真的是十两银子啊,谢家又给你赏钱了?真是有钱人家啊!这次又是什么?难道你和柱子捡到什么野货?” “这不是什么赏钱,这是我和柱子的卖身钱。”雀儿悲凉地看着爹,他就想着赏钱赏钱,真把谢家当成他的钱库了。 “什么?”张富贵大吃一惊,“卖身钱?你把你和弟弟都卖了?就卖了这点钱?你卖谁家了?这不是坑人吗?”张富贵恼怒异常。 “就是小石潭的谢翰林家。”爹听到是卖身钱,第一关心的却是就卖了这么点钱,这样的爹,还有什么留恋的呢? “谢翰林家?”听到是这家,张富贵脸色倒好一点了,觉得雀儿还是蛮有眼光的。谢家那么大方,雀儿到谢府里去,给谢府的大小姐做个丫鬟什么的,银钱比现在肯定拿得更多。 不过,他又怀疑地看着雀儿:“谢家赏人都花十几两,买两个人才十两?你是不是还藏着准备做私房?快交出来?” 雀儿的确还藏着之前的那两个银锞子,但又怎么会放自己身上,张富贵搜了半天,只搜出来之前他给的那二十来个铜钱。 雀儿木着脸,任他搜:“爹,人家管家说了,柱子太小,二两就足够了,像我这样的,也就值个五两,统共给十两,还是看在谢小姐面上。” 张富贵其实也知道行情,十两银子买这么一大一小这么两个孩子的确不算给得少,但他却不肯相信:“你一定是被他们哄了,走,我带你去找他们去!”只有十两,他怎么够还债。 “我不去!”雀儿死活不愿跟着爹去丢脸。 但她哪里敌得过张富贵的力气,还是和柱子一起被他拖着走了。 张富贵看着谢家前面的那一座座牌坊,心里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可相比之下,赌场那些打手的凶狠更令他胆寒,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去敲了侧门。 张富贵嫌卖身钱少闹上门来的事,很快就传遍了谢府。 “小姐,小姐,不好了,雀儿爹找上门来了。”月白风风火火地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兰馨。 彼时,谢兰馨正在认真练字,天青给她磨墨,因为之前钟湘考校了一番她的功课,见她回答得不错,还夸奖了一番,两人的心情本都还不错的。谢兰馨因此不用她娘嘱咐,就自动自发地多写几张大字,准备待会给爹看看自己的字有没有长进。 听月白这么一嚷嚷,两人本都还不太在意。待细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天青就气白了一张俏脸儿,忍不住骂: “我原以为庄户人家都老实,没想到却还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欠了赌债,惹得儿女自卖自身,不心疼不说,还嫌卖的银子少,这还是人吗?” 谢兰馨也是气极了,放下笔,字也没心情练了。不过,她更担心的是雀儿:“那雀儿怎么样了?” 昨日,谢兰馨把银子借给给雀儿后,回头就把事情告诉了她娘。 钟湘倒不反对她拿钱帮别人,却马上意识到女儿招惹了个小麻烦。不过像张富贵这样的小人物,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点着兰馨的小脑袋,嗔她:“你这个丫头,尽会找事。” 谢兰馨也知道她娘没生气,笑嘻嘻地向她娘撒娇,给她娘戴了一堆的高帽子,又极力地描述雀儿的窘境:“娘,你就给我想想办法帮帮她呗。” “娘之前难道没有帮她吗?” 钟湘对雀儿还是颇有好感的。这孩子懂事能干,知恩图报,听厨房的管事说,每次她送来的那些菜都是挑过的,分出种类,干干净净,除了一些浮尘,没什么杂物,都不需要怎么处理,洗一洗就可以烧或者腌了。 虽然谢家本就有帮助的意思,她不这么做,那些菜也会收,但她做得那么认真,尽力让自己的付出能够抵得上所得,让钟湘觉得没帮错人,因而,这一次,她也不介意再拉她一把。 不过钟湘也没想到雀儿这么快就自己找上来了。她让谢平家的和王嫂来说项,求钟湘买下她和弟弟,不管多少银钱都可以,只要将来将来能允许她们赎身就好了。 钟湘本来想的办法也是把雀儿和柱子都买下来,谅那张富贵也不敢闯进来要人,这样就解决了雀儿和柱子最大的麻烦。当然除了这个方法以外,她还有别的办法解决这件事,只是毕竟他们是在家守孝,很多事不太方便做,这么做是最简单有效的。 见雀儿也这么想得明白,钟湘就一口应了下来,又和雀儿约法三章。但是谢兰馨听说了,却不太乐意雀儿变成自家的丫头。 钟湘跟她解释了一番,她还不是不太高兴,倒是雀儿把从舅舅哪儿听来的说辞跟谢兰馨说了。谢兰馨想着将来雀儿以后跟他们回京,躲开了她爹以后,还是可以赎身,也就不再反对了。 钟湘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还真没想到张富贵这么大胆,居然还嫌钱少,闹上门来,看来这赌啊,真叫人疯狂,叫人吩咐平叔去处理这件事,又把三个孩子都叫来。 看到谢兰馨一脸沮丧难过的样子,钟湘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好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难过什么?这世上本就有这么些个坏人,咱们尽可以想办法对付他,难过有什么用?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有这样糟心的人和事儿的!你要学会把心态放平,遇事要沉着冷静。” “我就是为雀儿难过,她爹怎么能这么坏!”兰馨嘟着嘴,忿忿不平,“我光顾着生气了,哪里还会去想该怎么办?” 钟湘细细给她分说起来:“那张富贵喜好赌钱,偌大的家业败光,妻离子散了都不悔改,还能是什么好人!对这样的人,一开始就不能心慈手软,要狠狠地教训他!就像你,本来是想帮雀儿的,结果呢,却让他觉得有了后盾,觉得你人小,好欺负,甚至觉得我们家好说话,反而欺上门来了。你这样啊,跟姑息养奸也没什么差别了。” “娘,你别这么说妹妹,妹妹也是好心呢,她不是给了银子就找您帮忙了吗?”谢云轩忙揽着快哭了的兰馨道。 谢兰轩也跟着道:“对啊,娘,妹妹还小呢,这些坏人本来就应该我们帮她赶跑的!” 他也对这个张富贵没什么好感,恨不得约上几个同窗,盖了麻袋,好好打一顿出气,可他娘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爹也肯定会教训他的。 钟湘却倒不由笑了:“那你们去赶跑那个张富贵好不好?” 云轩刚想应呢,兰轩就抢先道:“您不是让平叔去赶跑他了吗?再说,我和哥哥也不大啊,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大人帮忙的。” 钟湘看他那副赖皮的样子,拿他没办法,只好不理他,从大儿子那里把女儿拉过来,温柔对她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知道怎么做了没?” 完全被二哥的话误导了的谢兰馨点点头,眼睛亮闪闪地道:“娘,我知道了,下次遇到这样的坏人,就让爹娘和哥哥赶跑他!” 钟湘:“……”刚才都白说了。 对着娇滴滴的女儿没办法,只好冲着两儿子发火:“你们如果哪个学了张富贵的样儿,我和你爹就宁可当做没生过!” “孩儿会引以为戒,绝不沾一个‘赌’字!”谢云轩认真保证,说完还瞪了谢兰轩一眼。 “放心啦,娘,你要对你儿子有信心!”谢兰轩像是没看到兰轩的警告眼神,拍着胸脯许诺,“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当坏人让妹妹生气啊。” 赌什么的,其实他和在族学的几个同窗放学后,也玩过啊,可是他都是赢的那一个,而且他们也不赌钱,都是赢的人在输的人身上贴纸条,画乌龟什么的,绝对不涉及金钱这种东西,他可认真贯彻“视金钱如粪土”这一条读书人的终极奥义。 门内钟湘在教子,门外平叔在“仗势欺人”。 “张富贵,别给脸不要脸啊,我家小姐先前好心给了雀儿八个银锞子,每个银锞子少说也值二两银,这就十六两了,现在又给了十两,哪家丫鬟小厮值这么多?要是真嫌钱少,那就先把这些钱还回来,女儿儿子你自己带走。” 平叔借口契书已经签下,雀儿和柱子是谢家人了,早把他们“抢”进谢府里去了,因而这番话倒不会让雀儿和柱子听到。 张富贵是别人一凶他就怂的,见平叔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围着他,就浑身发抖,但那欠款却也很要命,他弱弱地抗议:“那些银锞子是赏钱,怎么能算在里面。” “什么赏钱?你家女儿做了什么我家小姐要给这么多赏钱,那明明是雀儿向小姐借的,就算真的是,我家小姐才七岁,说到哪儿,也要说我家小姐被哄骗了,那时候你这银子不仅要还,还至少要挨上一顿板子!”平叔吓唬他,根本都不需要怎么动脑子。 “管家,求求你了,多给点银钱吧,我家雀儿很懂事的,洗衣煮饭打扫这些不用说,她还很能赚钱,这么点银子真的太亏了啊,你只要再给十两就够了!”张富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你说梦话呢?”平叔一脚把他踢开,“十两银子我都可以再去买一个调、教好的齐整大丫鬟了,给你?我干嘛不扔水里去听声响啊!” “就是,平管家又不是你爹,干嘛给你钱。”旁边的打手们都哄笑。 “爹,爹,你要多给点钱,叫爷爷都成!”张富贵完全不要脸了。 “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早一棍子打死了账,还等着气死自己啊?”平叔毫不买账,“快滚,快滚,不然送你到衙门里吃板子去。” “要不,买了我也可以啊,我也不要多,只要十两,我很能干的,我以前是绸缎庄的伙计,每天能给东家赚好多银钱呢。”张富贵赖着不走。 “你以为我们谢府是什么地方啊?”平叔不耐烦了,“赶走!” 那些家丁就拿着大棍子不客气地开打,他们下手很有分寸,雷声大雨点小,真落在张富贵身上的也就那么几下,但这么几下已经吓破了张富贵的胆,他连滚带爬地赶紧逃走,再也不觉得谢府比赌场的那些人好说话了。 张富贵从此就消失在了玉溪村人们的视线里,没人知道他把孩子和那三间茅草房都卖了后去了哪,大家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村里的长辈倒经常拿他的事来教训儿孙,赌,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第十八章 冰嬉 转眼又到了十月,大长公主的周年到了,谢家上下预备了一场盛大的法事,热闹地祭拜了一番,又引来了村人好一阵羡慕地议论。 但谢府主人们的情绪却都因这场法事而低落下来,逐渐淡去的悲伤一下子又凝聚起来,连谢兰馨也不吵嚷着玩闹了。 等笑容重新回到谢府主人们的脸上时,外面的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 转眼谢府上下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衣。 谢兰馨的冬衣里又有好多身她喜欢的红色,于是,她又成了红彤彤圆滚滚的灯笼。 这一日,难得出了个大太阳,天气甚好。 月白看着自家小姐,有些忧虑。 因为自从入冬以来,小姐就一直都懒懒地窝在家里,吃点心,睡懒觉什么的,除了每日的请安,以及必做的功课外,几乎就躺着坐着不动弹,整个人身高没怎么长,重量却增长了许多。 以前小姐还经常到花园里走走,荡荡秋千什么的,但这几天外面一直下雪,花园都没再去了。这样下去,小姐简直要在屋里生根发芽了。 月白就想鼓动自家小姐好好出去玩一玩:“小姐,我们好久都没出去过了,要不出去走走,看看风景也好啊!” 谢兰馨毫不犹豫地驳回了月白的建议,道:“这大冬天的,外面能有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呀,冻都冻死了,还不如在屋子里笼着手炉,吃点热乎乎的点心比较好么!” 她一边说,一边吃着桌子上的从厨房新鲜出炉的红豆饽饽。 这还是雀儿的手艺呢!她没想到雀儿除了会挖野菜打麻雀抓兔子以外,做这些小点心吃食也很出色呢!这红豆饽饽外面一层白色的皮软糯可口,里面是蒸得酥烂的去渣红豆馅儿,做好了以后放在室外冻硬实了,可以存放好久。等要吃的时候,蒸上几个,吃起来又软又甜,咬上一口甜丝丝,热烘烘的,满嘴的香,肚子也暖烘烘的。 谢兰馨吃得嘴巴一鼓一鼓的。 真是好吃呀,吃完一个,胖乎乎的小手又再拿一个! 第12节 哼哼,在家里这么舒服,她才不愿意出去呢!再说,外面那些好玩的地方,她之前差不多都去过了,春夏秋三季还可以有好玩好看的,这大冬天出去无非就是白茫茫的雪景,走路都吃力,她才不要出去呢! 天青见谢兰馨吃得欢快,盘子里的红豆饽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自家小姐的肚子里,忍不住也开始犯愁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这段时间以来,那小脸蛋儿圆了又圆,那胳膊那腿那腰身就更不用说了,肉呼呼的,跟白萝卜似的。加上穿上厚重的冬装,就更显得比秋天的时候滚圆了好几圈,再这么在家窝着不动弹,小姐真要变成球了啊! 虽然还是最可爱最受欢迎的“球”,但也要让人为她几年后担心啊。现在还小没有关系,等到了十一二岁相人家的时候,人家提起谢家小姐,就想到圆形的一系列物件,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小姐,我也觉得你该出去走走了,再不出门的话,你身上这衣服可又装不下你啦!” “哎呀,天青,你好讨厌啊,变着法儿说我胖,我哪里胖了?我这叫珠圆玉润。”谢兰馨嘟着嘴,“奶娘还说能吃是福呢。” 入冬以来,可没少人说兰馨胖。 谢安歌和谢云轩倒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们都觉得女儿(妹妹)胖乎乎的,蛮可爱的,捏一捏,那脸上肉乎乎的,手感也很好,再加上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就让人很有食欲啊! 钟湘就忍不住有点担忧,要是女儿长大还这么胖怎么办?是不是该现在就开始叫她注意点?要是回到京城以后,女儿还是现在这副样子,怎么给她说亲事啊! 至于谢兰轩,就好几次发愁地提醒妹妹,不要吃得太多了。为此,他很大义凛然地多次从妹妹那里抢走了她正在吃的各种点心,为了妹妹的身材,他也胖了一些,牺牲可大了。 “是是是,我家小姐是珠圆玉润。”天青说着拿了面镜子给她,“可小姐看看,再珠圆玉润下去,可就不好看了呀!” 谢兰馨看了眼镜子,拉扯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肉肉,白嫩嫩软乎乎的,肤色也很好,白里透红的,连毛细孔都看不见,嘟着小嘴道:“哎,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依然是从她娘哪儿拓过来的容貌,大眼睛小嘴巴肉嘟嘟的小脸蛋,不过的确比以前好像圆了那么一点点。 “好吧,那我以后就少吃那么一点点吧。”谢兰馨回想了一下,好像最近的确吃得太多了。 哎哎,食物太美味了,没办法啊! 天青发现不能从外貌上说服兰馨,想了想又换了词:“今天不下雪,外面估计很热闹,小姐你不去看看啊?” “能有什么热闹,冰天雪地的,这儿又不是京城,还有冰嬉可以看。” 在京城的时候,过年前后,宫中,或者各王公往往会在冰冻三尺之时,组织一系列的冰嬉活动,十分热闹,也十分好看,但这儿肯定是没有的。 天青就道:“谁说没有热闹看,我听雀儿说,每年冬天,玉溪结冰,好多人在上面玩耍的,有些人家里也有冰履,冰车,虽然不可能看到像京中那样盛大的冰嬉,但也值得一看。” 月白也道:“听说外面沿着河边两排都是各式各样的雪人、雪牛、雪狗什么的,小姐再不去看,都化了。” 谢兰馨被她们几句话一说,就心动了:“既然你们都这么想出去,那我就勉为其难跟着你们出去走走吧!” 谢兰馨又想到自雀儿到府里以后,都快两个月了,可她再没跟着雀儿一起出去过呢!就吩咐月白把雀儿和柱子也叫上。 此时已是腊月,虽然天气晴好,但走到屋外,扑面而来的都是寒气,一说话就呵出一口白气。不过她们几个人穿得都厚实,外面的寒冷对她们倒也没太大影响。 因为之前的几天,一直在下雪,现在外面许多地方都积着厚厚的雪,满目银装素裹,远处连绵的山都成了雪山,近处的树木也都显现出一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风景。 虽然今天出了太阳,但积雪也没有这么快化去。 玉溪两岸,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下,果然立着许多雪做的各种人、物,虽然并不是十分精致,只是大概能看得出是什么玩意,但却多了一道不错的景致。 谢兰馨看着最近的那个雪人,上下两个雪球,鼻子是胡萝卜做的,眼睛是两块黑炭,看着非常简单:“这样的我也能做啊。” 往年在京里她看到的都是做得极为精致的雪塑,不管美人、将军、书生,还是龙凤、狮子、骏马都是栩栩如生。今年在乡下,府里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那些积雪都不过一扫了之,倒让兰馨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看到外面这些简单的雪塑,兰馨很有自己也动手做一个的冲动。 天青就劝她:“小姐想动手,也要找干净一点的雪啊。”谢府门前的这条路,一直有在清扫,那些雪好多都混着泥浆,实在太脏了。 谢兰馨也不坚持,反正下雪的日子有的是,她很快就被远处的热闹吸引了: “咦,他们是在冰嬉吗?” 谢府门前的那条玉溪,这段时间已经成了一条冰路。不少孩子在上面追打跑闹,时不时有雪球飞舞,时不时有孩子滑一跤跌倒,也没人哭泣,很快就爬起了,叫嚷着,笑声,老远都听得见。 谢兰馨看着他们玩闹,也要往那边走,天青却有些担心,拉着兰馨道:“也不知道这冰面冻结实了没有,小姐还是小心点不要往那边去玩了吧!”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有在冰冻了的湖面上玩耍掉下去的,这么冷的天,不淹死也要冻死。 “那么多人在玩呢,有什么关系啊。”谢兰馨有些不以为然,坚持往那边走去。 从河岸走到河面,路面上除了雪,还有不少地方都结了冰,谢兰馨她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深怕跌一跤,弄得满身泥泞不说,摔伤了哪里就不好了。 尽管如此,刚走到冰河上,谢兰馨还是滑了一跤,溜出去一小段路,差点跌倒,还好天青和月白把她住了,两人忙问她:“小姐,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雀儿和柱子也担心地围上来,雀儿就劝:“这冰面上很滑啊,小姐,我们还是走上面的路吧。” 谢兰馨挥挥手道:“哎呀,是你们叫我出来玩的,现在我还没开始玩呢,你们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我衣服穿得多,就算真摔了也没事。”说着指指不远处,“你们看,那些孩子比我小呢,摔了也不哭的,我比他们大多了,摔一下又没事的。” 谢兰馨说着,让天青月白放开手,故意往前一滑,一下子就溜出去好远,她觉得这很有意思,左一下右一下,滑得可开心了。 天青提心吊胆地叫她:“哎呀,小姐你小心一点,好好走啊,小心摔着了。” 谢兰馨却摆摆手,说:“放心啦,放心啦!”天青好啰嗦啊!她觉得反正摔倒了,穿得这么严实,也不痛,玩得很起劲。 天青和月白只好小心翼翼地努力跟上。 “阿凝姐姐,等等我!”柱子见她玩得开心,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往前滑,脚溜得太快,收不住,一下子就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雀儿着急地往前跑,可冰面太滑,她也跟着摔倒了。 谢兰馨看着他们姐弟狼狈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可是乐极生悲,自己一不留意,也摔倒了,她努力要爬起来,可她身子胖,穿得又多,哪里爬得起来,反而一不小心咕噜噜地跟那圆圆的小丸子似的往前滚了。 这一幕,看得天青和月白瞠目结舌,暗自庆幸好在这是在乡下,这场景要传到京城,小姐可就要成为被人取笑的对象啦! 不远处柱子哈哈大笑:“阿凝姐姐,笑话别人的人也要被别人笑话的。”他干脆也不站起来,就坐在冰面上往前滑:“阿凝姐姐,我来啦!” ☆、第十九章 李翠巧 谢兰馨一身红袄,摔倒之后就像大红灯笼一样,咕噜噜地就在光滑冰面上滚动,还是挺显眼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本来在不远处踩着冰履很自如溜来溜去的一个女孩子就朝她们滑了过来,昂着下巴看着谢兰馨几个人,道:“喂,你们是谁啊,会不会冰嬉啊?” 她轻轻松松就在谢兰馨几人跟前停下,面有得色地看着她们,再加上此时谢兰馨滚在地上,而她是站着的,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了。 这女孩头发挽着双髻,发上有许多金银头饰,冬衣虽厚实,也能显出她苗条的身段,跟谢兰馨平日所见的类似雀儿这样的纯朴村里姑娘不大一样,一看就觉得性子有些泼辣。 天青和月白都觉得这女孩子有点自以为是,便都懒得去理会她,越过她,艰难地一步步走到谢兰馨面前,弯下身子把谢兰馨扶起来,关心地问长问短起来。 “小姐,疼不疼啊?都说叫你小心点了。要不咱们看着别人玩吧?” 而雀儿则紧跟着坐着滑的柱子一起到谢兰馨面前,同样担心地问“小姐,有没有怎么样?我摔那一下都觉得有点痛,你要不要紧啊?”自从写下卖身契以后,她就改了称呼了。 倒是柱子还是叫兰馨“阿凝姐姐”,他这时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一脸的愧疚之色道:“阿凝姐姐,你没事吧?我不该笑你的。”他没想到谢兰馨居然滚出去那么远,好担心啊。 几个人都没顾得上理刚才过来的那小姑娘,倒让她憋着气等发作。 谢兰馨虽然觉得自己刚才这一滚有点丢脸,但在月白和天青的搀扶下站起来之后,她依旧很大气地挥手,道:“我没事啦,一点也不痛!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泥巴捏的,摔一摔就坏了。” 天青在心里唉声叹气,哎,她家小姐真的是说话越来越随便了,居然自比泥巴,京城里谁家小姐会这么说自己的?她的忧虑又深了一层。 天青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小姐说说。 谢兰馨浑然未觉天青的忧虑,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新来的这个女孩,赞叹道:“你在冰上可真稳,我就做不到了。” 她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其实她所见的冰嬉厉害的不知凡几,并不觉得这女孩多厉害,只是自己做不到,所以有点羡慕罢了。 那个女孩却以为自己很有本事,洋洋自得:“那是当然,我在县里专门学的,你们这些乡下孩子太没见识了,连冰嬉都不会,笨手笨脚,真是……”她特别看了谢兰馨一眼:“我都不好意思说。”刚才她们都不理她,她心里可恼火了。 天青见眼前这丫头,跟自己差不多岁数,长相倒还秀气,穿着还可以,就是这脾性,怎么这么不让人喜欢呢? “哦,原来所谓的县里来的人就这德行啊!”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小姐,顶多家里有几个钱吧,连眼光都没有。 “你怎么说话的?”这小姑娘气得要命,恨不得跟天青大吵一架,“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通常这么说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哼,论吵架,天青从来没怕过。 “我爹可是谢翰林府上的管事!”小姑娘的头仰得高高的,一副骄傲的神色,鄙夷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是谁?” “哦,谢翰林府上的管事?真是好吓人哦!”天青不由笑出声。 谢兰馨月白雀儿都一脸无语地看着那小姑娘。 柱子很奇怪地问:“谢翰林不就是老爷吗?管事也是下人啊,阿凝姐姐,在你面前,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什么下人!你没听是管事吗?管事和一般下人是一样的吗?”那小姑娘很不满柱子把自己的爹说成下人,“再说,就算是谢翰林府上的下人,也比你们这些乡下丫头、小子要高贵得多。” 天青觉得和她说话简直掉份儿,扭头对谢兰馨道:“小姐,咱们走吧,离这位高贵的下人远点儿。” 月白却气不过,嘟着嘴巴气鼓鼓地瞪着那姑娘,道:“什么乡下丫头,你才是乡下丫头呢,还说是谢翰林府上的,连小姐都不认识,恐怕连个粗使的丫头也算不上吧。” 那小姑娘本来还很生气,准备要和月白吵的,听到后面,意识到之前被她嘲笑的滚地红灯笼是自家小姐,顿时傻了眼:“你……你就是翰林小姐?怎么……”后面几个字被她自己捂住了。 谢兰馨无视她,直接拉了月白,招呼雀儿和柱子走人:“前面看着好像挺热闹的样子,我们过去看看?” 娘曾经说过,对于一些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的人,别理就好了,不过自家府里居然有这样看不起人的丫头,看来要告诉娘好好整整。 谢兰馨不理她,可那小姑娘不能不理谢兰馨啊! 一直到兰馨就是之前爹娘耳提面命地再三叫自己要好好讨好的小姐,她就完全换了一副态度,头低下来了,身子都似乎矮了一截,那股子趾高气昂全都成了谦卑:“小姐,刚才我不知道您就是我家小姐,冒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之前我一直住在县里,知道小姐回来了,就赶紧回来了……” 兰馨等人都不想理她,可她紧跟在他们身边,一直说个不停:“我叫李翠巧,我爹就是府里的二管家,小姐你有没有见过啊?” 她都不用人搭理,一个人就可以说得很欢乐。 天青觉得她有点烦,正想赶人。李翠巧却突然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地对兰馨道: “对了,小姐,您喜欢冰嬉是吧?我家里有冰车,我去给你拿。”说着也不等谢兰馨他们回应,便自说自话地飞快跑走了。 谢兰馨几人看着她一阵风似的溜走,都很无语,也不管她,继续玩自己的。这个李翠巧,大概就是所谓的小人吧,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对她另眼相待。 在天青的严厉禁止下,再加上之前滚了那么一遭,谢兰馨倒不敢放肆了,尽管很想快点到前面去,但也只能乖乖地在天青和月白的帮助下,慢慢地走过去。 还没等她们走到目的地呢,李翠巧就飞一般地赶上来了,不得不说,她在冰上是在比他们几个要矫捷得多,她的拖了一架冰车过来,一脸讨好地对兰馨道:“小姐,我这儿有架冰车,你坐在上面,肯定稳当。” 兰馨几人面对她的前倨后恭,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翠巧这样,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今年十二岁了,父亲李金宝是谢府玉溪村这儿的二管家,也是庄子里的庄头。当初谢安歌一家都在京城,大管家谢平统管谢家在清河郡所有庄子,有时还要进京报账送年礼之类的,十分忙碌,留在玉溪村的时间也并不多,因而玉溪村庄子里的事务可以说是李金宝全权处置的。 玉溪村有良田千亩,其中有三百亩是小石潭谢家的,三百亩是谢氏族里的祭田,剩下的四百亩才是各家的,但也基本集中如谢安车这样的人家手里,普通人家,大多只有几亩十几亩,根本不够一家人耕种的,更有一些,因为种种缘故,一点田也没有了,这都需要租有钱人家的田来种,而小石潭谢家这三百亩田租给谁,可就由李金宝说了算。 因为这个,李翠巧一直觉得自己的爹很厉害,而她在庄子里,也一直过着小姐的日子,在这一片,她的刁蛮任性是出了名的,那些庄户人家的孩子没一个敢惹她的,不然谁家孩子惹了她,她要跟自家爹说,不让把田租给这户人家。小石潭谢家的租子出了名的低,大家都抢着租呢,谁愿意得罪这个“大小姐”。就这样,把李翠巧的脾气纵地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可是自从这谢家老爷来了这里之后,谢平也基本留在玉溪村,李金宝的主事权就大大减小了,她也没了往日的威风,不敢动不动拿不租田地给人家,来威胁那帮小孩子了。 爹娘还老是告诫她,不要再耍小姐脾气,说她只是丫头,说以后要送她进府去伺候,让她好好改改自己的性子。这让李翠巧对谢老爷一家人很不满,觉得是他们的到来,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顺心了。特别是她娘还拿那股赌鬼家的雀儿做例子说她,让她去讨好据说才六七岁的小姐,这更让她十分不痛快。 但娘就日日在耳边跟她说,谢府是如何如何的富贵,京城是如何如何的繁华,两位少爷又是如何如何的出色,说自家不过是个奴仆,想要改变出身,就要靠她自己,如果她能够讨好小姐,进府伺候,说不定就能跟着进京城,等过几年,少爷们大了,她也长开了,说不定就能被少爷们看上,做个姨娘,那不就成了人上人了?以后生下的孩子可就是主子,不是奴才了。 娘的话,反反复复地说,让翠巧也不知不觉就认同了,只是这段时间小姐一直在府里不出门,她根本没机会。但她心里已经描绘出自己进府后得美好前景了。 只是没想到,小姐穿得这么普通,头上居然只有两朵绢花,连个珠花都没有,还不如她呢!打扮得那么不起眼,害她没认出来。她一边后悔,一边更加努力地想要将功补过。 她显然也觉得光靠几句好话没法扭转自己在小姐心中的形象,所以就想做点什么。想到小姐核她身边那几个讨厌鬼玩得开心的样子,她想起自己几年前玩过的冰车,就赶紧跑回家找出来了,她的东西一直收地好好地,这架冰车也没坏。 现在冰车拿来了,小姐可以坐在冰车上玩了,她玩高兴了,肯定就会对自己有好的看法了。不过前面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堵在这儿? 她气愤地走过去:“喂,你们干嘛呢?我家小姐要在这儿玩冰车,你们离远一点!”又转过身讨好地兰馨道,“小姐,你看这些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乞丐似的,又脏又臭的,小心污了您的眼睛,等我把他们赶走,小姐再过来吧。”说着叉腰提气,准备大声把他们骂跑。 第13节 “你什么人啊?要你多嘴!”天青厌恶地看着她,“拿着你的冰车到一边去,我家小姐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 谢兰馨的确对这李翠巧更加不喜欢了。 这里又不是谢府,这地又不是谢家的,凭什么赶人家走?况且,这里还是人家先来的。 不过天青既然已经骂了她了,谢兰馨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让月白牵着自己走过去,好奇地问他们:“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做什么啊?” ☆、第二十章 凿冰取鱼 原来这群孩子是在凿冰捕鱼。 为首的正是小石头那孩子,他在玉溪村的同龄人中算是比较能干的,这次也是在他的号召下,才带了那么多孩子来。 围在这儿的这群孩子都是村里最擅水性的,除了下田劳作,上山砍柴以外,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捕鱼,用笊篱竹篮子之类的捞小鱼之外,他们偶尔也会坐在玉溪岸边钓大鱼。 一年到头,捕鱼这一项上也给家里贴补不少。 庄户人家冬天家中开支更大,因而尽管结着厚厚的冰,这些孩子们也没有放弃捕鱼,宁可忍着寒风,费力地凿开冰面去设法去捕。 谢兰馨跟这帮孩子也不算陌生。入冬之前有遇到过好几次他们捞鱼、钓鱼,有时候哥哥们也在,她就会过去看。据说大哥第一次出门的时候,还跟这帮孩子起过争执,后来,哥哥们却跟这个叫石头的孩子还成为了好朋友了,夏天的时候还一起游泳,哥哥们还教了他们认字呢!因而她对这群人还是感觉挺亲切的。 而那些男孩听到李翠巧的话本来很生气的,但之前李翠巧长期以来的形成的余威还在,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头闷声干自己的活计,也不去理会她。也有孩子认出谢兰馨这个翰林小姐的,似乎还是跟李翠巧一块儿过来的,不知道她会怎么个反应,更闭紧了嘴巴。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谢小姐身边的那个年长一些长得挺漂亮的大丫鬟居然会开口骂李翠巧。 一开始大家都很惊讶,有孩子凑近交头接耳起来,“谢小姐身边那个大丫鬟都帮着我们哎,那她们就不是站在李翠巧那一边的啦!” 众人见李翠巧脸色清白交错的,都觉得很是大快人心,对谢兰馨这位翰林府上的小姐也是好感大增,他们没想到这位小姐真的就如传言中的这么善良!有注意到谢兰馨身边的雀儿姐弟的,就一脸恍然大悟,也是哦,雀儿和柱子不是就靠这位谢小姐才过上好日子的吗? 小石头也颇为高兴,他和云轩、兰轩熟悉,觉得谢小姐跟他们两兄弟果然是一家人啊,哥哥人不错,妹妹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孩,倒是不枉他跟他们成为朋友。 村里的这些孩子们都是非常善于看人眼色的,他们不喜欢李翠巧这样自认高人一等的女孩,但是对于谢兰馨这位小姐还是很客气的。 在谢兰馨没开口说什么的情况下,孩子们就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给谢兰馨她们,又七嘴八舌说: “我们准备捕鱼呢,冰上滑,你们也小心一点,站远一点看就行了!” 这冰窟窿边上湿滑得很,不是经常在冰面上走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掉下去的。 也有见谢兰馨脾气好,走过来套近乎的,“是啊,谢小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出来啊?我们是没办法,不出来家里就吃不饱,你在家里有地龙多舒服,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呀!” 不用他们说,天青和月白看到前面那些男孩子正在凿的冰窟窿,就紧紧拽着谢兰馨的衣袖,道:“小姐,你退后一些,省得等下真掉进去了!” 李翠巧看到冰上那么大一个洞,脸都绿了,看来是不能玩滑冰了,万一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想到自己匆匆忙忙地跑回家拿来的冰车没了用武之地,觉得这伙乡下娃子真是惹人厌,害她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讨好小姐的机会没了。 于是李翠巧冲着他们嚷嚷了起来:“谁让你们这些贱民在这里凿冰的?没看到我家小姐吗,还不快滚走!” 她那鼻孔朝天的样子,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她这时候完全把自己当做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觉得自己是替小姐说话呢! 她根本不把之前天青骂她的话当回事,觉得天青是怕自己讨好了小姐,才排挤她呢! 你看小姐不是都没说我什么吗? 最初小姐还夸自己来着。都是小姐身边的那几个讨厌,她以后一定要叫小姐把她们都赶走。她一向自视甚高,哪里知道兰馨其实不把她当回事,才不和她多说。 谢兰馨对翠巧这样子仗势欺人的样子很不满,没等天青开口就喝道:“住嘴!李翠巧!” 只是她从来没学过骂人这项高难度的活计,尽管生气,也就只有叫李翠巧闭嘴罢了。 就算谢兰馨说话依旧跟原来一样软绵绵的,一点气势都没有,但是听在李翠巧的耳朵里,也够她紧张的了,李翠巧怏怏地回道:“可是小姐……他们现在这样把冰凿开了,您不是不能玩了吗?我的冰车也白拿过来了,你不知道我的冰车可好玩了,现在的湖面冻结程度,玩冰车是最合适的了……” 谢兰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现在想看他们捕鱼,不可以么?” 她又没说要玩冰车,这个叫李翠巧真会自说自话。 李翠巧见谢兰馨好像不高兴了,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让这位小姐觉得丢脸了,便紧张地赔笑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我……好吧,小姐让我不说了,我就不说了。” 她心中颇不痛快,满脸不满地看着那些“贱民”。 那些男孩子本来就对李翠巧很有意见,偏她还不停蹦跶,想要无视她都不容易,脾气不大好的刘黑娃、刘大牛兄弟就冲着李翠巧瞪了一眼。又看了谢兰馨一眼,想想,还是忍了。不说李翠巧她爹,也多少要看在谢小姐的面上,还是别跟这讨厌鬼计较了。 可他们能忍,李翠巧不能忍:“瞪什么瞪!你们这些贱民还不服气是吧?如果不是小姐好说话……” “李翠巧,是你觉得小姐太好说话了吧?”天青刚才就想骂她了,只是小姐开口了,她就把话先咽下去了,但这李翠巧却不停地给她骂人的机会,“别一口一个贱民的,人家好歹还是民呢,你可是奴婢!” 旁边刘黑娃也跳起来指着李翠巧骂道:“李翠巧,你别以为你有个在谢府做管家的爹就了不起了,现在谢老爷回来了,我们才不怕你。” 就连刘大牛这样的老实孩子也忍不住回嘴道:“我们好不容易把冰块给凿开了,正要网鱼呢,你说走我们就走啊?凭什么啊?你是我老娘吗?”现在让他们走,那他们一上午就白忙活了。 “大牛哥,你没听到这位小姐姐说吗,翠巧也是奴婢呢,哈哈,我们可是平民!” “对啊,她骂我们贱民,我们是不是该骂她一声贱婢啊!” 这群孩子看谢兰馨他们也都不站在李翠巧身边,都放开胆子趁机宣泄这几年被她欺压的怒气,有机灵的想起小石头他们和谢家的两位少爷关系不错,胆子更大了,骂人时更不顾忌了。 倒是小石头觉得这样子好像他们一伙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似的,不太好看,阻止了她们,小手一挥,颇有孩子王的气势,道:“好了,我们不理她就行了,大家抓紧干活吧,捕咱们的鱼要紧。”又再一次转过头提醒在一边的谢兰馨她们几个,“谢小姐,你们也站远一点哦,站远一点也看得见的。” “嗯。” 谢兰馨应了,又退后了一点位置,而其他孩子也尽量都站别的地方去,把谢兰馨前面的路让开,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小石头他们就又重新拿着锥子铁锹之类的工具凿冰,他们准备把这冰窟窿再凿大一点,看看能不能用网捕鱼。 几个大的孩子都在忙,小的孩子们则在离了一点距离翘首看。 谢兰馨她们也是第一次看见凿冰捕鱼,都兴致勃勃地盯着看,大家都没再理会李翠巧。 可李翠巧怎么会让人无视她呢?她不觉得这场骂战是别人让了她,反而觉得自己很有理,把人都骂跑了。 当然,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骂,还抓着她奴婢的身份,她还是有些蛮委屈的。她哪里是奴婢了?她可从来用不着伺候人的。她家在县里买了院子,她平时和祖父母一直住在县里,出入都是有仆从跟随的,在家也有两个小丫鬟伺候,日子甚至比一些小商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一些。偶尔才会来乡下住几天,虽然她爹娘有所顾忌,不让她带从人,但也心疼她,从来不让她干粗活重活。要不是冲着以后能到京城里见大世面,她才不会来讨好谢兰馨呢。 因而李翠巧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凑近兰馨:“小姐,他们都骂我!当着你的面,他们还这么骂我,这是不把咱们谢家放在眼里。”可惜她演技不太好,连个委屈的眼泪都没有。 天青见都这样了,李翠巧这丫头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儿,真觉得跟她没法说话了,这样的人,骂也没有用啊。而且还自以为聪明想用几句话就把小姐当枪使呢?她这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吗? 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孩子们又跳起来了:“谁说我们没把谢家放在眼里,我们骂你又没有骂谢小姐!” “对啊对啊,你又不姓谢,跟谢小姐有什么关系!” 天青白了一眼李翠巧,率先对这些孩子们道:“你们都别理她就好了,当她是小狗在汪汪了。” 月白也不满地冲着李翠巧道:“什么咱们谢家,我伺候小姐四五年了,也不好意思跟小姐说咱们,你算什么啊,连粗使丫鬟还不是呢,就好意思代谢家人说话了!” 李翠巧满脸委屈地看着谢兰馨:“小姐,你看,他们都欺负我!”她这时候更感觉天青和月白排挤她了。 这个时候一个孩子见李翠巧讨厌,就在她脚前扔了一块冰,又有两个小孩子偷偷坐到冰车上。 李翠巧一心想要博取兰馨的同情,又要和其他人吵架,根本没注意,她脚下穿的又是冰履,又有卖弄的心思,想要溜得离兰馨更近一点,却被冰块一绊,手里拉着的冰车又突然变重了,脚下不稳当,人便摔跌了出去。 她往前扑时,伸手乱抓,想要抓住点支撑点,却一把扯到了谢兰馨的胳膊。 谢兰馨也没注意,被她拉得一歪,天青和月白忙着去扶,却因为在冰上,本来就打滑,站得不太稳,不仅没扶住兰馨,自己也跌倒了,四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李翠巧发现自己又惹祸了,因慌忙爬起来想要去扶谢兰馨,可为太着急了,自己还没站稳呢,不但没把兰馨扶起来,反而不小心没控制好脚下的力道,往前冲了一下,让正在想要爬起来的谢兰馨又摔倒了。 谢兰馨摔倒还不要紧,更要命的是李翠巧这么一冲,让谢兰馨又成了滚地葫芦,咕噜噜地往前滚,“扑通”一声掉进了不远处的冰窟窿里。 ☆、第二十一章 落水 谢兰馨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跟之前跌倒时一样滚了出去。 有过一次经历,她倒没怎么担心,反正滚着滚着自然会停下来的,也不是很痛。但她忘了,前面不是之前那平滑的冰面,却是个冰窟窿,等眼角撇到那个大洞时,已经来不及了。尽管她试图伸手去抓冰窟窿的边缘部分,却只是让手冰了一下,根本抓不住,她的身子还是像个雪球一般“扑通”一声滚进了冰窟窿里。 她马上就感到了入水后那刺骨的冰冷,似乎一直冷到骨头缝里,让她瑟瑟发抖,她想呼救,鼻子嘴巴里却一下灌进去许多冰水,整个胸腔闷闷的,很疼很疼,疼得好像要爆炸开来一般。 她手脚拼命乱划乱蹬想要浮出水面,可她身上厚重的冬衣吸了水以后,变得更沉重了,她的身子一直往下沉去,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 呜呜,好冷好冷啊,她会不会冻成冰啊?早知道她还是窝在家里算了,没想到看个凿冰都能受这无妄之灾。 刚刚天青还叫她小心掉下去呢,她还没当回事。 呜呜……好冷啊,她快冻僵了,天青快来救我啊! 娘一直耳提面命地要她别往水边跑,说好多乡下孩子都是落水淹死的。她那时候还说学好游水就好了。可跟着大哥二哥学游泳的,因为二哥嘲笑自己游泳的姿势像只小青蛙,拼命拍打后腿,还往下沉,就生气不学了。她现在好后悔没好好学啊! 如果娘知道自己掉下冰湖,一定会很生气吧? 娘!爹!我再不敢贪玩了!好冷啊! 冰面上的众人看着谢兰馨落入冰窟窿时,都惊得目瞪口呆,有那么一刹那,大家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天青月白顿时脸色煞白,脑子一片空白。 李翠巧浑身颤抖傻愣愣站在那儿,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小姐被她给害死了,她闯大祸了,她爹肯定要打死她了! 雀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想也没想就蹬掉脚上的鞋子,跟着往冰窟窿里跳了下去。 这第二声“扑通”响起,大家才回过神来。 “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快来人哪!谢家小姐掉冰窟窿里啦!” 许多孩子跑开去叫大人,还有一些则围在冰窟窿旁边焦急地看着。 雀儿跳下水以后才发觉自己太冲动了,她虽然会水性,但夏天的水跟冬天的水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到了水里,马上就感觉手脚都冻僵了,衣服显得很重很重,让她很难在水里游动。 她咬着牙四处寻找谢兰馨,幸好她是跟着谢兰馨差不多时间下水的,而谢兰馨的红袄又很显眼,她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努力扑腾却越来越往下沉的谢兰馨,忙潜下去救。 天青在见到雀儿跳下去后,也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忙问旁边的孩子们:“你们谁家里近,快去帮忙去拿竹竿绳子来!”又叫过身边的月白,急急交代:“你快回府找人,大夫、姜汤、棉被、快!” 月白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忍住哭意,飞快地跑上岸,中间还摔了好几下,她根本顾不得身上又痛又脏,咬着牙爬起来就跑,一门心思冲向谢府。 孩子们也很听话,马上就跑开了:“好,我们去拿!” “这儿有渔网,也许有用!”旁边小石头几个马上反应过来,把之前准备捕鱼的自制渔网扔了下去,冲着冰窟窿喊:“谢小姐,雀儿,抓着渔网,我们拉你们上来!” 天青也不顾冰面的寒冷,毫无形象趴在冰窟窿边,焦急地努力往里面看,却只看见雀儿青色的衣服就在下面浮浮沉沉的,却看不见自家小姐的红袄子,就冲着水里不断地喊话。 正是她不断地喊话,吸引了谢兰馨的注意力。尽管兰馨感觉身子越来越冷,但还是拼命的双手乱划着,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可是啥都没抓住。 谢兰馨只觉得好难受,好冷!火炉呢!天青!月白!徐妈妈!救命啊! 似乎听到了她无声的呼喊,她听到天青在叫她:“小姐,小姐,你别害怕,雀儿在救你呢,如果你看到渔网,一定要紧紧抓牢!” 第14节 雀儿?渔网?在哪呢? 本来越来越没力气的谢兰馨又努力挣扎起来。 幸好这时候雀儿抓到了她漂浮上来的一根衣带,用力一扯,把谢兰馨扯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而谢兰馨乱挥舞的手也抓住了她的衣服。 一定是雀儿姐姐来救我了。 兰馨下意识地紧紧地拽着手里的衣服,手脚并用地努力缠了上去。 恍惚间谢兰馨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往上浮去,前面似乎越来越亮,耳朵里听到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可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雀儿觉得兰馨抱她抱得好紧,自己被勒地快不能喘气了,她越来越没力气了,而且还觉得自己的脚也开始抽筋了。她努力想要往上游,却渐渐也往下沉。 她努力去找小石头他们说什么“渔网”,可是却什么也看不到。 眼看着谢兰馨的大眼睛都闭上了,雀儿更加紧张,努力想把谢兰馨往上托。 此时她心里只想着,她没命没关系,可无论如何要一定把小姐给救上去。 孩子们看到雀儿和谢兰馨冒出了头,都欢呼了起来。 旁边已经有家近脚快的拿来竹竿了,就有孩子把竹竿递过去,又有人试图伸手去拉。 可马上两人又沉了下去。 小石头趴在冰洞口看了一眼,就立刻爬起来把自己的外衣都脱了:“雀儿看样子不行了,我水性好,我下去救!” 天青盯着水面忧虑地看着兰馨和雀儿,担心地问小石头:“你行吗?” 这男孩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她怕下面两人没救上来,又搭进去一个。可若是等别的大人来救,恐怕就来不及了。 “放心,我肯定把小姐和雀儿救上来!”小石头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就下了水。 黑娃他们见天青满脸忧色,就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安慰天青:“小石头可不怕冷了,之前水没结冰的时候,他天天在水里游。你就别担心了,他一定能把谢小姐和雀儿救上来的!” 天青却根本听不进去,可是这时候,除了相信小石头,也只能求满天神佛保佑小姐能平安无事。不然自己和月白也别想活,还要连累家人。就算不为这些,平日里与谢兰馨朝夕相处,她也不希望谢兰馨有事。 “小姐,小姐,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天青语带哭音冲着冰窟窿喊。 谢兰馨和雀儿才沉下去一点点。小石头下水后,就游到雀儿的身边,先将谢兰馨从雀儿那边拉了过来,大大减轻了雀儿的压力。他灵巧得像是一尾游鱼,将谢兰馨装进扔下来的渔网内。上面小山子黑娃他们看见动静,就把谢兰馨跟网鱼一样拉了上去,而小石头则帮了雀儿一把,拖着她浮出水面,抓着竹竿上了岸。 见谢兰馨已经昏迷,黑娃他们又教天青帮着让谢兰馨吐出了呛进去的水。 水吐出来后,也许是冷风一吹,谢兰馨更冷了,竟幽幽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潮意,蓄满的泪水在这个时候滚落下来,她现在连大声哭泣的力气都没了。 谢兰馨这会儿除了彻骨的冷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脸色发青发白,嘴唇冻得发紫发黑,整个人直打哆嗦,头发上的水都几乎要结成冰了。 之前出门的时候,天青一直带着一件斗篷,此刻赶紧给小姐裹上,可是这一点用也没有。谢兰馨还是觉得冷,一直在发抖,她本想问问雀儿怎么样了,救上来没有,可是她此刻冷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整个意识也昏昏沉沉的。 这时候,附近的村民也赶过来了,有一家还拿了床被子过来。 天青忙利索地脱掉谢兰馨的外衣,用被子紧紧把她地裹住,又拜托其中一个大娘帮忙送小姐回去。 大娘刚想抱起谢兰馨,谢兰馨却挣扎着不肯,哆嗦着往人群里看,四顾着找人,嘴唇动了动,呢喃着“雀……儿”。雀儿姐姐救了她,肯定也跟她一样冷,可是等她上来以后,雀儿姐姐怎么不见了? 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天青还是听到了,她也是急忘了,忙回头找。却见雀儿脸色发青,缩成一团,柱子抱着她,想给她取暖。天青忙一把将雀儿拖过来,快手快脚地脱了她的外衣,塞进了谢兰馨的被子里:“你这丫头,也不说一声,要把自己冻坏吗?” 雀儿只是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连想笑一下都笑不出来了。 “这位姐姐,你还是先给她们喝完姜汤吧。” 天青正准备叫另一个大娘帮忙一起把兰馨和雀儿抬回谢府去,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端了一碗姜汤递过来。她旁边,长相和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妇人,则拎着一只散发着热气小木桶,里面是小半桶的姜汤,她正一碗一碗地舀出来分给小石头等人喝。 天青谢了又谢,给谢兰馨和雀儿都先灌下去一碗姜汤,然后又请两个大娘帮忙将谢兰馨和雀儿一起往谢府的方向抬去。 刚上了岸,就见谢安歌钟湘一行匆匆而来。 月白气喘吁吁地跑回谢府说了兰馨落水的事,府里就一阵兵荒马乱。 钟湘听到女儿掉到冰窟窿里去,简直魂都要飞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谢安歌也失了往日的镇定,紧跟着妻子奔向出事的地方。 徐妈也心神俱失,还是在月白的提醒下才吩咐厨房熬姜汤,烧热水,又跑房里抱了床被子就往外跑。老爷和夫人慌了神,可什么都没吩咐呢。 平叔听说了,忙叫了会水的家丁,也急匆匆跟过来了,心里一直担心会不会晚了。 远远地看到天青,钟湘就心急如焚地扬声问:“阿凝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夫人放心,小姐还醒着,刚喝了碗姜汤!”天青忙回答,至于有没有事,毕竟在冰水里也有一会儿了,要大夫看过才知道,她实在不敢回答。 钟湘大大地松了口气,瘫软地靠着谢安歌的身上:“还好,还好!老天保佑!” 谢兰馨尽管被裹在棉被里,却也看到了相扶着过来的爹娘,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怯怯地叫了声:“爹!娘!”这一回她可闯祸了,爹娘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罚她。 她的声音太小,钟湘和谢安歌根本没听见。 两人顾不得其他,先凑上来看了一眼女儿,看她精神尚可,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这才有心思向周围的村人们道谢。 村人们自然连声道不敢,见人家小姐的爹娘到了,事情有人接手了,就都告别回家了。谢安歌和钟湘惦记着女儿会不会染上风寒,只能仓促地说了几声“多谢”,就忙回家了。 因为怕谢兰馨和雀儿再度吹风受冻,尽管徐妈拿了被子来,钟湘也没有把她们分开,而是让徐妈和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卫嬷嬷一起把两个女孩子抬进府里。 ☆、第二十二章 后续 在谢府厢房内,相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这里烧着碳盆,暖意融融,温暖如春。 两个婆子动作利索地将谢兰馨和雀儿都带去了浴房内,里面早就准备好了热呼呼的洗澡水,一进去,就能感觉到热气腾腾的水雾。 谢兰馨由钟湘亲自服侍着洗了澡,看着她虚弱的模样,钟湘这个做娘的疼得心一抽一抽的,连洗澡时的手都在打哆嗦。 天青在一边搓洗谢兰馨的头发,她见自家夫人这模样,主动道:“夫人,还是我来吧!您先去一边休息下。” “我自己来。”钟湘强忍住泪意,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继续给谢兰馨擦洗。 另一个澡桶子里的雀儿则有下人给她擦洗,雀儿也是冻坏了,进了澡桶子里,浸在这热水里,才觉终于活过来了一样。 两人洗了澡,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再一次各自灌下去一大碗姜汤,两人青白的脸色才好一些,嘴唇也不再打哆嗦了。 随后两人便由人服侍着,就被送回各自的卧房休息。 谢兰馨躺在床上,神思昏沉,可她还不安心,偷偷地打量着爹娘,担心爹娘的责罚。 谢安歌面色严厉,说了她两句:“你这丫头,人家出去都玩得好好的,你一个丫鬟伺候着的小姐倒掉进了冰窟窿里,怎么回事啊?” 钟湘把坐在床边的谢安歌给赶到了一边儿去,自己坐到了床边,“好了,好了,现在知道要做严父了,平日里不是你嚷着别拘着孩子吗?不是不让我管着女儿的吗?现在又怪到阿凝头上,我看都是你的错,早听我的,不出府,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钟湘这时候对女儿疼还来不及哪里还舍得骂她,见丈夫说女儿,倒是把丈夫给数落了一通。 钟湘见谢兰馨一副乖巧地模样,湿漉漉的眼神像是小猫一样,心中充满了安慰。 她温柔地给她掖好被子,说话的声音简直柔得可以捏出水来:“阿凝,别怕啊,没事了,好好睡一觉,爹和娘守着你。” 他们都担心她受了惊吓,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 谢兰馨也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对,但是见爹爹这么凶的样子,也有些委屈,嘟着嘴道:“那爹爹不要凶阿凝好不好?” “好,爹不对,爹刚才不该凶阿凝。”看着小女儿这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眼神,谢安歌也只有投降了。 “娘陪阿凝睡,阿凝怕……”想到之前在水里的寒冷,兰馨就害怕。 “好好好,娘的好阿凝,娘陪阿凝睡!”钟湘这时候没有要求不应的,跟着躺进被窝,把女儿抱在怀里,嘴里哼着摇篮曲,哄着她睡着了,这才下床,给她重新掖好了被子。 看着安睡的谢兰馨,她到现在还是一阵阵后怕。 谢安歌见钟湘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忙哄着夫人:“好了,怎么哄好了阿凝,又要轮到哄你了!” “我这不是被吓得么?要是阿凝有个万一……我……我……我也没法活了。” “好了,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咱们阿凝吉人天相,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嗯,以后我可要好好看着她,你可不许再纵着她。”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是,为夫以后全都听夫人你的。你说东,我不敢往西,你说抓鸡,我不敢撵狗可以了吧?” “油嘴滑舌,什么时候也学的跟个乡下农夫一般了,还抓鸡撵狗,我看你看到它们躲还来不及吧?”钟湘破涕为笑。 谢安歌看着被自己逗笑的妻子,将她搂进了怀里,夫妻俩彼此倚靠着,看着床上谢兰馨安静可爱的睡颜,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等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钟湘才有空问天青:“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出去玩,小姐怎么就掉进冰窟窿里了?” 天青慌忙把今天在冰湖那边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边。 钟湘听完,就抱怨谢安歌:“都怪你这个做爹的,这么纵着阿凝。” 她就知道这么纵容着这个女儿,迟早会出事的。可谢郎却说什么小孩子都爱玩,这是小孩子的天性,随她去,回到京城再好好教导也不迟。这不,出事了吧! 她向来敬重丈夫,夫妻两人从未吵架过,可如今为了这个小女儿,却没了好脾气,忍不住和寻常妇人一样,把错误都归咎到丈夫身上。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 谢安歌嘴里给妻子陪着小心,眼睛却一眼不错地盯着床上的女儿。他的心到此刻还在乱跳,全然没了反驳的心思,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兰馨却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地就扭动身子,而且脸越来越红,红得有些不正常。 谢安歌不由扭头焦心地朝门口张望:“这许大夫怎么还不来?”刚才就叫人去请的,这都过了多久了。 其实并没多久,只是他心急如焚,就格外觉得时光漫长。 他们回乡的时候,考虑到乡下没有好大夫,万一有个不适,无法及时寻医问药,因而特地把府里供奉的许大夫请了回来。可这许大夫虽然医术高超,毕竟年纪大了,腿脚没有那么利索,何况这下雪路滑的,想走快一点也走不快。他虽然是住在一个府里,走过来还是要很长一段路的。 “天青,快去看看,许大夫来了没有?”钟湘也急道。 天青正要出去看看许大夫来了没有,却在门口与徐妈撞了个满怀,两人都忍不住叫“哎呦”,一个撞到了额头,一个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哎,你们这一个个……要我说什么好呢?” 钟湘直摇头,这府里的人一个个的都不中用,遇到事儿,连一向稳重的天青走个路都能摔了,还有这个徐妈,平日里也是颇干练的,今日也是魂不守舍的。 真是越忙越乱! “夫人不要责怪他们了,是小老儿腿脚慢,这才来迟了!” 一个长得颇仙风道骨的老头儿走了进来。好在他刚才还在离徐妈几步远的地方,不然他肯定少不了要摔一跤,那就糟了。 许大夫几步到了床边,钟湘也没避让,就和谢安歌站在一边看大夫把脉。 “小姐风邪入体,又受了惊吓,只怕过会儿会高热。” 床上早就备好了纸笔墨汁的,把完脉,许大夫唰唰几笔,笔走游龙,很快就开好了方子,“先驱寒压惊,老爷和夫人,要让人守着小姐,时时给她降温。” 钟湘接过药方,担忧地问:“要不要紧啊?她掉进冰水里也有好一阵子,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许大夫摸了摸胡子,很淡然道:“夫人不必忧心,只要高热退了,小姐就没什么大碍了。至于落冰水受寒,这也不是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谢小姐还小,好好调养一番就可以了。不过平素还是要多多注意,毕竟是女孩子,若常着凉受冻,对将来总会有妨碍的。” 第15节 “那还有劳您开张调养的方子。” 钟湘这才心定了定。 这一次都吓掉自己半条命了,那还敢让阿凝有第二次!钟湘已经下定决心,等兰馨好了以后,再不放她随意出门,一定要拘在家中,让她好好学规矩。 “这是自然,不过调养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小姐这次病好了,我把过脉后再开个方子吧!” 谢安歌再三谢了许大夫,送他出去,又请他去给雀儿和小石头把脉,让天青给他带路:“实在是有劳先生费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在下的本分。” 钟湘则马上吩咐了人去抓药,煎药。 还没等要煎好,谢兰馨开始发烧了,嘴里嚷着:“好热……好热!娘我好热……水……喝水”她的手伸出被子外,脚也在蹬着,想要把身上盖着的被子踹了。 钟湘伸手一触,她的额头滚烫,忙吩咐身边的人:“快拿杯温水过来,还有绞了冷帕子来。” 下人们便忙碌起来,小丫鬟递过水杯,钟湘将谢兰馨小心地扶起来,喂了水,摸了下谢兰馨的额头,这才发现这烧来势汹汹。 钟湘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小脸烧得通红的谢兰馨,一边给她擦着额头和身子降温,暗暗发誓:这次,等阿凝醒过来,她一定要把她勒令在家好好教养,看她还去不去外面野了!这野惯了,连小命都要没了。 她这女儿养到七岁了,要是就这么去了,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药很快就煎好了,可是喂药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如果谢兰馨是醒着的,那还好哄劝进去,可是谢兰馨此时发着烧,整个人是迷迷糊糊的,根本听不进他们的劝,好不容易喂进去一小口,大概觉得苦,又被全部吐出来了。 钟湘和徐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药给喂下去。 几个人就一直守着谢兰馨,连午饭也没心情吃。 还好,过了午,谢兰馨身上的热度就渐渐退下去了,大家都松了口气,钟湘就觉得满身疲惫,却还硬撑着去看了雀儿。 雀儿比谢兰馨好一点,没有发热,吃了药,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大半,许大夫说雀儿身子骨壮,只要再吃几剂驱寒补暖的药,就无碍了。 钟湘对她感激不尽,这次若不是雀儿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救起自家女儿,指不定女儿能不能就回来呢! 她真心地对雀儿道:“雀儿,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晚一步,我家阿凝也许就救不回来了。”她想想都觉得后怕,十分庆幸当初随手拉了雀儿一把。 “哪里的话,谢夫人,是我没看好小姐,我跟着小姐一块儿出去的,却没想到她会忽然落水,我以后一定看着她,不让她去那种地方了。” 雀儿觉得兰馨落水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再说,阿凝小姐待她那么好,她救人也是理所应该的。 “乖孩子!” 钟湘看着雀儿这丫头,觉得当初真的是没看错人,要不是兰馨当初交了这个朋友,说不定就躲不过这一劫了。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果然不错。 傍晚,在书院读书的云轩兰轩下课回来了,走在路上就听说附近的孩子告诉他们:“刚才谢小姐掉进冰窟窿了!” “你说什么?” 两兄弟大惊失色,抓着那孩子问,“怎么回事,我妹妹不是在家里吗?好端端地会落水?她现在在哪儿?救上来没?” “已经送回府里了……” 那孩子还没说完,谢家两兄弟已经放开他,飞奔回家。 赶回家后,他们径直就冲向妹妹的院落。 谢兰轩一路跑得飞快,远远就高喊着:“娘,娘,妹妹呢?妹妹没事吧?” 谢云轩落后他一步,也赶了过来,急急追问:“娘,妹妹怎么样了?她怎么就掉下冰窟窿里了?” 两兄弟走进谢兰馨的闺房,此时谢兰馨还躺在床上,看起来已经好多了,脸还是红红的,说话有些虚弱,“大哥,二哥,我没事了,那冰窟窿可冷了,吓死我了,幸亏后来有雀儿和小石头救我。” “阿凝,你先躺着多休息,不要多说话了。” 钟湘见阿凝这虚弱的样子,立马就赶这两兄弟出去,“你们先出去吧,阿凝要多休息!” 谢云轩和谢兰轩在见过妹妹后,出了房门,便找来天青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云轩沉稳一些没说什么,兰轩则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李翠巧找来好好教训一下,可对方是女孩子,她也不好真的打上门啊! 这时,谢安歌就把两兄弟叫进书房里,嘱咐他们:“你妹妹今天多亏了一个叫小石头的孩子,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你们等下替我过去谢谢那个叫小石头男孩子,人家怎么说也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之一。” 于是,谢云轩兰轩两兄弟带着钟湘备好的礼物到了小石头的家里,小石头的家人都是实诚的庄稼人,他们见这两个锦衣公子带着礼物登门,颇有些受宠若惊。 之前谢府已经派人带着许大夫给小石头看过诊,因为小石头身子骨结实,平素就会冬泳,出水后又马上脱了湿衣服,裹上棉袄,还喝了姜汤,所以连风寒都没有。但谢家还是留下了药材吃食。 现在居然谢家少爷也亲自上门了,他们更觉得受不起,小石头的爹娘看着谢家送来的许多吃食布匹,不安道:“两位谢家少爷,这小石头救人也是应该的,我们受不起这么多的礼,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谢云轩忙道:“小妹多亏了石头才能的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点子东西又怎么足以表达我们的谢意,两位尽管收下。我爹爹听说石头兄弟一心想要上学,可却为束脩为难,希望能在这上面出一点力,等过了年,请大叔大婶让石头、山子、墩子都去族学里上学去,所有费用都由谢家承担。” “真的吗?我们可以去读书了?”墩子第一个跳出来。 “这怎么行,这可要好大一笔钱呢!”石头爹忙摇头拒绝。 谢云轩和谢兰轩一起躬身作揖:“还望大叔大婶给谢家一个报恩的机会。” “这……” 石头爹娘却不过好意,感激万分地接受了。 谢云轩兄弟两又到隔壁谢过帮忙的刘家兄弟,同样同样出束脩送他们念书,至于其他帮忙的村人,也各自送上礼物作为感谢。 ☆、第二十三章 过年前后 谢兰馨的病拖了几天才好了。 看见女儿重新活蹦乱跳的,钟湘这提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去。之前暂时被搁置的许多事也可以去做了。 救命恩人谢过了之后,这罪魁祸首当然也不能放过。 虽说自家女儿落进冰窟窿,不能全怪到李翠巧身上,但不管怎么说,她要担很大的责任。再说这丫头的品性也让钟湘很厌恶:不说之前捧高踩低的事,就说犯了这样的大错,却连认罪道歉都没有,就准备这么混过去了。 而谢云轩和兰轩两兄弟也憋了一肚子气,觉得李翠巧这样都是家教不好的缘故,就去查了一下李家,结果真查出问题来了:李家在玉溪村没少干仗势欺人的事。 谢安歌和钟湘听得儿子们的回禀,知道这样的人,媚上欺下的,迟早败坏谢家的声誉,只是目前还没惹出大祸来,正好赶紧处置了。也不等过了年,就把谢平叫来,吩咐他把李金宝一家给打发了。 钟湘气不过,还刻意多吩咐了一句:“赏二十两银子给他们,再把他们穿过用过的所有的衣物被褥带走,别的不该他们有的,一根针也不许他们带走。” 谢平恭敬地应了,带着仆妇们去处理此事。 李金宝夫妇此时还蒙在鼓里呢,李翠巧根本不敢跟自家爹娘说自己闯的祸,而他们在府里,外面的的消息也没有这么快传到他们耳里,因而李家这几天都还风平浪静。 结果谢平大管家来了,他们毫无防备,想做点什么也不行了。 听说要被这么被逐出谢家,李金宝原本还当自己被逐是因为自己作威作福的事叫老爷知道了不喜,便苦苦哀求道:“大管事,您能不能帮我求一求?我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待他们苛刻了些,我也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对他们和和气气的。” “我早就叮嘱过你无数次,你从主人手里贪些钱财,只要数额不多,主人宽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你待村人这样刻薄,许多还是谢氏族人,这让主人如何面对父老乡亲。主人这样已经很开恩了。”谢平义正言辞,“你也不必多说了,我监管不力,还有罪过呢,可不敢给你求情,你们还是快收拾收拾走吧!” 李金宝夫妻怎么也说服不了谢平,连磕头辞行也都没被允许见主人,最终还是只能灰溜溜地带着一家子走了。 李金宝一家人衣物被褥之类的理一理,也有好多箱笼。村人见他们雇了两辆驴车才把所有的箱笼搬走,都觉得谢家大度,连逐出的仆人也许带走这么多家当。却不知道李金宝夫妻苦在心头,这些箱笼不过面上好看,其实所有的细软,除了当时戴在身上的几件首饰,一点都没给他们留下。 说起来谢家也算厚道了,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又放他们成了平民,可说是开恩了。可这年下,连个年都不给他们过完,就这二十两银子,他们这么大一家子,能顶什么用。幸好还有这么几箱东西,少不得典当一些用不着的来做开支。 李翠巧本人却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逃脱了。 她倒是觉得离开谢家没什么不好的,在谢家他们是奴婢,可现在身契已经还给他们了,以后他们就是良民,不需要去讨好谁,可以尽情在县里做她的大小姐。她们家在县里也有座两进的小院子,一家人还是可以住得很舒坦的,她还有小丫鬟伺候呢! 她爹娘却哭都没地方哭去,今儿晚上也不知道该在哪儿落脚。主人既然把他们一家逐出,自然也不会忘了收走他们在县里的房子,可也没什么办法,作为奴婢,连一身都是主家的,按理本就不许有什么私财,像他们这样被逐出的,能有现在这些,任谁都会说谢家宽厚的,有些主人家心狠的,只许光身穿一身旧衣走呢。 等好不容易在县里极偏僻的一处地方安顿下来后,李翠巧才知道自己之前想得太美了。而这时,屡屡碰壁的李金宝得知是因为自家女儿的缘故,自己才被赶出谢府的,真是恨得不行,把李翠巧叫来就劈头盖脸地一顿打,要不是翠巧她娘拦着,连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翠巧娘抱着李翠巧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暗道这是什么命啊,自己费尽心思教养出来的女儿,本来想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小姐的丫鬟,或者少爷的通房的,可怎么就把小姐给害得掉进冰湖了?现在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而谢府这头处理完了这件事,就开始忙碌过年的事了。 钟湘作为谢家的主妇,自然也日日忙个不停,但她再忙,也要叫人盯着女儿把那调理身体的药喝下去,就怕将来女儿大了,影响葵水乃至生育。 谢兰馨之前卧病在床时,吃药还是蛮乖的,但现在觉得自己好好地呢,却每天要被逼着吃苦药,就觉得自己好可怜,费尽心思要躲避这件苦差事。 前几次,她是把药倒进花瓶里、盆栽里,可每次都被发现,谢兰馨以为是自己倒在屋子里还有药味的关系,就努力另想办法。 这一日,趁着天青被一个小丫头叫出去了,谢兰馨就偷偷把药倒进了房子后面的窗户墙根下,想着等窗户一关就应该闻不出来了吧! 谢兰馨这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还很周全地把碗里剩下的药汁涂了一点在嘴唇上,得意地想,这下总不会再发现了吧? 她一不小心就舔到嘴唇上残留的药汁,好苦啊,舌头都苦得不知觉了,这么苦的药吃下去,真是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天青从外面进来,看到空了的药碗,狐疑地看着谢兰馨嘴角残留的药汁,没有相信她这么快就乖乖把药给喝了,就去了各个角落闻一闻,嗅一嗅的。 谢兰馨暗道:哼哼,这回你肯定发现不了的。 谁知,天青一下就到了后窗户那边,谢兰馨暗叫糟糕,刚忘了关窗了。 天青看着外面倒在墙根草叶的药汁,忍不住数落了起来:“我的好小姐啊,这吃药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倒了一次又一次呢?还每次都被发现。” “好天青,那也是因为药太苦了,我吃不惯嘛。再说,我好好地,吃什么药啊!” “许大夫说了,你的病虽然现在好了,但还没断根呢,还要调理一段时日,要不然,等大一点的时候要吃更大的苦头。”天青跟她讲道理。 谢兰馨知道自己拗不过,就只好应了:“好啦好啦,那你去给我拿多多的蜜饯果子来,我就把药吃了。” “这可是小姐说的啊。”天青知道小姐爱倒药,那是每次都是早有准备的。 谢兰馨看着天青又变戏法一样拿来一大碗黑黑的药汁,并一碟子蜜饯,只好苦着脸点点头。 她先抓起蜜饯润润喉咙,直到嘴巴里都甜丝丝的,这才皱着小眉毛拿起药碗咕咚咕咚把药全都喝了下去。 除了吃药外,谢兰馨的日子还是很自在的。 她娘虽然经了这次事,决定把之前想过的打算重新拾起来,却要等明年出了正月,再去请人来好好教导兰馨。至于这个年,钟湘觉得,还是先让女儿安心地过了吧! 谢安歌是知道妻子的全盘计划的,不免为女儿掬一把同情泪,可他这时候却不敢再为女儿说什么。 谢兰馨不知道母亲的打算,病好了以后,就仍然和以前一样,每日高高兴兴地当个米虫。 因了这件事,兰馨倒是与雀儿关系更好了。钟湘也早把卖身契什么的都还给了他们姐弟,雀儿和柱子现在不过在谢府挂个名罢了,毕竟前不久还有人传来消息说有见到过张富贵,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粘上来呢。 雀儿现在就在厨房打打下手,做些轻省的活计,这还是雀儿想同王嫂几个学厨艺的缘故,不然这时候也没人安排她做活。 谢云轩兄弟也放了年假,每日呆在家中,因为妹妹这一次遭了大难,他们不免对妹妹就更上心了,每日里都寻出许多辰光来和妹妹一起玩笑。 因而,这个年,谢兰馨过得还是蛮快活的。 毕竟过了周年了,孝期的禁忌也就没那么严了,虽然谢安歌夫妇依旧坚持守孝不出门拜客,但谢云轩和谢兰轩就依着礼数,从初二起就一家家地登门去拜年。那些当日帮忙的人家,年前都厚厚地送了份年礼,年后两兄弟去拜年时,自然还少不了一份重礼。 作为谢家族长的谢安车及其他一些族中有身份些的人,自然也少不得礼尚往来,拜会谢安歌夫妇。 男人们谈些文章仕途,女人们就说些男人孩子。 族长夫人见过三个孩子后,就对着钟湘说了一车赞叹的话。 钟湘自然要谦逊几句:“快别说了,你是没见到他们淘气的时候,恼上来,真恨不得用棍子敲一顿。” 第16节 “你这样的还要用棍子敲,我家那些不是该直接塞回肚子里重新生过?” 兄妹三个这样的话也听了不少,都不耐烦,早早地就告退了,任两个做母亲的在那儿互相吹捧客气了一番。 这一位毕竟当过几年县令夫人,除了这些奉承话,别的也还能与钟湘说上几句,两人你来我往的,倒也还算投机。 闲谈时,族长夫人听说钟湘准备给兰馨请先生,就建议:“阿凝一个人也冷清,不如把从族里选几个姑娘来同她做个伴,顺便也让她们多学点东西。” 钟湘也觉得谢兰馨在玉溪村过得也委实有些寂寞,天青月白是丫鬟,雀儿的身份也尴尬,兰馨身边还真没合适的手帕交,便谢了她:“那感情好,小姐妹们一起上学,有个争竞,才不会懈怠。” “这也是她们的福气,不然乡下地方,哪去找合适的先生。”谢安车夫人这话,却不是完全奉承,毕竟小石潭谢家的底子摆在这儿,他们能请到的先生,自然也不会浪得虚名,能再这儿学上一两年,定然能变个样。她都可惜自己膝下没有合适的女孩子。 ☆、第二十四章 相处 过了元月十五,这年就算过去了。 钟湘就把兰馨叫来,准备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谢兰馨听说娘找她,还是挺高兴的,一蹦一跳地来了:“娘,你找阿凝有什么事啊?阿凝也正想找您呢。” “那阿凝先说你找娘有什么事。” “这几天天天出太阳,外面暖和,我想出去玩。我问过雀儿了,荠菜已经可以挖了呢。” 谢兰馨丝毫没意识到,去年冬日的那次事件已经让她娘下定决心没什么必要再不放她出去了,以为这段日子的禁足,只是天气冷的缘故。反正天气冷,她也不太想出门,所以倒也无所谓。 “阿凝,你过了年就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钟湘准备好好跟女儿说说,打消她再出去玩的念头。 “娘,这话你去年就说过了!”去年是说“你过了年就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然后就让她要懂事了,要好好学学女红厨艺什么的,“娘,你让我学的我都有在学啊,我很乖啊。” 钟湘想了想,好像的确去年自己讲过类似的话:“嗯,阿凝大多时候的确很乖。”这一点钟湘也还是要承认的,但是,“你一天比一天大了,学的东西肯定也要越来越多,今年肯定不能像去年那样了。” 去年不过随随便便地学了一些粗浅的,除了每日跟谢安歌读书习字这一块要求严一些,别的都太松散了。 “我知道啦,我会比去年还认真的。”谢兰馨毫不犹豫承诺,又催着她娘,“娘,这些跟我出去挖野菜没什么关系啊,你许不许我出去嘛?” “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啊,当然是不许,你是大家闺秀,又不是野小子,哪能整天在外跑。” 谢兰馨低垂下头,小脸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上个月你掉进冰窟窿,娘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钟湘坚定地道。这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了,再出点什么事,她真经不起。 谢兰馨嘟着嘴,很不高兴。 钟湘就哄她:“阿凝,去年你不是说想跟哥哥们上学么?” “娘让我和哥哥们一起上学?”谢兰馨眼睛一亮。 “不是。”钟湘笑了笑,“我请了几个先生来给你上课。” 谢兰馨一下子苦了脸,自己在家一个人跟先生学多无趣啊,而且以前听哥哥们说起过,这请来的先生就盯着他们一两个人,稍稍走了下神就会被先生发现,不像学堂里,有十几二十号人,先生不会时刻盯着,感觉自在许多。 在京中的时候,他们也是请先生来上课的,就兄弟两个,可没劲了。可现在在族学里,有那么多的同窗,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谢兰馨想想将来先生上课的时候就盯着自己一个人了,一对一的,就觉得既无聊又可怕的! “娘,我不要一个人在家里学啦,多无趣啊!再说,我不是有爹爹做先生了吗?请来的先生能比得上爹爹吗?” “可是你总不能让你爹教你厨艺,教你女红,教你礼仪吧?” “这些不是有娘教吗?” “娘和爹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哪能每天都围着你转啊。” “我也不需要爹娘都围着我转啊,稍微教一教,我自己会努力学的。” 钟湘简直有些无奈了,这孩子越大,越难说服啊:“这学呢,你肯定得上的,别跟娘磨叽了。娘已经给你想好了,你也不用怕一个人学无趣,娘已经同族里的大伯娘说好了,她过几天会送几位姐妹来同你一块儿读书,到时候你就不会觉得闷了。” “真的吗?”谢兰馨听了高兴起来。 家里两个哥哥,没有姐妹,以前谢兰馨在京城的时候还好,有外祖家的堂姐妹跟她一块儿玩,还有一些官家千金跟她来往玩耍,到了这儿,就觉得有点儿没伴了。 不过去年的时候,能去外面玩,还认识了雀儿,倒也没有特别感觉到这一点。但今日娘说了以后都不许她出去了,她想想今后完成课业后,空闲下来没人跟她一块儿玩,就觉得日子好无趣啊。 毕竟那些小丫鬟们,因为她是主子,也不可能像姐妹一样亲近的。 现在听说将有姐妹们和她一起读书,她顿时快活了:“那是不是就跟哥哥们上学是一样了?” “对啊,只是哥哥们人更多一些,然后呢,哥哥们是要去玉溪书院哪儿上学,你就在家里,学的内容也有些不同,别的都一样的。”钟湘顺着她哄着。 谢兰馨小脸放光,一脸兴奋地追问,连声音都清脆了许多:“娘,那先生什么时候来开始给我们上课呀?” “快了快了,也就这几日了,知道有姐妹陪你一起上课了,倒是不怕新来的先生了。”钟湘打趣她。 “哎呀,娘就知道笑话我。”谢兰馨嘴巴一翘,脖子一昂,道,“我什么时候怕过先生啊。” 她之前只是觉得要一个人整日面对先生有些无趣。对于请先生上课本身,谢兰馨是没什么害怕地。 她一向跟着谢安歌念书,跟着钟湘学一点女红,爹娘甚少骂她,只要她用了心了,就只有夸得,若不够用心呢,也会好言好语的说服她改了。她的功课又不像两位哥哥那么紧,自己又不是笨的,因而总是完成得很从容,所以她闲下来总想多学点才好。如今有那么多同窗和她一起,就跟哥哥们上学一样,她自然不会畏难。 “好,希望你过段时日还能这么说。”钟湘微微一笑。 “放心吧,娘,到时候先生肯定会夸我的。”谢兰馨自信满满。 “好,那等过几天先生到了,你要乖乖听先生们的话,还有,跟姐妹们也要好好相处。” “知道了。知道了。”谢兰馨一一都应了,腻在她娘身上,看她娘态度很温和,她那双小鹿一样的大眼咕噜噜一转,忽然就道,“对了,娘,你可不可以让天青不要每天给我熬药了呀?我觉得我的病都已经好了,可天青说还没断根,这病难道和树木花草一样还有根的啊?那根在哪儿啊?找出拔掉就好了啊。” 钟湘耐心解释起来:“这病的根和草木的根不一样,要喝药才能拔掉。” 谢兰馨狐疑,道:“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喝过这么久的药,难道以前的病没有根吗?” “对啊,这次的病不一样,你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久,如果不调理好,那会影响你以后的葵水的……” 谢兰馨这个好奇宝宝又眨巴着眼睛地问:“娘,葵水是什么?” “这个,”钟湘有些尴尬,“葵水么,就是女孩子长大了,必须经历的东西。哎,你现在还小,娘不跟你多说这个。反正,这药你必须吃。” 谢兰馨苦着脸,扁着嘴巴可怜兮兮道:“可是娘,那药汁那么苦,我吃下去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连吃饭胃口都差了许多。” “好了,这事儿娘都是为你好,没的商量。你先回去吧,娘还有这个月的账册没看完呢!”钟湘不耐烦应付她这个小祖宗了,就开始赶人了。 谢兰馨见娘这样,就想跟她娘讨价还价,撒娇道:“娘,我乖乖吃药可以,那你可不可以答应让我出去玩啊?现在外面已经有野菜可以挖了,我去挖点来给你尝尝好不好?哥哥之前答应我,说带我去山里看抓野兔呢,有哥哥带着,您还不放心吗?” 钟湘却不想谢兰馨跟自己来这一招,但她却是态度强硬,不肯放行,“不行,你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你哥哥怎么能答应你这样的事?山上那么多毒蛇虫蚁的,还有抓捕野兽的陷阱,万一你被咬了,或者掉下陷阱之类的怎么办?” “不会的啦,娘,我哪里可能那么倒霉啊!哥哥他们都去了那么多次了,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还有雀儿带着我,天青月白徐妈他们跟着我,我担保不会出事的!” “你担保有什么用?你不知道上次你自己差点丢了小命,连雀儿也……总之我不许,就算你去求你爹也不行。”钟湘板着脸道。 谢兰馨沮丧不已,垂着头,这粉嫩嫩红艳艳的小嘴巴都可以挂上个油瓶子了。 钟湘见她这样,也软了心肠,说:“好了,不要嘟着着小嘴了,等我看完手里的这些账册,我就带你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吧。”谢兰馨聊胜于无地应道。 说到下厨,这也是谢兰馨喜欢的活计,尤其是和她娘一起下厨。 谢兰馨也不用亲自动手去做什么,诸如洗菜切菜,烧灶之类的都不用她亲自动手,基本上最多动动嘴巴指挥仆妇们。 她要是高兴,就动手摆盘装点,偶尔团个圆子什么的。她在厨房做的最多的其实就是吃。她娘做的点心可是比京城的兹味斋还要美味精致的。 今日钟湘做的是松子百合酥,闻着很香,看着漂亮。谢兰馨看着那一朵朵百合花似的糕点,都不忍下口。 “阿凝,怎么光看不吃呀?” “娘做的太漂亮,我都舍不得吃进肚子里了。” “快吃吧,等凉了口感要差上一些的。”钟湘笑眯眯地催她。 “那好吧!”谢兰馨有些不舍地拿着百合酥吃了一小口,嗯,真的好好吃哦,香酥适口,都不用怎么嚼,很快就化了,嘴巴还有松子的清香,一个百合酥很快就被消灭了。 钟湘看她吃的香,越看越高兴,觉得能把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的,是对自己手艺的肯定啊,这时候她完全忘了担心女儿会不会太胖了。 做娘的也就只剩下这点乐趣了,两个儿子大了,都不黏她,又要学功课,所以儿子不能玩,只能拿女儿开刀了。除了教导女儿之外,每天就是变着法儿自己动手,或吩咐厨房动手做各种好吃的逗引女儿,结果女儿的小脸越来越圆润,加上皮肤白,捏起来手感不要太好啊。 谢兰馨一连吃了几个百合酥,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就把出去玩的事放下了,追问:“娘,姐姐们什么时候来?” “快了快了,”钟湘想了想,“对了,过几天来我们家的姐妹们中午也要歇个午觉,也该给她们安排休息的地方,要不,阿凝你去帮忙给她们布置的房间好不好?”给女儿找点事做,免得她整天惦念着想出去。 “好啊。”谢兰馨兴致勃勃,“那娘准备把她们安排在哪儿?” 钟湘想了想,西边还有处客院空着,那里有个正堂,有四间厢房,都轩敞明亮,正好给先生们住,正堂可以做上课之用。后面一排屋舍,本是安排给管事们住的,但因为庄子就在左近,除谢平外的其他管事都住庄子上,而谢平则住在东侧,这儿的屋舍此时也都还空着,正好收拾一番作为临时休息之处。 钟湘就让卫嬷嬷和徐妈一起帮着小姐出出主意,把这房间给布置起来。 于是接下去的几天,谢兰馨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布置屋舍中去了。从大件的床榻桌椅之类的安排,到被褥帐幔的铺设,乃至各种大大小小摆件的摆放,谢兰馨都尽心尽力去布置。尽管她只是在边上指挥,一应许动手的都由别人在忙活,但是看着空空的房间被布置成焕然一新的样子,谢兰馨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第二十五章 族姐 没过几日,玉溪村谢家族里的族长夫人就带了四个小姑娘来见钟湘。 这些小姑娘都长得颇为眉清目秀的, 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岁,算起来都是谢兰馨的族姐。几个小姑娘在谢家族里家境都还算可以,父亲也都是有功名的人,不是举人,就是秀才,自身也称得上知书达理,在同辈姐妹们中也算出色的人物,不然族长夫人也不好意思带到钟湘面前来丢脸。 钟湘拉着几个女孩子的手,称赞了几句,又都给了一份表礼,说好了等先生到了,就请她们过来上课,又叫人领她们去被命名为浣花苑的客院见见将来上学与休息的地方,并让谢兰馨作陪。 等几个小姑娘都走了以后,钟湘又谢了一番族长夫人:“这次的事,让你多费心了。” 族长夫人谦逊道:“这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这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啊,我不过牵个线罢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几句,又相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家中和族里的琐事。 月白正巧听到消息,就兴匆匆地跑去告诉谢兰馨:“小姐,小姐,族长夫人把人送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天青正在屋里刺绣,见她这样的,就轻叱了她几句:“月白,看你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才几步路,又不是急事,慢慢走过来就好了,干嘛要跑,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月白被天青训斥惯了,也不生气,说:“是是,天青姐姐说的是,我以后不跑了还不行么?” 谢兰馨本来拿着笔,在桌案上画梅花呢,才刚画了枝干,正准备用淡墨圈出花朵,听得月白说要来上学的姐妹们到了,心思一顿,这笔上的墨水就滴到了纸上,这画儿也废了。 谢兰馨却一点儿不在意,把笔搁在一边,高兴地看着月白问:“真的吗?她们真来了?”从娘告诉她有姐妹陪她读书起,谢兰馨就眼巴巴地等着,虽然没有几天,却感觉时间过去好久了,她都有些等急了。 月白点头:“这还有假?” 话音未落,钟湘身边的丫鬟樱草就过来叫人了:“小姐,族里来了四位姑娘,现在都往浣花苑去了,夫人让你去见见她们呢。” 月白冲着兰馨露出一副‘看吧,我说的都是真的吧!’的得意表情。 第17节 谢兰馨却没注意她的神色,听了樱草的话,浑然不知自己嘴角还沾了墨,开开心心地说了句“我去看看!”就往浣花苑的方向跑。 月白在身后喊:“小姐,小姐你等等,别急着走啊……”好歹先洗把脸再过去好吧! 谢兰馨却跑得飞快,根本没听到月白的喊声。 在浣花苑中,谢兰馨与谢家族里来的四个小姑娘斯斯文文地互相见了礼,互通了名姓。 她们四个相互都是认识的,其中一对还是亲姐妹,而谢兰馨在玉溪村一年多了,大家多少也有些接触,只是之前并不太熟络。此番成了同窗,自然又不同以往,这一次见面,互相行礼通名,显得正式得很。 见完礼,那四个小姑娘就忍不住悄悄打量这个谢府的翰林小姐:只见她一身水绿色儒裙,料子样式却与她们寻常所见的略有不同,看起来极为飘逸。她小脸蛋儿肥嘟嘟的,肌肤白皙如拨了壳的鸡蛋似的,一双大眼亮如星辰,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一弯儿新月,小嘴跟个红樱桃似的,只是嘴边却有一道淡淡的墨痕。 几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露出笑意,只是忍着不笑出声罢了。 谢兰馨看着她们的神色,奇怪地摸了摸自己脸颊,问:“哎呀,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当么?”她摸来摸去却没有摸到嘴唇附近,自然摸不到什么。 她那茫然懵懂询问的样子惹得大家脸上的笑容更深,其中年纪最大的谢月牙忍不住站了出来,在自己的嘴边比了比:“你嘴角边有墨迹呢,我给你擦擦吧!”说着便拿着帕子沾了点桌上的茶水,帮她擦拭干净。 谢兰馨谢过了她,嘻嘻一笑,带着点自嘲的口吻道:“我这是恨自己学的东西太少,临时抱佛脚,想喝点墨汁下去,好让肚子里有点墨水,没想到却露了痕迹。” “阿凝妹妹还嫌墨水少,那我们岂不是要抱着王羲之洗砚池的池水来喝才行?”另一个叫谢玉容的就打趣笑道。 因为这个小插曲,大家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几个小姑娘唧唧喳喳的,和在钟湘那边的拘束比,可放松自然多了。 那一位叫谢月牙的,却正是当日送来棉被姜汤的那个小姑娘。 天青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悄悄告诉了谢兰馨。 谢兰馨便对谢月牙又重新行了一礼,认认真真地道:“月牙姐姐,多谢你当日及时送来棉被姜汤。我那天冻得几乎没知觉了,昏昏沉沉的,也没留心周围的事,都不曾谢过你。” 谢月牙忙还礼:“阿凝妹妹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比起雀儿差得远了。这么一点小事,哪当得起贵府再三致谢。”她一笑起来小脸上露出一个梨涡,看起来更可爱,说的话也很讨人喜欢。 谢兰馨认真无比:“雀儿的救命之恩,阿凝自然要谢,姐姐援手之德,也不能不谢啊。再说之前是爹娘哥哥们代我致谢,跟我自己道谢,这是两回事。” 谢月牙就拉了谢兰馨的手,道:“好吧,现在已经谢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在贵府上学,还要阿凝妹妹多多关照呢。” “好啦,你们别互相拜来拜去的啦,以后相处得时日还多着呢,都是自家姐妹,客气来客气去的,客气到什么时候啊?”长相娇俏,性格爽朗的谢颜清就插了一嘴。 而最小的玉珠也好奇问:“阿凝妹妹刚才是在写字还是画画啊?不知道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大作?”她和谢玉容是姐妹俩。她们的父亲是族长谢安车的堂弟,前几年中的举人,还没考中进士,如今在书院里当先生,家学渊源,两姐妹都很爱读书,也颇有才华。 谢兰馨想到自己刚才失败的寒梅图,就不好意思地道:“还是别看了,我画的又不好看,改日再说吧!”本来应该能画出个样子来的,可惜画到一半就弄污了。 玉珠不相信:“阿凝妹妹太谦虚了!” “不是我谦虚,实在是今天的那幅画被我弄污了,拿不出手哇,等下次我画好了,再给姐姐们看吧!” “对啊,以后有的是时间,玉珠你何必急于一时。”谢颜清就道。 “阿凝妹妹,还是给我们介绍一下我们以后读书和休息的地方吧。”谢月牙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谢兰馨就引着她们在浣花苑各处看了看。 除了上课的大堂外,四人最留心的自然是将来午睡时的歇处。显然大家对谢兰馨的布置都很满意,尽管只是临时的歇处,与自己在家中的闺房相比也一点不差呢! 谢兰馨看着她们满意的神色,心中自然也充满了满足感,这可是她亲手布置的呢!那还能差了? 几人参观完浣花苑,谢兰馨又引她们逛了会儿花园,见有人已经面有倦意,就请她们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下休息,并让人奉上茶水点心。 一群小姑娘品茶吃点心,言笑晏晏,闲聊时无意间又提到谢兰馨落水事,谢颜清就同情地看着兰馨:“阿凝妹妹,你那会儿一定很害怕吧?要我,都要吓死了。” “当然怕啊,水里面又冷,我四肢都冻僵了,都感觉不会动弹了。”谢兰馨想回去还有些怕怕的,感觉以后都不敢在冰面上玩了。 “雀儿和小石头胆子可真大,那么冷的天还敢下水呢。” “小石头怕什么,他每年都会跟着大人们破冰网鱼的,我听说,他大冷的天,只要水不结冰,每天都要下水游半个时辰呢。” “是啊是啊,小石头是很厉害,我那时候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听天青说,当日要不是他,我和雀儿说不定都就不上来呢。”谢兰馨忙附和道,对于小石头,她也很感激。 “小石头是挺了不起的!” “可是如果不是他凿的冰洞,你也不会落水啊,你就不怪他吗?”玉珠就问。 “玉珠你错了,冰洞又不是小石头一个人凿的,好多男孩子都有份的。” 谢兰馨很看得开:“不管是谁凿的,这也怪不得他们啊,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然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凿冰洞,在场的也不是就我一个人,怎么就我出了事。” “阿凝妹妹真大度。” “我以前还听说你两个哥哥一点儿没有大家公子的架势,和小石头他们也玩得很好,想来阿凝妹妹也是极好相处的女孩子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几人聊起这个,又聊那个,相处得极为融洽。 过了一会儿,族长夫人向钟湘告辞,她们四人也随之离开。 谢兰馨送走了她们,就翘首盼望先生的到来。也没过多少天,钟湘请来的先生们终于到了。 先生有四位,都是女先生,一位教书画,一位教琴,一位教棋,一位教女红,另有两个礼仪嬷嬷,教导她们礼仪。 先生们在谢府安置好后,第二日,五个女学生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一起拜见了各位先生,自此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学习生涯。 此后的每日一早,谢兰馨还是跟谢安歌一起在他的书房里念书、习字、作画。 这是谢安歌一力主张的,他如今每日以读书做消遣,时间甚多,想着女儿在家中的时光一年比一年少,自己也只有守孝的这两年能多陪陪她,因而就把女儿的书画课给包揽了。 钟湘之前也了解了一下其他女孩子,知道她们在这方面,比不上谢兰馨从小教养,因而就答应分开。 至于琴棋,女红,谢兰馨都才刚接触,与其他人差不多,便一起上课了。 此外管家、厨艺这些,自来都是跟着各自亲娘学的,钟湘只管自家的女儿,不会多事把把其他几个姑娘的教导揽在自己身上。 钟湘就定下每日的课程: 卯时,谢兰馨先跟着钟湘学一学管家理事。 辰时,四姐妹来谢府,跟着书画先生学书画,而谢兰馨则跟着她爹学。 巳时,一起学琴、棋。 午时中,五个小姑娘一起用餐,饭后各自休息。 未时三刻起,学女红、礼仪,而后一起在后花园游玩一会儿,四个小姑娘各自回家,谢兰馨则去父母膝下承欢。 如此每日都被排的满满地,谢兰馨一下子就忙碌起来。 初时她还兴致勃勃的。 她带着月白天青,那四个姐姐每人也都带了个丫鬟来,小小的学堂热闹得很。半大不小的女孩子在一起难免有些矛盾,但这些人都是被族长夫人和自己爹娘反复告诫过的,并不敢在谢府发生争执,至于回去后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因与谢月牙有那么一段因缘,谢兰馨待她自然不同其他三人。 谢月牙今年十三岁了,其他三个女孩子,两个十岁,一个九岁,都跟谢兰馨差不多。因而她在这群小姑娘里,也表现得特别懂事。 她的父亲是秀才,家中也有几十亩田地,人口简单,日子过得不错,与周围邻里也相处得极好。 当初谢兰馨出事时,她家就在附近,因而马上就赶了过来。因了这事,她们家也算和谢家扯上了关系,年前年后的重礼不说,这次本来因为她年纪比谢兰馨大五岁,没机会的,就因为这份因缘,族长夫人就把她也选上来了。 来之前,月牙的娘还特意叮嘱了她一番,说虽然谢家老爷太太都是很宽和的人,少爷小姐肯定也是极有教养的,但也要懂事些,不要与人争执,在府里上学也勤勉些,等一年后,说亲也好看许多。 因而谢月牙处处小心谨慎,就算其他几个姐妹偶尔含酸刺她几句,她也从不回应,对于谢府的嬷嬷丫鬟们,也都客客气气的。 谢兰馨还曾因为月白的名字同她相冲,提出要给月白改个名字,却被她阻止了。 谢月牙当时还真诚地说:“我只是来谢家做客的,又不是常住在谢府了,而且只是犯着一个字,何必多事改名?而且月白就不同了,她从小在谢府里长大,名字又是用惯的,忽然改个名字,多不习惯啊!” 月白本就感激她当初对自家小姐的援手之德,若不是那及时送来的棉被和姜汤,小姐的病肯定会更严重,而天青和她的罪责自然也就更大,夫人不可能就这么轻轻地放过她们,只罚了些月钱了事。因而当她听说自家小姐要给她改个名字这个事情,她也没多大意见。 但是听说了那天谢月牙的那番话,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用改,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觉得谢月牙很会为他人着想,因而对她的好感更增。 天青与她一样,对谢月牙的观感也很好。 在两个贴身丫鬟的影响下,再加上谢兰馨本身对谢月牙第一印象不错,自然而然的,她与这位族姐走得越来越近,情分不同其他三人。 当然,谢兰馨跟雀儿还是很要好的。当初她娘一说要请先生,她就特地找了雀儿,要她一起上学,可雀儿却没答应。 雀儿觉得谢兰馨学的那些都是千金小姐们才需要的,自己根本没必要学。 对于现在的日子,她很满足,弟弟靠谢家送到学堂里念书去了,自己又在府里吃穿不愁还能学厨艺,这就够好的了。琴棋书画什么的,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当初跟着谢兰馨认得了常用的几百个字,她觉得已经够了。 至于女红,她绣花不成,但裁剪缝制衣衫做鞋子都没问题,自己反正是农家姑娘,衣服上用不着绣那么精致的花儿,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做几双鞋更实在些,因而女红也没必要跟着先生去学。所以她觉得她还是呆在厨房里多学点儿厨艺更好些,以后说不定还能凭这个手艺开个小吃铺什么的。 谢兰馨听了她的“理想”,也就不强求了,不过每天傍晚,她也会跑厨房去,和雀儿一起学厨艺。每次她娘大展身手的时候,兰馨就把雀儿也叫过来,也好从旁学到点钟湘的手艺。 ☆、第二十六章 离开 等到新鲜感过去后,谢兰馨不免为着繁重的功课烦恼了,撒了好多娇,可她娘也不理。若任性呢,她娘就更放下脸责罚,害得谢兰馨哭了一场。 谢安歌看着年幼的女儿被课业压着,没了往日的笑声,心痛不已,便劝钟湘:“夫人,你这课业也安排得太紧了,张弛要适度啊,你看我们家阿凝很久没个笑脸了,连饭也没以前那么有胃口了。她的哥哥们还有十日一休呢,你十天半个月地也偶尔让她出去散散,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她没胃口,那是她在厨房里吃饱了。”钟湘没好气地道。 对女儿的了解还是钟湘要多一些,这丫头在跟自己的爹娘耍心眼子呢,饭桌上吃得少了,可这小点心可吃得不少。因为雀儿在厨房的关系,谢兰馨就经常借口去找雀儿玩,除了在厨房里吃东西以外,她还跟个小老鼠似的,经常偷藏东西回房里吃。这不,看她的小脸儿就知道了,这段时日她可没见瘦下去啊! “不管怎样,女儿整日这么怏怏的,多不好。”谢安歌却没想那么多,光顾着心疼女儿了,若是儿子,课业再繁重一些他也不会心疼,可女儿就不一样了,他对女儿一向很娇纵。 “你还说呢,都是你之前太纵容她了,不然她怎么会这样?”钟湘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她今年都八岁了,还不该把这些都学起来吗?再不好好教导,以后你让她再怎么融入京城的闺秀圈子里?她跟那些女孩子一起参加诗会茶会的时候,人家会的她都不会,到时候她自己都会觉得丢脸的。” “夫人,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阿凝该会的不是都会一些吗?再说,离回京还有一年多时间呢,何必这么紧呢?” “她是会那么一点,可有哪样是拿得出手的?她现在也就和那几个姑娘能比比,再不紧一紧,明年回京,怎么和她的那些表姐妹们相处?总不能人家和她比琴棋书画,她和人家比认识野菜的多少吧?到时候人家都要笑话她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谢安歌皱了皱眉:“夫人这话有失偏颇,认识野菜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再说咱们的几个孩子自从来了乡下以后,比过去在京城要灵泛许多,这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处……” “谢郎,你不必再说了,我这都是为了阿凝好。乡下的确很好,可是阿凝又不是在乡下呆一辈子,你毕竟是要回京的,你若回京,阿凝就要和那些闺秀们相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夫人说的也是,一切都听夫人的安排吧!”谢安歌也无奈。 谢兰馨见改变不了她娘的主意,也只能就这般坚持下去了。 幸而还有其它姐妹作伴,日子久了,兰馨也就慢慢习惯了,每天按部就班地把课业完成了,就和几个姐姐一起逛逛花园,聊聊天,时间也就很快过去了。 转过年,三年孝满,谢家请来和尚做了四十九天法事,行了除服之礼,就开始准备回京事宜。 就要离开这里,再一次回到那个繁华的京城洛阳去了,全家人却都有些惆怅。 谢安歌自然是想着将来回京后不免“案牍之劳形”,没了如今的自在;谢云轩兄弟俩是不舍学里的同窗,这几日正与他们一一作别;钟湘则想着离开这么久,身份又大不一样了,怎么融入那个圈子;就连谢兰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开心。 谢兰馨已经适应了玉溪村的生活,也与这里的人处出了感情,特别是去年一起读书的几位族姐,每日朝夕相处同饮同食了这么一年,感情比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了。她还想继续和她们一起念书呢,娘却说今年年初就要回京,去年腊月停课后,就把先生们送走了。 正月里时几个姐妹也经常见面,知道他们一家孝满后就要回京,她们陆陆续续地送了不少礼物给兰馨做留念。谢兰馨收获了一干帕子手绢绣鞋珠花之类的小玩意儿,也送出去不少自己平时的画作、女红作品之类的东西,又把过年时自己从娘亲那里得的几个花样精致的金稞子送给她们一人一个,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等离开的日子定下来了,四个姑娘就约齐了一起来送兰馨,没说几句话,就个个泪眼盈盈的,还是谢月牙开解了一番“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将来总有相见的时候”,大家才好些。 谢颜清就抓着阿凝道:“阿凝,以后要是我们去京城,你可一定要好好招待我们啊!” 第18节 谢玉珠也说:“明年我爹进京赶考,说不定我也能到京城啊!这样就可以和你一起玩儿了!你可别把我们给忘了!” 谢兰馨忙道:“我怎么会把你们忘了,欢迎还来不及呢!我等着你们全都来京城啊!” 京城留给谢兰馨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依稀记得京城好像很繁华,有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房子,最重要的是,有许许多多的吃的,想到这一点,兰馨还多少有点儿向往。 其他的,不管是皇宫里的皇帝,还是宁国府的外祖母,她都想不太起来了,甚至刚刚祭拜过的曾祖母,过了这两年多的时间,她的音容笑貌也在兰馨心中淡却了,她只记得,曾祖母是个很慈祥的的老太太,很疼爱她。 她知道自己六岁之前都生活在京城的清河大长公主府里,那里留给她的印象就是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花园,开满了许许多多的花,再就是曾祖母过世那段时日的白茫茫一片哭声不断。 谢兰馨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与四个姐姐道过别后,也就慢慢提起了精神,指挥天青月白收拾要带回京城的东西。 看着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谢兰馨就劝她: “娘,你在担心什么呀?你要是不想回京城,那我们就继续住在这儿好啦!反正这儿也蛮好的。前几日爹教了一篇《桃花源记》,我觉得这里跟那上面描述得也差不多。不是说许多大官年老了辞官归隐,辛苦大半辈子才能过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吗?我们现在就能过上了,爹爹不当官也没关系啊。” 钟湘见谢兰馨一副不知忧愁的模样,捏捏她的小鼻子,道:“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把什么都想的那么简单,等回了京城,可就没那么无忧无虑了。” 钟湘对自己将来面对的情势早有准备,也不担心儿子,就担心兰馨。男孩子们与姑娘家不同,只要他们自身出色,别人就算说几句风凉话,还要被人小瞧说心胸狭窄,而云轩去年已经考中了秀才,兰轩虽然没中,但文才武略想来也不会弱于那些世家公子们。阿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厨艺样样该学的都有学,可却都很平平,无一精通。这次回去,阿凝可就是一个小官的女儿,往日趋奉她的那些千金小姐们,现在都要俯视她了。十来岁的姑娘最是争强好胜,阿凝才华一般般,地位不如人,当年那些奉承她的,如今只怕要踩她几脚了。 谢兰馨嘟嘴,躲开娘捏她鼻子的手,道:“所以我说别回去了嘛!” 娘真是的,既然京城不好,还回去做什么? 钟湘就摇头道:“你这傻丫头,不回去你爹的前程怎么办?再说你两个哥哥也大了,要想再学业上更进一步,也不能就困在这儿啊。经历了各种繁华归隐那是有大智慧,一直生活在乡间不出世的话,那就要变成井底之蛙了。” 怎么能不回京呢,不说功名前程,三个孩子都渐渐大了,在乡下能寻到什么好亲事?总不至于找那些乡绅地主的儿女结亲吧?不过这样的话毕竟不能和女儿说。 钟湘见女儿一副不懂世事的样子,这忧心更重了,头都痛了。 谢兰馨见娘凝眉抚着太阳穴一脸头疼的模样,更是不解地望着她:“娘,既然这样,那就回呗,您到底愁什么呀?”她是很无所谓的,回京也好,留在这儿也好,她都能接受。 “娘也不知道在自己在愁些什么,许是近乡情怯吧!三年没见你外祖母了,娘想想就觉得自己不孝得很呢!”钟湘觉得和女儿简直没法交流,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 “哎呀,这是小事,娘这么长时间没去看他们,那是因为要在乡下守孝啊,外祖母会体谅的。等我们回去了,多去府上看望她就好了。” “是是,我们阿凝真想得开。” 不管怎么说,东西收拾好了,谢安歌一家子也就准备启程回京了。 离开时,正值暮春三月,草木葱茏,莺啼燕舞。 玉溪村人都来送行,一直送出村口。 谢兰馨坐在车上,看着马车慢慢驶离玉溪村,见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大人孩童,离得越来越远,忽然觉得鼻酸:“娘,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不想去京城了,呜呜呜……” 钟湘就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又说傻话,京城当然要回去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啊!” 谢兰轩见妹妹一副伤心的样子,就羞她:“羞羞羞,这么大了,还哭,都成小哭包了。”其实他也很不舍,有点想哭的,不过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谢兰馨不高兴地瞪着兰轩:“二哥真坏,你就不难过吗?”二哥就知道欺负自己。 在一边翻看着书的谢云轩就懒懒开口:“兰轩,爹吩咐你背诵的书,你背好了没?还有昨天布置的那篇文章写好了吗?” 谢兰轩觉得自己这个大哥是越来越有威仪了,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地道:“还没呢,我这就去背还不行吗?” 背不出来可是要挨罚抄书的,一篇书抄写个十几二十篇,也太枯燥乏味了,可这是他爹定的处罚,他想违背都不行。其实他觉得还是挨打比较好,打完了,就可以好长时间不写字了嘛!可他爹偏不爱动手打他,每次都罚他抄书。 “那还不快去背,趁着路上也理理那篇要写的文章的思路,还有空在这欺负妹妹?” “是,大哥,小弟知道了!”谢兰轩貌似恭敬地作揖,一副搞怪的表情,完了,还偷偷朝谢兰馨吐舌头。 在几个孩子吵吵闹闹中,马车经过一路的颠簸,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到了曲周县。 谢平负责打点行程,早他们一步就在县城中最大客栈里包下一个跨院,毕竟谢安歌他们一行人,主人加仆从也有将近二十人了。 谢兰馨跟二哥吵闹之后,离愁淡了许多,很快就精神十足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在路上,她对什么都很好奇,遇上什么不知道的就问这个,问那个,要不是钟湘阻拦,到了客栈以后,谢兰馨甚至想出去逛逛的。 ☆、第二十七章 曲周初遇 谢安歌一行安顿好之后,时候也不早了,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 客栈里的小二殷勤来向谢平探问他们一行是否要在客栈里用餐,需要预备什么。 谢平就去请示谢安歌。 谢安歌想到兰馨一路上一直往车窗外张望,到了客栈后还磨着钟湘要出去,就决定带女儿出吃,顺带可以逛逛。便吩咐谢平:“阿平,你安排一下,让他们轮流去用餐,看好行装,我和夫人带少爷小姐出去用餐。” “是,老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谢平躬身应是,退了出去,自去回应小二,并安排诸事不提。 谢安歌就笑着招呼女儿:“好了,阿凝,爹等下就带你去这里最有名的酒楼用餐,到时候顺便带你去逛逛。” 本来腻在钟湘怀里的谢兰馨听到她爹的话,就从她娘身上下来,高兴地扑到她爹怀里,脆声道:“爹爹最好了,阿凝最喜欢爹爹了。” 在她有记忆以来,她还从没在酒楼里吃过饭呢,何况她已经被禁足了那么久,现在能在这陌生的地方走走,她就很高兴了。 “谢郎,就你惯着她!” 钟湘埋怨了丈夫一句,又看着女儿,“娘不给你玩,就不好了是不是?” 谢兰馨嘻嘻一笑,冲着她娘讨好地道:“我知道娘也是为我好呀,阿凝也最喜欢娘了。” “真是小马屁精。” 钟湘笑嗔了她一句,就让人叫了卫嬷嬷来,吩咐她留在客栈,看着丫鬟媳妇子们,至于家丁小厮,谢平自然已经安排人负责了。 一切准备妥当,谢安歌夫妻就带着儿女,并谢平和徐妈一起出了跨院。 刚迈进客栈的大堂,就听有人在柜台前吵嚷。 客栈的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人,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一样,可是现在这“弥勒佛”却笑不出来了,脸上一直在冒着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这位夫人,实在是小店地方狭小,真的只剩这么几间房了!小的确实没办法安排。” 他对面,一名长相十分艳丽的年轻妇人正怒气冲冲与他对峙:“胡说,我们早打听过了,你们这家客栈是曲周最大的客栈了,你们这儿都没地方住,那我们住哪去?那么几间房,我们主仆十几号人,怎么挤得下?你这儿不是有跨院吗?收拾干净了给我们住就好了。” 跟在这位妇人身侧的只有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也不知道她说的十几号人在哪。 掌柜拿了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一脸为难地道:“我们这儿唯一的跨院已经有人住了……” 那妇人却不肯这么罢休,颐指气使地道:“那你让他们腾出来,我们又不是没银子,住不起好房子。” 掌柜的好声好气地解释:“这不是银子的问题,人家先来的,他们人也不少,有二十来个呢。真要腾出院子来,他们也不够住啊。” “他们人多,我们人也不少。”那妇人就指着掌柜的鼻子,横眉怒目地道,“掌柜的,你别不是狗眼看人低吧?你要知道,我家老爷可是个官老爷!是升官回京的官老爷!” “小店哪敢看不起客人啊,只是我们这店小,实在腾不出这么多房间,要不,您还是去别的客栈吧!”掌柜的真心建议。 他们这客栈因为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在这落脚的达官贵人也不少,类似这样的客人总会遇到,可是像这位小妇人这样难缠的,也不多见就是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上门的生意还把人往外面赶。我看你这家店不想开了吧?”那妇人更恼怒了,“别以为我是吓唬你啊,我家老爷马上就到了!”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掌柜的连连赔罪,一转眼看到下楼来的谢安歌一行人,就忙对那艳丽妇人道:“那几位就是跨院的客人,夫人要么去与他们商量试试?” 掌柜的有些招架不住了,有这么一位蛮不讲理的夫人,马上要到的官老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他实在招架不起啊。不过他有点想不通的是,这位官老爷怎么会让自己的年轻夫人来打前站。 谢安歌见到这边的争执,本来事不关己地准备就此路过,可偏偏掌柜的把事牵扯到他身上来了,就皱眉驻足停下来。 钟湘也微蹙着眉,有些不悦地看着掌柜和那妇人:妇人无理蛮缠,本与己无干,只是这掌柜也甚无礼,哪有把事情推给客人解决的。 谢云轩淡定地站在爹的身后,他身边的谢兰轩有些不耐烦,而兰馨则有些好奇地看着,不过也都不出声。 谢平见是女眷,也没动作;徐妈就上前一步,准备若有什么争执就去解决,这样的妇人,若要劳驾自家老爷夫人出马对付,那也显得他们做下人的太无能了些。 可徐妈的打算却落空了,那艳丽刁蛮的妇人却是最惯看人下碟子的,见谢安歌等人长相衣着不俗,就不敢像对掌柜那样冒冒失失的。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主仆十余人到了,走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这年轻艳丽的少妇看见他就迎上前去叫“老爷”,又委屈地告状:“老爷,这店里的掌柜赶我们走呢。” 掌柜忙打躬作揖地解释:“这位夫人,您可别瞎说,小的可没赶您走的意思,只是本店只有那几间客房了,是您说您家人多,挤不下,小的才建议您去别家的,不然哪有做生意的把生意往外推的。” 不得不说,这掌柜的还是蛮会说话的,尽管心里面的确不太想接待这样的客人,但面上还是很热情的。 那妇人被掌柜的“实话”噎了一下,还准备再开口,那位老爷身后一位身着浅绿衣裙的清丽少女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解释,语气淡然地道:“姨娘,你不是抢着说来安排房舍吗?安排好了没?又在这儿充夫人败坏我爹娘的名声呢!” 旁边关注着这边事态发展的人们都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位“姨娘”一眼,都有原来如此的感觉。 钟湘冷笑一声:原来是个姨娘啊,怪不得这么无礼。 那个姨娘有些恼怒,却没朝着那少女撒气,反而悻悻地瞪了一眼那少女身边的温和妇人,才有些赌气地道:“我哪有败坏老爷的名声,这不是掌柜的不给我们腾房子吗?我也就……稍微吓唬他一下罢了。”说到后面,声音放得很低,表情也是委屈极了。 那老爷瞪了她一眼,走上前,温声对掌柜道:“家中贱妾无礼,还望掌柜的别放在心上,不知道贵店具体还有几间房舍?若能挤一挤,我们也就不另寻他处了。” 见这官老爷如此客气,掌柜连道“不敢”,恭恭敬敬地道:“本店如今还有上房一间,普通房舍两间,通铺两间,大人若不嫌弃,尽管住下。” “一间上房啊……”那官老爷看了眼身后的女眷,有些为难。 他身旁的那位三十多岁的的妇人就道:“老爷,不如就住此下吧,也奔波了一日了,早点休息为好,出门在外,总有些不便,略挤一挤也就罢了。” 那少女也道:“是啊,爹,您和娘住上房,我带着奶娘住一间,姨娘带着弟弟住一间,其他仆从分了男女将就通铺挤一晚也就过去了。” 官老爷正要点头,姨娘就跳起来反对:“这怎么成,这多有失老爷的身份,老爷,您应该让掌柜的把跨院腾出来才是,您的家眷怎能住在普通客房,那多不安全啊。” 有*份也就算了,“不安全”倒是真让这位官老爷担忧的,他看了眼青春年少的女儿,奶娘怀中懵懂的稚子,美艳俏丽的小妾,的确哪个都放心不下。 掌柜见此,忙又指指谢安歌方向:“老爷,跨院已经被那几位客人住了,您要么和他商量看看?” 谢安歌本来可以让徐妈或谢平留下处理,自己带妻儿走人的,但见这位老爷有些面善,就又留了片刻。此时掌柜这么一说,那位老爷也看了过来。 这一面对面,那位老爷先认出谢安歌来了,马上上前招呼:“元宁贤弟,怎么如此凑巧,竟在此遇见你。” “果然是明光兄,在下一时还不敢认呢。”谢安歌也终于认他来了。 眼前这人姓徐,名焕之,字明光,是当年与谢安歌同时考中进士的同年,两人曾在翰林院共事过一年多,因为志趣相投,交情还算不错。 只是徐焕之性情耿直,后来被人排挤陷害,很快就被贬出京。而谢安歌因为清河大长公主的缘故,倒是安安生生地在翰林院扎下根了。一个在京,一个在地方,尽管常有书信往来,但再没见过面。 此时在此偶遇,两人都有些激动。 略叙了几句旧,就提到了眼前的事儿。徐焕之颇有些尴尬,谢安歌倒不太在意,三言两语地就说定了,在跨院中腾出两间房给徐焕之的儿女住。至于徐焕之夫妻,还是住上房,而小妾张氏还是住普通的房间,尽管张姨娘各种不高兴,也无济于事。 好友相逢,自然要共饮一杯。 于是,两家人就一起前往谢安歌所说的酒家,张氏姨娘却被徐焕之的女儿徐素绚留下了,说是让她带着丫鬟仆妇们收拾一下行装。 张姨娘尽管不情不愿,却还是乖乖留在客栈。 曲周最大得酒楼离着这客栈也不远,两家人就慢慢走过去,谢平走在头里去安排酒宴。 两个十年未见的同年把臂相谈,钟湘带着谢兰馨,徐夫人带着幼子,紧随其后轻声细语,谢云轩、谢兰轩两兄弟落在最后,颇觉无趣。 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到了酒楼,谢平已经包下楼上临街的一间包间,设了两桌,以屏风分了内外,谢安歌与徐焕之带着各自的儿子在外,两家女眷在内,静静地用了餐,又一起品茗闲谈,内外都相谈甚欢。 因为两家都是奔赴京城的,第二日,便同路而行。 第19节 ☆、第二十八章 徐素绚 周曲客栈的门口,胖胖的掌柜擦着头上的虚汗,送走这几位客人,这才回身走进客栈内。 别的客人还好,这什么姨娘真的太难伺候了,什么水冷了热了,睡的床板硬了,盖的被褥潮了,反正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的,从昨晚到今晨,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 这不,临走了,因为不许她和夫人小姐坐一辆马车,这位姨娘有气没处使,还要冲着他撒气。 对于小妾的折腾,徐焕之一家显然都已经习惯了,徐焕之代她向掌柜的致歉,徐夫人则和徐素绚指挥下人安排车马,都很淡定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在昔日的好友谢安歌眼前,徐焕之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却又不好当即就发火,只能按捺住,准备秋后算账。 尽管是同路而行,但两家女眷毕竟是初识,因而还是各自坐各自的马车。 而谢安歌和徐焕之旧友重逢,自然是并骑在前,路上也可再交谈一二。 至于谢云轩和谢兰轩两兄弟毕竟是少年心性,昨日在马车里呆了一日,觉得有些闷,今日便求了谢安歌,让谢平挑了两匹温驯的马来骑。 谢兰轩在谢平护持下跑在最前头撒欢,远远还能听到他快活的笑声,谢云轩则跟默默跟在父亲身后,倾听着父亲和那位徐伯父的交谈。 徐焕之看着沉静的谢云轩和跳脱的谢兰轩,想想自己还尚在稚龄的独子,对谢安歌分外羡慕:“元宁贤弟真是好福气啊!” 昨日在酒楼的宴席上,徐焕之和谢安歌交谈之余,自然也少不了问及谢云轩兄弟,见他们谈吐不俗,风仪出众,就已经夸赞过不止一回了。 谢安歌自然也要谦虚几句:“明光兄的公子虽幼,将来可期。” 外面徐焕之和谢安歌在夸赞儿子们,马车里的谢兰馨则嘟着嘴,有些不开心:为什么哥哥们可以在外面骑马,她也好想骑马啊!虽然她不会骑马,可是看哥哥们骑,好简单的样子啊!而且还可以像二哥那样跑得那么快,多自在啊。 钟湘看着女儿羡慕地望着马车外的两位哥哥,就道:“你想骑马,可你想一想,你会骑吗?我们都还要赶路呢,你难道想你爹和哥哥们停下来教你骑马吗?” “可是我可以和爹爹共乘一骑啊!” “这里还有外人在呢,路途上也会遇到许多生人,这里可不比在玉溪村,能由着你胡闹!” “好嘛好嘛,我不骑就是了。”谢兰馨气馁,娘真是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坐在马车里好无聊啊,而且虽然下面垫了软垫,坐久了也还是很不舒服的。 钟湘见她皱着小脸,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道:“你别看你两位哥哥骑马骑得开心,要是时间久了,这大腿内侧会磨破皮呢,全身也会酸疼走不了路的。你哥哥他们也就现在新鲜一点,过会儿保准还是要会到马车上来。”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虽然有习过骑术,但毕竟练习的时间不多,少年人皮肤又嫩,坚持不了多久的。 谢兰馨见她娘说的那么可怕,就摆着手道:“娘,我不骑马了,我还是坐马车吧!” 钟湘摸着谢兰馨的头发,轻声道:“这才乖,你坐在车里陪着娘说说话,不然你抛下娘一个人在马车里,娘也无趣得紧啊!” 谢兰馨觉得也是,心中的最后一点不平也消失了,她可是孝顺的女儿,陪着娘要紧,骑马什么的,还是算了。 钟湘安抚好女儿,就想着徐焕之一家。 徐家的状况,钟湘昨日就旁敲侧击地从徐夫人嘴里听出到了一些,再结合昨晚从谢安歌那里了解到的一点,就很清楚了。 徐焕之在外当了四任县官,转迁多处,却一直没有升官,去年他所在之县夏发洪水,冬有雪灾,他都处理得甚为妥当,因而得以升迁回京,吏部行文让他去工部任郎中,工部郎中是从五品,可以说是连升三级了。 徐夫人是徐焕之考中进士之前所取,家境一般,但胜在容貌端庄,温柔贤淑,可惜成亲十多年只有一女徐素绚,徐焕之因此纳妾张氏,并生下一子徐郁文,如今才五岁。 本来看那张姨娘嚣张跋扈的样子,又有子伴身,而徐夫人性情温和,仅有一女,徐家应该是妾强妻弱的格局,但从昨日去酒楼也好,今日安排车马是也好,却发现那张姨娘尽管对徐夫人不太礼貌,却也不敢过分。且那徐郁文虽是张氏所生,却与张氏并不亲近,反而总依伴在徐夫人身侧。 细细观察之下,就发现,徐夫人真是个纯粹的贤惠妇人,待徐郁文如己出,对张姨娘宽容,都不似做戏。像她这样的性格没被小妾骑在头上,也是少有了。据钟湘所知,妻妾之间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总不可能和睦相处,因而她很是庆幸当初嫁与了谢安歌,可以不用与妾争风。 那偶有妻妾还算太平的,便是男主人对内宅事有数,对妻室敬重,对妾室宠而不纵,这一点,在钟湘看来,徐老爷并不能做到。那么张氏不敢放肆的原因便在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徐素绚上了。 据徐夫人所言,徐素绚十岁上就掌了家中内宅事务,那时候想必张姨娘刚入府不久,徐素绚大概一开始就把张姨娘压制下来了。 对比一下,自家兰馨可差得太远了,她如今也九岁了,却什么事都懵懵懂懂的。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女儿招呼她:“娘,你快来看,那边风景好美啊!” 谢兰馨早把骑马的事放在一边了,她安静地陪伴钟湘不多久,就又被外面的风光吸引了目光。 钟湘无奈地看着纯然快乐的女儿,如果她能一辈子都这么快活就好了,可是世上的男儿又有几人像谢郎这般的,如果不幸遇到负心人,阿凝如此天真可怎么办? 虽然说到时选婿之时,她和谢郎自会睁大眼睛挑,可人心易变,万一错眼选了个不好的呢?尽管将来阿凝有两个兄长可依仗,但也得自己立得起来才是。 这样想着,钟湘就觉得还是要与谢兰馨说一说这世上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而眼前徐焕之一家正好是个切入点。 “阿凝,过来,娘问你点儿事。” “娘要问什么呀?”谢兰馨乖乖坐回兰馨身边,长长如羽扇的眼睫毛眨呀眨的,双眼也是亮亮的。 钟湘看着兰馨,语声缓缓,说道:“咱们昨儿不是和徐家伯母,徐家姐姐一起用餐吗?阿凝觉得他们如何?” 谢兰馨奇怪娘怎么问起这个:“徐伯母,徐姐姐?两人都很温柔,长得也好看,阿凝喜欢她们,不像那个张姨娘,脾气那么坏,真让人讨厌。” 钟湘看着女儿一派天真的样子,低低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啊! 她只能慢慢教导了:“阿凝说徐伯母、徐姐姐性子好,张姨娘脾气坏,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昨日咱们两家要去酒楼,张姨娘也想跟着去,那位徐姐姐让她留下,她就留下了?还有今日出门时,是徐伯母、徐姐姐还有那位郁文弟弟坐一辆车子,而张姨娘却是跟其他丫鬟嬷嬷们同车。要知道,徐郁文可是张姨娘生的。” 谢兰馨若有所思。她虽然没接触过“姨娘”这样身份的人,但从有限的几本话本里,还有娘口中,她知道“姨娘”是什么,庶出是怎么回事。她也偶尔从徐妈她们那儿听说过一些妻妾争风,各种明争暗斗的事。 “娘,您不说,阿凝真看不出徐姐姐这样厉害呢,比阿凝强多了。”谢兰馨细想之下也就明白了她娘暗指的内容,由衷地道,“不过娘您也比徐伯母强多了,也算扯平啦。” 自家娘亲,又美丽又聪明,虽然偶尔对自己严厉了些,不过大多时候还是温柔可亲的。 而那位徐伯母,相貌寻常,说话轻声细语的,一看就是个性子软和的,昨天还为那位张姨娘对娘和她说“对不起”呢,而且态度很诚挚,并不是做戏的,而且话里话外都很感念张姨娘给徐家生下徐小弟。怪不得张姨娘会这么嚣张呢,一定是这位徐伯母,对了,还有徐伯父,纵容出来的。 这样一想,徐姐姐好辛苦啊! “娘,我比徐姐姐好命许多呢!” “知道就好啦,”钟湘把女儿揽在怀里,“你呀,遇事要多看看,多想想,你现在也不小了,而且京中不比玉溪乡下,多的是笑里藏刀的人,你别总是傻乎乎的,要长点心。咱们别想着害人,可也别让人算计了去。这方面啊,娘觉得你应该和徐姐姐多学学。” 谢兰馨乖巧地点头,道:“嗯,阿凝会的。” 尽管知道徐姐姐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单纯,但谢兰馨还是对她蛮有好感的。娘说过很多次,有心计并不是坏事,只要别害人就好了。再说没有点心计,也保护不了自家人啊,只能被人欺负。 谢兰馨看徐素绚虽然有心计,但并没有害那位张姨娘,就觉得她是好人,自然就愿意继续和她交往下去。 钟湘听了谢兰馨的想法,欣慰地道:“既然阿凝喜欢素绚,那以后到了京城,你们多多来往就是了,娘也很喜欢素绚呢!” 幸好她家阿凝不是真的傻乎乎的,只是没经过事,单纯了些。 至于徐素绚这样的品性,钟湘还是很欣赏的,也对她有点想法。不过,还要再观察观察,看看这姑娘是否真的就如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有心计但良善。 有了娘的鼓动,加上谢兰馨自己也是个性情开朗的,在入京的短短几天里,就已经与徐素绚处得很好了。 谢兰馨还很高兴地跟她娘说:“太好了,我还没进京城就交到了一个新朋友,等以后到了京城,说不定我会有很多很多朋友啦。” 钟湘对于她的期待,只是微微一笑。 傻闺女,要交到真心的朋友,可不那么容易呢! ☆、第二十九章 马上马下 谢云轩和谢兰轩兄弟俩的骑马之行坚持了好几天。 其实他们本来在第一次休息的时候就准备回到马车上的,可那时谢兰馨坐在马车上得意地朝着走过来的他们道:“哈,被娘说中了,你们果然只是新鲜一会儿,还是回来了。”又关心地问他们:“是不是磨破皮啦?痛不痛?”一副我很有有先见之明的样子。 两兄弟马上就异口同声道:“怎么会,骑马好着呢。” 见妹妹一脸不信,谢兰轩就忙找了个借口:“我们是来问妹妹拿些点心吃,刚才那些菜烧得不好,没胃口,我们都没吃饱。是不是啊,哥?” 谢云轩点点头,还跟谢兰馨开玩笑:“我看妹妹也没吃好,不会把点心都吃完了吧?” 这日中午他们是在一家普通的小店打尖,地方小,而他们这群人又多,食材不齐备烧得又匆匆忙忙的,自然没什么好菜,被养叼了口味的谢家人的确没吃好。 这借口,谢兰馨信了,她亲手拿了一盒点心递给他们:“那你们待会还要骑马吗?” “当然啊,纵马飞驰是何等潇洒,那种清风拂面,如腾云驾雾一样的感受,阿凝你坐在马车上是感受不到的。” 谢兰轩一副你好遗憾的样子。不过他刚才也没说假话,这感觉的确有啊,只是那是一开始。一个上午下来,他觉得已经有点累了,屁股也坐痛了,腿也有些酸胀,好想在马车里躺一躺。 谢云轩也点头道:“马车里太闷,还是骑马自在。” 他那神情真不像说假。其实呢,他跟在他爹身后不紧不慢的,虽然没有像谢兰轩那样累,但也觉得无趣,还不如在马车上,还可以偶尔看一会儿书,再说,听弟妹吵闹也比听爹和徐伯父说话有趣一点啊。 两兄弟都有志一同地觉得不能被妹妹小瞧了,都口是心非。 “可娘说你们会磨破皮,会很难受的。”谢兰馨半信半疑。 “真没事,你看我大哥不是好好地吗?”谢兰轩怕妹妹不信,还跳了几下给她看,并强调:“我们的马鞍软软的一点都不会不舒服。” 看着妹妹似乎信了,又担心她也要骑马,然后被娘批,谢云轩就补充:“不过呢,我们没事,你是女孩子,皮肤要嫩一些,说不定就磨破了,所以你还是乖乖呆车上吧,兰轩,我们走吧。” 看着两个哥哥重新骑上马,谢兰馨将信将疑地去问钟湘:“娘,大哥和二哥说骑马不会受伤呢!” 钟湘知道两个儿子是在逞强,也不当面戳破,反正男孩子粗养也就可以了,就算小小的受点伤,也算一种体验,只是对兰馨道:“阿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两个哥哥是怕你说他们没用,在你面前逞强呢!你且看着吧,过几天有他们苦头吃。阿凝还是和娘好好坐车上吧。” 谢兰馨见娘这么说,便乖巧道:“嗯,我信娘说的话!” 二哥老是欺负她,骗她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大哥,一定是跟着二哥学坏了。 不得不说,谢兰馨真相了。 于是两兄弟为了不在妹妹面前示弱,硬是撑了好几天。 钟湘将这事私下告诉了谢安歌,谢安歌只是一笑,也不阻止他们逞强,只是叫随身伺候两兄弟的小厮看情况给他们上药。 就这样,谢云轩和谢兰轩两兄弟经常是白天磨破皮,晚上上了药,一晚过去稍好一点,第二天又加重,周而复始。 即使如此,谢云轩也一直神情淡淡的,除了走路的姿势略有些不对,其他就如平日一样。而谢兰轩私下里就哭爹喊娘了,在云轩面前抱怨了好多次,说是早知道就不在妹妹面前夸下海口了,可是到谢兰馨面前,还是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来。 却不知道,谢兰馨早就看出他们骑马的辛苦了,而且也知道他们用药的事,但她却故意装作不知情,还要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 谢云轩还会安抚她,不在她面前提什么骑马。谢兰轩见妹妹这样羡慕,却越发要显出骑马的各种好来,还故意多次很潇洒地策马飞奔到前面,又回到马车边。所谓不作不会死,他这样,受的罪自然比谢云轩要多得多了。只是再多的苦水也要往肚里咽,面上还要表现出他骑马比谢兰馨坐车要享福多了。 谢兰馨看不过二哥这般,为了让二哥多吃些苦头,还要煽风点火,夸赞他:“二哥好厉害啊!我看大哥走路都有点别扭了,没想到你还一点事情都没有呢!等以后回了京城,二哥教阿凝骑马好不好啊?” 谢兰轩被妹妹这么一哄,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自是点头答应,“嗯,小事一桩,等回了京,哥哥就给你挑一匹性子温顺的小马。” 谢兰馨笑眯眯点头:“嗯嗯,二哥最好了!我最喜欢看二哥骑马!二哥,你再骑给我看看好不好?” “当然好!”谢兰轩被妹妹一忽悠,再一次策马奔驰。 谢兰馨还拍掌喝彩:“二哥真潇洒!” 钟湘见谢兰馨耍弄着自己的二哥,不由得私下说她:“阿凝真是顽皮!” “谁让二哥老是欺负我来着!” “你呀,”钟湘无奈地道,“也留点余地吧,小心兰轩反应过来,找你算账呢。” “不是有娘吗?娘一定站我这边是不是?”谢兰馨拉着钟湘的衣袖撒娇。 “娘才不站你这边。” 第20节 “娘……” 谢兰馨除了有二货二哥逗趣,还有各种贤良淑德的徐素绚为她的旅程增添收获。 徐素绚会一手好苏绣,每日有闲的时间就做一会儿女红,谢兰馨有天见了她荷包上绣的小猫扑蝶,生动可爱,活灵活现,羡慕不已。 徐素绚见她喜欢,就把那荷包送给了她:“阿凝妹妹不嫌弃,我就把它送给你吧,也不值什么。” “真的吗?谢谢姐姐,我怎么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谢兰馨欢喜不尽。 把荷包拿到手里,仔细看时,谢兰馨越发觉得徐素绚手巧,特别是那猫的眼睛,炯炯有神,就如真的一般,不由感叹:“这手绣技简直出神入化,怪不得我娘天天让我向你多学学呢。”再看看自己做的荷包,原先还觉得不错呢,和人家的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太远了。 “这有什么呀,阿凝妹妹过奖了。我娘绣的那才叫好呢!我也就跟我娘学了几年,勉强拿得出手。” “姐姐这还叫勉强拿得出手,那我的就根本不能见人了。” 徐素绚就安慰她:“妹妹还小呢,若好好练练,到我这么大,一定比我强多了。” 谢兰馨却有点沮丧:“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阿凝妹妹若是愿意呢,我可以教你。”徐素绚在和谢兰馨几天的相处中,也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此时也兴起了一点好为人师的念头。 “好呀好呀!”谢兰馨欢快道,“不过我看徐姐姐你这个荷包的绣法和我平常见得好像不太一样呢。”她知道有些绣娘的技法是不外传的,所以有些犹豫。 “这是江南那边盛行的苏绣,我会的不过是寻常的一些,也没什么独家的技法,无妨的。” “那就好。” 徐素绚就认真指点了她几句,又给她绣了个简单的蝶恋花做示范,细细讲解如何下针。不过绣工毕竟还是要靠练,短时间之内想要有多大的进步,自然是不可能的。 谢兰馨正是兴头上,便整日琢磨着徐素绚教她的针法,自然也就无暇去挑、逗她二哥了。 于是谢兰轩就渐渐坚持不住了,便想拉着谢云轩一起坐马车:“大哥,我知道你也很累了,不如你就跟我一起坐马车吧,不要骑马了!” 谢云轩淡淡道:“不了,我觉得还行,只是初时有点酸疼,现在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他不像谢兰轩,那么好动,在马上也不安生,就觉得还能继续坚持。 谢兰轩就气呼呼道:“那你一个人骑吧,我不陪你了。”心中还想:哼,明明跟他一样疼得厉害,却要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大哥可真是越来越会装了!他才不要和他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于是这一日早上,谢兰轩就没有去牵马,而是跟着妹妹上了马车。 他实在受不了了,这腿肚好痛啊,全身也像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他已经忍不下去了,就算被妹妹取笑,也要坐马车了。 他一上车,就看见谢兰馨奇怪的眼光:“二哥,你不是说骑马很好吗?怎么今天却要和阿凝一起坐马车啦?” 谢兰轩还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阿凝,这几天没二哥在,你和娘一定很无聊吧,二哥来陪你了啊。” 谢兰馨才不信自家二哥有这么好,昨天他还在马上对自己各种显摆呢:“没事,我和娘都不无聊,不用二哥陪,二哥尽管去骑马吧。” 谢兰轩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别口是心非了,放心,二哥呢,骑马也骑得很尽兴了,剩下的这段时间就一直在马车里陪你和娘吧。” 谢兰馨见他走路都外八字了,还要嘴硬,就道:“别掩饰啦,我早就知道了,二哥这是……” 谢兰轩见自家妹妹就要在众人面前喊破自己的糗事,忙上前一把的捂住了谢兰馨的嘴巴。 谢兰馨不满地瞪他,道:“哎呀,二哥,你做什么不让我说啦?”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取笑道,“哦,我知道了,二哥是害羞了哇!也是哦,骑个马还把皮磨破了,好没用啊,大哥不就没事吗?” “阿凝你要是再说,我就把马车里的点心全都给你吃了。”谢兰轩吓唬她。 “怕你哦!”谢兰馨将点心匣子拿在手里就跳下马车,还给谢兰轩做了个鬼脸,“哼,我去找徐姐姐,才不和你坐一辆马车呢!” 谢云轩见弟弟妹妹又闹起来了,就走了过来,见兰馨从马车上跳下来,忙伸手来扶:“阿凝,小心点呢。” “大哥,我没事的。”谢兰馨朝他一笑,还是大哥好呢。 “阿凝,什么时候你摔了就知道痛了,像个野小子一样。”谢兰轩也怕妹妹出事,从马车上探出身来,但嘴巴还是不饶人。 “反正现在痛的可不是我!” 两人又斗起嘴来。 “阿凝,你的荷包掉了。”谢云轩却眼尖看到谢兰馨刚才跳下来时,一个荷包跟着掉了,他将荷包捡了起来,准备还给妹妹,却见上面的绣的图案比当初给他绣的要精致多了,就开玩笑:“阿凝怎么藏私啊,绣得这么好的荷包自己用,却把差的送哥哥。” 过年的时候,他和兰轩都得了妹妹据说是精心做了一月才做好的荷包,他的是几竿竹子,兰轩的是一丛兰草,虽然针脚平整,图案还像那么一回事,但比起这蝴蝶花丛还是差远了。 谢兰馨拿回荷包一看,就道:“哎呀,这是徐姐姐送给我做样子的啦,不是我做的。” 谢云轩就笑道:“我说妹妹怎么进步这么大,从画虎类犬一下子就到像模像样了。” 没想到是那位在路上和小妹很聊得来的徐姑娘做的啊,怪不得娘说南方来的姑娘手巧呢! 谢兰馨跺脚不依,嘟着粉嫩嫩的小嘴道:“大哥也欺负我,你若不喜欢,把荷包还我!我以后不给你做了。” 谢兰轩插嘴道:“对,就给二哥做。阿凝,二哥绝不嫌弃,你看二哥我天天带身上呢。”说着还拍了一下腰间兰馨送给他的荷包邀功,又对谢兰馨一副讨赏的表情道,“对了,过不了几天,二哥的生辰就到了,你还做一个荷包给我啊?” “你就在马车上好好呆着吧,真多嘴。”谢云轩斥了弟弟一句,又哄妹妹,“大哥怎么不喜欢呢,你看大哥也天天戴着呢,不过阿凝什么时候能做得像这个荷包这么好,大哥就更喜欢了。” 谢兰馨昂着头,一派自信道:“这有什么难的,等我好好练练,等冬天大哥生辰的时候一定能做出来。”说着又把那小猫扑蝶的荷包也拿出来:“徐姐姐的真实手艺才不止于此呢。你看她绣的小猫扑蝶,是不是像真的一样?” 谢云轩虽不懂绣工,但这么明显的差距还是看得出来的,何况那小猫扑蝶纤毫毕露,十分传神。 不免也赞了几句,又让妹妹跟人家好好学。 正说着,徐家母女也出来了,谢兰馨熟稔地叫了声:“徐伯母,徐姐姐!”就迎上前问:“阿凝今天坐你家的马车行不行?” “当然行啊。” 谢云轩顺声看过去,徐素绚留意到他,朝他微微一笑,又带着谢兰馨坐了他们的马车。 谢兰馨上了马车之后,还掀开车窗帘子,对自家大哥说了一句:“大哥,你等下帮我跟娘说一声啊。” “知道了。” 谢云轩看着车窗帘子放下来,又听到妹妹对着她的徐姐姐献宝: “徐姐姐,这是我娘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你尝尝,郁文弟弟,你也尝尝……” 又听那位徐姐姐应她:“阿凝妹妹,你人来就可以,怎么还带了吃的过来?” ☆、第三十章 宁国府 不日抵达京城,早有知道消息的钟谢两家人出城来迎。 远远看见谢安歌一行到来,长亭处等候多时的人群中,就有一群华冠丽服的家丁簇拥着一个威仪赫赫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前来。 谢安歌定睛一看,竟是钟湘的大哥宁国公钟源,忙告诉了钟湘:“大哥到了,我先前去拜见。” 说着,就和两个儿子先行下马,快步迎上前去。 马车里的钟湘忙探头看了一眼,一眼就见到了阔别三年的长兄,便欣喜地招呼谢兰馨:“快收拾收拾,你大舅舅来接咱们了。” 谢兰馨也跟着探出一个小脑袋,四处张望起来:“在哪呢?” 钟湘伸手指给她看:“朝你爹走来的不是?你都不认得了啊?” 隔了这么久,谢兰馨当初年纪又还小,的确把外祖母家的人都忘了个干净,看着那个走向自家爹爹的华服中年男子,她还不太敢认,神情疑惑地看着自家娘亲道:“那就是大舅舅啊?他和娘长得一点也不像。” 娘就像传说中的洛神一般,飘逸出尘,可舅舅却怎么长得这雄壮威武? 钟湘就笑:“你大舅舅这是长得像你外祖父,娘长得像外祖母,自然不太相像。再说你哥哥和你不是也不像吗?他们都是瘦削身材容长脸,你呢,圆脸五短身材,真不像一个爹妈生的。别人见了,肯定要以为你是捡来的。” 她哪里是五短身材啊? 娘也真是的,自家女儿还这么贬低!不过谢兰馨被打击多了,也就嘀咕几句,心里倒不难过,只是撒娇不依:“娘又取笑人家。” “好啦,别撒娇了,快让天青给你把头发理一理,刚才都睡乱了。”说着自己也拿着镜子照了照头脸,理一理鬓发,扯一扯衣袂。 马车上的女眷们正梳妆,马车下郎舅已经会上面了。 谢安歌上前深深作揖:“舅兄安好!” “妹夫,三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钟源忙将他扶起,又看向一边站着的两个外甥:“哟,云轩、兰轩长这么大啦,舅舅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年近不惑,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不怒而威,此时朗声笑谈,倒显得有几分可亲。 谢云轩和谢兰轩忙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舅舅!” 钟源见他们虽在乡下待了三年,但是礼数周全,不卑不亢,且又姿容出众,心中暗暗喝彩,妹妹这两个儿子养得很好! 他笑着道:“好孩子,舅舅也没带什么东西,这对玉佩,你们拿去玩吧!”说着就解下身上系的一对玉佩分别递给他们。 两兄弟恭恭敬敬地接过玉佩:“谢谢舅舅!”慎而重之地收好。 钟源又留意到跟谢安歌一起来的那队车马,见刚才与谢安歌并行的男子虽然下马却并不上前,就问:“那位是……” “哦,对了,我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工部郎中徐焕之,是我同年,最近刚从地方调回京里。”谢安歌又忙招呼徐焕之,“明光兄!” 徐焕之是知道谢安歌家事的,自然明白他的舅兄是谁,本想就此离去,免得有攀附之嫌,只是未和谢安歌打过招呼,离开的话太失礼了,听到谢安歌叫他,也就上前拜见钟源:“下官徐焕之见过宁国公。” 一个小小的郎中,钟源自然不放在眼里,不过他既是妹婿的同年,看来与妹婿关系也不错,便也和颜悦色地道:“不必多礼了。” 略应酬几句,徐焕之就向谢安歌告辞:“元宁贤弟,你们郎舅重逢,我就不打扰了,日后再登门拜访。” 谢安歌知道徐焕之在京中并无旁的亲朋,亦没置业,只怕要先在客栈住几日,就盛情邀请他住自己家去:“舍下虽不如当年,也有些空置的屋舍,早先也令人收拾过了,不如就暂且安置在舍下。” 徐焕之知道好友是一番好意,可还是婉言拒绝:“若只是我一人,也就叨扰了,这不拖儿带女的一家子呢,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我们自己去先找个客栈住下,再慢慢寻摸住处就好,想来在京里找个三进的小宅子,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徐焕之一方面是不太想太麻烦别人,一方面也是知道自己和谢安歌不一样,人家尽管没了大长公主那块招牌,但富贵的亲眷多着呢!自己与他平常往来就好了,太过接近,只怕不太好。 谢家现在的住处在哪不知道,但只怕周围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这与徐家现在的身份实在差距太远,容易惹人闲话! 谢安歌看出他的顾虑,就道:“明光兄多年不曾回京,人生地不熟,要找房舍只怕不易,若觉与我家同住拘束,在修业坊我还有一处三进的小院子,略收拾一下也就可住了,那里离六部也还算得上近,日后你去衙门也方便。” 徐焕之还待拒绝,钟源就不耐烦地插嘴道:“这样小事,何必婆婆妈妈的,既然元宁有屋舍空着,给谁住不是住?你先安置下来,找到合适的再搬出去不就成了?” 说着把同来接人的管家谢川叫过来吩咐:“谢川,你带几个人,领这位徐老爷到修业坊那处宅子安置。” 钟源此举虽然显得越俎代庖,但谢安歌并没意见,朝谢川点点头。 徐焕之就应了下来:“那就麻烦贤弟了。” “明光兄实在太客气了!” 徐焕之告辞离开了,钟湘母女也终于收拾好了走了过来。 钟源看见妹妹走过来,顿时就没了和妹婿说话兴致,越过谢安歌,快步走向钟湘,扶着她的肩膀道:“妹妹!” “大哥!” 钟家这两兄妹两久别重逢,虽然没有泪水盈眶,却也都激动不已。 还是钟源先平复了心情,关注到谢兰馨:“这是阿凝吧?长高了不少啊,不过面庞倒没什么变,还是胖嘟嘟的。” “大舅舅!”谢兰馨又羞又恼。 第21节 “舅舅跟你开玩笑呢,还不见过舅舅!”钟湘忙提醒女儿。 钟源却不在意:“不是叫了舅舅了吗?好了,阿凝可别生舅舅的气,舅舅是夸你呢,舅舅可就喜欢你这样福福气气女孩子,像你表姐们那样,一阵风就能卷走的,有什么好?” 钟源的话很得谢兰馨的心,她马上就奉上大大的笑脸一枚:“阿凝才没生舅舅的气呢,只是有一点点惭愧。不过舅舅这么安慰阿凝,阿凝很感激呢。” “真是好姑娘,舅舅恨不得你是亲闺女呢。”钟源对她更喜欢了,说着就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精致的红色玉蝉给她做见面礼。 “谢谢舅舅。”谢兰馨喜欢玉蝉的精巧,且红色又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谢了一声,便拿在手上把玩。 钟湘倒是知道这只玉蝉价值不菲,不过也不放在心上,两家都富贵,舅舅给外甥女这样的见面礼,这也不算什么。自己去宁国府也少不了给出相等的礼。 逗完了外甥女,钟源就细细地打量妹妹一番,觉得妹妹在乡下住了这些年,容色、衣着打扮都比在京城差了好些,不由得为这个妹妹心疼不已。想当年妹妹年轻的时候可曾有过洛阳第一美人之称,如今……唉! 不由心疼地道:“妹妹可是瘦了不少!这几年苦了你了。” 宁国府钟家是开国功勋之家,钟湘的曾祖钟太平本是太、祖的家将,与太’祖共征天下,后为救太‘祖而死,其二子继续跟随太‘祖、太宗征战,立下赫赫功勋,立朝后按功分封功臣时,长子钟灭戎封为宁国公,次子钟戍守封为定北候,钟太平则被追封为郡王,可谓风光无比。 尽管因为从上一代的宁国公、钟湘过世的父亲钟钧起,钟家不再掌控兵权,渐渐地没了赫赫威名,毕竟还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也是京中数得上的权贵。 可当年宁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女,大长公主府唯一的嫡孙媳,结果却在乡下过了三年苦日子!他妹妹怎么就这么命苦!也不知道妹夫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这样想着就忍不住瞪了谢安歌一眼。 谢安歌无辜地恭敬立在一边。 钟湘也知道自家大哥心疼她,进而迁怒谢郎,就道:“乡下的日子有什么苦的,我又不像村里的农人那样需要下田劳作。在哪儿不需要应酬往来,我觉得自在着呢。”说着便看着钟源的身材,打趣道:“哥哥倒是胖了些呢,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那是,娘跟你写信时也该告诉你了,我现在可是孙女孙子都齐全了。”钟源不无得意地道,脸上的表情那是用眉飞色舞形容都不为过。 清河大长公主去世那年,他的长子、宁国公世子钟子梁的夫人已经身怀六甲,第二年就给他生了个孙女,今年年初,又添了个孙子。 钟湘便笑言道:“是呢,还没恭喜大哥子嗣绵延、子孙满堂呢!” “哈哈,多谢多谢,不过妹妹家大外甥也已经十三了,可以说亲了,过几年等两个小的成了亲,妹妹子孙满堂也指日可期啊。” 闲话了几句,钟湘又四处看了一下,不免奇怪:“三哥怎么没来?” 三哥钟泽与她年纪最相近,感情也最好,大哥来是意外之喜,三哥没来就有些奇怪了。 钟源皱眉道:“却是不凑巧,三弟陪着三弟妹去赴夷安公主的宴了。” 钟湘面色平静,心中却有些不大舒服,只轻声道:“那当真不巧了。” 钟源没那么心细,却注意不到妹妹的情绪变化,依然欢喜地朗声道:“妹妹,娘在家中已经等候多时了,再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钟湘面带迟疑。她原来的打算是先在自家的宅邸里休整洗漱一下,明日再去娘家拜见母亲。今天这舟车劳顿,满面风霜的样子,实在不雅,连哥哥见了都说她气色不好,她娘要是见了,还不心疼死?于是便拒绝道:“我们这初回京的,还什么都没收拾呢,就这样去见母亲,也太不恭敬了。” 钟源却觉得妹妹这是多虑了,摆手道:“这有什么,那是你亲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娘都两年多没见你了,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听说你要回来了,日日算着你的行程呢,今儿我下了朝,早早地就被她打发出来在这等你了,要是不把你们接回去,她一准不让我进门。” 说着又看向谢安歌:“妹婿,她老人家可一直盼着你们回京的,今日她已经在府里设了宴,就等你们人过去了。 “这太劳烦岳母大人了。”谢安歌从刚才谢川被打发就知道钟源的意思,便没推辞。 “哎,妹夫,你这话太见外了,如今你家没个长辈的,我们家就和你们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 于是,一行人复又上车上马,向宁国府行去。 ☆、第三十一章 拜见 第三十一章 拜见 钟谢两家车马从洛阳城北面东侧的芳林门驶入,沿着芳林大街一路往南行,两侧屋宇高森,接栋连檐,寸尺无空,到底是京中、天子脚下,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自是和谢家回京沿路经过的诸城不同。 谢兰馨听得外面人声鼎沸的,就撩起车帘子往外看,却马上被钟湘制止了:“阿凝,这里不比乡下,不能如此随意,之前教导你的规矩,如今都要用起来。特别是到了外祖母家,更要记得谨言慎行,少说多看,别人可不像爹娘,能包容你任性。” 谢兰馨见外面这么热闹,娘却连一眼都不给她看,就嘟着嘴抱怨道:“这个要注意,那个要小心,多没劲啊。” “女孩子家,总要以贞静为要,整日泼猴似的,到时怎么嫁得出去?”钟湘轻声细语地教导起女儿。 谢兰馨却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她还小嘛!什么嫁不嫁的,娘也想的太早了! 再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啊,有什么呀。”她轻轻嘀咕。 钟湘听见了,却不再理会她。 谢兰馨就只能隔着纱帘,聊胜于无地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马车渐渐到了洛水河边,转而向西,左侧河岸柳树青青,桃红菲菲,右侧则是朱门豪宅,庭院深深,又与之前不同。 谢兰馨见她娘神情紧绷,就知道娘这是近乡情怯,也不打扰,却趁着她娘不注意,偷偷地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看,渐渐觉得那些深宅大院眼熟起来: “倒像是昨日做的梦里见过。”谢兰馨轻声地咕哝。 昨天,听娘说京城已经离得不远,第二天就能到了。 当晚,她就做了个梦,第二日醒来,梦中情形已经基本忘却,此时却觉得眼前所见之景,就是梦中所见。 “哪里是什么梦啊,这就是我们当年常常经过的地方,前面就是公主府了,你都忘了啊?”钟湘的声音幽幽地带着几分叹息。 谢兰馨忙放下帘子,娘都已经不许了,她还偷偷地看,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轻轻地叫了声:“娘……” 钟湘却没有在意女儿的不合规矩,反而自己动手撩起了车窗帘子:“看看吧,咱们家原先住的地方到了。阿凝还记得吗?” 这时,车子渐渐慢下来。 车前的谢安歌父子三人也勒了了马,放慢了速度。 谢兰馨往外一看,便见到右前方熟悉的五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着“夷安长公主府”六个大字。 谢兰馨当然记得这里,这儿原先匾上面的字是“清河大长公主府”。 在乡下的时候,娘就说过,自家原先住的房子是属于皇家的,曾祖母去世后就收回去了,第二年就赐给了夷安公主。 那时候谢兰馨还觉得无所谓,但此时看到熟悉的大门上悬着属于别人的匾,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感伤来,这儿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了。 “阿凝,以后这儿不再是咱们的家了。”钟湘的语气了充满了难过。 谢兰馨这才注意到她娘的伤心,忙安慰她娘:“娘,我们很快就有新的家啦!” 对谢兰馨来说,这儿的记忆毕竟模糊了,虽然有些伤感,却很快就过去了,还抵不上离开玉溪村的难过,但这里对钟湘的意义却不一样。 这里,她和谢郎成亲后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这里,她度过了新婚的甜蜜,初次怀孕的忐忑,生下三个儿女的欢乐。这座府邸里留下自己和谢郎、清河大长公主之间还有三个孩子们满满回忆。可是如今这已经属于别人了…… “是啊,我们很快就有新的家了。”钟湘喃喃地重复女儿的话。 “娘,夷安公主是谁啊?皇上为什么要把这座府邸赐给她?”谢兰馨看着娘这么伤心,就有些不满地轻声问。 “在别人面前可别露出这样的意思来!”钟湘回过神,警告地看了谢兰馨一眼,又细细解释,“公主去世后,公主府收回另赐他人,本就理所当然的事。再说夷安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三姐,虽不是一母所出,却对当今皇上有抚育之功,皇上对她十分敬重,这公主府不赐给她还会赐给谁?” 当今皇上即位时,年方十岁,当时后宫中有身份可以抚养皇帝的先帝后妃俱已过世,而新帝的长姐中,汝阳公主出家,汝宁公主病弱,都不适合照顾新帝,顾命大臣和宗室商议后,就让夷安公主进宫照顾皇帝。如此,夷安公主亦母亦姐地与小皇帝在宫中朝夕相处了五六年,感情自然深厚。钟湘一点也不意外清河大长公主府会赐给夷安公主。 车马并没有留给他们感念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公主府附近的承福桥,又继续沿着河岸往西,行了将近两刻钟,便到了宁国府所在的尚善坊。 一行人便在坊门前分为两拨,钟源领着钟家仆役簇拥着妹夫一家并其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厮进了坊门往南行,而谢平带着其余人等继续往西前往洛滨坊的谢家祖宅。 车马依次从西边角门进去,未几,便停下了。 钟湘和兰馨换乘了轿子,男丁们步行,过了垂花门,轿子歇下,钟源亲自上前来给妹妹打起轿帘:“妹妹,到家了!” 钟湘扶着哥哥的手下了轿,站在垂花门前,眼望着四周,心情激动,泪水不知不觉便溢出眼角。 谢兰馨则被爹爹抱下了轿子,看着已经完全陌生外祖母家,多少有点儿不安。又见她娘流泪,忙上前紧紧拉住娘的手:“娘,你这是怎么了?就快见到外祖母了,娘还不高兴吗?” 钟湘摸了摸她的头,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娘是太高兴了,娘已经三年没见过你外祖母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今怎么样了?” “娘,不是有舅舅在么,你不用担心啦,阿凝相信外祖母肯定过得很好,倒是娘哭得眼圈红红的,等会儿外祖母问起来,要说阿爹欺负娘了。” 钟源也道:“妹妹这话说的,难道哥哥还会亏待了娘不成?还是阿凝说的话中听。” “小滑头!”钟湘被兰馨这么一逗,这愁绪倒是一下冲淡了。 谢安歌也在边上说:“是啊,夫人,你可不能再哭了,阿凝说得对,你要再哭,等下岳母可真要拿我问罪了!” 钟湘没好气地瞪了谢安歌一眼:“你们父女俩倒是一条心。”抬手用帕子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举步往前。 钟母是个长相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看眉眼年轻时也是个美人,钟湘的样貌便是大部分继承了她的。如今她的年纪大了,容颜不再,但看起来也是个很有气质的老夫人。 钟母听说女儿女婿回京,自然欢喜非常,早就望眼欲穿的盼着了,早几日就派人到谢府去看收拾得如何了,需不需要帮忙;又让大儿媳妇王氏把原先钟湘在闺中时住的含芳阁收拾出来,以备女儿归宁时可以暂住。 这日把钟源打发去接女儿后,便带着两个儿媳在家焦急地等候。 又跟儿媳们唠叨:“你们妹妹也是命苦,当年嫁进谢府,我以为自个儿给她寻摸了一桩好亲事,可是这清河大长公主一去世,谢家就算是败落了,她还要跟着姑爷去那种乡下地方守孝,一去就是三年,尽管她信上说得千好万好的,可我这心怎么放得下。还有外孙和外孙女,都有三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现在出落得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外祖母……” 钟母当年把丈夫管得死死的,三子一女都是嫡出,她自然都十分疼爱,只是对这唯一的闺女,当然更要偏爱几分。 尽管是乡下,谢家又不愁吃喝,日子怎会不好? 大儿媳宁国公夫人王氏心中虽不耐烦,但还是脸上带笑着以一种艳羡的口吻道:“娘,要我说小姑子结的这门亲,也没你说的不好,毕竟这谢家的姑爷对小姑子可是一往情深,都成亲十多年了,一直没三妻四妾的。” 王氏的年纪与钟湘差不多,她是宁国公的填房。世子钟子梁是原配夫人叶氏所出,还有一个万姨娘,在她进门之前就已经在了,并生了庶长女和庶次子,扎根扎得牢牢的,而她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十岁的亲生女儿,娘家也不太给力,因而尽管心中有些不平,也不敢露出一分来,平时在婆婆面前也是伏低做小的,钟母吩咐的事总尽可能做得尽善尽美。 钟母擦了眼角的泪,道:“也就这一点好处了,要不然我更要后悔当初把女儿嫁过去了。” “小姑子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娘还这么疼她,媳妇可都要吃醋了。”王氏以帕子掩口笑道。 正说笑着,丫鬟们笑着前来报信:“姑老爷、姑太太并表少爷、表小姐到了。” 钟母已经等了老半天了,听闻女儿女婿到了,哪里还坐得住,忙带着一家子迎了出去:“可是到了,在哪呢?” 二房媳妇李氏指着前方不远处,脸上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娘,这不是妹妹他们吗?” 李氏是钟湘的二嫂,她原本长相不错,也爱说爱笑,可是丈夫英年早逝,只留下他们寡妇弱子,她便守着儿子过日子,平素也不打扮,也不言笑,更不出外交际,直如木雕神像一般呆在家中,就算自家大嫂和婆婆说得亲热,她也不插什么话。今日是因为小姑子回京,她才稍稍妆扮了一下,跟着婆婆一起来迎接。 谢兰馨跟着钟湘刚过了穿堂,就见两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扶着一个老太太出来,想来这便是外祖母了。 果见她娘拉着她,加快了脚步走向前,激动地叫了声:“娘!” 钟母上下打量着女儿,上前拉着女儿手,心痛不已:“我的儿,可遭了罪了。”说着眼眶便红了。 钟湘安慰母亲道:“娘,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走了这么一路,您也没让我先歇一歇就让我来了,满面风尘的,哪能不憔悴?” 钟母看到谢安歌也在一边,眼中对这个女婿的不满转瞬即逝,可是张了张嘴,到底忍住没多说什么,不然倒像是离间女儿女婿似的。 谢安歌带着儿子上前向岳母问了安。 钟母对女婿当然比钟源对妹婿要热情得多,问寒问暖了一番,又重点关注了一下外孙外孙女。 王氏见小姑子和婆婆都站在外面聊天,就怕把老太太累坏了,就笑着走到钟湘的面前,对婆婆道:“娘,妹妹这风尘仆仆地来了,您总不能带着她在这日头底下闲聊吧?” 钟湘见母亲有些伤感的样子,也故意逗她:“娘,你不会连女儿女婿一杯茶都不给喝吧?” 钟母便含泪笑道:“要不是你嫂子说了,真不想给你喝。” 第22节 王氏亲亲热热地拉着钟湘的手,笑声爽脆:“妹妹别听老太太口是心非,她早等急了,听说你来了,就怕你跑了似得,赶忙地就奔出来了。” “听你嫂子胡说,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还奔得动么?” 说笑着进了屋,钟湘扶着钟母在上首坐了,便与谢安歌带着儿女准备行大礼。 钟母刚坐下呢,忙站起身把他们夫妻扶住:“一家子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可谢家兄妹也不等爹娘吩咐,便规规矩矩地跪下去磕了头: “外孙(外孙女)拜见外祖母!” 看着底下这几个钟灵毓秀剔透可爱的孩子脆声给自己请安,钟母连叫着好孩子,带着皱纹的眼角又晶莹的泪花闪现。钟源和王氏忙去将孩子们一一扶起来。 钟湘和谢安歌又与两位嫂子见了礼,谢家兄妹也跟着见过舅母们,钟家的少爷小姐们也上前来拜见姑姑姑父。 等长一辈的礼行完了,小一辈地也互相见过。 尽管大家都长了几岁,容貌也与当年有所差异,但毕竟大多还认得,一一都互相见了礼。 谢兰馨自然谁都不认得了,但好在跟着哥哥们行礼便不会错。 等小一辈的,世子大表兄的女儿、三岁的钟灵也见了表叔表姑姑。钟源便带着男丁们告退,把场地留给女眷们。 王氏就向钟湘解释不在场的几个人的去向:“世子妇还在坐月子,哥儿也还没满月,就不抱出来见姑奶奶了,妹妹可别见怪。至于三弟,本来说好了今日妹妹回京,和国公爷一起过来接的,只是夷安公主那边的帖子下了,只能和三弟妹一起过去了,这不,让梧哥儿、梨姐儿代三房在家候着吗?怠慢之处,妹妹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第三十二章 矛盾 钟湘的三哥钟泽是幼子,钟母向来疼爱,选媳妇时也是千挑万选,选中了淮阴侯府的嫡长女冯氏,冯氏貌美端庄又多才,与夫婿感情不错,而钟母爱屋及乌,对她也偏疼几分,王氏向来有些眼气。 只是王氏只是个填房,娘家也寻常,本来就比不上冯氏,说话自然也不响亮。不过王氏刚嫁进来地时候,淮阴侯府也有些没落了,尽管冯氏的兄长冯建尚了夷安公主,但那时候的夷安公主圣眷也是平平,差距还没那么大。王氏仗着嫂子的身份,还能抗衡一二。 但从当今皇上登基后,夷安公主权势日重,淮阴侯府也就起来了。冯氏在家中是娇养的嫡女,嫁到宁国府又是幼子媳妇,本来性情也就不算和软,随着娘家兴旺,她的脾气也就跟着起来了。 像这次,明明前几日,冯氏还和王氏在婆婆面前笑语盈盈地讨巧,话里话外都表现得多欢迎小姑子似的,可真到了今日小姑子到了,她却说什么夷安公主早下了帖子,让她全家去赴宴,日子正好撞上了,她又不好不去,只能让两个小的在家恭候,说得多为难多不得以似的。 可是,她带走的却是嫡子嫡女,留下的是庶子庶女,这不是打小姑子的脸是什么? 王氏知道三房跟小姑子关系更好些,因而故意指出替三房的怠慢,让婆婆和小姑子都看清楚冯氏的捧高踩低,以后好不要对三房那么偏心。 钟母也知道这大儿媳的心思,但此时主子下人这么济济一堂的,当众给小儿媳妇没脸,却自己也跌份,因而便假作不在意道: “她这也是有事,夷安公主又是她娘家嫂子,又是长公主的身份,给她下了帖子,她不好不去的。”心中对大儿媳妇今日的话也有些不喜。 钟湘也听出大嫂挑拨的意味,只是淡淡地道:“这有什么,以后我就住在临近,见面的机会多了,迟一天早一天又什么关系。” 她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想怎么样,毕竟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和娘家的嫂子有什么好闹的。 不管三嫂是什么原因今日不来接她,反正以后总会见面的。如果三嫂真的想以此来做下马威,钟湘倒觉得可笑了,难道三嫂以后还能当面给她这小姑子脸色看不成?还不是要好好的说话。至于背后如何,谁管那么多呢! 王氏见婆婆和小姑子都神情淡淡的,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平,原以为至少有几句含沙射影的话可以听听,到时候传到三弟妹的耳朵里,也让她气一场,没想到婆婆和小姑子都这么不动声色。 不过她转念一想,表面上不生气,不等于背后不生气,她就并没有再多说,笑了笑,把话题转开了:“也是呢,谢府跟咱们家就隔了一个坊,以后妹妹回来可便利多了。” 王氏又见自家女儿文采虽然和侄女、外甥女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神情却有些不耐烦,知道她觉得听她们说话无趣,便道:“外甥女也有三年没来了,怕也陌生了,不如让采儿和梨儿带她到各处走走,姐妹间也熟悉熟悉。” 钟母便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梨儿、采儿,好好带你们表妹去花园子里玩会儿。” 文梨和文采忙起身应了,“是,祖母!我们会带着阿凝妹妹好好玩的!” 说着这两姐妹便带着谢兰馨出去了。 王氏又陪着聊了几句,知道婆婆和小姑子分别三年,必有许多话要说,就借口去准备晚宴,告辞了。 李氏本就隐形人一般,她见王氏走了,便也福身道:“娘,子栓也快下学了,我去看看丫头有没有给他熬好药。” 钟湘忙问:“子栓怎么了?” 李氏忙道:“妹妹别担心,子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些天身体有些虚,我让大夫给他开了几帖药,补补身子!” “你去吧!我这里还有几支宫里赐下的老山参,待会让牡丹给你送去,让栓儿好好补补。”钟母对二儿媳妇很是怜悯,二儿子过世得早,留下的遗腹子还是个病秧子,可叹李氏以前那么伶俐的一个性子,如今变成这寡淡无味的样子。 “娘,这可怎么使得?”李氏忙推辞。 “这是给我乖孙子的,你就别推辞了。”钟母对她切切嘱咐道,“去吧,好好照顾栓儿。” 李氏这才谢了退下。 钟母身边的大丫鬟牡丹就奉命去取参,另一个大丫鬟芍药也知趣地带着丫鬟们退下,屋里便只剩下钟母和钟湘母女俩。 见没了旁人,钟母就长长叹了口气:“唉!湘儿你也看到了,你这三个嫂子啊,没一个让我顺心顺意的!你二嫂不说,是命苦,你二哥早逝,她只有栓儿这么一个儿子,身子骨却不太好,三不五时地总要病一场,她整日守着栓儿过日子,哪有什么开心的时候。你大嫂子呢,虽然嘴甜,待我也恭敬,可作为宗妇,她还差点,总是争强好胜地跟妯娌攀比。你看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还好是在你面前说呢,若是外人听到,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钟湘忙劝道:“大嫂毕竟还年轻,娘好好教导就好了,再说,我看大嫂还是有分寸的,家里的事,不会拿到外头去说。”说起来王氏的年纪比她还要小四岁呢。 钟母便道:“现在还算把得住,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你看冯氏,刚进门那会儿,多会讨乖卖巧,待你多细心周到。我也心疼她,就是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也没有塞人,倒是她自己怕人说,提了两个姨娘来,但自己没生下儿子就不让生,这些也就罢了,好歹过了几年还是给我生了个乖孙,后来也让姨娘们生下了梨儿和梧儿。可随着当今皇帝登基,娘家起来了,她的态度也就渐渐变了……” 说起冯氏,钟母就是一肚子苦水,唠唠叨叨地跟女儿好一大通抱怨,越说越气,道:“……就像这次,明知道你回来了,还硬说夷安公主早下了帖子,她已经应了,不好推脱,就带着三房一家子去赴宴了,真是一点不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她女儿要回来又不是临时才知道的,算着日子也知道就在这两天,要识趣的媳妇,怎么会应下这几日的邀约,就算应下了,夷安公主是她娘家嫂子,她好好说,有什么妨碍?夷安公主如今有哪几日没有宴会?缺席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可冯氏偏拿这个作借口。 “娘,也不能这么说,夷安公主虽然是嫂子,也是君呢,三嫂不好推脱也是有的,您别多想了。您年纪也大了,如今曾孙都有了,只管含饴弄孙就好了,人哪有十全的,嫂子们就算真有一点儿不足,您多包容,也就过去了。”钟湘虽然对这位三嫂也有些不满,但在钟母面前还是为嫂子说好话。挑拨娘和嫂子不和,对娘也不好。 钟母感叹道:“有你这样的小姑子,真是她们的福气。”钟母年轻的时候气性大,老了已经收敛不少了,但要不是女儿时不时的安慰她,她和几个媳妇也不会这么安安稳稳的。 钟湘便笑道:“娘也太偏心女儿了,要不是您有眼光,几个媳妇都不错,女儿也不会违心说好话啊。” “我不偏心女儿,难道还偏心她们?”钟母理直气壮,“再说这些话我也是就在你这个女儿面前这么说说,你看我平日里对这几个儿媳哪里不好了?我又不像有的人家,整日摆婆婆款,拿捏她们几个!” “是,娘一向是最慈爱不过了。嫂子们也都是懂事的,都会记得您的好。”钟湘也不想多谈论嫂子,忙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二嫂家的子栓和大嫂家的子杉,年纪都不小了,亲事还没定下吗?”子栓十八,子杉十七,虽然本朝成婚相对稍晚一些,但也可以成亲了,至少呢,亲事也该定下了,可钟母的信中完全没有提到定亲的事。 “说到这个,又是我的一桩烦心事!”钟母抱怨道,“李氏把栓儿看得紧紧的,日日督着他读书,可到现在,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反而把身体读坏了,哪有什么好亲可说?子杉是庶出,王氏又不上心,说起亲来,也不如意,唉,她们做母亲的不着急,难道还要我一个老太婆去相看人家吗?” 孙子辈,到现在,只有世子钟子梁是当初他亲娘定下的婚事,四年前就成亲了,现在已经儿女双全,可后面的几个儿孙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婚事。 钟湘忙安慰道:“娘也别着急,男孩子么,晚几年成亲也没什么,凭宁国公府的门第,还能找不到一门好亲么?只要女孩子品性好些,门第就别太看重了。” 钟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尽管是自家孙子,我也只能老实说,这两个孩子论才干,实在平平,挑个好性子的媳妇也就够了,门第什么讲究不上。只是现在也没有个合适的。说起来,还是女婿会教孩子,听说云轩去年就考上秀才了?这人和人啊,真是不一样!”子栓和子杉也读了十几年书了,还比不上小他们好几岁的表弟! “云轩也是赶巧中了。论学问,他们还差远了呢,这不兰轩不就没中嘛!”钟湘忙谦虚地道。 “跟娘还谦虚什么?子栓和子杉本来就比不上云轩兰轩两哥儿,若也能中个秀才,说亲就好说多了。” “娘别着急,有时候也是时运,说不准今年明年的就中了。”秀才不比举人、进士,是每年都可以考的。 “希望借你吉言,早早地中了吧。”钟母感叹道,“孙儿们也就罢了,更让我急的是几个大的孙女。” “娘是说文柔、文楚姐妹么?她们怎么了?一向很出色啊。”钟湘不解。 文柔文楚是三哥的嫡女,也算是钟湘看着长大的,不论外貌性情才华,在同龄的千金们中都算出挑,又有宁国府和夷安公主府作为依仗,早几年她还在京中时,就有不少人想要求娶,可冯氏总说女儿还幼,不舍得,谁家也没应下。 “是啊,她们是出色,可就因为出色,冯氏的心就大了,东挑西拣的,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呢。”钟母不满地道,“她们都一个十五,一个十四了,再不许出去,别到时候好儿郎都被人挑走了,比她们不如的都有了好夫婿,她们倒剩下了。” 男孩子稍晚一点,也还拖得起,女孩子青春有限,本朝的贵女们,一般都是十三四岁相看,十五六岁定亲,十七八岁成亲,这两孙女也差不多该定下了。 钟湘看她娘一会愁这个,一会愁那个,不由笑道:“娘啊,你也太操心了,这些道理三嫂难道不懂吗?再说文柔文楚都是顶顶好的姑娘,您放心,一定会有如意的孙女婿的。” “你娘这是操心惯了,做不了闲散老太太。”钟母叹气道,“其实你说的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操那么多心,也未必被当回事呢。” ☆、第三十三章 桃之夭夭 谢兰馨和表姐妹们幼时尽管常在一处玩,当如今隔了三年,早就陌生了,又因母亲叮嘱过要谨言慎行,只默默地跟随着两个表姐出了屋子。 其实她是觉得还不如和娘呆在屋子里,不过毕竟自己是客人,只能客随主便。 方才见礼时她就注意到了,两位表姐果然像舅舅说的那样身段苗条,都是相似的削肩细腰瘦脸庞,只是四表姐文梨瓜子脸、柳叶眉,穿一身粉白色的轻纱裙,束了腰,更显得身姿如扶风弱柳,肌肤胜冬日落雪,说话时柔声细语,看着性情温柔和顺;而五表姐文采看起来虽然没有文梨漂亮,但她穿的衣服颜色比较鲜亮,显得整个人有种张扬的美丽,她长得与大舅母的五官相似,都是鸭蛋脸、杏眼峨眉,笑容明媚,声音清亮,不过好像有些耐不住性子。 她默默打量两个表姐时,文梨文采也都在打量她,第一印象就是这表妹皮肤很白,五官大多继承了钟湘和谢安歌比较出彩的部分,眼睛大而明亮清澈如清泉,鼻子也很挺,殷红粉嫩的樱桃小嘴,只可惜她太胖了一些,这些在她身上的优点也就显不出来,最多就觉得长相可爱罢了!她穿的衣服款式也已经不新了,这小表妹,给她们的印象就是好似无锡大阿福,胖嘟嘟的,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姑娘呢! 两人带着谢兰馨到花园子里,此时是暮春三月,正是花园中百花争艳的时候,宁国府的花园与众不同,在东边种了一大片的桃花,此时正是盛开的时候,花叶同展,颜色娇媚,远远望去,如霞似锦,烂漫壮观。 “哇,好漂亮呢,这里的桃花比我在玉溪村看到的要漂亮多了!”谢兰馨看得目不暇接,不由得发出衷心的赞叹。 文采抬了抬下巴,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那当然啦,我们家的桃花林在京中也是有名的,乡下的普通桃树怎么能比!” 虽然自家的花园被赞,她也觉得与有荣焉!但谢兰馨竟然把自家的桃花林和乡下的桃林等同起来,简直就是把凤凰跟野鸡摆在一起对比一样,让她听着有些不舒服。 不过,毕竟是客人,她便忍下了这股气,边走边耐心地跟谢兰馨介绍自家这片桃花林: “那,你看,这是撒金碧桃,又有个名儿叫“眼儿媚”,你看这层层的白色花瓣中,偶有一丝红色,是不是很别致?这一树呢,叫千瓣白桃,一簇簇的,洁白无瑕,如雪满枝头,这小一片儿,有点儿‘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味道吧?这是菊花桃,它的花瓣是不是很像菊花?奇特吧?还有这棵,这是紫叶红桃,你看,它的叶子是紫色的……” 这时,一阵风吹过,落英缤纷。 不少花瓣掉在她们头上、身上,桃花林中美丽的少女,与这各色的落花花瓣相映成趣,真的是人比花娇! 谢兰馨看着花树下的两个表姐,不由得赞叹道:“人面桃花相映红……表姐们真美呢,就像花仙子一样哎!” 文采和文梨都觉得这表妹虽然在乡下呆了三年,见识少了些,但眼光还是不错的,对她印象好转了不少。 文采刚想给个笑脸,也夸表妹几句,却见谢兰馨的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盯着一棵花谢得差不多的桃树道:“五表姐,你家桃林里的桃子什么时候好吃啊?对了,好像结的果子不多呢,明明花开得挺多的。” “什么时候好吃?” 文采有些愣神,刚才不是在赏花么?什么时候就跳到吃的上了,表妹肚子饿了么? 旁边文梨就细声细气地解释:“表妹,这些就是赏花的桃树,不太结果的,就算结了果,也不能吃呢。” “不能吃啊?”谢兰馨很遗憾地道,“白白花开得这么漂亮,居然不结果,结了果也不能吃,好可惜啊。还是玉溪村的桃树好,春天能赏花,夏天能吃桃子。” 文梨有些无语。 文采几乎要跳脚,这可是名种桃花,本来就是赏花的,谁看了会想到吃桃子啊,乡下来的到底是乡下来的,浑身村气,就想着吃,怪不得这么胖! 谢兰馨根本没注意两个表姐的神色,光惋惜那些桃子了。 若是玉溪村,那桃花开得越闹,桃子就结得越多,那些桃花虽然没有这么漂亮,但也挺好看的,最重要的是,桃子好吃啊,红桃、黄桃、白桃、紫桃,大的、小的,酸的、甜的,硬的、软的,野生的、家种的,各种滋味,从夏初可以吃到秋末,想想都要流口水啊。可惜,眼前这些桃子居然都不能吃啊,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吃到那么好吃的桃子了。 唉,想想都怀念玉溪村啊! 文梨比较善解人意,见兰馨这样,便道:“表妹想吃桃子,也是有的,不过要过了端午,庄子上会有桃子送来,到时候我一定提醒祖母送一些给你尝尝。” 谢兰馨见文梨这么可亲,便谢道:“那阿凝就先谢谢四表姐了,不知道庄子的桃子是什么桃子呢?我最喜欢吃蟠桃了,又大又甜,脆脆的,汁水不多;黄桃也不错,酸酸甜甜的,就是会弄得满手的汁水,有些不雅观;小白桃普普通通,但它好像比较早就能吃了;最奇特的是紫桃啦,外面看着是红色的,里面的果肉却是紫色的,连核都是紫的呢,还可以很轻易地掰成两半,四表姐见过没?我也是在玉溪村才第一次见到……” 说起吃的来,谢兰馨简直滔滔不绝。 文采简直听不下去了:“我们家的桃子可不比乡下人家种的那些,那可是专门从海外仙山带回来的仙桃,在京中也是独一份的,个头又大,味道又甜,去年是第一次结果,三婶送了给夷安公主吃,夷安公主都夸赞呢,她还在皇上生辰时,谨献给了皇上,皇上还有赏赐呢。” 她可不相信自家的桃子比不上乡下的桃子,表妹实在经过见过的太少了,才会就惦记着乡下的普通桃子。虽然什么紫桃,从来没听过,但长得那么奇怪,肯定不好吃。说不定吃了对人还不好,表妹没吃坏,是她运气。 “海外仙山的仙桃,那肯定味道不错啦,那什么时候结果子啊?”谢兰馨忙关注地问。 第23节 文采见她一脸馋相,更得意地仰起了小脸道:“等结了果子,我告诉你一声就是了。不过这仙桃就那么几株,结的果子也不多,肯定要先献给宫里,然后就是给祖母爹娘他们的,轮到我们那就没剩多少了。” 谢兰馨有些遗憾,不过她要求的也不多,只要有一两个尝尝就好了,先后无所谓,反正没有仙桃,她还能吃别的桃子,大不了求一求娘,让娘吩咐平叔从玉溪村送一些来。 文梨就悄悄地拉了拉兰馨的袖子,小声跟她道:“别听五妹瞎说,所谓的海外仙桃,也就是蟠桃,不过不知道和玉溪村的蟠桃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产地不同吧。据说是一个外邦的客商从东海的一个海岛上带回来的,庄上的管事凑巧买下,种下去几年后,结出来的桃子外形和味道都还不错,就取个噱头,叫着玩儿,大家都知道来历的。海外仙山什么的,谁也没见过,是不是真的有,都不知道。这桃子也没那么要紧,等到了时候,我们去告诉祖母,让人摘几个尝尝就是了。” 谢兰馨就点头:“嗯,到时候我求了娘,也让人带几个玉溪村的桃子给你们尝尝。” “那就借表妹的光,我也有口福了。 文采见她们说得热闹,有些不满:“四姐,你怎么才和表妹这么一会儿啊,就近墨者黑,光惦记着吃了啊?” “那好吧,不说吃的,我们说些别的。”文梨很好说话。 三人也走了一会儿了,就在桃林中的一个小凉亭里坐下,身边的丫鬟早就拿了食盒,在小凉亭里摆好了吃的用的,他们走进去坐下,就可以一边赏花,一边吃点心,别提多惬意了! “表妹路上饮食不周,想必也有些饿了吧,晚宴还有一会儿,你先吃点点心垫垫。”文梨关心地道。 “谢谢四表姐,本来我没什么饿的,不过刚才想起那么多好吃的桃子,又闻到点心的香气,倒觉得有些饿了。”谢兰馨笑容灿烂。 文采没好气地道:“那你多吃点。”免得说起桃花就想到桃子。 等谢兰馨吃了一点儿,文采就问:“表妹,我听说你在乡下呆了三年,乡下生活怎么样啊?我娘说乡下的人经常吃不饱穿不暖,破衣烂衫,日子很苦。” 文梨此时也好奇地看着谢兰馨:“是啊,表妹,我们还从没去过乡下呢,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跟我们说说呗。” 谢兰馨见他们好奇,便把自己觉得有趣的一些事情跟他们讲了:“我觉得乡下生活也挺不错的,虽然没有京城这般繁华,却风光秀美,我在那儿日子过得可自在了……” 文梨和文采睁大眼睛听她津津有味地讲挖野菜摘野果吃烤麻雀,去河里网鱼游泳,还有惊险地落入冰水等等,简直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大家闺秀么? 作为闺阁千金,赏花扑蝶那才是美事好不好?喜欢吃也就算了,那么眉飞色舞地说什么捕鱼捉鸟的,像话吗? 唉,也不知道姑姑是怎么管教表妹呢,这不活脱脱一个野小子吗? ☆、第三十四章 洛滨新居 转眼日落西山,天色昏暗。 钟母那边传晚饭了,正好,表姐妹也有点儿话不投机的,大家都如释重负地去赴宴了。 接风宴罢,上了茶点,又说了会儿话,眼见时间不早,钟湘就起身向母亲和嫂嫂等告辞。 钟母依依不舍地挽留:“湘儿,你闺中住的含芳阁已经收拾出来,不如今儿你们就暂且住一晚,明日再回家去。” 钟湘忙谢了母亲一番好意,又道:“娘,含芳阁属于后院,我和阿凝住也就罢了,谢郎和云轩、兰轩住在那儿就不太方便。何况我们的新家离这边也不远,从这过去还不用一刻钟,也没什么累的。娘你要是想我,我以后多过来看你就是了。” 钟母还是有些担心:“但那边毕竟只是下人们看着收拾,也不知道合不合你意。” 王氏也在边上道:“是呢,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什么缺的,需不需要帮手,有什么少的,到时候尽管说一声。” “多谢娘操心,也多谢大嫂费心了,不过想来有娘和大嫂的关照,府里的大管事谢川也是得用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我让卫嬷嬷先行回去了,娘您也知道,她是您□□出来的,有她再过一遍,肯定能合女儿的意。您和大嫂也忙了一整天了,也该早些休息,我在这儿安置,到底不太方便。” 钟母知道她是不想太给王氏增添麻烦的意思,毕竟真住下来,王氏还要继续安排布置,不得歇息,便道:“好吧,你说的也是,以后咱们娘俩,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的,也不在这一晚上。” 王氏送钟湘出了二门,态度殷勤地道:“妹妹毕竟刚回京城,只怕有许多事要忙,要是缺人的话,只管同我招呼一声,府里总还有几个能用的人,尽可拿去使唤。” 这话说的真心诚意的。 钟湘也知道她是真心,便谢道:“劳大嫂记挂着,若有什么缺的,我一定不会客气,只是到时大嫂可别小气呀。” “这怎么会,我巴不得他们可以帮上忙呢。”王氏笑道。 谢安歌也带着两个儿子和钟源别过,一家人会齐了,同坐了钟府安排的马车,回到洛滨坊谢府。 直到他们一家告辞,也没见三房一家子从夷安公主的宴会回来。 谢安歌一家都一身疲惫,回到家里,也未曾好好看看新居,就各自回房洗洗睡了。 一夜安睡。 第二日一早,谢安歌去了吏部,而钟湘则带着孩子逛新宅子。 此处的宅院才是真正的谢家祖宅,当初前朝的谢侯府。 只是前朝末年,谢家被抄家灭族后,这里也几易其主,在谢安歌祖父谢潜手里才重新买回来,又照着他父亲谢临渊的回忆,原样翻修了。谢临渊去世后,谢潜带着儿孙都住在公主府里,这边就一直闲置着,只是照常维护着,除了年节祭祀的时候谢家主人们会回来祭拜一下祖先,平日这边就只有下人在。 当初清河大长公主去世,谢家就把自家的摆设之类的都搬到了这边,管事谢川就明白主人孝满回京后必将此处作为谢家长久的安居之所,只是孝期不好大动,当时就只是收拾归整了一番。等到孝满,接到主人的信,便叫了人来,将谢府粉饰一新,想着谢安歌的品阶,把违制的一些东西都改了或者收起,又新栽了不少花木。 因而谢兰馨此时看时,便觉整座府邸除了规制上的不同,旁的并不比宁国府差,只是毕竟少人居住,显得有几分冷清。 谢云轩和谢兰轩曾随父亲过这边来祭祖,倒不算对这里一无所知,当然,也不可能熟悉,他们更熟悉的是前不久呆的玉溪村乡下的宅子,还有以前的清河大长公主府,不过却依然表现平静。 倒是钟湘看着这五进的院子,虽然开阔,但相比起之前占了大半个坊的公主府,的确落差很大。其实这宅子已经不小了,西边还有个大花园子,论占地,比宁国府也小不了多少。而且谢家人口又不多,便是将来谢云轩和谢兰轩各自娶妻生子,每人都生上十个八个的,也都可以住得很宽敞。 多少三四品的官,在京中还买不到一处三进的宅院呢! 更何况洛滨坊位置不错,就在洛水之滨,且离皇城很近。这样的宅子,其实根本不是他们如今的身份拥有得起的,若不是有宁国府做依仗,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到别人手里。 住处都是之前就分配好了的。 第一进,东边是车马棚,西边是下人们住的群房,靠中间的两边各有两个小院,可供外客暂住。 北边过了仪门就是第二进。第二进西边便是谢家的祠堂,正中有大厅可以会客,大厅两侧有东西暖阁,东边则是一处小两进的大院落,不过此时用不上,被封着。院子北边还建有三层的藏书楼。 再往北过了内仪门,便是一家子如今住的第三进院落了。谢安哥夫妇自然住正中的五间正房,钟湘理事就在正北的几间抱厦里,东边前后相邻的两个小院谢云轩、谢兰轩兄弟住,谢兰馨则住在西北边临近的花园的小院子里。 再北边后面两进院落并无用处,暂时都封着,下人们除了主人身边得用的,一部分住在最北边后罩房,一部分住在第一进的倒座房和群房里。 钟湘他们看的也就是第三进,一圈儿走走停停地逛下来,也用了一个多时辰。 谢兰馨觉得不论哥哥们的房子也好,自己的房子也好,都布置得挺不错的。特别是自己的屋子,昨日天青和徐妈妈是先回来的,她们服侍谢兰馨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喜好,一应摆设,都没一处不合意的。 谢云轩和谢兰轩到底是男孩子,对自己的居处也马虎一些,不需要像女孩子那么精细,他们觉得各色用具齐备了,也就没有什么不满之处了。 谢兰轩还一脸赞赏口吻地道:“这里可比乡下的宅子强多了!” 谢云轩斜睨了他一眼,道:“这么说,你是觉得乡下的宅子差了?” 谢兰轩忙摇头道:“哎,大哥你想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屋舍雕梁画栋,还有一应用具,都要比玉溪村的精致许多,玉溪村是质朴,这儿是华贵,换着住住蛮好的。” 说着撞了下云轩的胳膊:“哎,也不知道我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还能不能认出我来?也不知道我去了乡下那么久,他们有没有想我?” 谢云轩不紧不慢地道:“都三年了,京城那么多新鲜事新鲜人,他们肯定早把你忘了。” “忘了就忘了呗,我就不相信我回到京城,还会交不到朋友,想当初我到玉溪村的时候,不也一个人都不认识吗,等我们走了,不也收获了一大堆朋友。”谢兰轩对自己的交际能力还是颇自信的。 “那可不一定,乡下孩子淳朴,这京城里的人可不一样,结交朋友除了看各自的人品,还有家世、长相、学识等等,你的学业在玉溪村可以算拔尖的,但是在这人才济济的京城,可就什么都不是了。”谢云轩打击起自家弟弟来不遗余力。 谢兰轩面上说:“大哥说得对,小弟以后,定会好好苦读的!”私下却跟妹妹嘀咕,“阿凝你看看,咱们家大哥才考个秀才呢,就一天到晚地教训我,除了爹,现在就属大哥最烦人了,整日碎碎念的。” 谢兰馨一贯站在大哥那边:“谁让二哥不但年纪比大哥小,别的也未能超越大哥呢。你要是比大哥先考中秀才,大哥就不好意思说你了呀。” “哼,秀才算什么呀?我那时只是一时失手,被大哥先中了,妹妹你等着,改明儿我就考个秀才给你看看。”谢兰轩下定决心,从今儿起,就要发愤图强。 “恩,阿凝就等着啦,不过我好担心二哥你秀才没考上,大哥就先考中举人啊。”谢兰馨又补了一刀。 谢兰轩郁闷地捶胸,妹妹这是在打击他吗? “我的好妹妹,你也太小看二哥了!你看着吧,今年我一定考上秀才,超越大哥!”谢兰轩一脸地雄心壮志,他可一点儿都不想被自家妹妹给看扁了。 谢兰馨笑眯眯地看着被自己激到的二哥,道:“恩,二哥好好用心,说不定到时候我就有一个举人的哥哥,还有一个秀才的哥哥。” 谢兰轩望着妹妹,疑惑道:“为什么不是两个秀才?” 谢兰馨从善如流的改口:“好吧,也许是一个举人?” 谢兰轩高声道:“妹妹!”这更狠了好不好! 钟湘看着毫无心事的儿女,最后一丝伤感也远去了。 等逛完了,娘几个坐下来喝茶时,钟湘就问了他们对表兄表姐们的观感。 谢云轩向来是并不多言的,更不会背后道人是非,见他娘问起,便简单地道:“表兄们个个都不错,待我也挺亲切的。”至于别的什么,他并没说。 他不说,谢兰轩却不会瞒着他娘,把自己对几个表兄的观感一一说了:“大表兄也就罢了,毕竟是做世子的,凤仪出众,言谈有物,态度亲和,是个出色的人物;二表兄病怏怏的,言谈之间,心气却高,大概从长辈那儿知道大哥已经考中秀才了,看着大哥总有些嫉妒不满的样子;三表兄呢,可能是庶子的缘故,总感觉有些畏畏缩缩的。反正啊,他们比我年长不少,也就平常往来就够了。” 谢兰馨的事,昨日跟随身边的月白,之前已经跟钟湘学了一遍,钟湘自然是清清楚楚的,此时问她,不过是想知道她怎么看那两个表姐。 谢兰馨也不喜欢背后说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就觉得两个表姐都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五表姐表现得很明显,四表姐看着待我挺亲热的,但我总觉得还不如五表姐呢,至少五表姐什么都放在脸上……” 谢兰轩听了,便对这两个表妹没了多少好感,他“哼”了一声道:“我们家阿凝这么好的姑娘她们不喜欢,是她们没眼光。” 谢云轩也劝解她:“妹妹别难过,别人的想法如何,别放在心上。咱们自家人知道你好久行了。” “我没有难过啊!”谢兰馨奇怪地看着两个忙着安慰她的哥哥,她哪里表现出难过了?她是会为这种小事难过的人吗? 谢云轩和谢兰轩两人相视无言,妹妹好心宽,他们真是想多了,刚才兰轩还担心妹妹受了人家欺负,说不定昨晚就躲在被子里哭过鼻子了呢! 钟湘也以为兰馨会因为不受表姐们的喜欢,或多或少会心里难受,没想到她如此心宽。 钟湘笑着道:“你们毕竟是刚回京,与诸表兄弟表姐妹们都陌生了,第一面的喜欢不喜欢做不得数,人是要相处的,若出得久了,还是不喜欢,那就面上过得去就好了,不过,在外人面前,他们是你们的表兄姐,可不能没有礼数。不管是他们也好,外头以后接触到的旁人也好,真心与你们交好的,你们付诸以真心,虚情假意的,你们也就敷衍一二,若有欲贬低你们的,自然也要回击,更有甚者,想要陷害侮辱,那当然更不必与他们客气,只是要将就一下方法技巧。” 兄妹三人都应了。 钟湘还待多叮嘱几句将来行止时需注意之处,便有人来报,夷安公主派人送帖子来了。 ☆、第三十五章 春日宴 送走了态度还算不错的公主府仆妇,钟湘冷笑一声,把帖子丢在一边。 夷安公主这么快就送帖子来,安的什么心,她猜都不用猜。 当初钟湘在京中的时候,知道清河长公主不可能庇护他们一辈子,做人一向很低调,轻易不愿得罪人,所以一时想不通到底是夷安公主不满他们一家,三嫂想借踩她讨好,还是三嫂不满她,借夷安公主压她。 不过这张帖子,想必这里也少不了她的好三嫂的功劳。 至于这场宴会么,她当然是要去的。 这次可是个良机,她正可以看看当初和她亲亲热热的那些人,有几个是不变的,又有几个是翻脸无情的。 这次回京,除了娘和长兄外,她明显感觉到宁国府其他人态度的变化,至亲的都这样,更何况旁人呢! 她也正好见见贵人事忙的三嫂,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想踩着她的脸,讨好夷安公主,而这又有什么好处? 谢安歌近晚才回家来了,他仍然在翰林院任职,为翰林待诏,知制诰,正五品。 钟湘也知道此官职虽小,却是天子近臣,可见皇帝对谢安歌还是看重的,心中顿时放下心来。 第24节 谢安歌今日奔波了一日,俊逸的脸上虽有疲态,但是气色却很好,他喝着茶,跟自己妻子说了这日的行踪:“今日我去吏部,却正巧遇到尚书李大人,他告诉我,我的职司,陛下早就定下了,只是未曾行文颁布。”谢安歌尽管一向恬然自安,宠辱不惊,但见皇帝看重,脸上自然带着笑意,“不久陛下召我入宫,相谈甚久,还赐了午膳。出宫后,我奉命去拜见了翰林院承旨大人,也与同僚们相处了一会儿,这才晚了。” 钟湘也替丈夫高兴:“皇上待你还如以往。”只是看到桌上的请帖,又不由有些不快,“可有些人啊,却觉得可以放心踩咱们了呢。” “怎么?” 钟湘便把夷安公主的请帖递给他看,语气带着些微的嘲讽:“谢郎,你看,夷安公主倒是手脚便捷,我们昨天才回京,她今日就给我们家送帖子来了,日子还紧紧地定在了明日。” 谢安歌扫了一眼,见是寻常的赏花宴,便无所谓地道:“这样的宴会,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要是不高兴,不去也罢。” “为何不去?”钟湘拿着帖子在手里翻转,微笑道,“咱们不去,她们还当我们真见不得人了。再说阿凝现如今已经九岁了,也是该出门交际的年纪了。” “那你们去就是,我明日就去翰林院入值了,我就不去了。” 谢安歌对这样的宴会素无兴趣,钟湘倒也不勉强:“那我就先去准备明日的衣衫,另外,也叮嘱兰馨几句。” 清河离京城虽然不远,但风行什么衣衫发饰,对于守孝中的谢家来说就有点儿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入京时的打扮被谁看了去,传了话到公主耳里,如今公主都不顾礼数,特意近近地定在了明日那样紧迫的日子,看笑话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只怕要让他们失望,明日可没什么笑话好给她们看。 尽管主子只有五人,谢府中在册的仆婢却有几百人,谢府在京中留下的人并不少。 谢安歌供奉着几个清客幕僚,常整理了京中的时事传给他,让他不至于回到京中两眼一抹黑,谢川等内外管事,也三不五时的传信,备述京中诸事。 其中便有钟湘留在京中的另一个得力的陪嫁吕嬷嬷。 吕嬷嬷未嫁之时,是专管钟湘的打扮的,嫁了人后,夫妇两个替钟湘管着陪嫁铺子里的绣庄千秀庄。 千秀庄是京城有名的绣庄,对于京中正风行什么,自然是一清二楚,算着孝满的日子,就写了信来问明了主子们的尺寸,赶制了好几身春衫,此时不过上身试一试,略改一改的事。 至于头饰等,亦相配着衣服预备着,丝毫不用钟湘费心。钟湘只要过一眼,挑一挑就好了。 想着丈夫五品官的身份,钟湘把一些过于华贵的去了,为自己和谢兰馨选定衣饰,并和吕嬷嬷商量好了明日的发式,就交代兰馨和天青月白明日要注意的事。 谢兰馨得知明日要和娘一起去小时候曾经住过的府邸,神色很是欢悦,钟湘忍不住笑问:“现在那府邸可是别人家的了,你还高兴得出来呀?” “这有什么,只要和爹娘住在一起,阿凝觉得不管住哪里都好呀!且,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也不差啊!”谢兰馨笑嘻嘻道。 “你呀,真是嘴甜!”钟湘忍不住捏谢兰馨粉嘟嘟的双颊。 谢兰馨捂住自己的脸,“哎呀,娘你别捏啦,很疼的哎,阿凝又不是包子,捏着脸会红的啦!” 笑闹了一阵,钟湘就严肃地道:“阿凝有没有想过,这次宴会,说不定会有人不喜欢你,看不起你,拿你取笑,毕竟明日会有什么样的人赴宴,娘也不清楚。” 夷安公主如今可是个爱热闹的人,她的春日赏花宴已经开了许多回了,每次开上三到七天,都是广邀京城上至王侯下至六七品官的女眷,有时还合家相邀,反正公主府连带花园占了大半个承福坊,不会没地方宴客。不过因为次数实在太多,几乎到了无日无宴的地步,大家也不可能逢请必去,所以明日哪些人会去,哪些人不去,谢家这些下人尽管十分能干,也是不得而知的,只怕连公主府的管事们也不知道。 谢兰馨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不是刚刚教导过我们如何对待这些外人吗?” 钟湘如今倒不怕谢兰馨受气了,倒担心她得罪人,便细细地把京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慢慢地跟女儿说了,免得女儿不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如今可不是太婆婆在的时候,尽管有宁国府甚至豫王府能庇护一二,但能不麻烦他人总是不麻烦比较好。 谢兰馨认真地听了,天青和月白也死死地记着,以备明日提醒自家小姐注意。幸而之前的三年里,她们陆陆续续地听说过一些,倒不是一无所知,要记的也就那么几家罢了。 “若不是大事,就暂且忍一时之气,徐徐图之。”钟湘叮嘱了再叮嘱。 “娘,您放心吧,我轻易不离开您,若不得不和其他小姐们相处,我会去找二表姐和三表姐的,她们明天应该也在吧,我就说,对诸位小姐不熟,紧紧跟着她们。至于其他小姐们来欺负我,如果不是辱及家人,我就轻轻放过好了。” 钟湘大感欣慰,女儿果然懂事,且一点就透。 “既然夷安公主邀请我们去,都是她的客人,想必她也不想闹得过于难堪。”钟湘又怕女儿太过担心,末了还是宽了宽她的心。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挺想念那座花园的,我记得哪里有好大的一个湖,还有一个大大的花房,一年四季都有漂亮的花儿,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是啊,娘也想看看那里变得怎么样了。” 还有那些故人。 第二日,一大早,钟湘便携着谢兰馨前往曾经无比熟悉的公主府。 对着熟悉的楼阁亭台,钟湘自然感慨万千,物是人非,情何以堪。 想到这座府邸如今的主人夷安公主,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夷安公主是先帝世宗李嫔所出,在先帝朝时,圣眷平平,当年出降淮阴侯冯进,先帝不过把紧邻的一座极普通的五进宅子整修了一下就作为公主府赐给她了。那座公主府还没有她们现在住的宅子大呢,更远不如嫡出的汝阳汝宁宜阳三位公主的公主府,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夷安公主的尊荣差不多可与清河比拟,而那三位,出家的出家,病的病,死的死,都早消失在贵妇的圈子中。 进了府,钟湘便明显感觉出夷安长公主府与昔日的清河大长公主府的不同来。 当年清河大长公主喜欢清静,除了几个关系近的,会不时去请来聚一聚,旁的不过一年四季各请上一回,而且总是规规矩矩井井有条的,不像如今,进了二门便觉人声嘈杂,一片忙乱。 既然是赏花宴,宴席当然设在花园里。 花园在公主府北端,名为清波园,园门上的匾还是当年太‘祖所题。清波园占地两百多亩,是前面公主府建筑面积的近三倍,不仅占了整个承福坊的一半,还占了承福坊北面立德坊的一小部分,西南角与豫王府后花园仅一墙之隔。园子偏西北处,有几十亩大的湖,叫做镜湖,镜湖南岸,有一座听香水榭,便是这会儿夷安公主歇脚的地方,她这日便在此处接见来赴宴的女眷。 因为人多,车轿不够,钟湘母女如今的身份是五品官的女眷,引路的侍女们是带着她们走到清波园的。不过母女两个神色一点都没变,她们早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了,这小半个时辰的路,对有些夫人小姐来说是煎熬,对身体康健的他们来说,只是稍微有些累。 到了清波园,引路的侍女又让她们离园子门不远的小厅里等了一会儿,才和差不多时间到的厅中的那群人一起去拜见夷安长公主。 夷安公主与钟湘差不多年纪,保养得宜,看着仿佛二十许,容貌秀美,衣饰精致,斜倚着坐在最上头,漫不经心地望着来行礼的诸夫人小姐。 钟湘悄悄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三年不见,她越发显得光彩夺目、贵气凌人,她下首那么多的贵夫人,尽管个个彩绣辉煌,但在她的对比之下就显得黯然失色。 谢兰馨也偷偷看了一眼,觉得尽管娘穿得没有那么华贵,却比她美丽多了。 尽管钟湘和谢兰馨穿着打扮只是随大流,并不算特别出众,但夷安公主还是很快就从百余人中找到了钟湘母女:“咦,这不是谢家表弟妹么?你终于来了,快快免礼。” 清河是夷安公主的姑祖母,谢安歌的确是她表弟,不过不管亲缘还是交情,她这么叫都显出了一种特意的热情。 夷安公主单单先叫了她们免礼,才漫不经心地挥手让其他人起身:“你们也不必多礼了,自去赏花吧!” 众夫人小姐们都应诺一声退下,其中一些本来还想趁此机会跟夷安公主亲近的夫人们没了表现的机会,心中不免对钟湘起了不满之心。 钟湘自然知道有些人些许小事就会放在心上,夷安公主只是轻描淡写地就给自己招来了不少嫉恨,不由暗暗担心,今天所见,夷安公主针对她是确定无疑了,只是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地谢恩。 夷安公主语气热情:“表弟妹,快快近前来,我们久别重逢,正该在一处说说话,你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了,那些景色想必都是你看厌了的,就别和他们去凑热闹了。” 钟湘听着夷安公主每句话都暗藏机锋,实在想不通她对自己因何不喜,难道就因为自己住在这儿十多年? 不过这会儿也没时间细想,她便依言走上前去,又行了一礼,低眉顺目地道:“公主抬爱,妾实在不敢当。”至于夷安公主的后半截话,她只当被风吹散了,没听到。 “都说不必多礼了,你还这么客气。”夷安公主笑容满面,又对旁边的贵妇们介绍道,“这位谢夫人,你们想必也不陌生,她可是这座府邸原来的女主人呢,论起对此地地熟悉,只怕如今没人比得上她。” “妾身惶恐,公主玩笑了,妾不过是拖福暂住了几年,哪能说是女主人呢,长公主才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钟湘也不去看那些夫人们是什么神色,便忙跪下道。 谢兰馨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跟着跪下,心中对这位夷安公主十分厌恶。脸上笑眯眯地,说话也说得那么好听,可句句都针对娘,娘怎么得罪她了? “唉,不过玩笑一句,表弟妹跪下做什么,”夷安公主又斥着左右侍立的侍女们,“还不快快把谢夫人、谢小姐扶起来。” “是!”两个侍女慢慢走上前,扶起母女俩。 夷安公主又笑着对周围的几位夫人道:“不管怎么说,表弟妹对这座府邸比我熟是真的,诸位夫人,不如今日就请谢夫人带我们各处走走,说不定另有一番感受呢!” 旁边的贵妇们自然随声附和,觉得夷安公主的提议甚好,便有一位微笑着对钟湘道:“那就要有劳谢夫人了。” 钟湘心中的厌恶更添几分,脸上的笑容完美:“长公主和诸位夫人抬爱,妾自当领命,只是不免有些喧宾夺主,还要请长公主恕罪。” 夷安公主亦是笑道:“怎么会,表弟妹,此番就劳驾你了。” 目光一转,看到默不作声低着头的谢兰馨,便忙道:“哎呀,刚才见到表弟妹开心,倒没留意侄女,这是阿凝吧?还是长得这般有福气呢!” 在场的夫人们都会心一笑,纷纷道:“是啊,谢小姐长得真福相。” 钟湘脸上的笑容一僵,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欺负上自家女儿了。 谢兰馨暗暗撇了撇嘴:大舅舅也说她长得福气,不过她知道那是真心赞她,这些人么,不过委婉地骂她长得胖罢了。 夷安公主说着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让侍女递给她:“戴着玩吧!”又吩咐侍女,“带谢小姐去春和苑,让她和姐妹们一处玩吧。” 谢兰馨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礼:“谢过公主!”这才接过侍女手里的金钗,转身又一一向诸人道别。 谢兰馨出门以后转手就把那支金钗递给了门外候着的丫鬟天青,“这么贵重的金钗,你给我收着吧!”心中却想着,这样的人送的东西就算再好,她也不会戴的,回去就压箱子底下去!哼…… ☆、第三十六章 花前树下 这座公主府是当年太‘祖特意为清河留下的前朝最好的一处府邸,占地又广,景致又好,当初清河下降之时,太宗又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大加扩建修缮,所以这处公主府可说是京中除了皇宫外最好的府邸了。 无论公主府什么时候下帖子,大家都很愿意来一游,因为一年四季,无论哪一天到这边来,公主府清波园都会有盛开的鲜花。 现在正是春末百花盛放之时,清波园绿意盎然,万紫千红,花团锦簇,而春和苑作为以春景而得名的园子,此时更是遍地鲜花着锦,百般红紫斗芳菲。 公主府的侍女客客气气地把谢兰馨送到位于东边的春和苑,就告退了。 谢兰馨此时却毫无心情欣赏春和苑亭台楼阁精致、花木扶疏,远远望见里头赏花的衣鬓丽影,听到她们的琴声笑语,她一点都没有近前的想法,看侍女走了,她也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一走,一点儿都不想去找那些小姐们,然后听那些虚情假意的话。 她很为娘伤心,这个夷安公主真是太讨厌了,仗着自己的身份,口蜜腹剑地欺负娘,要不是娘事先跟她说过,又一直拉着她的手提醒她,她真的都要忍不住了。 不过现在细细回想,就算她忍不住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得罪了夷安公主,那难做的就是娘了!没了曾祖母,现在的夷安长公主不是她们家所能正面抗衡的。 不过,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夷安长公主也不舒服一回。娘说过做事情要徐徐图之,这件事也急不得。 谢兰馨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走着,越走越偏离了开阔的青石板路,走到碎石铺就的小径,一路穿花拂柳,越走越觉得熟悉,这些花木,这些布置,尽管换了个主人,也没有大改,让谢兰馨记忆深处的那些场景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傍晚,还是五六岁的她,在这条小径上欢笑着奔跑着,一路撒下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跑向下朝刚回家尚穿着官服却依然清逸脱俗的爹爹,却因为不小心被新做的裙子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她哇哇大哭,爹爹神色焦急,匆忙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哄她; 她和漂亮的侍女姐姐们在这儿摘花戴,小小的双螺髻上插满了花,有大朵的戴不住,一直往下掉,身边的人都捂着嘴笑,她傻乎乎地跟着笑,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笑; 再往前的那座假山,她和哥哥们捉迷藏的时候,自己好多次藏在哪儿,等着哥哥们来找,有一回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们一直没找过来,她等得久了,居然在假山里面睡着了,好在徐妈发现了,不过回去之后,还是因为着凉发烧了,吃了许多苦苦的药; 还有那边停着的画舫,她多少次和曾祖母还有娘一起坐上船,泛舟湖上,一路欢声笑语…… 一幅幅画面不断地在面前闪现,谢兰馨这才发现,原来在这里的那些年时光,并没有被她真的遗忘。 她慢慢地走向前,记忆越来越清晰,心中越来越伤感,再多的记忆,这里也不再是她们家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切地明白了这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伤感! 她走到以前捉迷藏的假山旁,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又让天青也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今日她和娘进到里头,每人身边就只带了一个丫鬟,其他跟来的人都留在二门外等候。而拜见公主那会儿,连贴身丫鬟也没有允许跟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候。 除了那么一会儿,天青就一直亦步亦趋地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她也是在这儿长大的,对这个园子比兰馨还要熟悉一些,倒不怕小姐走迷了路。故地重游,总有一番感慨,更何况小姐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的样子,天青虽然跟着谢兰馨,却一直保持着不近的距离,就怕打扰到小姐。 谢兰馨坐在石头上,四顾看着周围的风景,却见不远处的湖边,靠近湖面的那棵绿意森森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下,一对十五六岁少年男女相对而站着,那少女一身藕荷色的罗裙,少年则是雪青色的春衫,男女衣饰都十分精致华美,其丰姿仪表也非常出众。 他们两人似乎正说着什么令人高兴的事,面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 少年俊秀优雅,少女柔美温婉,两人背后是明澈的镜湖,身边是依依拂风的杨柳,身前是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阳光下的镜湖波光粼粼,星光点点,那株海棠花未开的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已开花的娇艳动人,如晓天明霞,花瓣红似火,花芯黄似金,此情此景,直可入画。 谢兰馨不由看住了,她觉得前面那对璧人有些眼熟,却一时间又记不起他们是谁,便有心想上前一些看个仔细,听个清楚,就站了起来,往那边走去。 天青忙跟着,问道:“小姐,你想做什么?” 第25节 天青仔细地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那两位少年男女,表情带着些迟疑地道:“如果奴婢没认错的话,那位姑娘,好像是钟家的二小姐。至于那位公子,奴婢就不认得了。”天青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只是个小丫鬟,见到钟家二小姐的次数也不多,如今隔了三年,她也不敢认了,至于旁边那位俊秀的少年,她却没有丝毫印象。 “二表姐?”谢兰馨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那位这次回京之后还没见上面的表姐。 谢兰馨听娘说起过许多次,这位二表姐文柔,是三舅母冯氏的头生女,从小精心教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且又容貌美丽,性情温和,仪态端方,早早地就有美名传于京城,成为贵女们中的典范,很受夫人小姐们的欢迎,只是三舅母眼光太高,一直未将她许人。 现在一见,别的尚不知道,仪容出众这一点是确切无疑了。 不知道她身边那位姿容出众的少年郎是谁?外祖母家的几位表兄,除了排行第四的钟子枢外,她都见过了,不过四表哥只比自己大一岁,肯定不是眼前这位少年。 谢兰馨神情中带着几分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和二表姐招呼一声呢? 她只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三舅母好像不太喜欢她们家,这位二表姐,印象中倒是个很好说话的大姐姐,只是现在,冒冒失失上前,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正在谢兰馨迟疑不决的时候,背后的假山里闪出一道身影,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假山里。 谢兰馨措不及防,对方力气又大,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反抗,她心中害怕极了,暗道自己今天真是倒霉! 站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天青,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她力持着镇定,忙跟着冲进假山洞中,低声喝问:“你是谁?挟持我家小姐做什么?” 要不是看清眼前这个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衣着又华丽,像是贵公子,而此地又是明显对谢家不善的夷安公主府,天青怕惹出什么麻烦来,她早大叫“来人”了。 那眉目俊秀的少年看起来气势十足,压低着声音,虎目瞪了她一眼:“轻声点!要是惊动了别人,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谢兰馨挣扎着,嘴里呜呜地叫着,双手去掰扯那少年的手,双脚也乱蹬。可无奈她的嘴巴被捂住了,没人听得到她叫嚷些什么。 那少年只觉得她好聒噪,他这会儿有点喜欢京中的那些名门闺秀了,要是别的小姑娘被自己这么一吓,准保晕过去了,不像眼前这位又踢又打的,看起来力气十足的样子,他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那少年显然有些吃力:“喂,小胖妞,你别乱动,小心我把你扔水里去!”又威势十足地瞪了一眼想上前帮忙的天青:“你这丫头,可别过来啊,不然小心我对她不客气!” 天青有点投鼠忌器,忙用商量地语气道:“这位公子,你挟持我家小姐是为了什么?看公子一身富贵气象,不像是缺财,而我家小姐与公子也素不相识,想必也无冤无仇,公子此举,令人费解,有何要求,还望公子明示!” 那少年也不卖关子,咳嗽一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静悄悄地离开,不要打扰前面那两人就是了!” 那少年的话,出乎天青和谢兰馨的意料,谢兰馨知道自己没危险,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就不再挣扎了。心内却在想着:刚才跟表姐一起的难道是表姐的心上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确实不便上前去打扰了。不过这坏家伙干嘛这样吓唬人,好好说不就行了吗。 天青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少年。这位公子哥儿,难道是在这儿给那两位望风的? 这可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天青一福身,言辞诚恳地道:“这位公子放心,奴婢马上带我家小姐离开这儿,您快把我家小姐放开吧,小心伤着她。” “放心,我有数着呢!绝对不会伤到她的。”得到天青的答应,那少年一脸傲气地对被自己捂住嘴巴的谢兰馨道:“喂,小胖妞,你如果答应待会儿静悄悄地走人呢,就点点头,我就把你放开,要不然呢,我就这样拖着你从假山这里走到另一头去!” 谢兰馨其实很想咬他一口,只是现在只能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那少年贴在谢兰馨的耳边吓唬她:“还有,等下我放开你以后,不许反悔大喊大叫哦!你要知道女孩子是要名节的。我可不会讨个小胖妞做媳妇,你想趁机赖给我也是没有用的!” 谢兰馨瞪大了一双愤怒的眼睛看着他,心中大叫:谁要赖给你这样的坏小子呀!还有,他做什么贴自己这么近,她耳朵很痒的呀。 天青也很无语,自家小姐才九岁呢,这位公子也想太多了,面上却神情严肃地道:“这位公子,请嘴上留德,我家小姐可是世家贵女,莫要开这等玩笑。” 那少年懒洋洋,不在意地挥手道:“好吧,好吧。那小胖妞,我就放开你喽,你可别反悔,不然前面是镜湖,我一定会请你去洗个澡的。” 那少年一边威胁谢兰馨,一边慢慢松开手,嘴里还嘀咕着,“谁家的贵女不是身量苗条的,这么胖的贵女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对,以前也见到过一次!……” 谢兰馨一感觉他松开手,趁他不注意,猛地踩了他一脚,踩完以后飞快地跑到天青身边,看着那少年跳脚大骂:“你这小胖妞,你居然敢踩我?” 谢兰馨不甘示弱,鼓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气呼呼地瞪着少年:“大坏蛋!居然敢绑架我!我就踩你,你活该!……” 哼,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有些仇需要徐徐图之,可是某些仇能当场报了还是当场报了比较爽。 那少年被踩了一脚,恨得不行,他越看越觉得谢兰馨眼熟,这么想着,他不禁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谢兰馨:“喂,小胖妞,咱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呀?” 谢兰馨一口否认道:“我才没见过你这样的坏小子呢!”谢兰馨对他毫无印象,这样的坏小子,她见过一次一定能记得的。 “不对,我们肯定见过!”那少年却很确定地道,看着谢兰馨苦苦思索,连谢兰馨骂他坏小子也忘了否认。 “莫名其妙!天青,我们走吧。”谢兰馨决定走人,下次有机会再找他麻烦。 那少年想到自己把她挟持到这里的原因,电花火石之间突然想到几年前的一件事:“喂,你是不是谢家阿凝?” ☆、第三十七章 谁家少年 听到那少年叫出“谢家阿凝”来,原本打算离开的谢兰馨和天青不由都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谢兰馨转身,面带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这少年说见过自己,谢兰馨只当是胡说,可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可见是真认得自己。 可谢兰馨看着面前那张比二哥长得还要好看的脸,却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那少年慢慢地走过来,一脸嘲讽地道:“谢阿凝,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么胖!” “要你管!”谢兰馨还以为遇到熟人了,本想和他好好说话的,可见他这样,也就跟着呛声了,“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居然不认得我?”那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相信地高声喝问。 谢兰馨疑惑地眨眼,满脸的不在乎,道:“我为什么要记得你啊!不过呢,想来鬼鬼祟祟的躲在山洞里,还偷袭女孩子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对了,你就是娘说的登徒子!” 那少年气得跳脚:“谢阿凝,你不要乱说!谁是登徒子啊?我只是不想你打扰我表兄!再说了,就你这样的小胖妞,登徒子也看不上的好不好!” “哼!我长得胖了点怎么了?总比你欺负女孩子好一点!”谢兰馨针锋相对,“不知哪儿来的小贼,在花园里瞎转悠,你不知道这边是女孩子呆的地方吗?登徒子!” “小胖妞!” “登徒子!” 两人在假山洞口吵得越来越大声,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难。 站在柳树下的那个身穿雪青春衫的少年就走了过来,轻声问:“鹤奴,你怎么和女孩子吵架啊?” 他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却显得很温和,让人一听就很有好感,特别是在跟人争吵的谢兰馨耳朵里。 谢兰馨不由收敛了,悄悄地打量他,在近处看,这个大哥哥显得更好看了:他身材纤细,个子比自家大哥略高一些,眉眼精致,若不是听见他的声音,光看容貌,谢兰馨还要以为是个漂亮的姐姐呢。只是美中不足,他肤色苍白,似乎有些病弱。 那个叫鹤奴的坏小子似乎有些怕他,有些心虚地解释:“衡哥,我才不想和她吵架呢,是她先骂人的!” 谢兰馨心中反驳: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好不好,可面上却一本正经,斯斯文文地站在一边。 “那也定是你失礼在先!”衡哥先责备了鹤奴,又转身向谢兰馨赔礼,“我这表弟顽劣,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这厢给小姐赔罪了。” 谢兰馨忙还礼,嘴上说着“不敢当”,心里却想:要认错也是那个坏小子来认,跟漂亮哥哥有什么关系! 这个漂亮哥哥姿容既好,性情亦佳,越发让她有似曾相识之感,对了,那个坏小子不是叫他“衡哥”吗? 她想起一件旧事: 当年曾祖母去世后,她不懂事,天天惦记着去找曾祖母,有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她一个人偷偷地溜到灵堂,正好遇到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哥哥,耐心地安慰了她,还把她送回房。 谢兰馨不由得眼睛一亮:一定是了! 这时,鹤奴也向衡哥介绍谢兰馨:“你还认得出来不?她就是谢家阿凝,是不是和当年一样胖嘟嘟的?” 衡哥微笑,那笑容柔似春风:“原来是谢家妹妹,鹤奴不说,我还一时不敢认呢。不知道阿凝还记不记得我?” “嗯,阿凝记得你就是那天晚上的衡哥哥。”谢兰馨笑眯眯的,屈膝给他见礼,“阿凝见过衡哥哥!” 说不定这位漂亮哥哥还是未来的表姐夫呢,现在当然要礼貌一点。 站在谢兰馨身后的天青也跟着行礼如仪。 “谢家妹妹不必多礼,”衡哥忙还礼,柔声问道,“谢家妹妹应是随亲长同来的吧,怎么就带了个丫鬟走到这儿来?” 谢兰馨刚要回答,旁边鹤奴不满他们无视他,便插话道:“喂!谢阿凝,你怎么就记得他啊?不记得我?你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啊?” “谁要记得你啊?”谢兰馨记起了“衡哥哥”,自然也想起了,当日好像是有个叫“鹤奴”的,好像那次也欺负她了。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坏的! 就算现在想起来了,谢兰馨也不承认:“谁知道你是谁啊!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干嘛要假装啊!” “原来不仅是胖妞,还是个笨蛋啊!”鹤奴气恼地道。好啊,枉费他还记得这个小丫头,人家却把他给忘了! “鹤奴!”衡哥不悦地叫住他,“怎么和妹妹说话的?” 谢兰馨见衡哥开口责备了,便不再说什么了。 鹤奴看着得意洋洋的谢兰馨,虽然气恼,却也乖乖住嘴了。 那边,疑似钟家二表姐的姑娘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她的声音柔和婉约:“怎么了?鹤奴和谁家姑娘起了争执?”边说边打量了一下谢兰馨,看着那熟悉的面庞身段,有些迟疑地问:“你……你可是谢家表妹?我是宁国府钟家的姑娘,排行第二。” 谢兰馨忙行礼道:“阿凝见过二表姐。”果然是二表姐钟文柔呢,天青没有认错。 这位二表姐可比前儿见的四表姐、五表姐美丽多了,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亭亭立在那儿,就如一支芙蕖出绿波,清丽动人。只是不知性情到底如何,眼下看着倒和传说中一样温柔。 钟文柔见她礼仪周全,又长得可爱讨喜,也有几分喜欢她,微笑着扶起她道:“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见表妹。——对了,你和顾世子可有什么误会么?” “顾世子?” 谢兰馨奇怪地看了看衡哥,又看了眼鹤奴,难道是说那个坏小子么?他是什么世子?谁家这么倒霉摊上这么坏的世子啊! 鹤奴回以很不满的眼神,好像在说:你那什么意思?看我做什么? “怎么,表妹还不曾认得么?”钟文柔有些惊讶。 那刚才几个人在说些什么的呀?难道都不先问来历么? 衡哥好像这才记得,自己还未自报家门,倒有些羞惭。 谢兰馨印象里,这才见到他们第二次,头一回还小,想不到问,这一次,也忘了问,同样有些不好意思。 鹤奴则是一脸“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的表情看着谢兰馨,好像她理所当然要认识他一样。 “好吧,那么就现在正式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姓谢,她的父亲便是清河大长公主之孙,”钟文柔见他们这样,便拉着谢兰馨的手,一一介绍道,“表妹,这位是安郡王,这一位是靖平王世子。” “见过安郡王,见过顾世子!” 这两位身份都比她高多了,谢兰馨又认认真真地行了礼,心中却叹了口气,安郡王就罢了,容貌好,性情好,地位尊荣一点,那才好呢,可那个坏小子居然是顾世子,真是让人不服气啊,还要给他行礼! 不过想起这位顾世子的身世,谢兰馨又平和了,毕竟他也是个可怜人呢。 安郡王萧衡,和靖平王世子顾谨,这两个人物,谢兰馨自然是听说过的。 这两家是娘特别提起过的,他们和曾祖母还有不小的牵扯。 安郡王萧衡是世宗朝怀愍太子的长子。怀愍太子同母的幼妹宜阳公主,就是顾谨的生母,萧衡和顾谨是姑表之亲,两人的命运也在幼时便连在了一起。 怀愍太子是先帝世宗的第二子,生母是世宗皇后顾明珠。 顾明珠出身于靖平王府,是顾谨的祖父顾守业的亲姐姐。因母早丧,父亲又不肯再娶,顾明珠早早就主持王府中馈,承担起照顾老父幼弟的职责。她的美丽聪慧,为太宗看中,替太子聘为太子妃,十八岁嫁与当时还是太子的世宗皇帝,生四子三女。依次为大公主汝阳公主、大皇子悼恭太子、二皇子怀愍太子、三公主汝宁公主、五皇子齐哀王、五公主宜阳公主、六皇子吴王。 长子悼恭太子十来岁的时候夭折,二子就成为了实际上的长子,理所当然的继立为太子。 世宗延熹三十一年夏,先帝世宗前往离宫避暑,令太子监国。当时顾皇后身体不适,不宜远行,不曾随行。 第26节 后来就有人在世宗面前密告太子谋反,世宗派人问罪,查抄东宫,抄捡出所谓的证据,太子怒而反抗,杀传旨太监,结果传到世宗耳里,更证明了太子的反意。世宗怒派御林军缉拿,太子和一母同出的五弟齐王被迫仓皇逃出京城,几日后被追兵追上,自杀而亡。 国舅顾守业察觉情形不对,让自己的幼子顾长宁和顾皇后的幼子吴王一起去东宫营救,但当时太子妃将临产,根本没法逃,眼见东宫即将被攻破,她就和两个女儿放火焚宫,吴王到时已经晚了,只救出了五岁的萧衡和他三岁的弟弟。 吴王和顾长宁各带一子乔装分成两路逃出京城,却都被追兵赶上,吴王和萧衡在将被抓时被回京的清河大长公主撞见,救了下来,但吴王还是废了一只脚。而另一路的顾长宁与太子次子就没那么好命,都死于乱军箭下。 而世宗尚不知这一切,回宫后还问罪顾皇后,想要废后,顾皇后紧闭宫门,隔墙大骂世宗,让他把太子等人带到她面前。 清河公主带着吴王和萧衡见世宗,劝说世宗,不久顾长宁及太子次子的遗体也运回来了,东宫的惨烈也传了进来,世宗才有些后悔,下诏太子无罪,令追拿的诸将护送太子齐王回朝。然而几日后运回来的却是冷冰冰的尸体,顾皇后早有不祥之感,得知消息后,悲愤绝望中自缢而亡。 世宗后来追查诬告之事,牵连问罪者几万人。但逝者已矣,追悔也是无用,太子终究得到的只不过是“怀愍”两字的谥号。唯一留下的儿子萧衡,年幼又受了惊吓,一直多病,与帝位也是无缘。 而顾谨的母亲宜阳公主,当时生下顾谨没多久,得知母亲哥哥们的惨死,日日伤心,不久就病逝了。顾谨的父亲与宜阳感情甚笃,宜阳过世后,一直郁郁寡欢,在冬日感染上一场风寒后,也不治亡故。 可以说,萧衡和顾谨这对表兄弟是一样的命苦。本来没有哪一场乱世,这两人都是地位尊贵,生活顺遂,被众人趋奉逢迎的贵公子,现在身份却有些尴尬,京中贵人多有待他们不冷不热的。 谢兰馨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在夷安公主那儿受的委屈真不算什么了,对于顾谨也有了容忍之心。 ☆、第三十八章 良缘不易 萧衡很快就找了借口和顾谨从小径离开了。 夷安公主的赏花宴自然也有请男子,不过却是在离这还有一段距离的春明院。 萧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湖边,并且“巧遇”钟文柔,却全是顾谨搞的鬼。 这样的事,顾谨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萧衡的身份尴尬,大多贵人们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平日里宴请还好,但却无人为他的婚事牵线搭桥。门第高的觉得把女儿嫁与萧衡,丝毫不能起到联姻的作用,更别说萧衡如此福薄命硬,又体弱多病,到时候女儿不是守寡,就是被克死。而门第低的,有心想要牺牲个女儿,赚个“安郡王妃”的名头的,又未免太不般配,大多不过心里想想罢了,有腆着脸举荐的,也被靖平王顾守业和吴王回绝。 如今萧衡方十五岁,他自己倒不急,毕竟大丈夫何患无妻,他的身份虽有些尴尬,但总能娶上一个过得去的妻房。不然说着也不好听,有损皇帝的仁心。 他不急,能为他的婚事说话的靖平王和吴王似乎也都很淡定,说来也是,男子比女子毕竟好些,十五岁的年纪,大可以从容地看看再说。 但顾谨偶然听到了不少人对萧衡的评价,就忍不住为他的婚事着急。 在他心中,表哥萧衡出身高贵,相貌出众,才华过人,性情又好,正该配个最好的姑娘,哪能将就平庸之辈。 可是他们亲近的女性长辈,只有汝阳、汝宁两位公主,一个已出家,一个病重,根本没法为萧衡去访查各家贵女谁比较合适嫁入安郡王府。 于是身为表弟的顾谨就决定自己多多费心。 顾谨是一心想要为萧衡找个最好的,留意的当然也是京城中名声最好最响亮的那些贵女,而其中,钟家二小姐钟文柔最让顾谨觉得合适。 正好,顾谨这两年在宁国公府附学,与宁国公府的姑娘们也有遇见的时候,对钟文柔自然有所了解。钟文柔在姐妹中虽排行第二,因排行第一的钟文杏却是庶出,算起来,她与嫡长女也没什么差别,她又样样出色,并颇有长姐之风,不仅长辈厚爱,弟妹敬重,下人们也无有不敬之语,且从打探来的消息知道,其他贵女们和她相处得也非常好,对她的品貌才华也多有推崇佩服的。 而论身份呢,钟文柔虽名义上是宁国府的嫡出小姐,夷安长公主又是她舅母,说起来出身不错,但细看父母,他的父亲钟三老爷钟泽只是个举人,屡试不第后恩荫个员外郎的闲职,说起来只是七品的小官,母亲冯氏勉强有个宜人的敕命,等太夫人过世,宁国府一分家,三房马上就算不得什么,想来也不会因此惹了忌讳。 顾谨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也丝毫不觉得钟家会拒绝这门亲事,便借着便利,故意制造了机会让两人“邂逅”。 萧衡和钟文柔第一次见面是在白马寺外。 那日佛诞,白马寺人如潮水,两人所乘坐的马车为了躲避行人,刮蹭到了,钟文柔的马车车轮有点儿被撞坏了,不得不停在一边修理。 钟文柔的丫鬟中就有人抱怨了几句,却被钟文柔喝止了:“人家也不是故意,你不要妄生是非!” 萧衡让人前去帮忙,自己也下了马上走上前准备赔罪,正好听见了钟文柔的话,便深深作揖赔礼:“实在抱歉,耽误姑娘礼佛了!” 他心中很有些意外,他是看到马车上的标记了,知道是国公府的马车,料想贵女们便是性子好些,遇到这样的事,耽误了礼佛的时辰,想必也要懊恼几分,就像那小丫鬟一样,说几句牢骚,也是人之常情,可这位姑娘却如此心平气和,反让丫环不要多言生事。 坐在马车内的钟文柔并未下马,只掀开帘子,温言对萧衡道:“公子不必自责,今日人多,难免碰撞,是小女子失策,没有早点出门。” 两人都是性情温和的人,这件意外便和和气气地解决了,但彼此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顾谨本来不过是想让他们能再白马寺偶遇上,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如此阴差阳错,在路上就遇到了,且两人还说上了话。本来,顾谨也只打算远远地让萧衡看上一眼,有个印象就好了,如今这样,反而效果更好。 他见这次安排得以成功,且萧衡对钟文柔的观感不错,于是便更加热心地制造机会让他们加深印象。 顾谨一点都不担心钟文柔会不会不喜欢自家表兄。 萧衡虽然不是那些贵人们心目中的好女婿,却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郎,他的身世,他的病弱,反而更吸引她们。他要做不过是制造更多的合适机会,让他们可以再接触接触,他觉得,只要两人互相喜欢了,表兄就可以托人去提亲了。 在顾谨如此撮合下,萧衡和钟文柔的确慢慢地熟悉起来了。 顾谨有时在同萧衡相处时,常常‘无意间’同萧衡说起在宁国府听到“钟家二小姐”的事儿,萧衡显然颇为关注;而钟文柔的丫鬟也会不经意地从他这儿打探萧衡的情况,可见两人对对方都颇有好感。 这次湖畔之会,也是顾谨费尽心思才达成的,眼见表兄与钟二小姐站在花前树下,俨然一对璧人,顾谨十分自得,自己一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表哥的好事只怕近了。 只是表面上,萧衡和钟文柔这两位当事人却都还一副很疏离的样子。 辞别时萧衡客客气气地叫钟文柔“钟二小姐”,钟文柔也客客气气地叫他“安郡王”,仿佛两人之前只是偶然相逢,并不是刻意相见。 顾谨等走到没人地方就悄悄地笑话萧衡“假模假式”:“衡哥呀,衡哥,要我怎么说你好呢!你们俩都两情相悦了,还要装出一副毫无瓜葛的样子来,给谁看呀?” “鹤奴,不要瞎说!”萧衡的声音少见地严厉起来,面容也比往日严肃,“还有,我不是告诉过你多次,让你不要再胡闹了吗?你怎么又弄这样的玄虚。” 对于顾谨频繁使出的各种花招,萧衡实在有些头痛。 顾谨却神态轻松:“衡哥,你可真会过河拆桥,今天要不是我给你们制造的这个大好良机,你能遇见钟二小姐?你要好好感谢我这个月老才是!” 萧衡无奈地道:“鹤奴,你也要为人家姑娘的名声想想。” 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尽管也对钟文柔很有好感,但却一直不愿多与她见面,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能自主自己的婚事。尽管本朝风气,并不严苛,但在议亲之龄却未定亲的少年男女私下相会,总多少会让人说嘴。姻缘能成,自然是佳话一段,可万一以后婚事不谐,他且不说,对钟文柔的名声可就大有损伤。 “是是是,这会儿就人家人家的,可见是真的把这个‘人家’放在心上了啊!”顾谨有点怪腔怪调地道。 “鹤奴,我是认真和你说话,”萧衡责备地看着他,“今儿你引我到这里见钟二小姐,实在是莽撞。往日我真是太纵着你了,一次两次的,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怎么了啊,不就是见个面么?这么不情不愿的,之前你不是跟钟二小姐相谈甚欢么,现在又来怪我。”顾谨有些不高兴了。 萧衡也知道表弟是一番好心,便放柔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鹤奴,你也应该知道我早已经没有了任性的权力。我与钟二小姐是否真的有缘,并不在我。你如此胡闹,就怕将来好事不谐,反而误了人家。” “怎么会呢,不是只要你们两情相悦,然后你去提亲就好了啊。”顾谨反驳道。 “可是,不说舅公,吴王叔,钟二小姐的爹娘愿意么?”靖平王和吴王都对他很关照,他的亲事必然是要经过他们的,不过他们都好说服,更重要的是钟文柔的爹娘那边的意见。他是知道自己在这些有闺女的人家嘴中的评价的,知道这门亲事想成,并不容易。 顾谨显然丝毫不担心靖平王和吴王的意见,却道:“钟三老爷怎么会不愿意呢?” “你觉得我千好万好,可别人未必如此认为,我如今除了‘安郡王’这么个爵位还可以看看,又有什么值得人家许以爱女?” 顾谨却觉得表哥这是妄自菲薄了:“你也太贬低自己了吧?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这件事一定不能成的,那你还……” “我并不是说一定不能成,只是无论什么事,总要先想好万一不成会如何,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你看今日若不是遇上的是谢家阿凝,岂不是一场风波?” 说到这点,顾谨就有些理亏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早让人在周围守着一番有人冲撞,钟文柔和丫鬟和萧衡的小厮也在不远处警惕着,而且还自己亲自把风,就这样还有漏网之鱼,也不知道那个小胖妞是怎么躲过这么多眼线的。 顾谨摸摸鼻子,都怪那小胖妞坏事! “下次我会更谨慎一点的。”顾谨向萧衡保证,又忍不住道,“除了那个不知道从那条道上冒出来的谢阿凝,本来也就不会遇到别人的。而且,我不是也把她抓住了吗?” “你还说呢,尽欺负女孩子!再说,你怎么知道除了谢家阿凝,就不会有别人了?你还真当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啊?”萧衡见顾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便轻叹口气道,“而且你这样做,别人反而更觉得心虚有鬼呢。” 本来没有鹤奴这么一番清场,就算真有人撞见,他和钟文柔两人还可当做是偶然遇见略交谈几句,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园子虽不小,赏花的地方也是有数,遇见了也正常。再说光天化日之下,正正当当的见面,在本朝也是正常,并不像有些朝代一样男女之别有如天堑。倒是顾谨这样鬼鬼祟祟的,才惹人疑窦丛生。 “好啦,好啦,我错啦,下次我会更周全一点的!”顾谨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好像的确做得不够周全。 萧衡不由提高了声音:“还有下次呢?” ☆、第三十九章 群芳荟萃 萧衡告诫顾谨的时候,花木扶疏的花园小路上,钟文柔也正在跟谢兰馨边走边聊着天。 “阿凝怎么一个人啊?你应该是跟姑母一起来的吧?姑母呢?” 谢兰馨听她提起娘亲,便又想起今日遇到的不快,但她不想在钟文柔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平淡地道:“娘陪长公主和夫人们赏花呢。” 钟文柔樱唇轻抿着,笑道:“那表妹怎么不去春和苑?那边有许多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想必跟你也有话聊,你一个人走到这边荒僻的地方,总归不太好。” 谢兰馨道:“我和那些女孩子并不熟悉,就想一个人随便走走,无意间就走到这儿来了。” 钟文柔轻声细语道:“是了,你这也算是故地重游吧。我本想去拜见姑母呢,既然这样,我就先带你去春和苑吧,你已经回京了,总要融入到这些闺秀中去。” 谢兰馨也客气道:“恩,说起来,我也没拜见过三舅和三舅母呢!”记得当时没见到三舅和三舅母,娘回来的时候,可是有些气闷呢!虽然娘没说,但是娘的失落之色,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表姐说起来却好像无事人一样,她心里有点不高兴,就特意说到没拜见舅舅舅母的事。 钟文柔见谢兰馨提起那日的事情,神色自若地跟她解释:“这几日长公主府里连日宴会,我娘受了请托,帮着长公主招待女眷,我爹帮着舅舅一起宴请公卿,每日回家已晚,却怠慢了姑母一家,这里先向表妹陪个不是。等这两天完了,再登门谢罪。”说着就行了个礼。 谢兰馨忙避开:“表姐太客气了,这赶巧遇上舅舅舅母忙碌,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如今都在京里,见面也不在一时。” 不管实情如何,这个二表姐表现得倒是挺诚恳的,谢兰馨也就没多纠结此事,到底是故意怠慢,还是无奈之举,日子久了,自然见人心。 钟文柔就知道这也是姑母的看法了,松了口气:“姑母和表妹真是通情达理。”说着又有些犹豫地道:“今日之事……” 谢兰馨心领神会:“二表姐放心,今儿阿凝只遇见了你。我的丫鬟天青也不会乱说话。”天青也在一旁福身道,“奴婢今日只是陪着小姐逛园子,碰巧遇到了表小姐!” 钟文柔见谢兰馨这么乖巧,微笑道:“乖阿凝,那表姐就谢谢你了啊。”说着捏了捏谢兰馨肉肉的小脸颊,“真是个聪明又讨喜的姑娘。” 谢兰馨娇嗔道:“表姐,不要捏我的脸啦!” 真是的,这位表姐和娘她们一样,都喜欢捏自己的脸啊,她的脸很痛的喂。 “好好好,”钟文柔便亲亲热热地改去拉谢兰馨肉乎乎软绵绵的小手,“那我们快去春和苑吧,说不准姑母也要找过来了。” 谢兰馨任由表姐拉着自己,“对哦,那我们快点过去吧。”她刚才还无所谓的样子,现在一听这话,马上精神了不少。 钟文柔温声道:“就算姑母没来,你也不用担心,不是有表姐么?春和苑还有你三表姐在。就算你真的谁也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啊,我想你这般可爱讨喜,谁见了都会喜欢的。你呀,就放开心怀,开开心心地和小姐妹们一块儿玩吧。” 谢兰馨想到自己来之前和娘打算好的,便点点头:“恩,我会好好跟着表姐的。” 钟文柔道:“好啊,我一定会带着你的。”说着又用玩笑的语气逗着小表妹,“不过等你和那些小姐们熟悉了之后,只怕就不爱和表姐呆一处了。” “不会啊,只要表姐不嫌阿凝烦你,阿凝就跟着表姐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春和苑。 春和苑中,正在游廊里坐着休息的小姐们看见钟文柔袅娜的身影施施然地向她们走来,便都笑着起身相迎: “钟姐姐来啦!” “真的啊,哪呢?” “哟,柔儿可终于出现了!” “钟姐姐,大家都等着你呢。” “咦,这位小姑娘是谁?” “文柔,你去了哪里?我们这边少了你,很是冷清呢。” “是呀是呀,文柔,你怎么把我们这些姐妹们撇下了?” 第27节 很快在场的十几个姑娘就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争相和她说话,一时间春和苑里一片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钟文柔显然很熟悉这样的情形,泰然自若地微笑道:“各位姐姐妹妹,文柔只是离开一会儿,看你们说的,好像真少了我不行似的,我看你们刚才可是玩得很开心呢!只怕早把握忘一边了,这会儿却做出一副久别重逢十分想念的样子来。” “哎呀,文柔真是爱说笑,少了你啊,我们这边好像少了主心骨儿一般,哪里还能玩得痛快啊?” “对啊,我们正商量要不要去找你呢。” “是啊,我们正无聊着呢。” “看你们说的!我都要飘起来了。”钟文柔和她们说笑了几句,拉着谢兰馨到人前:“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姑母家的表妹阿凝。” 钟文柔的姑母是谁,在场的闺秀们没有不知道的:“原来是谢家妹妹,长得真可爱呢!” 她们显然看在钟文柔的面上,对谢兰馨都很和气,“来来,坐这边,喝点花茶,吃点点心。这点心不错,厨房那边刚送来的呢!” 谢兰馨忙屈膝谢过:“谢谢姐姐们。” 有人便对钟文柔道:“原来你是接你家表妹去了,那我们就不怪你啦!” “说的是呢,要不然一定要好好罚罚你才是,居然把我们抛下这么久。” “就是,算她逃过一劫了,找了这么个好理由。” “对啊,看在谢家妹妹的面上,我们也不能为难她了。” 又有人招呼不远处万花丛中正和人说话的一个衣着打扮和钟文柔相似的姑娘:“文楚,你还不快过来,你表妹来了。” 有人开玩笑道:“对啊,文楚你也太怠慢亲戚了啊!” 钟文楚和旁边的姑娘相携着走了过来,笑着道:“这不是你们太过热情了么?我哪里抢得上前啊,只好先在一边等等了。” 又笑着和谢兰馨互相见了礼。 这时,本在别处玩的小姐们听到钟文柔回来了,也都一个个往这边走了过来,游廊里竟显得有几分拥挤了。 钟文柔和钟文楚带着谢兰馨,把这些小姐们都认识了一遍,大家都是一副笑脸,谢兰馨认了一圈下来,没一个印象深刻的。只能暗暗佩服表姐真受欢迎。 等大家都见过了,这游廊里实在太挤了些,闺秀们便转移了阵地,到前头的花厅去。 花厅颇大,里面设了给贵女们展示才艺的几案,又有椅榻可供休息。且四面都开着门窗,大家尽可以在此赏景。 进了花厅,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便有人提议:“方才文柔不在,我们都是各自为政,这一早上,光喝茶说话赏景了,却也太无趣了些,不如还是像往常一样,大家都露上一手。” 有人随即附和道:“是呢,咱们好歹赏了景,总也要有几句诗文,几幅画为记。” “文柔,你觉得如何?”大部分人还是征求文柔的意见。 “可以啊,我们往常的赏花会如何做的,今日便还是如何吧。”钟文柔便道,“如今正是春光烂漫之时,可以为诗为画的有许多,干脆呢,我们也不必限定什么,只要是能体现出个春字,不拘书画诗赋,捡自己擅长的就成了。” “如此甚好,免得大家束手束脚不能尽展所长。”大家都赞同了。 钟文柔便道:“那大家都且想一想,要作诗作画的,也可以四处再看看景色,咱们以半个时辰为限,到时候还是在此相聚。” “好!”大家都应了。 众闺秀各自招呼自己最要好的同伴,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有些人就一起走出了花厅,有些显然早有准备的,就让丫环们铺纸磨墨,开始下笔。 钟文柔便问谢兰馨,“表妹,你有没有什么擅长的东西,比如弹琴、诗词、画画什么的?” 谢兰馨有些不自在道:“表姐,我就不献丑了吧!” 她可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还是别丢脸了。唉,娘又说对了,在京城中就少不了要比来比去的,自己今后还是要多多用心才是。 “表妹,你不必担心,不过是大家一起玩儿罢了,就算真的不好,她们也不会笑话的,你毕竟还小。”钟文柔忙开导她,“你如果不参与,倒是不太好呢。” 谢兰馨也知道表姐说得对,自己是要融入这闺秀圈子的,这个不愿,那个不想的,会显得不合群的,便低头道:“可是……可是我并没有特别擅长的啊。” “我记得姑姑姑父都擅画画,想必你也学了几分,不然你就画一幅春景图,有个意思就好了。”钟文柔替她出主意。 谢兰馨便点头道:“那就画画吧!”比起作诗写赋,谢兰馨觉得还是画画比较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也画画好了,”钟文柔很高兴地让人去准备画具,“不知表妹需要哪些东西?” 谢兰馨便一一地报给她。 花厅里这些都是齐备的,很快就有丫鬟把她们要的东西拿过来,在几案上一一摆了开来,上好的画笔、画纸、各种彩色的颜料,非常的齐全。 见东西齐备了,钟文柔却并没有急于下笔,反而招呼谢兰馨:“表妹,你想好怎么下笔了没有?要不要再看看外面的景致?” “好啊。”谢兰馨便走了过去。 花厅这边的景致也是谢兰馨曾经很熟悉的,当初她一年中也不知有多少日子在这个花厅里赏花,秋冬当时令的鲜花少了,就去不远处的暖房里看那时候,曾祖母就会和她讲牡丹的故事:前朝女帝在冬日时下旨命令百花齐放,百花不敢不从,一夜之间,花开满园,独有牡丹,一身傲骨,不肯违了时令。女帝见牡丹违命,就把它连根拔起,用火烧之,欲断其根。然而牡丹第二年依然复生,花开得更为娇艳,女帝无奈,就把她贬到洛阳。可牡丹在洛阳却开得更是国色天香,洛阳牡丹名动天下。 这样的故事,曾祖母也不知给她讲过多少,如今她记得的却不多了。如今看到西窗外那几株含苞待放的牡丹,她便越发怀念起曾祖母来。 钟文柔看她神情怔忪,也能明白她的感受,低声问她:“妹妹可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谢兰馨轻声回答:“嗯,我是想起我的曾祖母了,记得小时候她给我讲过许多花仙的故事呢!” 钟文柔便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别难过了,清河大长公主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 “嗯,我知道。”谢兰馨应道。 钟文柔见谢兰馨还是有些情绪低落,便想要开解她几句,忽的想到谢兰馨刚刚说的话,眼前顿时一亮,道:“我啊,想到一个主意,不如你把长公主给你讲的故事一一写出来,再配上画儿,装订成册,以此做个念想。” 谢兰馨一下子就振作了精神:“表姐这个主意真不错呢!”二表姐真是太厉害了,她就想不起来,要为曾祖母做点什么呢。 可是她一想到要复述这些故事,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有些故事记不清了,只能写一点点呢。” “你想不起来,可以去问姑母,还有当时在场的嬷嬷姐姐们啊,只要肯花时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谢兰馨小脸放光,笑得开心:“嗯,谢谢表姐!” ☆、第四十章 冯嫣 谢兰馨和钟文柔表姐妹俩正说得热闹,便听不远处有人笑着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呀,这么高兴?” 谢兰馨就转头去看,却见一群小姐侍女簇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上前来,这个姑娘衣着打扮比其他人更要精致华丽,而其他小姐又这般众星拱月的,显然身份不低。 谢兰馨正猜测她是谁,却见身边的二表姐钟文柔已经笑着迎上前去道:“表妹倒是安逸,主人家的,不在这边招呼客人,在哪躲懒呢?” 谢兰馨便知道,这位就是夷安公主和淮阴侯冯进的长女冯嫣了。 此时也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她便只是默默地在钟文柔身后站着,细细地打量着对面那群小姐,除了之前就在花厅的一些闺秀外,还有几个却是刚才没见过的。其中跟在最后面,穿着素雅的那位却正是之前和谢兰馨一道上京的徐素绚。 她打扮简洁,穿着素淡,站在众闺秀里面,看起来毫不起眼。谢兰馨第一眼看时,根本没注意到她。此时留意到了,却也不便上前攀谈,不过相对一笑罢了。 冯嫣听钟文柔这般调侃,便笑嘻嘻地道:“这儿不是有表姐在么?我自然可以享享清福了。” 冯嫣不论长相还是打扮,都和乃母夷安公主类似,容光照人,衣饰鲜亮,显得有些张扬。 钟文柔见她这样说,便笑着对众人道:“听听这话,我倒是感激她不拿我当外人,姐妹们不该罚她怠慢么?” 钟文楚这时也走了过来,便助着她姐姐道:“姐姐说的是,嫣儿很该罚一罚呢,咱们不是正要作诗作画么,叫她做个双份才好。” “果然是亲姐妹呢,今儿一气来欺负我了。”冯嫣故做委屈,看向大家,娇声道,“姐妹们也不替我说个情儿。” 除了谢兰馨徐素绚这样刚回京不久,不明底细的,其他的小姐们都知道冯嫣最爱在众人表现自己,文柔姐妹两这样的“处罚”却是正中她下怀,她此时正高兴呢! 正因为知道冯嫣这个性子,大家也就乐得起哄: “正该呢,才双份如何够,还该翻个倍才好呢!” 众人笑闹了一阵,方各自散开,钟文柔又为谢兰馨引见:“嫣儿,这位是我姑母家的表妹阿凝。” 谢兰馨不免还要行一礼,叫一声“冯小姐”。 冯嫣将她扶起来,道:“算起来也是我的表妹的,叫一声姐姐就好了,不必如此多礼。” 冯嫣自然也是知道谢兰馨根底的,虽然心里不把她当回事,面上待她倒还客气。 又有多嘴的提起钟文柔抛下她们这群姐妹去接表妹的事,冯嫣便笑道:“原来表姐也把姐妹们冷落了一回呢,却来罚我,这可不大公道。” 钟文柔怕花园里见安郡王的事传开,本不愿提及的,这时候却不能不拿谢兰馨做借口:“阿凝表妹回京后第一次赴宴,我有些忧心,故而去看一看,迎上一迎,幸而我去了,不然阿凝只怕在园子里走失了。” “那倒是我招呼不周了。”冯嫣漫不经心地说了声“抱歉”,又恨声道,“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引的路,怎么不好好地送到春和苑来?” 心中却有些将信将疑,这个谢家阿凝,不是自小在这儿长大么?怎么就能迷路? 谢兰馨便解释了几句:“倒不是引路的侍女姐姐的错,她送我到春和苑前了的,是我见着花开得好,一时看迷了,错走了几步。” 冯嫣就道:“早知道谢家妹妹想要逛花园子,我应该事先安排好,如此,倒是我们这做主人家的没考虑周到了。” 谢兰馨听她讥讽自己在别人家乱走,却也坦然认错:“是阿凝失礼,不该随意走动。” 冯嫣见她如此坦坦荡荡,并不回避,且言辞里也有点绵里藏针,便只能道:“谢家妹妹快别这么说,请大家来就是赏花赏景的,哪里能不让大家走动。” “好了,你们也不要再互相致歉了,如今花也赏了,却快动手吧,嫣儿你可是双份的呢。”钟文柔带开话题。 冯嫣便也不再多说,嘴边绽开一朵笑花,道:“表姐倒是催得紧,想是胸有成竹了,我却还没想好呢。” 钟文柔便道:“你晚了一会儿,便容你多想一会儿。” 一时出去寻诗觅画的也都回来了,大家便陆续磨墨展纸。 花厅里便渐渐安静下来,有的正在凝眉苦思,如何更精彩些;有的已经想定了,下笔如神助;还有些儿,拿不定主意,正在悄声讨论。 谢兰馨方才就已经想好了,京中既然常有这样的比试,想来这些小姐们中出色的不在少数,自己只求别差太远就成了,因而便打算画一幅曾经画过的“杨柳堆烟”。这是谢安歌指点过的,她比较熟练。不过当初在玉溪村时,画的是河岸的杨柳,今日为了即景,不免改成湖边的杨柳。 思索一会儿,谢兰馨便下笔,浓墨淡墨、浅绿深绿…… 很快,清波碧水,杨柳烟雨就浮现在纸上,谢兰馨想了想,又调了颜色,再加了几笔,给湖面上加了水纹,又露出隐约的红鲤来。见景已经成了,谢兰馨便又题上一句“湖上柳如烟”,又落了款,便算是成了。 放下手中的画笔,看着自己的这副作品,谢兰馨觉得还算差强人意,可以勉强应付今日之比试了,便不在意了。 这时候,大家也都完成得差不多了,许多相邻的小姐们,不免就互相传看评点各自的作品。 谢兰馨的左右便是她的两位表姐,钟文楚作了篇赋,尚在修改,钟文柔方才却说了画画的,此时刚刚收笔。 谢兰馨便探头看去,清澈的大眼中露出惊叹之色,由衷地称赞道:“二表姐,你画得可真好看呢!这副画里的海棠花,就好像真的一样呢!”唉,自己的画和二表姐的画真的是差远了呢!完全没有可比性啊…… 钟文柔画的是西府海棠。 画中海棠花开灿烂,花叶间有蝴蝶翩飞,花朵偃仰,叶片翻卷,枝干曲张,又有几瓣花瓣将落未落,仿佛是春风乍起,花枝招展。她的这幅画,写意与工笔并用,就显得神形俱似。 这海棠,颇似刚才在窗边时看到的那一株,但谢兰馨却想起了自己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一幕:那时候,安郡王和二姐姐站在柳树下、海棠花边上,就像是画中人一般,那么美。 她不由看了钟文柔一眼,却见她只是看着画微笑,不知道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想到了那一株海棠。 旁边的人早等着看钟文柔的作品了,听到谢兰馨的称赞声,知道她也画好了,马上都围了过来,纷纷称赞: “真的呢,钟姐姐的这副海棠栩栩如生,就如把窗外的海棠直接印在纸上。” 第28节 “柔儿,你的画又进步了呢!” “哎呀,我们什么时候能赶上钟姐姐啊。” “这次只怕又是文柔是魁首呢。” “你们实在过奖了,不过是寻常的一副海棠,哪当得起这般夸赞,文柔羞也要羞死了。”钟文柔自然要谦虚几句,又一个劲儿地称赞谢兰馨,“倒是我表妹的这副杨柳堆烟很是不错呢,你们看她的布局大气,构思精巧,配色亮眼,只是年纪尚小,笔力稍弱,要是再过几年,我恐怕就要屈居她之下了。” 大家自然要去看谢兰馨的画。 谢兰馨便有些不好意思:“表姐也太过夸奖了,我的画不过勉强能见人罢了,哪里及得上表姐的万一啊!” 钟文柔见小表妹在这么多人关注下,小脸都微微有些发红了,便笑道:“表妹过谦了,你当真画得不错的。” 众人见了谢兰馨的画,自然也夸赞了她几句:“谢小姐年纪小小,能画到这样已经很有天分了呢!” 又有人说:“哎呀呀,你们果然是嫡亲的表姐妹呢,表姐出色,做表妹的也不差。” 谢兰馨听了她们的夸奖,虽然心中有几分高兴,但也清醒地知道,这些赞扬,大多是看在钟文柔的面上,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出色,自己还有得好好学呢!这时谢兰馨才份外感谢娘的要求,爹爹的教导,不然到了这里,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手,可真的要给爹娘丢脸了。 不远处正在题款的冯嫣本来对自己的画作很自得,她今日发挥得不错,一副百花争艳图,色彩缤纷,很能吸引别人目光,已有不少小姐再旁轻声赞叹了。她也是请了名师指点的,在琴棋书画上也非常用心,只是大多时候,却都要输与钟文柔,多少有些不平之意。 今日觉得自家画得不错,当可与钟文柔一比高下,却听那边一片赞不绝口,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下笔时停了片刻,饱蘸墨水的笔尖便滴了一滴墨在图上的百花丛中,一副一副好好的画就这么毁了。 围观的小姐并侍女们都十分惋惜,冯嫣也有些气闷,便把笔搁下了。 她的贴身丫鬟十分遗憾地拿着画感叹:“唉,好好的画,就多了这么一点墨,就坏了!真是可惜!” 冯嫣便没好气地道:“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可念叨的!”说出口,却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妥当,便又压了压脾气,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我的画却是不成了,听着文柔表姐画得不错呢,我们去看看如何?”说着便起身。 其他人自然也跟从。 于是这一群儿也都移驾。 这时候,钟文柔身边已经围了许多人,大家都争相传看她画的西府海棠,闹哄哄地叫着“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又有一片啧啧称赞“画得真好”的声音,又有人向她讨教技法:“这是怎么画出来的呀? 谢兰馨觉得有些吵扰,不由退了开去,去找了徐素绚说话:“徐姐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正想着家里安顿好了,请你来我的新家做客呢!” 徐素绚便应道:“好呀,阿凝妹妹的邀请,我怎么也会来的。”又谢她家慨然出借宅子给自家住。 叙了几句别情,谢兰馨便好奇地问:“对了,你刚才怎么和冯小姐一块儿啊?” “不过是巧遇,我跟一位远亲来赴宴,半道上正巧遇上冯小姐,便一道儿过来了。”徐素绚说得轻描淡写。 另一边钟文柔却是淡定如常,一概微笑,应对众小姐之余,还关注了一下钟文楚,赞她几句:“楚儿,你的字又进益了呢!” “妹妹也就这字稍微拿得出手一点啦。”钟文楚似是苦恼道:“姐姐画得这么好,我却没遗传到这画画的天份呢!” 正各自三三两两各自说话,看画的那一堆里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生了几天病,头痛得厉害,歇了几天没写,结果就卡文了,郁闷死了。 正努力追赶更新中。 今晚还有一更。 ☆、第四十一章 画撕坏了 也不知怎的,只听得“刺啦”一声,钟文柔的那张画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大家都瞪着站在冯嫣不远处,拿着那张撕坏了的画的那个小姑娘,其他人都都站远了一些,单单把她一个人显在那儿。 这个和谢兰馨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画,又看了眼周围一脸不善的众闺秀,眼泪便在眼眶里打着转,那湿漉漉的眼神像小狗一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粉嫩的小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可是知道,她这遭算是惹了众怒了,但她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下子,却是说也说不清了。 谢兰馨正和徐素绚聊得开心呢,见这儿安静下来了,不由也把目光转了过来,有些好奇:“咦,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徐素绚也疑惑地望了过去,离着有些儿距离,又隔着重重人群,却是看不出来:“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她知道那边有谢兰馨的表姐,谢兰馨不免要关切几分。 谢兰馨点点头,两人走了过去。 于是就见一位穿着黄色衣衫的小女孩站在中间,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她的手里拿着一幅撕坏的画,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众人已经开骂了:“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是文柔好不容易画好的画呢!” “真是没个轻重,别人费心画的画,便不心疼呢!” 像这样的言语还算责备得轻的。 还有总把人往坏里想的便揣度:“只怕是自己画不出来,故意使坏吧!” 又有知道这小姑娘身份的,便攻击她的出身:“姨娘养的就是从根子上就坏了!小小年纪便这么见不得人好,真不当与她一处儿!” 那小姑娘泪滚如珠,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刚拿在手里,不知道谁硬扯了一下,我来不及放手,就撕坏了。”在这么多人的指责下,她说话的条理倒还清晰。 她是家中的庶女,素来不敢争抢的,这回也是站在一边看,只是不知道怎的,便有人把画传给了她,她还没看上一眼呢,就感觉有人来扯,她正想放手,画已经坏了,别人也放手了。 也有理智的知道这画撕破定不会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却也只能抱怨:“真是的,抢什么抢啊,慢慢看不就没事了吗?人家文柔这幅画画得那么好,就这么撕坏了,太可惜了!” “是呀,就算文柔再画一幅,也未必有这样的意境了。” 谢兰馨知道原来是表姐那幅画得极好的海棠被撕坏了,也觉得很可惜,可是见那个小姑娘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儿被人批,又也觉得她可怜。 那女孩见大家都在骂她,肩膀瑟缩了一下,掩面在那儿哭泣。 又引来诸如“做错事了就知道哭”这样的骂声。 这时,钟文柔也过来了,一面让大家别再骂了,一面就上前拉住那位姑娘的手,温言安慰她:“没事儿,不过是一幅画罢了,你别放在心上。”说着又拿出帕子来给她拭泪。 小姑娘被钟文柔这么一安抚,渐渐地止住了泪,哽咽地对钟文柔道:“对……对不起,钟二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钟文柔温和地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没事的啊,快别哭了,大家在这儿玩就该高高兴兴的。” 安抚了小姑娘,钟文柔又对正为自己抱不平的众人道:“大家别说这事了,画毁了也就毁了,不要因此坏了心情。我的画坏了,大家不是可以赏别的姐妹们的诗画吗?” 说着让侍女们把大家的作品都挂在墙上,由众人各自欣赏共推魁首。 众闺秀见钟文柔不计较,也就把这事放下,一起去赏别的诗画了。 冯嫣见她一幅主人的架势,正有些不满,钟文柔又过来拉她:“表妹,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来主持这事呀。” 冯嫣便又把心中那股子不满放在了一边,笑着指挥侍女们收拾那些诗画,又命关了几扇门窗,好有张贴悬挂作品的地方。 那小姑娘被冷落到了一边,却大大地松了口气,擦干了眼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着大家一起去看这些作品,眼神却时不时地向钟文柔的方向看去,她十分感激钟文柔肯站出来替她说话,觉得这钟家二姑娘果真是如传言中那样善良呢! 她在家里的时候,嫡姐的东西要是坏了,哪怕不是她的错,她也会挨罚,更遑论是在这样的场合。刚才,她嫡姐也在,却只站在人群里,并没为她说句好话。可是这位钟家二姑娘,却丝毫不把这幅画放在心上,反倒过来劝慰她。 谢兰馨见一场小纠纷就此解决,心里暗赞钟文柔大度。这位二表姐善解人意,做事又面面俱到,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怪不得那么多闺秀都喜欢围在她的身边呢!不管是才华和性子,她这位二表姐都在众闺秀之上呢!难怪能被人推崇为京中贵女的典范。 倒是跟在那位文楚表姐,尽管也出色,但在姐姐的对比下,却显得黯然失色许多。不过她看这位三表姐好像习以为常,眼中也没嫉妒之意。 公主府侍女们因为宴会多,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的事了,手脚利落得很,很快,墙上就张满了众人的诗画,大家便逐一赏评。 这次与先时不同,诗画是放在一处评定的,因而便特别难以评断。 一圈儿看下来,众闺秀们的作品参差不齐,画作中本首推钟文柔的画的,却已经撕坏了,而冯嫣的又多了滴墨,也算是坏了,不然大约便会推她为第一,再往下便有些不相上下了,因为以画为第一,显然是不成了。 写诗作文中,文采最出众的却是钟文楚,因而,就公推了她第一。 又往下给众人都一一列了名次,不过列个一等二等之类的,笼统而论,没有细细排名。 谢兰馨的那幅“杨柳堆烟”被列在了中间位置,谢兰馨对自己的名次倒是不怎么在意。反倒刻意留意了一下徐素绚的作品,发现她写了首五言绝句,字是漂亮的簪花小楷,诗句却是平平,也被列在中间,并没受到多少关注。 谢兰馨望向徐素绚,见她对这个排名似乎并不太当回事,便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朝徐素绚笑笑。 钟文楚作为钟文柔的妹妹,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外面,她一向被姐姐压着风头,这次难得得了个第一,自然十分高兴。 众闺秀也都纷纷贺她,文楚倒也没有张扬得意,只抿唇笑道:“今日不过是我运气好,大家都知根底,这般赞我,却是臊我了。姐姐刚才的画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还有嫣儿表妹的画,也是可惜。” 大家也都同样感叹:“这两幅画都是难得的佳作,确实可惜了呢!要是能再画出来就好了。” 因着这个想法,大家便都围着冯嫣和钟文柔,缠着她们再展身手,却把新出的魁首抛在了一边。 和钟文柔更亲近些地便磨着她:“文柔,方才我们都还没好好看你的那幅海棠呢,你再画一幅吧。” “对啊,正好我们可以看看你如何用笔,说不定也能学得一二呢。” “我可不求学到这手画技,只要有画可以赏就成了的。” 钟文柔便凝眉婉拒道:“你们可别闹我了,方才那幅画也是灵光一闪,才得了大家几句赞,若要一模一样画一幅出来,却是不能了。如要再另画个不同的,却也要费神苦思,一时哪里画得出来。” “我们却情愿等的,你就给我们画一幅吧。” “是啊,文柔姐姐,你就给我们再画一幅嘛。” 钟文柔便无奈地道:“姐妹们如此殷切,我不免就要心浮气躁,哪还能精心构思?还是改日吧,诸位又不是明日就要离京了。” 大家也知道要画出一幅好画来,是十分耗费心神的,叹了几声可惜,却也不再强求了。 冯嫣那一边,几个和她相熟的贵女闹她:“嫣儿,不是说好双份的么?如今不过一幅画而已,哪能交差?” “对啊,休想就此避了过去,无论诗文还是画作,总还要再交一份上来。” 刚才冯嫣的画滴上了墨汁毁了,她正为自己没能露脸遗憾着呢!现在听她们这么说,却还要装一装:“这不是欺负人么?我又没个急才,一时之间,哪能写得出什么诗文,做什么画,方才那一幅就已经费尽心力了。” “可不许找借口,说好了双份便要双份的。” “就是,主人家更应该以身作则呢!” “好吧,好吧。”冯嫣最后似是迫不得已,这才应允下来。 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问:“方才可说是以春为题,并不限何种形式的对吧?” “是啊,不然,怎么诗文画作都有呀。” “既然如此,莲儿,你去取琴来!”冯嫣便对身边的侍女道。 侍女领命去了。 “咦,要琴做什么?”有人还没反应过来。 有明白了的便已经抚掌叫好:“这主意不错,我们却有耳福了呢。” 冯嫣笑微微地道:“重新作画写文太费神了,大家就容我取巧,奏琴一曲吧。” “极好,只盼快快去取琴来,我们洗耳恭!”边上的贵女起哄道。 琴很快就拿来了,冯嫣坐在琴架前,先是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听了听音色,找了一下弹奏的感觉,随即便拨动琴弦,奏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只听得琴声袅袅,舒缓优美的旋律把大家带入春天夜晚那个静谧甜美天地。 乐声恬静而开阔,流畅而又清澈,意境幽远,大家听完之后,都极力称赞: 第29节 “嫣儿这首曲子弹得真好听,今日我算是不虚此行了呢!” “是呢,嫣儿也算得上立意独特了,大家都不过写诗作画,独她想到琴也在范围内呢。” “是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不然与‘春’有关的曲子,却也会得几首,岂不比费心想诗句要简单。” 也有不依的闺秀道:“这可不能算,也太取巧了些,大家都认认真真地苦思冥想,独她这般轻而易举地过了关,哪里能成呢。” “是呢,不能让她这么轻松过了,这个不算,不算!” 冯嫣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带着少女的娇俏,轻眨眼睫说:“不是以春景为题吗?我这琴曲,难道不是春景。” 钟文柔便笑道:“算,怎么不算?刚才大家不都听入迷了吗?可见嫣儿技艺高超,这也是素日苦练之功,就让她过关吧。” 冯嫣笑着仰脸,道:“看吧,连表姐都说算我过了呢!” “怎么能这样……” 大家正闹得欢呢,便有人传报:“夷安长公主到!”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又晚了,汗啊汗 ☆、第四十二章 夷安公主 第四十二章 夷安公主带着钟湘等人已经在清波园转了一小圈了。这些贵夫人们也不嫌累,一个一个景看过去,每一处都要让钟湘依着景一一介绍,又要旁敲侧击地问她当年在这园子如何清闲度日。 钟湘心里憋气,面上却一直从容,不管她们问得如何尖刻,如何叫人难以回答,都使了四两拨千斤之法,应付了过去。 这些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都知道这是夷安公主想要让钟湘难堪呢,要奉承夷安的,自然也跟着下脚,言语中句句暗含讥讽挑衅。 可钟湘呢?她一概都微笑着应对,一点儿也不曾失态,有个别说得太过了,钟湘抓着她说话不妥当之处,肃然以对,倒给了她一个没脸。 夷安公主见钟湘一直这般不卑不亢温温柔柔的,尽管知道自己这样做,钟湘心中必然不好受,但人家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就让自己觉得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免有些泄气。 兼之,时辰又已近午,宴席是早就安排好在春和苑,便暂时歇了为难的的心,都往春和苑这边来。 半道上却正好遇上了钟湘的三嫂、夷安公主的小姑子冯氏。 冯氏身边也跟着一群夫人,只是这些夫人,虽有四五品的诰命,身份地位却不能与夷安公主身边的那些相比,因而便由冯氏负责招呼,还有些六七品的官夫人,便要招呼不周了。 本来以钟湘如今的身份、和冯氏的关系,也该是冯氏来招待,却因着夷安公主的一点私心,处在了一个并不合适的地方。 冯氏和那群夫人们一起拜见了夷安公主,后又给那些贵夫人行礼,其他人都坦然受礼,钟湘便得避让在一边,因而又引来许多不同的目光。 见礼毕,两方人会在一处,夷安公主还要谢冯氏:“这些日子可烦劳妹妹了,要不是有你,我这赏花宴也不能时不时开上一场,少多少热闹。只是辛苦了妹妹。”又转过头对钟湘道:“这些日子,我把你三嫂扣在这儿,倒是让你们姑嫂还没见上面呢,真是罪过,如今正巧在这儿遇上了,你们正可亲香一番。” 冯氏便快言快语地道:“多谢公主了,我正想和妹妹说说话呢。反正主人家在此,也不需我招呼贵客,我也算是功成身退。” 夷安公主笑着嗔她:“我可只是给个假,一会儿还是要你陪客的,不许姑嫂两个亲近得忘了我们!更不许借机偷懒!” “岂敢岂敢!”冯氏眸中带笑道,“还要多谢公主给假。” 说着,她也不等钟湘对夷安公主说几句应酬话,便上前亲热地拉了钟湘的手道:“妹妹,你回京也未能远迎,嫂子先给你赔个礼,实在是这几日脱不开身,妹妹可不要生气呀!你看,我方才还忙着招呼客人,要不是在路上正巧遇上,说不定等开了席,你我姑嫂二人都没法见上面呢!” 钟湘微微一笑:“我知道,三嫂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冯氏便装出一副愁眉苦脸来:“我知道,妹妹定是生气了。妹妹说的哪里话,那日妹妹来家里,我正巧帮着夷安公主准备宴客的事情呢,嫂嫂今日就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怎么会,三嫂在忙正事,我怎么会见怪呢!毕竟亲疏有别嘛!”钟湘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老好人,她见三嫂到这个时候还在找借口,她也就不会跟她客气。 冯氏的脸上一僵,说到亲疏,怎么也是夫家更亲一点吧?她见钟湘这么说,暗道:她这个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看来是她小看她了。不过她依旧脸上带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想是我怠慢了妹妹,让妹妹生气了。” “三嫂这话可折煞我了,我怎么会生三嫂的气呢?当然是三嫂忙正是要紧了。” 冯氏夸赞道:“妹妹真是善解人意,我就跟你三哥说,那天没去接人,妹妹定然不会见怪的。你和你三哥感情从小就好,那日三哥的意思是要去接你的,因为时忙,倒是忽略了你这个妹妹,你三哥也觉过意不去得很,你也千万不要怪责与他啊!他昨天还说着,哪日要登门去妹妹府上赔个情呢!” 钟湘暗叹一声: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都是有妻有女的人,她三哥怕是不再是以前那个疼爱她的三哥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钟湘含怨带怒道:“三嫂,我不会怪三哥呢,难道在三嫂的眼里,我就这么小气不成?” “是是是,是三嫂小人之心了,”冯氏屈伸赔礼,又起身看着钟湘道,“今日让我好好看看妹妹,三年未见,妹妹还是一点儿没变呢!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三嫂说的哪里话,我是老了,倒是三嫂看起来光彩依然呢!”钟湘言不由衷地夸奖她道。对这个三嫂,她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了。 说话间,夫人们都已经到达春和苑,这边热闹得很,一片欢声笑语的。 夷安公主见自家女儿冯嫣也被簇拥在中间,便招手向冯嫣问了几句:“嫣儿,你们在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看来女儿招呼得不错,和各家千金也相处得十分融洽,不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冯嫣眨巴着一双大眼,道:“娘,我们刚才正在比赛呢,钟家文楚得了第一,女儿我呢,屈居第二。” 夷安公主听女儿得了第二,心中不快,她这个人做什么都希望得第一的,更别说自己女儿了。 也之所以,冯嫣做任何事也喜欢攀比,自家娘是公主,是除了皇后太后,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了,当然希望自己样样出色了。 “哦,是比赛什么呢?” 冯嫣答道:“比的诗词画作还有琴曲。” 边上有夫人疑惑地挑眉,“哦?听闻不是钟家的二小姐钟文柔才艺方面比较出众吗?怎么今日是这位文楚小姐得了魁首?” 冯嫣便将刚才发生的撕画事件说了,夷安公主脸露遗憾道:“倒是可惜了,没看到文柔的那副作品。” 对钟文柔这个女孩子,夷安公主并没表面上那么喜爱,毕竟要不是她,自家女儿嫣儿怎么会处处屈居第二呢? 见冯嫣跟夷安公主说起撕画的事情,那名被误会撕画的小庶女坐立难安的,脸色都一下子白了。她的嫡母正站在那一波夫人里面呢,若是这事被自己的嫡母知道与自己有关,今日回去自己免不得要受一番苦了! 钟文柔上前行礼,谦虚道:“其实,臣女画得并没那么出色,还是姐妹们谬赞罢了。如今撕坏了,倒是让大家一直记挂着,若是那幅画没坏,和这些作品摆在一起,说不定就没那么好了。” “你倒是谦虚得很那!” “哪里,臣女说的是实话。” 冯嫣也在一边挽着夷安公主的胳膊说:“娘,你快带着夫人们进来看看吧,这些都是大家的作品。” 夷安公主和大家一起进去稍稍观赏了一圈,毕竟是小孩子的诗词作品,倒没十分出色的,钟文楚那一篇与周围其他几篇比起来,倒真算得上文采出众的了。 夷安公主,对着这里的作品挑选了一二品评。 末了,又言不由衷地又对着那些作品赞了一番,“众位闺秀的作品看着各有千秋,各有特色,都挺不错的啊!” 众姑娘见夷安公主称赞他们都一副荣幸的样子。 夷安公主笑着问道:“嫣儿,怎么不见你的作品呢?连作品都没有,你这第二是怎么得的?” “娘,女儿的画作被滴墨损毁了。” 夷安公主不悦,觉得这些是奉承自家女儿,“你这损毁得怎么也能得了第二,莫不是大家看你是主人家,不好意思才这么封你的?” 冯嫣嘟着嘴道:“娘你就是小看我,我话还没说完呢!后来既然画损毁了,大家缠着我做双份。女儿今日也算取巧了,反正这主题是‘春’嘛,女儿便奏了一首《春江花月夜》,姐妹们不嫌弃,封了我这第二。” 有夫人便凑趣道:“冯小姐真的是多才多艺呢!” “哪里的话,我们家嫣儿也就会耍这些小聪明。”说话间的语气却是不无得意的。 众人略在此坐了坐,便又转移阵地去用餐了,宴毕,便各自回家。 钟湘从没走过这么多路累坏了,回到家中以后便忍不住和贴身嬷嬷诉苦:“我今日这一趟夷安公主府之行,算是知道了,我们谢家是真的已经没落了。以前那些一直围在我身边奉承我的人,如今都去奉承别人了。” 这个别人当然指的是夷安公主! “夫人,世人多是逢高踩低的,这种事你难道看见得少吗?”那嬷嬷道。 “你使人去把兰馨叫来,我问问她今日在公主府的事情。” 嬷嬷退出去,喊了一个小丫鬟去谢兰馨的院落叫人。 谢兰馨回到家觉得今日没吃什么东西,正在填补空落落的小肚子呢,见娘亲使人来找,便跟着去了。 “娘你找我。”谢兰馨人未到,声先到了。 钟湘摸了摸谢兰馨的头发,道:“娘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今日在公主府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于你?”自己这一趟可是受尽了明枪暗箭的,兰馨那边不定也受了不少委屈。 谢兰馨想到夷安公主对娘言辞亲近,实则暗藏机锋,她娘今日恐怕不太如意,便笑眯眯捡着高兴的事情说了,道:“娘,我能受什么委屈啊?我今日玩得挺高兴的呢,在春日苑我还画了一副‘杨柳堆烟’,你说我画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娘当然见到了,画得还算不错。”钟湘笑意柔柔地看着撒娇的谢兰馨道。 谢兰馨道:“其实我觉得这宴会上的人都喜欢比来比去的,我真觉得无趣得很,特别是那个叫冯嫣的,还是公主的女儿呢,样样都想争过二表姐,可却没二表姐的才华。” “你能有这样的心态,说明我平日没有白教你。爹娘教导你的这些,不是让你去争抢第一,博风头喝彩的,这些才艺只是用来陶冶性情情操的,以此追名逐利,便是失了本心。” 谢兰馨点头认真道:“嗯,爹娘的教诲,我都牢牢记着呢!哎,今日要不是有二表姐,还有徐姐姐在,我都觉得呆不下去。娘,你不知道,二表姐待人可亲切了,每个人都喜欢她,而且长得漂亮,又才华出众,对我这个小表妹也亲近得很,就好像认识了好久一样的姐妹呢!” “是叫文柔的那位吧?”钟湘想起来那位在春和苑不卑不亢对夷安公主行礼的女孩。 谢兰馨用力点头道:“嗯,是啊!二表姐今日的画原本可以得第一呢,可惜被撕坏了,真的画得特别好!” “我看你这位二表姐确实被你三舅母教养得很出色,不管是容色还是气度,就算是夷安公主的女儿冯嫣也比不上她,而且难得她还不争不抢的。” “是呢,我也觉得二表姐是真的待每个人都好。”谢兰馨忽然想到了那个被二表姐解救的小庶女。“不像三表姐和五表姐,待我一点儿没大姐姐的样子。” “那你以后可以多多和二表姐相处就是了。”钟湘道。虽然三嫂这人不怎么样,不过教养的女儿看起来还不错。 “娘今日我逛公主府的花园时,我都想起我曾祖母还有曾祖母给我讲的那些故事了,二表姐说,我可以把这些故事配上花朵图,做成一本故事集呢!” 钟湘道:“这是好事啊,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也不枉费你曾祖母疼你一场。” 谢兰馨皱着小眉头,道:“就是曾祖母给我小时候讲的故事,我很多都记不太清楚了,娘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好好好,我家阿凝要做的这件事,娘是极力赞成的,一定帮你好好想,我这边还有当时伺候你曾祖母的嬷嬷和丫鬟,你到时候过来借人就是了。” 谢兰馨笑眯眯地道,“谢谢娘!”一双大大的眼儿都弯成了月芽。 母女说笑间,谢兰馨忽然想到夷安公主赐给自己的那支金钗,便又把那支金钗拿出来给自家娘亲。 钟湘接过金钗,看了一下,心中冷笑:谢兰馨还小,不过梳两个揪揪罢了,顶多用得上发带珠花,这样的金钗哪来何用?这夷安公主明显是轻视他们谢家。 作者有话要说:到周四12点榜单截止,所以这章某与先更新上来,大家将就着看看,等下午某秋空了会再细细修改一遍!亲们见谅啦! ☆、第四十三章 又见顾谨 夷安长公主的宴会后,谢家陆陆续续又收到不少请帖。 不过大家都是有礼数的,没有一个像夷安一样,做出第二日的宴会前一日送帖子这样的事来。 所以钟湘和谢兰馨接下来几天便只需要甄别一下帖子,做个答复就好了,暂时不需要赶场一样去赴各家的宴。 第30节 这些帖子里,有些是必去的,有些是可去可不去的,有些是不必去的,钟湘答复之时,都把谢兰馨带在身边,跟她细细分解如何要这般答复。 谢家自然也要发出帖子去,有几家需要登门拜访的,要问人家何时有闲拨冗相见;又初回京,也当设宴请一请旧日亲友,当然这些人中,少部分在夷安公主宴会上已经见过的。 帖子发出去,自然都有回复,有些人委婉的拒绝了,有些人便欣然应了。 钟湘通过这短短几天,便看清了许多人的嘴脸。有些人便从“可交”的名单中,移到了“偶一应酬”甚至“不必理会”中。 还有一些人家却待他们一如往昔,比如豫王一家,马上就予以回复,请他们“过府相聚”,府中自豫王、豫王妃往下,都与清河大长公主在世时一般态度。豫王妃还甚是惋惜两家不再紧邻,往来不像先前那样,抬腿就到,让钟湘一定要多带孩子来,不要生疏了。 钟湘甚是感慨。 谢兰馨日日随着她身边,自然明白她的心情,便脆声安慰她:“娘,你别难过了,世情如此,你不是早就和我说过的吗?那些人不必往来就是了。再说如豫王家这样的也不是少数啊,由此也可见,咱们谢家为人大家都是有数的。” 钟湘甚是欣慰,还和谢安歌感叹了一番女儿长大了。对那些往日与自己亲亲密密,如今疏疏离离的夫人们那点淡淡的失落和伤怀,也因此很快淡去了。 再说,他们一家刚回来京城,家里零碎的琐事也不少,实在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伤感。 所有的家事,钟湘都带着谢兰馨一道处理,让她多听多看,也偶尔让她处理些小事练手,因而谢兰馨也没闲想那些不平。 但谢家毕竟门户简单,仆婢们又得力,因而除了开头几日稍稍忙了一点,接下来便空闲了。 而谢云轩兄弟俩更不用说,基本上都没什么事,每日不过读书罢了。 因此几日后,谢安歌便和钟湘再一次商讨起三兄妹的读书问题了。 谢安歌为此大费脑筋,据之前在京中所了解的情况,以及后来谢川等人打听来的消息看,国子监如今富贵子弟众多,好学者少,谢安歌不愿送两个儿子去那里,免得耽误了学业不说,一不小心,染上一些坏习气,特别是谢兰轩,心性还没定。 官学以外,私学中最富盛名的当属京郊的齐贤书院,那里任教的先生都是饱学之士,出来的学生也大多品行高洁,学识渊博,考中进士的不知凡几,想要子弟上进的长辈,便往往把自家子侄送那里去。然那儿要求也甚严格,并不是谢安歌一封书信,就能令人收下学子的。 齐贤书院每年二月、八月招考弟子,如今却正好错过了,便是谢安歌有信心自家儿子能考过,也要等到秋日。 可自己如今每日上朝,有时忙碌起来至晚方归,指点孩子学业的时间实在太少,就叫他们这般困在家中闷头苦读,总不太好。幕僚们自然也可以教授一些,但也总不是长久之计。毕竟,除了学业上的知识外,也要考虑交际的事,两个小子都是半大不小了,总要有几个相宜的同窗知己,闲时也可一同出外游玩,不能如现在一般,就像闺女似的养在家里。 小女儿谢兰馨也一样,若家中有些姐妹么,在家也就是了,偶尔随母亲出门赴宴,再结交几个手帕交也就不会寂寞,可现在只有这么个独养女儿,就这么把她锁在家里养着,也担心她日后为人妇时,不通交际,因而最好也能送到女学里去念几年,只是同样,仓促之间,寻不到合适的。 这些事,却不是谢家下人们能办好的,只能寻亲友设法。 夫妻两人商议了一番,钟湘便找了个时间去宁国府。 钟母听说了来意,便道:“两个哥儿学业都不错,的确得好好寻个妥当的先生,既然姑爷想送他们到齐贤书院,那么也不必另寻别人了,等秋日齐贤书院开考时送去考就是了。这中间的几个月,不如就送他们到这边来念书,也正好表兄弟们可以多亲近亲近。阿凝就更该送来了,我们府上不是还有从你那儿讨来的四位教养嬷嬷?我还舍不得放她们走呢。且阿凝在家也才一个人,不如就送这边来和表姐妹们一处,也多几分热闹。再说如今这般近,往来也便给,若送别家女学,却没这般好处。” 钟湘把这事儿回去跟谢安歌提起,谢安歌细想了想,便同意了。 宁国府的家学也是有名的,除了钟氏的子弟,各房的亲戚并附近勋贵人家都有不少子弟送这里来读书,虽也有些顽劣的学生,但大体风评尚可。暂时把谢云轩兄弟送去呆一阵也好,多少多认识些人。至于让谢兰馨虽表姐妹们一道读书,谢安歌就更没意见了。钟家教女,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好。 于是,谢家三兄妹便开始了去宁国府走读的生涯。 宁国府的族学中的学生并不比玉溪村的小书院少,但风气却没有那么好。好些个男孩子并不认真念书,还要各处捣乱,三天两头地要总要有些架要打,个别人自恃身份,连先生都不放在眼里,这让谢云轩和谢兰轩颇不适应,也颇受排挤。 不过毕竟他们是钟家近亲,看着宁国公的面上,大家也都不会太过分。慢慢地,因为他们课上一直认真好学,课业远超同列,而课下若有欺负他们的,也不许钟家人相帮,就能压服,因而也开始佩服起他们来,渐渐地大家也就熟悉起来。 而谢兰馨和几个年龄相近的表姐妹一起学习,初时尚好,表姐妹们拿谢兰馨当客人看待,便都客客气气的,可久了,姐妹们便难免有些小争执。且女孩子们在内院上学,钟母等人也时不时会关照几句,便显得谢兰馨分外受长辈喜欢,小姑娘们便不免有几分嫉妒不平来。 而谢兰馨在乡下虽然也学了两年,但并没有那么尽心,与本来年纪就比她大一两岁的文梨文采自然差距明显。文梨还好,文采脾气急,性子躁,有时候就要刺谢兰馨几句。久而久之,谢兰馨再是心宽的人,也难免生上几场气。她虽然没告状,钟湘自然也能知道,不过钟湘却觉得小孩子的小矛盾,大人介入不好,何况受了讥讽,谢兰馨正好多加把劲,迎头赶上。 而谢兰馨在乡下虽然也学了两年,但并没有那么尽心,与本来年纪就比她大一两岁的文梨文采差距明显。谢兰馨便分外努力,勤学好问,先生见她学得这般认真,自然颇多照顾,授课的进度自然缓了一些。 文梨还好,文采脾气急,性子躁,有时候就不免要刺谢兰馨几句,说些风凉话。 久而久之,谢兰馨再是心宽的人,也难免生上几场气。 只是她觉得在外祖母家念书,已经受了恩惠,若反借着外祖母的宠爱,告表姐的状,显得自己小心眼儿,又忘恩负义,以后不好在外祖母家相处,便只是自己不高兴一场,从不让长辈们知道。 跟着的天青自然也不会违背她的心意去告状,但也没瞒着钟湘。钟湘听了,也没当回事,觉得小孩子的小矛盾,大人不介入比较好,何况受了讥讽,谢兰馨不是更有动力,正好多加把劲,迎头赶上。 这一日谢兰馨又受了文采排揎了一场,下了学,还难受,也不让丫鬟跟随,一个人就跑到了后花园去。 此时花园里的那片桃花林已经差不多落尽了,别处的花儿也开的寻常,谢兰馨也没有赏景的心情,独个嘟着嘴坐在小池塘边的石凳上,默默地想着心思。 她这会儿颇有点伤春悲秋的情怀,偶尔风吹过,落下一些花瓣落叶,飘落在水里,她便看着水中的落花落叶黯然神伤,一时间觉得自己就和它们一般可怜。 “喂!小胖妞!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离水这么近,也不怕掉水里去?”谢兰馨正伤怀着,觉得自己都可以做出一首诗来了,便听到了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便看到了顾谨。 顾谨今日的打扮与赏花宴那次不同,显得素雅了些,倒有点儿小书生的样子,但那神气还是看了就让谢兰馨讨厌:“你这讨厌鬼怎么也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再这儿?这里是你家吗?” 顾谨从谢家兄弟到宁国公附学起,就知道谢兰馨也来了,便想找个机会见见她,报当日那一脚之仇,只是一直没见上面。 这日他也正巧到了花园里来。 这花园另一头便通往外院这些男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因为两处读书的都是这些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女孩子——如文柔文楚这样到了议亲年纪的姑娘已经不和姐妹们一道上学了,而如子栓、子杉这样年纪的少年则再更外头的外书房读书,两者都甚少逛这个花园,如真要到此来,也定需请人清一清场,防范一番。因此,这花园倒一向守得不严。顾谨也算是钟家的通家之好,且年纪也不算大,进这花园,一向没人拦的。 这小池塘却是靠近外院的,因而顾谨一进来就留意到了池塘边坐着的那道身影。 再仔细一看,嘿!不就是那小胖妞吗?本来想回避的,便走上前去,想要捉弄她一番。 可暂时没有主意,便先和谢兰馨斗嘴了。 谢兰馨却不想理他,也不跟他争论,起身就走,嘴上还要嘀咕:“真讨厌!想静一下都不能!” “小胖妞!小心!别动!”顾谨看她起身,便大呼小叫起来。 谢兰馨被他这么一叫,便担心地上下左右四处看:“怎么了?有什么东西?”现在已是夏初,蛇虫开始出没,谢兰馨便害怕是有蛇啊蝎子之类的东西。可四下一看,什么都没发现。她便怀疑地看着顾谨:“你是不是逗我玩啊?哪有什么东西啊?” 顾谨一脸严肃:“真没和你开玩笑,你别动,你没看见吗?” “哪呢?” “眼睛真不好使!”顾谨说着从谢兰馨脚边石头沿一抓,抓住个小东西,“好了,没事了。” 谢兰馨倒有些好奇:“什么东西啊?”应该不是蛇,蛇不可能这么小,蝎子么?这坏小子胆真大,他不怕被蛰么? “你要看么?”顾谨把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问她。 谢兰馨见他那样,撇了撇嘴:“稀罕!” “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怕这些玩意,一定是不敢看的。”顾谨见她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便使出了激将法。 “谁怕呢?是你自己不愿给我看的!”谢兰馨便反驳。 “这可是你说的,吓哭了可别去告状!” “我可从不爱告状!你上回欺负我,我都没同我爹娘说!” “那就好!”顾谨说着便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捏着那只小玩意给谢兰馨看,“你看!还不害怕?吓到了吧?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又晚了,抱歉哈! ☆、第四十四章 再次交锋 顾谨凑得很近,谢兰馨被突然出现的离她的小脸仅一两寸的小东西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等定睛看清楚那是一只蚕豆大小的蜘蛛时,便没好气地看着得意洋洋的顾谨,鄙视道: “不就是蜘蛛么?有什么可怕的!我还以为是蝎子呢!” 去年七夕她还动手抓过喜蛛呢,这只蜘蛛也就是大些罢了。如果不是刚才顾谨凑得这么近,动作又这么突然,谢兰馨根本不会被吓到。 顾谨却以为她嘴硬,明明刚才被吓得倒退了一大步,现在却还要硬撑,便往前走了一小步,两只手指捏着那只蜘蛛的一只脚,在谢兰馨面前晃动,不怀好意道:“真不怕?不怕我就松手喽?到时候这蜘蛛就在你身上爬啊爬……”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啊!” 谢兰馨不耐烦了,小胖手一伸,一把就把那只蜘蛛从顾谨手里夺了过来。 她把那只蜘蛛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下,发现它已经死了,更加不屑了:哼,居然拿一只死蜘蛛来吓她,活的她还不怕呢! 顾谨的手举在半空,手指间还捏着被扯断的一只蜘蛛脚,傻愣愣地看着谢兰馨:这还是女孩子么?怎么能够这么淡定啊!跟他一起上学的同学,不是说家里的姐姐妹妹,无论年纪大小,都最害怕什么虫子啊老鼠啊之类的东西吗?怎么轮到谢兰馨这边,就不行了呢?她怎么可以连蜘蛛都不怕呢? “那,还给你!”谢兰馨甩手一扔,把蜘蛛扔还给顾谨。 她本来心情正不好着呢,这人还要来打扰自己,真是的! 顾谨措不及防,这蜘蛛就被扔到了他的脸上,又掉在了地上。 顾谨瞬间石化了,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龟裂。 这跟调皮的男孩子遇到这种情况一样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子啊?顾谨嚷开了:“喂!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是你先老招惹我的么?不是你说要让蜘蛛在我身上爬的么?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兰馨说着就冲他做了个鬼脸,看他火冒三丈的样子,决定好汉,不对,是好女孩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顾谨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胖丫头动作利落地从自己眼前跑开,楞了片刻才追上去:“小胖妞,你给我站住!别跑!” 谢兰馨自然不会那么笨,他说站住就站住,她心下得意,脚步轻快,跑得比刚才更快了。 只是她也没细看,跑岔了道,没往内院方向跑去,反而沿着池塘跑了起来。 顾谨习过武艺,且又是男孩,自然跑得飞快,谢兰馨在乡下的时候跟着雀儿跑得也不少,脚力也不错,却也没那么容易就被追上。 两人沿着池塘展开追逐。 谢兰馨跑着跑着,忍不住扭头一看,见身后不远处,顾谨眉头紧蹙、嘴唇紧抿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追过来,既紧张害怕,又觉得得意开怀。 乐极生悲,她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往前扑跌出去,滚落旁边的池塘里。 这个池塘狭长弯曲,形状并不规则,岸边又有树木成荫,还有几处怪石假山,这正是一个拐弯处,后面的顾谨只看到谢兰馨跌倒,还站在原地幸灾乐祸:“哈哈!叫你跑!摔跤了吧?” 说着慢慢地走上前,想要欣赏一下谢兰馨狼狈的样子。 可是走到近前,却发现谢兰馨不见了,只看到池塘边她摔倒的痕迹。 顾谨顿时惊慌了,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变,忙冲着池塘喊:“小胖妞!小胖妞!你没事吧?你在哪?” 可是周围寂静无声,哪里还有谢兰馨的影子? “不会被水鬼拉去做替身了吧?”顾谨想想,又害怕又担心。 他盯着水面,希望能看到点什么,可是池塘的水有些浑浊,根本看不清深浅。 没犹豫多久,他便脱了鞋子和外衣,跳到池塘里,下水找人。 这池塘近岸的水并不深,顾谨试探着踩到塘底的淤泥时,尚可把口鼻勉强露出水面:“那小胖妞总不会被这么点水淹死吧?”顾谨充满希望地想。 可是在这附近寻摸了半天,一点谢兰馨的影子都没看见。 顾谨不由焦急起来,只恨今日这园子偏没人来,不然也好叫人帮忙,但现在这会儿去叫人,却怕晚了,便憋着一股劲,一次次潜到水里去找。 在他在这里努力寻找时,谢兰馨已经在另一边吃力地爬上了岸。 谢兰馨刚掉到水里的时候,有阵子慌乱,不过她上一次落水后,就认真学了游水,虽还不十分擅长,但扑腾几下是绝对没问题的,因而尽管踩不到底,但到底浮在水面上了,只是因为最初混乱,有点儿晕头转向,没看清方向,不仅没往岸边,反而往池塘中央去了。 第31节 这池塘里钟了不少荷花,此时尚未有荷花,荷叶也正向亭亭如盖的方向努力,叶子与叶子之间并没有紧紧地挨着,没有“莲叶何田田”之感,但也足以阻碍视线,而顾谨在慌张之余,也没有细看,只在附近寻找,却没想到,谢兰馨凭着那点扑腾的劲儿,加上有时候抓着荷叶助力,竟然歪歪曲曲地游到对岸去了。 刚才他们绕着池塘跑了小半个圈,谢兰馨上岸的地方便离着原先和顾谨遇到的地方不远了。 谢兰馨一看周围,便郁闷,怎么折腾了一通,又回到原点了? 而且还弄得湿哒哒的,被娘知道了,一定又要挨骂了。 这时候她早就忘了一直追着她的顾谨了,垂头丧气地往内院方向走去。 “表妹!表妹!” 走出去没几步,便听有人叫她,谢兰馨转个身,看到刚从花园侧门走进来的少年,脸上便露出个笑容:“四表哥!” 那是一个长相儒雅俊美的少年,斜飞入鬓的眉,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只是站在那里便显得风姿奇秀,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他正是三舅家的四表哥钟子枢。 说起来,三舅对她们一家不是很热情,三舅母虽然见面的时候看着亲热,却让人感觉有点假,但宁国府三房的几个表姐表哥们却都待她不错的。 谢兰馨和钟子枢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好多次还是在外祖母那儿才遇到,但他和二表姐钟文柔一样,不管是当着长辈们的面,还是私底下,都是温柔可亲,很照顾弟妹。 钟子枢之前被先生叫住,说了一会儿话,此时刚下学,准备从此地过去给祖母请安,恰巧见到小表妹谢兰馨一身湿漉漉地走在前面,这青石板路上,一步便一个小脚印,仔细听还能听到绣鞋沾了水之后,走路时“啪唧啪唧”的声音。 钟子枢忙把她叫住,问她:“阿凝表妹,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谢兰馨便低头轻声道:“我想在花园里走走,走得太旁边了,一不小心掉到池塘里了,幸亏我自己会游泳,刚爬上来。”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和顾谨的“恩怨纠葛”,反正刚才大概也没人看到,便把这一节略过去了。 钟子枢也不深究,只是数落了她几句:“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的丫鬟呢?怎么照顾你的?” 看谢兰馨有些瑟缩的样子,他又担心表妹着凉,忙从书童那里拿过自己的薄披风递给给她,柔声道:“快披上,小心着凉了!” “谢谢表哥!”谢兰馨刚爬上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被风一吹,衣服又贴在自己身上,早觉得有点冷了,忙用披风裹住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钟子枢皱眉道:“你这样怎么行,我带你去找阿梨换身衣服吧。”说着又吩咐书童去厨房要热水要姜汤,并叮嘱“送到四小姐房里”。 庶妹文梨和谢兰馨的身量年岁都差不多,正好叫她借身衣服给表妹换。 交代毕,钟子枢直接带着谢兰馨前往内院。 待池塘里的顾谨筋疲力尽,茫然地爬上岸,心中懊悔之际,一抬头,正见到了钟子枢和谢兰馨相携离去的背影,心中的郁闷悲催可想而知。 可此时他却无力、也不能再追着上前了,毕竟从那边过去就是内院了,没有打过招呼,却不好擅闯,只好愤愤地把衣服上的水拧干,就这样草草穿上外衣,穿好鞋子,黑着脸去找自家的小厮。 宁国府有人注意到顾谨的不对劲,但看顾小爷那气呼呼的样子,只当和哪个男孩子起了争执,却也没多问。 顾谨的小厮暮雨见了自家公子这样,忙唠叨上了:“世子,您是不是又淘气和人偷着去游水了?游也就游了,也不知道换身干衣服,你看,现在浑身都湿了,快快快,赶紧到马车里去换衣服,还好小的带了更换的衣服,不然您这一身被老王爷看到,小的又要遭殃了。” “啰嗦!”顾谨没好气地爬进马车,在暮雨的服侍下换了衣服,脸色还是非常不好看。 暮雨小心翼翼问:“世子,您到底是怎么了,是哪家的少爷招你惹你了?” 难道自家公子和人游水还起了争执?可自家公子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啊!刚上学那会儿虽然有过打架事件,如今世子和府里念书的公子哥儿们可是混得很好了,谁也不敢得罪顾世子的。 顾谨斜睨他一眼,似是懒得开口,其实他是羞于开口啊! 什么哪家少爷啊?他是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哼,他一定要让她好看,今天居然让自己吃这么大一个暗亏! 顾谨刚这么想着,鼻子顿时一痒,“阿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一个喷嚏打出来,好像越发刹不住了,一脸打了好几喷嚏。 暮雨在马车里急得是团团转,欲哭无泪地想:坏了坏了,世子爷这是冻病了!他这顿挂落是跑不了了。 而这边,天青和文梨也正来找谢兰馨呢,见到谢兰馨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 文梨是知道表妹和五妹文采又起了纷争的,又看到天青一脸无奈地在花园外徘徊,旁敲侧击之下知道表妹一个人去花园散心,便想来开解开解,见到谢兰馨这幅样子,便看了嫡兄一眼,有些迟疑地问:“表妹,你没事吧?不会是文采……” 谢兰馨见她误会了,忙摇头解释道:“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五表姐的事。” “哦,如果真是文采不懂事,欺负妹妹,表妹你也不必替她隐瞒的。”文梨一脸担心地道,“表妹现在这样子,姑母看到该多担心啊。” 听文梨这么一说,钟子枢也有些怀疑是文采使的坏,不过这事可以待会儿再问,现在要紧的是表妹:“阿梨,先别说这么多,你快带表妹去换衣服吧,我让厨房送热水和姜汤的,大概也快送到了。” 文梨忙道:“四哥,你放心,我这就带表妹去!”说着又催促谢兰馨,“表妹,快跟我来,等下真的着凉了可不好。” 谢兰馨随文梨去她房里洗了澡,文梨又让丫环找出一身还没上过身的新衣服给她换上,又催着谢兰馨喝了姜汤,并让人帮她擦干头发,重新梳好头,这才算忙完了。 谢兰馨喝完姜汤,感觉全身都热乎乎地,十分感激,再三谢了文梨。 文梨便细声细气地道:“这有什么,说起来也是我们府里没照顾好表妹,幸好表妹吉人天相,没出什么大事。” “表姐这么说,我就惭愧了,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谢兰馨忙道。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文梨又仔细问了谢兰馨怎么出的事,谢兰馨会以跟钟子枢一样的说辞,文梨便不再问。 但文梨见嫡兄无事,却又留了个心眼,叫人打听了一番,便知道这日顾谨是一身湿衣服出的府,便想谢兰馨是否是和顾谨一块儿落水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两个人都湿透了。 只是暂时却把这件事压在心里,没有和别人去说。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一下 ☆、第四十五章 旧衣新衣 尽管谢兰馨不太想让长辈们知道,但落水不是小事,钟子枢和钟文梨并天青等人都不敢隐瞒,还是告诉给了钟母。这时候是晚请安的时候,王氏、冯氏等人都在,文梨和钟子枢就说得非常简略,只提了一下谢兰馨掉到池塘里过,并没加油添醋。 “落水”这词一出,别人犹可,钟母便担心得不得了,虽然谢兰馨看着活蹦乱跳的,气色红润,什么事都没有,但还是被她揽在怀里:“哎呦,我的小心肝儿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让外祖母看看,有没有事。可怜见的,吓坏了吧?” 谢兰馨见外祖母担忧,忙脆生生地道:“外祖母,你放心,阿凝一点事儿也没有!这池塘的水也不深,天气也不冷,阿凝又会游水,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钟母拉着谢兰馨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好端端地,还是一脸忧心:“真没事?喝过姜汤没?对了,该叫大夫来把把脉,看看有没有染上风寒,有没有收到惊吓!” 谢兰馨忙道:“外祖母,不用了,阿凝喝过姜汤了,四表哥叫厨房的人帮我煮的,阿凝喝了一大碗呢!” 尽管谢兰馨再三保证,钟母还是让家里供奉的大夫来给谢兰馨看过,保证谢兰馨没事了才放心。 既然谢兰馨出了事,虽然结果是好的,但长辈们也少不了要问一问事情的详细。 钟子枢和钟文采只说了后续,前面的事儿这当儿只有谢兰馨一个人清楚。钟母就柔声问她: “阿凝,跟外祖母说说,当时在花园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落水了呢?” 谢兰馨见外祖母担心的样子,自然说得越发轻描淡写,只字不提为何一个人去的花园,更不会说到顾谨,只把落水事件说得好像只是自己在池塘边滑了一跤滑到池塘里,然后又马上就爬起来了,因为也没个别人看见,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钟子枢也只是看到她一身*地在岸边走,不知道她是横穿了半个池塘。 尽管听起来好像是谢兰馨自己淘气,但钟母还是一句责备谢兰馨的话也没有,倒是骂了几句丫鬟们不尽心,至于天青,毕竟不是钟府的丫鬟,她便没叫来训斥。 谢兰馨的大舅母和三舅母,尽管心里觉得谢兰馨太不安分,面上却都是亲亲热热地安抚“受惊了”的谢兰馨,做足了待客之道。 钟母眼尖发现谢兰馨身上的衣服似是去年的款式和花色,显然是旧衣,钟母的脸色便有些不悦了,“你们姐妹今年新作的春衫不是有好几套吗?怎么就拿了一套旧的给阿凝?” 因这旧衣是文梨的,她见自家祖母当面点出来,便诚惶诚恐地道:“祖母,这一身我去年还没穿过的,表妹穿着大小也正好,今年做的那几身,要大一些,我想表妹穿起来可能过大了些,所以才……”自家亲娘只是个姨娘,自己的用度也是有数的,且今年新做的那几套春衫的样式和花色都是自己极其喜爱的,谢兰馨又不差这一套衣服,自己拿了去年没穿过一次的旧衣给她,只是傍晚时分穿一下,又不要紧的。 文采斜了她一眼,很是看不起她的眼神,不屑道:“小家子气!” 钟母却有些不满,毕竟是姨娘养得,上不得台面,只是一件衣服罢了,就算给新的又如何,虽然的确谢兰馨只是穿一时,但长辈见了难道不会补给她?这的确是像文采说的一样,有些小家子气。不过她也不会责备什么,但脸色却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王氏和冯氏有一点是相同,都不喜欢庶女,因而自然暗暗称心,不然前面钟文梨那么细心照顾谢兰馨,倒显得自家女儿不够体贴表妹,像现在,钟母就不会大加夸赞了,也算是给了文梨好大的没脸。 文梨委屈得红了眼眶,心中暗恨,早知道自己就不那么殷勤了,别的姐妹倒是没事,反而是她这个借了衣服的人有错了,果然做得多错的多,不做才不会错。 谢兰馨却感激文柔,忙道:“外祖母,我穿文梨表姐的衣服正好,什么新的旧的,也只是随意穿一下罢了,又不是要出门待客,我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谢兰馨对穿着打扮向来不太在意,况且,她才回京,并不知道身上这一身衣服是去年的款式,且文梨表姐已经借衣服给她穿了,她也没想文梨表姐难做,万一文梨表姐哭了,她可是会很头大的。 钟母挥手道:“罢了罢了,我这几日吩咐针线房给你做了几身新衣。” 谢兰馨拒绝道:“外祖母,娘最近刚给阿凝做了许多身呢,不用再做了啦,阿凝现在正在长个字,做那么许多,都来不及穿呢!” 钟母见谢兰馨这般懂事,更心疼了几分。 这一日的晚餐,自然留在宁国府用了,钟母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许多谢兰馨喜欢吃的菜,说是给她“压惊”。 谢兰馨受宠若惊,吃得十分尽兴。 当然,等谢兰馨走了之后,钟母很快便知道谢兰馨之所以去花园,是因为文采的缘故,便把王氏叫来敲打了一顿,让她要管管女儿,王氏不免羞愧恼怒。 回到家里,钟湘看到谢兰馨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一身,头发扎得也有点儿不同,少不得又是一番盘问:“怎么换了衣服了?出什么事了么?这身衣服是谁的?怎么不换自己的衣服?” 不过钟湘的神情还是很淡定的,毕竟不小心倾了茶水墨水菜汤之类的,也算正常,谁家姑娘在别家附学或做客时不带上一两身替换的,钟湘也只是随口问问,稍微有点奇怪谢兰馨换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谢兰馨只好把说了好几遍的说辞,又对着她娘说了一遍。 钟湘见谢兰馨不像是受了人家欺负的样子,就只能再一次强调:“你啊,受了多少次教训都不够,以后可不许靠水边太近了,万一水深呢?我看你可怎么办?” 她和钟母等人一样被谢兰馨的话误导,还以为谢兰馨就掉在岸边,因为水浅,有惊无险地就爬上岸来了。 “娘,阿凝记住了啦,以后不会随便往水边走了。”谢兰馨拉着钟湘的袖子,撒娇道。 因为这次谢兰馨没事,天青虽然又被钟湘责备了一通,“天青,我让你跟着小姐,是要你好好看着她的,怎么小姐下课了,你反而没跟着她,连她落水了,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呢?” 天青哭丧着脸,她也很委屈啊!是小姐说让她先别跟着她,她想在花园里走走的,但是天青也不好把责任推给谢兰馨,只一个劲儿低头认错:“夫人,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跟着小姐的。”钟湘见天青这丫头遇到事情,没有推诿责任,认错态度也是良好,倒是没重罚她,只扣了她三个月的月例,其余也没遭罪。 接下去一段时间,谢兰馨的生活倒平静下来了。 文采似乎是被教训过了,在课堂上,她没有再对着谢兰馨说什么,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也不太和谢兰馨说话,一副高傲的模样。 对于这点,谢兰馨也并不在意。反正一同念书的还有文梨表姐等好几人,下了学也可去找文柔文楚表姐玩,她过得并不无趣,有什么不懂的,只要问文柔,她都会一一给自己解答。 至于以前常去的花园,她倒是极少再去了,一则是听了钟湘的教诲,不想娘太担心,二则嘛,她怕顾谨会再来找自己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转眼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 这一日,钟母等许多夫人都要去上香,钟湘也跟着一同前往。女孩子们也想借此机会出门走走,钟文柔就约姐妹们到时一道。 文采还在别扭中,尽管也想出去玩,却拒绝和他们同路。 文楚和文梨和谢兰馨倒是很乐意,便跟文柔一块儿同往。 宁国府安排了出行的马车,几个女孩子坐了同一辆马车,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白马寺。 既是浴佛节,这一天的白马寺当然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大家一起在白马寺随着长辈们一起拜佛烧香,又遇到许多认识的夫人小姐们,又难免应酬一番。 女孩子们好不容易脱身,一起到了后头。 谢兰馨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各处都充满了好奇心,钟文柔看出来了,便耐心地陪伴她一处一处地看,并且文楚和文梨却是来过许多次了,没有什么新鲜感,只是在家憋闷,才出来的。 在一处偏殿,许多小姐们在那求签,文楚出于好奇便道:“你们看,那边很多人在求签呢,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是呢是呢,我也想去看看。”文梨也高兴道。自那日受了自家祖母的编排之后,她已经愁闷了好几日了,而且她也已经跟谢兰馨道了歉,说自己不该拿去年的旧衣给她穿。 文楚和文梨去了偏殿那边求了签,走到坐堂的老和尚那边解签。 那坐堂的老和尚这边人很多,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后来的文楚和文梨。 钟文柔见谢兰馨看着长长的队伍,便笑道:“表妹要不要也去求一支签?” “不用了啦。”谢兰馨对此没什么兴趣,也不一定求得准,而且排队那么久,她觉得太累了,还不如四处走走看看的好。 第32节 钟文柔见谢兰馨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再则,她自己还有事,便柔声细语地对文楚和文梨道:“你们在这里解签,表妹还是第一次来这边,这里很多地方风景都很好,我带着表妹四处走走。” 文楚见姐姐这么说,善解人意道:“那姐姐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下解完签,我们会去安排好的厢房内喝茶等你们的。” ☆、第四十六章 白马寺 钟文柔和谢兰馨信步随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白马寺后院。 此处比较僻静,林木深深,只是除了树木,和一个小放生池,却没有多少值得一看的景致,因而人并不多。 谢兰馨却觉得二表姐钟文柔似乎有意无意地带着他到这边来,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就更加肯定了。 钟文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表妹,我过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可好?” 谢兰馨善解人意地笑道:“好呀,二表姐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逛逛就行了。” “那你就在这放生池附近呆着,不要乱跑,好不好?”钟文柔再三交代。她把表妹带出来,如果出点什么事,可不好办。 “恩,我知道了。”谢兰馨点头保证,“我就在这儿看看鱼和乌龟,保证不乱跑,不过表姐你也不能太久哦。” “小丫头!知道了!” 谢兰馨拖长了声调,调皮道:“哎,我还以为二表姐是为了我,没想到二表姐是约了别人啦,怪不得走得那么急……” “表妹,不许胡说,我只是刚刚看到那个人罢了,哪里是早就约好的。”钟文柔嗔怪地看她一眼道,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给谢兰馨,“那,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茶水和点心。你找个地方慢慢吃,等你吃完,我这边也差不多好了,然后我们一块儿回去。” 谢兰馨看到篮子就是眼前一亮,“哎呀,二表姐你真周到,我还想等下饿了该怎么办呢?”早上出门的时候匆忙,她吃得并不多,等下肯定会饿。 谢兰馨高高兴兴地拿着提篮走了,钟文柔则往不远处那道身影站立的方向走去。 谢兰馨来到了放生池边,今日的放生池边,人却不多,偶尔来几个人,放完生,也便走了。 附近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树,其根盘根错节的,把大半个放生池都盘在了中间,谢兰馨就坐在树下的根上,晃荡着一双脚,拿出准备好的点心和茶水,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偶尔掰点点心喂一下鱼,好不自在! 白马寺,顾谨坐在枝繁叶茂高耸入云的古树上,看着在树下走过来的熟悉身影,那清澈的双眸顿时眯了起来,仔细一看,那不正是小胖妞吗? 那个害他发烧吃药的罪魁祸首! 顾谨心下暗恨,摘了树上的拇指大小的小青果往下面的人头顶上扔去。 咚一个、咚一个的,谢兰馨摸着被砸得有些疼的头顶和脑门,望着枝繁叶茂看不清枝桠的古树,还以为树上躲了只猴子,看到人就喜欢扔东西呢! 谢兰馨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大树头顶喊道:“是不是有猴子啊,哎呦,小猴子求你别扔我了,好不好啊?我的头被你砸得好痛啊!我只是看这边的风景比较好,想在树下坐坐,吃些点心。” 顾谨还以为这丫头要拜神呢,没想到这胖丫头喊得却是什么“小猴子”,他这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下顾谨扔得更起劲了,连树上的树叶子啊还没结果的落花啊全部都撒落了下去,红的绿的粉的,在阳光下洒落,好像下了一场金色的树叶花瓣雨。 谢兰馨开心地在树下转圈圈,她还以为小猴子是在跟她玩耍呢! “可恶的臭猴子,叫你别扔了别扔了,还扔得越来越起劲了。哼,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下。” 当她抬头向上面望去时,却看到了那躲在树枝间的一截衣角。 谢兰馨这下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猴子,这是有人故意整她呢!想她谢兰馨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人。 爬树么,她也会啊! 谢兰馨把裤子塞进鞋袜里,又卷了卷衣袖,攀着这古树粗大的枝干,三下五除二地就往树上爬去,很快爬上了那高高的树杈。 可那身影见自己上来了,好像跟自己躲猫猫似的。 “喂,你别跑了,别是敢做不敢认了吧?” 谢兰馨追得急,稍微细一些的枝杈便晃动得厉害,那人终于忍不住出声:“喂,小胖妞,你别追了,再追小心掉下去啊!” 顾谨此时在心中暗自腹诽着:这还是女孩子吗?居然爬树的技术不比自己逊色多少啊! 谢兰馨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是顾谨,暗自恼恨:原来是这个上次害得自己掉进水塘的家伙,真是的,怎么跑到哪里都有他的影子啊?太讨厌了! 自己上次还没找他算账呢,没想到这会儿他又来找自己的麻烦。 “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怎么我到哪里,你老是跟着?”谢兰馨不耐烦道。 顾谨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跟着一个小丫头呢?他道:“我哪有跟着你啊,我好端端在树上看风景呢,是你跑到树下来的好吧?” “就算是我跑到树下来的,那你干嘛要扔东西到我头上啊?打坏了你负责啊?”谢兰馨不甘示弱地回击。 “我这不是不知道树下有人吗?谁知道某人好端端跑到这树下面来了。” “你……狡辩!”谢兰馨才不相信他不知道树下有人,他肯定是看到自己,故意往下面扔东西的。她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家伙。 因谢兰馨远没有顾谨这样的习武之人的身轻如燕,她能这么快爬上来,其实最多也是学了点乡下孩子的爬树技巧罢了,再加上她的身体有点份量,所以枝桠稍微细一点的,就有些承受不住她的份量了。 顾谨见她只顾着想抓到自己,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枝桠要断了,敢开口提醒,“小心。” 谢兰馨还以为他在诈自己,根本没理会,可是脚下一下失去了支撑,她整个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她暗道:怎么每次遇到这个顾谨都没好事啊?上次掉进池塘没事,可是这次掉下古树,说不定自己要被摔成个残废了。 顾谨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救她呢!就被她拉住了手,一起跟着她掉了下去。 古树下,谢兰馨在上,顾谨在下。 谢兰馨只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哼,都替他疼了起来。 原来顾谨做了自己的垫背了,她才没觉得有多疼呢! 要是顾谨运用了自己的轻功,其实不会摔得那么狼狈的,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他不是主动想过去救人的,而是被谢兰馨跟拖下去的,所以。他根本没办法施展出轻功。 “喂,还不爬起来,你这是要压死我吗?”顾谨粗声粗气大喊道。 谢兰馨被震得耳膜疼,她知道刚才要不是顾谨,自己摔下来肯定要摔坏了,现在顾谨被自己做了垫子,肯定伤得不清,也不去计较以往两人的过节了,手忙脚乱地起身,期间因为不敢支撑着顾谨起身,好几次又重新摔到顾谨身上,疼得顾谨的脸色那是红红白白的。 谢兰馨好不容易起身了,见顾谨黑如锅底的俊脸,忙询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顾谨疼得呲牙咧嘴,但是还要嘴硬说自己没事,他艰难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撑着古树的树干,没好气地瞪着谢兰馨,道:“你没事爬树上来干嘛?你不知道摔下来会摔死人的吗?” 谢兰馨低着头嘀咕,道:“谁让你拿东西扔我的啊?我还以为是树上有只小猴子,想抓来看看呢!谁知道又是你。” 顾谨道:“我好端端在树上赏景呢,是你走到了树下来的。” 谢兰馨不甘示弱道:“这古树是白马寺的,又不是你家的,难道我连到这树下来赏玩一番都不行吗?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霸道不讲理?” “我哪里不讲理了?我又没说不让你来赏景,我是说你不会爬树就不雅爬,看吧,不但把自己摔了,还害我给你当垫背,你不知道摔下来很疼的好不好?你怎么补偿我?” 上次为了救她自己跳下池塘里,可是人没救到,自己却染了风寒,好几日不能上学不算,还喝了许多天的药汁,真是气死他了。今日又从树上摔下来,身上还压了小胖妞,背上现在这么疼,肯定摔得淤青了。 怎么每次碰到这个小胖妞,自己准没好事呢? 谢兰馨也知道自己刚才莽撞了,可是要不是顾谨来惹自己,她也不会爬树了,所以归根究底,还是顾谨的错,她道:“上次你害我摔下池塘,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日摔下大树,你给我当了垫背,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顾谨横眉竖目道:“什么扯平了,这怎么可以算扯平了?” 上次他可是为了救她跳下池塘的。可是后面那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没救到人,还让自己生病了,感觉这事儿好丢面子。万一被这小胖妞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嘲笑自己呢! 谢兰馨和顾谨两人才各自起身,又争执起来。 那边钟文柔和萧衡听到这边的动静,便停下了谈话,走了过来。 萧衡远远看见顾谨和谢兰馨对峙的样子,便扬声问:“鹤奴,你又欺负谢家妹妹了?”声音温和好听得很。 “才没有!”顾谨马上回答,又瞪了谢兰馨一眼。 谢兰馨也不愿意叫表姐知道自己爬树的事,便笑着对走近的两人道:“郡王,二表姐,我没事,顾世子没有欺负我啦。” 算小胖妞识相!顾谨见她这么说,对她顺眼了一点。 钟文柔和萧衡却都不大相信,看这两人的样子,说他们打过一架,也是有人信的。 钟文柔看看顾谨,又看看谢兰馨,有些为难。表妹是她带过来的,出了事,她也是有责任的,可是,顾谨又是萧衡的表弟,看在他的面上,也不好问罪。 萧衡却没有她的顾虑,便一脸严肃地看着顾谨:“鹤奴,还说没欺负阿凝,那你们这幅样子怎么回事?” 顾谨看看谢兰馨,见她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皱巴巴的,的确不像是没事发生的样子,但是让他就这样承认,那也不可能啊!他犹自强辩道:“我真的没欺负她啦,我像是这样的人吗?你们要是不信我的话,你们问她好啦。” ☆、第四十七章 衣服勾坏 顾谨一边说还给站在他身边的谢兰馨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谢兰馨当然接收到了顾谨的眼神,她衡量了一下,对萧衡道:“郡王,你别责怪顾世子,真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当心摔倒的,顾世子也是为了扶我,才被我带倒了。” 顾谨这才对谢兰馨神色满意了一些。 萧衡对谢兰馨态度十分温和,他也注意到了顾谨对她使眼色呢,说不定是顾谨逼着她这么说的,便循循善诱道:“阿凝不必顾忌什么,我也知鹤奴顽劣。” 他和钟文柔对谢兰馨的话都有些半信半疑。 但谢兰馨依旧摆着手,坚决否认:“真的没有啦,要是他真欺负我,我一定会说的啦!” 萧衡见此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儿也没有下人在,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当两人真是同时跌了一跤了。 不过想想,就算两人真闹腾了一场,现在既然好好的,也不必深究,小孩子么,总是一时好一时坏的。 钟文柔便把谢兰馨叫到身边,替谢兰馨整理了一下鬓发,拍净尘土,却见有一处有了勾破,但此时却也没办法,幸好不明显,便只能待会儿再说了。 他们在这儿也逗留了一会儿了,稍微说了几句,便要分别了。 顾谨趁着那两人彬彬有礼地话别时,还悄悄地和谢兰馨说话:“小胖妞,今天算你识相,我就不跟你算旧账了!”顾谨有些感激她,但话说出口却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至少谢兰馨就没听出他的感激之情,只觉得这人态度真恶劣,自己没告状,他也没好话,就该想办法让他吃个亏才好,眼下不好动手,却好轻声放话:“我不跟你算账就不错了!早知道就不替你说好话了!” 要不是说起来自己爬树也不对,如果传出去被娘知道要遭殃,她才不会给顾谨说好话呢。 “谁要你说好话!” “也不知道是谁给我使眼色!” “谁啊,谁啊?”顾谨坚决不承认。 两人又低声斗起嘴来,好在压低了音量,人家也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 幸而那边也没说多久,萧衡就叫顾谨:“鹤奴,我们走了。” 钟文柔也柔声细语地招呼谢兰馨:“阿凝,我们也走吧。” 萧衡和顾谨从另一边离开,谢兰馨也跟着二表姐走出这里。 一路上,谢兰馨还听二表姐一脸歉意地跟她道歉:“阿凝,我只当这处地方不会有别人,却忘了顾世子了,他刚才真没欺负你么?我看你衣服都弄得那个样子……” 谢兰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二表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啦,我会是被欺负的人么?” 第33节 哼,就算从树上摔下来,她也有个垫背的,一点事儿都没呢!倒是那位顾世子,看他疼得那呲牙咧嘴还故作无事的模样,肯定摔得不轻,谁让他坏,真是活该! 钟文柔看表妹皮肤白白嫩嫩的,声音娇娇软软的,便是想做出大大咧咧的样子,都那么萌萌的可爱,觉得不被欺负才怪:“阿凝,你不必宽解我了,顾世子的脾性,我也素有耳闻,他可不是温良的小公子。” 靖平郡王世子,也算是京中一霸,脾气可算不得好。 谢兰馨傲然道:“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丫头,表姐放心好了。”不过她想到即将去见娘和外祖母,又忧愁地道: “二表姐,等下你可千万不要跟我娘说起刚刚的事情啊!不然,我娘肯定又要说我了。”尽管娘可能会埋怨顾谨欺负自己,但嘴上肯定要教训自己的。 “我知道,你呀,先自己遮掩着点,免得被你娘他们看出来。”钟文柔低声一笑,眉眼微弯,从袖子里掏出一面袖珍的小铜镜,道,“你自己看看现在的样子?” 谢兰馨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头发乱了,“好表姐,那怎么办呀?” “我来帮你梳一下吧!”钟文柔又拿出一柄小梳子来。 “那就麻烦表姐了。” 没花多久时间,钟文柔便替她照原样梳了个简单的发式,谢兰馨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点头,“二表姐,你手真巧呢!多谢表姐了!” 钟文柔微笑着道:“这再简单不过了,阿凝稍稍练下手,肯定也就会了。” 整理好后,两人相携着去找文楚和文梨两姐妹。 那两人此时正在禅房休息,并未像谢兰馨他们一样到处逛。见谢兰馨和钟文柔回来,钟文梨就随口:“二姐姐,表妹,你们去了哪里啊?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钟文柔含笑说道:“我们能去哪里啊?也就这近处走走罢。倒是三妹四妹怎么不趁这难得的机会,好好逛逛?” 谢兰馨也道:“是啊,表姐带我去的小放生池那边景致不错,值得一游。” 钟文楚温温柔柔地道:“我们可没二姐和表妹那么好的体力,走了一会儿就累了。” 钟文梨却注意到谢兰馨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便问:“表妹,你这衣服哪来的这些尘土?”仔细看,还有些污渍。 谢兰馨看了看身上,觉得四表姐真是眼尖,自己刚才和二表姐检查了一番,都觉得不是很明显了,偏还是被四表姐看出来了。便只好道:“哦,刚才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 钟文梨便劝说道:“表妹你以后也要当心些了,怎么三天两头地就出状况啊?上次是在我们府里,一摔摔到池塘里了,这次来白马寺又是,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姐姐欺负你了呢!” 谢兰馨不高兴地看着钟文梨:“四表姐,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嫌弃阿凝惹麻烦吗?‘不知道的人’是谁?谁会认为二表姐欺负我?”接触久了,她现在对这位四表姐也没有最初的亲近了,她好像总要时不时地使个心眼,让人想喝她亲近一些都不能够。 钟文楚不悦地看着文梨:“四妹,你在胡说什么呢?” 钟文柔也柔声责备:“四妹,你说话怎能如此口无遮拦?”这话如果传到姑姑耳朵里,还当钟家不欢迎表妹呢。 钟文梨被她们一起指责,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对不起,表妹,我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是我言语不当。我只是担心表妹这样回去,要是母亲和姑姑看到了,免不得要怪罪我们姐妹没好好照顾表妹的。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吧!我就是想二姐姐一片好心带表妹去玩,却出了事,要被埋怨,觉得有些不平。” 谢兰馨受不了钟文梨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什么出了事,出了什么事?不就是轻轻地摔了一跤吗?四表姐也说得太严重了。再说,只要你不说,大人们做自己的事情还来不及,怎么会发现我衣服脏了?” 钟文柔便忙来劝解:“好了,两人不要吵了。四妹你也是的,一点小事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多言。” 钟文梨柔顺地低下了头去,道:“我知道了。”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去前头见祖母他们吧。”钟文楚也在旁边打圆场。 谢兰馨装作若无其事地和表姐一起去见了外祖母和娘亲他们,一起汇合了用了斋饭,才离开。 大概是人多热闹,又有钟文柔这几位姐妹帮着遮掩,却并没人发现她的异常之处。 回到家以后,她便回了自己的闺房,打算沐浴更衣。 天青给她脱衣服的时候,注意到谢她换下来的衣服上破了一个小口子,便怀疑她又莽撞了:“小姐,你这衣服怎么破了?不会是又淘气了吧?” 她的月钱可才罚没没多久啊!虽然小姐私下里都补给她了,可小姐这么三天两头的折腾,算起来都是她没尽好责,夫人可要容不下她了。 这位小祖宗啊!真不叫人省心。 谢兰馨见天青着急的模样,急忙否认:“我哪有淘气啊?天青你就瞎操心,我和二表姐一直是一处的,要淘气了,表姐会不管我么?” 天青想想也是,表二小姐稳重,一定不会让小姐淘气的:“那这衣服怎么回事?” 谢兰馨见她口气松了许多,放下心来:“刚才我和二表姐在白马寺里面随便逛了逛,这衣服料子软,大概是什么时候勾到了什么东西,才破了吧!” 天青便信了,把衣服放在一边,服侍她洗澡,却见谢兰馨头发好像跟之前自己梳的有差别,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 等给谢兰馨擦身的时候,却发现她身上有好多处红红的,像是撞上还是擦伤,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惊叫出声道:“小姐,您还瞒着奴婢呢,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有些地方看着都有点磨破皮了。 谢兰馨当然知道自己皮肤嫩,爬树又摔下来肯定有红肿,而且也感觉到痛了,不过不是很厉害,她又不敢告诉别人,就知道自己忍着,怕天青发现,还趁天青放衣服的时候就自己脱了衣服下水了,可是没想到还是没瞒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小心摔了一下嘛,一点点小伤,没事的啦。天青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爬树什么的,可不敢叫天青知道。天青知道了,就等于娘知道了。 天青却不信她,一个劲儿地追问:“摔伤?摔伤会有这么多处红肿么?你是摔了几次?” 再说,如果小姐只是摔伤,早和夫人撒娇说自己摔痛了,才不会瞒得这么严实。想着谢兰馨小腿两侧和手上的擦伤,天青不由有了怀疑:“小姐,你不会是爬树然后摔下来了吧?”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清楚那些伤口。 谢兰馨瞪大眼睛看着天青: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这也能猜到? 天青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无语:“小姐,你让奴婢说你什么好呢?你可是个女孩子,不是男娃,再说,二少爷只怕也没你这么淘气的。”至于大少爷就更不必说了,从小就稳重。 “二哥爬树的时候你没看见呢!”谢兰馨轻声嘀咕。要不然她从哪学会的爬树啊,雀儿可不敢教她。“小姐!”还振振有词了,若是徐妈在,肯定要责备小姐了,可她却毕竟不能那么直接呢,“奴婢可拿您没办法了,这就回禀夫人去。” 谢兰馨忙拉着她不放: “好天青,我也只是稍微爬了一下嘛,求你了,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我娘啦,不然她是一定要又训斥我了。” 谢兰馨想到这个,就觉得头大了几分。 天青道:“这事儿我是定是要去告诉夫人的,不然以后你老是这样,没点闺秀样子,夫人要是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好姐姐,这事儿我娘那边不是已经瞒过去了吗?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娘不会知道的啦!”谢兰馨拉着她的手撒娇,“再说,是二表姐带我出去的,这样岂不是她也有了不是?” “夫人难道还会怪责表小姐照顾不周?她知道你淘气,对我们这些侍婢都没太严苛,又岂会迁怒表小姐。”天青知道自家小姐拿表小姐堵自己的嘴,虽然反驳了,但还是带了几分犹疑,不过一看到手里拿着的罗裙,便无奈地叹气,“小姐,不是奴婢不帮你啊,实在是你这件衣服的料子少见,是南方来的软烟罗,整个府里也就夫人和你各做了一件,要是万一夫人问起来,还是瞒不过去的啦!” “这个没事啦,只是袖口那里稍微勾破了一些,我看你的绣艺就很好啦,帮我在袖子上修个蝴蝶啊兰花啊什么的,不就遮掩过去了吗?娘问起来就说不小心勾破了就好了。” 天青见自家小姐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就知道她是在路上已经把什么都考虑好了,只能认命地道:“那好吧!不过小姐你自己也注意,别说漏了口风啊!” “知道啦,知道啦!你就放心吧,你是我的贴身大丫鬟,我还会坑你吗?”谢兰馨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哦! ☆、第四十八章 露馅 摆平了天青,谢兰馨便一身轻松地到花园里去玩。这段日子在外祖母家念书,回到家都晚了,难得今日有空到花园里走走。 隔了半个多月,花园里已经变了个样了,春花谢了残红,夏花含苞欲放,草木愈发苍翠欲滴。行在花园小径上,只觉得两侧花木萌发,显得路都窄了许多。 谢兰馨小心翼翼地躲开一丛太过恣意的蔷薇,忍不住和天青抱怨:“这管花木的也太不尽心了,怎么也不修剪修剪,再放任下去,路也没法走了。” 天青便笑道:“谁让小姐偏喜欢走这小径呢,另一处不就开阔许多?这却是大少爷吩咐不必修剪的,说此时任其生长便好,除非是病枝枯枝,长得好好的无需管它。到了秋冬时节再修整才顺应时节。” “大哥什么时候还懂得养花卉了?”谢兰馨讶然问。 “这个奴婢也不晓得。”天青回答不上来。 “说起来,今日大哥二哥也休假,不知道这会儿在哪呢?”谢兰馨突然问。 今日大哥二哥好像说是和朋友约好了出去会诗,没有陪她和娘一起去礼佛,也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 “奴婢听说两位少爷已经回府了的,大约在书房吧。” 谢兰馨便嘟嘴道:“难得休假,也不歇一歇。” 平日里,谢家三兄妹在一起说话聊天的机会不多,虽然同在宁国府上学,但是他们两兄弟毕竟是男孩子,下了课以后还要跟别的朋友一起玩,并不会下了学就马上回家,而谢兰馨又常常被外祖母留下用了晚餐后才回来,见面说话的时候就更少了。 谢兰馨正想着要不要去书房把两个哥哥挖出来,便听前面有人叫她:“阿凝,快来,等你许久了!” 抬头一看,便见两个哥哥坐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对弈,二哥朝她招手。 “大哥、二哥,原来你们在这呀!”谢兰馨欢喜地走上前去,“我还以为你们在书房,正想着回头去找你们呢。” 谢兰轩便道:“我们特意在这儿等你的呀,咱们好久没坐在一处品个茶什么的了。” 谢兰馨娇俏地道:“大哥说这话我还信呢,二哥肯定不会刻意等我的。”看着棋盘便拍手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二哥又输棋了,想耍赖呢。” 黑白子棋面上,谢兰轩所执的黑子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谢兰轩的确想借此脱身,但却不愿承认:“哪个耍赖,我是光明正大的认输了。” 谢云轩便微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了。”说着便收拾棋子,一边收拾,一边对谢兰馨道:“不过二弟也没说错呢,我和他是在这儿刻意等你的。” 谢兰馨便有些疑惑:“两位哥哥有什么事么?” “不过是许久没聚在一处了,能有什么事,看你吓的。”谢兰轩也手脚利落地帮着把棋子都收起来了,又按着谢兰馨坐下,“今儿咱们也在家里赏一会儿景啊。” 谢云轩便从桌下拿出一个提篮来,把里面的茶水点心拿出来摆在桌上,也不让天青动手,亲斟了茶,分别递给弟妹。 于是,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把丫鬟仆妇们都赶开,便在和风丽日树荫之下,优哉游哉地度过了这一天下午。 闲聊之时,自然而然地会提到学堂里的事,平日里三兄妹各自都上学,相处的时间不多,也没怎么聊到这些,这一次谢兰馨算是逮到机会了,便和两个哥哥说起自己在学堂里的情况,不过说的基本都是高兴的事。 谢云轩便只是倾听,谢兰轩就忍不住要插嘴说起自己族学里的事。谢兰馨对两个哥哥的族学生活很好奇,便不住地催他讲,渐渐地,便只剩谢兰轩在说了。 谢兰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顾谨,他和顾谨两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不对头。 顾谨为人一向有些傲慢,他又有这么个世子的身份,那是有品级有俸禄的,族学里的众多子弟,哪个比得上他,他一向也有点目无下尘,奉承他的他没有什么好言语,讥讽他的他更不客气,行事随性只凭自己好恶。 据说能管他的长辈如靖平王、吴王等,都很纵容他,只有他表哥安郡王的话他还听一听。 谢兰轩虽然面上和哥哥一样很有点儿样子,但骨子里却也是个淘气的,偏两人同龄,高矮也差不多,坐得近,可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少不得就撞上几次顾谨,两人在学里经常争执。前儿不久,两人在课上都斗起嘴来,惊动了先生,两人都挨了戒尺。 谢兰馨听到二哥因为顾谨而挨了打,便有些愤愤,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到了哪里都不能让人喜欢得起来,因着感同身受,气上心头,便愤愤然脱口便道:“那坏小子真是的,欺负我不说,还欺负我哥哥。” “阿凝你说什么,顾谨还欺负过你吗?什么时候?你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诉我这个做哥哥的。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谢兰轩一听便急了。 谢云轩也皱眉道:“阿凝,有人欺负你,早该跟家里人说了,怎么瞒到现在?” 谢兰馨说完就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暗道: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说溜嘴了。见哥哥们问起,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实也没什么啦!” “没什么你怎么会那么说?”谢云轩才不相信,不过他还是比较和缓地问的:“你什么时候认得顾世子的?”妹妹和顾谨照理不该有什么交集啊。 “对啊!你和那姓顾的小子什么时候认识的?”谢兰轩也急忙问,“那小子太坏了!拿我没办法居然找机会报复我妹妹!真是小人!” 谢兰轩觉得自己以后都要鄙视顾谨,还以为他脾气坏点,好歹挺光明正大的,每次有什么矛盾都正面交锋,原来早就背地里下了黑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欺负他也就算了,欺负妹妹是绝对不可以的! “没有啦,我想他不是为了报复二哥你。”谢兰馨忍不住替顾谨解释了一句,她可不愿意背后抹黑别人。 “你还替他说话!”谢兰轩更愤怒了! 第34节 “二弟,你冷静些,阿凝大概说的是实话。”谢云轩理智多了。 “大哥!” 见大哥站在自己这边,谢兰馨放松了许多。 谢云轩便问她:“阿凝,你好好说说,你和顾世子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只是些小争执就算了,但你若真是被他欺负了,我们做哥哥的,却要为你撑腰的。” 谢兰馨星星眼地看着大哥:“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谢兰轩很不服气:“我就不好么?” “二哥也好!”谢兰馨笑嘻嘻地道,“就是二哥脾气急了些。” “好没良心的阿凝,我还不是为你么?” “我知道二哥是为我好啦!” 谢云轩看弟弟妹妹开始有点歪楼了,忙把话题扯回来:“先别说这些闲话,阿凝,你还没告诉我们跟顾世子有关的事。” 谢兰轩也发现跑题了,忙跟着问:“对,不许隐瞒!你看二哥把什么事儿都跟你说了,你却这么藏着掖着的,二哥好伤心哦!” “可是……”谢兰馨犹犹豫豫的,“真没什么事啦。” 谢云轩想了想,便道:“我和二哥也就是想知道一下,如果他不过分,不会找他麻烦的,如果你担心爹娘责骂,若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一起帮你瞒下也无妨。” 谢兰轩也跟着保证:“对啊对啊,二哥不会去找他麻烦的,顶多就是不理睬他。” 谢兰馨便道:“那先说好哦,不许告诉爹跟娘,回头他们要骂我了!” “那是一定的啊!谁说谁是小狗!”谢兰轩见妹妹终于肯说了,喜形于色啊!拉着大哥一起做保证。 谢云轩便从头开始问起:“你和顾世子是什么时候认得的?”这是他最好奇的,阿凝整日在内宅,顾谨怎么就有机会见到阿凝了呢。 谢兰馨在大哥的“循循善诱”下,便逐渐地把和顾谨初识以来的几件事都说了个七七八八,当然和钟文柔和萧衡有关的事还是没说。 两个哥哥听到是夷安公主的宴会上和顾谨在花园里遇上,便有些不满,男孩子怎么能乱闯花园呢,不过因为谢兰馨把后面大部分内容都砍了,他们还算淡定。 待听到顾谨用蜘蛛吓谢兰馨,谢兰轩就跳起来了,不过马上又听到妹妹把蜘蛛扔回给顾谨,他便大笑“不愧是我妹妹”“做得好!”。 接着又听到追逐谢兰馨害她落水,谢兰轩又愤怒起来了,大叫“真是太过分了!”,谢云轩却皱眉,妹妹落水好好的,顾谨这追人的却在家里躺了好几天,难道也落水了? 最后便说到了白马寺的事,听到妹妹说爬了树,两个哥哥都皱了眉,谢云轩就瞪了一眼弟弟:都是被他带坏的! 谢兰轩却没有注意到他大哥的眼神,在那儿大骂顾谨,又放话:“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作者有话要说:折腾了好久,才更上来,123言情真是好抽啊。 明天继续努力双更。 最近卡文卡得欲仙欲死,好不容这两天稍微顺一点。 ☆、第四十九章 清河芳语 谢兰轩信誓旦旦的叫嚣被他哥给镇压了下去:“你想收拾谁?小心爹爹先收拾你!学里的事便是我不说,早晚要传到爹爹耳里,看你如何收拾!” 谢兰轩一下子就颓了,但还是硬撑着道:“那难道就让那个顾谨如此嚣张么?对我们不客气也就算了,居然敢居然敢这么对妹妹,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你也太不沉稳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 “你倒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谢兰轩不满地道,“难道你就不想为妹妹出气么?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谢兰馨见两个哥哥有吵架的趋势,忙插嘴道:“其实我也没有怎么被欺负啊,基本上每次都一报还一报了!”就算是掉到池塘里那次,她原以为就自己遭殃,现在听哥哥说起来,好像他也落过水的样子,难道幸灾乐祸之后乐极生悲,他也掉到水里去了? “妹妹做得好,就改如此,像大哥那样就太窝囊了!”谢兰轩大力夸赞妹妹,顺便鄙视一下大哥,然后又嘱咐妹妹,“不过下次还是要告诉二哥比较好,以前不是说过吗,有坏人二哥会帮你打跑的!” 谢云轩便无奈地道:“二弟,不是我不为妹妹出气,但也不能像你这样听风就是雨啊,总要寻个合适的机会,你这好端端地去找人麻烦,说是为了自家妹妹出气,这对妹妹的名声可不好。” 谢兰轩听了,觉得有道理,有些不甘愿地附和道:“那好吧,来日方长,我总会找到教训他的机会的!哼……” 谢兰馨又再三叮嘱他们不许告诉娘,不然:“我就不理你们了!” 两人都答应了。 谢云轩见弟弟还有些不平,就转移话题,他想到之前听下人们说起的一件关于妹妹的事,就问妹妹:“阿凝,我听说,你的丫鬟月白在收罗奇闻异事?你想听故事么?我那儿有几本传奇,你要不要看?” 谢兰馨高兴地道:“好啊,我要看,大哥什么时候予我?”又解释,“不过我让月白收罗传说,却不是自己想要听故事,是为了曾祖母。”谢兰馨说着把之前赏花宴上,钟文柔的建议说了:“大哥,你说好不好?” 自夷安公主宴会回来之后,谢兰馨就已经开始着手整理曾祖母说过的那些故事了,现在也已经写了几篇了,也按着故事画了几幅画,只是觉得自己不管是画还是写,都还显得过于粗糙,便有意求助哥哥们,只是又担心耽搁了他们的课业。 谢云轩听说了谢兰馨的想法,肃然道:“妹妹有心了,哥哥们倒都没想到要为曾祖母做点什么。这事极好,大哥亦想尽一分力,不知妹妹如今做了多少了?可有什么需要大哥做的?” “对啊,对啊,妹妹有这样的好主意,怎么不早说,有我和大哥参与,这事做起来就快许多了。唉,说起来,还是妹妹最有孝心!我就从没想过这些。”谢兰轩有几分惭愧。 谢兰馨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被二表姐提醒才做的,如今也才写了几个故事,写得也不好,哥哥们太夸奖我了。哥哥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只是你们课业也不清闲,还是等我先写下来,再由哥哥们润色好了。” “写上一两个小故事,画几幅画的时间,我和二弟还是有的,妹妹尽管放心好了。”谢云轩便道。 “大哥说的是,就当每天多一点功课就好了。我还想按着妹妹的设想把这集子编好后,找个书肆,把它印出来呢!” 谢兰馨便抚掌欣然应道:“好啊好啊,到时候多印几册,比那些话本什么的好许多了!” 谢云轩看着弟妹兴致勃勃的样子,无奈地道:“你们呀,等事儿先做完再谈这些吧。” 两人都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径自开始讨论起细节来。 谢兰馨还提出:“等我们写好了,给爹爹看一看,叫爹爹给我们改一改,那就更好了。” 谢兰轩很赞同,还道:“那这集子只怕一传出去就要洛阳纸贵了。” 谢云轩看他们想得这么美好,也不再继续泼冷水了。反正尽力去做就是了。 因为哥哥的提醒,谢兰馨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继续写新的故事了,前面的也只写了几篇而已,这进度实在是太慢,也不知道现在月白搜集得怎么样了? 于是,回到自己的院落,谢兰馨便把月白叫来问了。 月白自小姐吩咐下来,便寻那些嬷嬷姐姐们打听那些花花草草的传说,只是那些人当初对此也不留心,有些听过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说的故事常常有头无尾或有尾无头,有头有尾的,也往往颇多出入,这人这般说,那人那般说,不知是谁张冠李戴了,月白头都大了。 此番听谢兰馨问起,月白就苦着脸道:“小姐,这份差事,您还是交给天青姐姐吧,奴婢实在不是个写字的料啊,这几日功夫。才整理了这么一点点呢!”说着把自己记下来的内容拿了出来。 谢兰馨接过那叠纸,随口就跟月白开玩笑:“我也想让天青帮我,可是天青平时要跟着我出门,没办法留在府里啊!不如以后你和天青换一换?由你跟我出门?” 月白忙摆手道:“不成的不成的,天青姐姐这么能干,还管不住小姐,换了我,那板子都要上身了。”月白很有自知之明。 “哎,我看你这个做不好,那个做不来的,要不你还是去做粗使丫鬟吧,那可省心了。”谢兰馨继续逗她。 月白也知道小姐是开玩笑的,但还是捧场地做出可怜相:“小姐你不要吓我了啦,奴婢不敢再抱怨了,一定好好帮你搜集那些故事。” 天青便笑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抱怨了。” 说笑几句,谢兰馨便仔细地看月白收集的这些内容。 月白对与习字上,并没有十分用心,因而字只能算得上端正,称不上好,至于文笔之类的,自然更不必说,因为大家的诉说得凌乱,月白记得也凌乱,尽管整理过一番,也就几个故事是顺的,但也称不上精彩。 但如此便够了,谢兰馨看着这些内容,便回忆起好几个故事来,便忙在桌前坐下,令月白磨墨铺纸。 待墨磨好,谢兰馨便在裁好的素纸上开始动笔。 写得并不顺畅,涂涂改改了许久,才写了个大概,天青便来催促了:“小姐,已经不早,明日再写吧。” “知道了,”谢兰馨随口应一声,因为突然想起点什么,又继续往下写了。 过了一会儿,天青见她还没停笔,便又催促她:“小姐,你明儿还要去上学呢,改歇下了,不然明儿怎么起得来!要是夫人知道,可要怪罪我们没有照顾好小姐了。” “没事,没事,我再写一会儿就好了。”谢兰馨敷衍道,“我现在想起来一些,先把它写完,不然当心明儿忘了。” 天青又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肯歇,便夺了她的笔,不许她再写了:“小姐,你这样太累了,这事儿又不急于一时,你这般废寝忘食,夫人知道了,定不许你再继续做的。” 谢兰馨便只好听从了。 在谢兰馨和她哥哥的努力下,文稿和画稿很快就集了二三十页,剩下的却还需要再多问问人,暂时没法继续写了。 谢兰馨想到这事最初是二表姐提倡的,此时已经有了小小的成果了,便把它装订成册,为它取了个《芳语》的名儿,带去给钟文柔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临时除了点状况,更新又晚了,不知不觉到第二天凌晨了,汗啊汗。 ☆、第五十章 《芳语》不见 谢兰馨到了宁国府的族学上课,直到下课了,在午间,谢兰馨才把《芳语》拿出来给钟文柔看,想让她提些意见。 钟文柔满含诧异地看着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一页页翻看了起来,一目十行,大致看完以后,忍不住眼中的惊叹:“表妹,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付诸行动了,而且在短时间内有这样的成果,可见你是下足了功夫的。” “嗯,那是的呀,我可是花费了许多时间的呢,这其中我哥哥们也帮了许多忙,你看,这几个故事就是他们写出来的,这个、还有这页的配图,都是他们画的。不过看到有这样的成果,我觉得我曾祖母看到,也一定会高兴的啦。只是……” “只是什么?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钟文柔捂嘴轻笑,笑容柔雅娇美。 谢兰馨道:“眼下我写到这里,想请表姐给我提些意见之类的,不然我怕我一个人闭门造车的,会疏漏些什么,待以后再发现想改的话,就太晚了,所以……我今天就拿着这本《芳语》来找二表姐了,希望二表姐能够指点指点我啦!然后以后扉页上的百花图,也请表姐帮我画上一画呢,我想凭借二表姐那么出色的画技,一定能为这本书增色不少的。” “指点哪里谈得上,当年我也没有幸听到清河大长公主的这些故事,我就先看一看,然后我们俩相互探讨一下,至于这扉页的百花图,我一定给你画一副特别漂亮好看的。” 谢兰馨笑眯眯地看着表姐,点头:“嗯嗯,我就知道二表姐最好了啦!我就缺个能跟我探讨的人呢!” “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钟文柔笑语嫣然。 “那我不客气地麻烦二表姐了。” 钟文柔摆手道:“这说得上什么,只是小事情罢了。我晚上还好琢磨琢磨,明日还是这个下学的时间,我们还约在这里讨论吧!” “好啊好啊,我等着呢!” 谢兰馨把书交给了二表姐,高高兴兴地回了家,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第二日下了学,谢兰馨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问钟文柔:“二表姐,你昨晚上看得怎么样了,那扉页的百花图有没有画好?” 钟文柔看着谢兰馨高高兴兴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谢兰馨终于看出了不对劲,“二表姐,你怎么啦,莫不是还没画好?就算没画好,那也没关系啦,可以迟几日的。” 钟文柔蹙眉为难道:“不是……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你昨天交给我的《芳语》,我还没来得及带回去,就已经不见了” “啊?怎么会这样……” 钟文柔脸上满满的歉意,“表妹,真对不起,我也不是有意的,当时三妹说娘找我有事,我怕把书给弄丢了,就让我的贴身丫鬟帮我把书给先带回去,可是等我回院落,才发现书不见了,我已经发落了我的丫鬟。” “那表姐问过她书是在哪里丢了的吗?” “问过了,她说期间文梨和文采来找过我,因为我人不在,所以他们稍坐了一下便离开了。说不定是文梨和文采以为那《芳语》是我的东西,所以拿去看了吧!他们也是习惯了,到了我那里,总是习惯性地会乱动,也是我平日太纵容他们了。” “既然是这样,那二表姐还是问问文梨和文采,让他们把书拿出来也就是了。” “可她们两人都不承认自己拿了书,所以这书的下落……” 第35节 “怎么会这样?”谢兰馨径自喃喃出神。 钟文柔低眉敛目,自责不已,道:“表妹,是我不当心,没保管好《芳语》,辜负了你的一番信任。” 谢兰馨禁不住叹气,可是见二表姐这难过的样子,便忍不住劝慰道:“这也不能全怪二表姐,书不见了,最多就再找一找,若是找不到,那我只能再辛苦些,重新写一遍了,说不定能写的比原来的更好呢!” 只是这话只是说给旁人听的罢了,这本《芳语》可是花费了她和哥哥们多心血的,就像她,写得手都酸了,脖子也僵了,才得出来的成果,可如今却这样不见了…… 就算她重新写一本新的,心里总归是带了淡淡的遗憾的。 可现在就算责怪别人,那也是于事无补的,况且,二表姐现在这样自责,她怎么还能怪罪与她呢? “表妹,那些故事我昨日看了,记住了几篇,你别心急,我把记到的都给你写下来,那些画,虽然不能画的一模一样,我也尽力画出来。”钟文柔想着弥补的措施。 谢兰馨便欣然道:“那岂不是我赚了?表姐的画可比我画得好多了!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无妨,我又不想兄弟那样需要读书举业,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再说这事说到底是我的疏忽,总要尽力补过。” “这也怪不得表姐啊,你也不想的。” 尽管谢兰馨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但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第二日见到文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去打听: “五表姐,你有见过我的书吗?就是那本《芳语》……” 文采对她一贯没好声气,没等她说完就道:“你的书怎么来问我?我怎么可能见过啊?” “我之前放在二表姐那边的,你也许见到过呢,你想想啊?前儿你不是去过二表姐那边么?” “既然是放二姐那边,那你应该问二姐去啊!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这两天连二姐的屋子也没踏进去过,就前儿在外间稍坐了一下而已。什么好东西,我还要瞒下来!你是审贼么?”文采语气很冲。 谢兰馨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反而被她骂了一顿,有些委屈。 转目见到文梨也来了,便又委婉地去问她。文梨和文柔同是三房的,也许在她那儿可能性更大呢。 文梨也一副委屈样:“我也没看到啊!二姐之前就问过我了,我若动了,怎么会不和二姐说一声,那也太失礼了。说不定是我二姐的丫鬟把书弄丢了也不一定呢,这丫鬟真是好大的胆子,自己把东西弄丢了,却来怪到我们的头上。表妹,你信不过我吗?” 谢兰馨听她这么说,只好放弃问了。 只好私底下自己去找一找,让天青设法向那些丫鬟们打听一番,也许掉在什么地方也不一定。 但找了好几日,也没找到,渐渐地便放弃了,而钟文柔也依言把她记得的几个故事都写出来了,又把几种花都细致地画了,谢兰馨便回去告诉了哥哥们一声,一起把缺失的部分补完。 这《芳语》却是落在顾谨手里。 顾谨在下学以后,闲极无聊又去花园逛了逛,却无意间在一棵树边上的草丛里看见有东西,他便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 捡起地上的那本册子,原来是一本题名为《芳语》的小册子,只是沿着书脊一撕成了两半了,他两块内容合起来,随意翻了翻,见此时这边也没人了,便顺手便放进了怀里,便转身回家去了。 顾谨回家之后,他便扔给了下人,让他们把破碎的书修补了一下。 过了几日,修补好的书送来,顾谨随手便揣在怀里。 这一日的课程有些无趣,顾谨闲极无聊,想到怀里的那本书,便地在课堂上随意打开翻看了一下。 这一看,他就一下被里面写的几篇小故事给迷住了,也不是说故事有多精彩,笔法多精妙,而是这些故事都是从未听说过花仙花妖的故事,这故事集看着还挺好玩有趣的么! 就连下学后,顾谨也还在继续看了。 谢兰轩见顾谨平日最是跳脱了,根本静不下来的一个人,今天这么反常,便好奇地凑过去看,“顾世子,平日也没见你这么用功啊?今天怎么这么认真在看书?” 顾谨最让谢兰轩气愤的事情就是,顾谨看起来明明和他一样读书并不认真,可人家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得,愣是比他学得出色百倍,甚至还能推陈出新,这也是族学里的先生们对顾谨又爱又恨的原因。 谢兰轩一看到那本故事上的字,脱口而出,道:“咦,这不是我妹妹编的集子吗?什么时候落到你手里了?快还给我!” 顾谨自然不肯,他和这谢兰轩又不熟,为什么这小子这么自来熟,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呢? “谢兰轩,这怎么可能是你妹妹的啊?明明是我从书肆里买来的。”他顾谨才不是那么好骗的一个人呢!况且,谢兰馨那小胖妞能写出这么有趣的故事来吗?他才不相信呢! 谢兰轩气道:“你的意思是我撒谎了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这本书上没有署名,你怎么认定就是你妹妹的了?” 谢兰轩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字、这图,一看就知道是我妹妹的笔迹,后面还有我和大哥的笔迹呢,你尽管看。” 顾谨虽稍稍相信了几分,但依旧摇头道:“这世上字写的相似的,画得相似的,多得是,可不能凭这个就把书给你,要不你让你妹妹亲自来问我要吧!”他才看了几个故事,还没看完呢! “你这是什么话!” 谢兰轩这下被气得够呛,觉得顾谨是故意为难他,有想起之前妹妹受他欺负,新仇旧恨一下子就涌上来。 ☆、第五十一章 打架斗殴 顾谨才不理他,见没法安心看书了,就让暮雨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拿着书,就准备回家了。 “顾世子,你什么意思啊?”谢兰轩越发火冒三丈,拦在他面前,“你别走,今儿你若把书留下,我就暂且不计前嫌,如若不然……” “不然你想怎么样?”顾谨施施然地倚靠在桌子上,神情不屑! “不然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了!我忍你已经很久了!”谢兰轩说着就准备挽袖子。 “就凭你?呵呵!”顾谨那睥睨的表情,真的让人看了很想揍过去,一点都不会因为他长得好看就让人觉得顺眼些。 “便是兰轩打不过,还有我们呢!” 因为已经下学了,大半的少年都已经散了,钟子枢也先走了。但还有些稍晚了一步的,便围上来看热闹。 族学里的这些少年,很多都是宁国府的子弟旁亲,算起来也是谢家的亲戚,谢兰轩又比较开朗随和,所以虽然来书院的时间不久,却已经混得很开了。 而顾谨平时为人傲慢,很多人觉得他目中无人,看不惯他,这会儿便有几个和谢兰轩要好的围上前来,其中一人便道:“我知道顾世子武艺不俗,但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打得过你吧!”说着又悄声对谢兰轩道:“你别傻傻地跟他单打独斗,想要出气,可不是讲君子的时候!” 谢兰轩想了想,也不反对,他也知道大家对顾谨有怨言已经很久了,也早听说过顾谨武力过人,才不拘泥一定要自己去挑战顾谨,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那点花拳绣腿和武将世家出身的顾谨相比,估计是讨不了好的,现在有人愿意两肋插刀,他猜不要拒绝。 于是谢兰轩便微笑着看着顾谨:“顾世子,你瞧瞧,你是不是有点众叛亲离啊?”对比之下,顾谨身边只有他的小厮暮雨一人,看着做人有点失败啊! “就凭你们这些人,再多来一些,也是无济于事!”顾谨用看一群废物的眼光看着他们。 这话越发惹了众怒,便有人叫嚷道:“和他废什么话!打了再说,把他打趴下了,什么事儿都好说了!” “对,揍他!” “大家一起上!” 平日里就算怒上心头,也只有被打的份,现在这么多人,就不信打不过他!双拳还难敌四手,他们这里何止四手,十四手也是有的。 谢兰轩此时也不单是为了妹妹的集子了,以往和顾谨的恩怨纠葛让他热血沸腾:“顾世子,我今天一定要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为我……报仇!”中间“妹妹”两字到嘴边又含糊了下去。 “对,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顾谨嗤笑道:“那你们可以尽管试试!”说着摆好架势,“尽管来!看我怎么打发你们!” 谢兰轩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但一想又觉得多虑了,顾谨这小子肯定是在故弄玄虚呢! 未及多想,旁边就已经有人冲上去了:“哼,顾世子,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今天看我不……” 语未落,顾谨一个扫堂腿,就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就这样,还想找我麻烦?” “大家上啊!”谢兰轩和其他人没有因此退缩,一起扑了上去。 顾谨没有闪躲退避,他一看就看出这些人下盘虚浮,并不会什么武艺,他也不客气,随意出招,这个给一拳,那个踹一脚,很快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尽管谢兰轩他们亲赴后继,跌倒了再重新爬起再打,但最终还是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 顾谨出手还算克制了,但还是不少人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直“哎呦”。 谢兰轩也是其中一个,心中懊恼不已,暗恨自己实力不够,不但不能报复回来,还被揍了一顿。 看着顾谨拍拍手,不屑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没说就扬长而去,谢兰轩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暗暗咬牙: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等跟着另一位先生学习的谢云轩听到消息,从先生那儿过来,便见谢兰轩等人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把他扶起来,一起收拾了东西回家,又忍不住数落他:“不是说了叫你不要冲动吗?明明打不过人家却要硬碰硬,不能力敌,可以智取啊!” “我这不是忍不住吗?那个顾谨太气人了!” 两人一起去乘车,谢兰馨早在车里等他们了,谢兰轩见了妹妹,不由躲躲闪闪的。 谢兰馨便觉得奇怪:“二哥你遮着脸干嘛啊?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谢兰轩遮得更严实了。 谢兰馨听他含含糊糊的,却更觉得有什么了:“给我看看!” 谢兰轩躲着她:“别闹!” 可谢云轩不支持他:“给妹妹看看有什么啊!” “就是啊!”谢兰馨不依不挠的,拉开他的手一看,便看到了他嘴角的伤,还有半边肿的跟着猪头似的脸。 “二哥,你跟谁打架了?”这里可不是乡下啊! “我哪有啊?我这是不小心摔的。”谢兰轩掩饰着,笑容尴尬。 “二哥你骗小孩子呢,摔一跤怎么可能摔出这样的伤口?这任谁看了就知道,肯定是被人打的。娘要是知道了……” “千万别告诉娘!”谢兰轩忙叫道。 “不告诉娘,娘难道自己不会看啊?”谢云轩不等妹妹开口就驳了他的痴心妄想,“你还想找什么借口瞒着娘不成?” 谢兰馨也道:“就是啊,脸上这么明显,想瞒也瞒不过去的!” 谢兰轩就可怜巴巴地道:“只要你们都不说,我就能瞒下来。我就说不舒服,不想吃饭,让丫鬟给我送饭来,不去见娘。这样娘就不知道啦!” “你不去见娘,娘知道你不舒服,也会来看你啊,还是瞒不住的,你这是什么瞎主意!” “能拖一天是一天啊,只要稍微过两天,我这个伤口就看不出来了。”谢兰轩央求他们,“你们就当帮帮忙呗!” 谢云轩便点点头:“我不说就是了,不过我觉得是瞒不住的。” “对啊,我也可以不说,就看二哥你运气如何了,谁让你是脸上受伤呢!” “我还不是为了你啊!”谢兰轩便道。 谢兰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为了我?”这话怎么说的,二哥打架,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你和谁打架啊?怎么说是为了我啊?” “还不是姓顾的,他手里拿着我们几个辛辛苦苦编的集子,还不肯还给我……” “《芳语》在他那儿?”谢兰馨立时就精神一振,她都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呢。 谢兰馨立时便让马车夫去追赶顾谨的马车。 顾谨的马车刚走出不远,且走得不快,谢家的马车很快赶上了。 “顾世子,且稍等片刻!”谢云轩掀起车帘子叫顾谨。 顾谨听到声音让人停下马车,坐在马车里,弹出个头来,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的谢云轩兄弟,还有坐在马车里的谢兰馨,挑眉对谢兰轩道:“怎么,搬了自己哥哥妹妹来做救兵了不成?” 第36节 谢兰馨一眼就看见顾谨手里拿着的那本熟悉的小册子,便扬声道:“喂,那是我的书,快还给我!” 顾谨拿着书当扇子用:“小胖妞,你是叫我吗?你的书怎么会在我手里?在我手里的自然是我的了。怎么,你们三兄妹是想强抢吗?”顾谨其实有点郁闷,自己不过捡了本破书,怎么就招惹上这三兄妹了呢!又不能对他们太过粗暴。心里却打定主意,这书是不肯给了的。 谢云轩彬彬有礼地道:“顾世子,此书乃我兄妹三人共同编纂,论起来并不值什么,只是却是我等一番心血,且又是为纪念曾祖母所作,还望奉还。” 听谢云轩说起曾祖母,顾谨态度便和缓了很多,但还是道:“这却是我捡的,上面也无甚标识,凭什么你们说是你们写的,我就要信啊。” 谢兰馨便急了:“那你要怎么才信呀?” “总要有证据吧!” ”你要证据还不容易,我告诉你啊,这本《芳语》,第一个故事是讲牡丹花的……”谢兰馨便把里面故事的大概,还有画的特征什么的都一一说了,“现在你信了吧?” “恩,不错,听起来是像你们的,那后面后面的故事呢?”顾谨倒是信了她的话,却依旧不肯把书还给人家。 “我们还在写呢!你先把这本还给我吧!”谢兰馨见他口气松动,忙道。 “既然如此……”顾谨看着谢兰馨希冀的目光,却故意吊她胃口,“这本就作为上册,先留在我这里由我保管了,你呢,要是把后面的写完了,就把下册拿来跟我换吧!——我们走!” 顾家的马车起驾。 谢兰馨气急败坏地大叫:“喂,顾世子,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啦……你要是想看,以后等我写完了,我让人誊抄一本给你就是了,你这样把我的原稿拿走可怎么行?” “怎么不行啊?今天你二哥为了这本书得罪我了,我要是这么简单把书还给你,那不是枉费你二哥为你打了一架?” “喂,顾世子,你把书还我啦,我二哥是二哥,我是我,我又没得罪你。你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呢?”谢兰馨气得跺脚。 “反正,在我眼里,你们是一样的。所以……”顾谨扬了扬手里的书,冲谢兰馨得意地一笑,“我等着你的下册啊!” 作者有话要说:已补足,已经购买的亲可以再重新回来看下。 ☆、第五十二章 樱桃红了 谢家三兄妹目送着顾谨乘坐的马车远去,无奈地登上自家马车,调转车头回家。 谢云轩就安慰妹妹:“阿凝,别难过,二表姐不是替你重新写了个大概么?回头我和兰轩再把别的几章补上,又是新的了。再说,他不是都说了会还你的吗?” 谢兰馨听了哥哥的话,小脸上怒色渐消,点点头:“嗯,让他拿去好了,不过,他要后面的就别想了,这本我就当是肉包子打狗了。” 谢兰轩听妹妹把顾谨比做狗,不由解气:“对,咱们就不顺着他的意,他就守着那本《芳语》看一辈子的上册吧!”他一激动,不免就扯到伤口,恨得谢兰轩直骂:“这个混小子!早晚有一天,我要给他好看!” 对于他的狠话,他哥他妹都当没听到,照目前看来,论武力值,谢兰轩想赶上顾谨,这难度很不是普通的大啊!不过他们现在还是不要泼他冷水了,免得他下不来台。 谢家三兄妹一回到家,刚迈进二门,徐妈便迎上来:“少爷、小姐,你们回来啦,正巧,庄上送来新下的樱桃,夫人正惦记着你们,让我来迎一迎。” “樱桃下了啊,我最喜欢吃樱桃了!”谢兰馨一听到吃的,便笑逐颜开,“我正想着现在差不多是吃樱桃的时候了,娘在哪呢?” 谢兰轩便笑话妹妹:“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啊?” 谢兰馨“哼”了一声,不理他,向徐妈道:“我们走吧!”有樱桃吃了,她才不去管二哥呢!反正也瞒不住了,徐妈都看到了。 徐妈第一眼关注的当然是自家一手带大的小姐,但也马上就看到了躲在他哥后面的谢兰轩:“二少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哪家哥儿这么狠,下这么重的手?” 谢兰轩尴尬地笑笑道:“徐妈,你别大惊小怪的,一点点伤,我们男孩子么,谁没打过架。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 “可是夫人……” “拜托拜托!”谢兰轩双手合十,告饶道,“徐妈你就帮帮忙嘛!”又准备脚底开溜,拜托他哥、他妹:“大哥,妹妹,你们跟娘说,我不想吃樱桃,赶着做功课去了。我先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啊!” 谢云轩便道:“二弟,怎么能对父母撒谎!” 谢兰馨也道:“二哥,你这样让徐妈妈多为难呀,娘才不会信你这么着急做功课,连吃几颗樱桃的时间都没有!” “那就说我肚子疼,不吃了。” 谢兰馨苦恼地道:“可是你要说肚子疼,娘肯定给你请大夫来啊,还是瞒不住的,叫娘知道你撒谎,到时候不是更惨?”娘最讨厌他们说谎话骗人了。 谢云轩皱眉:“二弟,你越发不像样了,这借口一个接一个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就去了,好歹能吃到樱桃了。”谢兰轩挣扎不成,死心了。 屋子里,钟湘正和侍女们笑着说着什么,面前摆着一盘晶莹玉润色泽鲜亮的红樱桃,娇嫩可爱。 谢兰馨一踏进门就看见了,不由眼前一亮:“娘,我回来了!”跟娘打了声招呼,便径自扑向樱桃:“好漂亮,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哎!” “庄子上送来好几筐呢,你可尽情地多吃点!”钟湘看着女儿那馋样,含笑道。 谢兰馨便拈了一个往嘴里送,却又想到:“娘,给外祖母家送去了没?” 钟湘打趣道:“还用你来嘱咐我,早送去了,这樱桃送来也晚了,要不然你在外祖母家就吃上了。” “那娘呢,你和爹爹吃了没?” “娘早吃了,你爹还没回来呢——吃你的吧,要你挂念这么多人!”钟湘笑嗔。 谢兰馨嘿嘿一笑,把那颗樱桃吃下去,又伸手抓了一把在手里,吃得津津有味。 钟湘笑看着她吃得欢实,便转头招呼乖乖地站在一边的儿子,却马上就看到了谢兰轩脸上的伤,脸色顿时变了,语气严厉问:“兰轩,这是怎么回事?” 谢兰轩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扭捏地不肯说:“娘……” “云轩你说!”钟湘马上变转向大儿子,“你弟弟被谁伤成这样?因什么事起的争执?” 谢云轩神色迟疑地看了弟弟一眼。 钟湘马上便道:“看你弟弟做什么?你也要瞒着娘吗?” 谢云轩低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并没亲眼目睹,只知道二弟和靖平王府的顾世子起了争执,打了一架。” “兰轩,为什么打架?”钟湘冷静地问。 谢兰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娘,我也不是有心要跟人打架的,实在是顾世子欺人太甚了!”根据惯例,娘越平静呢,发作得越厉害,谢兰轩整个心都提起来了。 “什么欺人太甚,谁敢欺负你头上来啊?”钟湘冷笑,“你若好好的,人家为何欺你?你不仅学会了隐瞒撒谎,还要推卸责任!兰轩,你真让娘失望!你在学里就学了这么些东西啊!” 尽管看着儿子的伤,钟湘很心疼,但她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向儿子的母亲,若是对外人,自然便是自己儿子错了,也要先站在儿子这一边,但私下里,便要对儿子严肃一点,免得慈母败儿。 “可是那个顾世子,他欺负我也就算了,他还好几次欺负我们家阿凝呢!”说到最后,谢兰轩音量突然低了:糟了!说漏嘴了!他看了眼妹妹,果然便见妹妹一脸不高兴地瞪着他。 钟湘隐约听到阿凝两个字,便慎重了许多,严肃地看着谢兰轩:“怎么又牵扯上阿凝了?” 谢兰馨连樱桃也没心思吃了:这个二哥,嘴巴真不严,不是说好了,不提她的嘛,怎么又说漏了!如果他把自己落水和爬树的事都说出来,看自己还理不理他! 谢兰轩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看着他娘那不太和善的眼光,惴惴不安地道:“没什么……” “阿凝?”钟湘换个人问,对女儿,她的态度语气相对要温和一些,“你二哥说顾世子曾欺负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不跟爹娘讲?” “娘,我只是和顾世子有些言语不和啦,算不得人家欺负我!这次是我和哥哥们编的小册子被他拣去了不还,二哥才和他闹起来的!”谢兰馨忙解释。 “这么说来,还是兰轩太沉不住气了!”钟湘便看向二儿子,“不过,你替妹妹出气,算得上情有可原,今日可暂且不罚你!” 谢兰轩刚松了口气,便又听他娘问他:“你且和我说说,此番战况如何?” “战况?”谢兰轩傻傻地看着他娘,“什么战况?” 谢兰馨便笑嘻嘻地道:“当然是二哥你和顾世子两军交战的战况啦!”她可是听大哥说了,二哥和他的同伴有七八个人,被顾谨一人就打趴下了,虽然这坏蛋很可恶,但武力值挺高的呀。什么时候她也这么厉害就好了。 说起这个,简直是谢兰轩的奇耻大辱啊,自己不讲君子之风,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被人家轻松打败,想来都惭愧啊。 “怎么?败了?”钟湘看儿子的神色就知道这结果不怎么美妙,但还是问,“他把你打成这样,你总也给他留下点伤痕了吧?”基于两家过去的交情,还有顾谨的身份,钟湘想着该去赔个礼,毕竟自家也有错。 这等于又插了谢兰轩一刀,他更郁闷了,他们这么多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可人家毫发无伤啊毫发无伤!他们根本连边都没挨上好嘛! 谢兰馨毫不客气地出卖她二哥:“娘,你别问啦,二哥他们十来个人打人家一个,人家一点事儿也没有,他们躺了满地。” “兰轩你……你让娘说你什么好呢?”钟湘无语了,“动手之前你都不了解一下别人的实力的么?就这样撞上去硬碰硬?不对,是以卵击石!甚至连以卵击石都不如。以卵击石,好歹还有些痕迹在石头上呢。你这是……” 谢兰轩闷闷地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无勇无谋!”钟湘差点忍不住笑了,忙咳嗽了一下敛了,严厉地看着二儿子:“娘得想想,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这样好了……”正准备说出处置,便见谢兰轩脸色发红,猛烈地咳嗽起来,钟湘吓到了:“兰轩,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谢兰馨却眼尖,看到二哥偷偷地拿了颗樱桃吃,就这样了:“二哥许是噎着了。” 吃个樱桃还能噎着?钟湘便以为谢兰轩是故意吓大家的,松了口气,白了他一眼,斥道:“兰轩,别给我耍这种小把戏,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饶过你了!” 可是谢兰轩的脸色并未好转,他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那脸色都快成猪肝色了。 谢兰馨吓坏了:“娘,大哥,二哥的脸色不对呀!” 谢云轩察觉谢兰轩不是假装,马上从他身后抱住他的下肋,拼命捶打,一颗吃了一半的樱桃这才被弄得吐了出来。 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谢兰轩也是心有余悸,他没想到刚才自己耍小聪明,只是想装一下,让娘着急了,就放过自己,没想到……刚才要不是大哥,他就差点就出事了。 钟湘冷静下来,看出谢兰轩是假装的,真是又气又急,道:“云轩,你在娘面前撒谎就算了,居然还拿亲人的关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太让娘失望了。” 谢兰轩知道娘是真的伤心了,忙上前跪下认错“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次,他算是吸取教训了,以后真的再不敢自作聪明了。 谢云轩和谢兰馨也都心有戚戚焉。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分钟,汗 ☆、第五十三章 郎骑白马来 第二天,钟子枢在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下学后特意跑来安慰谢兰馨。 谢兰馨已经把这件事抛开了,但听表哥温言软语的安慰,还是很承他的情:“谢谢表哥,我没什么啦,倒是让表哥忧心了。” 钟子枢觉得表妹在自家被弄得不开心,虽然不关他的事,可也总有责任,尽管谢兰馨笑容自然,但根据他从小在姐姐妹妹们包围中长大得出的经验,觉得表妹估计是因为是客人,要照顾他们家的面子,有委屈也放在心里,便还是想方设法想要让表妹真正地开怀。 他想着姐妹们平素都在家中,拘束比较多,便有了主意:“自上次浴佛节出门,你们姐妹又有些日子闷在家里了,不如趁着过两日的假日,一起到庄子上散散心如何?这时节,只怕早熟的桃子可以吃了,表妹不是早就惦记着了吗?” 谢兰馨眼前一亮,道:“真的吗?那太好了,自从我来了京城以后,的确还没去外面到处看看呢,娘也不肯让我一个人出门,哥哥们又没空陪我玩,还是表哥你对我好!” 钟子枢便笑着道:“这有什么,表妹若想出去玩,但凡我有闲,定然奉陪。既然如此,那我去问问姐妹们要不要一道去,也要求祖母答应呢。” “嗯,人多才热闹呢,祖母也去就最好了。” 钟母看到他们一道进来请求去庄子上玩,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去吧,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正该趁这些年痛痛快快地玩,等大了可就没这样闲暇的日子。”又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就不跟着你们折腾了,你们兄弟姐妹们一道好好去玩吧。” 谢兰馨回家和母亲说起,钟湘也没有不应的。 谢云轩兄弟当日要陪谢安歌去拜望他的一个故交,却遗憾不能奉陪。 第37节 到了出行的这日,钟母不放心,除了派了得力的管事并多多的家丁护送以外,还让世子钟子梁送他们。 庄子并不算远,她们一早起来,出西城门往北,行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 钟家的这庄子在山脚下,西面遥遥可见的是秦岭,往东去不多远,便是邙山。四面连陌纵横,大多都是京中贵人们的庄子,谢家的庄子也有几处在这儿。此时已是仲夏,京城里的天气已经渐渐转热,但一到了庄子上,却马上感觉凉快许多。 看见那一派乡野风光,谢兰馨颇有到了玉溪村的亲切感。 庄子里有两株樱桃树,谢兰馨见了,就有一种想亲手去摘的冲动,但看着斯斯文文的表姐妹们想想还是算了。至于桃子,却遗憾还没成熟,不大好吃。 早早地用了午食,文采便说庄子里不好玩,不如骑马去邙山,还可去上清宫问道。 姐妹们都没意见,出来了,总需要放肆一回。唯二的两个男丁,自然也毫无异议。 大家都换了骑装,又牵出马来,利落的登鞍上马。 此时勋贵人家,大多尚不以柔弱为美,闺中少女们,在兄弟陪伴下,骑马出行也是常见,因而钟家姐妹几个骑术都尚可,马又驯良,并不担心出什么意外。便是看着柔柔弱弱的文梨,也轻松自如地上了马。 独谢兰馨在乡下几年,因为条件限制,却没有习过骑术,毕竟乡下地方大多是农田,道路又窄,沟壑又多,钟湘担心女儿出意外,禁止她学骑术。 于是此时谢兰馨便对着马束手无策了。 钟文采便得意了:“阿凝,你连马都不会骑啊!你还是坐马车吧。哈哈!”说着便率先挥鞭先行了。 钟三小姐文楚忙紧跟上去:“五妹,你别跑太快!” 文采的亲哥钟子梁跟二妹文柔嘱咐了一声,便也赶紧追上去。这小妹被继母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就那么三脚猫功夫,也敢策马飞奔,万一出点事,他还不被继母恨死。 钟文梨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了。 谢兰馨看着绝尘而去的表兄表姐们,欣羡不已。 钟文柔便走过去安慰她:“表妹,不会骑马可以慢慢学啊,我特地给你选了一匹温驯的母马。” 说着就准备手把手地教谢兰馨骑马,谢兰馨见其他姐妹都走远了,便对钟文柔道:“表姐,你不用管我了,你也骑马走吧,我坐马车就好了。” 说着便自觉地上了马车,她知道学会骑马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因为她一个耽搁文柔表姐和子枢表哥游玩。 郊外人很多,风景也辽阔,很多人是骑着马,一边逛,一边欣赏风景的,一直坐在马车里可感受不到那种清风拂面视野辽阔的感觉。 谢兰馨心中觉得很遗憾,但是谁让自己不会骑呢! 钟子枢看出她的失落,骑马跟在她坐的马车边,道:“待会儿到那边,有一处比较开阔的草地,我教你怎么骑。” “可是你不去爬邙山吗?” 钟子枢微微一笑,道:“我又不像姐妹们那样,偶尔才来一次邙山,我们常常来玩,不差这么一次的。反正有大哥带人陪姐姐他们上去,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危。” “那好啊!”谢兰馨便欣然答应了,她真的好想学会骑马的。二哥也是,早就说要教她的,可拖了这么久也没教,害她现在一个人落了单,还要这么麻烦表哥。 到了邙山脚,其他人都去爬邙山了,钟子枢跟她们说了声,便留下来陪着谢兰馨练习骑马。 谢兰馨站在钟子枢的马前,对着眼前帅气的高头大马,发了愁,这匹马的马背,比她高了快有两个头了,她只能仰望,她咬着手指,十分忧伤:这么高,怎么上去呀! 那马好像也在鄙视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她一眼,朝她喷了口气,吓得谢兰馨倒退了几步,它却安闲地低下头去吃草了。 “表妹,不要怕,它很温驯的,你来摸摸它,跟它先认识认识。” 谢兰馨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试探着伸手去摸,那马儿依旧淡定地低头吃草,谢兰馨不由胆子大了一点,在钟子枢的教导下和马儿亲近,渐渐的,便不再怕了。 正准备继续下一步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嘿,小胖妞,你怎么在这啊?” 谢兰馨转头便看到顾谨带着他的小厮暮雨,并一干侍卫,骑在一匹更高的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真是冤家路窄! 谢兰馨暗自腹诽:顾谨这人真是阴魂不散,自己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怎么又给碰上他了? 哼,她才不要理他呢!还是和马儿打招呼,联络一下感情比较好。 顾谨也不在意,转而向钟子枢打招呼:“钟子枢,你平日不是常在家念书的吗?怎么今日倒有空出来玩?” 顾谨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谢兰馨,他语气玩味道,“哦,原来是为了陪小表妹啊……冯表姐要是知道了,恐怕得要伤心了。” 钟子枢知道他说的是冯嫣,蹙眉道:“还请顾世子慎言!” 顾谨斜睨他一眼,打趣道:“怎么,我说错了不成,冯表姐对你的心可是路人皆知啊。”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已经隐隐知道些男女之事了,顾谨又少人管束,一些浑话也听了不少,虽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谁对谁更亲近些,有男女之思,却已经能看出来了。 冯嫣比钟子枢大两岁,又是女孩子,正是芳心初萌的时候,而与公主府常来往的子弟们中,钟子枢虽还年少,却品貌才华出众,性情温和,待人体贴入微,冯嫣渐渐地便有了些心思,而这点小心思,却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不然冯嫣平日也不会对钟文柔嫉妒却忍让了。 “顾世子,你说得越来越离谱了!”钟子枢皱眉道,“这样的话岂能乱说。” “就你是正人君子啊?”顾谨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好心给你个忠告哦,你若不喜欢冯表姐,就不要待人家那么温柔。” “顾世子!”钟子枢俊眉蹙得更紧了,要不是表妹在这里,他都要拂袖而去了。 正说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顾谨听到动静,转头一看,便笑了:“钟子枢,看,冯表姐来了!” 他早就知道,这样的场合,以冯嫣的性子,只要得了消息,为了钟子枢,她定会赶来的! 顾谨话音刚落,便见冯嫣下了车,向他们走来,人未到,声先到:“表弟,好巧呢,竟然在这儿遇见你。” 她径自走向钟子枢,都没留意到旁边的顾谨。 “表姐,你也出来玩啊?”钟子枢被顾谨刚才的话影响,回应得有点不自然。 冯嫣却没注意,依然高高兴兴地道:“是啊,我想着好久没出来,趁着如今还不太热,出来走走。” 顾谨便在旁刷存在感,语气里带了些玩世不恭:“表姐,这儿还有你一个表弟呢,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说话?” 冯嫣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顾谨,草草地和顾谨打个招呼:“原来顾表弟也在啊,真巧啊!” 顾谨笑嘻嘻地道:“是挺巧的!” 钟子枢看向顾谨,若不是他这么说,自己还当是他把表姐叫来的。 冯嫣显然没心思理会顾谨,又继续和钟子枢说话,问东问西,这个那个的,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歇,钟子枢一概温和的回答。 顾谨看了眼被缠得紧的钟子枢,笑了一笑,便去找正牵马溜达的谢兰馨:“喂,小胖妞,你不在家好好给我写故事,怎么倒有空出来玩啊?” 谢兰馨不想理会顾谨,可此时没了钟子枢替她阻挡,顾谨已经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想不理也不行了,便气恼地道:“要你管,我写不写故事,于你何干?” “难道你不想要我手上那本上册了不成?”顾谨故意道。 “你要就拿去好了,我已经写了新的,不缺你手上的那一本了,至于下册,你也别想看了,我给阿猫阿狗,也不给你看,哼……”谢兰馨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顾谨便不高兴了:“你这小胖妞,真是不知好歹,我看上你写的书,那是你的荣幸。居然拿我去和阿猫阿狗相提并论,你才是小胖猪呢!” 钟子枢一边和冯嫣说话,一边还留意这谢兰馨那边,听他们吵起来了,忙扬声道:“哎,你们别吵架呀!” 顾谨和谢兰馨两人斗嘴逗得兴起,异口同声回了句:“要你管!” 冯嫣见钟子枢有些郁闷的表情,眼中闪过不悦之色,却笑着安慰他:“表弟,你不用管这么多,他们这样吵吵,说不定以后还成了一对儿了,你倒显得多事了。” 可听了冯嫣的安慰,钟子枢觉得自己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第五十四章 骑马风波 谢兰馨脱口说出“要你管”,才意识到自己冲了子枢表哥,颇不好意思,想着是因为和顾谨吵架才导致的,便瞪了顾谨一眼,不再和他说话。 可顾谨哪里是愿意让人无视的人,他看谢兰馨似乎还不会骑马的样子,便故意骑着马绕着她小跑了一圈,然后调侃地问她:“小胖妞!你是不是还不会骑马啊?” 谢兰馨愤怒地抬头:“不会骑又怎么样?” “这个很简单的啊!你真笨!”顾谨得意洋洋飞身从马上下来,又重新潇洒上马,一脸鄙视说:“瞧,小胖妞,像我这样就行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说着还在马上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来:时而侧身向下,时而倒立,还在马儿奔跑的过程中,不停地上马下马。 谢兰馨看着顾谨远去的身影,目瞪口呆。 钟子枢见顾谨撇下谢兰馨突然走了,剩她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在原地,便跟冯嫣说了一句,也不等冯嫣挽留,便走了过去,轻声安慰谢兰馨:“表妹,像顾世子那样是需要长久的练习的,我也还做不到呢,你不用羡慕。你现在不怕马了吧?要不要骑上去试试?” “嗯!” 谢兰馨重重地点头,想起刚才自己跟顾谨吵架时,口没遮拦地说表哥多管闲事的话,便有些歉意道:“表哥,刚才我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对不起哦。” 钟子枢好脾气地微笑着道:“这有什么,没关系的,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说着伸手接过缰绳,“来,表妹,我托你上去,小心一点……” 谢兰馨在钟子枢的帮忙下,终于骑上了马。骑在马上的谢兰馨俯视地面时,一下子就感觉自己高了一大截,望远时,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谢兰馨不由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替她牵着马的表哥,一脸感激:“谢谢表哥,表哥你真好。” “表妹客气了。” 钟子枢把骑马要注意的事项都一一跟谢兰馨交代了,牵着马走了一段时间,让谢兰馨熟悉了在马背上的感觉,才把缰绳递给她:“好了,现在你试着小跑一段,别太快!” “嗯!”谢兰馨依言试着催马儿快跑几步,钟子枢担心她,也忙从旁边的仆从那里牵了马过来,紧紧跟上去,随时关注着谢兰馨的情况,仔细的指导:“缰绳别拉太紧……要脚轻磕马肚……别太紧张……” 等到顾谨炫了一通自己的骑术,转身回来的时候,便见两人骑着马儿渐渐远去了,不由呆住。 顾谨便朝冯嫣道:“冯表姐,你怎么不把你家那位表弟拴紧了啊,怎么让他跑了呢?” “顾谨,你这是什么话!”冯嫣气恼地道,“我还要说你呢,怎么这么没用,不好好看牢你的那个小胖妞。” 顾谨懒洋洋地看着她,道:“什么小胖妞?”他这么叫还行,冯嫣也这么跟着叫可不行! “哦,算我叫错了,行了吧?”冯嫣轻哧一声。 “哼”顾谨用鼻音哼了一声,一夹马腹,快马加鞭地赶了上去。 “等等我!”冯嫣顿足不已,忙也骑上马跟了上去。 冯嫣骑术不错,很快就追上了钟子枢和谢兰馨。 等看见谢兰馨骑着马慢吞吞的散步,钟子枢则言笑晏晏地陪伴在一边,冯嫣心中那酸溜溜的味道就更别提了。尽管知道谢兰馨才九岁,长得胖嘟嘟的,身量也尚小,还只是个女孩子,离少女还远着呢,表弟就算喜欢哪个女孩子,也觉不会看上现在这么个小胖女娃,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觉得,陪伴在钟子枢身边,被他温柔对待的应该是她才对。 “表弟,你们等等我呀!”她边叫着便狠狠地给自己的马抽了一鞭子,马儿长嘶一声,冲向谢兰馨。 谢兰馨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一眼,正见冯嫣的马儿朝自己冲过来,不由吃了一惊,她一紧张,下面的马儿也不安稳来了,不由颠了她好几下,还是钟子枢在旁指点着才稳住了。 冯嫣的马儿在离谢兰馨只有一两丈的时候偏了方向,与谢兰馨隔着一个马身的距离并驾齐驱。看顾谨和钟子枢都有些不满,想要开口指责她,冯嫣便抢先一脸不好意思地朝谢兰馨道歉:“阿凝,真是对不住,让你受惊了。不过你也真的太没用了点,这就吓到了。” 谢兰馨一点都不高兴听她这没诚意的道歉。 冯嫣也不在乎她的反应,径自对钟子枢道:“难得此处如此开阔,正可放马奔驰一番,表弟,不如我们来赛马如何?” 说着,也不等钟子枢同意还是不同意,便又一夹马腹,催马上前,然后一挥马鞭,她的马儿又飞快地往前跑去了。 第38节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挥鞭时鞭尾碰到了谢兰馨马的眼睛,那马儿吃痛,像是疯了一下跑了起来,这样失控的马儿根本不是谢兰馨能够驾驭的,谢兰馨不由惊叫起来! 顾谨却见到了冯嫣的那一鞭子,忙追上去,与谢兰馨并驾齐驱,教她:“小胖妞,控制缰绳,夹紧马腹,你不能乱,马儿才能听话。” “我不行……啊,救命……”谢兰馨现在已经心神大乱,哪里还听得进顾谨的话,手忙脚乱的,那马儿就更加不听指挥了。 顾谨见自己说没用,且马儿越跑越荒僻,前面不远处可有好几块陡峭的岩石,万一谢兰馨在那里摔了,那真的是脖子都会摔断的。顾谨便紧紧迫近谢兰馨的马,试图跳上那匹马,可总也找不到机会,眼看离前面的乱石堆越来越近,顾谨狠了狠心,在那马儿长嘶之后,趁着离得近,从自家马上站起,一下跳上了谢兰馨的马,还未待两人喘口气,马儿就因为感觉到有新的人坐到身上,似乎更受刺激了,像疯了一样向前面的山崖冲去。 顾谨见势不妙,当机立断,让谢兰馨把脚从马蹬里抽出来,便抱着谢兰馨跳下马去。 此处正是一个斜坡,顾谨抱着谢兰馨立足不稳,便一起往下滚了,滚了好久才停下来。 谢兰馨只觉得头晕目眩,但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倒不那么害怕了。 顾谨见谢兰馨紧紧闭着眼,还以为她摔晕了,急着想摇醒她:“小胖妞,快醒醒,你有没有怎样?” 谢兰馨只是有点晕,被他这么一折腾,马上就睁开眼,于是一张熟悉俊美的面孔映入眼帘。 不是顾谨那个讨厌鬼是谁? 谢兰馨别别扭扭地道谢:“刚才……谢谢你了,顾世子。” 她还以为这一次自己要完蛋了,呜呜……她再也不要骑马了! 顾谨站起身,捋了下头发,得瑟道:“那是,也不看看本世子是谁,这点小事……” 谢兰馨顿时觉得他虽然比以前好一点,但还是有点讨厌啊。 碧草如茵,蓝天白云,天朗气清,心情么…… 谢兰馨左右看看,道:“我表哥他们呢?” 顾谨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头顶的那个斜坡,道:“在上面呢!” 钟子枢本也有意向谢兰馨这边追来的,但冯嫣那边也出了状况,她的马儿飞快地往前跑,冯嫣也在大叫“马受惊了”“救命”,钟子枢便只好去看冯嫣的情况。 等冯嫣那边平定下来,钟子枢要赶去看谢兰馨时,顾谨和谢兰馨已经从斜坡下走了上来,幸好,这儿还大多是草地,没有大块的石头,两人只是狼狈一点,并没受什么伤。 钟子枢围着谢兰馨问长问短,关怀备至,顾谨便冷下脸冲着冯嫣道:“冯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要不是我在,那就是一条人命,你知不知道?” 冯嫣一脸无辜:“我怎么啦?” “刚才难道不是你的鞭子甩到了谢阿凝的马,才让马儿受惊的吗?别以为没人注意到!” 冯嫣却不甘示弱,道:“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打自己的马儿,谁知道,谢兰馨的马儿就在我边上,我也是不小心,才一起打到了。”说着看了谢兰馨一眼不满地道:“谁知道她这么没用,如果是我,早在第一时间就把马儿给控制住了。真是的,不会骑马还骑什么骑!害得我的马也受了惊!” 钟子枢便也皱眉道:“表姐,这次的确是你先不小心,以后行事万不可这样了。再说你的马儿问题不大,你自己也安抚得了的,刚才你干嘛叫救命啊?” 冯嫣便委屈道:“表弟,你也站在他们那边欺负我吗?” 钟子枢看到表姐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了。 顾谨便冷笑一声:“真能装!”说着便转身拉着谢兰馨走人:“小胖妞,快跟我走,刚才我救了你的命,害得我的马儿也跑了,你得陪我去找回来!” 谢兰馨被他扯得踉踉跄跄的:“喂!坏蛋!我走得没这么快啦!” 钟子枢忙驱马上前:“顾世子,你放开表妹,她走不快,至于马儿,我帮你去找就好了!” “用不着你!” “表弟,等等我!” ☆、第五十五章 惊魂 钟子枢最终被冯嫣拦住没有跟上来。 顾谨听着背后马蹄声停住,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哎呀,顾世子,你要拉我去哪里啦?” 顾谨斜睨着她,哼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为了救你,把我自己马给扔下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不该陪我去把我的马给找回来吗?” 谢兰馨知道是自己害人家丢了马,确实该帮忙去找,便道:“我陪你去找就是了,可是你别拉我那么紧啊,我自己会走的。” “谁让你那么笨啊”顾谨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谢兰馨揉着手腕,腹诽:这人力气那么大,还那么粗鲁!果然不能对他有好印象。 “我哪里笨了?你不要老觉得全天下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好不好?” “还说自己不笨,那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你站在那里已经碍了某个人的眼了。” “你是说冯嫣?”谢兰馨也不是笨蛋,自己的马好端端地被抽了一鞭子,才疯了一般跑了起来的,这罪魁祸首就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不是她还会有谁?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嘛!” “你少看不起人。”谢兰馨气鼓鼓,自言自语着,“可是我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啊!我只见过她一次,就是那次和我娘一起去了夷安公主的宴会。” 顾谨凉凉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我看你以你的脑袋,想到天黑,也想不明白。” “顾世子,你讲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刻薄啊?”谢兰馨跺脚,一张白生生的包子脸都皱了起来。 顾谨忍着去捏一捏的冲动,故意东张西望着道:“你不是说帮我去找马的吗?” 也就谢兰馨好脾气,又感激他刚才的救命之恩,不然她早就跑了。 “那你还不快点。” 顾谨原说要找马,本来是拉谢兰馨走开的借口,结果发现附近真的没了自家那匹马的踪影。谢兰馨骑的马受惊了跑远是正常,可照理自家那马不会受惊啊? 顾谨便把跟随的人都叫上一起去找。 谢兰馨便见他们每个人都是骑术精湛得很,就她不会骑马,谢兰馨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她都觉得自己好多余,根本用不着她跟来嘛!可是人家丢了马,那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打死她都不可能说出,不想帮忙去找的话呀! 正想着,顾谨用力一托就把她托上了马背,跟着他也飞身上来,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谢兰馨被这突然吓得惊叫了一声,便听见顾谨得意的笑声:“小胖妞,你当感谢我,不然你怎么感受这风驰电掣的感觉啊。” 被他一嘲笑,谢兰馨倒淡定了,闭上了嘴,心里咬牙想着不能被他看笑话。 渐渐地,她也能放开心去感受这野外的景色了。 可是一群人沿着之前的方向搜寻了半天,也没有见到半点马的影子,也不知道顾谨的那匹马跑哪里去了,照这样找下去,到天黑也不一定能找到。地上的马蹄,因为游人多的缘故,也乱七八糟的,没法分辨哪个是顾谨的马儿留下的。 顾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便吩咐:“大家四散开来再找找吧,我就沿着面前这条道再往前走一段。”见有人想要反对的样子,顾谨便道:“放心,我不走远,就往前一点点。” 大家想想,便依言像扇面一样散开,这样顾谨大叫一声,旁边的人也能听到立刻赶过来。 谢兰馨却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前面的山林:“顾世子,这不太好吧?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谢兰馨想想他一人干翻自己哥哥等人十来个的武力值,便姑且信了。 两人共乘一骑,顾谨偶尔打个唿哨呼唤自家的爱马,却一直没见回应;偶尔站在马背上远望,也看不见什么吗的影子;便时不时低头察看马蹄迹,顺着那痕迹往前行,可是越往前,林子就越密。 谢兰馨眼看着天渐渐暗下来,不由得道:“顾世子,我看天色有些不好,好像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跟其他人汇合吧!不然,等下他们都找不到我们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把你弄丢的。”顾谨不耐烦道。 谢兰馨见顾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乖乖闭嘴不言了。 可是又行了一阵,雨落下来了,顾谨却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一样,根本没走出刚才的林子,“顾世子,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啰嗦,本世子怎么会迷路。” “那我看刚才我们走的也是这条路啊!” “那是你看错了,这里是在林子里,那些路本来就看起来就差不多的。” 谢兰馨妥协:“好吧,那你不是迷路,现在下雨了,我们总该先找个山洞之类的地方避避雨吧?” “这个还用你说!”顾谨没好气道。 算他们运气好,没多久之后,就找到了一个山洞。 刚进了山洞,外面的雨就越下越大,像天神打翻了洗脸盆似的。风也从山洞口灌进来,这天气一下子就从仲夏回到了初春。 谢兰馨觉得冷,不由往山洞里面躲了躲,抱着手臂跳啊跳的。 顾谨忙提醒:“别走得太里面!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说着把洞口附近一些还没湿的枯枝败叶杂草什么的拢了拢。 “哦,”被顾谨这么一说,再看里面黑洞洞的,谢兰馨也有些害怕了,忙走出来一些,看着顾谨忧心地道:“顾世子,你说他们能找到我们吗?要是一直下雨,我们不是回不去了吗?” “应该不会吧!”顾谨不确定,接着又道,“我们再等等,要是雨一直不停的话,那我们就冒雨回去得了。” 谢兰馨摸着瘪瘪的肚子,苦着脸道:“可是我现在肚子就好饿了。” 顾谨一边点火一边道:“你都这么胖了,少吃一顿就当减肥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啦,我就是肚子饿了嘛!我说一声也不行么?”谢兰馨气恼地嚷道。 只听“啪”地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在谢兰馨的面前。 “什么呀?”谢兰馨定睛一看,便跳脚大叫:“蛇!蛇!” 那条蛇从山壁上掉下来,还似乎有些晕头晕脑的,头部抬起来,那对小眼睛似乎正盯着谢兰馨看。 谢兰馨都快吓哭了,便见寒光一闪,一柄小匕首定在蛇的七寸上。 顾谨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看着快吓晕过去的谢兰馨道:“好啦,别叫啦,蛇已经死啦!” 说着把匕首连蛇一起捡起来,在谢兰馨面前晃了晃:“不就是一条长虫吗?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原来你也会怕啊。” 谢兰馨惊魂未定,但还是下意识地斗嘴:“谁知道它有毒没毒啊!再说,它突然这么掉下来,谁不怕啊。”想着自己如果再往前一步,这蛇可能掉在自己身上,她就觉得全身毛骨悚然。 顾谨便嘲笑道:“我觉得你完全不需要怕它,它怕你才对,人家本来在上头呆得好好的,被你一声吼,吓得掉下来了。” “怎么是我吓它,明明是它吓我好不好!”她看着那挂在匕首上晃来晃去的的尸体,头皮发麻,站远了一些,“喂,你不要一直在我眼前晃了行吗?怪恶心的。” “嫌恶心啊,那你待会别吃哦。烤蛇肉可是很好吃的!” “谁要吃它啊!这东西这么可怕,还滑腻腻,我还是等雨停了,回去吃好吃的比较好。” “这可是你说的啊。” 顾谨说着就开始拿出火折子,把之前拢的柴火点起来,烧了个小火堆。 谢兰馨便靠近火堆烤火,看着顾谨动作熟练地把那条蛇剥皮切段,拿到外面用雨水洗了洗,又从怀里摸出一包调料来抹了,用树枝串了在火上烤。 看他那认真的架势,谢兰馨惊讶的道:“这真的能吃啊?” 顾谨一边专心的翻转着,一边道:“这可是好东西,等下我烤好了,你别跟我抢就是了。” 第39节 谢兰馨嘟嘴道:“谁要跟你抢啊。”要不是怕冷,她都不想过这边来。 “喂,小胖妞,你看我一天之内可救了你两次了,你要怎么谢我?”考的过程中闲极无聊,顾谨又找谢兰馨说话。 “谢谢啦!” “好没诚意的样子!话说,我除了帮你杀了它,还把它大卸八块替你报仇,你说着蛇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冤有头债有主啊。” “喂!你可太没良心了哦!” 吵吵间,慢慢地,烤蛇肉的香味就出来,闻着那味道居然比烤鱼烤肉的味道还要香! 谢兰馨闻着香味,看着顾谨拿起来吃第一口,她委屈兮兮地摸了摸正在咕噜噜叫唤的肚子,她好像更饿了。 顾谨见她望着自己可怜巴巴的眼神,凶道:“要吃就说,不要用你那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着没好气地把其中一串递给她。 为了吃的,谢兰馨能屈能伸,呵呵笑了一下,道:“顾世子,谢谢你啊。” 谢兰馨眉开眼笑地接过,啊呜一口,嗯嗯,好好吃啊!果然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吗? 顾谨没好气地吃着自己手里的蛇肉,嘀咕:“给吃的比救命还要谢得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啊,最近大家都很少说话 ☆、第五十六章 端午观龙舟 顾谨和谢兰馨吃完烤蛇肉后没多久,雨便慢慢停了下来,变成淅淅沥沥的朦胧小雨。 谢兰馨惊喜道:“快看,雨停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呢!” 她可不想在这山洞里过夜,虽然现在是初夏,夜间天凉,再加上毒蛇虫蚁什么的骚扰,只要稍微想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嗯,那我们现在牵了马儿回去吧!” 顾谨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人声马蹄声。 原来是顾谨的那一帮子随从找来了。他们一见下雨,便马上收缩汇聚,却没见到居中的顾谨两人,又因下雨,马蹄印什么的都被雨水冲没了,所以找起来花了点时间。幸而顾谨虽然迷路,但差不多是在原地一个范围内兜圈,并没有走太偏,因而还是被及时的找到了。 这时候钟家人早就回到庄子上了。 他们看天色不好,怕被阻在山上回不了家,就提早下了山。下山后听说谢兰馨跟顾谨一道去找马了,又从钟子枢的含糊其辞中听说了失马的一切因由,钟文柔便责备钟子枢没看好谢兰馨:“之前你是如何向我担保的,如今除了这样的事,看你如何向姑母交代!”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暗暗埋怨上了冯嫣,虽然弟弟说得不清不楚,可大家都不是糊涂人,谁听不出来,冯嫣在其中起的作用。且,冯嫣对钟子枢有心,钟家的兄弟们怎样不知道,姐妹们大的几个却都看出来了,估计不知道的就一个文采。不过呢,文柔和文楚都和冯嫣接触得不少,面上虽然交情还算不错,但却都不大喜欢她做自家弟妹,可是自家亲娘却很有意这么亲事,两姐妹也都无可奈何。 钟子枢也很自责,自然不会辩驳什么,冯嫣就在那儿替他辩解,说顾谨和谢兰馨的各种不好,却让钟家众人都不大舒服。不管如何,谢兰馨也是他们的姑表妹,顾谨在他们家附学,冯嫣这般说他俩,钟家人脸上也不好看。 因为顾谨和谢兰馨不是单独出行,有这么多人保护,大家倒也放心,便都会庄上去等了,冯嫣自然也跟着去了,大家看在夷安公主的面上,也只能忍她。 回到庄子后,等了许久,钟子枢和钟文柔等人见他们两人还不回来,可急坏了,初时只道马还没找到,后来便想只怕被雨阻住了,可等雨停了,便有些急了,虽然觉得照理说顾谨身边那么多随从,谢兰馨根本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可是这两人消失了一整个下午了,不得不让人担心有个万一。 正准备招呼人去找,谢兰馨和顾谨在随从们的护送下回了庄子。 顾谨和谢兰馨两人身上衣服差不多已经全湿了,穿在身上极不舒服。 “阿凝,冷不冷,快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着凉了,姑母要是知道你跟我们出去玩,还失踪了这么大半天,定要责怪我们没照顾好你了。”钟文柔一个劲儿地关切询问。 “二表姐,我没事啦!”谢兰馨颇为过意不去。 “我听子枢说,你和顾世子是去找马了,怎么马儿倒是自己回来了,你们俩倒是不见了?” 说来,顾谨的马儿也神了,它不仅自己回来了,还把谢兰馨骑的那匹马也带回来了,大家后来都猜测,它不是跑丢了,是发现谢兰馨那匹马跑丢了,特意去找人家回来的。 谢兰馨抱怨道:“还不是因为那场雨,我俩找不见马儿,正巧下雨了,所以就躲进山洞里避避雨,谁知道下雨下那么久都不停。” 钟文采却凉凉道:“谁知道某些人是不是特意去山洞玩耍的啊!” 谢兰馨被气到了,“表姐你要喜欢,我还巴不得你替我去呢!你不知道,山洞里都是蛇虫鼠蚁的,好吓人的。我们今天也遇到一条长虫落在我的脚边,要不是顾世子眼疾手快把它给杀了,我恐怕就被咬了呢!” 钟文采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最怕这些东西了,“别说了,别说了,怪吓人的。” 钟文梨却饱含幽怨地看了谢兰馨一眼,慢悠悠地道:“能得顾世子另眼相待,阿凝你真是好福气呢!” 谢兰馨张口结舌看着钟文梨,这什么跟什么啊? “好了,别胡说了,没看阿凝的衣服还是湿的吗?你们都是做姐姐的,不说关心几句,也不该这么跟阿凝说话。”钟文柔见她们越说越不像了,便打断了她们。特别是文梨,这丫头心思可有些不太对,阿凝才九岁好不好,她说的是什么话?看样子,倒是她对顾世子有些…… 谢兰馨感激地看了一眼二表姐。 钟文柔转身,催促谢兰馨快去洗,“阿凝,别听他们胡说,快去洗一洗,免得染了风寒。” 洗沐更衣毕,稍稍休息了片刻,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赶回城。没有特殊情况,留宿在外,却不太好。 到谢兰馨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但还是去母亲那里请了安才去休息,钟湘见她疲惫的样子,也没问她今日如何,便赶她回屋睡觉。 谢兰馨觉得整个人都很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可是,梦里,却时不时出现那个坏蛋的身影,每次,都是在自己奔逃中被他所救。最后,他总要问一句,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白天累到了,晚上梦中却又奔逃了一夜,第二日谢兰馨的精神就不是很好,最让她郁闷的却是她突然不知怎么想起唱戏里往往有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什么的,害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钟湘看她这精神状态,自然就要问个究竟,问她昨日怎么了。 谢兰馨想了想,觉得自己昨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便没瞒她娘,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钟湘一听冯嫣这般针对自家女儿,便没好声气地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娘俩一般的不要脸!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以后还了得!”又嘱咐女儿以后躲冯嫣远点,“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心理却下定注意要出口恶气了。只是有些乌糟糟的事,此时却还不宜告诉女儿知道。 谢兰馨也就不痛快了两天,以后还是照样过日子。毕竟那些不喜欢的人,平素也极少见到,一般影响不了她的生活。 转眼却是端午到了,谢兰馨在自己的闺房里换上了一身二哥谢兰轩小时的衣服,去了钟湘的房里。 “你这是什么打扮?家里难道没你穿的衣服了?” “哎呀,娘,阿凝这是有事想求娘答应呢!今天洛河有赛龙舟比赛,我想和大哥、二哥一块儿去看赛龙舟啦!” 钟湘上下打量她,“你这是自己都准备好了,打算先斩后奏了?” 谢兰馨嘟嘴道:“我哪有啊?我要是真想先斩后奏,我就不来娘这里,直接跟着哥哥们去外面就是啦!” “那你自己小心一些!”钟湘答应了,不过还是在出门之前把谢云轩和谢兰轩叫来仔细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好好看着点妹妹 谢兰馨一家子出门去观赛龙舟。 洛河上熙熙攘攘都是人。 沿河就是各种摊贩、杂耍班子、街头艺人、捏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卖点心、卖胭脂水粉的等等。 谢兰馨想近距离看赛龙舟,所以沿着河岸挤进了人群中,刚想跟哥哥们分享自己观龙舟的感谢,就见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位哥哥都不见了,想是刚才人多的时候走散了。谢兰馨也不急,这是他们早就料到的,等下她只要按着事先约定,往某地去等人就好了。 谢兰馨刚挤出人群,还没松口气,就被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给撞了一下,要不是她及时稳住身形,这就要跌在地上了,这里这么多人,说不得她就被踩踏了,可刚才这一撞,还是疼得她直皱眉。 还未待谢兰馨出声呢,那人就粗声大气地说:“挤什么挤?没看到这里那么多人吗?” 谢兰馨抬头,见面前的人长得人高马大的,便不想徒惹事端,便道:“刚才大家都是不小心的,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但那人偏不肯放过她,还一把拉住了她,道:“这可不行,你没撞疼,我这胸口倒是撞得很疼呢!” 谢兰馨见这人强词夺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哥、二哥,你们在哪里啊?你们妹妹被人欺负了啦! “你这人怎么这样?”他这般高大,自己怎么可能撞疼他?没想到自己刚才一番息事宁人的话,反倒惹得对方想讹诈上她了。 “我这人就是这样!” “小胖妞,你跟这样的人说什么废话?别理他!”忽然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谢兰馨惊喜地抬头,见果然是顾谨,心下暗松了口气。倒不是她对顾谨有多信赖,而是在面对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时,见到自己身边有熟人,她的心就定了下来。 那人听到顾谨叫她小胖妞,就多留意了一下谢兰馨,看出她原来是女扮男装,难怪长得细皮嫩肉的。再一想,这圆圆胖胖的样子,不就是当年在玉溪乡下认识的谢家姑娘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汗 ☆、第五十七章 故人来 正僵持间,便听有人道:“阿凝,你跟这样的人说什么废话?别理他!” 谢兰馨听到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喜地转头,便见是二哥和大哥挤了过来。谢兰馨见了救兵,立马告状:“大哥,二哥!这个人刚才撞了我,还想讹诈我!” 谢兰轩护在妹妹面前,怒视那人道:“怎么,你撞了人,连句道歉也不说,想怎么样?”刚才正好一阵人潮挤来,谢兰轩感觉手一松,一转头自家妹妹不知道被挤到哪了,差点把他和云轩的魂都吓飞了,两人忙回头来找,幸而谢兰馨还呆在原地,很快就找到了。 那人见到谢云轩和兰轩,便瞪大眼睛,再多留意了一下谢兰馨,便看出她原来是女扮男装,难怪长得细皮嫩肉的。再一想,这圆圆胖胖的样子,再加上这称呼,这眼前的这个小子,不就是当年在玉溪乡下认识的谢家姑娘吗?便忙向他们告饶:“误会误会,谢家两位兄弟,还有谢小姐,刚才是我脾气太冲了,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谢兰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谁跟你是一家人?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么个亲戚,别在大街上胡乱攀亲!” “你们都不认得我了?我是黄耀祖啊!算起来我们也是表兄弟啊?” “黄耀祖,谁啊?”谢兰馨怎么想也想不到有这么个表兄弟。 谢云轩和谢兰轩就觉得这个名字比较耳熟,再一看,人也很眼熟,正想着到底是谁呢,就听那黄耀祖自我介绍:“哎!你们怎么都不记得我了!我当年去过玉溪村,到你们家做过客的啊!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谁要和你有缘啊!”这么一说,三兄妹都想起来黄耀祖是谁了。 当年在乡下,因为守孝,谢安歌夫妇闭门谢客,但过了周年祭后,还是偶有当地名流来拜望,也不能一概拒之门外。其中,便有当地的县太爷一家。 这家人,说起来还与谢家有些沾亲带故:黄夫人是钟湘娘家三嫂的庶妹。正因有这么一层关系,谢家也不好把他们拒之门外。 黄夫人虽是庶出,也算是侯府千金,因为她尚讨嫡母的欢心,当年嫁了进京赶考的年轻举子,也是她运气好,夫婿没几年就考中进士,虽然到现在还只是个县令,但正因如此,夫妻恩爱,她又有儿子,因而日子很是不错,又生了儿子,在家地位稳固,养得自己珠圆玉润,儿子更是白白胖胖的。 看到同样白白胖胖的谢兰馨,黄夫人十分喜欢,后来闲聊时,便向钟湘恭维她女儿,夸自家儿子,明里暗里地说谢兰馨与黄耀祖如何如何地般配,不如两家亲上加亲。 钟湘差点没拿手里的茶碗砸过去。 的确,论身份,县令的儿子配翰林的女儿,还说得上门当户对,可黄耀祖这小子,打拜见起,就没叫钟湘瞧得顺眼过,外貌且不说他,举止无礼,言谈无物,做母亲的对他又宠溺,说起来和自家长子一般大的年纪,可完全不能放在一块儿比较,这样的“女婿人选”,钟湘怎么可能看得上眼。更何况还在人家孝期的时候提出,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 钟湘很轻而易举地就拒绝了。 可偏偏黄夫人之前也没少跟黄耀祖提起要给他娶这么一房媳妇,因而黄耀祖就当了真。他本来由谢云轩兄弟招待的,可他偏不安分,到人家花园里乱走,正好看到谢兰馨在尝试烤肉,知道这是“自家媳妇”,十分嫌弃,觉得谢兰馨长得那么胖,圆乎乎的脸蛋儿虽然看着挺可爱的,可是却称不上漂亮,所以就说了句:“谢小姐,你这都这么胖了,还吃这么多东西,实在有碍观瞻。你该好好减减肥了。”又说她穿一身旧衣在那烧烤,太不成体统,不像淑女。还说以后给他做媳妇要乖,要少吃点什么的。 谢兰馨那会儿才七岁呢,虽不清楚媳妇是什么,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便放声大哭,把她的两个哥哥引来了。 云轩兄弟听了妹妹转述的话,怒气高涨,眼前这小胖子,自己长得圆滚滚球似的,脸胖得把肉都挤在了一起,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宽大的衣服也无法遮掩他傲人的身材,还好意思嫌弃自家只是丰腴一点点的妹妹,还想让妹妹做他媳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就把他暴打了一顿。 这人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兰馨这脸就黑了,当时自己年纪虽小,但是这过节还是记在心里的。不过眼前这个人与当年真是大变样了,人长高了不少,也不再那么胖了,五官分明了,看着长得还人模人样的。 “原来是你这小子!怎么,还想找打吗?”谢兰轩冷哼一声,冷眼瞧着他,一点儿不把他高大的体格看在眼里。 谢兰轩自从上次在族学里和顾谨打架输了以后,可是求了父亲好久,让父亲找了个武师傅练习了许久,虽然才开始练,但是也算初见成效了,对付这种什么都不会的软脚虾,那是绰绰有余的。 当下谢兰轩便拉开架势,朝黄耀祖招招手:“来,要不咱们比划比划?”他正愁没人好练手呢。 黄耀祖小时候被他打过,见他如今的架势,感觉比以前还厉害的样子,便退避三舍:“哎,谢兄弟,有话好好说啊!” 谁知,这时正好又是一阵人潮涌来,把谢兰轩和黄耀祖挤到了一块儿去,谢兰轩趁机下手,给了他好几下。 第40节 黄耀祖不由大声呼痛:“哎呦,好痛!谢兄哥,饶命啊!我再不敢了!”转头又看向谢兰馨:“谢小姐,求你求个情啊,我的手要断了……啊啊啊啊……” 谢云轩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兰轩,他确实和我家沾着一点亲,你快放了他吧!” 谢兰馨也道:“我们走吧!别理他就是了。” 谢兰轩便把黄耀祖放开:“哼,要不是我大哥和妹妹替你求情,我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今天就便宜你了!” 前头人群骚动起来,谢兰轩马上便想到:“阿凝,快,龙舟赛开始了!” “哪里啊,我想看,二哥你快带路。”谢兰馨兴奋道,“刚才是你们不见了,我才不想继续看下去的。” 谢兰轩抓了她的手,道:“那你这次拉住二哥的手,就不怕走丢啦!我们走。” “嗯。”谢兰馨笑眯眯地跟着二哥再一次挤进了人群中。 云轩则拉住谢兰馨另一只手,提醒谢兰轩:“走慢点,别太快!” 黄耀祖也跟着在后面挤。 黄耀祖自知道这撞了他的人是谢兰馨之后,便显得很热情,屁颠屁颠的跟前跟后,“谢小姐,要不要吃糖葫芦?谢小姐要不要吃豆花,我记得前面一家挺不错的?” 谢兰馨才不要理他。 他们挤到前面的桥上,桥的两侧都有高高的护栏,倒不用担心失足落水。谢云轩和谢兰轩一左一右站来谢兰馨的两侧护着她。 便听锣鼓喧天地响起,远远的,几艘龙舟像离线的箭一样射来。 谢兰轩便有些泄气:“原来只是小孩子们玩闹呢,不是真正的龙舟赛开始了。” 每年端午,都有好多龙舟在洛水比赛,最好看的当然是由宫中的禁卫等人组成的几支大型的龙舟,眼前所见的,却只是十来个人划桨的小龙舟,却是京中的一些少年,不甘寂寞,组起来比赛的。 谢兰馨却觉得:“很好看呀!”又欢喜地道:“看,白龙遥遥领先了,马上就要到了!——咦,那人怎么有点眼熟?” 等那支白色的龙船飞速地接近时,谢兰馨便看清了,站在船头,身穿一身白色镶金边的衣衫,正有节奏有力量地敲打着鼓的那个少年,正是顾谨。 “他原来也参加了比赛啊!”谢兰轩也看见了顾谨,有些羡慕地道,“早知道我也去参加了,也好和他一决高下!” 亲身体会,可比在岸上看过瘾多了。兰轩暗暗发誓:来年他一定要参加这个龙舟赛,也让阿凝看看他的厉害。 说话间,顾谨的船已经冲到了预定的终点,得了第一,那只船上的十几个少年都欢呼起来。 谢兰馨见了这氛围,十分心动:“哥哥,有没有女孩子比赛龙舟的呀?” “没有呢!”谢云轩很遗憾地告诉她。 谢兰馨便沮丧地叹了口气,又马上展颜道:“那两位哥哥明年可以去比啊。到时一定也很厉害。” 谢兰轩便道:“他们这算小意思啦,待会儿大人们的船来,阿凝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出色。” 谢兰馨很期待。 这时候,那些少年们划的小龙舟已经都到了,这场赛事也算结束了,许多人便散去了,也有些人和谢家兄妹一样等着看后面的,还留下。 这时,顾谨也走上了桥,一眼就瞧见了谢兰馨,便过来打招呼: “小胖妞,你怎么也来了,刚才我划龙舟的时候,你有看见吗?是不是很厉害?” ☆、第五十八章 丑闻 要是以前,谢兰馨才懒得理会他,但好歹上次去郊外,自己惊了马,人家救了她,之后在山洞避雨的时候,也是多亏了他,所以谢兰馨虽然依旧不怎么喜欢顾谨,但是面子情,还是要顾及下的。 不过看顾谨那样嚣张,谢兰馨还是要打击一下他: “那么多艘龙舟,隔得又有点距离,我哪知道哪个龙舟上有你啊?没看到呢!” 这典型的睁眼说瞎话,谢云轩微皱了皱眉,却没说话,旁边几人也没有一个指出来的。 顾谨便道:“这还用怎么辨认?就是刚才划得最快的那艘啊!站在船头击鼓的就是我!你怎么可能没看到。” 谢兰轩撇撇嘴:“谁要看你啊?” 谢兰馨则漫不经心道:“哦,原来那艘白龙舟是你啊,我刚才没怎么注意。不过你能拿第一,真是想不到啊。不过也是,你不拿第一,谁拿第一啊?” 顾谨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儿不爽,什么意思嘛,好像自己拿第一有什么问题似的,明明是称赞的话,听着怎么这么不爽呢,但要指责呢,又不太好说,便只好忍了。 这时候,他才留意到谢兰馨穿了身男装,倒显得英气勃勃的:“咦,小胖妞,你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不过,看起来倒是比平时要顺眼多了。” 谢兰馨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平时的打扮看着不顺眼啦?” 顾谨:“……”难得夸一句好听的,人家又噎回来了,真是的! “谢小姐,谢小姐,你看,我给你买了个吹成龙舟的糖人,好玩不?尝尝看,很甜的!”黄耀祖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一会儿,这时候又跑了过来。 这金黄色的糖人签在一个竹棒子上,看起来跟缩小版的龙舟似的,惟妙惟肖,在阳光下,还折射出水晶一样的光芒,实在是做得很好看。 但在好看,却是黄耀祖拿来的,谢兰馨没有接受:“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就是,留着给你自己吧!”谢兰轩把高大的黄耀祖给挤去了一边,“阿凝,来,二哥给你买了糖葫芦,拿着吃吧!”说着把不知哪里变出根糖葫芦递给兰馨。 谢兰馨接过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果然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 黄耀祖尴尬地拿着手里的糖人,又看到谢兰馨身边站着的眉目俊朗的少年,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便粗声大气道:“喂,你是谁,靠谢小姐这么近做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你有什么资格问我?”顾谨鼻子里哼气道。 黄耀祖不甘示弱道:“我是她家亲戚啊!” 顾谨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含鄙夷之色:“果然是物以类聚。”都这么胖! 黄耀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见顾谨这样的眼神,马上就怒了,刚才谢兰馨是他家亲戚,他不好发作,可眼前这个少年,就不一样了。他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就说了,你拿我怎么样?” 黄耀祖便冲上前想抓住他的衣领,可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顾谨抓住了手腕,都几乎可以听到喀拉的脆响,这可比刚才谢兰轩下手重多了,一天之内,受了两次伤,他的手这是要废掉的节奏啊! 最终还是谢兰馨看不过眼,加上一边云轩和兰轩的劝阻,这才没把黄耀祖给怎么了,不过黄耀祖受点小伤那是肯定的。 尽管闹得并不愉快,这一群人还是吵吵嚷嚷地看完了真正的龙舟赛才各自分开。 黄耀祖还很不舍的,但有顾谨在,他也不敢如何。谢家三兄妹倒是托福安安生生清清静静地回到了家。 接下去的日子不过继续上学下学,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谢兰馨在宁国府呆了几个月下来,也渐渐习惯了,宁国府与她在同一课堂的除了文梨文采姐妹外,还有好多各种关系的姑娘,谢兰馨也与其中几人关系日渐紧密,有时候也会互相邀请到各家玩。 风平浪静的日子到了六月,就如平地一声雷,一个消息在京城炸响了:夷安公主和她的表弟澧县伯世子李逸私通,还被女儿捉奸当场! 这龙舟的热闹过去没多久,京城中又有了新的热闹,消息顿时沸沸扬扬传得满天都是。 据说,那一日,正好公主府镜湖南面的一大片荷花开了,夷安公主举办了个赏荷宴,邀请许多夫人小姐并才俊们赏荷花。泛舟湖上,风送荷香,一道水上廊桥,横在莲叶中央,夫人小姐们在廊桥上赏荷花顺便赏岸上的青年才俊们,那些才俊们则在岸上吟诗作画弹琴舞剑,博廊桥上某位佳人的倾慕,赏完荷,说不定就能成就几对佳偶。 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很圆满的就要把这一天过去了,就听到夷安公主的听香水榭上传来一声尖叫。 水榭在廊桥的中部,这一身尖叫夫人小姐们都听见了,就有不少人处于关心想献殷勤也好,处于好奇想看热闹也好,冲到了听香水榭。 结果冲到最前面的就看到了一副活色生香的场景,掩面而下。后面的尽管好多人退缩,但还是有些人挤上前去看到了那一幕:夷安公主和澧县伯世子抓着被子坐在榻上,脸色铁青,从露出来的胳膊和腿来看,里面肯定是赤条条无牵挂,而榻边则站着完全吓傻了一直惊叫的冯嫣。 当然,说时话长,当时公主府的反应却不算慢,冯嫣立刻被敲晕,夫人们也马上被送走,事情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但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传闻还是悄悄地传开了。 谢兰馨并没有听到这个传闻,但她却发现了最近家中的长辈神情都有些微妙。 那日她去给外祖母请安,也不知道外祖母和三舅母在说些什么,看见她虽然都有笑脸,但三舅母显然一脸羞愧的样子,外祖母也像是恨铁不成钢。 谢兰馨满心的疑惑,只好回家去问钟湘:“娘,最近京城里有什么事儿发生吗?我看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的,可是等女儿去问,大家就闭口不言了。” 钟湘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阿凝,这些大人的事,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该知道的,你少打听。” “娘,你就告诉我嘛!我已经长大了啦,不是小孩子了。” “你还没及笄,说什么已经长大啦?”钟湘还逗她。 谢兰馨知道娘这边,只要她不肯说的,那是问不出来的,遂也只能作罢,想着去别的地方打听就是了,总能让她知道的。 尽管钟湘竭力在女儿面前隐瞒此事,但是这关于夷安公主的桃色传闻还是在整个京城越演越烈了。 谢兰馨还是在不久之后,无意中听到了一些风声。 听闻以后,谢兰馨只觉得夷安真是恶心,活该被人揭穿面目,她却不知道揭穿这一切却是她娘耍的手段。 钟湘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人,何况夷安母女不仅招惹了她,还那么对待自家的女儿。她自然要报复回来。 夷安公主和她表弟李逸的私情,钟湘做闺女的时候就撞见过一次。那时候夷安已经和钟湘三嫂的大哥冯进定了亲,却拉着她表弟李逸说要跟他私奔,但李逸懦弱怕事,没敢应承,这件事当然没成。钟湘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有告诉钟母,但钟母觉得这事不宜管,让她别乱说,钟湘也就一直隐瞒下来了。而且她掩饰得好,听到这样的消息,除了母亲外,没被任何人知道。她后来也知道,是因为夷安生母李嫔的坚决反对,夷安才没能嫁给李逸。其实钟湘也想不通,夷安看上李逸什么了,除了一张脸,这位澧县伯的世子真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李嫔没选自己的这个侄儿当女婿,实在很明智。 正好,也让钟湘有了一个可以突破的点。 此时的大夏朝虽然不是一个非常重视名节的朝代,但这样的事,还是非常不好听的,夷安公主这回算是名声扫地,连冯嫣也要被人说三道四。 这件事夷安公主再怎么恼火,却也找不到是谁主使的,毕竟他们公主府实在本身有点乱。只能叫当日在场的那些人遭殃,下人们自然一个个都没活路,就是那些夫人们,也被好好教训了一通。 在这种情况下,夷安公主一点都不低调,照样三不五时地开她的宴会,但大家赴宴的热情却没有那么高了。 就连三舅母因这传闻的事情,不大想去夷安公主府了,但是碍于亲戚面子,自己只能去赴宴。不过她自己没找到不去的借口,但两个宝贝女儿钟文柔和钟文楚就不肯再带去了,免得带累了女儿的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家也拒绝了夷安公主的请帖,钟湘尽管很乐意看一下夷安此时的脸色,但还是决定自己偷着乐就好了。 毕竟自己此时还是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万一人家火气不好,想要烧一烧自己,那不是太憋屈了。 夷安公主这么高调,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来,倒也有点好处,大家渐渐地就不怎么提了。 京城时不时就有新鲜事发生,等到了秋天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冯家人出门都坦荡了,觉得那不过是传言。 ☆、第五十九章 桂子飘香 这年八月,正巧是乡试秋闱的时候,京畿道所有的秀才都进京赶考,玉溪村的也不例外,他们来京城,自然早有谢平送上消息来——谢平还是跟以前一样两头跑,谢家就把第一进的四处小院落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了,并安排了几个仆妇去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这几个秀才,有一个家境贫寒,是单身独来,还有一个稍宽裕一点,带了个小厮,另一对是新婚夫妇,相携前来,独谢月牙家是全家一起上的京。谢月牙的父亲谢安远对此次考中举人大有把握,就决定举家上京,考完后也继续留在京城,等待来年的会试。 因为谢月牙和谢兰馨有过同窗之谊,就被搬到后院与谢兰馨一起住。 谢月牙原以为谢家玉溪村的别院已经是她所见过最大最好豪华的了,结果发现谢家京城的房子更大更富丽堂皇,心中十分羡慕,暗想谢兰馨真是命好,家里的条件这么好,怪不得养得这么胖乎乎的。 谢兰馨听说谢月牙要上京,早盼着了,这日便留在家中等候,见到谢月牙就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道:“月牙姐姐,你能来,我好高兴呢!” “真的么?我还以为阿凝来了京城以后,就把我们这些乡下的姐妹都给忘了呢!”谢月牙嗔怪道。 “怎么会呢?我还想问其他几位姐姐怎么没一起上京呢。” “她们都很挂念你呢,颜清的爹爹正巧病了,没能来科举,玉容姐妹俩你也应该还记得,他们的爹爹已经是举人了,要等过了年才来考进士呢。”谢月牙解释道,“我们都想给你写信来着,可也不知道叫谁寄给你,但是你,这么久连一封信都没有给我们写过。” 第41节 这一点倒真是谢兰馨理亏,自来了京城后,好像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参加宴会、族学念书、然后写清河芳语这本集子,也很花功夫,她就把这些乡下的小伙伴们给抛之脑后了。 谢兰馨不好意思地笑道:“哎,月牙姐姐你可真要冤枉死我了,我要是忘了你,怎么还特意让人早早给你收拾了你的房间。好啦,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么?主要是我刚回京城,家中比较忙乱啦!这不,你来了京城,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啦!” “跟你开玩笑呢,瞧你那紧张的样子。”谢月牙展颜一笑道,“不过嘛,带我出去玩,那是一定要的。” “哎,我就知道月牙姐姐你最大度了,不会跟我计较这些小事的。”谢兰馨笑眯眯道:“快,过来看看,我布置地怎么样,合心意不?”说着就拉着她进了屋子。 谢月牙看着比当日在玉溪村谢家临时休息处好上许多的屋子,浅浅一笑,道:“很漂亮啦,你给我布置得那么好,弄得我都不想回玉溪村去了呢!” 谢兰馨高兴道:“那就留下来,多住些日子。等你爹考上了,你就可以在京城里定居下来了呢!” “我也希望呢!” 两人又坐下来说了许多别来之事,谢兰馨向她打听了其他几个姐妹的近况,又问了雀儿姐弟的情形。 本来么,当初雀儿他们也是要被带上京的,只是那时候刚好接到消息,雀儿的爹在赌钱时和人发生争执,被打死了,雀儿再怎么厌恶这个爹,听见他死了,还是非常伤心,就留下来处理她爹的后事,为他守孝。谢家也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如今姐弟两虽然相依为命,但有舅舅时不时的接济,谢家的看顾,自己又努力,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谢兰馨问过这些后,便也放下心来,就和谢月牙说些京城的事。 谢月牙初来时,还是比较拘束的,毕竟京城谢家,不但房子大多了,家中奴仆婢从也都多多了,且一个个都规矩俨然,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可谢家人待她都如从前,她渐渐便自在了很多。 谢兰馨不可能长时间请假,还是要去上学的,担心谢月牙一人在家寂寞,便领她去给外祖母请安,求了外祖母让谢月牙跟着她一起上学。 钟母见谢月牙文文静静的,规矩礼仪都还过得去,便答应了。 谢月牙却再次被宁国府的奢华富贵气象惊到了,对谢兰馨的羡慕那更不用说,只恨自己福薄不会投胎。 临时□□来一个学生,这样的事,宁国府也不少见,大家对谢月牙的到来,倒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尽管谢月牙只是宁国府亲戚的亲戚,父亲只不过是个秀才,但在这儿学习的姑娘们,也有几个身份比她还不如的。 可谢月牙虽然年纪比谢兰馨大多了,却懂得更少,无论是见识还是学识,甚至都还比不上丫鬟天青。 这不,谢月牙这日就在课堂上闹了个笑话,钟文采一向张扬随心所欲的,她就在下课后,就毫不客气地嘲笑她:“阿凝,你也真是的,有天青一个丫鬟就够了,今日怎么又多带了一个来,还是这么没见识的。” 谢兰馨知道表姐的脾气,有点嘴巴不饶人,如果她是在说自己还罢了,可说的是谢月牙,她的脾气也被挑了起来:“表姐,你瞎说什么呢,月牙姐姐是我的族姐,你说话客气一些。” 钟文采斜睨了沉默不语,一副小家子气的谢月牙一眼,哼道:“什么姐姐,你喊得那么亲热做什么?谁不知道,你们谢家和玉溪村的那些姓谢的说起来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不过连了宗而已,算什么啊。要我说,跟一群乡下泥腿子连什么宗啊,平白自掉身价。” 谢兰馨一张小脸素着寒霜:“什么自掉身价?连宗是我谢家高祖的意见,表姐你这么说,是不是太不敬了?再说表姐你身为宁国府的小姐,可以不要这么势利眼吗?” 钟文采被说势利眼,气到了,更不客气道:“哎,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还有个丫鬟叫月白的,这个月牙,不会是月白的同辈吧?月白月牙,倒是一对儿呢,都是奴才!” “表姐!你越说越过分了啊!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姐姐,你看不起她是不是也看不起我呀?我知道你是公府千金万金的小姐,论身份,我们是不如你,既然你看不起我们,我们今后不来便是!”谢兰馨便也恼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姓谢的,文采把月牙说成奴才,谢兰馨脸上也等于挨了巴掌。说着就收拾东西。 谢月牙觉得委屈极了,但是她不想看着谢兰馨为了自己吵架,就拉了拉谢兰馨的衣袖:“阿凝,别跟她吵了,毕竟那是你的亲表姐呢,为了我不值当,以后我不来了就是了,你不要为我和人赌气。” 文采便嗤笑:“倒是识趣!” 文柔便在旁劝她:“妹妹别这样,小心叫祖母知道了,你又要挨批!” “知道又如何!我又没错!”文采还嘴硬,又瞪着旁边的人,“我看谁敢多嘴!” 但这事已经惊动了女先生,又早有人报给了钟母。先生先把他们都训了一通,说他们不够友爱,罚她们抄写,钟母则好好安抚了谢兰馨和谢月牙一番,又狠狠责备了文采,文采气得直哭祖母偏心。王氏虽然知道自家女儿言行不对,但还是对谢兰馨有些恼怒,只是她是个无用的,并想不到能做什么。 回到谢家,谢兰馨还生气,如果不是看在外祖母面上,她真不想去宁国府了。可她也知道,两家毕竟是亲戚,因为这些小矛盾,闹得僵了,却是不好,再说外祖母和大舅舅也是真心疼爱她,她太倔强了,什么委屈都不肯受的话,也有些对不住他们。 只是变替谢月牙委屈,谢兰馨便安慰她:“月牙姐姐,你别理她,我那个表姐就是这样脾气的人,你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就是了。说出身有什么啊,英雄还不问出身的低呢,等远伯父明年中个进士,出仕后,指不定那天就为相作宰的。” “嗯,阿凝,谢谢你安慰我,只是我跟你一块儿,我总觉得给你丢脸了。” “不要紧的,我们去族学,不就是为了学习嘛!要是什么都会,还去学什么啊?”谢兰馨道。 “嗯,谢谢你,阿凝。”谢月牙感动落泪。 “好啦,别哭了,你比我大呢,还要我这个做妹妹的安慰你呀?” “我只是觉得阿凝你对我太好了,我好感动!”谢月牙用手帕轻轻擦了下眼泪,“那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你要是肿着眼睛,我表姐可要取笑得更欢了。” “嗯,我知道。”谢月牙转身欲走,想了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谢兰馨奇怪道:“月牙姐姐,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我……”谢月牙欲言又止的,她觉得这事儿实在难以启齿。 “你快说吧,在我面前,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第六十章 月牙月白 谢月牙有些迟疑,但看谢兰馨旁边也没有别人在,最终还是开口道:“阿凝,今天你表姐说的也是,我和月白名字重了一字,不知道的人听了,难免误会……” 在乡下的时候,谢月牙觉得重名什么的,并不要紧,自己虽然被谢府的下人们称呼一声“小姐”,但并不意味着自家真成了“小姐”了,人家一提改名就应了,倒显得轻浮了,因而才婉拒了,当然她也没想到,谢兰馨也没有坚持,虽然有些儿不舒服,但乡下地方并没有人会抓着这点来说什么,因而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就因此受辱,倒让她十分后悔当日因为不好意思而假意拒绝。 最让谢月牙郁闷的是,现在她这样被人嘲笑,可是谢兰馨却没提要给月白改名,显然是并未往那处想,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太过矜持,要提醒一下谢兰馨比较好。 谢兰馨想了想,有些为难:“给月白改个名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我们都来京城有大半年了,我也参加了一些聚会,表姐妹们,还有常来往的姐妹们都知道我身边有个丫鬟叫月白的,改不改的,只怕也用处不大。”如果外面人真要说嘴,月白的名儿改了,大家只怕还是会说的,毕竟月白是谢兰馨的贴身侍女,和谢兰馨往来的,就没有没见过她的。 谢月牙的眼中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她低下了头去:“那还是算了,当我没说吧!”谢月牙心里很难受,这么点小小的要求,谢兰馨也推三阻四地没答应她。 正难受便又听谢兰馨道:“月牙姐姐,我这就吩咐下去,把月白的名儿改了,只是就怕已经晚了呢。都怪我做事不经心,委屈了姐姐。”说着连连赔礼道歉。谢兰馨听到表姐拿月牙和月白相提并论,心里就已经后悔当初没给月白改名了,只是觉得现在改也迟了,才犹豫,见谢月牙不太高兴,便下定了决心。 谢月牙却又觉得谢兰馨说的对,这会儿改名也晚了,她嘲笑都已经被嘲笑了,就算把月白的名儿改了,人家要笑话的还是会笑话,便道:“阿凝,我是说真的,刚才是我一时糊涂,的确没必要改这个名了,改月白的名,还不如我自个改个名呢。” 谢兰馨便道:“岂能因卑动尊。” 谢月牙便笑道:“这算什么因卑动尊,这事就到这儿吧。” “可是……” “我毕竟也不知道能呆在京城多久呢,再说我也不信人人都会拿我的名儿取笑,阿凝你就别多想了。”谢月牙坚决地道,“阿凝,这事儿,你可别跟月白说。”要是月白知道,自己想让她改名,只怕心里也不会高兴吧。 这一点谢兰馨也是想得到的,便道:“我知道的,月牙姐姐尽管放心。今天真是委屈你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确实是我才识有限,给你丢脸了。”谢月牙笑容勉强道。 这时,从门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小姐,我给你拿了新鲜的橘子过来,可甜了,这是江南的庄子上刚送来的呢!” 却是月白从外面拎了一小篮子橘子进来了。 谢月牙觉得脸上臊得慌,好像刚做了坏事,却被正主儿撞了个正着似的,忙便跟谢兰馨说告辞。 月白却不知道谢月牙此时的不自在,待她的态度一如往日:“月牙小姐,你也在呀,您也尝尝这橘子呗,我拿了很多,小姐肯定吃不完的。” 谢兰馨也道:“是啊,月牙姐姐,何必记着走呢,先一块儿吃几个橘子吧。”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我还想去看看我娘呢。”谢月牙忙找了个借口推辞了。 “那你把这橘子带上给伯母吃吧。” 谢月牙忙推辞不肯接受,谢兰馨又坚持让她带上。 正巧天青走进来,便笑道:“两位小姐,快别推让了,夫人早送到外院去了,月牙小姐过去,却正好和远老爷、远太太一道尝个鲜。” 送走了谢月牙,谢兰馨主仆三人倒一起吃了橘子,橘子味儿挺美,谢兰馨却有些没滋没味的。 在族学的时候,谢月牙身上发生了什么,天青是全程目睹了的,这也是刚才谢月牙在时,她躲了出去的原因。但谢月牙会说些什么,天青也是猜得到的,不过看来最终还是没给月白改名,天青便也不多嘴,免得月白这傻丫头不高兴。 天青见谢兰馨情绪不高,想让她开心一些,便笑着道:“小姐,今儿除了江南送来了几车好桔子,清河那边的庄子上也送来了新打下的板栗来呢!晚上厨房会做你最爱吃的板栗烧肉。” “那可太好了,今年还是第一次吃这个呢,去年在乡下的时候,我还自己去捡了板栗呢,又好玩,又好吃。”谢兰馨精神一振,回忆起在乡下的日子,“哎,那时候雀儿带我去山里打板栗,初看到那些树上长的毛刺球,我还不认得呢,怎么也不能把那又刺猬一样的毛球和香甜的栗子联系起来,惹了个大笑话。” “是呢!我也记得起来了,最讨厌的是柱子那小家伙啊,最会笑话人了……”月白也跟着附和。 谢兰馨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的,把白天的不快都拋之了脑后。 也许知道谢兰馨的惦念,不一会儿,便有丫鬟送了糖炒栗子来,谢兰馨吃着又香又甜得糖炒栗子,却越发勾起了对晚饭的兴趣,想着好久没学厨艺了,便打着这个借口往厨房去了。 厨房正准备晚饭呢,其他的菜色也都是先前的那些,今日因新送来了栗子,自然也要做一两道与栗子有关的菜。谢兰馨去时,掌勺的厨娘王嫂正在烧栗子烧肉,却快出锅了,香味都已经出来了。 见到谢兰馨,厨房里的人自然一阵紧张,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她的脾性,却只是护着她免得被烫着之类的,却也不十分禁着她上前旁观,王嫂又与她说些做法。 这栗子烧肉却是简单,不过炒、炖二字,那肉都切成一寸见方,半肥半瘦,与栗子炖在一处,大小却是仿佛,只是肉色深些,栗子色浅些,尚可分辨得出。 一时出锅了,王嫂自然盛了一小份与谢兰馨尝:“小姐尝尝,可烧得入味?若不好,小的还要做过呢。”却还给谢兰馨找了个试吃的借口。 谢兰馨自然欣然笑纳,却只捡那栗子吃,那栗子又香又糯,既有板栗的香甜,又有肉的滋味,酥香可口,甜咸适中,谢兰馨很快就把那一小盘子栗子烧肉中的栗子都吃完了,连肉也吃了两块,却也觉得比往日的红烧肉更要好吃些。 王嫂看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道:“小姐如此喜欢,那今日便再加一道板栗烧鸡如何?” “好啊好啊,趁着新鲜的栗子,正该多做几道呢。”谢兰馨忙道。 王嫂却道:“栗子却是放一放,会更甜一些呢。”一面说,一面就又让人把剥好的栗子和杀好的鸡拿了过来。 谢兰馨便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便见王嫂在锅中倒了些油,大约烧到七成热,放入切好的鸡块煸炒,炒干了水分后,又放入姜片和拍破的蒜块,与鸡块同炒,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王嫂手脚利落的加了点儿糖,又倒了点儿黄酒,酱油,翻炒了一会儿又放了些香菇,这才舀了些水,又放入葱结后盖上盖,吩咐厨下火烧小些,就放那儿焖着。 谢兰馨便问:“怎么还不放栗子呀?” “栗子却比鸡肉容易熟呢。”王嫂忙解释,“小姐不要心急。”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却又在另一口锅里,烧了别的菜。 谢兰馨一边看,一边暗暗记在心里。 一时鸡肉熟软了,王嫂便把板栗放进去,盖上盖子继续焖煮,等估摸着栗子也该熟了,这才叫厨下烧旺些,调味收汁,撒葱起锅。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更长些,谢兰馨觉得这栗子烧鸡味道更甚栗子烧肉。 这一日,谢家三兄妹都是胃口大开,谢兰馨尽管有了厨房里吃的一些垫底,但仍然吃了两碗饭,更因谢兰轩跟她抢着吃,她甚至比平日还多吃了些。谢云轩倒是没跟弟妹抢,但也吃得不少,连谢安歌夫妇都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一个个都吃得十足地饱。 谢兰馨吃过晚饭之后,为了消食,还在自己的小跨院里溜达了一圈,这才回自己的闺房,继续日常的“编书”工作。 《芳语》这本集子的下半册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如今只要再稍微润色下,然后再让大哥帮忙看看,也就可以了。 她很期待这本故事集能印刷成书呢! 不过眼下,谢家兄弟却都没心事做这事了。乡试到了,住在谢家的几位秀才都要去考了。 这一次科举,谢家兄弟都没去考,谢兰轩之前本要去考秀才的,但他的文章没过关,谢安歌说“不让他丢脸”,硬压着没让他去;谢云轩考举人也还太早了些,谢安歌觉得还得再锤炼锤炼,担心他万一中了,年纪太轻,反而不好,也没让他去尝试。 因而这科举本来和谢家兄弟干系不大,但他们毕竟是读书人,尽管自家没上场,又怎么能不牵挂呢,便是学里,大家这几日讨论的也都是这些事。 谢兰馨便也没打扰。 而谢月牙的父亲正是赶考的秀才之一,这几日更是心思起伏,全家人都悬心在父亲身上。 乡试考了三场,结束时,正是中秋佳节。 作者有话要说:这时节是吃橘子和吃栗子的好时节啊。十一的时候,某秋的老爸去捡了十几斤栗子回来,做了顿栗子烧肉,回味无穷啊。不过某秋就吃栗子,不吃肉的。吃着嘴里的栗子烧肉,某秋还想着外婆家炒的土栗子,虽然个儿小,但香甜啊,比外面卖的栗子好吃多了。还有橘子,也是外婆家的,中秋的时候还酸呢,十一已经甜了,不过还没吃上,忘了去拿了,汗啊汗。 ☆、第六十一章 中秋吃螃蟹 第42节 中秋是个团圆的日子,玉溪村的诸人不管如何,都姓着一个谢字,又正寄住在谢府,这样的日子,自然也要叫了他们一起团聚。 寄住在谢兰馨家的那些玉溪村的秀才们,除了刚来那日,谢安歌与他们接风洗尘外,平日里只是常去指点他们的文章,多由着他们苦读,并不打扰,饮食都是分开,由厨房按时送饭菜过去。钟湘体贴入微,常常遣人问候寒暖,正餐之外,又常送去各色点心茶水并时令瓜果,倒也没甚怠慢处,两个远房的妯娌也只偶尔来寻钟湘说话,平日只是照顾自己丈夫,做些针线,并不聒噪,相处和睦。钟湘因此也乐意为他们操劳一番。 谢兰馨见她娘在中秋前几日便开始忙碌,便跑去跟她娘说::“娘,我来给你帮忙。” 钟湘本就想叫她来学着点,见她这样积极主动,便笑着答应:“好啊,不过可不许耽误功课,也不许喊累啊。” 谢兰馨皱了皱鼻子:“阿凝才没有那么没用呢!”便在在念书之余,都随着她娘准备着各家的节礼。 到了中秋这日,谢兰馨不必去上学了,更是早早地起来,整日跟着娘前后忙碌——不过指挥着仆从们搬动花木,布置桌案,摆设瓜果,整治宴席之类。 钟湘见女儿做得不错,便放手让她做,自己只是盯着。 谢兰馨兴致勃勃,又有钟湘指给她的人帮忙,便做得井井有条,没有多少缺失。 待准备得差不多了,谢兰馨挨到自家娘亲身边求表扬:“娘,阿凝做得不错吧!” 钟湘怕她翘尾巴,保守道:“嗯,差强人意吧!”嘴边却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谢兰馨却已经看到她娘的微笑,知道她满意,便嘟着嘴道:“娘真是的,明明心里高兴满意得很,偏要说我做得‘差强人意’!” “这还没开席呢,你事情只能算做了一半。要让我满意呀,至少也要等宴席结束呀。” 谢兰馨便自信地道:“那娘你就瞧着吧,这已经准备得这样充分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这可说不定。”钟湘这样说,只是想要谢兰馨不要自满,却也不想在谢家族人面前丢脸,所以,尽管面上说让谢兰馨放手去做,有什么漏缺之类的,她也会马上派人补上的,准备等宴席结束以后,再拿出来教导兰馨。 而谢兰馨话虽说得满,也担心说嘴打嘴,做事便更细致了几分。 这日谢安歌也早早就回了家,亲自带人去接了应考的秀才们回来,让人伺候他们洗沐后,便邀他们到第二进的东暖阁里赏花吃酒。 因人并不多,便在一处吃,只分了男女,拿个屏风隔了里外。 如今秀才们考完了,不管结果如何,也暂时可稍放松一二,眼前又有良辰美景,又有美酒佳肴,不管之前心绪如何,几杯黄汤下去,几个秀才便都放开了怀,和谢安歌对着明月,对着窗外的桂子飘香,对着席间的几盆菊花,开始论诗作文。 这边开怀,另一边女眷们也热闹。 中秋故有拜月的习俗,只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拜月都是女子的事,乡下也多不重视,中秋不过一家子聚在一块儿吃个团圆饭,至多吃着月饼上个月算完,富贵人家却是没事也要找点事来乐的,这样的佳节,自然更要热闹一番。 谢府家中便有巧匠做了几盏应节的兔儿灯、画着嫦娥奔月的宫灯之类的花灯挂了满堂。又在暖阁外的两株大桂花树间对月设了香案,钟湘便领着谢兰馨庄重的祭拜,谢月牙等三个玉溪村来的女眷便也跟着祭拜。 拜完了,把个大月饼均匀地切成十几份,送了一半到另一席,余者大家分食了,女眷们才一道说笑着坐席。 俗话说:菊黄蟹肥秋正浓,此时正值雌蟹膏香肉嫩之时,甘香流油的蟹黄、白嫩鲜甜的蟹肉,正是此时最受欢迎的一道菜。 因正巧江南又送了螃蟹来,这日谢府便整治了一席螃蟹宴。 这时节的江南却正是食蟹的时候,只要家事过得去,往往会去买几只蟹来吃,便是家事一般的,也有去捉蟹来吃的,但京城附近不产这些,价钱自然也贵上几分,且富贵人家,多是庄子上直接送来,或别家送来,寻常市集也不会卖这个,因而玉溪村诸人都从来没吃到过。 钟湘她们坐席时,酒菜都上得差不多了,她便招呼着大家动筷:“来来,各位不要客气,在这里就跟在家里一样。” 诸人客气几句,便也开动,因许多菜色都没见过的,那两个妇人便也问些菜名,如何做得之类,听钟湘一一介绍,不免暗暗咂舌。 等看到蒸好的螃蟹拿上来时,玉溪村的诸人都有些傻眼,这玩意儿可怎么吃?便都回避着不去夹。 幸而钟湘也早料到了,每人身边都有侍女服侍,见诸人都面有难色不动手,侍女们便极有眼色地帮忙剥壳剔黄,沾了酱醋奉上。 但诸人都是不惯这般服侍的,有些缩手缩脚的,吃得倒不尽兴。因蟹凉,又烫了酒,外面谢安歌劝饮,里面钟湘也招待两个远房的妯娌,两人都不狠劝,侍女们也都服侍了一回,便退在一边。 有了这么一次示范,大多数人便也知道怎么吃了,有些变便跟着笨手笨脚地吃着,有些便觉得不大雅观,还是回避着这道菜。 钟湘见了,便笑着招呼:“你们要是觉得吃那道螃蟹麻烦呢,吃这一道也是一样的,此菜名为‘赛螃蟹’,吃着和螃蟹也差不多。” 这道名曰“赛螃蟹”的菜,却是以鱼肉为主料,加了鸡蛋和别的调料,炒制而成,鱼肉雪白似蟹肉,鸡蛋金黄如蟹黄。这菜不是螃蟹,胜似蟹味,故名“赛螃蟹”。 众人听了,便夹起来吃了一口,这菜果然如钟湘所说,跟刚才吃的螃蟹也差不离,且口感很是滑嫩,还不用像吃螃蟹那么麻烦。 大家很是喜欢,便都朝这盘菜夹了起来,说起来,也是吃了螃蟹了不是。 谢月牙也吃了一些,与谢兰馨道:“这赛螃蟹,以前还从未听说过,果真挺好吃的。”虽然只是普通的鸡蛋和鱼肉在一起炒制而成的,但那味儿却真不知如何形容,她夹了好几筷子。见谢兰馨只专心地对付真螃蟹,并不吃这道菜,就问她,“阿凝,你怎么不吃这个?” “赛螃蟹”哪有真的螃蟹好吃呀!”谢兰馨在此之前,已经吃许多回螃蟹了,所以她并不要人服侍,觉得自家动手吃更好,拿着蟹八件把个螃蟹大卸八块。 谢月牙看她熟练摆弄手里的蟹八件,看得眼花缭乱:什么小勾子、小锤子、小剪刀、小勺子的,用得那是得心应手,剥出来的蟹壳是壳,肉是肉,那壳合回去还是一只完整的蟹呢!不由心中暗暗称奇,心道:真是有钱人,会摆弄,吃个东西也这么多花样,要是被玉溪村的姐妹看见,肯定要说这东西又吃不饱,也不好吃,那么麻烦,做甚?嘴里却赞道:“阿凝你好厉害啊!” “这有什么呀,我不过瞎摆弄罢了,其实很简单的。”谢兰馨便教她,“月牙姐姐,你先把这个蟹脚剪开,然后嘴巴只要一吸,就能把肉吸出来了。” 谢月牙便照着她说的去做,没想象中的容易,不过比自己胡乱用牙齿咬要好多了,再加上边上的丫鬟已经帮她把螃蟹的腮啊什么都处理干净,剥开剔出蟹黄来了,谢月牙夹了蘸了姜醋来吃,果然滋味不错! 旁边谢月牙的娘见此,不免称赞道:“阿凝真是会照顾人呢!这么一衬,我们家月牙倒成了妹妹。不过她们姐妹这么亲近,和亲姐妹也差不多了。” 另一个秀才娘子知道今天这桌宴席置办也有谢兰馨的功劳,也对着钟湘夸道:“是啊,阿凝真是懂事呢!才这么点年纪,就知道帮你分忧了。” 钟湘心里高兴,嘴上还要谦虚:“什么呀,她也只是小孩子瞎胡闹,硬逞能呢。” 谢兰馨也在一旁做出羞涩的模样。 谢月牙听了,不知怎么,觉得有点泛酸,这菜肴吃进嘴里也没刚才那么香了。 大家一边闲谈一边各自吃了几只,因为寒凉,钟湘便提醒着大家不可多吃,又叫他们饮酒,谢兰馨因年幼,不得饮酒,早就被劝着不吃了,便只好去吃那个“赛螃蟹”,聊胜于无。 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侍女们便端了几个小盆子上来,第一便送到了在座女眷中最年长的谢月牙的娘那儿,然后由客及主,最后才到谢兰馨。 谢月牙怕闹笑话,一切只看着谢兰馨,谢月牙的娘因是最先,又没多想,见那盆子里浮着些菊花菊叶,香气扑鼻,汤水颜色也好看,那盆子也精致,便当是喝的汤水,正巧吃着这螃蟹之类的有些油腻,便接过来就舀了一勺在碗里,侍女忙道:“这是洗手的水!”总算没叫她喝下去。 谢月牙的娘便庆幸自家到了谢府来斯文许多,没有直接端着碗就喝,倒还勉强可以掩饰过去,却也有些尴尬。 旁边秀才娘子却已经笑话她了,弄得谢月牙觉得很丢脸,瞪了自家娘亲好几眼,好险忍住了指责的话。 钟湘便忙拿了别的话岔开,有意无意的,便都没拿那水洗手。 一时吃罢,大家各自回住处,谢月牙这日便也没跟谢兰馨回去,跟着她爹娘到了外头,背地里埋怨了她娘好久:“娘也真是的,不懂就先看着别人,干嘛要抢上前去,把人家洗手的水当成喝的了,人家一定在背后嘲笑咱们没见识呢!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摆?” 她娘只是讪讪的,由着闺女责备,也没别的话说。却听外间谢安远咳嗽起来,她娘便忙借口说:“我去给你爹炖冰糖雪梨。”便脱了身。 谢月牙便又跟着出去服侍她爹,也埋怨了几句她爹咳嗽了不该喝那么多酒的话。 谢安远却不像他媳妇那么好说话,便训斥了谢月牙几句,说:“你在谢府呆了几日,却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见谁谁不顺眼了。” 惹得谢月牙气恼了便自又回里头去了。 不想,半夜外头就闹起来了,谢安远一家子都肚痛难忍,上了几回茅房,还是止不住,谢月牙的娘叫嚷起来,惊动了外院的值夜的管事媳妇,连夜叫了大夫来,又把信递进来,谢安歌夫妇惊醒了,谢月牙也惊醒了,谢兰馨自然也没睡好。 因是半夜秋凉,且她爹娘都赶过去了,徐妈就不许她去,只叫天青去打听消息。 一会儿天青就打听了消息回来:“只远老爷、远太太并他们家的小少爷吃坏了,旁人都好。” 谢兰馨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天青又告诉她究竟,原来是谢月牙的娘,冰糖梨子煮得多,一家三口都吃了,后又吃了几个橘子,这才遭了罪。旁人都回去不久便歇下了,便一点事也没有。 谢兰馨便后悔:“却是我们家不周到,忘了同他们说一声,这螃蟹和梨、橘子什么的是相克的,不能同食呢!如今他们如何了?” 天青却有些恼怒道:“小姐不必自责,他们好着呢,远太太精精神神地在那儿吵嚷,说话间倒像是我们家故意下毒害他们一样,远老爷和他们家少爷有些中气不足,并也没什么大碍。” 谢兰馨也有些不高兴,但是说起来却是在她家吃坏了肚子的,便道:“好了,这有什么,只怕他们也是吓到了,说几句不好听的话有什么啊。” 第二日,谢兰馨自然要去寻谢月牙道歉,又与她一起去看过她爹娘和弟弟,大家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却也便把这事揭过去了。 过了中秋,京郊的齐贤书院也开始招生,谢云轩和谢兰轩都去报了名,钟子枢也去报了,顾谨却没去考。 未等乡试放榜,齐贤书院的考试结果先出了炉,谢家两兄弟都考中了,钟子枢却没考上去。 从此谢云轩和谢兰轩就开始了住校生涯,一月仅回一次家。 谢兰馨觉得少了两个哥哥,呆在家里一下子就觉得寂寞起来,幸好还有谢月牙陪伴。 不久之后,乡试也终于放了榜。 谢月牙的父亲谢安远如愿顺利地考中了举人,而其他几个同来的秀才则落榜了,不过毕竟还年轻,虽然沮丧,倒也没十分悲伤,祝贺了谢安远,便都收拾东西回了家,谢家自有程仪相送。 至于谢安远,则继续留下来准备明年二月的会试。 谢安歌看过他的文章后觉得还薄弱了点,只怕考中进士还有点难度,就算侥幸中了,恐怕也就只能中个同进士。 谢安远却不肯听,他觉得凭自己努力,再加上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还是可以去搏一搏的。于是,接下去几个月他继续努力攻读备考,又时常向谢安歌请教,谢安歌也都认真指导。 因为打算留下,到明年二月还有好几个月,谢月牙的兄弟不能因此耽误功课,便也托情送到了宁国府读书。钟子枢看在谢兰馨的面上,也还算照顾,因而也没怎么被人欺负。 谢家的日子算是平和,略有波折也容易就过了,宁国府却不大安宁。 钟母最近一直很是烦恼。 先是排行第二、第三的两个孙子又一次没考中秀才,再是钟子枢也没考上齐贤书院,再有便是文柔、文楚二人的婚事,三媳妇还是不吐口。 那两个大孙子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钟母已经很郁闷了,但还可再稍稍拖一拖;但两个孙女明明很受欢迎的,如今又有许多的年轻举子新鲜出炉,这些举子中,也不乏门第不错的,正可许门好亲,却不知道为何,冯氏就是推三阻四。 说到这些,钟母就不免跟钟湘倒了好几盆苦水,钟湘也是无奈,只能安慰她娘几句罢了。 转眼有风声传出来宫里要选秀,钟湘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三嫂一直都没给她女儿定亲了,不免冷笑一声:原来她的三嫂心这样大。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马上结束了,好伤心,求安慰求鼓励…… 大家来点评论吧,感觉最近好冷清啊。 小修了一下,新章要晚上更 ☆、第六十二章 选秀 此时是咸宁八年。大夏朝的当今皇帝十岁登基,今年方十八岁,还正年少,后宫只有一位十三岁的小皇后,尚无别的妃嫔,更无皇子公主。 此次选秀,定的是在京七品官十四岁到十八岁未定亲的闺女,目的一是为了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二也是为了宗室中未定亲的子弟婚配。因而选秀的风声传出,便有不少人家心动,准备把女儿送去待选,当然也有不少人家,急急忙忙地准备在名额定下来之前,赶紧把自家闺女许出去。 宁国公钟源初听得消息,便把自家弟弟叫来,吩咐他:“赶紧把两个侄女都许出去,咱们家富贵已极,不必去争这份荣光。” 钟三舅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道:“怎么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就算文柔姐妹没能入选皇妃,许配给哪位宗室子弟也不错啊,何必匆匆忙忙婚配?再说,有夷安公主帮忙,还怕她们不入选么?” 钟三舅觉得自家赶上好时机了,女儿这般出色,许给谁,都觉得是下嫁,若能做个皇妃,才算不辜负了她们的好才情,再说,如今后宫尚无子嗣,女儿入宫后,抢在头里,生个一男半女,岂不是好?女儿前程好,自家也光彩,虽然宁国府富贵,但锦上添花,又有什么不好的? 大抵想送女儿入宫的都如钟三舅这般想的,只想着进宫后的好处,却未想过进宫后的风险。 钟源面色一沉,直骂弟弟糊涂:“你倒是想得好!你也不想想,皇后是谁家闺女?她背后连了太师和左丞相两家!” 小皇后名讳刘彤儿,是左丞相刘正明的孙女,太师韩鹏举的外孙女,这两位可都是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若不是有这身份,当年刘彤儿又怎么能小小年纪成了皇后? 皇后如今不过年纪小,才未生育,但等她过两年生下皇子来,太子还能是别人?叫钟源说,此时送女入宫才是傻子呢,不过平白得罪了刘韩两家,落不到一点好。 钟三舅却想不到这么远,十分不服气地道:“凭他什么太师、丞相,咱们家差他们么?文柔文楚可都是国公府嫡女,夷安长公主又是她们舅妈,她们又如此出色,哪里争竞不过刘家闺女了?”他深憾皇帝封后太早,自己闺女最多只能做个贵妃。不过也没什么,自古以来,贵妃成了太后的也不是少数。 钟源有些气急败坏:“这是咱们家争竞不争竞得过的问题么?得罪他们两家,受些排挤,便也罢了。我却知道你想要侄女做皇妃,是打着她将来生皇子,立太子,自己好做皇帝的外家,却也不想想,万事哪能都如你想得这般好?不说别的,刘皇后可也是夷安公主立的,你怎么知道她便站在侄女这边?” 第43节 钟三舅还道:“公主也愿意文柔、文楚入宫的!” 钟源疾言厉色:“那你是打定主意要把全家都卷到将来的夺嫡中去了?你却也不想想,这等富贵是那么容易的?远的不说,你不想想顾家,当年何等煊赫,如今他们如何?不过剩了两口人!你是想我们两府上下都为你这私心陪葬?!” 想到顾家,钟三舅一团火热的心倒冷却了些,但还有些不甘心:“我家文柔和文楚那么出色,便是不嫁与皇帝,嫁给那些王子皇孙做个王妃也好。” 钟源冷笑一声,觉得自己这个三弟真是冥顽不灵:“那些王子皇孙,如果是个好的,父母难道还不给他们定下亲事?人家早有好女子嫁他了!你还在这做梦呢!这般等着选秀时婚配的,多半是自家有什么不足,或是纨绔无能,或是暴虐冲动,再不然便是体弱身残,便是自家好好的,那定是家中有不足,或是父母不慈,或是门衰祚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家,你要自家千金万金娇养的闺女嫁了这等人?” 钟三舅被他哥这么一说,便也熄了心,回去便对冯氏说:“你赶紧地给我们两个女儿相看好合适的人家。” “怎么了?不是说了要送两个女儿进宫么?怎么突然又要相看了?”冯氏忙问因由。 钟三舅就把他大哥跟他说的那番话,学给她听了。 冯氏听了,便觉得自己丈夫耳朵根软,没好气地道:“你真是糊涂,被你大哥三言两语就糊弄了!什么咱们家富贵,你也不想想,宁国公的爵位是你的吗?等将来分了家,你算什么富贵?他自然不需要锦上添花,对咱们来说,这难道不是好机会?你大哥自家好了,就担心得罪人,全不想着我们的将来!” 钟三舅便为他哥辩护:“大哥说的也有道理,顾家的事,想来都叫人害怕。” “照这么说,大家都不必送女儿进宫了,这样糊弄你的话,你偏听进去了!顾家和我们能一样么?再说,顾家怎么了?人家不是好好的郡王府,除了人丁少些,哪里不比你们家富贵?便是人丁少,和进宫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 冯氏是铁了心要送女儿进宫选秀,她自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以丈夫的能力和性子,显然做不了大官,钟母如今年纪也不小,不定什么时候就过世,到时候分了家,自家丈夫不过荫了个七品官,一下子就不算什么了。但女儿当了皇妃就不一样了,说起来也算个国丈了,谁敢不给脸面?再说,凭着两个女儿的才貌,皇上能不喜欢?到时候生个皇长子,将来做皇帝的外家,那才好呢,按照本朝的旧例,太子外家可封侯的,将来太子登基,还能封公呢,那时候,大哥大嫂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小瞧他们了。 冯氏对两个女儿很有信心,觉得她们一定能入选,一定能得到皇帝的宠爱,钟源担心的那些,她全然不放在心上,还和丈夫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驳斥钟源的话。 被妻子这么一说,钟三舅又转了心意,觉得她说得对,封侯什么的,他也很向往啊。 于是,钟家便为这选秀的事情闹开了。 钟母是站在长子这边的,就算平日她对儿媳和善,这时候也忍不住大骂:“好个没见识没慈心的货!世上哪有这样的爹娘,明明自家富贵,还不足,要卖女求荣!全不想到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能有个什么好的!”要是把孙女送进宫,将来有什么事儿,都插不上手,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送女入宫,还不如嫁个举人进士呢! 隔壁钟家的另一房定远侯钟鸿,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平日并不多话,此时也出来反对:“咱们家已经一门一公一侯了,这般富贵,还去希图个皇妃的名头做什么?怕不够招眼的么?”他与钟源的看法一致,都觉得送女入宫是招祸。 冯氏却觉得钟家人丝毫不为他们这一房的将来考虑,甚至想着是他们都没有合适的闺女可以送入宫,怕自家将来得势,站在他们头上。 她把这些话都说给了钟三舅听,钟三舅又当着大家的面露出这个意思来,把他娘气得个倒仰,钟源、钟鸿都是大怒! 钟母便把冯氏叫过来当面问她。 冯氏轻描淡写地把那些话都带过去,却坚持道:“这件事我都已经和夷安公主说好了,不好反悔。” 她之所以不给女儿定亲,为的就是这日,怎么会屈服。 钟母又气又恼,加上天凉,便病倒了。 一时宁国府闹哄哄的。 谢兰馨在宁国府读书,自然也听到了许多。尽管宁国府严禁下人多嘴,但文梨文采也都有听到一些,谢兰馨每日去给外祖母请安,自然也听到不少,知道外祖母因此病倒,忙回家告诉钟湘。 钟湘早料到宁国府将有不平,却因着与三嫂关系疏远,便不想介入,如今母亲病倒,自然就不能置身事外,忙和谢兰馨一道去看望。 钟母没了往日的精神,病怏怏躺在床上,看到女儿来,也没精打采的,只是唉声叹气怨自家瞎了眼,挑了这么个媳妇。 旁边王氏就替她向钟湘诉苦,说了许多冯氏的不是:“全不顾旁人,只管自家!”“气病了婆婆也没见个踪影!”“一点都不心疼女儿!”诸如此类的话。 钟湘也只是听着,一时丫鬟端了药碗来,钟湘便接过药碗,吹凉了药汁,一勺一勺喂给自家娘,又柔声劝道:“娘,你就别为这事儿生气了,三嫂毕竟是文柔和文楚的娘,她也是在为儿女打算。” 钟母气道:“哼,她是为她自己的将来打算吧!咱们家有哪点对不住她,叫她这么早就担心我死后的事!” 王氏也在大呼其冤,觉得弟妹是给她没脸:“我过府以来,她掌了多少年家,娘一向都偏疼她的,她却这般伤娘的心,真是没良心! 钟湘一面安慰大嫂,一面又劝钟母:“娘,你且放宽心,又不是马上就入宫了,慢慢来也来得及,再说不是有大哥大嫂吗?大哥多喝三哥讲讲道理,三嫂执拗,大嫂多劝劝,总能转圜的。还有也要问问文柔文楚吧?她们要是不愿,三嫂只怕也不会强求,到时娘再周旋几句,不就好了!若不然,那两个孩子要是自己也想去的,娘和大哥就做了恶人了。” 钟母也觉得自己两个孙女都是有主意的,便宽了宽心,这才把药全喝了。 谢兰馨站在边上,早拿了蜜饯果子,笑眯眯道:“外祖母,你快吃些果子,嘴里就不苦了。” 钟母笑得一张脸皱成了菊花,“还是我家阿凝省心,还懂事!”说着,脸上带了点失落,“我病了这些时日了,文采和文梨倒是来过了,这平日最懂事的文柔和文楚倒是没来过。” 谢兰馨便道:“外祖母,文柔和文楚表姐一向孝顺,说不定,她们晚上就过来看你了。” 钟母便又想到:“这两个丫头定是被他们那个娘给拘在房里,怕我这个老婆子跟他们说些什么。” “那外祖母更该快点好起来,好替表姐做主啊!”谢兰馨趁此劝道。 钟母便振作了许多:“阿凝说得对,我不为别的,也当为那两丫头想想!” ☆、第六十三章 相会 谢兰馨从那次夷安公主的宴会还有后来白马寺烧香就知道了二表姐的心思,也一心觉得二表姐和那位郡王哥哥很般配,听说三舅母要送二表姐入宫,私心里很为二表姐着急。 她听说了顾家事,又有娘的说教,早就觉得皇宫不是好地方,觉得疼人家的父母,都不会舍得送女入宫,不是乡野之中,闻得征选宫女,做父母的还要急急忙忙抢女婿么? 她却不知道,宫女秀女哪里是一回事呢?宫女大家都不愿意,除了少数极为狠心的父母,谁愿意女儿进宫服侍人,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宫呢?但秀女却是奔着当娘娘去的,大多数官宦人家还是愿意的,这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 当然,如宁国府这般门第的人家,当家主事的还能撑得起门户,子弟也还算过得去的,还是大多都不愿意的,自家已不愁富贵,送女入宫反而要卷入宫中的是非,说不定就一朝倾覆,太不划算,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更好些。 因而基本上的权贵人家都尽力把自家的闺女婚配了,便有送进宫的,多是庶女之流,上不得台面的,少有像文柔文楚这般出色的嫡女也去送选的。倒是低品的官儿,有不少想要富贵,便巴巴地等着送选的日子。 若是消息传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笑话钟家见识短浅呢。 谢兰馨虽想不到这么深远,但却一心觉得这事不妥,三舅母这么做是委屈了二表姐,因担心钟文柔就像外祖母说的那样呗三舅母拘在屋里,便说要去看看她。 自然无人拦她。 此时钟文柔坐在自己的闺房里绣花,可是却神思不属,绣的花根本不成个样子,她也没注意,只管有一针没一针的扎着。 自听到选秀的风声她就在想怎么办,原以为祖母和大伯都不答应,爹娘就会罢休,却没想到竟越闹越僵,祖母都病倒了,爹娘还是坚持要将她送进宫去…… 她觉得爹娘是有点有恃无恐,知道祖母不会去告他们忤逆,也不会让这事儿传开,所以尽情的折腾,却根本没来问过她的想法,不问问她愿不愿意。 她该怎么办?怎么去和爹娘说? 她是坚决不会同意这桩事的,她与安郡王之间虽没海誓山盟,但也算心意相通,她不愿意进宫去做什么皇妃,和别的女人争宠。皇妃再好听,还不是妾吗? 指尖一痛,原来是绣花针错扎到了手上,血珠冒了出来。她怔怔看着指尖地想:爹娘怎么就不心疼她呢。 “姐姐,你怎么了?疼不疼?”钟文楚正巧过来,便看到姐姐细如葱根的玉手冒着红色的血珠,马上上前,抓着她的手,“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说着就拿出帕子擦去冒出来的血珠,又要给她姐上点药。 “我没事。你别费事了”钟文柔抽回手,又低下头绣了起来。 钟文楚便夺过绣绷,蹙眉道:“姐姐,你根本没心思做女红,就别费这个神了,你看你绣的是什么呀。” “不然我能做什么呢?”钟文柔语气低沉。 “娘这么做,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这样又有什么用,既然你不愿意进宫,就去跟娘好好说说,娘一向疼你,你不愿意,她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没用的,我早试探过了,娘不会答应的。她为了送我们进宫,在长公主面前陪了多少小心,说了多少好话?就算那次……那样的风声出来,娘还是和往常一样奉承着,以往我不晓得,现在才知道,娘早就盘算好送我们进宫的,不然也不会让嬷嬷们教我们那么多宫里的规矩。” 以前钟文柔的一些没有深究的疑惑,现在她都明白了。明白了以后,就知道她娘的心思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因而她便一直装作平静的样子,免得叫娘看出心思,让她真的一点改变的机会也没有。 但现在,她真的是越来越绝望了:“娘居然连祖母和大伯都顶撞了,她定是不会为了我的意愿,就打消念头的。” 钟文楚知道她的心思,见这几日姐姐都瘦了一圈了,心中不忍,便给她出主意,“姐姐,你这样一个人苦恼也没用啊,不如设法与安郡王见个面,叫他一起想想办法。我想他总不会扔下你不管吧?”她自家却是无所谓进不进宫的。 “让我想想!”钟文柔觉得这也算是个路子,说不定萧衡就有办法呢。 一时丫鬟通传,说谢兰馨来了,两姐妹便没再说这个话题。 “二表姐、三表姐,你们都在啊,阿凝打扰了。”谢兰馨笑着走进来。她一眼就看到钟文柔不如往日那般容光焕发,神情郁郁,便知道她是为选秀的事儿烦恼。 钟文柔还和以往一样温柔:“阿凝好几日没来找我们了,今儿怎么这么难得?” 谢兰馨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便道:“二表姐,我本是来看外祖母的,外祖母病了,还念叨着你和三表姐呢。” 钟文柔一直自伤其身,这两日一直推说身上不舒服,窝在房内,却不知道祖母病了,脸色一变:“祖母什么时候病的,怎么没人告诉我们?” 钟文楚也没听说,同样脸色不好看。 居然被祖母说中了,三舅母果然瞒了表姐。谢兰馨越发觉得三舅母讨厌了:“祖母昨儿和三舅母起了争执,后来有着了凉,就病倒了。”她便直截了当地说了,也不委婉了。 就有丫鬟怯生生地回禀:“是夫人不让我们告诉小姐,说让小姐好好养着!” “母亲真是糊涂了!”钟文柔没想到她娘还耍这样的手段,这是和祖母怄气吗? 却不想想,祖母病了,做孙女的居然没去问候,这可是太不孝了。 姐妹俩都忙准备去看望。 谢兰馨便又陪她们去见外祖母。 钟母却已经歇下了,她吃了药,困意上来,便睡着了,钟湘带着丫鬟守在一边。 钟文柔和钟文楚都十分羞愧,低声连连告罪,钟湘知道她们身不由己,便好生安慰,让她们过会儿再来。 钟文柔离开祖母的屋子,便下定了决心,把谢兰馨叫过一边:“阿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二日,钟文柔姐妹便和谢兰馨一起去白马寺烧香,为钟母祈福。 马车内,谢兰馨见二表姐眉间的郁色,却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钟文柔见她担心的样子,笑道:“阿凝,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你今天能来帮我打掩护,就算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二表姐,这算什么呀,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希望今天一切顺顺当当的。”谢兰馨有些赧然道。 “我也希望一切顺利。” 钟文柔一行到时,安郡王已经如约在旧处等着了。 两人如往常一般在那清净处说话。 钟文楚和谢兰馨在前头烧香,求佛祖保佑钟母早早康复,又希望钟文柔和萧衡姻缘能成。 谢兰馨拜得极为诚心。 拜完菩萨,钟文楚和丫鬟们去了安排好的客舍休息,谢兰馨却不愿闷在屋子里,便还是去了那个小放生池,去看那些乌龟鲤鱼。 只是此番心情与上回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顺手扯了一朵菊花来,扯着花瓣一片片往水里扔,引得许多鱼儿啄食,却大约觉得味道不好,又渐渐散去。 “喂,小胖妞,你干嘛拿花撒气啊!”顾谨还是像往常一样出现在萧衡左右,见谢兰馨独个坐在池边扯着朵花儿念念有词,便又过来撩拨她。 谢兰馨却不理会他。 顾谨见周围也没什么旁人,便撩了衣袍,坐到了谢兰馨的身边,问她:“你嘀嘀咕咕的念叨些什么呀?”仔细一听,却是什么“进宫不进宫”的,便明白了,却还是逗她:“小胖妞,你看人家小姑娘扯了花瓣不是做成香囊,就是用来洗个花瓣澡,你倒好,就这么浪费了!” 谢兰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要你管!”她还是没能忍住。 顾谨见有了回应,便笑嘻嘻地道:“我也不是要管你,只是看好好的一株绿菊,被你辣手摧花了,觉得可惜!” 谢兰馨这才注意到,自己随手扯的还是一本名种,便觉得不好意思,又见顾谨那样,倒有些恼羞成怒:“你怎么这么烦啊!” 无奈她五官长得好,就算生气的样子,也看起来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一张小包子脸。 顾谨有点想伸手,但还是忍住了,便有点儿尴尬,转过头去咳嗽一声,才正色道:“好啦,别生气啦,我知道你是为你表姐的事儿烦心,不过现在不是有衡哥吗?他会解决的啦。”又道:“你家那个舅母也真是的,干嘛要把女儿送宫里去啊,宫里有什么好的!” 第44节 谢兰馨难得和他看法一致:“就是啊,而且二表姐还不愿意,真不知道三舅母怎么想的。” 不过话说出口,谢兰馨就觉得不对,毕竟三舅母是长辈呢,不好在外人面前这么指摘她。 顾谨却因谢兰馨难得赞同了他,便叽叽咕咕说了许多进宫不好的话,责备冯氏只要面上风光,却不管女儿死活。 谢兰馨心里赞同,却不好附和他,便转移话题:“说这些有什么用,也不知道郡王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谨却力挺他表哥:“反正衡哥肯定能解决的,你放心。” ☆、第六十四章 提亲 谢兰馨不知道萧衡和钟文柔说了些什么,反正等离开白马寺的时候,钟文柔的神态又和往常一般了。 钟文楚便调侃她姐:“这下心事放下了吧?亏得娘如今一心在外面忙,没留心你,不然早就被娘看出不对劲了。” 钟文柔却还是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别想那么多了,难道还会比如今还坏?对了,安郡王想了什么办法啊?” 钟文柔脸一红,却没答妹妹的话,转向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们的谢兰馨:“不管如何,此番多谢表妹了。” 谢兰馨便道:“表姐实在太客气了,我又没做什么。还要恭喜表姐心想事成呢。” 钟文楚看着她姐红艳艳的脸蛋,便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口叫姐夫呢。” “三妹!” 说笑着回到宁国府,却又有个好消息,钟母病情已经好了大半了。 谢兰馨便悄悄地对钟文柔道:“看来白马寺的佛祖蛮灵验的,一定也能保佑表姐的。” 钟文柔低声谢她:“借你吉言!” 接下去几天,宁国府显得有些平静,好像两方暂时休战一般。 谢兰馨这几日下了学,便去找钟文柔,悄悄地告诉她事态的变化,如今却是个僵局,就等着安郡王破局了。 钟文柔有些患得患失的,钟文楚和谢兰馨便常常安慰她,都对安郡王抱了很大的信心。 安郡王的主意却很简单,如今名单还没定下来,他正可趁此机会提亲,凭他的身份地位,钟家总要好好考虑,若是提亲不成,也还可另想他法。 钟文柔却担心她娘会婉拒这门亲事,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娘的固执,她早就知道了。 谢兰馨便安慰她:“郡王那么出色,三舅母总会考虑一下的啊,做个郡王妃,比皇妃可要好多了。再说,文楚表姐不是愿意进宫吗?三舅母有一个做皇妃的女儿也差不多了吧?” 替安郡王来提亲的官媒很快上了门,钟母和宁国公钟源都觉得这桩亲事还成,虽然安郡王体弱,又有前太子之子这样有点尴尬的身份,但总比送入宫要好,冯氏不是看中荣华富贵吗?郡王也算是富贵了吧。 当然,做祖母的和做伯父的,却不能避过人家爹娘把亲事定下,便把钟三舅夫妇叫来问。 但冯氏此时却又为女儿的终身考虑了:“这门亲事怎么能成?说得好听是郡王,谁不知道他是个病痨鬼?把我女儿嫁给他,是想她守寡吗?你们好狠的心!”对着钟源和王氏大骂。 她却没当着媒人的面,笑眯眯地搪塞了媒人,送走了她,便和钟源和王氏吵闹。钟源不愿和弟妇争执,拂袖而去,留下王氏哪里是冯氏的对手,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来打听消息的谢兰馨目瞪口呆地看着冯氏在那大闹,便知道亲事不成了,忙跑去找钟文柔。 钟文柔正听说媒人上门,正坐立不安地等着结果,看见谢兰馨来,便满含希望地看着她:“阿凝,怎么样了?我娘答应了没?” 谢兰馨几次欲言又止,钟文柔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了,“我就知道,我娘不会轻易答应的。” 她娘已经决定好了她和妹妹未来要走的路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安郡王派人来提亲,就妥协呢?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二表姐……” “谢谢你,阿凝,你先回去吧。” 谢兰馨看表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忙安慰:“二表姐,你别太伤心了,说不定安郡王会另外想办法的,我想,他不会让你就这样被送进宫里的。只要你们同心协力,定能在一起的。” 钟文柔摇了摇头,嘴边带着一抹苦笑道:“没有那么容易的。”她见小表妹这样安慰她,不由得歉疚道,“阿凝,你先回去吧!你还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你也不懂的。” 送走谢兰馨,钟文柔一个人呆在房里呆了好久,才出来叫了丫鬟陪她去给父母请安。 走到近前,便听母亲在那儿骂大伯和大伯母没安好心,见不得他们这一房好,又抱怨祖母只听长子的话,全部考虑小儿子的前程等等,末了又骂安郡王:“有今日没明日的病秧子,还癞□□想吃天鹅肉!” 钟三舅便道:“慎言!如此非议宗室,叫人听见,可是要惹来大祸的,人家好歹是个郡王,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冯氏不屑地道:“难道我说错了,他不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吗?郡王怎么了,还不是皇上可怜他,给个好听的名儿,看这封号,‘安’,可不是叫他安分守己?你大哥说得好听,说送进宫怕卷入是非,怎么嫁给安郡王就不怕了?前太子之子,很好听的名头么?我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他这样没有前途和未来的人!” 钟文柔十分难受,便扬声叫:“爹!娘!” 冯氏忙叫她进去,又问她:“你是知道消息了?放心呢,一切都有娘,才不会叫你祖母他们将你胡乱许人!我的闺女这么好,他们怎么忍心!” 她什么都打算好了,唯一漏算的就是自己女儿的心意。 钟文柔便柔声细语地道:“娘,不管如何,你怎么能和祖母和大伯他们吵闹呢?刚才女儿听到您在评论安郡王,觉得有些不妥,他只是身体弱了些,并不是得了医不好的顽疾。你这么说他,太不合适了。” 尽管钟文柔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但还是引起了她娘的怀疑:“你怎么知道他只是身体弱些?” 钟文柔力持镇定:“女儿也见过安郡王好多次,并未觉得他像身有恶疾之人。” 冯氏看女儿没有回避,倒减了几分怀疑:“你就算见了,也只是远远见到,能看出什么来?你也不想想,他若只是身体比常人弱些,又怎么会三不五时的病一场?咱们府上你二哥不也体弱,也不像他这么多病的!” “娘,不管如何,你这样说人,就像爹说的那样,叫人听见了不好。” “你怎么回事,老说他做什么?” “女儿只是提醒一下娘!” “你听到刚才我和你爹说的话了?怎么,你是对他……” “娘,你胡说什么?” 冯氏却越想越觉得不对,怎么不早不晚地,安郡王偏在这个时候来提亲?又想起前几日钟文柔曾去过白马寺,那脸上便布满了阴霾:“你是不是打着去白马寺的名头见了外男?你给了人家许诺,所以人家这才托了官媒来家里提亲?” “娘,你瞎想什么啊!”钟文柔却没肯承认。 冯氏却不相信,又想到当日同去的还有谢兰馨,便恼怒起来:“好你个钟湘,教了个好女儿,小小年纪,居然已经会保媒拉纤了!”想到这段日子,谢兰馨常来看女儿,更是骂个不休。 钟三舅便不高兴了:“好好的,你又骂妹妹和外甥女做什么?” “好啊,你心疼你的好妹子好外甥女了是不是?也不想想她们这都做的什么事,万一叫人知道,咱们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钟文柔见娘又和爹吵起来了,忙道:“娘,这跟姑姑和表妹真的没关系!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不想入宫!” 钟三舅夫妇便都怔了怔。 钟文柔不由哭道:“宫里有什么好,去了以后我就回不来了!娘,我不愿意去!你别把我报上去。” “你不想入宫,你想嫁给安郡王是不是?”冯氏望着女儿,面露失望之色。 “娘……” 钟文柔还待解释什么,冯氏却一下打断了她,斩钉截铁道:“我是一定会送你进宫的,你和安郡王的事情,我劝你早日断绝了念头吧!” “娘,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刚才娘说的你都没听到吗?不说别的,那个安郡王有什么好的,娘养了你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送你去做寡妇?” “那娘养我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卖女求荣吗?” “啪”的一声,钟文柔脸上挨了冯氏一掌,冯氏气得浑身发抖。 这也是钟文柔第一次顶撞她娘,话说出口,她便后悔,但娘的一巴掌,更令她心碎。 她转身就跑开了。 “你给我站住!”冯氏叫了几声,钟文柔都没有应。 ☆、第六十五章 入宫 谢兰馨非常沮丧,表姐和安郡王怎么就不能像那些戏文里那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这几天,因为宁国府这边越发闹得不可开交,怕传出去不好听,学里都找了借口放了假,谢兰馨因为外祖母病了,才和娘天天往这边来,也有想看看能不能帮到二表姐的意思。 但自三舅母拒绝了安郡王的提亲后,还不准谢兰馨去探望钟文柔了,谢兰馨越发为二表姐担心,可怜外祖母都没有什么好主意,她又能怎么办呢?娘说,外祖母和大舅舅就是顾忌得太多,不让,三舅母根本没有办法这般强硬。但这毕竟是钟家的事,娘作为一个外嫁女,却不能介入太多。 谢兰馨想想都觉得这些事好烦,唉,大人们有时候就是让人觉得讨厌啊。 正烦躁呢,又有个让她讨厌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正是顾谨。 谢兰馨刚想说什么,顾谨便“嘘”了一声:“小声点,别惊动了别人。我有事问你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谢兰馨看他态度很严肃的样子,便保持了安静,同样低声地问:“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时候,旁边正巧无人,也不知顾谨从哪儿冒出来的,时机还找得这么准。 顾谨看了看左右,拉着她的手道:“跟我来!”说着便引她到更不引人注意的一个角落。 谢兰馨经过这么多次的相处,却也不怕顾谨了,又想到安郡王,揣测顾谨一定是为他来的,便丝毫没异议的就跟他走了。 顾谨难得见到谢兰馨这般好脾气,倒惊讶了一下,不过眼下时间不多,却也没多生枝节去逗弄她,直接地便问她:“哎,你三舅母到底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没答应提亲?她连衡哥这样的都看不上,是真的一心想你表姐去宫里做皇妃吗?” 谢兰馨郁闷地道:“是啊,外祖母和大舅舅都听乐意的,可三舅母就是不改主意,表姐一点都不想呢。” “如果真不想倒好,就怕你表姐被她娘说动了呢。” “怎么会?因为三舅母没答应,我看二表姐好难过呢。” 顾谨便道:“我表哥有托我给她带信呢,如果你二表姐心意不变,他还有个办法成就此事,就是肯定要得罪你三舅母了。” “什么主意啊?”谢兰馨忙问。 “就是让我舅舅去请旨啊,求皇上赐婚。反正你表姐名字还没报上去,就算报上去,也没正是开选,有皇上保媒,不信你三舅母还会抗旨,就是心里肯定会非常不高兴。唉,都说丈母娘不能得罪呢,这样成的亲,以后肯定有许多不痛快的事。”顾谨大人似的叹气,“而且,舅舅对这么婚事也不太喜欢,衡哥求了好久,才让他答应请官媒来提亲,又被拒了,舅舅那边也很生气呢,衡哥真是焦头烂额啊。” 顾谨的嘴里的舅舅,指的是吴王,当今皇帝算来也是他舅舅,可他从来不会称之为舅,都是恭敬疏远地成为皇上。 吴王和顾谨的母亲、萧衡的父亲同是世宗顾皇后所出,萧衡父母双亡,吴王则无妻无子,两人情同父子,萧衡的婚事,当然要征得吴王的赞同。 谢兰馨发现事情还有转机,倒很欢喜:“这很好啊,表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衡哥写的一封信,你想办法带给你表姐。” 这却不太好办:“三舅母如今都不让我见表姐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送信给她啊。”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 “嫌我笨你自己去送啊!” “可是我是男孩子啊,我这么大了要避嫌的好不好?你表姐一直再闺房里,我怎么好闯进去啊?” 第45节 “原来你还知道要避嫌呀,那你怎么还不避我呢?” “你哪里像个女孩子啦!” “我哪里不像啦!” 似乎每次见面,不斗嘴,就不正常,这不,难得一开始好好的,末了还是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不过,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最后还是好好地商量出了个小计策,让谢兰馨顺利地见到了钟文柔。 “二表姐,你快看看,这是安郡王给你的信,他让你安心呢!”谢兰馨开心把信递给钟文柔,又把顾谨说的话告诉她:“二表姐,这下,你和安郡王的事情十有*可以成了,再也不用担心三舅母不答应了。” 钟文柔接过信,却并未像谢兰馨想象的那么开心,她笑容淡淡的,对谢兰馨道了谢,便让谢兰馨赶紧离开:“叫我娘看见了,她又要不高兴了。” “可是,郡王那边还等着表姐的信呢。” “我知道,你放心。”钟文柔的语气有些奇怪,“不管如何,谢谢你了,阿凝。” 这样的话,钟文柔不是第一次说,但谢兰馨却头一次觉得有点怪怪的:“表姐……” “阿凝,你快走吧。” 谢兰馨满肚子疑惑的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钟文柔抚摸着那封信,叹了一口气,这日晚上,便就着烛火把它烧了。 这几日,娘的怒骂,娘的哭诉,娘的哀求,娘的推心置腹,让她心动摇了。 九月底,待选的千金们送入皇宫,其中,便有钟文柔和钟文楚。 宁国府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压抑。 谢兰馨和谢月牙在恢复上课后,继续回到宁国府上学,学里的女孩子们都安静了许多,连一向飞扬跋扈的文采都有些怏怏的,文梨就更是沉默少言,显得分外的幽怨可怜。 谢兰馨不能明白钟文柔为什么还是选择入宫,感觉很是失落。顾谨曾找她愤愤地抱怨了一通,说钟文柔对不起衡哥,谢兰馨虽然顶回去了,但也觉得安郡王的确有些委屈。 “不是听说这次选秀,中选的还有许配给宗室的吗?说不定二表姐是不想和三舅母硬顶,才答应进宫候选的呢?”谢兰馨这样对顾谨说。 顾谨倒觉得也是:“希望如此吧。” 谢兰馨和顾谨说完话后,还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可是这些话呢,又不想和谢月牙说,便想到了一直很谈得来的徐素绚,也有些时候没去找她了,便想去找她说说话。 以前几次来往以后,徐家便说谢兰馨要来,也不必下帖子,直接来就好了,这次谢兰馨便没有下帖子,直接登门拜访了。 然而给她的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徐素绚也入宫候选了。 本来么,在京城的诸闺秀们,如果自身没什么问题,又不过分挑剔的话,大多数都能在十四五岁定下亲事,就算没有的,也与某家大致有了默契,在选秀风声传来之时,那些无意于后宫的就已经各自婚配,徐素绚因为刚进京不久,尽管徐家没有那么想出个娘娘,但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婚配人选,没能给徐素绚定亲,因而征选之时,徐素绚便也名列其中。 钟湘从女儿这里知道这个消息,扼腕不已:“唉,我却忘了她也在征选的范围里,原还想叫她做我们的家儿媳妇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谢兰馨倒没想到娘竟有过这样的想法,非常懊悔地道:“娘,你为什么不早点定下来?徐姐姐做我的嫂子,我也很喜欢啊。” 钟湘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想得简单,也不想想,娘给你哥哥选嫂子,可是要跟你哥哥过一辈子的,你以为是买样首饰,买件衣服呢?看中了就下手?虽然瞧着徐小姐不错,却总要细细瞧瞧,了解得更多些吧?再说也要看你哥哥喜不喜欢呀。” “可您这么慢慢瞧的,我的嫂子可不就飞了么?”谢兰馨沮丧地道。 “这只能说她和咱们家没什么缘分吧。”钟湘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又叮嘱谢兰馨,“娘的这点小心思,你可别多嘴啊,毕竟如今徐小姐已经进宫候选了,也不知道她将来如何呢。” 谢兰馨点点头:“嗯,我知道的。”但还是很伤感。 选秀的事正式开始了。 钟母颇不开心,好久没给三舅母好脸色看,整个宁国府都处在低气压中。钟母也只有看到谢兰馨等几个小姑娘时才高兴一点,钟湘也常回家去探望安慰母亲。事已至此,大家也只能是希望两个女孩子有个好结果。 进入初选名单的,要么就是匆忙间未找到合适人选,要么就是有心入后宫的。当然也有自身条件如脾性、容貌之类不佳,尽管不想进宫却也一时嫁不出去,这样的自然在初选时就刷下去了。 文柔姐妹俩顺利进入第二轮。 进入第二轮后,就算被刷下,出宫后也能嫁个好人家了,不想成为后宫中一员的,自然就会表现得普通一点,有心要走到最后的,则开始动心机了。 这一轮,自然也刷下了许多。 钟文柔有过犹豫,却又觉得,这一轮就被淘汰,也太丢钟家的脸了,便还是和妹妹一起坚持了下来。 两轮过去,钟家的两姑娘都没刷下来,钟母又是安慰,又是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选秀的最终结果出现,大家猜测一下结局? 话说以前请大家猜徐素绚的,有猜是谢家儿媳的,差一点点哦,钟湘是有这想法,但还行动,就有了变故。 下一章谢兰馨要长大几岁了哦,敬请期待。 ☆、第六十六章 ?世事无常 选秀一轮轮地进行着,时间也一天天地过去,谢兰馨依旧在宁国府的女学里上课。只是钟家的女孩儿自钟文柔和钟文楚进宫后,大约是钟府气氛不大好,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就连平日经常找谢兰馨和谢月牙麻烦的钟文采也都蔫了,其他外来的女孩子自然更是规规矩矩的。 一转眼就到了年底,宫里选秀的最终结果终于出来了:钟文楚在最后一关被刷下送回了府,而钟文柔则被留在了宫里。 钟文楚被送回宁国府的时候,已是下午,消息传到学里,先生就给她们都放了假,谢兰馨和文梨文采她们一起去了钟母的屋子。 她们到时,钟文楚正与钟母等人讲终选时的各种激烈的角逐。钟文楚之所以没走到最后,就是被人陷害,差点儿就毁了,幸好,有当时与钟家姐妹同住一处的徐素绚的帮忙,才全身而退,不过徐素绚也同样因此没能走到最后。 大家都说要老天有眼,又说该好好谢谢那位徐小姐。 谢兰馨听到她三舅母得意地说:“文柔啊,就是做皇妃的命,别人再怎么折腾,也是无用!” 冯氏觉得,多亏了她这个做娘的脑子清楚,给女儿把关,这么出色的女儿要是被那个病秧子娶了去,那这一辈子不就完了吗?哪像如今,凭着出身才貌,文柔少说也能封个妃呢。又颇遗憾钟文楚没能留在最后,不过她也早想过了的,同时姐妹两个被选中,可能性的确小了点。 谢兰馨听冯氏的话里的意思,有点儿指桑骂槐,表面上骂宫里那些暗下黑手的人,却也有几分是骂自己多事。对三舅母的话,谢兰馨倒还不怎么放在心上,但对这个结果,她还是觉得有些郁闷。初听说钟家待选的小姐没入选被送回府,她还以为是二表姐呢,她一直想着二表姐入宫,就是浑水摸鱼,想要设法让自己不进入终选的,结果被刷下却是钟文楚,太出乎她意料了。 冯氏还在那儿得意洋洋地夸文柔,夸完了文柔又安慰文楚:“你也不必太难过,你舅母一定会给你安排门好亲事的。”她也不担心钟文楚会如钟源说的那样,被胡乱许给不如意的宗室子弟,毕竟有夷安公主照应呢。 钟母便皱眉:“孩子们都在呢,快别说这些了。”便把话题带开了。 既已如此,钟家也只能一心为钟文柔绸缪了。钟母觉得冯氏是个没远见的,与她说什么也没用,便也不与她多说,却和钟源商量好,等可以入宫见到文柔时,要好好劝劝她,不要争先冒尖,要隐忍低调。 这些后续,谢兰馨自然不会知道,她这日还是如常回家。 天青见谢兰馨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知道自家小姐为了钟文柔和安郡王的事情,费了不少心力的,可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心里难过,就劝她:“小姐,既然事情已定,您就不要多想了。其实说起来,这毕竟也是喜事呢,还当祝贺才是。” “我没难过,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既然这是二表姐自己的选择,作为她的表妹,自己也就只能祝福二表姐。如果不是自己愿意,想要被刷下,应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她不知道二表姐为什么改了主意,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也不知道素绚姐姐怎么样了?她既然落选了,应该可以另外嫁人了吧?”谢兰馨突然想到,自家大哥倒是还有机会呀。她可留意到了,自家大哥对素绚姐姐也不是毫无所感的,听说她入宫待选,还有些失落呢。要是他们这桩能成,也不错啊。 “这个奴婢可就说不上来了,小姐您还是回去问问夫人吧!” 钟湘这日正好出门赴了宴,席间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回来以后,问了谢兰馨,便更清楚了,准备第二天就去钟家道贺。 谢兰馨说完了钟文柔和钟文楚,便提到徐素绚:“娘,素绚姐姐还能不能做我大嫂啊?” 钟湘没想到女儿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哭笑不得道:“徐家小姐和文楚虽然如今出了宫,但她们也这些也都已经被记了名的,只怕会婚配给宗室子弟,你呀,就别想了。” “啊,这样啊……”谢兰馨非常不甘心,嘟着嘴道,“不能改了么?” “如今一切都已经定了吧,还怎么能改呢?”钟湘没好气道,“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有旨意下来了。” 谢兰馨便有些失落地问:“那素绚姐姐会嫁给谁啊?还有三表姐。” 钟湘想了想那些尚未婚配的宗室子弟,道:“要看她们运气如何了,文楚出身好,又有人照应,少不得一个王妃或郡王妃的,徐小姐只怕要差一些,不过也当是有爵之子。”文楚毕竟家世在那里,总不会是不好的人选与她,但徐素绚就不一定了,作为一个无根无木的小官之女,就算能嫁个王子皇孙,但这夫君的家庭品性之类的就没数了。不过这些话,钟湘没有讲给谢兰馨听,倒是对谢安歌嘲讽地感叹了句:“我三嫂啊,这会可算如了愿了,养了两个好女儿,一个做皇妃,一个做王妃。何家有她这么风光?” 圣旨果然就如钟湘猜测的那样,很快就下达了。钟文柔被封为惠妃,钟文楚许婚蜀王。 钟家再怎么不乐意,此时也只能谢恩。 冯氏对这个结果,大体满意。若说遗憾呢,就是长女没能被封为皇后一下最尊贵的“贵妃”,次女嫁的蜀王,封地在蜀,太远了点。 不过,她也很想得开,以后长女的位分可以升的嘛,次女夫婿的封地也可以调的嘛。 她想得不要太美! 自此之后,冯氏在宁国府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对于曾经阻碍过她女儿入宫的人,都一副我大度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的表情,对与丈夫也颐指气使起来,多次说自己有远见,给女儿找了好姻缘。钟三舅出门在外,也常有认识不认识的人来奉承他,以前一些不把他当回事的达官贵人,现在都会给他笑脸,招呼他,这让他也十分感激妻子做的好决定,对冯氏自然也百依百顺。 钟家其他人对此都是冷处理,不过时常敲打敲打他们,免得万一惹事。只有王氏觉得日子难过,常和冯氏起争执。 对宁国府的这些纷争,谢兰馨听从钟湘的教诲,远远避开,从不介入。 谢兰馨所挂念的徐素绚,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在这次选秀中,被许婚安郡王萧衡。 听到这个消息,谢兰馨真的有种造化弄人之感,兜兜转转的,没想到是他们成了一对。特别是徐素绚还帮过钟文柔,让她能够走到最后,不知道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会怎么想。 钟文柔和徐素绚的事,尽管谢兰馨有许多感慨,一切都定下来了。谢兰馨想着二表姐入了深宫,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三表姐和素绚姐姐也都要出阁了,以后见面也不方便,便想趁如今她们还在闺中时,多去陪陪她们。只是冯氏还是对之前的事记恨在心,不愿谢兰馨见文楚,因而谢兰馨便多去找徐素绚了。 徐家此时已经从谢家的宅院搬走了,如今住的是皇帝赐的宅子。却是皇帝了解了徐家的情况后,觉得安郡王的岳家未免太困窘了些,也是安郡王脸上无光,才赐下的。也是三进,比谢家那三进小些,却更精致些。 徐家人对徐素绚的这门亲事很满意,阖府上下都是笑意盈盈的,都在筹备这门亲事当中。亲事虽定下,正是过聘迎娶却要等来年。说起来似乎时间还长,但一样样的事情却也都摆在眼前了。 徐素绚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闺房里说话:“我正想着你呢。前一阵在宫里参选,现在又家里忙乱,我都无暇去见你,好在你还记着我!” “我知道你忙,这不,我这个一点儿也不忙的人,就来找你玩了嘛!”谢兰馨看着她们家忙碌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是打扰了。” “打扰是那么的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兰馨发现她放在床上正在绣的嫁衣,更加真切的感受到这位姐姐真的要出嫁了:“徐姐姐,你自己亲自绣嫁衣呀?我听说京城里的闺秀大部分是让锦绣坊的绣娘做的呢!” “别人做的总归没自己做的合心意,况且,这是一辈子才穿一次的嫁衣,当然要做自己喜欢的啦!”徐素绚脸上还带着少见的羞涩模样。 “那也是呢,徐姐姐的手艺那么好,此时不发挥,更待何时呀?”谢兰馨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徐素绚轻打了她一下:“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耍贫嘴啦!” “没有啦!就是觉得姐姐好用心呀,看来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呀?” “小丫头难道不知道圣命不可违吗?” “这么说来,姐姐难道不喜欢这门亲事?只是不能违命?”谢兰馨忙问。 “也不是这么说,喜欢不喜欢的如今还说的太早。婚姻之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如今也差不多。”徐素绚入宫待选后,心中只有两个目标,一是不要入宫争宠,二是能许个良人,如今也算是差强人意吧,“我听说安郡王颇有才名,就是身子骨不大好。”她其实宁愿身份不那么高贵,但好在安郡王除了身子弱,并没有别的不足,也算不错了。 “我听说郡王身子骨也没旁人说的那么差呢!”谢兰馨想了下道。 “阿凝你认识他?” “也就偶然间见过几次啦!”谢兰馨含糊地说,却没把安郡王和钟文柔之间的事情告诉她,担心她知道心里不舒服。 徐家这边满意,安郡王萧衡那头却有人在跳脚。 顾谨听说钟文柔居然成了惠妃,而许配给自家表哥的竟然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十分不满:“夷安长公主和皇上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欺负人呢?”他可是听说,是夷安建议皇帝做的这个决定。 萧衡却很淡然:“鹤奴,不要胡说。”他看起来清瘦了些,精神却尚可,似乎已经从之前情伤中走出来了。 顾谨对他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衡哥,你难道就这么放弃了?你明明那么喜欢钟二小姐,为什么不去和皇上说,我想皇上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他如果知道你喜欢,一定会成全你的。” “可是,钟二小姐已经做出选择了,我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萧衡轻轻地叹了口气,“鹤奴,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件事了,这对钟二小姐也不好。就让这一切就此过去吧。” 第46节 顾谨看他神情疲惫的样子,还是愤愤不平:“人家都已经另攀高枝了,你还为她想那么多做什么?像她那种攀附富贵的女子,失去了倒也不可惜,但是,如今这婚许的也太差了点吧?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简直乱点鸳鸯谱!我觉得夷安公主就是看你不顺眼,皇上只怕也顾忌这你的身份!” “既然你都清楚,又何必生气呢?”萧衡淡淡地道,“这门婚事,吴王叔也是赞同的,他查过这位徐小姐,觉得是个好姑娘。” “舅舅这也能同意?”顾谨不信,“我去问他!” “鹤奴!” 顾谨深为萧衡不平,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紧守本分的过日子,毫无威胁,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他,在这样的婚姻大事上,还要踩他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顾谨决定要给点颜色给夷安公主和钟家看看! 萧衡看他怒气冲冲地出去,怕他真的闹腾出什么事情来,忙派人通知了顾谨的祖父。 顾谨是靖平王顾守业一手带大的,这孩子被养成这样冲动的个性,他也觉得自己教育的失败,他在顾谨还没做出什么事情之前,把他软禁了起来。 可是顾谨哪是那种善罢甘休的性子,软禁嘛,逃出来就是了,顾守业最终没了办法,狠狠心,把他送去了边疆。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又多,卡文又卡得厉害,汗 ☆、第六十七章 转眼三年 咸宁九年的新年很快就到了。整个正月,谢兰馨感受到了和玉溪村完全不同的年节氛围,一家家的拜年、宴请,几乎无日无歇。不过忙碌的也主要是谢安歌夫妇,谢兰馨她们除了前面几日要紧的几家去一去,后面的一些人家,便不大去了。 因而谢兰馨有闲把《芳语》完成了。 《芳语》之前陆陆续续的,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不过因为谢云轩和谢兰轩后来都进了齐贤书院,回家的日子少,后面的文字却并未修改润色,如今趁着他们也都休假在家,谢兰馨自然就找上门去,叫他们看看、改改。 谢云轩欣然地接过了这个任务,看了那厚厚的书稿,有些惭愧地道:“原先说要帮还顺便夸奖了谢兰馨,“这部集子可花了你不少的精力!大哥一定帮你好好润色。” “那就谢谢大哥啦!你要快点修改哦,我还等着成稿出来呢!子枢表哥已经答应我,等定稿出来,就帮我找书肆印刷出来呢!” “好好好,那我这几天就紧着这本书来!” “嗯嗯!”谢兰馨这才满意地离开。 在正月里,谢兰馨和哥哥们一起把《芳语》编完了,这个润色的工作,家里就有现成的人选,自家大哥就可以做好,于是,谢兰馨便去找了自己的大哥谢云轩。 不久之后,谢兰馨就拿到了大哥润色好的《芳语》故事集,翻看了一下之后,觉得果然比自己原来的版本好多了,写得也更生动了些。 因为有上一次丢失上半册集子的教训,这一次,谢兰馨在拿到修改好的版本之后,还重新誊抄了一遍,之后才把集子慎重地交给了钟子枢,让他去帮忙印刷,她也不打算拿出去卖钱什么的,只打算自家人留着,好歹也是关于曾祖母的一点念想呢! 钟子枢拿到《芳语》之后,便道:“放心吧,不会给你弄丢的!等印刷好了,我马上派人给你送过去。” “嗯,好的,我等着呢!”谢兰馨笑眯眯道,这次就算弄丢也不怕,她已经誊抄好了一遍呢! 钟子枢去了书肆,就被人给盯上了,正是最近今天闲在家里无聊的顾谨。 他本来是立马就要被他祖父给送去边疆的,但是一则快过年了,如果这时候去,府里就只剩下顾谨的祖父一人了,再则有人帮他求了情,这去边疆的日子就被定在了过年之后。为了让自己去边疆的日子不那么无聊,顾谨准备找几本志怪小说之类的书拿去看看。 顾谨走近了,便听见钟子枢递给老板说要印刷的那本书正是前不久谢兰馨写的那本《芳语》,他便一下抢了过来。 钟子枢道:“顾世子,你小心把书撕坏了,这本书可不是我的。” “我知道,是小胖妞的吧!借我看看吧!” “这可不行,这本书我拿来这里是要印刷的,要是你不嫌弃,等印刷出来之后,我做主送顾世子一本就是了。” 顾谨心中不屑,这书又不是他钟子枢的,居然在他面前做人情,他道:“我先看看,至于印刷的事情,我会帮小胖妞搞定的!” 钟子枢欲言又止的,过了两天才去告诉谢兰馨这件事,可是刚到谢府,想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听门房的人说,书肆来人了,把刊印好的书送过来了。 谢兰馨惊喜道:“表哥,你好厉害啊!这么快就把书给我印好了呀?” 钟子枢苦笑,这根本不是他的功劳,他道:“这不是我做的。” “怎么不是你?这书不是都印好了吗?”谢兰馨奇怪道。 钟子枢便把那天在书肆里遇到顾谨的事情说了一遍,谢兰馨差点拍案而起,“这顾世子,他怎么可以这样?要是我书被印坏了……” 谢兰馨拿起印好的书一看,扉页的百花图画得特别好,她以为是表哥画的,便夸奖道:“表哥,你这百花图画得可真好!” 钟子枢确实画了一副图,可却不是百花图,而是一副牡丹,因他最喜欢里面那个关于洛阳牡丹的花仙故事。 “我画的是牡丹图啊!” “那怎么会……”谢兰馨疑惑道,说着便惊叫一声,“一定是顾世子把你的画给调换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这画是不错,可是她怎么有种强买强卖的感觉呢? 可是初八的时候顾谨就已经出发了,谢兰馨就算想找他算账,此时也找不到人了! 谢兰馨把《芳语》拿去给父亲看了,谢安歌并没打算把这本书散给旁人,只几个极要好的亲友送上一册罢了,不过取个纪念清河大长公主的意思。谢安歌还颇为感慨地烧了一册给先人,感念良久。 有听闻消息的,也来索取,如靖平王和吴王,都感念清河大长公主的恩德,听说有这么个册子,便郑重其事的来索取。 正月,很快就过去了,二月份,便有一桩令京城瞩目的事:会试。 玉溪村考进士的,除了谢月牙的父亲谢安远外,还有谢安远的堂兄、谢兰馨当初的同窗谢玉容、谢玉珠姐妹的父亲谢安定。 谢安定本准备就自己一人进京赶考的,可谢玉容姐妹俩早想着要进京瞧个热闹了,就缠着谢安定说他一人孤身上京没人照顾怎么行,太凄凉了,要给他当书童服侍他,谢安定只有这么两个女儿,素日也甚宠爱,拗不过她们,便答应了,于是谢安定家也举家上了京。 谢家一视同仁,让谢安定夫妇住在第一进的小院,和谢安远一家为邻,而谢玉容姐妹同样住在了谢兰馨的小院里。 谢兰馨她们几人久别重逢,都十分高兴,正巧新年刚过,尚未去宁国府上学,四人便整日呆在一处,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就有那么多话可说。 在正月里,谢兰馨和哥哥们一起把《芳语》编完了,谢安歌为他们修改好后,便找人印了,却也不散给旁人,只几个极要好的亲友送上一册罢了,不过取个纪念清河大长公主的意思。谢安歌还颇为感慨地烧了一册给先人,感念良久。 咸宁九年的正月,很快就过去了,二月份,便有一桩令京城瞩目的事:会试。 玉溪村考进士的,除了谢月牙的父亲谢安远外,还有谢安远的堂兄、谢兰馨当初的同窗谢玉容、谢玉珠姐妹的父亲谢安定。 谢安定本准备就自己一人进京赶考的,可谢玉容姐妹俩早想着要进京瞧个热闹了,就缠着谢安定说他一人孤身上京没人照顾怎么行,太凄凉了,要给他当书童服侍他,谢安定只有这么两个女儿,素日也甚宠爱,拗不过她们,便答应了,于是谢安定家也举家上了京。 谢家一视同仁,让谢安定夫妇住在第一进的小院,和谢安远一家为邻,而谢玉容姐妹同样住在了谢兰馨的小院里。 谢兰馨她们几人久别重逢,都十分高兴,正巧新年刚过,尚未去宁国府上学,四人便整日呆在一处,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就有那么多话可说。 在正月里,谢兰馨和哥哥们一起把《芳语》编完了,谢安歌为他们修改好后,便找人印了,却也不散给旁人,只几个极要好的亲友送上一册罢了,不过取个纪念清河大长公主的意思。谢安歌还颇为感慨地烧了一册给先人,感念良久。 有听闻消息的,也来索取,如靖平王和吴王,都感念清河大长公主的恩德,听说有这么个册子,便郑重其事的来索取(这部分要不要?) 不久,会试考罢,谢安远和谢安定这对难兄难弟出了考场,都有些蔫头蔫脑,虽然未放榜,却已知自家机会不大,果然不久放了榜,两人都名落孙山。 谢安定沮丧了几日,带着女儿夫人在京城游玩了几天,便告辞离开。 谢安远一家继续留下来,他觉得京城的有更好的老师,又认识了些同年知己,不想回乡下去。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找些事来做,不愿白住。 谢月牙的娘也觉得不必想那么多,谢家又不差那些钱。 谢月牙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寄人篱下。 这么些日子住下来,谢安歌发现谢安远这人的浮躁,他们要走,他本不想拦着,但是说了些客套话之后,谢安远一家居然就这样住了下来。 此后还是在宁国府读书,谢兰馨常和表哥见面,也常随钟湘出席各家宴会,不过夷安公主府却再没去了,每次邀请,钟湘总是有理由的,便是真不好推脱,也再不带上谢兰馨。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谢兰馨也长成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女了。 ☆、第六十八章 花市灯如昼 这日正逢元宵佳节,谢兰馨便和她娘软磨硬泡去要去赏灯。 如今她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钟湘对她管束甚严,轻易不许她出门,像这样大家都可以不必遮遮掩掩地上街的日子可不多,错失了此次良机,又要等好久,谢兰馨当然不愿错过。 但是钟湘却不肯答应,这元宵灯会太乱了,每年都有走失的妇女孩童,谢兰馨如今已是个清丽的小佳人,正是人家的下手目标,且今年谢云轩兄弟早早就和同窗们约好了相聚,不好带上谢兰馨,谢兰馨自己去看花灯,怎么能让钟湘放心。 谢兰馨便道:“哪里是我一个人去呀,子枢表哥、子梧表哥,还有文梨文采两位表姐都和我们一块去呀,娘,有这么多人呢,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云轩和谢兰轩也帮着敲边鼓: “妹妹和表兄弟姐妹们一起,又怎么会有事呢?” “娘,今天外面这般热闹了,大家都去了,独妹妹没去,一人呆在家里,多闷啊。” 谢兰馨哀求地看着她娘:“娘,你就让我去嘛!” 钟湘最终松了口:“好吧!” “娘最好了!”谢兰馨高兴地又腻着钟湘撒了会儿娇。 钟湘不免又嘱咐了她许多:“不要乱跑,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挤,要跟紧了兄弟姐妹们……” 谢兰馨都一一乖乖地应了,还不忘说一句:“娘,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啊?” 钟湘心中高兴,却道:“你们自个儿去吧,我去做什么?” “那娘跟爹爹一起去呗,娘也许久没看过花灯了吧?” “就你管得事多!快去吧,早些儿回来!”钟湘把他们兄妹三人都打发出了门。 谢兰馨出门之前还不忘把谢月牙给叫上了,于是一行四人高高兴兴地一块儿出了门,谢云轩兄弟送她与钟家的兄妹们汇合,嘱咐了钟子枢许久,才不大放心地告辞去赴约。 此时日暮方临,华灯初上,尚不是赏花灯的最好时辰,但街面上已经热闹得紧,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赏花灯最好便是洛河两岸和西市、北市等地,不过西市北市等太过龙蛇混杂,像今日这样人这么多的时候,却不宜去,钟子枢他们便还是去洛河岸看灯。 他们两家都是洛河沿岸的人家,且与皇宫隔河相望,看灯十分便利。出门过了桥,先到皇宫前去赏搭在那儿的彩楼。 一路上两侧路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谢兰馨尽管不是第一次见,还是看得目不暇接,和谢月牙几个叽叽咕咕地评论着这盏灯好,那盏灯妙,远远看见比往年还要高的彩楼,又都“哇”地一声轻叹,恨不得马上就到前面。 钟文采和文梨对此倒是见惯了的,她们两人看过更漂亮的灯,只不过这里的氛围比较好,人又多的缘故,便多了几分新鲜趣味。 所以尽管钟文采觉得谢兰馨大惊小怪的,倒也没出言嘲讽什么的,只因她们几个女孩子这么几年朝夕相处,却已处出感情来了,虽然还是时有争执,但大多时候已能和睦相处了。 到了彩楼附近,大家都下了车马,近前去赏了彩楼上的花灯,便准备去旁边去猜那些灯谜,却有遇见了熟人。 冯嫣远远地看见她们一行便挥手叫道:“表弟!表妹!” 谢兰馨看见来人是冯嫣,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冯嫣冯嫣看谢兰馨是越来越不顺眼了,小时候还是个小胖妞来着,怎么大了却不胖了,还变得那么漂亮,不是那种艳丽的类型,而是让人看见觉得舒心秀雅的美丽。 她很不乐意谢兰馨和钟子枢那么亲近,便站在钟子枢身边,拼命找话题聊天。 这三年多的相处下来,谢兰馨早就知道冯嫣对钟子枢的意思了,她表哥这种翩翩浊世佳公子,冯嫣会喜欢也不足为奇,说句不害臊的话,她也很喜欢自家表哥呢! 所以,现在这样的场合,谢兰馨看见冯嫣在场,那也不甘示弱地喊表哥跟自己一块儿,颇有点跟冯嫣互别苗头的意思在里面。 谢月牙问道:“这位是谁?” 谢兰馨却没回答她,倒是一边的文梨跟她说:“这是夷安公主的女儿冯嫣。” 第47节 谢月牙听了暗自留心,便接机上前攀谈了起来。冯嫣早就见谢月牙是跟谢兰馨一道的,她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她也给她面子,应了几句,这可把谢月牙给高兴坏了,觉得冯嫣好相处,没架子,觉得谢兰馨小肚鸡肠,兴许是对冯嫣有什么误会之类的。 钟文采站在谢兰馨身边,凉凉道:“阿凝,你看你平日这么护着她,今日见到比你身份高的,就去迎合,早把你扔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呢!”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可没权力干涉别人交朋友的自由。” 谢月牙浑然不知自己被钟文采给编排了,她说了几句,觉得没话聊了,便又折返回来找谢兰馨。 谢兰馨并不在意,也没问她刚才和冯嫣聊了些什么。 谢月牙拉了下谢兰馨的手,道:“阿凝,你不是生气了吧?” “没有,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谢兰馨摇头道。 “我说句惹你不高兴的话,我觉得冯小姐人很不错呢,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呀?” 谢兰馨摇了摇头,并不想多说什么,上次春游自己可是差点被她给害得坠马,可是这种事她也不想多说什么,最多不和她来往就是了。 谢月牙却误会谢兰馨懒得和自己说,是生气刚才对冯嫣亲近了,一副欲言又止,委屈兮兮的表情道:“阿凝,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今日我们是出来赏灯的,这种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谢兰馨道。 这时,钟子枢手指着前面,拉了谢兰馨道:“阿凝,我们去玩猜灯谜吧!就前面的那个摊子。” “好啊!”谢兰馨欢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一次,她一定要赢个最漂亮的回去。 钟子枢猜灯谜很厉害,一下就猜中了一个款式最复杂最漂亮的那个。谢兰轩不甘示弱,也猜了好几个,但是只猜中了一个小兔子灯笼。 钟子枢把灯笼送给了谢兰馨。 谢兰馨高兴地接过,“谢谢表哥!哎,我就知道让表哥一块儿准没错,我自己肯定猜不出来呢!” 冯嫣却不乐意了,很想把谢兰馨手里那盏给抢过来,不过最终觉得这样做有*份,便瞥了嘴说:“表弟,还有我和文采、文梨呢?” 钟文采也道:“是啊,子枢,我也想要嘛!” 文梨却懂事地不说话,可怜兮兮地望了钟子枢这个嫡兄一眼。 钟子枢没办法,又猜了几个谜题,给在场的几个女孩子一一给派发了灯笼。 那店主恭维道:“小公子好生厉害,要是都像公子一样把这好看的都猜走了,我这生意都要没人来光顾了。” 之后,谢云轩和谢兰轩碰到几名集贤书院的同窗,便去了茶楼喝茶聊天。 两位哥哥就把谢兰馨给托付给了钟子枢,反正这位对女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 之后,钟子枢带着三个女孩子一块儿逛街,放河灯,冯嫣一直贴着钟子枢,表弟长表弟短的。 因谢兰馨不喜欢冯嫣,放完了河灯,许了愿望,便离她远了一些,落后了几步回到了岸边。 有卖花的小女孩走到谢兰馨的边上,问:“小姐,要不要买花?” 谢兰馨见她可怜,让她想起了玉溪村的雀儿,拿出几个铜子,买了几支花,小女孩欣喜地把花递给她之后,又走到人群中去兜售了。 钟文采见谢兰馨手中拿着的花,便道:“家里不是有更好看的吗,买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刚才的小女孩怪不容易的。” “这不容易的人多了,没想到你还这么悲天悯人呢!”钟文采揶揄道。 谢兰馨和钟文采正在说话间,便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人捂住嘴巴,昏迷了过去。 这时一辆马车驶过,把这昏迷的两人迅速放到了车子上,盖上了车帘子,往城外而去。 正在河边和冯嫣说话的钟子枢并未发现自己的妹妹和表妹不见了。 谢兰馨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破屋内,身边除了文采,居然还有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看来都是在赏灯的时候被拐子给抓来的。 钟文采这时也醒了过来,看到所处的境况,吓都吓死了,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都快急哭了。 有一个女孩子横眉冷对,还说要去官府报官什么的,被狠狠毒打了一顿,打得奄奄一息的。 谢兰馨本来挺心慌的,但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对于绑匪,那也比较言听计从。 其中一名绑匪道:“老大,这京城里的女孩到底长相出色,随便一抓,那都是极品。” 因谢兰馨和钟文采长相出色,又比较配合,便没被打。 但是谢兰馨偷听到他们打算把他们卖去江南。 深夜,谢兰馨和钟文采两人想办法逃了出来,两人在树林子里逃,但是绑匪很快发现她俩不见了,追了过来,还带着狗,他们两人根本无处可逃。 “阿凝,现在怎么办?” 钟文采现在早就乱了阵脚了,抓着谢兰馨就好像她是救命稻草一样,要不是谢兰馨和她一起,她估计早就吓傻了,就等着被卖的命运了。 可现在逃了没多久,后面就有追兵,万一被抓回去,那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谢兰馨也没想多余的,他们现在躲在这草丛里,要是没有狗追来,兴许还能躲过一劫,可现在…… “要不我们分头跑?两个人也能分散一下追兵。” 钟文采都快哭了,“可我都不认识路啊!而且现在天黑了,这林子里肯定有狼啊蛇啊什么的吓人的东西,我不敢一个人……阿凝你别丢下我啦!” 谢兰馨无奈,只能带着钟文采一块逃,前面出现一天小溪,借着明亮的月色,看起来这小溪不深,可以趟水过去,而且过了小溪,狗鼻子闻不到他们的味道,说不定就追不上来了。 谢兰馨越想越可行,便抓着文采道:“我们趟水过那条小溪。” “不行不行,这溪水多凉啊,会生病的!” 饶是谢兰馨脾气再好,此时也没好气了,她不耐烦地吼道:“你脑子没病吧?现在还想着是不是会生病,我们要是被那帮人抓回去,那我们下半辈子说不定就得被毁了。” 钟文采焉头搭脑的,一脸惭愧像,“我错了还不行吗?那我们快过去吧!” 被谢兰馨教训了一通,她倒是不在意了。 狗吠声临近,谢兰馨拉着钟文采跑啊跑的。 钟子枢回过头来发现谢兰馨和钟文采不见了,一开始还没着急,以为她俩是在附近逛呢!可是左等右等的,到后来,沿着路边的摊贩走过去,还是没发现她们,然后再折返回河边的时候,发现了那几朵被丢在一边的鲜花,他有看到这灯市上有小女孩卖这个花的。 钟子枢吩咐下人找来了当天晚上在灯市上卖花的几个小孩子,询问他们在这个地点有没有卖花给两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那小女孩站了出来,说是从她这里买的。 这下确认谢兰馨和钟文采走失的钟子枢早没了往日的淡定了,他怕冯嫣和文梨也不见了,就让人送了文梨回府报信,至于冯嫣坚持要跟着他,她又有随身的侍卫跟着,安全并没什么问题,他也就随她了。 冯嫣跟在钟子枢的身后,她并没急着找人,而是觉得又多了个和他亲近的机会。至于谢兰馨和钟文采,干她何事呀?就算当时她眼看着谢兰馨和钟文采两人被迷晕带走,她也没打算让自己的侍卫帮着他们。谢兰馨倒霉,她开心还来不及呢!这样一来,谢兰馨从此之后失踪了,那是最好,万一失踪了再回来,那她的闺誉也就毁了,不要说钟子枢了,就算京城中有些份量的人家,都不会要谢兰馨这样有污点的儿媳妇的。 钟子枢来到茶楼告诉谢家兄弟这件事,谢云轩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谢兰轩也急得跳起来,就差被抓住钟子枢的衣服领子质问了,但是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怎么看住我妹妹的?”他又看到了跟在钟子枢身边的冯嫣,这脸色就更差了,一定是钟子枢忙着跟冯嫣说话了,就把他妹妹给忘在一边了。 “我家文采也不见了,应该是和兰馨一起走丢的。” 边上一名少年道:“可能不是走丢呢,我听说最近京城里很多失踪的少女呢!传闻是说有人贩子拐卖少女,以后卖到那种地方去……” “你还说,我妹妹怎么可能会被卖到那种地方去?”谢兰轩差点抓狂了。 还是谢云轩先冷静下来,“现在还是先想办法找人要紧,看看当时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一行人好在都是少年人,并没怎么饮酒,听说了这件事,大家都很热心地说帮忙找人。 ☆、第六十九章 追逃 也许是过了溪,消除了气味,谢兰馨和钟文采跑出去一段路后,就没听到狗吠声了,只是林子却越来越密了,这夜却正好是晴天,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高空,倒不会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毕竟是月光,朦朦胧胧的,并不能看清,谢兰馨她们又是慌慌张张的,也不辨方向,只管瞎跑,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得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也不知道跌跌撞撞地跑了多久,钟文采觉得自己已经实在跑不动了,只是硬撑着一口气叫谢兰馨拉着跑,“阿凝,我实在跑不动了,我们已经跑了很久了,可不可以停一下。” “再坚持一下,我怕他们追来了。”谢兰馨其实也有些累了,同样是硬撑,她这时候倒是有些庆幸同被抓的是文采而不是文梨,看文梨那么娇娇弱弱的样子,就不是个跑得动,她们也早被抓回去了。“再说,不跑的话,我们会越来越冷啊!”除了累以外,她们又是一身湿衣服,跑的过程中又有风,且又是夜间,就觉得越来越冷了。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这么跑得漫无目的,而这边又正好是树林子,那些人也不熟悉这边的路,她们早就被抓住了。 估计绑匪看过逃跑的人不多,只有她们两个,派来追的也只有两个人,这也是她们能坚持这么久的另一个原因。 “可是,我真的有点坚持不了了!”钟文采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谢兰馨鼓励她:“文采表姐,我们再坚持会儿,再跑一会儿,也许离京城就不远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反了。 “阿凝你听!”钟文采紧张起来,“是不是他们快追上我们了?” “快别说话!”谢兰馨忙制止她。两人凝神听了听,果然就听到了隐约说话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听得出是男人的声气,谢兰馨和钟文采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的神色:难道这么辛苦跑了一场,最终还是要被抓吗? 谢兰馨不到黄河心不死,正咬牙要拖着钟文采继续跑路,便闻到了一股香味,依稀像是烤鸡的味道,谢兰馨不由眼前一亮,对钟文采道:“只怕不是追兵,应该是前面有人!” 钟文采也是精神一振:“那我们有救啦!”声音虽然打着颤,但是眼中却闪过喜极而泣的光。 “嘘,轻声,还不知道那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谢兰馨却还保持冷静,“我们小声点,绕过去看看再说。”谢兰馨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往前走。 钟文采此时什么都听谢兰馨的,自然毫无异议。 两个女孩子便猫腰在草丛里慢慢行进,尽量动静小点地过去,有了目标,便觉得身上又有了点儿劲,走了不多远,便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火光,谢兰馨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不错。 只是她们这么速度慢下来,后面的追兵自然就赶上来了,那两个人相距不远,一左一右,估摸着谢兰馨和钟文采行进的方向,披荆斩棘地过来了。 前面敌友不明,后面追兵迫近,她们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钟文采一不小心,动静就大了点儿,立时便听到一个追兵叫:“那边!”便往她们这边快步过来。 谢兰馨忙伸手往地上摸,摸到差不多的石头就低低地尽量远的扔往另一边,又拉了拉钟文采,更小心翼翼地往火光那边摸去。钟文采看明白了,也跟着边走边扔,那跟随其后的追兵果然就被引得偏了点方向。 转眼就离火堆不远了,灌木丛中的谢兰馨和钟文采几乎是匍匐前进,透过缝隙,就着微弱的光线,依稀看见火堆旁有几个青年男子正在烤着什么,说说笑笑的,那香味传过来,谢兰馨觉得肚子都饿了。 旁边钟文采已经悄声说:“我肚子饿了。” 谢兰馨看他们有马有兵器,估计会武力的,就不担心他们被后面的人怎么样,专心看他们怎么斗起来,只示意钟文柔躲好。 那追兵们跟谢兰馨她们是前后脚,却被谢兰馨的石头引得偏了点方向,跟谢兰馨他们便错开了一段距离。其中一人看到了前面的火光,便道:“老六,你看眼前有火,莫不是刚才那两个丫头点的?” “走,去那边看看!这两个城里丫头,倒是我小瞧了他们,居然这么能跑,看抓到以后我怎么教训她们!”两人便往这边追来,心里还想小姑娘们没见识,怎么就敢就点火了呢?仔细一想不对,就算点火,怎么也能这么快就点着了啊,远远就能看到,显然火堆不小啊!“不对,老七,我们要不先别过去,我觉着前面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是那两个丫头故弄玄虚,引得我们不敢过去呢!” 反正一时又不知道小姑娘们往哪边跑,那个老六想了想,便挥手道:“也是,走,过去看看,不就两丫头片子么,还能翻了天了?” 于是,两人便往奔火堆的方向过来了。 只是他们却没有那么顺利地到达目的地,刚走出没几步,就觉得脚下一陷,心道“不好”,却来不及反应,两人都掉了下去,老六的脚被什么夹住了,老七却被尖刺从屁股下方扎到大腿根,刺了个对穿,险险的没太监。 两人马上便明白自家是掉进陷阱里了,尽管身上剧痛,却不敢大声说话,因为他们听到不远处有人惊喜地叫:“嘿,有大家伙呢!” 老六和老七,相视看看,不知如何是好,都在想,不知道来者是谁,好不好忽悠。 这是捕大猎物的陷阱,挖得挺深的,两人又都已经受伤,却是爬不出来了。 两人低低地商量对策。 谢兰馨和钟文采又饿又累又冷,伏在地上,昏昏欲睡,靠着互相提醒,才没有完全睡过去。谢兰馨也听到了那动静,忙轻轻推了一把钟文采:“文采表姐,那两个人只怕是掉到人家的陷阱里了呢。” 钟文采差点又睡着了,听到这话,顿时清醒了许多,低低地笑道:“这也算恶有恶报了吧,要是火堆旁的这些人是好人,就好了,我们就得救了。” 第48节 “我们再看看呢,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再坚持一下。” “嗯!” 火堆旁有两个一身劲装的青年说笑着往陷阱的方向走去,谢兰馨打量着他们的服色,却有点像是王侯公府侍卫的打扮,希望就更大了。 那两个倒霉催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老六老七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上头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还是小将军有先见之明,知道这边有猎户挖的陷阱,我们这也算是守株待兔了吧?” “看你这成语用得,有点对,又总叫人觉得那么别扭呢?要说呢,还要说暮雨那小子鬼,排查的时候查出这些陷阱,收获了陷阱里的猎物以后,还特意叫他们几个深挖了几尺,说是要逮个大的,就算暂时逮不着呢,把陷阱挖深了,有大的家伙掉进去,也算是补偿猎户了。没想到运气这般好,马上就有了,却又是便宜我们了。” “反正小将军说过留点碎银子给人做补偿的,那猎户也不会亏的,只要把剥在那儿的兔皮捡起来就好。” 说话间,两人意到了陷阱上头,透过陷阱那小小的一个洞口,却看不见下面黑黝黝的有些什么,两人便扒拉开陷阱,再兴奋地往下探头: “嘿,看看我们抓住了什么?” 四双眼睛对上了。 下面的老六老七顿时便叫:“救命!” 听到这声救命,谢兰馨和钟文柔简直傻了:这绑匪也太能演了吧? 两人都紧张地等待后续。 那两个满心欢喜有大收获的青年没想到会看到两个形容狼狈的汉子,都有些失落,不过两人还是把老六老七救了上来,并将他们带到火堆旁,对着端坐在那儿,遍身盔甲的年轻男子道:“小将军,没有什么‘大家伙’,却捉到了两个可疑的人。” 老六老七一听“将军”两字,顿时胆寒,却还想蒙混过关,老七捂着鲜血直流的屁股,一脸痛苦地点头哈腰:“军爷饶命啊!我们是这山脚下的猎户,不知道军爷在此,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老六也跟着磕头行礼:“我们都是本分的良民,是来收猎物的!” 两人一看这小将军带着七八个人,还个个都有刀剑的,一看就不好惹,哪敢嚣张,装得再老实没有了。 看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倒是跟憨实的猎户真的挺像的。 那位小将军眯着眼,打量着两人的形容,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像是漫不经心地问:“哦?收取猎物啊,却是不好意思,这附近几个陷阱里的猎物,都被我收了。” 老六赔着笑道:“哪些猎物算得什么,能给将军吃,那也是小人们的福气!” “看你还挺会说话的,不过你们进山,都不带家伙的么?” 老六一愣,老七却马上反应过来:“我们哥俩今儿只是来看看,能不能捡着什么,这么大晚上的,也没想过要打猎的。” “那么这么大晚上的,你就不怕被猎打吗?”那小将军冷笑一声,“没一句老实话,你们还不把他们绑了审审?” 老六老七还要辩解几句,却见刚才把他们救出陷阱的那两人已经上前来了,便忙要挣扎着逃跑,可人家看得他们死死的,他们又怎么逃得脱,马上就被绑上了,不过他们也不算白在江湖中打滚多年,挣扎中,到底叫他们发了个信号出去求援。 看着那烟火在空中炸开,那小将军不由一笑,那笑容令老六老七更冷了:“我到要看看,还有多少同党,你们又在图谋什么大事!” 老六老七相视一眼,都不知道自己的求援的举动是对是错,不过人家貌似人不多…… 不等他们多想,就被刚才救他们的青年拖下去了:“居然在小爷面前耍花招,教你们看看小爷的手段!” ☆、第七十章 重逢 谢兰馨和钟文采因为伏在草丛中的缘故,视线受阻,并看不清那边的动静,只远远地听到声音,知道火堆旁的那帮人已经把绑匪给抓起来了。 “阿凝,看来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们现在出去吧,让这些人帮忙把我们送回家就好了。”钟文采理所应当道。她已经支撑不住了。 谢兰馨却按住她道:“别轻举妄动,你没看到烟花吗?没听到他们说是那时绑匪再通知同党吗?我们现在出去太不安全了,如果绑匪同党来了,我们帮不上忙,还会成累赘,再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呢,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对付得了。”据谢兰馨之前留意到的,这伙绑匪人数可不少,而且还挺心狠手辣的,比她在书上看到的拐子要可怕得多,她亲眼看见另一个姑娘挣扎时咬伤了一个绑匪,还把自己的容貌给毁了,就被他们一刀砍了。 “啊,那我们还在这里躲着啊?要不然我们还是继续跑吧?在这里,万一这伙人败了,那我们铁定会被发现的。” 谢兰馨想了想,还是道:“一动不如一静,万一我们逃的时候发出点动静,叫人发现可不好了,再说,你还能跑吗?” 已经全身乏力的钟文采不得不继续和谢兰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边,老六老七被教训了一顿,蔫吧蔫吧地被人拖出来了,那动手的丧气地回禀:“小将军,这两家伙嘴还挺硬,死活不肯时候实话。” 那小将军正在火堆边喝着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下留情了吧?” “这不担心他们受不住,一命呜呼了吗。” “他们是等着援兵呢,有指望自然嘴硬,反正人也快来了,把他们先扔一边吧。” 那两人就被捆在一起,像扔破布一样扔在了一边,离着谢兰馨她们还挺近,不过几步之遥,把她们吓了一大跳,钟文采好险没叫出声来。 两个姑娘看着那两个绑匪悲惨的样子,心有戚戚,只敢互相使个眼色,再不敢说悄悄话了,就怕被人听到。 小将军等人继续喝酒吃肉,好不快活,那两个绑匪在那儿哼哼唧唧地哀叫连连给他们“伴奏”,不久便有人嫌他们两个吵,脱了鞋子,扒下两双臭袜子堵了他们的嘴。 谢兰馨和钟文采才松了口气,有必要时,还是可以说悄悄话了。 也用不了多时,就听到一阵人声马嘶,那小将军便兴致勃勃地站起来:“来了!” 身边的那些人也都站起身来,各自抓起武器,却都没有慌乱之色,依旧谈笑风生,丝毫不把那群骑在高头大马上、高高举着火把的绑匪们放在心上。 那群绑匪见小将军他们人不多,且又是年轻的小子,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为首的大胡子便一脸傲然道:“识相的,快把我们的人放了,还有那两个丫头也给我乖乖交出来!” 小将军冷眼一扫,嘴角含着讥诮之色,道:“小爷我如果不放呢?”眉间却是一皱,还有两个丫头,会在哪呢?这伙人,难道是拐子,这年头拐子也如此嚣张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大胡子一挥手,跟着的那些人便四散开来,把小将军他们一伙团团围住,举刀就砍。 “就这么点能耐,也敢如此嚣张!”那小将军一见他们动手,便知道他们武艺稀松,并不是什么悍匪,更是轻松,他手下的那些青年,也个个身手不凡,一个对上两个也都轻松自如,也许是吃饱了撑着,要消化消化,几人却不急于解决他们,想猫戏老鼠似的,逗着。 绑匪们毕竟人多,便有人冲到了捆在一起的老六老七那儿,手脚利落的砍断他们的身上的绳索,取出他们嘴里的臭袜子:“老六老七,你们怎么样?” “快别管我们了,我们这会儿动不了,你们快逃吧!”老六老七也看出情势不对了。 “怎么能够把你们抛下呢!”那人回头就要招呼人来帮手,一回头,却只见自家那些兄弟各个都在勉强支撑着,一直被动挨打,根本砍不到别人。 “呦,这边还漏着一个呢。”不等他多想,就有人注意到他了,一个执棍的青年,一棍把自己身边的那个敲晕了,便飞身过来,也给了他一棍,顿时他就被横扫在地,手里的那柄刀就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谢兰馨的不远处。 谢兰馨和钟文采止住尖叫的冲动,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心惊胆颤地看着那把刀。 那绑匪也没受太大伤,那个把他一棍扫倒的人又去对付别人了,便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拾刀。 那边老六老七十分关注这个绑匪,见他倒地,恨不能起身帮忙,却是力不从心,不过眼光却顺着那刀瞥了过来,这一瞥,就与谢兰馨和钟文采的眼睛对上,虽因为视线阻隔,不知道这两双眼睛属于逃走的两个姑娘,却还是忙提醒那个从地上爬起来的绑匪注意:“小心那边动静。” 那人也觉察到灌木丛中的不对劲,走近了几步,便发现是谢兰馨和钟文采躲在那儿,顿时便欣喜地回头道“那两个丫头在这里呢!” 他想着甚好,把这两姑娘抓住了,不管做人质也好,做挡箭牌也好,总有用处的,便快步过来。 谢兰馨哪里是肯任人宰割的,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儿,让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把那把刀抢到手,尽管刀身很重,她还是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把刀,跟着勉强爬起身的钟文采看着拿着刀的谢兰馨都傻眼了,自家这个小表妹果真是彪悍啊……她以前真的小看她了…… “文采表姐,你躲我身后!”谢兰馨一面嘱咐钟文采,一边就叫“救命”。 其实也不用他们叫,小将军他们见出现了新情况,便手里加快了动作,不再和绑匪逗着玩了。谢兰馨跟前的这个还想奋力一搏,便见天外飞来一柄匕首,扎在他腿上,刚才那个拿棍子的嘴里嘀咕着“刚才下手轻了”,又敲了他一棍,这一棍子正巧敲到头上,他顿时便倒地,也不知生死。 暂时没了危险的的谢兰馨和钟文采就看着那些个服饰相似的青年干净利落地把绑匪们一个个收拾了,他们之中,一身盔甲与众不同的那人更是比他们还要厉害得多。 钟文采一脸钦佩:“那人就是他们说的小将军吧?好厉害啊!” 谢兰馨也觉得他们好厉害,自己此番应该能够逃过一劫了吧。虽然这样想着,手里却还是紧紧地抓着那把刀。 一时,所有的绑匪都被俘虏了,也有失手被杀的,又另外搁在一边。 站着的那伙男子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看向谢兰馨两人。 那小将军便走上前来问她们:“你们是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钟文采刚要说“我们是宁……”,便被谢兰馨打断了:“我们姐妹赏花灯时被他们迷晕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要不是将军,不知道有何等凄惨的遭遇,还请受我们几拜。”说着就拉着钟文采斯斯文文福身道谢:“敝姐妹多谢诸位相救,却不知可否得闻列位尊姓大名?” 旁边便有人起哄:“拜什么,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对啊,我们小将军的家世,绝不辱没两位姑娘!” “闭嘴!”那小将军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也斯斯文文地回道,“不过是恰逢其时,不敢当姑娘们的谢,还请姑娘们告知家在何方,在下也好令人送姑娘们回家,家中亲人,只怕心焦已极。” 谢兰馨在此之前就悄悄把那把刀插在自己脚边的地上,见这小将军是个懂礼数的,放心不少,至于那些人的说笑,只当没听到。只是要说到自家来历呢,总还有些担心。 那小将军看她们犹豫,却猜到她们的当心,便道:“在下乃靖平王府之人,姑娘们尽管放心,今日之事,我等皆不会多言。” “靖平王府?”听得这个名儿,谢兰馨和钟文采便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下,她们都认出这就是当日的顾谨了。 只是三年没见,顾谨已不在是当年那个莽撞的纨绔少年,肤色较先时黑了许多,脸型也瘦削了许多,个子高了一大截,声音也不似一般少年郎的清亮,再加上一身盔甲,令人觉得满面风霜,哪里看得出他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钟文采也留意到顾谨长得五官深刻硬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虽看着有些不太好相处,但想到之前对付这群绑匪时的英姿,便让人不由心乱。 顾谨见她们都看着他沉默,倒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两位姑娘还是不信么?……” “信了信了!”钟文采抢着道,“顾世子,没想到我们运气这般好,竟被你救了!” “你们怎么知道……” 钟文采再一次打断他:”你忘了我们啦?我是宁国府的,排行第五,这是我谢家表妹。” “谢阿凝!”顾谨也忍不住吃了一惊,瞪着谢兰馨打量个不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前这个少女,尽管形容狼狈,却很优雅,十足地贵女范儿,与顾谨印象里的钟文柔等人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当初胖嘟嘟的可爱样子,顾谨实在没法把如今的谢兰馨和当年的小胖妞联系起来。 ☆、第七十一章 喝酒暖身 方过了三年,却已经让人恍如隔世,风尘仆仆从边疆回来的顾谨,意外地遇上了昔日的故人,颇为感慨,可是今时非比往日,那声“小胖妞”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的。 谢兰馨也觉得世事难料,当年叫她骂了无数次的“坏蛋”,居然以这种方式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一次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一福身,浅笑盈盈道:“多年不见,顾世子风采更甚当年,小女眼拙,竟不能认出,实在惭愧。” 钟文采也跟着道:“顾世子不在京城都三年了,大家都变了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心中却颇有些郁闷,自己和三年前可没大变化啊,光是个子高了点儿,顾世子怎么就没认出她呢? 却不想当年顾谨根本就没怎么留意过她,不过勉强知道有她这么号人,就放在当年,仓促遇见,能不能认识还是两说,又何况是三年后的今天,且又在朦胧的月色下,她面容不洁的时候。 顾谨见她们两人都一身狼狈,头发是乱的,戴的那些钗环头花之类也没剩下几个;脸上是脏的,一道白一道黑的;衣服是湿的,裹在湿衣服里的两人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那边又火堆,你们快去那边烤拷火吧!”顾谨抬手示意,又吩咐手下的人:“加些柴进去。”那些人忙又添了些材,让火更旺些。 谢兰馨和钟文采坐在火边,暖烘烘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这才觉得几乎已经僵了的四肢软和了许多。 在火边烤了一阵,尽管衣服还是湿的,就已经暖和了,顾谨又叫人把两件厚棉衣给她们裹上,之后,他又递上酒囊:“你们冻了也有一会儿了吧,喝点酒暖暖身子。” 谢兰馨有些犹豫地接过,却没立马去喝,而是凑近了闻了一下,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和她以前喝过的果酒比起来,这酒要烈许多。 顾谨见她不喝,开玩笑道:“怎么,不敢喝?你小时候可没那么胆小……” “这有什么怕的,我就是怕这酒味道不好。”谢兰馨仰脖喝了一口,一股辛辣之气从喉咙一直贯穿到了肚子里,让她猛烈咳嗽起来,可是肚子里却奇异地升出一股暖意。 “倒真是暖和多了。”转头对边上的钟文采道,“文采表姐,你要不要也喝一些?” 钟文采喝了酒之后只是脸红红的,略一犹豫,便将酒囊接了过来,道:“好啊!”不过也只敢小口地抿了几口,入口果然辛辣,不过她没谢兰馨喝的那么急,所以倒是没有跟着咳嗽。 第49节 谢兰馨就着火堆将手伸过去烤火,看着面前的火光,想起那帮子被这些绑匪抓住的女孩子,便转头道:“顾世子,跟我们一起呗抓的还有好些女孩子,能不能请你也去救一救她们?” 钟文采也觉得那些女孩子很可怜,此时见顾谨抿唇不说话,以为他不肯,“是啊,顾世子,你帮忙救一下那些女孩子吧,她们很可怜的……”想到那个被打得毁容的女孩子,她就觉得牙齿打颤。 谢兰馨略带诧异地看了钟文采一眼,觉得表姐真是变了呢,如果是以前,她才不会这样多管闲事呢! 顾谨道:“我看刚才的情形,也知道被抓的姑娘不止二位,只是不知道那些人又在哪儿?” 这么多匪徒被抓,他也不担心这么慢吞吞的那边会出什么事情,再说这事毕竟是突然碰上,要想顾谨有多少紧迫感责任心什么的,也不容易。 这个问题却叫谢兰馨和钟文采为难了,谢兰馨道:“我们刚才只顾着跑,也不辨方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去。” 两人都觉得挺惭愧的,原想着遇到救兵不但自己得救了,还能帮助别人,可现在却找不到那个贼窝了。 顾谨也想到两个姑娘的不容易,倒也没像谢兰馨想象中的那样讥讽她们,甚是温和地道:“这也容易,我问问那些俘虏不就知道了么。” 钟文采担心道:“这些人会说吗?” 顾谨微微一笑,道:“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自然会让他们开口的。” 顾谨又听到谢兰馨她们肚子叫,便把之前尚未来得及解决掉的半只烤野鸡递给她们:“若不嫌弃,将就着用点。” 钟文采却没有马上接过,这样黑乎乎又脏兮兮的东西,她可从来没吃过,虽然闻着确实挺香的。 谢兰馨却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再说,这种烤肉自家可是经常吃的,便笑着谢道:“那就多顾世子的好意。”说着便将那半只烤鸭给接了过来。 “阿凝,这能吃吗?”钟文采有些嫌弃道。 “那文采表姐你不吃的话,我可一个人吃啦?”谢兰馨说着就撕下来一只鸭翅膀啃了起来,果然是很香,钟文采看她吃得香,再一模自己的肚子,这口水就有些下来了,却不肯开口讨要。 谢兰馨见她这样,好笑地撕下一个鸭腿,“那,给你的!现在不嫌弃脏了吧?” 钟文采接过谢兰馨递过来的鸭腿,矜持地开动了。 “我去去就回。” 顾谨说着,便转身去问讯那伙绑匪了。 他不理会其他绑匪,径直走向最先被抓的老六老七,手里还是掂着那把匕首,那匕首在他的手里闪着冷光。 老六老七见大势已去,早就心惊胆战,见顾谨走来,顿时哀嚎不已:“小将军饶命啊!” 顾谨眯着眼,看着他们,似笑非笑道:“说吧,你们是做什么的?还有多少同党?巢穴在哪儿?” 那两人看旁边跟自己之前一样被臭袜子还有啃剩下的骨头什么的堵住嘴的兄弟们瞪过来的眼神,哪敢说实话:“就我们了,我们是附近山上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去京城做一票,绑了两位小姐,好勒索钱财。我们人都在这儿来,没别人了。” 另一个磕头如捣蒜:“小将军,饶了我们吧,我们这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啊,只想混口饭吃。” 没等顾谨说什么,钟文采已经快言快语地道:“顾世子,你可别叫他们骗了,他们可不像是第一次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人也还有好多个,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跟我们同屋子的就有十几个姑娘,旁边还有好几间屋子,而且听说好多人一直在外面忙!”她和谢兰馨在等待的时间里,还是探听出不少消息的。 顾谨便笑着向他们:“ “哦,混饭吃?那可真不容易啊!快说,不然,本将军手里的刀可是不长眼的。”说着一飞刀过去,那其中一名绑匪的裤腰带便被割了下来,整条裤子都掉了下去。 边上的火堆边旁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边上另一名绑匪都尿失禁了。 顾谨冷着脸道:“再不说的话,等下我割的可不就是裤腰带了……如果不想断子绝孙的话,我劝你们还是老实交代!” 那被隔了裤腰带的老六忙跪下,“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很快,顾谨从绑匪那儿问明了消息,便打算马上去救人。 顾谨带着两名手下,又收拢了刚才绑匪骑来的马,这样坐骑是不少的。 “你们俩,要不要一块儿去?还是呆在这里等消息?”顾谨的手下的人手不多,他们一共才六个人,三名跟着顾谨去救人,两名留下看守被俘虏之后绑成一串的绑匪,根本就分不出人来送他们回家的。 谢兰馨略一想,便道:“我们跟你一块儿去吧!”去那边,她也许还能帮上忙,走到熟悉的路段,还能帮忙指路什么的。 “我看绑匪剩下的马还有很多,我和表姐各自骑马跟着你就好了。” 顾谨便吩咐了暮雨,“给谢小姐和钟小姐安排马匹,还有,先让其他人带着引路的快马去救人。”暮雨领命下去安排。 很快,有两名侍快马而去,暮雨则牵着两匹马到了谢兰馨和钟文采面前。 顾谨也潇洒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兰馨,道:“谢阿凝,你要是不会骑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吧!”他可还记得小时候,谢兰馨不会骑马的事呢! 钟文采此时面露喜色,要是阿凝不去,她可不就多了和顾谨攀谈的机会了吗? “是啊,阿凝,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去救人。” 谢兰馨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钟文采,一句话没说。心里却在想:表姐这是怎么了?刚才抓着她还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现在却巴不得自己离她远远的? 钟文采被她看得心慌慌的,好像自己刚才做了坏人一样,想到谢兰馨帅气地拿着粪勺和大刀的样子,她干笑着道:“阿凝,你想去便一起去好了,我也没说不让你去啊!” 谢兰馨姿势利落地上了马,一喊“驾!”那已经先一步跑了。 顾谨看着骑着马跑远地谢兰馨,一夹马腹,对身边的两人道:“还不快跟上!”便向谢兰馨的方向跑了过去。 钟文采见此,暮雨跟随在后。 ☆、第七十二章 错过的救援 第七十二章 另一边,钟子枢和谢云轩、谢兰轩没有慌乱多久,就镇定下来,各自派人回府报信,一面准备带人去找。 冯嫣在一边建议,道:“子枢,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一来去寻的人更多些,找到人的机会也更大,二来官府的人出面,总比我们自己去找门路更广些。” 钟子枢本就内疚情急,一听之下觉得这建议不错,便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官府!” 谢云轩和谢兰轩也觉得是该报官,便都一同去了。 到了京兆府,钟子枢便要直接进去,谢云轩忙上前止住了钟子枢的路,沉着脸道:“子枢,你就这样进去?” 饶是他脾气好,也对钟子枢的做法非常恼火。 这表弟不但把阿凝失踪的消息让他的同窗们都知道了,这会儿又大大咧咧地就准备这样去报官,他是想叫天下人都知道自家妹妹被拐了么?他也不想想看,一旦这事儿被传出去,叫有心人编排几句,妹妹的名声怎么办?再说,这失踪的还有文采呢,那可是他的堂妹,他怎么也不顾忌一下? 冯嫣便道:“走都走到这里了,怎么又反悔了?” 谢云轩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对钟子枢道:“你是想要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吗?你不考虑你妹妹的名声了?” 钟子枢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事不妥当,脸上讪讪的,很不好看:“那如何是好?” 可难道就不去了吗?借助官府的力量,他可以很快打听到这个时间段从城门出去的马车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还可以调派他们的人手,单单府里的家丁家将,可没官府好用啊! 谢兰轩看了冯嫣一眼,对着没人处,以她能听见的音量说了句:“没安好心。” 冯嫣的脸一下红一阵白一阵的,险些挂不住,盛气凌人道:“我这也是一片好心,你们不领情就算了。” 谢云轩对冯嫣也是不满,却没直接表现出来,只缓声对钟子枢道:“报官当然是要报的,子枢,你低调点,以宁国府的名义去个京兆尹大人打个招呼,不也一样可以找人么!” 钟子枢也是一点就透的人,刚才他也是关心则乱了,听了云轩的话,汗颜道:“刚才是我莽撞了!” 于是,他便依言悄悄地托人通报,私下见到了京兆尹。 负责治理京城的京兆尹大人十分头痛,每年元宵节前后几天的灯会,是他最提心吊胆的时候之一,因为每年总有那么些大姑娘小媳妇或者一些娃娃被拐走,如果是普通百姓,大多就哭一声命苦,就算报官,也不大指望,最怕的就是京城达官贵人多啊,一不小心,谁家公子小姐走失了,那才要命啊。 这不,今年的拐子特别猖獗,已经有好几家身份不低的大人来报官了,逼着他赶紧把人找回来,还不准他走漏风声,这难度多大啊。 好不容易今儿刚有点儿消息,稍微松了口气,就听有人悄悄来回禀,说是宁国府的四少爷求见。 京兆尹顿时就头大起来:莫不是宁国府也有人走失了?难道今年流年不利么?把人请进来一问,果然是个坏消息:宁国公的嫡女和谢学士的千金也走失了。京兆尹那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 这样的事,当然他不能一个人抗了,马上就让人把负责京城治安的金吾卫将军去请来,又把自己属下主管捕贼的官吏叫来,一起商议此事,这里则安抚谢云轩一行。 谢云轩今年已经十七了,也算个半个大人了,这几年也常帮着父亲处理一些交际之事,说话自然妥帖:“实在是有劳大人了,我等兄弟几个心慌意乱的,又什么得罪之处,也还望大人见谅。” 京兆尹自然只有道:“说来是惭愧,本官无能啊,治下竟有这般恶徒,几位公子尽管放下,本官一定会尽力找到两位小姐。”又说起最近拐子猖獗,京兆府和金吾卫已经联手再查,已经有些眉目了,一定会把那些恶徒绳之以法。 谢云轩就探问消息,京兆尹却不肯多说,实在是他知道得也少,之前都是金吾卫那边在处理此事,京兆人手少,只是做个配合,一切还还要等金吾卫将军来了,才更清楚。 谢兰轩有些等不住,趁着京兆尹被人叫走,就悄悄和哥哥商议:“我们人多,也不必全都在这里守着,不如我和子枢一起先去找人,大哥你留在这儿等消息?” 谢云轩也觉有道理,便道:“也好,这会儿府里的人只怕也来了,你们先去汇合,去原先人丢了的地方分头再找找,我在这儿等消息。” 钟子枢便起身:“好,我就不信找不到妹妹!“ 谢兰轩已经往外走了:“废话少说,快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晚一会儿,阿凝就多一分危险。”朋友那句被卖去南方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这个话,可是让他吓得要死,生怕再也找不回妹妹,那娘那边可能要哭晕过去,自己也要一辈子内疚死了。 出了京兆府,两家的大人也都得知消息赶来了,细问清楚当时的情况后,谢安歌和京兆尹他们去交涉,宁国公钟源就和世子钟子梁、还有钟子枢、谢兰轩带着家丁兵分四路去搜索消息。 冯嫣本来还想跟着钟子枢一块儿去找人,一直缠着钟子枢不肯走,钟子枢想着一晚上已经失踪了两个女孩子,就算冯嫣有护卫看着,他也怕再出事,所以坚决不让她跟,她正在磨呢,但宁国公一到,哪还有她说话的分,便被送回府了。 宁国公亲自出马,其他人等又岂敢怠慢,很快便有大致的消息传来。 金吾卫下属的左右街使带领下属探查拐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年以来,落网的大大小小的拐子也有好几十个,尽管这伙拐子势力更大,行事更周密,但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总有些行藏落在了有心人眼里,也陆续捉了几个,尽管都是边缘人物,严刑拷打之下,也无多大有用的消息,但结合别的消息,到底让他们推断出了几个可能的去向。 有着衙门的配合,宁国公等人的行事自然更方便了,跟着他们所给的消息,还是分了几路按着可能性大小分别前往。 钟子枢正巧在这一路,随着兵士衙役们按着线索一路寻出去,不久便到了城外的山林子里。 本来么,这么个夜里,要在茫茫山林里找到点蛛丝马迹,并不容易,更何况,钟子枢他们这个方向正是可能性比较小的,衙役们都不是很重视,只是上头有命,才稍稍认真地探查一番。 可偏偏巧合得很,他们搜寻了没多久,便是那老六老七放出求救信号之时,那信号在暗夜里十分明显,有衙役就留意到了:“那个方向有问题!去看看!” 大家便忙往那边赶。 信号是在东北方向,钟子枢他们正是从北面东侧的芳林门出的城,在那信号的西南方,看着似乎并不远,只是往东行出不多远,便听见南边有马蹄传来,一群人忙都隐蔽起来。他们处在茂林之中,隐蔽却也容易得很。 这正是前去救援的那部分绑匪。他们明火执仗,一副庄稼汉的打扮,却都拿着兵器。因是在荒郊野外,他们都没顾忌动静太大,而且这么副打扮,也是想好了,万一有人看见的借口,就说是山民之间约好火拼什么的。不过因为想着被人意外撞见这个可能性很小,他们还是不够谨慎,反正如果撞见的人不多,他们可以砍掉的。 因为太过掉以轻心,他们提到了这次的目的。 看着这么一伙人,经验丰富的捕头等他们走后,没有跟上前去,反而顺着他们的原路返回:“他们一定有巢穴,此时这么多人去报仇救援,巢穴里的人一定不会多,我们往回走!” 大家自然后听他的。 一群人刚刚走过的路,自然很明显,钟子枢这群人很快就摸到了这伙绑匪的落脚点。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大院,靠近山林,离着山村也不远,若是往日,还真看不出这与普通的乡下小地主的院子有什么不同。 但这会儿,这院子里却也正热闹着。 因为谢兰馨和钟文采的逃跑,绑匪们怕再有变故,便给其他的少女都喂食了迷药,此时她们都在两个屋子里横七竖八的睡着,门外窗口等处守着好几个喽啰。而在接到老六老七的求救信号后,领头的除了分出一部分人前去救援,便叫剩下的人也行动起来,准备换地方了。上头要求大家伙儿更加小心谨慎,下面的小喽喽们却觉得不必大惊小怪,甚至还偷偷埋怨为什么要去抓那两个丫头,跑了就跑了呗,就算怕走漏风声,大不了换个地方躲藏,反正明儿就可以走了,你看折腾到现在,还不晒照样要换地方。 这样的热闹,等于给了钟子枢他们一个鲜明的目标,只是却给他们想要静悄悄的潜入造成了困扰。 不过,他们毕竟还是有机可乘,捕头带着几个身手敏捷的捕快悄悄地避过耳目,潜入小院,很快就探知了消息出来:有许多名少女被抓,他们为安全起见,正准备连夜走人。 钟子枢听到消息又惊又怒,恨不能马上带人冲进去救人。 可是边上长得颇为壮硕的捕快首领却不肯放带头进去,“钟公子,还是我们进去救人,你在外面稍等就好。” 第50节 钟子枢却不愿:“我的妹妹也在里面,你叫我怎么安心待在外面等你们的消息?” “可是刀剑无眼的,你毕竟是宁国府的孙少爷,万一有个好歹的,我也担待不起。”那捕快一脸为难道。 “我就算有什么,也与你无关,今天我一定要进去救人,我两个妹妹是因为的疏忽才失踪的,你让我救人的时候也缩在角落,我还有什么面目见我两个妹妹?”钟子枢却态度强硬,表示一定要进去。 那捕快见他态度坚决,便道:“那好吧,等下你顾好自己。” 捕快首领派人稍稍观察之后,便发现这院子里看守的人并不多,便马上采取了行动,轻易解救出来姑娘们。 钟子枢去了里面一一查看,却不见谢兰馨和钟文采,心下大惊,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那捕快头领问道“钟公子,怎么了?” “我妹妹不在这里。”钟子枢失魂落魄,脸色一片惨白道。 捕快首领招呼道:“继续找。” ☆、第七十三章 汇合 捕快们和宁国府的家丁们把所有的绑匪都聚集在了一起,搜罗了绳索把他们一个个都捆紧了,那位姓金的捕头让四个捕快看紧了他们,自己把绑匪一个个拎到旁边去审问,其他的捕快则协助钟子枢及宁国府的家丁们四下搜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剩在这里的绑匪也有十来个,刚才被金捕头和钟子枢带的人仗着人多和动作快,加上一看就是官兵,靠着坑蒙拐骗过活的先就胆怯了三分,轻易地被抄了老巢,这会儿也都还在惴惴不安中,尽管有些人咬紧了牙关,但还是有些人忍不住就吐了口。 金捕头很快就问出有两个姑娘跑了,两个去追的绑匪不知道怎么发回来求救的信号,绑匪老大就带着十多个弟兄去救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转来。金捕头便明白刚才半途遇见的那伙人是干什么去的了,只是不知道这逃走的是不是宁国府要找的人了。他忙让人把钟子枢他们叫回来。 钟子枢听说有了线索,大为欢喜,抓着绑匪细问,等问明形貌之后就知道逃走的便是谢兰馨和钟文采。钟子枢十分惊讶,自家的堂妹自己是了解的,被伯母宠惯了,哪有这个胆识能逃出去,一定是表妹了,当年她就能爬树翻墙给自家姐姐传信,如今带着妹妹一起逃走,也不是不可能。他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更加担心起来,虽然她们是成功逃出去了,但这晚上,逃的方向又是密林里,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了,忙对金捕头道:“金捕头,这儿的事就教给你了,我先去找人!”钟子枢生怕谢兰馨和钟文采遇到什么危险,连想也不想,便想策马带人去找。 那金捕头听说逃走的果然是这位钟少爷的妹妹,不由暗自感慨:这千金小姐不都说是娇滴滴的嘛?哪家的千金能像她们这般厉害,碰到绑匪居然还能设法逃跑的?见这位钟少爷要去找人,担心他一个公子哥儿,也没什么武艺,万一有个意外,自己担不起责任,便上前阻拦道:“钟公子,且稍等,那边的情形不明,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助力。”宁国府的仆从虽都不错,但那伙匪徒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那边到底遇上了什么情况也不清楚,金捕头哪里敢让他一个人去。 钟子枢也没拦着,从善如流道:“那也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金捕头便把其中一个年长稳重些的捕快教导身边交代几句,让他带着其余的捕快负责这边的事,又派了一名信使去了京城的府衙报信,把这边的情形带去给京兆尹大人知道,便和钟子枢一同顺着顺着刚才的方向寻去,宁国府的家丁自然是跟着钟子枢一道。 他们走出不远,就远远看到火把的光,又听到了马蹄声,都以为是之前的那伙绑匪回来了,金捕头便忙提醒钟子枢等人小心戒备,一面装作是去迎接的绑匪的阵势,想给“绑匪”来得出其不备。那边顾谨他们更是耳聪目明,比他们更早注意到对面有人来了,也以为是剩余的绑匪出动了,因为有谢兰馨和钟文采在,也带上了几分小心,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队形,把她们保护在中间,速度不变地迎上前,就想让哪些“匪徒”措手不及。 两队人马很快就狭路相逢了,等到快碰面时,都下意识地催马上前,想要占个先手,一对面就开始喊打喊杀,还都听奇怪对方怎么有了防备。钟子枢这边看谢兰馨和钟文采被围在中间,更是愤怒异常,恨不能也那把刀去砍人家几下,却只能在一边叫:“五妹、表妹,你们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谢兰馨和钟文采被围在中间也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形,听到钟子枢的声音,才意识到了这个乌龙,谢兰馨忙叫道:“顾世子、表哥,快别打了!打错了!” 两方人这才都停了手,幸好才开始打,顾谨这边又没太下狠手,双方受伤都不多。 两队人汇合在一起,谢兰馨和钟文采自然都到钟子枢这边去。 谢兰馨见表哥这么快就找来了,而且显然找了很久,心中感动,只是毕竟这么多人在场,顾忌着男女之别,叫了声“表哥”后就不做声了。 钟文采见了钟子枢,虽然是三叔家的堂兄,平日里感情并不亲厚,但这会儿有这么个亲人出现,也足以叫她倍感安全,顿时亲近了许多,心里一松懈,想到之前逃亡的经过,委屈涌上心头,便便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哥哥,我都快吓死了!呜呜呜……” 钟子枢忙安慰她:“快别哭了,这不是没事了吗?你看,表妹比你还小些呢,都不哭,再说,这边上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我们回家再慢慢哭啊。” 钟文采被他这么笨拙的一安慰,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忙止住哭声,低低嗯了一声,跟他说被拐后的事。他们这边说得热闹,那边顾谨便不时地看过来几眼,见谢兰馨“含羞带怯”地(他以为的)看着钟子枢和钟文采说话,心中十分不舒服,再一次觉得三年之漫长,世事变迁,已经有些物是人非了。 金捕头见那边兄妹叙话,顾谨倒是被冷落了,忙上前来拜见,又赔罪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跟他解释自己之所以冒犯了世子的原因。顾谨便和他说话,只是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谢兰馨那边。 那里钟文采也没有说很久,便说道“……我和阿凝好不容易逃跑了,却差点被那伙人再次追上了,多亏了遇上顾世子,我们才得救了呢!” 钟子枢安抚好妹妹,便忙过来向顾谨道谢:“这次多亏了顾世子了,钟谢两家都铭感五内。” 顾谨淡淡地道:“不敢当,我也是赶巧了。”又道,“这些闲话也先别提了,还是赶紧先送两位小姐回家吧。” 钟文采也在一旁道:“是啊,四哥,我们改天再好好谢谢顾世子吧,我身上衣服都湿了,现下冷得紧呢!” 钟子枢便道:“是是,回家要紧,顾世子,对不住了,今夜怠慢你了,我先送四妹和表妹回府,改日再登门拜谢。”又谢金捕头:“金捕头,今日有劳你了。” 顾谨和金捕头自然都说了些客气话,便与钟子枢别过。于是钟子枢带着家丁先送谢兰馨和钟文采回家,而顾谨和金捕头合在一处,把两处的绑匪收拢到一起,等着京兆尹和金吾卫来了人,一起押送绑匪进京,至于那些被绑来的人,自然也由京兆尹负责一一问明了来历,悄悄地送回家。 钟子枢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去送信,一面鼓励着已经疲惫不堪的两个女孩子:“家里人都在城门口等着呢,你们坚持会儿,别在马上睡着了,摔下了可不得了。”他看着妹妹和表妹这样子,十分自责,俊雅的眉间都是郁郁之色道:“都是哥哥不好,没有看好你们。” 谢兰馨便道:“这怎么能怪表哥呢?” 钟文采也道:“是啊,要怪,也是那个冯嫣的错,要不是她一直缠着你,我和阿凝怎么可能落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抓走?”钟文采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她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这么说了。 钟子枢却是一怔,道:“这怎么能怪冯表姐呢,她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钟文采拧眉不悦道:“哥哥,你怎么还为她说话!”随即一想,哥哥一向待人宽厚,断会把今晚自己和阿凝失踪的错怪到自己身上,而不会去怪责冯嫣的,她还是不要多说了,以后有机会在提。“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先回家要紧!”说着打起精神,催马快行。 钟子枢点头道:“是,回家要紧!家里人现在还没见人回去,定是急坏了。” 这时已经接近清晨了,天光还未大亮,晨曦微露,芳林门的城门口,两家人都等在那儿,谢兰馨一眼就看到哥哥们正站在马车旁边翘首以盼呢! 谢云轩素来稳重自持,此时看到妹妹平安归来,也忍不住激动:“阿凝!你吓死哥哥了……”他上下打量谢兰馨,发现她身上衣服湿了,头发也乱了,脸上还脏兮兮的,沾了泥灰似的,他们雪白粉嫩如珠如宝疼爱的妹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心中又痛又悔,恨不得时间倒流,他一定不会让妹妹出门了。忙催着妹妹:“快上马车,车里准备了一些吃的,还有热姜汤,先吃一些,暖暖身子,回家以后再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嗯。”谢兰馨乖巧地应是,上了马车,从没觉得这么安全过,这一夜奔波,再加上还要顾着钟文采这个表姐,故作坚强什么的,她实在是太累了。 因为怕声势太大,影响不好,两家来接的人不多,钟家是世子钟源,谢家是谢云轩兄弟,准备却很齐全,那边钟文采也得到家人的妥善照顾,此时两家也不说闲话,匆匆别过,回去安置。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比较忙,更新不太稳定,多谢大家支持,我们会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回家 谢兰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到了自家马车上,一放松,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的谢兰馨刚醒过来时还有些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此处何处,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脑子空空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守在一边的徐妈看见她醒来,惊喜地叫了声:“小姐,你醒啦!怎么样,身上感觉如何?”一面又高兴地扬声喊:“小姐醒了,天青月白,快告诉夫人!” 谢兰馨觉有些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地问:“怎么啦?” 徐妈便道:“小姐,你都不记得啦?你昨儿跟表少爷去看花灯走失了,好容易才找回来,可把家里人都吓着了!”说着又探手去摸谢兰馨的额头:“哟,还烧着呢,难怪了!”忙又叫人去熬药,又跟她讲她回来以后的事。 谢兰馨觉得自己头晕乏力,精神根本无法集中,听徐妈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来,便听门外声音传来,她娘和哥哥们都听到消息赶过来了。 钟湘昨天听到谢兰馨走失的消息,差点魂飞魄外,要不是谢安歌镇定,她都要乱了分寸。在谢安歌的安抚下,夫妻两个很快就做好了分工,谢安歌带着可靠的仆从出去打探消息,钟湘在家留守。 在这种情况下,钟湘一面翘首以盼,等待女儿的消息,一面还要掩饰得风平浪静,要让这件事知道的人尽可能少,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在度时如年的几个时辰后,终于,女儿还是回来了。谢安歌夫妇并云轩兄弟等听到谢兰馨找到了,都想去迎,还是钟源理智一点,说这样太张扬了,不是把事情都弄得叫大家都知道了吗,把他们都打发回家,叫他们处理好后续之事,让知情的都闭紧嘴,防止消息外露。 在儿子抱着已经人事不省的女儿出现在门口时,钟湘是又喜又惊。看着裹在被子里女儿那凌乱的头发,脏脏的脸蛋,陌生的棉衣,钟湘几乎被吓坏了,以为不忍去想的事发生在女儿身上了。还好,给女儿洗浴更衣的时候,发现自己是想多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看着女儿脸上手上一些细小的擦伤,还有身上的一些因跌倒造成的瘀伤,估计若不是现在夜里天气还冷,冬衣穿得厚,受的伤还要更多;再看看女儿被自己这么折腾着洗澡灌姜汤都只是闭着眼皱眉抗议不醒来,钟湘还是心疼无比,一再后悔不该放行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多少也迁怒钟子枢没有照顾好谢兰馨。 被湿衣服闷那么久,加上之前一直处在危险中,又累又今生紧绷,谢兰馨理所当然地病了,钟湘看着大夫开了药,让了煎了设法给女儿灌下去,便和谢安歌一直守着女儿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睡的谢安歌就去处理这件事的后续事宜了,钟湘还是一直守着,中间又喂了谢兰馨一次药,后来终于支持不住了,伏在女儿床上睡着了,被回来的谢安歌抱去休息。刚去睡了一会儿,便又听说女儿醒过来了,两夫妻便忙就赶过来了。 看着爹娘哥哥们都围着自己,谢兰馨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这次都是我太大意了,让你们担心了。” 谢兰轩就道:“还说呢,你可把全家人都吓死了,二哥都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去和同窗聚什么会了,自己妹妹还是自己照顾的好!”几年前端午妹妹就差点走丢过一次,这次元宵真走丢了,他虽没同行,但是妹妹失踪,他还是自责不已。 “二哥说的什么话,这是意外,大家都不想的。” 谢云轩道:“是真的,你失踪的事情,娘嘴上虽然没责怪,但是心里只怕也要怪着我和弟弟没看好你,所以,这次兰轩可是跟娘发誓说,要是找不到你,他就一辈子不回家了。” “哥哥!”谢兰馨忙看向娘。 钟湘见女儿好好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也能开个玩笑了:“是该怪他们,做哥哥的,这么轻易地把妹妹托付给别人,还出了事,不怪他们怪谁?” 谢安歌也道:“下次再要出门,一定要父兄陪伴。” 和父母哥哥说说话,谢兰馨精神了许多,在她娘的帮助下靠在枕上跟他们说走失后的种种。大家都听得一惊一乍的。 末了还是钟湘觉得谢兰馨还得好好静养,喂她喝了粥,吃了药,就叫她躺下了,把谢安歌父子三人赶走了。 晚上的时候,谢安歌和钟湘说起这件事。 在听了谢兰馨向他们说了逃脱的惊险和他们如何逃跑的细节之后,谢安歌对自家女儿是越来越喜欢骄傲了,这么聪明懂机变的女孩可是他谢安歌的女儿,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孩,早就被吓得晕过去,怎么可能在这样的险境下,还能与绑匪虚与委蛇,再想办法逃出来呢? 钟湘皱眉,端庄柔美的脸上尽是忧色,道:“你要知道,我们家阿凝也到了快订亲的年纪了,这事一出,想要寻个好人家,定然是难上加难了。” “要求娶阿凝的人家,定然不会在意这件事的。要是在意,我还不屑把女儿嫁给他们呢!”谢安歌嗤笑一声道,“再说,我和舅兄已经联合此次被抓的那些官家千金的长辈一起封锁消息,放心,我不会让女儿被人说闲话的。” 钟湘却还是有些担心:“就怕纸包不住火呢。” 谢安歌劝慰了几句:“你也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怎么可能会是福气呢?”钟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谢安歌淡淡一笑道:“谁说得准呢。” 他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看女儿也淡定地很,并不忧心忡忡,颇为宽慰。 此后几天,谢兰馨便被拘在家里养病,名头么,自然是元宵节不小心染了风寒,倒也有不少人来看望。 谢月牙又过了一天才来看谢兰馨的。 她那日跟着谢兰馨一起出去玩,结果她好好回来了,谢兰馨丢了,一直很惶恐,陪着钟湘一块儿等了许久,等到谢兰馨回来了,才回自己的房间去歇下,倒是颇得了钟湘的许多好感。 昨日谢兰馨醒来之前,她就去看过谢兰馨,听得天青说谢兰馨还在补觉,便没去打扰,后来谢兰馨一家团聚说话,自然也识趣没凑上前,这才拖到了次日。 不过看谢兰馨精神还不是十分好,她也就略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让谢兰馨好好养病。 而宁国府的钟文采,和她是一样的待遇。 钟文采出事,宁国府当然也不大太平。宁国公夫人王氏这么多年了,就养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看她如眼珠子一般,这次出了事,把三房恨得要死,还好顾及着女儿的名声,不敢大闹,只是背地里对着钟源抱怨了许久。钟子枢也是愧疚得要死,见大伯母没好脸色,也不以为意,冯氏就不大高兴,说自家儿子好心带姐妹出去玩,还受埋怨,责备儿子多事,还数落了王氏一通:“你看你大伯母,哪里是看不见好的?看她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个填房,还仗着是大嫂,给我脸色看!要我说,就她那女儿和谢兰馨出事,别人都没事,难道不该找找自己的原因?居然还怪别人!”抱怨了一大通。 顾谨回京,并破获了一桩拐卖的大案,得到皇帝的接见,任命他为中郎将,又严厉处置那些绑匪,许多都判了死罪。 消息传开,京城震动,不知情的纷纷猜测这些被拐的女子是谁,知情的却都已经被上司叮嘱过,不敢乱说话。 冯嫣回家之后,心情好得不得了,一夜好眠,第二日刚洗漱完,就叫了时刻注意着宁国府和谢府的下人来回报消息,到底人回来没。 下人回复说,人在凌晨的时候已经回来了,冯嫣听了,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的,但是想到谢兰馨从此之后名声差不多毁了大半,心中还是十分高兴,觉得谢兰馨活该。结果没如她所料,根本没听到有关谢兰馨的流言,她觉的奇怪,心中也十分不满。 谢兰馨对外面的纷纷扰扰一点不知,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养病,说两姐妹谈看花灯,受风着凉。转眼到了月底,谢兰馨身体好了,和钟湘一起去赴安郡王的宴。 ☆、第七十五章 周岁宴 安郡王萧衡在两年前娶了徐素绚过门,不到半年,徐素绚就传出好消息,去年二月初二,生下一个白胖儿子,如今刚满周岁。 安郡王府有了王妃后,虽然还是照样低调,但也偶尔会办个宴会什么的,大家对徐素绚也不陌生。当然,最亲近还是那几家。 这一次郡王妃徐素绚的孩子已经满周岁了,要举办周岁宴,谢兰馨收到帖子,高兴极了,在去年宝宝出生后,她就去探望过好几次了,一开始她还不敢抱呢,这小孩子也是离了徐素绚的怀抱就会哇哇大哭,不过熟了之后,就肯给她抱了。 这小子脾气却不像他爹那么好,十足小霸王,就连喂奶也只肯吃自家娘的,不肯吃奶娘的,闹得徐素绚疲累不已,不过谢兰馨也看得出来,徐姐姐对这小宝宝的任何事,那都是甘之如饴的,大约为人母都是这样的吧! 第51节 谢兰馨为了这个周岁宴,她早就为宝宝准备了许多小礼物呢! 宴会这一日,谢兰馨跟着自家娘一块儿到了安郡王府,在门口遇上宁国府的钟文采、钟文梨,三个女孩子相谐说先去后院看看宝宝。因谢兰馨跟徐素绚的关系亲近,所以进了郡王府之后,想去后院,那也是熟门熟路的,门房仆妇马上去汇报,很快就有丫鬟来接他们进去。 三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地进了郡王府的后院厢房,此时宝宝正在坑上乱爬呢,小木马玉蜻蜓之类的各种玩具扔得到处都是,几个丫鬟仆妇在一边看着,徐素绚则手里拿着个大大的布偶,正在逗自家儿子向自己这边爬过来。 她见谢兰馨几人到了,马上一把抱起宝宝,迎了过来,“阿凝,文采、文梨你们来了呀,快坐!”转首对边上的丫鬟,道,“上茶!” “徐姐姐,几日不见,宝儿又大了许多呢!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哎!”谢兰馨对着小宝宝逗弄起来,刚满周岁的宝宝肉嘟嘟的粉嫩嫩的,看着萌得不行。 钟文采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宝宝,这孩子看起来继承了安郡王萧衡的长相,只一双眼像徐素绚看着很是纯净,他已经长牙了,米粒一样的几颗牙,倒是没什么口水,可是却是看到什么都想往嘴巴里塞,咬一口才肯罢休。 徐素绚看着几个女孩子瞧着抱在她手里宝宝,一副星星眼的样子,便笑道:“要不要抱一抱?” 钟文采第一个后退,“我不要……”虽然看着小宝贝觉得很可爱,但是觉得他软乎乎的,一点儿不敢抱,万一摔了怎么办? 谢兰馨却自告奋勇,“我要我要,徐姐姐给我抱一下试试……” 宝宝一点儿也不怕生,也不挣扎,便被她给抱进怀里,软乎乎一团,一双灵动的大眼望着她,似乎是在看她哪个地方好下口。 “看吧,看吧,宝宝很喜欢我呢!”谢兰馨得意地道,谁知话音刚落,她带着耳坠的头发上就是一紧,被宝宝拽住了不算,还有一只玉钗被拔了下来,比划着想要塞进嘴里呢! 徐素绚忙抢了下来,“还是我来抱吧,这小家伙现在是看见什么都想往嘴里塞呢!” 谢兰馨欲哭无泪,此时头发乱了。 之后,众人去了宴会上,谢兰馨在门口听见众人正在谈论着她,她这进去的步子便停了下来。 “哎,真的假的啊?这谢兰馨和钟文采真的是被绑匪绑去了,一夜未归吗?” “那是自然,中秋那天,我也在场呢,我正好和我家表弟在放河灯,谁知道,转身,他们两人就不见了呢!”冯嫣言之凿凿道。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没流言出来啊?” 边上一名和冯嫣很要好的女孩,道:“你当谢家和钟家是死的吗?这么大的事情,要是有流言出来,那他们家的女儿还嫁得出去吗?” 冯嫣道:“哎,你们快别说了,万一要是被他们知道,是我说的,我就难做了。” “嫣儿,这有什么,你又没说谎话。”边上有几家家中有兄长要议亲的人家的女孩便暗暗留意,要把这件事回去说给自家母亲听听,省得到时候订了不该订的亲事什么的。 钟文采一听,很是愤恨,想冲进去大骂一通,但是想到他们说的是事实,便有些踟蹰不前了。 钟文梨轻声道:“姐姐,阿凝,要不我们不要进去了。” 谢兰馨却不愿,“我们现在不进去,不正好证明我们心虚吗?” 谢兰馨跟钟文采、文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之后,便发现冯嫣也在,那些围着冯嫣的闺秀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冯嫣一怔,却想,既然听到了,那就恼羞成怒地过来反驳啊!这样就坐实了她刚才没有撒谎。可是等了半天,却不见谢兰馨他们走过来,反倒在一边喝茶闲聊起来。 冯嫣自是不肯自己出头,边上的一个姑娘,却道:“真是会装模作样,既然做了那么丢脸的事情,还要脸出来,要我早就哭着躲在家里了。” 钟文采气得俏脸儿发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会修改,暂时先发出来!!看过的亲,可以在下午回头再看下! ☆、第七十六章 蜚短流长 听到“子枢表哥”这个称呼,谢兰馨便想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了,正是谢兰馨三舅母的庶妹小冯氏家的庶女、黄耀祖的庶妹黄玉茹。 自从三年前,黄耀祖的父亲黄县令调到京城任刑部员外郎后,谢兰馨和她也见过几面,据说她也曾一心想到宁国府来上女学,可惜,她嫡母只把黄耀祖给塞到了宁国府的家学里,却没理会她,因而谢兰馨反而见黄耀祖的次数比见她的次数要多几次,不能马上就分辨出她的声音来。 从小冯氏算,黄玉茹算起来的确是冯嫣和钟子枢的表妹,可是钟子枢认,冯嫣却从不认的。黄耀祖她还觉得不算是嫡亲的表弟呢,更何况是黄玉茹!但尽管如此,黄玉茹还是一直曲意逢迎着,渐渐的,便成了冯嫣身边常出现的一个小跟班,常借着冯嫣的势,看不上与她仿佛身份的人。 在场的却不是人人都像她这样的,便有一名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道:“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没流言出来啊?” “那还不是宁国公有权势,谁敢乱说话啊!” “那你不是在说?” 黄玉茹扯高气扬,道:“怕什么,我说的又不是假话,是不是,冯嫣姐姐?” 冯嫣觉得黄玉茹说的很合自己心意,心中高兴,面上却带着点为难地劝解道:“哎,你们快别说了,万一要是被他们知道,是我说的,我就难做了。” 也有像黄玉茹一般和冯嫣站在一边的姑娘道:“这有什么,你又没说谎话。” 边上有几家家中有兄长要议亲的人家的女孩已经准备回去把这件事说给自家母亲听听,省得到时候订了不该订的亲事。 “喂,快别说了,她们来了。”有人留意到了谢兰馨她们此时进来了,忙提醒。 大家便都住了口,黄玉茹却还冲着谢兰馨他们扬起头,不屑地道:“怕什么,当着面我也敢说!” 钟文梨见此情形,犹犹豫豫地轻声道:“五妹,阿凝,要不我们别过去了。” 谢兰馨却不愿:“我们不过去,不正好证明我们心虚吗?” “就是,四姐你这样人家就更有话说了。”钟文采听到她们的话,早压了一肚子火气了,只是被谢兰馨拉住了,才没有爆发,听了钟文梨的话,十分不满,拉着谢兰馨便径自往他们那边走。 看着那些闺秀们有些人躲躲闪闪,有些人一脸不齿的,钟文采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才在一旁的空桌子旁坐下。 谢兰馨跟钟文采、文梨大大方方地坐下,悠闲地喝茶闲聊,完全不理会她们,倒让冯嫣一怔。 冯嫣本就等着她们恼羞成怒,好坐实了她们心虚,让她们名声更不好听一些,可等了半天,却不见她们发作,倒有些郁闷。 不过她却也不肯自己挑起话头来攻击,只是她不开口,自然有黄玉茹帮她出言: “真是会装模作样,发生那样的事,居然还有脸出来,要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钟文采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看向她:“你说谁呢?” 谢兰馨想拉她,可钟文采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子,如果是文梨,可能就躲开去了,可她是钟文采哎,她一向自傲,怎么可能容忍别人这样诋毁自己。 “说谁谁知道,这不是跳出来了嘛!”黄玉茹一脸不屑的样子,看着钟文采几人。 钟文采忍不住站了起来,脸含薄怒,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钟文梨看到她们吵起来了,早怯怯躲在一边了,她一向性子软乎,如今对上的又是冯嫣一方的小姐,哪还敢吭声。人家冯嫣可是夷安公主的女儿,又是自己嫡母的内侄女,自己不过是个小庶女,哪有说话的份。却不想开口的黄玉茹身份甚至还不如她呢。 谢兰馨却不好置身事外,这事儿自己也有份,没的钟文采出头了,自己却缩在后面,她本想随他们去说的,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遇上这样的事,她们越撇清,就越惹人非议,还是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但现在也只能上前几步,拉住钟文采道:“表姐,何必和她们多言,清者自清!” 黄玉茹一脸鄙视,当着众人的面,嘴巴依旧刻薄,道:“什么清者自清,我看是心虚了吧。元宵节的拐子案可是闹得全京城都沸沸扬扬的。” “是呀,是呀,要不是你们家里帮你们兜着,这都该出嫁去做女尼了呢!” 谢兰馨拉着钟文采,一脸平静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道:“拐子案我也听说过,只是不知道大家为何要把我们表姐妹和这案子扯在一处?” 黄玉茹冷哼了一声,道:“还装什么呢,人家冯嫣姐姐可是亲眼看到你们走丢的!” 冯嫣看着谢兰馨和钟文采看过来的目光,暗骂黄玉茹多嘴,干嘛要提到她呀,却道:“玉茹,你别乱说,她们只是那时候走丢了,也不一定是被绑架了啊。” 她倒不是想替谢兰馨她们说话,只是钟文采毕竟是钟子枢的堂妹,如果叫钟子枢听说她传播他堂妹和表妹的流言,一定会让他不高兴,所以她面上还是要撇清。再说,她越说好话,大家反而越会相信不是。 果然,边上就有人道:“走失了还不是绑走了啊,冯嫣你太好心了,还给她们说好话。” 黄玉茹更来劲了:“就是!冯嫣姐姐你别太好说话了。” 谢兰馨看了冯嫣一眼,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在推波助澜。她嘴角带笑,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对着她们道:“大家不是都听到了,冯小姐也说了我们没被绑架,当日我和文采表姐可是和她一道的,她都不知道我们被绑架,大家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黄玉茹被她噎了一下,却还有别人没有被绕进去:“那你们走失了是怎么回事?” 谢兰馨看着冯嫣,似笑非笑地道:“那天冯小姐和子枢表哥走在前面一直说着话,我和文采表姐就被落在后面了,大家也都知道,元宵节看花灯嘛,人多得很,我和文采表姐没跟上,一下子就被挤散了,后来一直就找表哥他们,哪里找得到?我们就回原地等,等了好一会儿呢,吹了好久的冷风,后来舅舅找来了,我们才回去的。那时候,表哥和哥哥们都以为我们被绑匪绑走了,满京城地找我们呢,也许这样才叫有的人误会了吧。” 谢兰馨和钟文采早有家长教了万一风声泄露后,该怎么辩解,这话半真半假,叫人听着却真实无比,不少人倒是信了。毕竟后面的事,人家冯嫣也不知道不是? 当然,还是有人不信的,不过大家都聪明地不说什么了,倒是黄玉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屑道:“说得跟花儿一样?谁能作证啊?当时可是有人看见,说你和钟文采出了城,是一大早才回来的呢!” “哦?那你说的这个有人又是谁呢?照这么说,她应该是认得我们的吧?那么看见我和文采表姐被绑架出城了,那她怎么不报官啊?这是什么用心啊?” “人家和你有仇不行啊?”黄玉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妥当,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谢兰馨便微笑了:“这话听着好有道理啊!” 钟文采也笑着道:“这个狠毒心肠的难道是你吗?还是说,其实是你被绑架了,气不过,想要拉几个下水,故意污蔑人啊?” 黄玉茹被谢兰馨和钟文采一起攻击,越发气恼:“谁说的,你才是污蔑人呢!如果不是被绑架了,你们元宵之后怎么都不出来露面?还不是怕羞,躲着人?现在风头过了才来见人!” 钟文采眼中寒芒一闪,道:“谁说的?照你这么说,元宵以后没出门过的姑娘都被绑架过?这也太可笑了吧?再说我和表妹不出门也是有原因,我们在元宵节那天吹了太久的冷风,着凉了,染了风寒。不信你问问给我们看诊的大夫!” 元宵节后没出门的闺秀躲着呢,大家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再说谢兰馨和钟文采说得有根有据的,信的人就更多了。 冯嫣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她这会儿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再说,她也是在钟子枢去府衙之前,一直跟钟子枢在一块儿,谢兰馨走丢是事实,当时那谢家兄弟可是吓得脸色发白的,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至于后面的事她的确也不大清楚,难道真的就像谢兰馨说的那样,她们没有被绑架?没过多久就被找回来了?不管怎样,谢兰馨实在是命太大,加上又有宁国府给她掩饰,想要抹黑她,真不容易!难得的好机会呢,难道就要这么错过了?怎么想也不甘心。 不能她们再有别的反击,谢兰馨已经趁机把这事儿给带过去了:“好了,快开席了,大家快别说这个了,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她说着,又拉着钟文采的手,道,“表姐,快别生气了,还是坐好了等着好好品尝佳肴吧,气饱了吃不下,多不划算?” “你就知道吃!” 钟文采没好气地瞪了谢兰馨一眼,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随即点头道,“也是呢,我做错了,狗咬人一口,我怎么能咬回去?”说完还别有意味地将视线扫向站在冯嫣身边的一圈人。 她这话一出,刚才跟她吵嘴的几人便恨恨的看过来。只是这会儿那边夫人们也陆续入席就座,大家都安分了,她们也不敢再吵下去。 钟文采见状得意地朝她们一笑。 她也不怕和这些人撕破脸,在场的人中除了冯嫣,其余的家世都一般,平日里更是冯嫣的追随者。 至于冯嫣,得罪了便得罪了,她才不怕呢!就算这事儿说出去,也是冯嫣的错,败坏人家女子的闺誉,实在不是她这样身份的女孩该做的。再说,冯嫣爱慕自家哥哥钟子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暗地里她再如何咬牙,也不会做得特别过分的。 没了谢兰馨和钟文采的事儿佐餐,大家便又另起了个话题。不少人便想到刚才谢兰馨说到的冯嫣和钟子枢的事儿,便都开始议论起这个来。京中消息不那么闭塞的小姐,谁不知道冯嫣这个公主府千金一直追在钟子枢身后跑,傻子也知道她对钟子枢的心意不简单。便有人说到,这次谢兰馨她们走失,冯嫣也脱不了干系呢。她们的说话声虽然轻,但嘀嘀咕咕的,一下子就传开了,冯嫣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钟文采也听到了,心中冷笑一声,她家子枢哥哥才不会喜欢冯嫣这样的女孩呢!不过三婶就说不定了。这么一想,倒有些担心起来。 谢兰馨见她没怎么吃,便道:“文采,你怎么也不吃,菜都凉了,味道可要差上许多的。” 她吃得可过瘾了,这郡王府的厨子比自家的要好一些,做的菜,不管冷菜热菜,还是摆盘,都是既好看又好吃,闻着又香,叫她不知不觉没收敛着做个淑女的样儿,一下子就比旁人要吃得多了,幸好周围人正在谈笑吃菜,也没人注意到她。 “我可不敢像你一样吃那么多,回头胖了,我可减不下来。倒是你,吃得不少,现在却这么瘦,让我好嫉妒啊!”钟文采笑道,“不过你也真是心宽,刚才发生那么不愉快的事情,你也吃得下去。” 谢兰馨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片水煮鱼片到自己的碟子里,偏头道:“吃东西能让心情好的,不信你试试!” 除了一开始的不愉快以外,谢兰馨倒是觉得这场周岁宴还是挺开心的,谁让小宝儿那么小,就那么逗人喜欢呢!还不会说话呢,就咿咿呀呀,除了爬还挣扎着想自己走路呢!这不,抓周的时候,他忽然在桌上站了起来,可唬了众人一跳呢!大家都夸赞着这孩子长得结实,还聪明! 这一场周岁宴也勉强算是宾主尽欢。 钟湘是回去之后才知道冯嫣在宴会上对自家女儿的诋毁,不过这事儿谢兰馨也处理地蛮妥当的,钟湘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是在宴会之后没多久,还是有了些不好听得话传到她的耳朵里,把她给气得够呛,暗骂一声: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流言要传,钟湘也没办法,只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在意,就越适得其反,毕竟钟谢两家也不是没有不和的人。幸而这件事信的人也不大多,再说这一年的二月又是大比之年,大家很快都关注着马上就要开始的会试了,这个流言也只是在小范围内传传,对谢兰馨和钟文采的伤害并不算大。 而另一边,钟文采也在宴会后把那些话都告诉她娘知道。 王氏一听这当中有冯嫣和黄玉茹的份,顿时便火上心头:这两人一个是冯氏的内侄女,一个是她庶妹的女儿,都跟冯氏有关。谁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她在指使,败坏自家女儿的名声?反正三房中女孩子,她的两个女儿都已经高嫁了,剩下的一个文梨,又不是她生的,她自然不用顾忌家中女孩子的名声。 王氏可不是省油的灯,第二日就逮着冯氏大吵了一通。两人一路吵到了钟母面前,惹得钟母大发雷霆:“好了,这里是宁国府,你们俩难道是那市井无知妇人么?非要吵得家里鸡飞狗跳才甘心么!”才稍稍收敛了些。 第52节 冯氏红了眼圈儿,委委屈屈地道:“娘,又不是我在外散布的谣言,大嫂这么冤枉我,真是没道理!” 冯氏这时候也埋怨冯嫣做事有些过了,她诋毁谢兰馨,她没意见,但是不该牵扯到钟文采身上。文采毕竟是钟家女,她丢脸了,文柔和文楚多少总有些不好看。 王氏恨恨道:“要不是三弟妹,那这流言怎么会传出去的呢?一定是她在自家娘家人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两个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 钟母不由高声道:“还吵呢?要不要让你们到外面去吵个痛快,让大家都来评评理?”心里却也觉得王氏说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只是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不能闹大,钟母只好软硬兼施,一一开解,把这事压下去。 家中两个媳妇这般不和,让钟母很是头痛,心里憋闷,好在女儿住的近,可以听她抱怨、排解一下,又有乖巧的外孙女时常一块儿来陪她,倒是让钟母松快许多。 媳妇不和么,还不算最让钟母烦恼的,最让钟母烦恼的,还是孙儿孙女的亲事。 前头的钟子栓和钟子杉前年终于都中了秀才,去年各自娶了亲,门第虽然并不算高,却好歹都是书香门第的女孩子,本分随时,都是钟母挑了又挑的,王氏和李氏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这两个刚解决,下头的子枢子梧文梨文采的年纪又到了! 唉!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改,汗,下次一定不能那么晚了,容易出错啊。 ☆、第七十七章 谈婚论嫁 这些孙儿孙女们的婚事,钟母也并不是全无想法,这几年冷眼看下来,也有了几家相中的人家,只是还没有和媳妇们透过风。 其中一家便是自家女儿家。 一来么,亲上加亲,二来么,女儿家不管哪个孩子都教养得不错,无论是钟文采给女儿做儿媳妇,还是谢兰馨给自己做孙媳妇,钟母都是非常满意的。 当然啦,富贵人家未免被人说是换亲,这两桩亲事最多只能成一桩,不过不管哪桩都好啊。 基于这个想法,这三年来,钟母没少制造表兄弟姐妹相处的机会。 说到底,钟母更倾向于把谢兰馨娶进门来,钟子枢是她最喜爱的孙儿,难得的性情不像他娘,温和有礼,读书也用功,以后少不得也能考个进士出来,不用她担心将来三房分家后的情况。 谢兰馨这个外孙女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掌家理事,应酬交际,都是不错的,若这门亲事能成呢,以后小两口完全支撑得起门户。 至于钟文采,她也不是设想过。只是,自己的孙女自己知道,钟文采毕竟有些任性骄纵,若许给云轩,做谢家的嫡长媳,只怕她不能承担起宗妇的职责,自己女儿只怕是看不上的,这却与门第无关,只怕娶钟文采么,自己女儿更愿意儿子娶个像安郡王妃那样出身一般的嫡长女。 况且云轩的性格与钟文采也不大相合,年纪上也差着四岁,倒是许给兰轩更合适些。 只是若许给兰轩呢,自己是满意的,只怕大儿媳妇王氏看不上眼。 谢安歌尽管这几年升了两级,如今已是四品,但在宁国府面前,毕竟门第还太低些。一个四品官家的次子,才刚中了个秀才,娶个国公府的千金,外人看来,总觉得是低嫁了。王氏的性情虽不如冯氏那么只望着高处,却也不是愿意女儿低嫁的人。 要钟母说呢,钟文采这性格还是下嫁比较好,门第不比那么高,也别是长子,可以包容孙女的任性,娘家又压得住,这样她的日子才能过得好。只是孙女的婚事,总要做娘也喜欢才好。于是,钟母把曾在家中读书的诸公子划拉了一遍,倒也有那么几个人选。 钟子梧和钟文梨,她倒是从没想过跟女儿家对亲,毕竟都是庶出,又不是长房的,配女儿的嫡子嫡女,也太侮辱了。 对她们,钟母也并不是不操心的。这不,从冯氏庶妹家的儿子黄耀祖也来宁国府附学,便被钟母看中了。钟母觉得黄耀祖这孩子虽然调皮些,略有些纨绔的习气,但总的来看也还算是个聪明的小子,去年过了童生试,过几年考个秀才应该不成问题,举人进士么将来努力努力,也有希望。父亲是个六品的官儿,在京中也算立住了。文梨一个庶女,配黄耀祖,正好差不多。 至于子梧,毕竟是男孩子么,还是可以慢慢考虑的,倒不大急。 钟母觉得自己为孙儿孙女操尽了心,想得也算面面俱到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番打算,儿女们赞不赞同。 钟母打算先跟女儿提一提。趁着女儿来府上看望她的时候,她在闲话几句后就绕到了儿女亲事上:“湘儿啊,你给云轩和兰轩相好媳妇没?” “我也有看过几家,只是谢郎说了,叫他们都考个进士出来再论亲事。”钟湘淡然地道。 钟母便道:“姑爷的要求也忒高了些。不过云轩今年也要考进士了吧?想来定能金榜题名的。” “便借娘的吉言了。” “那时候新新鲜鲜一个少年进士要说亲,相貌又出众,家世也不错,你可小心别叫人抢了去。”时下可有榜下捉婿的习俗。 钟湘开玩笑道:“若真被抢去,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段良缘呢。” “瞧你说的,抢女婿的有几个是好人家?还是早早先相好了。”钟母不悦地看了女儿一眼。 “是是,女儿保准给您挑一个好外孙媳妇。”钟湘忙宽慰她老人家,心中暗道:娘可真较真。 钟母便道:“云轩还好,只是兰轩还是个秀才,和阿凝岁数又近,等到他考中进士,可就要耽误妹妹了。” “兰轩么,不说进士,好歹也要中个举人才好说亲吧。” 钟母皱着眉头:“那还好些,那你可要督促兰轩更用功些,早早考中了,可不要耽误我们家阿凝的亲事啊!” 钟湘便道:“真到那时候,自然先把妹妹许出去了。” “这才好,毕竟女孩子耽搁不起的。你可给兰馨相看了?” 女儿渐渐大了,钟湘自然也开始考虑她的亲事了,只是还在慢慢寻摸中,却还没有具体的人选,见问,便摇头道:“还没有呢!她还小呢。” 钟母忙道:“不小了,也该留心了,不然,一两年功夫一晃就过,到了十五六岁上,你就该着急啦。你可别像你那些嫂子那样挑挑拣拣的。” 钟湘便笑道:“这不是有娘嘛。娘今儿提到这个,莫不是手里有什么好人选?”看娘今天总围着儿女的亲事说话,钟湘便知道她意有所指,却不动声色,也不故意扯开话题。 “都指着我,我指着谁啊?那里还有两个大的让我头痛的呢。”钟母笑嗔了一句,但见女儿这么抬着自己,还是很舒心的,“要说人选么,我这里倒有一个,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 钟湘便猜到了是谁,但还是笑道:“瞧娘说的,您看中的,还有不好的?” “那你觉着,子枢这孩子怎么样?”钟母觉得有戏,面带笑意地问,边问边细细打量女儿的神色。 “子枢么,自然是个好孩子,我也挺喜欢的。”钟湘既然想到了,自然有话说,“只是,娘啊,你这打算跟三嫂提过吗?” 与三嫂冯氏结亲,钟湘却是不大乐意的。对钟子枢本人么,钟湘还算喜欢,只是他有冯氏那么个娘亲,钟湘就从没想过要把女儿许配回娘家来。有冯氏那样婆婆,怎么想,都知道阿凝以后的日子不会舒坦。不过今日她娘提出来,也毕竟是好意,钟湘自然不会直白白的拒绝。 说到冯氏么,钟母不由沉默了,自己兴兴头头地撮合孙子和外孙女,却忘了冯氏还是一道关卡呢! 钟湘见钟母这反应,就知道她肯定没跟冯氏通过风,便语气委婉道:“娘,子枢和阿凝的年纪都还不算很大,且慢慢看吧。我家子阿凝如今才十三岁,我和谢郎可都还不舍得许出去。谢郎说了,要等她及笄后,再给她议亲,好多留阿凝几年呢!再说,她两个哥哥还没议亲呢,哪里轮得到她。” 钟母见女儿没有一口回绝,便笑道:“也是呢,也要看他们再大一点,性情相不相合。” 这时,谢兰馨刚从外面进来,听见外祖母和娘在说自己的亲事,她不由得有些微微的脸红了,她也没掩面逃走,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好打断娘和外祖母的话,还故意朝自家外祖母看看,又朝着钟湘看看,问她们:“娘,你和外祖母在说什么呢?说得挺开心的样子。” “不过是些闲话,你们小姑娘未必爱听的。”钟母见谢兰馨进来了,也就止住了话头,毕竟冯氏那里的态度让人担心,她便也不顺着开玩笑,只是拉着谢兰馨的手,道,“我们家阿凝真是越大越好看了,与你娘年轻的时候是越来越像啦!”这个外孙女她真是却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把她留在钟家! 谢兰馨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钟湘哪里看不出来谢兰馨都脸红了,肯定是听到什么了,不过她却没作声,只是对着装傻的谢兰馨眨了眨眼,谢兰馨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 钟母还在那里絮絮叨叨:“今天外祖母又吩咐厨房给你做了许多你这小馋猫爱吃的菜。” 钟母这边有单独的小厨房,只是除了节日,很少会一大家子人一块儿用餐,平日多是钟母的一个人用餐,难免冷清,现在有钟湘和谢兰馨相陪,她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钟母一个劲儿地劝道:“阿凝,来,多吃些。” “嗯。”谢兰馨一边点头,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动作很优雅。 钟母看着谢兰馨,忧心道:“多吃点肉,别总吃素的,我看你又瘦了些。” “哪里有瘦,我倒觉着脸又圆了些。” “这么个尖下巴,还说圆呢,以前那样子才叫圆润好看呢。” “外祖母总拿以前和现在比,也不瞧瞧,姐妹们中哪个不比我更瘦些?”谢兰馨虽这两年抽条儿般瘦了些,和文梨那样如扶风弱柳的纤细相比,也还是略显丰腴,不过在钟湘看来就恰到好处了,而钟母便老觉得她瘦了。 “跟她们比做什么,像你小时候那样多可爱,人人都说你有福气。” 大凡是老人就是喜欢自己的子女乃至孙子孙女都白白胖胖的,绝对不会注意到这白胖之后,形象不好看。 谢兰馨皱皱鼻子,歪着头道:“要我还像小时候那样,我娘该哭了。”小时候去夷安公主的宴会,还有自家三舅母说自己长得福气什么的话,她可还记着呢! 但凡女孩子,还是希望人家说自己漂亮的,就算当时她年纪还小,也是一样,只是因为她心宽,觉得与美食比起来,别人的眼光不值得计较罢了! 用过了晚膳,谢兰馨与钟湘在回家的马车上,却发现自家娘亲一直盯着自己,不由问道:“娘,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今天娘和你外祖母的话你大约也听到了吧,娘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毕竟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娘说什么啊?” 谢兰馨心里已经起了波澜,之前她从来没有多想,和表哥们在一起,就像跟哥哥一样。这时候被外祖母一说,她不由回想和表哥的相处来。男女之间的事她虽还懵懂,却不是不通的,毕竟之前当过未成功的红娘。只是到了自己头上,就迷糊了一点,这会儿被点开,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老看冯嫣不顺眼呢。想到表哥素来的好,心里有点甜。 “当的娘的面还装傻呢!”钟湘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外祖母一心要撮合你和子枢,只是你那三舅母只怕不会叫她如愿,你这傻丫头可别陷进去。”钟湘看到她的羞涩,就知道她未必对钟子枢全无感觉,便提醒她。 “娘,干嘛跟女儿说这个啊!”谢兰馨心里有点凉凉的。 ☆、第七十八章 桃花蜜桃花糕 谢兰馨从宁国府回到家,便有一个惊喜等着她。 原来是玉溪村来人了,一起来的有三家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其中便有谢兰馨一直记挂着的谢颜清、谢玉容、谢玉珠姐妹。 谢兰馨高兴地拉着他们去花园里闲话,谢颜清和谢玉珠两人觉得有些陌生,所以就显得有些拘谨,谢玉珠倒是依旧叽叽喳喳的,喜欢有什么说什么,“阿凝,你家这房子真好看,比乡下的宅子更漂亮呢!” 着一身嫩粉色飘逸儒裙,一举一动规范雅致的谢兰馨正在亲自给他们泡茶,她笑着道:“你要是喜欢,这次来京里,就多住些日子。” “好啊好啊,你不知道,我们在玉溪村有多羡慕月牙呢,一直在京里住了三年。”谢玉珠嘟着嘴巴艳羡的模样道。 谢玉容微笑道:“阿凝,你的变化好大呢,要是你不说,我都认不出你了。” 谢兰馨笑得大大方方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长大了,身高拔长了,才显得瘦了呢!”她又回头对月白说,“你去看看,月牙小姐过来没?她知道颜清他们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月牙福身应是,便退了出去。没过一个会儿就带着一个女孩儿过来了,正是谢月牙。 谢月牙热情地道:“听说你们来了,我可高兴死了。” 谢玉容有些酸溜溜的道:“京城的水土真的好养人呢,如今月牙也变得比在村里时好看多了。” 谢颜清见月牙神色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道:“阿凝,我给你带来个消息,关于雀儿的,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谢兰馨好奇道。 “雀儿已经成亲,她说,过段日子也要上京来呢!” “没想到雀儿已经嫁人啦!这么快……” “也不快啦!倒是阿凝你,订人家了没有?”谢颜清好奇又八卦地望着她道。 “还没有呢!你们这几个人,怎么说着就说到我头上来了?我还小呢,倒是你们……”谢兰馨拖长了音调道。 “我们也不急啦!等我们爹考完试再定,等我们的爹考上的话,兴许能选择的范围也大一些。”谢颜清道。 谢玉珠做个鬼脸,看向她道:“颜清,你真是不害臊!羞羞脸!”她顿了一下,望向谢月牙,“月牙姐姐,你是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你订亲了没?” 谢月牙如今已经十八了,如果是在乡下,早就成亲了。 第53节 “还没有。”说到这个,谢月牙带着少女的憧憬和羞涩。 几个女孩子,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说说笑笑地,很是欢喜。 她已经暂时把之前关于自己和表哥亲事的心事放了下来。 她暂时忘却了,钟湘却没忘却,安置好族人后,晚上安歇的时候,钟湘就把母亲提的事跟谢安歌说了。 谢安歌淡定得很:“人家做父母的不是没提吗?不必想那么多。” 他自家娇养的女儿,才不想这么早许人呢。想到有遭一日女儿要属于别人家,谢安歌就心中不快,根本不想提。还道:“夫人若有闲呢,不如多关照关照云轩,他可是马上就要去参加会试了,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钟湘知道他这做未来丈人的酸溜溜的心态,便也不再多提,顺着他的话问起儿子的前程来:“你觉得云轩此番能中么?” “云轩学问还是比较扎实的,若不出意外,一甲不说,一个二甲总是能中的,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去考。”本来皇帝都要点他做副主考,就是因为儿子也在今科应试,谢安歌要避嫌,才罢了。 钟湘对丈夫的话还是很信服的,又问了谢家族人的情况。此番玉溪村来的加上一直住在谢家的谢月牙的父亲,也有四人今科应试呢。 谢安歌皱了皱眉:“他们中,只怕只有一二人能中。”这一二人中,谢月牙的父亲却不在其中:“谢安远这三年毫无长进,只怕还是要落榜。” “他怎么……”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用的是什么功。”谢安歌对这个族兄有些不满。毕竟谢安远是大人,谢安歌不可能像关照子侄一样关照他,且最初看他也是一心用功的样子,谢安歌自家又是忙人,连儿子每月回家的时候过问那么一次,又怎么会问他的学业。而钟湘作为内宅妇人,也最多关心一下吃穿用度,对谢安远每日的行程自然也不会过问。 “好了,不提他了,等他考完,还是叫他回玉溪村读书吧,京中比较浮躁,只怕他也不能用心。”谢安歌最后道。 在大人们包括一些男孩子们都关注近在眼前的科举考试之时,女孩子们更多的心事却放在也在眼前的花朝节上。 谢兰馨虽有一个哥哥要应考,但看父母都淡定,自家也不太着急,便约好了姐妹们在花朝节去东城赏花。 此一番玉溪村与她一起学习的几个女孩子都汇齐了,她便要带她们好好去散散心。 花朝节却是女孩子们的盛会,每一年,到了这一日,亲近的女孩子们便会约好去某家或者某处赏花,热闹一番。 谢兰馨早前就已经和钟文采等人说好了,要去东城赏花,所以需要提前一日,就备好各样花朝节所需之物。 因为谢颜清等人新来,并不知道这个节日,谢兰馨便邀他们一起去。 谢颜清道:“好啊,这种女孩子的节日,我们一定要去开开眼界呢!” 谢玉容也高兴地应了下来,谢玉珠开心地跳了起来,拍着手,道:“我就知道京城里好玩的东西多,我要去,我要去!” 谢兰馨跟他们细细说了此地的风俗,还道:“花朝节这一日要祭拜花神,又有斗花、做花糕这些事,到时候,还可以看到那些很漂亮名贵的花。” 谢颜清等人听得入神,都很有兴致。 谢兰馨正说得高兴,正巧天青来报说:“小姐,文采小姐过来找你来商量明天的行程。” “好啊,那你请她过来这边吧!”谢兰馨点头道。 如今,钟文采现在和谢兰馨的交情已经不是以前斗鸡那样了,虽然钟文采依旧看谢兰馨身边的那个小跟班谢月牙不大顺眼,但是看在谢兰馨的面子上,就算她不喜欢谢月牙,她也直接当作没看到,不会再出言挖苦讽刺她了。 这不,谢月牙也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这不,一块儿玩几次,再文采姐姐长,姐姐短的,再适当夸奖几句文采天生丽质啊,皮肤好啊,什么的赞美之词,文采也就勉强把她当成一个朋友了。 对此,谢兰馨还是很欢喜的,不然,每次带着谢月牙来,她都哭丧着脸回去,或者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还要想办法安慰人家,想想也蛮累的! 钟文采这时见谢兰馨的小院子里坐了三个陌生的女孩子,打扮得虽不寒酸,但是很平常,便猜到也许是谢家那些乡下来应考的族亲了。 她现在也不在意这些穷亲戚啥的,便开口邀请道:“阿凝,一块儿去我们府里采桃花,做桃花蜜和桃花糕吧!” 她想到这个吃货表妹,以前胖胖的,自己还能嘲笑几句,可如今,表妹变得这么漂亮,且武力值惊人,就算依旧那么爱吃,她也觉得表妹好可爱啊,所以,表妹要做什么,她都是尽力去配合啦!而且,跟着谢兰馨,总能吃到一些平时没吃到过的风味。 谢兰馨想到此,便道:“好呀,你不说,我也正想去找你呢!” 众人一块儿坐了马车去了宁国府,来到那个种满桃花的院子里,谢颜清等几个女孩也像当初谢兰馨第一次来一样,被震惊到了,大叹:“好漂亮啊!” 谢玉珠目不转睛地看着满园的桃花,道:“这么多桃花,这得结多少桃子啊!” 这话音刚落,惹得钟文采笑得前仰后合的,谢兰馨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当年第一次看到这片桃花的时候也这样想呢,不过这和玉溪村的桃花不一样,这些桃花是观赏用的,不结果子的。” “啊,好可惜!”谢玉珠颇为遗憾地道。 几人因为这个插曲,开始一边说笑打趣玉珠,一边欢快地拿个小篮子开始做采花大盗! 再仔细地把花瓣摘下来,去掉花心,把花瓣在清水中侵泡一会儿,粉色的花瓣浮在水面上,特别漂亮,惹得钟文采出声道:“哎,好久没洗花瓣澡了,用这个定然很不错。” 谢兰馨道:“你就不怕采得太多,你爹娘怪罪于你啊?”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把一块地方给采秃了,只是选一些地方均匀采摘罢了,我们不说,也看不大出来的啦!”钟文采不在意地挥挥手道。 于是,钟文采又吩咐自己的丫鬟给自己摘了一小篮子,偷偷放到了自己的闺房里。 谢兰馨动手把晾干水分的花瓣放进搪瓷白的容器里,撒上粗粗的砂糖,再用一个瓷勺碾压桃花瓣和砂糖,慢慢地砂糖把花瓣碾成了花泥,闻着带着丝丝甜味还有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之后,再把这罐子花蜜给密封好,等过几个月就可以吃了! 剩余一些没有密封起来的新鲜花蜜,则拿去了厨房,亲自动手做桃花糕。只见她把花蜜放进准备好的面粉进去,糅合之后,打算蒸桃花糕吃! 钟文采都有点赞叹了,觉得表妹白嫩的手指揉着软糯的面粉和粉色的花蜜,那手真是越看越灵巧好看呢! 钟文采道:“阿凝,我也要做。”说着她便自己弄了块面粉,也跟着糅了起来。 “我也要,我也要!”边上谢玉珠欢快地想要凑热闹。 谢月牙和谢颜清等几人也跟着弄块面粉揉弄起来,倒也似模似样的,做得很不错。 谢玉珠爱玩,她手里的面粉被她捏成了小猫小狗,还一直在炫耀:“阿凝姐姐,你看我做的好不好?” 众人:“……” 末了,大家全部做好了,就上蒸架蒸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飘出了带着淡淡花香的桃花糕。 谢兰馨想着这么多人就一种桃花糕也太单调了些,所以她事先吩咐了天青将准备好的的梅花酒、玫瑰露之类的拿出来,又做了几样花糕。 谢颜清等也都有做,有些花糕虽无花香,却有花型,也过得去了。 ☆、第七十九章 花朝节 到了花朝节这一天,谢家和钟家两家人合着一道出了门。谢家有谢兰馨谢月牙并新进京的玉溪村的那三位,钟家除了宁国府的文梨文采外,又有旁边定北侯府、也就是与宁国公府同支、俗称西府的,也有个排行第二的、名唤作文栩的与她们凑在一处,于是一行人连小姐带丫鬟,装了好几辆车,又有跟随的媳妇子并护卫的家丁,也算得上浩浩荡荡了。但这一日出行的人也多,他们这一行便也不那么显眼。 今年春来得早,一路上已经见到洛河两岸柳色新新,谢玉珠等尽管进京的时候已经看了这一路的繁华,但此时见这人烟埠盛,还是不住地打初帘子来看。 同车的谢兰馨便提醒:“你们也小心一点,别叫外头的人瞧见了。” 因为车子毕竟空间有限,且要照顾玉溪村新来的几位族姐,谢兰馨就让丫鬟们都坐了别的车子,这辆车里便全是谢家的姑娘。 谢颜清和谢玉容便不好意思地坐回位置上,谢玉珠却依然趴在窗边看得起劲,并道:“怕什么,外面这么多人,谁会留意我们啊!” 谢玉容忙拉了下妹妹的衣袖:“玉珠,听阿凝的,别惹事。” 谢玉珠这时才不舍地放下了车帘,坐正了身子,向马车里的几人吐舌道:“我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日子呢,清河那边最大集也没这么多人。” 谢颜清也道:“是呢,果然京城就是京城啊!” 谢月牙却没她们这么少见多怪,方才见她们那样子,已经觉得有些儿丢脸,此时便带着淡淡的不耐烦道:“这样的热闹京中年年都有。” 谢玉珠却没听出她的不耐烦来,便道:“还是月牙好呢,在京中这么多年,长多少见识呀。” 谢兰馨便道:“回头两位伯父都考中进士,你们也可以设法留在京中啊。” 谢颜清便道:“哪有那般容易啊,又不是谁都像你爹爹那般厉害,未弱冠就能考中进士的。” 谢玉容也道:“是啊,听说云轩哥哥也要上场了?大概跟安歌叔叔一样,早早就能考个进士在手吧?” “大哥也只是去试试水,哪敢说就能考中了。”谢兰馨说得谦虚,可大家也都听出来谢云轩的把握还是挺大的,不由十分羡慕。 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东城。这日的东城自然十分热闹。似乎这一日全京城的闺秀都聚集在这里了,到处芬芳扑鼻,入眼满目的姹紫嫣红,都分辨不出是娇容还是花容。 她们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花神庙。可是越靠近花神庙,车马就越多,渐渐地,便行进不得了,她们这一行便都只好下车步行。幸而离得也不远了。 花神庙前人挤人,远远近近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多小姐丫鬟,当然也有以些年轻的夫人们。大家伙儿呼朋唤友地聚在一处,都前去拜花神娘娘,有年纪小的祈求有个花容月貌,到了议婚年纪的,则祈求有个如意郎君,新成亲的祈求夫妇琴瑟和鸣等等,甚至也有祈求好年景,祈求家人平安之类的,总之这花神娘娘管的事儿,似乎也不比观音少些。 谢兰馨这一行顺着人流往前走,一路上也不住和遇见的一些认识的小姐们打招呼,这期间,谢兰馨和钟文采还给谢颜清几个说些儿风俗人情。谢玉珠看着谢月牙一番刚才在马车里的安静,不住地和认识的小姐们说话,不由悄悄拉了拉谢兰馨的衣袖:“月牙认识的人真多!” 谢兰馨便淡淡一笑,正要说点儿什么,旁边钟文采用手肘顶了她一下,示意她往前看:“看到没?真伤眼,那个讨厌鬼也在。” 谢兰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冯嫣,笑了笑,道:“咱们理她做什么?偏你眼尖!看到也当没看到才是,没的扫了大家的兴。” “说的也是。”钟文采点头赞同道。 知情的钟文梨等都不做声。 不知情的谢颜清等三人,远远看到人群中那个穿着华丽耀眼的少女,都忍不住暗自羡慕,原以为宁国公家小姐已经是富贵逼人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居然还有更甚的。不过听着倒好像与谢兰馨她们不对付呢。 谢玉珠一向好奇心重,忍不住就问:“她是谁呀?” 谢月牙抢先道:“那是夷安公主的女儿冯嫣。” “原来是公主的女儿呀,怪不得呢!”果然高贵美丽。 “怪不得什么呀?”钟文采听出了她未尽之意,便不大高兴了,“你们这几个人可别被她的外表家世给骗了,冯嫣心眼可坏呢,惯会仗势欺人,又会煽风点火,你们啊,离她远点比较好,不然不小心遭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冯家和我们家还有亲呢,可她仗着有个公主娘,可从没把我们当回事过!不像与我们家有亲,倒像是有仇!”一路说了冯嫣的许多不好处。 谢颜清和谢玉容毕竟年长一些,知道了那少女是公主的女儿,不敢评说什么。谢玉珠向来性子直,也只嘀咕了一句:“反正我们不认识她,以后看到远远绕过就好了。” 钟文采看了她一眼,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赞许地道:“玉珠你这样想就对了。” 几人说话间已经进了花神庙。 这花神庙也不算小,也有好几间殿。正殿自然是供奉着花神,旁边侍奉着对应着十二个月的十二花仙,周围又有许许多多的小花仙,谢兰馨钟文采等来过多次,已经惯熟了,就给谢颜清等一一小心介绍。 钟文采喜欢卖弄,便跟大家说起许多典故来,这来源多半便是《芳语》了。——这几年,这本小册子在夫人小姐间也算流传开来了,坊间也有偷印的,也有告诉了谢府印的。 谢颜清等正听得入神,就见到前面有了争吵声,抬眼一看,一群人围在那儿不知道做什么。 这一群人里,大多是好奇心强的,便也都凑上前去看。 “肯定又是冯嫣在欺负人!”钟文采一眼看到冯嫣在,就下了断言。 冯嫣此时正在几个丫鬟的护持下跪在花神娘娘前拜祭,倒是很虔诚的样子。旁边也不知哪家的小姐被挤在一边,她的丫鬟正在吵嚷着:“凭什么让你先上香?明明是我们小姐先来的。” “那又怎样,谁让你们慢慢吞吞的?”冯嫣的一个小丫鬟和她对吵。 那小姐在哪儿做和事佬:“算了,彩蝶,别吵了,她们现就她们先吧。”反正都已经是被抢先了。 可那两丫头吵得起劲,谁都不理会她,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周围人都似看笑话一般看着她。 谢兰馨便不免暗叹这姑娘也太无能了些。 钟文采很是不平地道:“看来是为了谁先上香争吵起来的,摆明了冯嫣欺负人,那小姐也太懦弱了些。”只恨人多挤不上前去帮忙。 那边冯嫣已经拜完,站起身,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对那位小姐道:“好了,你去拜吧。” 那小姐还道了声谢,气得她的丫鬟跳脚。 第54节 冯嫣瞥了那丫鬟一眼,径自对自己的小丫鬟道:“别与人吵了,走啦。真是的,上个香也吵吵嚷嚷的,搅得人头痛。” 那小丫鬟应了一声,和她主子一样高傲地看了那对主仆一眼,便簇拥着冯嫣走出来了。 钟文采看着冯嫣过来,便道:“我说是谁呢,这般排场大,原来是冯嫣姐姐啊。冯嫣姐姐来花神庙上香,怎么也不叫人清个场?这样也就不怕别人抢先了呀。” 冯嫣看到钟文采和谢兰馨,脸色一沉:“怎么哪里都有你们?” 谢兰馨便笑微微地道:“是啊,我们也觉得冯小姐似乎无处不在呢。”又对钟文采道,“冯小姐哪里像你这样鲁莽啊,人家今日可是诚心来拜花神,只是急了些,无意抢先的。” 钟文栩也是知道她们之间恩怨的,也在旁边帮腔:“冯小姐,这般急着要拜花神娘娘,不知道求的是什么呢?” “哪还用说,自然是求个如意郎君啦,毕竟冯嫣姐姐今年也有十七八了吧?”钟文采马上接上去。 钟家的姐妹都猜冯嫣大概是在求和钟子枢之间的良缘能成。 她们一句接一句,冯嫣连插话的余地也没有,见她们人多,且自己的心思又被猜中,冯嫣便恨恨地看了一眼谢兰馨,却不和她们纠缠,装作无视,傲然走了。 谢兰馨与钟文采等不由相视而笑。钟文采还道了声:“真是痛快!”又不高兴地看了文梨一眼:“你也不帮个腔,还好有文栩呢。” 文梨一副畏怯的样子:“我哪里敢跟冯表姐这般说话,叫母亲知道,定要骂我的。” 钟文采便哼了一声。 一时轮到她们上前祭拜了,各自祝祷毕,又在花神庙逛了一圈儿,才出去。 这般也过了大半个时辰了,诸人都有些累了,便准备寻个地休息一会儿。 说笑着出了花神庙,谢兰馨便一眼就看到之前见过的那主仆俩,她们栖栖遑遑地站在庙门口附近,似乎在等着谁。 ☆、第八十章 杨怡君 谢兰馨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多事地上前问一声。 “怎么了?”她脚步一放慢,她身边的钟文栩便也慢下来问她。 这样一来,走在前面的钟文采也注意到了:“咦,那边那位不是刚才被冯嫣给欺负的小姐吗?”说着,便走了过去。 “诶……”谢兰馨来不及叫住她,便也只好和其他人一起跟着走上前去。 “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钟文采未等近前就问。 那对主仆听见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又看到一片人影过来,几乎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她们,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钟文采便道:“怎么,以为又是冯嫣那仗势欺人的家伙啊?你胆子也太小了点儿,冯嫣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也不过就是仗了她娘的势罢了。你这么怕她还在这儿做什么?不怕再遇上她啊?” 谢兰馨看钟文采这般冒冒失失的,让人家小姐不好答话,忙叫她:“五表姐!”打断了她的话,又朝那位小姐一福身:“这位姐姐好,方才我们远远看见你似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家五表姐天生一副热心肠,就过来问问,如有冒犯,还望姐姐见谅。” 那位小姐忙还礼道:“我知道这位姐姐一片好心,哪有什么冒犯的,妹妹你太客气了。多谢诸位姐妹们热心,方才也未及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她刚才也见到她们为自己和冯嫣起了争执,只是当时要先拜祭花神,等拜祭完了,人太多,几下里一挤,错开来了,又找不到人了,也没能及时上前道声谢。 “那算什么,我们也不是为了你,只是看不过去冯嫣的行为。”钟文采道,又问她,“对了,刚才也忘了问,你是谁家的小姐啊?我是宁国府的钟文采。说来也是,好像这么些年,我们从来没见过你呢?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外面新进京的。” 之前谢兰馨等人就互相讨论过她了,大家都没见过她。说起来,京中逐日里有各种节日宴会,常在京中的小姐们,就算不熟悉,也总有那么一两面之缘,或者叫不出名字,但至少不会像眼前这位一样,毫无印象。看她虽然只带着一个侍女,性格又有些怯懦,可那衣饰,却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莫非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庶女? “我是汝阴侯府二房的长女,小字怡君。”那小姐道,“家母身体欠安,我素日在家侍奉母亲,甚少出门,诸位姐妹没见过我,也是当然。今日要不是母亲坚持让我和姐妹们出门,我也不会出来。” 汝阳侯府姓杨,二房的长女……“你是汝宁公主的女儿?”谢兰馨对这些人物关系如今越来越熟悉了,杨怡君一报家门,她马上就想到了,有点难以置信。 算起来,这位杨怡君和顾谨是嫡亲的姨表姐弟,汝宁公主和顾谨的生母宜阳公主同是先帝顾皇后所出。可这性格,也相差太大了吧,照谢兰馨看来,顾谨和那位冯嫣性格倒更相近些。不过,好像上次见到他时,有点儿不一样了……谢兰馨的思绪不由漫了出去。 钟文采被谢兰馨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汝阴侯二房不就是尚汝宁公主的那一房嘛!只是堂堂侯府的嫡女,长公主的唯一女儿,居然这般怯懦! 钟文采不由道:“那你和冯嫣不是同样的身份?同样是长公主的女儿,谁比谁差一点啊,你怎么还被冯嫣那样欺负?” 站在杨怡君身边的丫鬟彩蝶一脸地愤愤不平道:“我家小姐的脾气太好了!” 谢兰馨的思绪被彩蝶扯回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顾谨,忙回到这上头来,对杨怡君道:“杨姐姐,你性子好,却也不必容让冯嫣,她的性子,只会你让她一尺,她就会进你一丈。” “就是,你若是小门小户的,怕她也就怕她了,你与她门第相当,怕她什么呢?”钟文采附和道。 杨怡君便道:“也不是怕她,只是,我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让就让吧,争执起来不大好看,再说,我娘身体不好,叫她知道,又要担心了。” 汝宁公主的身体不好也是出了名的。 提到了这点么,谢兰馨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人的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何况她们才初识,说多了有点交浅言深。 谢兰馨想到刚才杨怡君提到是跟姐妹们一起出门的,便问她:“对了,杨姐姐是在这儿等你的姐妹们吗?” “是啊,我们一道来上香的,可是刚才人多,一下子就挤不见了,所以我在这儿等会儿。” 文梨怯怯地道:“可是刚才我好像看到怜君妹妹和人一道从另一头出去了。”杨怜君是杨怡君的庶妹,文梨与她也有几分交情。 钟文采也想到了:“我也好像看到你们家长房的忆君念君还有三房的悦君几个一道说说笑笑地从牡丹殿那边的侧门离开了。” “小姐,我就说吧,那些小姐们全没把你当回事!明明约好了一道在花神庙上香的,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又故意走侧门离开,分明是特意撇开你、捉弄你!说不定刚才冯小姐欺负你的时候,她们还躲在一边看笑话呢,这也太欺负人了!” “彩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杨怡君脸色不大好看,却坚持道:“姐妹们也不是故意的,她们又不知道我在这儿等她们。” “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姐你就是老这么好说话,其他小姐才这么欺负你,你看着吧,回去,她们又会假惺惺地向你来道歉!” “彩蝶!” 彩蝶气恼地不说话了。 杨怡君神色尴尬地向谢兰馨她们道歉:“真是失礼了,丫鬟不懂事,乱说话,其实姐妹们待我都挺好的。” “杨姐姐,你真是……”钟文采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谢兰馨悄悄地拉住了。 尽管谢兰馨也觉得杨怡君实在太无能了些,从丫鬟的话里就可以知道,平日里杨怡君在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真不知道同样是公主的女儿,她怎么就过成这样!性格也是在是太懦弱了点,还是她那个丫鬟强势一些。只怕除了姐妹欺负之外,奴大欺主的事也有呢。只是不管怎么可怜她,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管得太多。 “杨姐姐,既然你的姐妹们已经离开,不如你和我们一道儿玩会儿?”谢兰馨看杨怡君黯然的样子,又有些同情。 “对啊,今天我们能见到也是有缘呢。”钟文采也道。 “这……我还是回去吧,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她们不在,我正好可以早点回家。” “难得今日花朝节,杨姐姐你又难得出门,这么早回去做什么?”谢兰馨忙挽留。 钟文采也道:“就是,你那些姐妹们玩她们的,我们玩我们的,有什么关系!” 彩蝶也劝:“小姐,公主好容易这几天身体好一些,赶您出门玩,你这般早早回去,又要叫公主担心。” 杨怡君便动摇了:“那就劳烦几位姐姐妹妹了。” “这有什么,人多反而热闹呢!”钟文采道。 从花神庙出来,一路赏景,除了钟文采隐隐有成了众女之首,在最前面指点着风景对杨怡君并新进京的谢颜清等说着,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谢兰馨也不与她争这个风光,便和钟文栩落在最后说话。 定北侯府的姑娘们也都在宁国府这边念书,因而谢兰馨也都认得,不过也只与长房的文栩好些,其他三个都是庶出的,性情也不是谢兰馨喜欢的,便都只是淡淡的。 走了一段路,坐下来休息,摆出糕点来吃,就是谢兰馨前一日准备的桃花糕、梅花糕、玫瑰糕之类的,除了香味扑鼻之外,都是做了花型的,好吃又好看!还配了各色的花蜜啊花露之类的和各色花茶。 杨怡君赞道:“你们真是手巧,我今日就打算来看个热闹,根本没想到要准备这些呢!要不是跟着你们,我还没这口福呢!” “杨姐姐没准备也吃上了,那不就是有口福嘛!”谢兰馨眨了眨眼道。 杨怡君觉得很高兴,虽然她以前跟这些女孩没来往过,可却让她觉得这些女孩比她的姐姐妹妹都要对她真心呢! 一群女孩子在亭子里说说笑笑的,到引来了许多目光,不过大多数少年也只是矜持地瞧上一眼便走开了。 偶有几个回头的,也都小心翼翼地。毕竟看这群女孩子珠围翠绕的,亭子外面丫鬟婆子众多,一看就没得便宜占,便是有写个风流心思的少年,也只能背地里过过嘴瘾,评说几句,并不敢上前。 ☆、第八十一章 调戏 但这世间,色胆包天总是有的。 此时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穿着红色锦衣的小公子,正和同伴在离亭子不远的一棵大树后看着亭子里或坐或站正在谈笑的女孩子,一个个的品评过去,只觉得这群少女个个出众,直赞:“好一副九美图,此情此景正可入画!可惜身边没有笔墨!” 他这一日是专程来东城看美人的,一路见到的美人也不少了,消磨了好多时光,方才远远见到这边女孩子多,便走了过来。这会儿一见之下,这群少女或清丽或娇弱或刁蛮或笃厚个个不同,只觉实在不虚此行。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你们可认得?”锦衣小公子问身后的狐朋狗友们。 正巧黄耀祖也在这群人中,他在宁国府附学,哪里会认不出来,便道:“前头有几位是宁国府并定远侯府的小姐,还有两位是谢翰林家的,其他几位却不认得。”说着一一指给他知道。 “这么说来,那几位姑娘还与耀祖你有亲啊!”锦衣小公子十分欢喜,手中折扇一敲手心,“既然是你认得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走,我们出去打个招呼,你给我们引见引见,我们也好也近些看美人。” 黄耀祖却有些犹豫:“我们这么多人就这样过去和她们说话,会不会太冒失了点?”他可不想给谢兰馨留下坏印象。 就有人道:“冒失什么啊,我们国舅爷这般出众的人物,不管和哪位小姐说话,她都会觉得荣幸之至的。” “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那些小姐们花朝节去拜花神,还不是求个良缘,现防着我们国舅爷这般的人物在此,哪会轻易放过?” 被人称作国舅爷的这位小公子,正是当今刘皇后的亲弟弟,如今不过十六岁。千娇万宠的长大,自然而然地成了纨绔一枚。 刘国舅拍着黄耀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莫不是那里有兄弟的心上人?是哪位?放心,我不跟你抢。” 黄耀祖哪敢说出谢兰馨来,忙摇头:“没有,没有,不过是担心我们么一群人这样过去,唐突美人罢了。”刘国舅说么说不跟他抢,谁知道会不会自己一报出谢兰馨来,反而引得他的注意,到时候下手抢了,那自己可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人家可是国舅爷,他怎么能得罪呢? “既如此,哪就别躲着了——诶,有位美人出来了!”刘国舅忙整了整衣裳,手里的折扇故作潇洒地一扬,就准备走出去。 “国舅爷真是好眼光,这一位可是她们当中最标致的,娇怯怯的,让人一见就心生爱怜啊!” 刘国舅那扇子一扬却没打开,正有些尴尬,听得边上人的话,没好气地拿扇子敲了那人的脑袋说:“你懂什么!” “我不懂,国舅爷懂就是了啊!快快前去来个美丽的邂逅吧,我们且先边儿呆着。” 这话正合刘国舅的意,他刷地打开折扇,摇摇摆摆地迎上那个之前就相中的小美人儿。 从亭子里出来的却是钟文梨。她见大家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自己却有些插不上话,又不想谢颜清等对京城不熟,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便有些无聊,独自倚在一根柱子上,看着外头的人来人往。她那忧郁的神情,美丽的容颜,也不知吸引了多少少年为她驻足,刘国舅在众女中也是一眼就留意到了她,当时就很为她心疼,很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正巧这时钟文梨见大家说说笑笑的,她转头无意间看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个人很像是顾谨的样子,独坐在一棵树下,她便开口道:“我去净个手。” 这里离花神庙并不远,如厕的地方也很近,但是钟文梨一个人去净手,好像她被冷落了一样,谢兰馨便道:“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钟文梨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况且我的丫鬟也跟着我一块儿去。” 既然这样,谢兰馨也不勉强:“那好吧!”只是,文梨的反应,怎么好像很怕她跟着一块儿去似的,去净手,又不是去抢好吃的,这么紧张做什么啊? 钟文梨说完,便带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刚到树下不远处,钟文梨正想开口喊:顾世子,却不想,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拦在了她前面,她眼前一痛,眼泪都快下来了,原来是撞到了某个人的怀里。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小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小爷我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啊!” 边上还有不断的起哄声和哄笑声传来。 钟文梨身子摇摇欲坠,脸儿都吓白了,“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刘国舅觉得其中最好看的那一个,娇娇弱弱,漂亮,我见犹怜,他就喜欢这一款。 刘国舅虽然小小年纪,学着戏文里的纨绔本色,拿手中的扇子抬起钟文梨削尖白嫩的下巴,道:“小美人儿,怎么?你不喜欢小爷吗?” 第55节 “……”钟文梨真的快被吓哭了,不过她倒是没真的哭,也不敢大喊出声,万一知道的人多了,那她的名声就要毁了!(也可以改成喊了??) 说起来黄耀祖犹疑了一下,他和这钟文梨的嫡母还是沾着点亲戚的,但是钟文梨身为庶女,他就没必要站出来给她说话了。 谢兰馨那边正说笑热闹着,可是这不远的地方围了几个纨绔子弟,依稀似在调戏女子,且那女子的穿着不正是刚离开不久的钟文梨吗? 这下,谢兰馨他们坐不住了,马上便跑了过去,“放开我表姐!” 刘国舅看到这时走过来七八个女孩子并丫鬟婆子一堆人,本能想退,但是想到就这么退走了,那不是堕了他自己的名声吗? 他眼睛一斜,吊儿郎当道:“小爷就是不放,你能拿我怎么着?” 钟文采气得要命,恨不得现在有个武器在手,打得这些人哭爹喊娘。 刘国舅见这些人拿他没办法,更得意了,眼珠子一转,便得了个主意,“我看你们这么姐妹情深,要不走个过来,让小爷我摸摸小手,我也就把这姑娘放回去了。”(不妥的话,还是删了这句) 谢兰馨怕影响到文梨的声誉,所以并不想自报家门,她一边朝身边的两个长得强壮的仆妇使眼色,一边喊话道:“你这登徒子,光天化日的,居然敢调戏官家千金。” “小爷我就是调戏了,你能拿我怎么着?”刘国舅份外牛气哄哄道。 边上的人也跟着奉承道:“小美人跟我们刘公子还真般配得很呢!” 刘国舅也自我感觉良好地昂着头,一副鼻孔朝天状,非常地讨人嫌,正在这时,谢兰馨打招呼的两名仆妇已经接近了这个公子,想上前把人给扑倒了。 正在这时,破空之声传来,那刘公子头上戴着的冠被一箭射了下来,头发也跟着散了,这下刘国舅气坏了,跳脚破口大骂:“谁,是谁敢袭击小爷,不想活了吗?” 刘国舅这边的人也跟着四处查看,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刘小国舅这么不敬,于是也跟着叫嚣着:“小小之徒,还不快出来磕头道歉!”。 “哦,到底是谁不想活了,还未可知呢!”一低沉清朗的男性嗓音在这时响起,他手中拿着弓箭,嘴里叼着根茅草,很是随意懒散的样子。 此人正是顾谨,谢兰馨看见顾谨,心下一松,倒是安定了下来,钟文采的眼中也是满满的欣赏和钦慕,谢颜清等人没见过顾谨,眼中也是异彩连连,纷纷问这是什么人,边上的谢月牙道:“这是顾世子。” 正在敌营中的钟文梨见到他的刹那,满眼的泪花,终于控制不住地决堤了,好想扑进顾谨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人家刘国舅牢牢拉着她,她根本没办法向前一步。 来人出场这么威风,佳人又是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这可把刘国舅给彻底激怒了,“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今日你要是不道歉,我就让你蹲大牢。” “哦?这大牢难道还是你家开的不成?” “虽然这大牢不是我家公子开的,不过也差不多了,谁让你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刘国舅一副傲然的样子,斜睨了顾谨一眼,道:“如果你从我的□□爬过去,那小爷我就考虑考虑忘了今天你的失礼,不跟你计较。” 顾谨这下是真的笑了,他不在京城这三年,这里真是大变样啊,这人居然不认识他顾谨,拿他今日就让他好好认识认识。 “哦,本世子也想跟你赔罪呢。” 刘国舅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刘国舅虚汗流过,这下更加羞恼了,“还不快给我过去打这小子一顿,夺了他手里的箭,难道你们真的想看着小爷被这人给射死吗?” 刘国舅身边的人都冲了过去,包括那黄耀祖,他已经认出顾谨了,所以,趁着人多,他也想趁乱占个便宜,好好打他几下,毕竟他们人多不是? ☆、第八十二章 闹事 被刘国舅这件事一折腾,谢兰馨她们兴致大减,后面许多活动都不是很提得起劲。 谢颜清等也对京城的好感大减,谢玉珠更是嘀咕道:“这京城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在他们玉溪村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呢? 杨怡君也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对于钟文采和她提及顾谨,她也只是摇头,说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如果不是她们说,她也不认得那是自家表弟。钟文采又是失望,又有些欢喜。 而钟文梨本就羞羞怯怯的样子,如今更是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状态,这便是大家再心宽,也不能继续没心没肺的玩。 不过难得出来,在加上花朝节的热闹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大家也都不大甘心早早回去,勉强又消磨了一段时间,谢兰馨便提议:“要不我们去北市那边逛逛吧?” 北市那边有许多店铺,而姑娘们说起逛街来,总是会眼睛一亮的。 只有钟文梨弱弱地道:“你们去吧,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家去了。” 大家也理解她是刚才受了惊吓,再没什么玩兴了。 她既不想去,钟文采和钟文栩也不能把她单独撇开,便道:“那我们也和文梨一块儿先回去了。” 钟文梨有些不好意思道:“要不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两位姐姐也是难得出来!” 钟文采道:“不行,你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还是人多好一些。” “实在对不起,扫了大家的兴了。”钟文梨歉意道。 谢兰馨见钟文梨的脸色实在不太好,也道:“你们回去也小心一些。” 钟文梨在钟文采和钟文栩的陪伴下回家去了。 杨怡君也和谢兰馨她们告别,谢兰馨客气地挽留了一番,见人家坚持要走,便也随她去了。 其实谢月牙对北市也没多大兴趣,但却也不好意思说走,便还是和谢兰馨一道去了。 北市的热闹与东城又不同,这儿形形□□的人太多,龙蛇混杂。不过今日花朝节,大家都去了花神庙那边游玩了,这边的人反倒稍少了些。 这边谢兰馨也就来得不多,不过比起谢月牙等人,她就称得上熟门熟路了。 谢兰馨带她们去的是北市大店铺的聚集地,那边有她家的铺子。到了地方,大家都戴好帷帽下了车,谢兰馨便先领着她们去了自家的千秀庄。 千秀庄是绣坊,里面都是时兴的衣服式样,又搭配着卖些绣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亦有衣料和绣线之类可供选择,绣花样子更有许多本。 谢颜清等走进去看到满目锦绣,便不由低声惊叹,谢月牙虽然随着谢兰馨来过几次,也仍觉得目眩神迷,虽不像谢颜清那般失态,也与他们一样被眼前的衣服吸引住了。 绣庄的人见到谢兰馨来,自然就引她们到了里头,谢兰馨就客气道:“你们不妨好好挑几件喜欢的。” 谢玉珠眼睛亮亮的,很开心的模样,刚想说好,却听到边上的谢颜清道:“这怎么成,我逛逛看看就好了,这些衣裳这般精致,所费银钱必定不少,哪里是我们能穿的。再说前儿婶娘才刚让人给我们赶出来两身衣衫呢,也尽够了。”如今她们几个身上穿的可都是新作的呢。 谢玉容也道:“是呀,如今我们借住在你家,已经占了好大的便宜了,又蒙你好心带我们出来见识,让我们可以一饱眼福,这就足够了。” 谢玉珠也知道自己刚才太不客气了,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作声了。 “哎呀,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这是自家的店铺,又不是别家买来送你们,再说如今裁的又是春衫,哪里费得了多少呀。”谢兰馨忙道,“若不是家中的绣娘赶不及,家里就给你们裁了。” 谢月牙也道:“你们毕竟要在京中呆一段时间呢,两身衣衫哪里够,原先的那些穿出去,叫京中的那些势利眼见了,少不了背地里笑话你们呢。”谢月牙三年前刚来京城的时候对谢家的赠与也十分不好意思,可是住了这么久,她已经完全心安理得了。 “笑话就笑话呗,反正又少不了一块肉!”谢玉珠道。她听姐姐们一说,也觉得太占谢兰馨便宜了,因而这时候也就不想要了。 “可是我们走出去代表的是谢家的面子呀,别人不会笑你,会笑阿凝的。” 谢兰馨劝:“也并不是面子的事,只是我们不是姐妹么,姐妹之间互赠礼物不是很常见的嘛,这又并不是贵重之物。” 在谢兰馨和谢月牙连番劝说之下,谢颜清等便只好接受了谢兰馨的好意,跟着她去挑选了。 谢兰馨便帮着她们选衣服。店里的成衣,是放在那儿做样子的,却并不一定合身,试了之后,自然有的要改,有的呢就干脆另外做,谢兰馨又给她们选衣料,问她们的喜好。谢颜清等便找了许多借口来推辞,只说那衣服不是自己喜欢的,最终只选了些帕子荷包绢花之类的小物件。只有谢月牙挑了两身衣服。 谢兰馨知道她们矜持,便自作主张,把之前她们试着好的成衣都中各选了一身,又另外替她们每人各定了两身春衫,反正刚才尺寸也量了。 对此,谢颜清等人只能道谢罢了,毕竟人家是店铺的主人,店里的人自然不会停她们的,不是她们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除了千秀庄,谢兰馨要带她们去首饰店,谢颜清等人哪里肯去,不过也不想不逛,便反客为主带谢兰馨去看脂粉,并道:“礼尚往来,没有只你一人出钱的道理,好歹也要给我们送你礼物的机会。” “对啊,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们,没把我们当姐妹!”谢玉容也道,“我虽然不如家资雄厚,但送点儿小礼物总送得起的。” 谢兰馨便欣然接受:“那好啊,我就等着收礼了呀。” 于是这才有了逛街的样子。一群女孩子顺着店铺一家家看过去,买了些脂粉,简单的小饰物,又有些新奇的玩物,都不是十分费钱的东西,谢兰馨便欢欢喜喜等她们付钱了。 女孩子们逛起街来,都不知道肚饿,还是路过一家酒楼时,谢兰馨闻到里面传来的饭菜飘香,才发觉她们都快错过饭点了。 “我都忘了,你们都该饿了吧,不如我们就道这家酒楼吃点?” 谢颜清笑道:“阿凝你不说,我都不觉得饿呢。” 谢玉珠也道:“是啊,都忘了,你一说我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肚子早饿了的谢月牙不大高兴地没说话。 谢兰馨便忙叫一个粗壮的仆妇带着天青去订雅间点菜,她们则在旁边的一家店铺再逛一会儿。 这时候用餐的人已经不多了,雅间空了好几间,很快,天青就订好了雅间,点好了菜,来引谢兰馨她们进去。 谢兰馨她们刚走出那家店铺,就见一个人从那座酒楼的大门处跌飞出来,接着又有两伙人厮打着出来——或者说其中一方被单方面的殴打出来。 “难道有人吃霸王餐被打了?”谢玉珠惊讶问。 短时间内,酒楼门前就聚集了一大堆的人围观,那边便一片吵闹喧嚷,也听不清究竟因什么事闹起来的。 “看来我们不能去这家酒楼了,这里这般闹腾,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谢月牙等都无异议。 谢兰馨便打发另一个仆妇去说一声,把在酒楼里等着的那个叫回来,便带着她们准备去另一边:“我记得离这不远还有一家酒楼的,我们过去看看。” 正说着,便又见到顾谨骑着马带着一队兵士赶来了,谢兰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心道:怎么今天哪里都有他。 “诶,是刚才见过的那个人,哪个什么顾世子!”谢玉珠惊喜地叫道,“阿凝,也许我们不用去别家了。” 果然,顾谨一来,马上围观的人就被驱散了。 人一散,谢兰馨她们便看到被打的那一方有好几人已经躺在地上,此时艰难的爬起来,还有的还爬不起来,而打人的那一方人多势众,似乎只有一点儿衣冠不整。 见顾谨吩咐人要把两方人都带走问话,谢兰馨她们都松了口气,便走了过去:肚子已经很饿了呀。 顾谨显然也看到了她们,不过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并没有要和她们打招呼的意思,就准备待人走了。 两方人马插肩而过的时候,谢月牙无意识地看了被抬着走的那人一眼,却觉得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不正是自家爹吗? 谢月牙忙扑过去:“爹!爹!你怎么样了?” 谢月牙的爹谢安远睁开眼看到女儿,又羞又愧:“月牙啊,我不要紧,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这是你家的人?”顾谨勒住缰绳,下马过来问谢兰馨。 “是,这是家中的族叔,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如果没什么妨碍,顾世子能否放了他?”谢兰馨有礼地问。 “他是被打的一方,能有什么事?我带走他也是想给他治个伤,顺便问他几句话,既然有家人在,那我就不多事了。”反正还有别人可以问,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带不带走无所谓。 谢兰馨忙向他道谢,让人过去把谢安远抬过来,又叫人去请大夫,还让把马车也赶过来。 顾谨看她安排好一切,突然说了句:“你现在可能干了许多,不像……”只是说了一半,他又没说下去。 谢兰馨微笑道:“世子过奖了,世子那样的才叫能干呢,我可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我可不是夸你!”顾谨哼了一声,转身走人,觉得现在的谢兰馨实在无趣极了。难道说在京中呆久了,所有的闺秀都会成一个样吗? 见他放走了谢安远,被打的和打人的都吵着要他放人,顾谨径自上马,对被打的道:“若你们也不能动弹了,又有人来接,我自然也放你们走人。”又对打人的道:“还不闭嘴,你们打人的事还等着问呢,没有个好的说头,先在牢里呆几天再说,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谢兰馨见他走了,才嘀咕了一句,谁让你夸啦。 一时大夫到了,谢兰馨叫人使了些银子,借了酒楼的地,先给谢安远看了伤,幸而都是写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还好,只要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方才看着那半死不活的架势,大半是谢安远一开始飞出去痛得厉害,后来又挨了些拳脚,撅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抬着,就自己吓自己,以为没救了。 第56节 谢兰馨又好气又好笑,让人给他清理包扎好伤口后,就让马车把他送回谢家。谢月牙自然也随着她爹一起走了。其他人也都彻底没了兴致了,匆匆吃了点,等谢家新的马车来,便也跟着回去了。 ☆、第83章 拒亲 回到谢家之后,谢安远得到了极为妥善的照顾,等谢安歌回府时,他已经一点都没有之前那有气无力的影子了。 谢安歌知道他在酒楼被人打,自然要问因由,谢安远含糊其辞,只说是一言不合,那些人酒喝多了。 谢安歌觉得他说话不尽不实,却又不好像审犯人似的盘问,便只好另外去打听,只是心中就有了几分不喜,觉得他这时候还不好好在家攻读,反而出去招惹是非,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这一天同样被人骂招惹是非的,还有钟文梨。 钟文梨回到家后,也无处诉苦,便只能抱着她姨娘大哭了一场。 她姨娘也跟着哭了一阵,说她命苦,之后又不免细细盘问刘国舅的相貌,劝女儿:“事已至此,想要别处说门合适的亲事已经越发难了,夫人又不上心,还不如就嫁给刘国舅。哪怕是做妾呢,也比被夫人找借口胡乱许人要好些。” 钟文梨却不想她娘会这样说,冷哼道:“他那样的纨绔子弟,哪里能嫁啊,何况还是做妾。” “妾又如何,只要握住男人的心,妾的日子也不比妻要难过!” 她姨娘列举了京中许多得意的姨娘例子,又道,“夫人若不是有两个出息的姑娘,你看老爷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尊重她?” 钟文梨只是不肯。 “我知道你的心,你不是喜欢从前在我们府里读过书的顾世子吗?”她姨娘就直接点出来了,“可你也不想想,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你有那个命做世子妃吗?最多还不是做妾?都是做妾,两家有什么差别?靖平王府除了名头好听一点,论如今的权势,哪里比得上刘丞相。何况那位国舅爷除了有个做丞相的爹,还有个做太师的外祖父呢。” “可那刘国舅不是个好人样!” “正人君子也不会看上你这个样儿了。”她姨娘说话很直接。 钟文梨颇为愤愤道:“我这样还不是你教的!现在又说我!” “如果你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乐得不说你!你别心太高!你也不想想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你若忍得了贫贱呢,就等着她给你许个贫寒的读书人,运气好,熬个几年做个进士夫人,运气不好,一辈子都中不了,还要靠你的嫁妆养活一家老小。人家还要夸她为你用心选婿了。” “未必就是贫寒举子啊,我就不能像大姐一样吗?”钟文梨想着同样是庶出女的大姐文杏,做了某位年轻伯爷的继室,年纪轻轻就有了四品的诰命,品级比自家嫡母还高呢。前头人还只留下个女儿,她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封了世子,那日子过得可不比嫡女要差些。 “你以为你有大小姐的运气?大小姐虽是庶出,却是国公爷的长女,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和嫡女比,也就差个名分,她的婚事可是国公爷给挑的,不然若放在大夫人手上,有这样的好亲?你爹能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你的亲事不用想的,肯定是由太太决定的,你若想要做填房呢,估计就是许给哪个年纪不小了的不大不小的官儿了。” 她的姨娘见识可不浅,不然也不能在冯氏手里安然生下一女一子,冯氏还不觉得她是个大威胁,只是偶尔看她不顺眼。反而另一个没生育的姨娘更叫冯氏记恨些。 钟文梨一时间被自家姨娘给说得没了雄心壮志,却还是不大甘愿屈就刘国舅。 可这个时候,她姨娘已经在教导她如何勾住刘国舅的心了。 而王氏得知女儿早早地回来,就忙去找她问:“采儿,你们不是去东城赏景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玩得不高兴吗?” 钟文采气鼓鼓地道:“本来是玩得挺高兴的,后来碰上了那个刘国舅……” 刘国舅? 这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吗? 王氏这两年为给女儿寻门好亲,早把门第相当的人家了解得一清二楚。虽然她不像冯氏那般势力,但她和冯氏毕竟是妯娌嘛,她还是一直存着一争高下的心的,一心要女儿不能比冯氏的差太多,至于嫁入皇宫这种,她倒是没想过,也不舍得。 她一直觉得自家女儿是真正的公府嫡女,比冯氏的两个女儿身份贵重多了,怎么说,嫁个公府王府的世子没问题吧?只恨适龄的太少! 像刘国舅这样有个好家世的,王氏自然好好考察过一番,可以这人早早就被排除在女婿人选之外,哪有个小郎君,从不正经读书,也不习武,只在女孩子堆里厮混的?听说他十二三岁时就开了荤,一贯的贪花好色的。 听到女儿提到他,王氏心中一紧,还以为自己女儿被欺负了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回事?你被欺负了不成?” 钟文梨知道自家娘亲误会了,忙正色道:“你女儿我是什么人啊,他敢来欺负我?” “那是怎么回事?” 钟文采一一分说了当时的情形,末了道:“也是文梨倒霉,去净个手,走到半路却被那刘家的小子给截住欺负了,幸亏后来顾世子出现救了文梨,要不然,文梨的名声就要被毁了,我们这些姐妹的名声都要没了。” 要不是这桩事扰了她们游玩的兴致,她才不会这么快就回来呢! 王氏听了知道不是自家女儿被欺负的时候松了口气,但是听说文梨被欺负,那脸色也不大好。别说,都是钟家还没出嫁的女儿,在外人看来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文梨的名声不好,可会影响文采的亲事的。 王氏有些愤愤道:“我平日见文梨是个懂事的,没想到做事也这么不稳重,怎么大白天就撞到人家男人的怀里去了呢?” 钟文采这时倒是帮文梨说话了,“这也不能全怪文梨,是那个刘国舅太没脸没皮了,仗着有个做皇后的姐姐,就无法无天了。我家文柔姐姐还是皇妃呢,还怕他不成?” 王氏慌张道:“什么皇后、皇妃的,快别说了,这些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 钟文采撇撇嘴,心中不在意,但是也没再继续说了。 王氏听到钟文采刚才提到顾谨时眉飞色舞的样子,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又回想起元宵绑匪那一日,顾谨天而降救了自家文采的事情,让她王氏眼前一亮,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顾谨可是多么好的女婿人选,王氏暗暗遗憾着:唉,忘了周岁宴上叫国公爷留意一下了。 钟文梨在外被刘国舅当面调戏的事自然很快叫家里人都知道了。 平日冯氏丝毫不把这个庶女放在心上,也根本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只是反正也没别的事,就把钟文梨叫过来数落了一通,说她不够贞静,不然怎么这么一群人,偏偏她惹上了刘国舅。还说刘国舅肯要她,一顶粉轿子抬过门算她命好,不然她要么上吊,要么去做姑子。 气得文梨回去之后,又大哭了一场。 钟母既恨刘国舅无礼,又怪文梨不谨慎,哀声叹气了一阵自己给她挑的好亲事不成了,又让宁国公去处理此事的后续。 钟母的抱怨传出,不知怎么的,便又有人传出之前钟母和钟湘说的话来,于是宁国府里又起了波澜。 让钟母难过的是,两个媳妇都对她想和谢家结亲不满。 王氏还好些,只是背地里埋怨几句,也没怎么样。 冯氏把两个女儿嫁了后,现在最紧张最在意的就是儿子的亲事,当听到自家婆母要把自家宝贝儿子娶小姑子的女儿,心中那个火大,她可不像王氏那样会隐忍。 冯氏在丈夫钟三舅的面前摔摔打打的:“你那个娘,把我们家子枢当成什么了?她的外孙女嫁不出去了是不是,要找我儿子接收?也不看般配不般配!” “娘这不是还没正式定下嘛,看把你急成这样了!”钟三舅不以为然道。虽然他在嫁了两个好女儿后,在众人的奉承之下,也觉得自家门第高了不少,但冯氏这么说自家娘和自家的外孙女,自然也不大舒服的。 “哼,真定下了,我就不是只在你面前说,而是要吵到老太太跟前去了。”冯氏气呼呼地喝了一大口茶,满脸的不悦,道,“就她那外孙女那个样子,也想打我儿子的主意,这不是欺负人吗?小时候就知道吃,胖成那副德行,现在也就刚能见人罢了。” 钟三舅毕竟是做人家舅舅的,见冯氏说得这般过分,便出言道:“你这嘴怎么这般刻薄呢?我看阿凝也就小时候胖了些,如今不是颇有我妹妹年轻时候的风采吗?” 他妹妹年轻的时候可是被京城赞为“洛神”的美人儿,谢安歌又是美男子,生出来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哪有妻子说得那般不堪。也不知道为何,冯氏一直与自家妹妹好像不对付,他也是本着家和万事兴的想法,才对她处处忍让的。 冯氏见这段时间对自己差不多言听计从的钟三舅与自己唱对台,更加恨得不行:“我就说了,怎么着,你妹妹如今嫁人了,那也姓谢了,我与你才是一家人,你倒是帮起外人来了。” 钟三舅被烦得不行,扔下一句:“唯女儿与小人难养也!”便出去喝酒散心去了。 冯氏喘着气,喝了一口茶,这才平心静气了下来。 哼,她是不可能让钟子枢娶谢兰馨做儿媳妇的,她儿子也就冯嫣那样身份才貌相当的女孩的才能配得上。 她家子枢,两个姐姐,一个是皇妃、一个是郡王妃,他自己也争气,去年中了秀才,前途光明着呢! 公主的女儿配他们家子枢,那还差不多,况且,冯嫣一直追在子枢身后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冯氏一直认定着觉得夷安公主对冯嫣和子枢的事情,那一定是乐见其成的,就只差大家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冯氏怕节外生枝,钟母率先定下钟子枢和谢兰馨的亲事,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很快带着礼物就登公主门,去给钟子枢提亲去了。 ☆、第八十四章 抗婚 这日夷安公主府难得不设宴,夷安公主一副闲适姿态坐在自家花园的某座凉亭里,保养得宜留着长指甲的手里抓着一把鱼食,正在投喂池塘里五彩斑斓的鱼,看着自己洒下鱼食之后,池塘内争抢拥挤的鱼群,百无聊赖。 这时有一名侍女匆匆走过来,一福身,随即便禀报:“公主,姑太太求见!” 夷安公主听说自家小姑子来了,心情倒是不错,道:“她怎么来了?” 这冯氏上门三不五时就会来她这儿,以前不过是曲意奉承,近年来却每每有事可求,只不过因为冯氏嘴甜,且所求的也并不是令自己为难之事,因而大多都会应允,这次不知又是为了什么?想到之前刚得到的消息,皱了下眉头。 那侍女一屈身,道:“奴婢瞧着像是好事,姑太太满脸喜色,还带了许多礼物上门呢!” “哦?她们家有什么喜事不成?”夷安公主忙命人,“快些请姑太太进来。” 一会儿,侍女领着满面笑容的冯氏进来,“拜见公主!” 夷安公主不等她拜见,就笑着道:“不必多礼了,我正惦记着你呢,你可有些日子没来见我了,倒是黄家的那位,恨不得天天上门来,我也不耐烦见她。” 这说的是冯氏的庶妹,黄耀祖并黄玉茹的母亲小冯氏。 冯氏见夷安公主待她如此亲近,只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更有了几分把握,笑道:“我倒想日日来拜见公主,可您也知道,宁国府里总有些令人厌烦的纠葛,总让我不能够顺心。” 夷安公主便问:“又有什么事了?莫非是你们房里的那个庶女的事?”难道真被自己猜着了?为个庶女求上门来,可不像是冯氏的风格。 冯氏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夷安公主带着点轻蔑的口吻道:“怎么,刘丞相不肯答应孙子纳她为妾?还是说你们想人家明媒正娶?” 刘国舅调戏宁国府千金的事已经传了出来,对宁国府的名声可不利,不过照理着急的该是长房的王氏,毕竟人家那待嫁的闺女可是自己亲生的。冯氏为此来求,难道是她婆婆大伯等人压下来的?可冯氏才不像那么听话的人啊。 不得不说,夷安公主想太多了。其实冯氏早把钟文梨的事给忘了,夷安公主不提起,她根本想不到。 “我哪里是为她,她的事哪敢说来污您的耳朵。她是好是歹就看她自个的造化,和我们国公爷的能耐了。” “我说呢,小小一个庶女,你何必放在心上。”夷安这才笑道,“既然如此,你今儿又是为着什么事来?我看你不像是寻常来探望我时的样子。” “公主这般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冯氏有些惭愧,被夷安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真的很功利一样。 “你又多想了不是。”夷安便笑嗔道。 冯氏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不是我多想,实在是近来麻烦公主之处实在太多了!说来说去儿女都是债啊!身上掉下来三块肉,哪一块都不叫我安心。” “怎么,也不曾听说宫里娘娘有什么事啊。可是蜀王妃那边有什么变故么?” “这两个我是鞭长莫及了,哪里顾念得到呢。”提到她们,冯氏又是荣耀又是伤感,忙把话题扯到儿子上,“还不是我儿子枢,他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我婆婆就想把谢家的丫头许给他,你说我怎么可能同意?我们子枢,论身份论才华论相貌,哪一点是谢家的丫头配的上的,我婆婆就顾念着我那小姑子,一点儿也不为她孙子考虑!” 夷安公主却毫不在意地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女的婚事总是由父母做主的,你若有相中的,尽管替子枢定下来就是,我想太夫人也不好坚持己见。再说,宫里不是还有惠妃娘娘可以为你做主吗?” “娘娘哪里是那么好见的,自进了宫,这才见过几面呢,都是托公主的福。”说到在宫里的钟文柔, 钟文柔入宫封为惠妃之后,并没有想她想象中的那般得宠,虽然每次入宫见面,文柔总说自己一切都好,但冯氏还是觉得女儿憔悴了许多,没了做姑娘时的那份光彩。 据说如今皇上还是最看中皇后娘娘,一心要她先生下嫡子来,再许旁人生育,可现今皇后都尚未有孕,又何论其他? 夷安公主言笑晏晏道:“这倒容易,你什么时候想见惠妃,我替你打声招呼,自然就能见了。” “那就先谢过公主了。”冯氏喜滋滋地道,“娘娘在宫中也多蒙您的关照,我们全家都深感厚恩。” “只要你们记着这份情也就是了。”夷安公主又接过刚才的话题,道,“不知道你们替子枢看上谁家的小姐了,可要我帮忙做个媒?” “哪用公主做媒呢,我们自当另请大媒的。”冯氏忙道,“我们子枢和嫣儿也算是青梅竹马……” 冯氏的话没说完,夷安公主听出她的意思,脸色一下就变了,恼恨得不行,这冯氏不识好歹,居然赶把主意打到她女儿的身上,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她的儿子虽有几分才气,可怎么能够匹配得上自家女儿呢? 冯氏话说了一半,见夷安公主这样的表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夷安公主慢慢饮了一口茶,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若你们看中的是我家嫣儿,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倒不是我不肯,子枢那孩子我也是极喜欢的。” 冯氏初一听还以为有门,可是接下去夷安公主的话就像是一盆冬日的凉水,从头将她浇到脚了。 第57节 只听得夷安公主道:“只是早些年的时候,楚王就跟我提过要把嫣儿定给他家世子,只是那时两孩子都还小,只是随口说说,并没认真定下,因而我也不曾对外说起,不过今年楚王已经专程派了信使来,正式提亲,我只等看过世子,如无意外,就会定下这门亲事,等年末楚王进京朝见皇上,正好举行婚事。若不是与楚王有约定,我也不会叫嫣儿留到这个岁数上不是?” 楚王是夷安同母的弟弟,自然是冯氏不能比的。 冯氏听说夷安要与楚王定亲,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她涨红着脸,一脸尴尬地道:“是我冒昧了。”还带了点诚惶诚恐的意味。 夷安公主拉着她的手,一脸歉意道:“哎,也怪我不曾早些跟妹妹说。不过毕竟没有正式结亲,总不好多言,妹妹别见怪,也别多言。” “自然自然。” 冯氏给郁闷坏了,面色讪讪地上了马车,在心中却把夷安公主给大骂了一通:“说什么早和楚王有约定,还不是看不上我们家子枢?” 冯氏想到夷安的话,好像句句在讽刺自己自视太高,心中愤愤,明明是她家女儿不要脸,天天缠着自家子枢,让人误会,还弄得好像人家硬要攀亲一样。 若不是看着夷安的面子,她才看不上冯嫣这样的儿媳妇呢。又想到很久以前的流言,又不由一直骂:不干不净的贱货,都做成一窝算了。 回到家,冯氏为了疏解心中的郁气,摔碗摔盆不止,又是好一通大闹。 钟三舅刚一跨进院子,就看见冯氏在家里摔摔打打的,他这次学聪明了,并没进院子去,反倒又折返去了书房,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另一边,冯嫣听说姑妈来提亲,有高兴又羞涩,原以为自己的夙愿得成,不料却被她娘给拒绝了,等冯氏一走,就找她娘大闹了起来。 夷安公主苦口婆心地劝:“我的好嫣儿,那钟子枢如何能配得上你?” 冯嫣怒气冲冲道:“怎么就配不上了?我与表弟自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你也不想想,你是长公主的女儿,侯府的嫡长女,论身份,不比那些郡主县主们差些;而他虽名为公府嫡子,但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还不是实职,门不当会不对,你嫁他是下嫁。”夷安公主淡淡道,她很想不通女儿居然会看上钟子枢,她承认这少年有几分才气,在京城也算出色,可是他的身份却不足以匹配自家女儿。 “下嫁有什么不好?下嫁腰杆子才更直呢。再说子枢表弟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冯嫣愤怒极了,觉得娘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的心情。 “出息,能有多出息?他再出息,将来顶多封侯拜相,可你现在却能做亲王的世子妃,将来就是亲王妃,能比吗?” “我情愿不要做什么亲王妃。那个楚王世子,我连长什么样都没见过,谁要嫁他。” “你舅舅长得十分俊秀,世子又怎么会差。过不了多久,世子就会先进京,到时你见了就知道了。” 冯嫣大发脾气,朝着夷安吼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欢子枢表弟,你给我定的亲事我不会答应的,要嫁你去嫁好了。”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夷安公主暗暗摇头,真是小孩子,“我是你娘,我为你做的,那都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做娘了,就明白娘这是一心为你好。” “我不要,我就要嫁给钟子枢。”冯嫣见硬的不行,便故意示弱哭了起来,直哭得泪眼婆娑,好不可怜。 夷安公主见她如此,心中也升起几分怜惜,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可是为了女儿的将来,她却是硬起心肠,道:“别闹了,娘已经决定了,这门亲事不容悔改。” 冯嫣气急,“娘自己不能和那个李逸在一起,就也不让女儿得偿所愿吗?难道娘想女儿将来和您一样,对着夫婿相敬如宾,背地里和自家表弟……” “啪”的一声,冯嫣脸上挨了夷安公主一巴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夷安脸色大变,又羞又恼。 “你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么?”冯嫣捂着脸,哭着跑了。 夷安看着女儿跑走,又有些后悔打了女儿,只能暗骂一声:“冤孽!” ☆、第八十五章 闻讯 冯氏向夷安公主提亲,本想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就这样被夷安毫不给面子地拒了,便觉得十分丢脸。尽管她回到家里大发了一顿脾气,但这发脾气的缘故却瞒得死死的,还严令自己院里的那些下人守住自己的嘴,不要多话泄漏了出去。 而夷安公主那边,也为了自家女儿冯嫣的名声着想,并不愿让这件事外传,叫人知道说三道四的,伤了自家的体面。 尽管两方都欲保持沉默,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总归会有些流言传出来。 钟湘既然当初能在夷安府里设计一场“女儿捉奸母亲”的戏码,这个消息自然也瞒不过她。 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家三嫂势利,看不上自家,但知道她一听说钟母要给两个孩子牵线搭桥,就忙不迭地去向旁人提亲,好像她家阿凝嫁不出去,上赶着一样,令钟湘恼恨不已。 大约无论哪个做母亲的都这样,即便自己看不上人家孩子,人家也不能表示出嫌弃的意思来。 原还想如果女儿对子枢这孩子真的有好感,而子枢也对女儿一心一意的话,就算有这么个难缠的婆婆,也勉强可以考虑一下,现在看来,根本不用考虑了。 气愤之余,钟湘便犹豫着要不要和女儿说说这事。 先前看阿凝对子枢似乎颇有好感,她外祖母又有意撮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人家放心里去了,若如此,叫她知道心上人的母亲,自己的亲舅母如此蔑视她,也不知道心中有多难过,可若不说呢,将来也难免痛苦。 钟湘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就过去寻谢兰馨。 谢兰馨这两天都跟谢颜清等几个玉溪村来的姐妹们呆在一处,每日完成自己一直坚持在做的绣花书画等功课之外,就陪着她们逛花园子,打打秋千,赏赏花,聊聊天什么的,因为各家都有父兄在准备应试,女孩子们也都十分体贴,经常去厨房鼓捣些吃的,当然,也是人多好玩,除了正常的滋补汤水,她们也会尝试些各种稀奇古怪的菜品点心,有时候做的好吃,有时候却是不能入口。 钟湘来找谢兰馨时,谢兰馨和谢颜清等几个人刚完成了几样卖相不错的点心,大家尝了以后都觉得颇为美味,便都摩拳擦掌,准备再接再厉,再做出几份来,也给大伙儿而都尝尝,而这最初完成的这份自然给了谢兰馨,让她先去送给钟湘品尝。 谢兰馨欣然接受了大家的一番好意,便打算去找钟湘,想孝敬一下娘亲,顺便得几句夸赞,毕竟完成这几样点心,她可是出了大力的呀。 她从厨房出来,刚绕过一道回廊,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钟湘。谢兰馨惊喜地道:“娘,我也正巧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你看看我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你呢!”说着便欢欢喜喜地迎上前来。 钟湘见她的脸上和身上还沾了些白色面粉,不由得没好气地睨了自家女儿一眼,道:“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便是下厨,完了以后也当收拾收拾啊。再说,做什么东西,吩咐人动手就是了,哪里需要你真的洗手作羹汤啊。你自个闻闻,满身的油烟气。” 平日她也不拘着谢兰馨捣鼓这些,可今日她心情不好,就觉得自己难受了半天,自家女儿依旧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颇觉得有些无力。 谢兰馨依言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身的各种糕点的味儿,仔细看身上,果然又许多白色的粉末点点地分布在各处,伸手往脸上一摸,手上便也粘上了些许面粉——还好出来之前洗了手,不然此时手上不干净,这么一抹,脸上就更不能看了。 想想娘每次下厨,都如沙场点兵一般指挥若定,菜肴点心完成之后,身上似乎也不然尘埃,进去时如仙子下凡尘,出来时,还是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相比之下,自己就太狼狈了一些,下厨时是兵荒马乱,出来时是灰头土脸。 谢兰馨默默在心底惭愧了一把,面上却依然,一脸自信的娇俏模样,眨眨眼道:“娘,我这不是想孝敬您吗,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反正在自家里么,也没外人,您就别放在心上啦。你快尝尝这个点心,这可是我们新想出来的花样,买来的哪有自家做的好吃呀!” 钟湘此刻正心情不好呢,并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可女儿一片心意,也不能辜负,便勉强拿了一块点心吃,入口只觉尚可,便夸奖了几句:“果然是用心了。” 谢兰馨看出钟湘心情不好,便问道:“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钟湘看了她一眼,道:“也没什么大事,左右不过一些人情往来上的事情。” 看到女儿那欢快的样子,钟湘哪里忍心说那些叫她难受的事,却跟她说道:“如今天气和暖,你不如带姐妹们出门走走,也是她们难得来京城一趟。” 谢兰馨眼睛一亮,道:“真的,那可太好了!那我叫上月牙和颜清他们几个,她们一定很高兴能出门。” 她娘真是太好了! 看着女儿的笑脸,钟湘的心情也舒畅了些,又道:“你大哥如今每日攻书,也该出去走走,免得一根弦总是紧绷着那儿,临场时反而不能一展所长。你们不如把他叫上,免得一群女孩子出门,遇见需要回避的事,也无人处理。” “恩,那我这就去叫大哥,随便把二哥也拖出去。” 可以出门玩耍,谢兰馨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钟湘却担心向上次元宵节的事故再出现一次,便改口道:“也不用去多远,出门便是洛水之滨,景致也甚美,不如就去这近旁吧!” 谢兰馨还以为可以出城游玩呢,一下子变成附近,有些意兴阑珊的,不过可以出门,总比闷在家里强,便依旧高高兴兴地答允道:“近一些也好,左右颜清他们也没去过,权当是陪着他们一块儿玩了。”她一边说,一边想道:“要不我喊上文采和文梨,既然哥哥们也去,那我再喊上子枢表哥、还有子梧几个,人多也热闹些。” 钟湘却拧眉道:“阿凝,以后跟你子枢表哥远着些,免得生了误会。” 谢兰馨奇怪地望着她娘,道:“娘,可是我和表哥之间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钟湘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大妥当,不过她知道谢兰馨和钟子枢之间感情一向很好,却不想两人之间再有些什么了,便道:“阿凝,你三舅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 谢兰馨懂事地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不过她跟表哥之间什么事也没有,有什么好避嫌的? 钟湘想了下,道:“你三舅母不久前去了夷安公主府给你表哥提亲。” “啊?” 谢兰馨长大了嘴巴,一副吃惊的样子。心中暗道:不会吧?她表哥不会那么惨,摊上冯嫣这样嚣张跋扈的姑娘吧? 钟湘见谢兰馨提起钟子枢时,根本没有女儿家的羞涩表情,便知道谢兰馨对钟子枢并没那方面的想法,暗松了口气。 “不过,夷安公主那边拒绝了。” 谢兰馨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那太好了!不然表哥也太可怜了。” 这门亲事不成,由衷地替表哥感到高兴。 回到女孩子们处,谢兰馨还有些怔怔的,想着钟子枢和冯嫣的亲事,心里颇不是滋味。 谢颜清等人奇怪道:“阿凝,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你娘说你了吧? 她们这么些人自从来京城住进谢家之后,就整天在后院捣鼓吃的东西,又经常去厨房拿食材和点心,好像是有点不大好! 谢玉珠嘴巴里塞了挺多东西,等咽下去了,这才道:“是啊,阿凝,你再不吃,我们就吃完啦!” 谢兰馨很快回过神来,看着谢玉珠颇得她真传的吃货模样,笑道:“没什么啦,只是想到几样点心的新做法,不如等下次我们一起再试试。” “好啊好啊!”谢玉珠高兴地应和。 谢玉珠脸蛋儿也圆圆的,像个小苹果,身材也圆润润的,很可爱。 可以说,他们这三个人里面,谢玉珠和谢兰馨是最有话有聊的,且谢玉珠也很有探索精神,就比如,烤知了什么的姑娘家不敢吃的东西,她却敢吃,还一个劲儿地鼓动谢兰馨也跟着吃,两个吃货在一起,那聊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好吃的啦! 谢兰馨想起刚才娘说的,允许他们出去玩的事情,便开口对小伙伴们道:“对了,你们到这里也好几天了,不如我们出去玩吧。我家西侧出去就是洛水之滨,景色很不错的。” 谢颜清点头道:“嗯,那也好啊,现在的天气也很好,很适合踏青。”谢兰馨想起刚才娘说的,允许他们出去玩的事情,便开口对小伙伴们道:“对了,你们到这里也好几天了,不如我们出去玩吧。我家西侧出去就是洛水之滨,景色很不错的。” 谢颜清点头道:“嗯,那也好啊,现在的天气也很好,很适合踏青。” ☆、第八十六章 相见 钟子枢已经知道了他娘去向夷安公主提亲被拒绝的事情。 这件事,冯氏觉得太过丢脸,谁也不愿意说,可满心的郁闷又没处倾吐,憋得没办法,还是告诉了自家儿子。 钟子枢听说他娘拒绝了他和谢兰馨的亲事,颇觉有些失落,可是又听娘去夷安公主府提亲失败,便觉得万分庆幸。 被娘拉着吐了半天的苦水,钟子枢心情十分复杂。 他觉得自己也需要排解一下。 出了门,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岸闲走,看到谢兰馨她们乘车出来,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谢府。 “表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谢云轩便问他,“可有什么事么?” 钟子枢此时当然不能说出真正的缘由,不过他也很快想了个借口:“并没什么大事,不过听说兰轩也在家,想来向他问问齐贤书院的情况。” “怎么,你今年也要考齐贤书院了么?舅母肯放你去?”谢兰轩便道,嘴里颇有些调侃的意味。他可是知道自家三舅母把这位小表哥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哪里肯放他出去读书,一月最多只能见上一面。 钟子枢此前也并无去齐贤书院之心,但话一出口,却觉得去齐贤书院也不错:“我还在想如何说服我娘,不过先问问。想来为了我的前程,娘会同意的,我总不好落后你们太多。” 钟家自家的族学虽比不上齐贤书院,但也不差,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家的子弟来附学,只是冯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里愿意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底下,家中又不是没请着好先生。之前钟子枢无可无不可的,虽对齐贤书院向往,娘不许去,他也无所谓。他觉得不管在哪儿读书,自家用心了,就能读好,并不羡慕谢家两位表兄弟去了齐贤书院,在科举上也走在他前面,总自信自己就算晚一点,也定能走到最后。但如今他却有些儿想去了。 “有志气!”谢兰轩夸他,“终于知道不做你娘的乖宝宝了。”谢兰轩并不太喜欢这位表弟,总觉得他一个男孩子,总在后院里带着,乖乖听娘的话,对姐妹们有求必应,和和气气,有些黏黏糊糊的,不痛快。 谢云轩说的话就中听多了:“你要想知道什么,我和兰轩可以细细为你解说,只是这去齐贤书院的事,一定要得到三舅和三舅母的允许。” “这个自然。”钟子枢忙应道,又问他们,“你们这是要出门么?要不,我待会儿再来问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离齐贤书院的考试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呢。 第58节 “只是陪姐妹们去外头走走,表弟如没什么事,不妨一道去?”谢云轩邀请他。 钟子枢求之不得:“如此,一路正好聆听表兄的教导。” “教导不敢当,和你说说书院先生们的性情所长倒是可以。” 一边说,一边便叫人给钟子枢也牵过一匹马来,让他一道同行了。 钟子枢看看前头的马车,心中暗叹了一声。 他们交谈的时候,女孩子们所乘的马车自然也停在一边。谢玉珠等人在车里偷偷地往外看,悄悄地和谢兰馨道:“他是你表哥么?长得真好看。” 谢兰馨点点头,情绪不高。 倒是谢月牙很热心地介绍:“他是宁国府的四少爷,就是花朝节跟我们一道出去玩的文梨文采她们的哥哥。” “就是那天那个很嚣张的公主的女儿喜欢的那一位么?”谢颜清顿时就有了兴趣,也跟着谢玉珠在车窗口看,还拉上谢玉容。 谢月牙忙告诫她们:“可不能乱说话,妨碍人家冯小姐和四少爷的名节的。” “知道了知道了。”几个女孩子嘴上迎着,但哪里真听进去了,都在叽叽咕咕地议论这钟子枢。无论哪个女孩子对于这些桃色的消息,总是忍不下八卦之心。 花朝节那日,钟文采可没少说冯嫣追着自家堂哥钟子枢跑的事。她们当初就对这位被那么骄傲刁蛮的大小姐看上的会是怎样的人物,文采做妹妹的,自然把自家哥哥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她们也听得心驰神往,今日见到真人,觉得果然名不虚传,别的不说,这容貌便是一等一吸引人了。 “看起来不比云轩哥和兰轩差呢。”谢颜清评价。 “颜清你可别见异思迁哦。你可是定了人家的。”谢玉容取笑道。 “哼,你没定人家,你倒是可以看上他呀。” “快别胡说了!”谢月牙忙阻止。 谢玉珠就有些不满了:“月牙姐,姐妹们私下里开开玩笑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近来颇有点讨厌谢月牙了,明明和她们一样是寄人篱下的身份,仗着自己在京中多呆了几年,就老爱表现自己比她们更见识广博,更贞静贤淑,更知书达理,一副长姐的样子管束着她们。 谢颜清和谢玉容也都觉得谢月牙不再是当年玉溪村的那个好姐妹了,只是她们不像谢玉珠这样表现出来。此时,见谢月牙脸色不好看,还帮着圆场:“好了,我们也是不对,这就不说了。”谢玉容还暗暗拉了拉谢玉珠,示意她别和谢月牙冲突起来。 谢兰馨对姐妹们间的这点小纠纷,完全没注意,她此时正神游天外,想着今后到底该怎么面对表哥呢,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别扭不自在。等她回过神时,这场小小的纠纷已经宣告结束。 谢府本就在洛滨坊的最西侧,而洛滨坊有个“洛滨”之名,离着洛河本就不远,有个别年份,洛水泛滥,谢府也要受到殃及呢。 当然,这会儿的洛河显得很温驯,暖暖的阳光洒在水流平缓的河面上,河面上波光粼粼,像缀满了璀璨的宝石,偶有一两只早来的燕子,轻盈地掠过水面,远远地消失在对岸。 这边离着城墙不远,有些偏僻,四处阡陌纵横,一派田园风光,虽还在城中,却仿佛已是郊外。 谢兰馨看着外面的景致,轻轻舒了口气,和身边的谢颜清她们介绍起来此处的一些名胜。 一时到了一处缓坡,大家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各自欣赏起风光来。 钟子枢和谢家兄弟说话,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脱身,去寻谢兰馨。 正巧,这时候谢兰馨也落了单,钟子枢便过去和她说话。但要说些什么呢,却又连自己也不清楚,只叫了声表妹,就讷讷不能语了。 谢兰馨正等着他开口呢,等了半天却等不到,刚想问他想说些什么,便听远远有人叫道:“钟子枢!” 钟子枢和谢兰馨一起回过头,就看到冯嫣骑着匹快马飞奔而至。 她怎么来了? 钟子枢和谢兰馨都皱起了眉。 ☆、第八十七章 私奔 冯嫣素知夷安公主的性子,既然是她决定的事情,那是万不可能更改的,但事关自己的终身,冯嫣也不愿意就此屈服。 夷安公主打了她一巴掌之后,本想冷着她,可她又怕冯嫣钻牛角尖,只能苦口婆心地来劝解她,又向她道歉说刚才打她实在自己是气昏头了。 夷安公主这样高傲的人能够这样耐下性子安抚开解人,也就只有身为女儿的冯嫣能享受到这等待遇了。 冯嫣却只是低头不语,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逃婚,绝对不能就任由娘的摆布,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这逃婚的事情,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若等到后面那位楚王世子到了,婚事众所周知了再逃,就闹大了。 冯嫣觉得自己不等那以后逃,已经很为娘亲考虑了。 她也知道自己必然不能逃得很远,那么就要设法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让娘不得不打消联姻的念头。 要煮饭么,少不了米和水呀,现在才有了一样,也是煮不成的。 因而她今日就趁着夷安公主不注意,悄悄收拾了几件细软,换了身简朴一些的衣服,扮作个丫鬟的样子,独自从家里跑出来了,身边一个人也没带。 夷安公主得知消息后,也只是轻笑一声,吩咐人:“让她去,盯着点别让她出事就成。” 女儿的这点儿伎俩在她面前怎么够看? 夷安公主早就知道冯嫣不会那么乖乖屈服的,哪会这么容易地就叫她有了可趁之机。 不过一直困着她么,总迟早要闹出事来,还不如让她有机会去见钟子枢,把话说开,好彻底死心。 夷安公主也算是看着钟子枢长大,对他的性格很清楚,知道他不是那种叛逆的孩子,一向是循规蹈矩,就算与父母意见相悖,也不会绝然违背,只会设法婉转求恳,如果最后还不能得到允许,心中再难受,再不甘,也会憋着,绝不会明目张胆和父母对着干。 也许他将来会变,不过夷安确定,他不会为冯嫣有这样的一变。 这么多年,她之所以放心冯嫣和钟子枢相处,就是看钟子枢对冯嫣并无男女之思,待她与待自己的两个姐姐没什么不同,而楚王那边又还没真定下,万一是不成,也有个备选,因而也不妨让女儿开心一点,将来也少些遗憾。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楚王世子及楚王都将陆续上京,这段情缘她就得事先替女儿斩断了,这事容不得一点差错。 冯嫣自然不知道她娘有那么多计量,只当自己运气好,娘正好有事,没有派人死盯着她,又见今日阳光明媚,觉得是个好兆头,自己一定能心愿得偿。 她先去了宁国府,让门房的人去递信,让钟子枢出来一趟。 谁想,钟子枢并不在家里,下人回报说是往谢府方向去了。 冯嫣一听,心中就大不快,又快马加鞭地去了谢家。 到了谢家,冯嫣就问:“钟家的四少爷可是在这里?” 门房好奇地看了她几眼,见她虽然一身丫鬟打扮,却神态倨傲,不像是一般听人使唤的人,有些奇怪她的身份,想想钟子枢的去向也不是不能告人的,且这么一个姑娘家,也威胁不了钟子枢,便如实告诉她:“子枢少爷和我们家两位少爷一起去了洛河西滨踏青了。” 冯嫣听着钟子枢不是来找谢兰馨的,倒觉得舒服了许多,便又赶往西滨。 她心中颇为急迫,就担心娘这时候已经发现她不在家了,要派人来找她了,她要快些找到钟子枢,和他商量好逃到哪儿先躲一段时间,回头就告诉娘,两人已经偷偷成亲了,这样娘没办法,也只能叫她嫁给钟子枢了。 但如果今天她偷跑出来见不到钟子枢的话,她再次回到家里,那就不用想下次还有机会了。 在洛河西滨找了半天,冯嫣好不容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钟子枢,便觉大半天的劳累都算不得什么,她刚想开口招呼,却见钟子枢的身边还站着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一向就讨厌的谢兰馨。 冯嫣看到谢兰馨和钟子枢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就气不打从一处来,狠狠地给了座下的马一鞭子,加速跑了过去,对着谢兰馨怒目而视,那样子简直像是要把谢兰馨给吃了似的,谢兰馨都被她吓了一跳。不过她迅速转头望向钟子枢,居高临下质问道:“钟子枢,你不是让你娘来我家提亲了,为何现在却跟这丫头在一起?” 钟子枢和谢兰馨都目瞪口呆:这说的是什么啊?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冯嫣见钟子枢不回答自己,反而和谢兰馨含情脉脉地对视,不由更恼怒了,跳下马,把缰绳一扔,拿着马鞭逼上前去,对钟子枢道:“你说话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副捉到丈夫出墙的模样。 谢兰馨不由冷笑道:“冯小姐,我和表哥不过一起说说话,正大光明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似的。再说,三舅母去府上提亲,你娘不是没答应吗?表哥还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呢,你管得着他和我说话么?” 谢兰馨也正一肚子不舒服呢,冯嫣这般无礼,也叫她火上心头,也没多想说话妥不妥当,就顶回去了。 钟子枢听谢兰馨这般说话,心中却不由有些欢喜,看向谢兰馨的眼神也分外柔和。 冯嫣不料谢兰馨竟然知道提亲被拒之事,便料想表弟也知道了,又见表弟温柔地看着谢兰馨,不由又愧又恼,冲谢兰馨道:“哼,口口声声‘未婚夫婿’,小丫头想嫁人想疯了吧,也不看看自己,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钟子枢看她们就要吵起来了,忙冲谢兰馨使个抱歉的眼神,把冯嫣拉到一边去说话。 谢兰馨看他们走到一边去了,顿时觉得有些没滋没味的,默默回到女孩子那边去。 冯嫣看钟子枢把自己拉到一边,把谢兰馨撇下,倒是十分高兴,脸上带着笑,显得分外和婉,又向钟子枢道歉:“子枢,你莫生气,我方才是一时气恼,才胡言乱语的。” 钟子枢本想说些什么的,又不好说了。 冯嫣看他欲言又止,以为他是想到了拒亲的事,便又忙忙地解释:“昨天的事,是我娘不对,但子枢你是知道我的,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心里……我心里……”冯嫣低头抚弄着自己的衣带,含羞说不出口,“子枢你别怪我好不好?我今儿特意跑出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赔礼的。” 钟子枢听着表姐的话,到像是向他告白似的,便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许久才道:“不关表姐的事,其实表姐也不必赔礼的,这事儿也没什么的。” “怎么会没什么呢?子枢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要不然你也不会刻意和谢家那丫头走那么近了!”冯嫣难过地道。 “并不是那样……”钟子枢想解释。 冯嫣哪里听得进解释,一个劲地说自己的为难,最后道:“子枢,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娘的想法我是一定不会依从的,但我娘又不是能打动的,我们没别的办法了,不如,我们逃吧。现在就走,我有带了银钱,我们到京城外找个去处住一段时间,等娘找到我们,我们就说已经成亲了,娘也就没别的办法了,最多骂我们几句,最后肯定只能成全我们的。” 冯嫣还畅想了一番离开京城后的生活:“等出了京以后,我们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衫,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快快活活地过上一段时日。说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正好这次有子枢陪着,我也可以好好走走。子枢,你们读书人不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正好就当出去长长见闻啦。” 她一厢情愿地想得十分美好,钟子枢却听得惊呆了。 他实在没想到,表姐居然会来找他一道私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半晌才在冯嫣一声“子枢你说好不好”中回过神来,嘴唇翕动,艰难地措辞道:“表姐,你说的这些,恕我不能答应。” 满脸甜蜜的冯嫣没有得到预想中欣喜若狂的反应,顿时就愣了:“为什么?” 不愿和人私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钟子枢见她还问原因,又犹豫了一下,才语气艰涩道:“婚姻之事,当由父母之命,这……表姐这般,实在不妥,有违礼教。” 冯嫣嘟着嘴道:“我当然知道这样做不大好啊,但我娘不同意,有什么办法呢?姑姑和姑父不是喜欢我的么,我爹最疼我了,一定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就是碍于我娘,所以我们这也算是事急从权吧。” “可……” 冯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子枢难道就这么忍心让我入火坑么?” “楚王世子也未必不是良人啊。” “就算他是良人,难道你就甘心我嫁给旁人?” 钟子枢真没什么不甘心的,但却怕说了实话冯嫣伤心,便委婉地道:“表姐有门好亲事,子枢自然只有欢喜的。” 冯嫣却更觉钟子枢情深意重:“我知道子枢是为我好,怕我违背母命,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同意那桩婚事的,从十四岁起,我唯一想嫁的人就是子枢你!” 这般的深情厚爱,钟子枢不是不感动的,但是却实在不能接受,他尽力措辞道:“可是……表姐,我向来是当你如二姐三姐一般的,并无……并无他念。” 他终于还是艰难地说了实话。 看着面前的冯嫣,他只觉得头疼异常。 冯嫣为了他而逃婚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大好,对冯嫣的影响尤其大,再说人家已经要许婚楚王世子,这事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呢? 冯嫣却不相信,瞪大了明媚的双眼,看着温文尔雅的表弟,道:“子枢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就想叫我死心对不对?” 钟子枢抱歉地看着她:“表姐,待楚王世子入京,你好好与他相处试试,也许能投缘呢?若实在不喜欢,也好好同长公主说说,这般悄悄远离,叫父母悬心,总归是不大好的。” 冯嫣看着他毫无缠绵情思的双眸,心一点点地凉下来,声音都渐渐带着绝望之色:“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随我走?” 钟子枢摇了摇头,还想再劝些什么,可是见冯嫣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只顾着伤心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信钟子枢心里没有她,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的那些好,难道都是作假的吗?说什么当做姐姐,可自己分明不是他的姐姐呀。 第59节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谢兰馨正和其他的一些女孩子在那边玩闹,笑声隐隐传来,似乎很热闹的样子,她心中有了不好的联想,望着他猜测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丫头?” 钟子枢忙摇头道:“并没有。”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如果不是她,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冯嫣见钟子枢否认,并没觉得心情好一些,她美丽的脸上又涌起了汹涌的愤怒,咬牙切齿道,“好个贱丫头!她居然敢破坏你我之间的情感,看我怎么收拾她!” 冯嫣刚才的伤心顷刻间便化为了滔天的怒火,她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谢兰馨麻烦,好抒发一下心中的烦闷和愁苦。她是那种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的人。 钟子枢见冯嫣情绪不对,怕殃及到谢兰馨,忙阻止她:“表姐,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阿凝何错之有,表姐何必把气撒到她的身上?” “怎么不是她?要不是她,你还这么护着?你自己说,是不是因为她,你才对你我的亲事争取也不争取一下?”冯嫣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冯嫣难过极了,又听得钟子枢称呼谢兰馨是她的小名阿凝,可轮到她的时候却是一口一个表姐,平日还不觉什么,现在就觉得刺耳极了。 这一听称呼,就知道远近亲疏了,不是吗? “表姐,这跟阿凝的有什么关系呢。说来你我两家门第并不般配,我娘去府上提亲,我并不知晓,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要不然你会阻止姑姑来提亲是不是?” 看钟子枢默认的样子,冯嫣觉得今日的私奔像是笑话一样,人家心里根本没有她,她轻声喃喃道:“你不知道,我为了你,那么反抗我娘,我都打算为了你,逃婚了。” “表姐,你要知道,这是使不得的。” “怎么使不得?”冯嫣一脸柔情道,“只要你对我有意,答应娶我,就算抛却如今的荣华富贵,随你到天涯海角,我也是甘愿的。” 钟子枢颇为为难,长叹一声,道:“表姐,我送你回家吧。” 冯嫣后退一步:“我不回去!”她一脸厉色道:“我要找那丫头问个清楚!问问她为什么这么不要脸,要介入你我之间!” “表姐!”钟子枢无奈地道,“你想太多了,阿凝还是个小孩子呢!” “对,她那么小,她怎么比得过我?”冯嫣又有些和缓了。 钟子枢看她情绪不大对,担心她惹出大麻烦来,也不及和谢兰馨她们打个招呼,便哄着冯嫣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居然没有几位亲提早购买啊?本来想叫亲们少花点的,也算个微不足道的福利来着。 如此,多谢支持啦。 接下去努力日更几天。握拳!争取做到! 希望不要临时有什么意外啊。 ☆、第八十八章 风筝 这次出游,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只有谢兰馨一人比较郁闷,不过她在众人面前,还是做出若无其事来。 但女孩子们哪有不细心的。刚才谢兰馨一走开,她们就在一边窃窃私语了,都暗暗留意着谢兰馨和钟子枢那边的动静,等着谢兰馨回来好盘问她几句。 可她们万万没想到,却突然有人横刀直入,而谢兰馨居然走开了,任由那后来者与钟子枢呆在一处。 大家都很惊讶,谢玉珠就问:“阿凝,那是谁啊?你怎么让她和你表哥单独呆一块儿啊?这多不好啊。” 谢颜清和谢玉容也都点头:“阿凝,你怎么回来了?我们又不用你陪。” “对啊,就算回来也该把新来的那位客人也一道带过来么。” 谢兰馨只是微笑道:“那位是夷安公主的掌上明珠冯嫣小姐,你们想认识?” “是她啊,怪不得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谢玉珠道。 谢颜清却好奇:“她怎么一个人来了,还似乎打扮得很朴素的样子。”虽然离着有些距离,看不大清楚她的服饰,但明显地,至少头上就少了好几支金灿灿的钗子,一点都不像花朝节那样,在阳光下,远远看去,辉煌得似乎整个人都闪闪发光一般。 “谁知道呢?”谢兰馨故作俏皮地道,“那位大小姐惯会出人意表的。要猜到她的怎么想的,太难了。反正我看她找四表哥有事要谈的样子,就走开了。” 冯嫣这样打扮冒出来,的确叫谢兰馨出乎意料,看冯嫣那姿态,看过不少才子佳人话本的谢兰馨不由暗中猜测:难道,冯嫣竟想和表哥私奔不成? 不过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谢兰馨半是赌气的想。 谢玉珠却为她着急:“阿凝,是那个冯嫣么,你就更加不应该离开了呀。” 阿凝怎么这么傻呢,这不是给人制造机会么? 谢颜清和谢玉容也都有同感。 谢兰馨不由好笑:“你们难道还怕冯小姐变作妖怪把我表哥吃了不成?放心啦,我表哥不会有事的。” “哎呀,阿凝!你真是的!”谢玉珠不由跺脚。 谢兰馨却忙转移话题:“好啦,别老提他们啦,我们玩我们的吧。我带了风筝出来呢,今儿风虽然不大,但也可以一放了。”说着就命附近随侍的丫鬟去吧风筝拿来放。 皇帝不急么,太监再急也没有用,大家只好也都跟着都去选了风筝来放。 谢家的风筝也是家中的巧匠做得,比外面卖的要精致许多,特别是一个美人风筝,上头的美人真是画得栩栩如生,放到半空时,飘飘然就如美人从云端走下来。 又有谢月牙并谢玉珠,一人拿了一只燕子风筝,一人是鹰,却都放不好,总飞上数仗,就一头栽下来。 谢月牙便默默地琢磨,谢玉珠就怨是自己拿到的风筝不好,要和姐姐换。 谢玉容正是放美人风筝的,颇不舍,但在谢玉珠的哀求下,也只好答应了。 只是换了以后,谢玉容的老鹰飞上了天,到了谢玉珠手里的美人跌落凡尘。 大家不由都取笑谢玉珠。 她们这头的热闹,一时引得坐在一边不知不觉又论起文莱的谢云轩兄弟俩也起了心思,就从放弃放风筝的谢玉珠和谢月牙手里拿过风筝来放。一贯优秀的谢云轩便有了不如谢兰轩的地方,他的燕子也飞不上,而云轩的老鹰却翱翔于九霄,渐行渐远。 谢兰馨只为转移话题,却并不是十分有兴趣放风筝,她手里的风筝也是相对简单的菱形风筝,不过上头画了几笔杏花。她见大家都玩得开心了,便把已经飞上去的风筝递给谢月牙放,让她也感受一把风筝在高空的乐趣。谢月牙接手后小心翼翼地放着,倒霉像谢玉珠之前那样栽倒,顿时神情便舒畅了许多。 谢玉珠在谢颜清和谢玉容她们身边跟着跑动了一会儿,见谢兰馨也停下来了,便走过来和她作伴,又回头看了一眼另一头的钟子枢和冯嫣,却只见到他们远去的背影,便忙叫谢兰馨:“唉,阿凝,他们走了。” 谢兰馨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走就走了呗,怎么,你还担心他们会丢了么?” “哎,我就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谢玉珠气恼地道。 谢兰馨笑着捏了一把她嘟着的嘴:“玉珠姐,你想得太多啦!”说着就忙跑开。 “好你个阿凝!你别跑!” 谢颜清和谢玉容一直分着八卦之心留意着那头的那对男女,当然也看到钟子枢和冯嫣离开了,不过她们见谢兰馨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所以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一会儿大家都玩累了,便准备打道回府。 谢云轩和谢兰轩这时才发觉钟子枢不见了,便忙问大家伙儿可有见到人。 谢兰馨便道:“表哥和冯嫣刚才在一块儿,许是有事先走了。” 谢云轩蹙了蹙俊秀的眉,却没开口说什么。谢兰轩却没他哥哥的好涵养,忍不住就抱怨了句:“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他的礼数呢!”谢兰轩心中对钟子枢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 “或许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来不及说也是有的。”谢云轩替钟子枢辩白了一句,“想来冯小姐找他,总不会没有缘故的。”又命人去打听一下,钟子枢和冯嫣可都安全回府了。 听大哥这么一说,不知道内情的谢兰轩也就不再说什么,就招呼谢兰馨她们快些上车。 谢云轩便留意到谢兰馨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叫住她:“阿凝,你怎么了?今儿玩得不开心么?” 谢兰馨忙收拾情绪:“玩得当然开心啦,只是要回去了,就有些舍不得呢。” 谢云轩却看出她言不由衷。不过女孩子大了,有心事了,也是常事,现在又不方便问,他便只当谢兰馨说的是真的:“那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不用啦,大哥还要回去用功呢,我看你出来玩也还和二哥再讨论诗文呢。” “只是无意间提到而已,我既然出来,自然是要极娱游之乐的。” “大哥有心就好啦,我还是等你考完以后再来玩吧,娘到时候一定会答应的。今日就算了,大家也都倦了呢,再说天色也不算早啦。”谢兰馨忙道。 “怎么,阿凝还没玩过瘾啊?等明儿我单独带你出来再玩一天啊。”谢兰轩神经稍稍粗一点,却只当谢兰馨真的是留恋不舍。 “哼,二哥的话我才不信呢,从来没个准的。” “咦,我什么时候失信过了?” “我看你都已经忘了,当初进京的时候,还说要教我学骑马来着,你想想可曾实现?” “那么久的事你都还记得呀。”这谢兰轩还真忘了。 谢云轩便责备了他一句:“君子一诺千金,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轻易允诺,既然允诺了,就一定要做到。” “好吧,好吧,虽然晚了点,我还是会实现诺言的。”谢兰轩举手投降,一把把谢兰馨托上自己骑的马,自己也翻身上马,“这回先带你骑个一遭,算是小小的利息啊!” 说着就一挥马鞭,喝了一声“驾!”,一马当先了。 谢云轩忙紧紧跟上,而后面的马车只好落后几步了。 他们回到家时,谢安歌也已经回府了。 谢家三兄妹便忙先去拜见父亲。 谢安歌一回来,钟湘便忍不住把自家三嫂冯氏去夷安公主府,被拒亲的事说了。 “那岳母的提议,我们可以完全置之度外了。”谢安歌淡定地道,“说来这也是好事呢。”自己女儿叫人嫌弃,谢安歌自然也是不喜欢的。 “我也是开心的,就是阿凝只怕就不大开心了。我今儿特意叫她出去玩了。” “这有什么,等 谢云轩和谢兰轩除了去书院之外,在家的日子都要到父亲这边被考校,待考校完了学问,谢兰轩忍不住把今日在外面踏青郊游时,钟子枢和冯嫣先行离去的事情给说了。 谢兰轩看着谢安歌皱起的眉头,觉得自己这个小报告打的不错,看父亲以后还一直夸赞钟子枢。 谢云轩却对弟弟的做法有些不满,出来以后就说:“兰轩,你这样告状可不是君子所为。” 谢兰轩不满道:“我这又没什么错,他钟子枢该和冯嫣避嫌的,可他却这样……反正作为阿凝的二哥,我是不同意他和阿凝的亲事的。” “这又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的亲事,自有爹娘替我们做主。”谢云轩道。 “哼,反正我是不会让阿凝嫁给这么个夫婿的。”这么黏糊,做事不干脆,他看着都觉得憋得慌,如果是他,才不要理会那个冯嫣呢! ☆、第八十九章 事态 谢安歌是很庆幸夷安公主拒了钟家的婚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想要嫁女儿给钟子枢,而是目前朝中局势不大对劲。至于嫁女儿什么的,才不是谢安歌现在愿意想的事。 谢兰馨见父亲沉吟不语,倒有些忐忑,又看了眼钟湘,见娘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谴责的意味,想着娘之前说过叫自己远着些表哥,可自己还是和表哥私下相处了,便不好意思地向钟湘撒娇:“娘,我也不是故意要违背您的意思的。这不正巧我们出去的时候,表哥来了,大哥二哥就喊他跟我们一块儿去玩嘛,我总不好不搭理他的。” 钟湘倒也没抓着她和钟子枢独处的那片刻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道:“娘也没怪罪你,只要你心里记着娘的话,把你表哥只当做普通表哥来相处,别把你外祖母那句玩笑之语当真就是了。” 谢安歌却没像钟湘这般严肃,他把谢兰馨叫到身边,温和地抚着她的头发,微笑道:“这么一转眼呀,我们家阿凝也成了大姑娘了,都该要找女婿啦。”语气颇为不舍。 谢兰馨便低头,小脸儿一红,娇嗔道:“爹爹说什么呢,阿凝才不想嫁人!阿凝还想多留在爹娘身边几年呢!” 第60节 “我们家阿凝还害羞了呢!”谢安歌哈哈笑了起来。 “爹……” 谢兰馨高声道。 谢安歌这才不开女儿的玩笑了,安抚道:“好好,爹爹巴不得你不嫁人呢。” 钟湘便笑嗔道:“说什么傻话呢,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你舍不得,多留女儿几年就是了。” “爹,娘!”谢兰馨不依了。 谢安歌忙道:“不提这事了,不提这事了!”提到这事就伤心呢。 “阿凝,今儿我和你爹把你留下来,是想和你说,如今你也不小了,懂事了,有些事,以后你和哥哥们也都一起听听,只是都记在心里就是了,不要外传。”钟湘言归正传,提起了正事。 谢兰馨看爹娘都严肃起来,便也端肃地道:“是,只是不知要说的是何事?” 谢安歌要和谢兰馨说的是朝中的局势。 “阿凝,你娘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夷安公主拒绝了你四表哥的亲事吗?这事却没那么简单呢,这内宅的事,可也关系外务……” 谢安歌觉得,女儿将来多半是要做官夫人的,毕竟自己怎么说也不可能把她嫁给农人或商人,只会在读书人中选,那么这些读书人一旦科举入仕,自家女儿就要做好贤内助,而这样的话,只是处理好内宅事务,不让后院起火,是不够的。 虽不必要给丈夫什么建议,为他前程出谋划策,但好歹丈夫外头有什么得意与失意的事回家与你说,你需得听得懂,能开解一二,至少至少,知道那些话是可以外传的,那些话是半句不能露的。 那么,这就需要对外界的局势有个清醒的认识。 近年来,钟湘对谢兰馨的教育中,多多少少也涉及了这一部分,只是毕竟谢兰馨先时年幼,说得并不算深入,而如今么,却可以说得更详细,更深刻些了。 当今咸宁皇帝十岁登基,如今已有十二年了,当初先帝临终托孤的四个顾命大臣,豫王年老,早已告病,难得上朝;右丞相沈彦因故被贬,如今在朝的便只剩当初的左丞相刘正明和太师、大将军韩鹏举,这两人,一个是皇后的亲祖父,一个是皇后的外祖父,一向以来同气连枝,作为外大臣,深受皇帝信任,与夷安公主也颇为交好。可以说,早年的皇帝就是对他们是言听计从。 但如今,也许是朝中无了异声,本是儿女亲家的韩刘二人开始有了分歧。论亲,本该是刘正明与皇帝更亲,但皇帝显然更信任韩鹏举,朝中大事更愿意听取韩鹏举的意见。有时候刘正明在背后隐晦地说些韩鹏举的坏话,皇帝也都不信。 “以前啊,韩太师和刘丞相没少联手排除异己,而夷安公主一向只是照顾皇上,并不过问政务,但如今,却隐隐觉得夷安公主和刘丞相似乎经常联手与韩太师作对了。韩刘这对姻亲视乎有些不对付了。” 作为常常侍奉在皇帝身侧,为他草拟诏书的大臣,谢安歌当然能了解到许多,包括皇帝的一些情绪。 咸宁皇帝毕竟如今大了,不像当年一样,对这些长辈们,满满都是孺慕,现在的他,更希望自己能够主宰一切,而这些人,却还舍不得放手,也不看看,如今皇帝是什么年纪了。 特别是夷安公主,咸宁皇帝当初对她是十分感恩的,也十分亲近,但如今,因为夷安公主对后宫插手得太多,咸宁皇帝也已经有些隐隐的不悦了。 这些微妙而复杂的关系,谢兰馨在她爹的分析下,也了解了不少,许多以前不大理解的事情,联系到如今的朝中局势,便觉得豁然开朗。果然爹说的不错,内宅的事情与外务息息相关。 “爹,女儿记下了。”她郑重点头道。 待谢兰馨告退之后,谢安歌夫妻这才歇下。 第二日,谢安歌起了个大早,便急匆匆去了宁国府,找了大舅子宁国公好好聊了一下。 特别是夷安公主如今打算要和楚王联姻,这件事联系起最近的一些事来,觉得不同寻常。 于是待谢安歌离开之后不久,宁国府的人便也知道了冯氏去夷安公主府提亲的事情,又是好一番风波。 钟母气得晚膳也没怎么用几筷子,便躺到床上去了,她唉声叹气道:“我当初真是错看了这个儿媳了。” 从孙女钟文柔和钟文楚的事情,她就已经察觉冯氏的心高,可这会儿,居然又拿她最有出息的孙子去做联姻,真是恨得她想把冯氏叫来大骂一顿。 从前嫁女儿想高嫁也就算了,但娶媳总是要低娶的,况且,谢家如今算起来比三房要好多了,三房两个女儿嫁出去,对三郎也没什么变化,不过得了个六品的散官,连衙门都可去可不去的,哪像谢姑爷,是天子近臣,以后拜相封侯也未可知,难道还真的等着宫里的文柔生下皇太子? 也不看看三年了,怀上身孕没? 明显被排挤了呀! 身边的大丫鬟也是知眼色的,又一向稳重,给钟母聂肩膀捶腿的时候,安慰着主子:“老夫人,您别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再说,这场婚事不是没成吗?子枢少爷和阿凝小姐的婚事,还是有可能的。” 钟母脸色不好,幽幽叹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我怎么还有脸去湘儿那边提婚事呢?” 大丫鬟便不作声了。 待得第二天,钟母便气得起不了身了,钟湘得了消息,自然马上带着谢兰馨去看望了钟母。 母女俩坐在马车上,钟湘殷殷叮嘱道:“阿凝,等下万一你外祖母要是问你和表哥的事,你就什么都不要说。” “嗯,我都听娘的。”谢兰馨乖巧地点头道。 在宁国府的冯氏如今的日子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冯氏的人缘其实再外并不怎么样,如今没了老夫人的庇护,有和冯氏不合的,看到和夷安公主亲近的冯氏被拒亲了,都在幸灾乐祸呢!这中间就有冯氏的妯娌王氏。 冯氏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作为已经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了,连带地也影响了钟子枢在很多人家的形象。 王氏自己看笑话不够,听说钟湘来了,忙抱怨连连:“小姑,你那三嫂真真是个厉害人儿,老太太如今都被她给气病了。她平日可是最得老太太欢喜的,可如今老太太病了,她却连来探望一下都不曾,就躲在自己的小院里了。” “我娘是怎么气病的?”钟湘隐约已经猜到钟母气病的那一层缘故了,却故作不知问道。 王氏冷哼一声,道:“还不是你那三嫂连商量一声都不曾,便自作主张去夷安公主府提亲的事情?她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接着又叹了口气,只是她提亲成了也就罢了,如今可是被拒了,满京城的人都在看笑话呢!钟湘表现得淡淡的,实则心里也是气得不行,嘴上却道:“人各有志,三嫂想给儿子寻门好亲,那也无可厚非。” 王氏长叹一声道:“害得我现在连出门都不敢了。”一副与冯氏作为妯娌很是丢丑的模样。 “我们先进去看我娘吧!”钟湘不欲和大嫂多聊,便想进去看望钟母了,王氏见钟湘表现淡淡的,似没怎么生气的样子,暗自撇嘴,心中不以为然道:真是会装,别以为她不知道钟母提的把谢兰馨许给钟子枢的事情她不知道,这会儿她家这个小姑子不定心里怎么气着呢,如今却装成没事人一样,真真虚伪之极了! 待他们打帘子进来之后,便看到钟文采和钟文梨也在里面,谢兰馨听得里面钟文采的声音。 “祖母,你好些没有?我娘让我带了些高丽人参过来,祖母吃最合适不过了。” 钟文梨也柔柔道:“我给祖母秀了一个抹额,祖母戴着不容易受风。” “好好,都是好孩子。” 钟母躺在床上,看到钟湘和谢兰馨来看望她,脸上带了几分血色,气色也好上了几分。此时外面丫鬟碰了食盒进来,“老太太,燕窝粥送来。” 钟母却挥手道:“先放一边吧,我现在没胃口。” 丫鬟拿了食盒正想放到一边,边上的大丫鬟道:“老夫人,这是厨房特意熬的,您从昨晚上就进什么东西了,这身子怎么熬得住。” “我这老婆子气都气死了,还吃什么啊,一个个都不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还不如饿死算了。” 钟湘劝道:“娘,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好歹用一些。” 王氏也跟着劝:“是啊,娘,小姑说得对,您还是吃一些吧!” 钟文采和钟文梨也跪下道:“祖母,您就吃一些吧!” 谢兰馨上前拿了那盅燕窝粥捧在手里,小心地走近床前,道:“外祖母,阿凝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瘦了这许多,来,阿凝喂你,多少吃一些,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钟母眼中含泪,看着屋子里的大儿媳、女儿、孙女、外孙女,心中欣慰了几分,便无奈点头。 钟母看着近前给自己喂粥的谢兰馨,更加觉得这么好的小外孙女不能成为自己的孙媳,实在是太过遗憾了。 钟母见谢兰馨被自己看得颇有些不自在,等她喂完了粥,便挥手道:“阿凝,你跟文采和文梨他们去外面玩吧,我这边有你娘陪着就好了。” “是,祖母。”谢兰馨便告退了出去。 王氏见他们母女有话要说,也识相道:“儿媳那边大管事还有事情要汇报,我就先出去做事了。” 钟母点头:“你去忙吧!” 王氏这才退了出去。 钟母一脸地歉意,拉着钟湘的手,一个劲儿地说:“湘儿,你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你这三嫂就是个短视的,子枢是好孩子,都是有那么个娘害得他。” 钟湘道:“娘,我怎么会跟孩子计较,只是子枢和阿凝的事儿我看娘以后也别再提了,就当娘没跟女儿说过吧!” 钟母容颜憔悴,一下像是老了好几岁,她长叹一声,道:“娘都依你!是娘事前没想周到,想不到那冯氏居然这样心大,如今这般丢丑,我宁国府的脸面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了。” 钟湘也看不上冯氏的做法,不过她这时候却不能跟着自家娘一起诋毁嫂子,道:“也是这两个孩子没缘分。” 在钟湘走了以后,钟母叹道:“也是子枢这孩子没福气!阿凝是多好的孩子啊!” ☆、第九十章 春天来了 出了门后,钟文采就邀请谢兰馨和钟文梨一块儿去她的住的地方坐坐,谢兰馨和钟文梨都没有拒绝。 待丫鬟们奉上茶来,钟文采就问谢兰馨:“听说昨天和四哥一道出去踏青,遇上冯嫣了?” “你打哪听说的?”谢兰馨忙解释了一下昨日的事,“……你可别乱说呀。”说的好像自己和四表哥有什么一样。 “哼,那个冯嫣,她娘都已经拒绝了三婶提的亲事,她还要纠缠,真不要脸!”钟文采自元宵节那件事后,就对冯嫣厌恶至极。她可一点都不想冯嫣成为自己的堂嫂,以后住在同一屋檐下。这门婚事不成,她可痛快了。至于三婶被拒亲,对宁国府来说,的确也有点跌面子,不过,反正更多的是三婶没面子么,更何况相比冯嫣进门,这点小小的没面子也算不了什么。 谢兰馨却不愿提这些事,含糊地带过话题。因注意到旁边钟文梨的脸色不大好,便问她道:“四表姐,你怎么了?” 钟文梨一脸愁苦,见问,却只幽怨地看了她们一眼,低头并不说话。 钟文采最见不得她这样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模样,便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啊,不就是三婶打算把你和刘国舅送作堆么,你放心啦,我爹是不会赞同的,这几日,他可没少与刘丞相交涉呢。” 谢兰馨诧异道:“不会吧?三舅母竟想把四表姐嫁给那么一个人?”不过想想也是,三舅母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只看着门第高低,又怎么会为庶子庶女着想?丞相府的亲事,说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呀。 “什么嫁啊,人家可不愿娶呢,我们家一个小小庶女,怎么配得上丞相府的嫡长孙、堂堂国舅爷呢?”钟文采嘲讽地道,“他们还说什么既然刘国舅对四姐无礼,那么他们家也是愿意负起责任来的,等一两年后,刘国舅成了亲,就抬四姐过门。哼,我们家的姑娘,怎么会给人做妾,庶出的也不成!” 这两日事多,谢兰馨也忘了问钟文梨这事的后续,听钟文采说了才知道,宁国公一力要求刘家给个公道,登门赔罪,迎娶钟文梨过门。刘家呢,只肯答应纳钟文梨做妾,两下里正僵持着呢。 “顾世子真是好样的,一点面子也没给刘家呢,硬是把那个刘国舅关了一夜,还是刘丞相去求了皇上,才被放出来的。”钟文采星星眼地说。 这么说来,当年的那个坏小子,也变了许多了呢。谢兰馨心想,以后待他可要更客气些,不能老记恨着三年前的事。 正想着,旁边钟文梨已经低声哭泣了。 方才钟文采说话可是挺直接的,一点都没顾忌她在场而委婉一点,这不免勾得钟文梨越发伤心了,那哭声分明在说:我好命苦! 宁国府这一辈的五个姑娘,显然的,她的前景最不看好了。 钟文采没好气地道:“四姐,你要哭就回自己房里哭去,都说了有我爹和祖母在,三婶除非是像隔壁东府的那位三叔一样,不然没有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你嫁出去的。” 隔壁府就是钟文栩所在的定北候,定北候有个庶弟,不学无术,最好女色,花钱如流水,而定北候父母都已过世,早把他分出去了,他分家得的那份钱,渐渐地也用完了,便各处想找钱时,这不,前几日,瞒着两府,偷偷地把自己的长女嫁给了一个商户做填房,说是嫁,跟卖也差不多,拿了人家一万两银子的聘礼,陪了一千两不到的嫁妆。因为他嫁女时并不在家,是在外头临时租了个房子嫁的,因而婚事成了以后,才被他兄长知晓,气得宁国公和定北候联手教训了他一顿,让人把他送回祖籍乡下去了。 钟文采举了这么个例子,不但没叫钟文梨安心,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见钟文采颇有嫌弃的意思,就哭着跑开了。 谢兰馨和钟文采都觉得有些没意思,坐不了多时,谢兰馨也就告辞了,钟文采也不很留。 谢兰馨离开了文采的小院,便去了以前常去的小花园内,正巧便见钟子枢迎面走来。 钟子枢看见她,脸上便露出欢喜的笑容,快步上前问:“阿凝,你怎么这里?” “我和娘一块儿来看外祖母的,刚才去了文采表姐的小院,这不,经过这里,想着,好久没来这边了,所以才过来看看。” 钟母是因何病了,钟子枢也是知道的,祖母和母亲之间弄成这样,他也难过得很:“都是因为我的事,我娘她……唉,说到底,还是因为我……” “连你也觉得你娘做得对吗?”谢兰馨心中一阵不舒服,双眼盯着钟子枢,想看出他的心思,“你是不是很遗憾,和冯小姐的亲事没能成?” 钟子枢脸色一白,慌忙否认道:“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是我娘的意思,我对冯嫣表姐绝对没那个心思的。我也不知道我娘会存了这份心思。”钟子枢说到最后,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对冯氏很有意见,但冯氏毕竟是他亲娘,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轮不到他这个做儿子的去非议。 第61节 谢兰馨忍不住脱口而出:“既是这样,你昨天怎么还和冯小姐……”待说完,才觉得自己越矩了,她似乎没有立场去责问这些。 钟子枢忙道:“阿凝,对不起,昨天我不该不告而别,只是冯嫣她……”冯嫣那会儿情绪不对头,钟子枢怕出事,到时候反而连累到谢家,才匆匆忙忙走的。只是这时候,和谢兰馨解释昨天他和冯嫣说的话什么的,又似乎有损冯嫣的名节,钟子枢便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他昨天和冯嫣说的那些话都是实话,自小和冯嫣一起长大,冯嫣相当于他的另一个姐姐,即使昨天冯嫣那么说了,他也根本没想到要避嫌,只觉得冯嫣一个女孩子这样来找他,他不能撇下她不管。可如今听得谢兰馨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昨天不该和冯嫣单独一块儿离开的,实在太过惹人非议了。 “表哥说的什么话,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说不告而别,说对不起也该和我哥哥说,至于你要想和谁一起离开,却不是我该管的事情。”谢兰馨没等到他的解释,很是失望。 “不是的,阿凝,你听我说……”钟子枢忙想解释,但却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惨白无力。 “四哥,你在这里啊!” 这时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跑了过来,他正是钟子枢的庶弟钟子梧。他对钟子枢道:“大哥,母亲正有事找你呢!” 钟子枢深深看了谢兰馨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表妹,我先走了。” “表哥慢走。”谢兰馨声音清淡。 钟子枢看了钟子梧一眼,此时便有千言万语,有他在,也不便对谢兰馨说了。 “四哥,母亲等着你呢,好像有什么急事。”钟子梧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依依不舍,催促道。 钟子枢便只得离开了。 他走了,钟子梧却没跟着离开,谢兰馨看他不走,便问:“子梧表哥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钟子梧神色有点慌张,“表妹,你是在这里赏景么?嗯,小荷才露尖尖角,柳条未青尚浅黄,正是一年春好处呢,只是这儿临近池塘,风大,表妹还要小心着凉呀。” 谢兰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表哥之前可没怎么接触呀,以前遇见也只是大哥招呼就罢的,怎么今儿这般多话呢?便问:“表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不如直说便罢。” 她想着,莫非是想求爹爹指教他的学问么?听说这位表哥读书是很用心的,只是似乎并不十分出色。先生毕竟教着那么多学生,也不会额外在他身上留神,而想来府中也不会为他特意请先生格外关照。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话,”钟子梧却看着谢兰馨倒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和表妹闲话几句罢了。” 谢兰馨觉得有些不对,就听钟子梧问:”对了,方才表妹和四哥在说些什么啊,似乎不太愉快啊,可是四哥欺负表妹了?” “四表哥怎么会欺负我?”谢兰馨觉得他的话越发不对劲了。 “其实……我也听说了,母亲她……”钟子梧吞吞吐吐,半含半露地道,“四哥也是,这样的事怎么就能听凭母亲的话呢。若换了是……若换了是我,才不会,才不会像他这样……可惜,我没那个福气。” 谢兰馨这会儿彻底明白了,脸腾得就红了:“五表哥,你胡说什么呢!” “不是我胡说,表妹,其实我……其实我……” “五表哥,只怕我娘在等我呢,我得先走了,对不起,我先告辞了。”谢兰馨忙打断她的话,落荒而逃。 她实在没想到,竟会遇上被表白! “表妹!表妹!”钟子梧叫了她几声,见叫不住,便也只好转身走了。 表白不成,他也没有显得很沮丧。因为他已经从嫡母那里得到暗示,这门亲事,嫡母会为他做主的,当然,他自己也要得到谢兰馨的好感。 嫡母看不上谢兰馨做钟子枢的媳妇,钟子梧和他姨娘却觉得这是一门好亲,巴不得这事能成呢。 此次见到近距离仔细地看到谢兰馨,和她说上了话,钟子梧觉得,也算不虚此行了。因而他走的时候,反而是有几分欢快的。 小花园又恢复了寂静,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盯着方才那几人站立之处看了一会儿,才走了开去。 ☆、第九十一章 四面楚歌 谢兰馨和钟湘汇合后离开宁国府,钟湘看她神情颇为郁郁,便问:“怎么了?在你表姐那里玩得不高兴了?” 谢兰馨并没提后面钟子枢兄弟的事,万一娘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生气呢!对表哥的印象也会更加不好的,所以她隐下不说。随即强笑了下,道:“也没什么,就是文梨表姐和那刘国舅的事情,表姐她担心得不得了呢!” 钟湘听了,便冷笑一声道:“你三舅母再如此荒唐下去,少不得和东府三郎一个下场。” 谢兰馨虽没有应和,心中与钟湘的想法是一致的。 而冯氏那边岂能过得舒坦,钟母病了,就连平日妻管严的钟三舅也少不得说她这个做媳妇的不孝顺。 冯氏被丈夫冷嘲,大嫂王氏也是明朝暗讽的。 冯氏如今在这宁国府里,那是四面楚歌,可她心里却没点反省,反而仍旧十二分的不服气。 她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便是听说钟母又病了,也只在房里低声骂了几句“老虔婆”“老不死”,觉得她是在装病,想要以此压服自己,因而连虚应故事也不愿做了,依旧出门应酬。 当然,往常常去的夷安公主府是短时间内不愿去了的,但她平日往来的人也不少,不愁没有去处。不过想来想去,最终去的是庶妹小冯氏家中。 冯氏当年没出阁时,和庶妹关系并不算好,只是小冯氏善于奉承她,出嫁后,两人也是际遇不同,小冯氏希望能借宁国府的力,更把她抬得高高的,因而冯氏总以俯视的眼光看着小冯氏,既看不上她,又乐于在她面前撑场面。 便是这次想和小冯氏倒倒苦水,却也没说自己向夷安提亲被拒的事,而是拿谢兰馨说事,“那谢家的阿凝,老太太当宝,我却不喜欢。她那样的,也只配做我那庶子的媳妇,哪配得上我们家子枢呢?偏我那婆婆还要以生病相要挟,我觉得在府里待得气闷,这才出来找你说话,不然我就要憋出病来了。” 小冯氏心中暗道:庶子却配谢家的嫡女,确实不大合适,可也不愿意逆了冯氏的意思,便也顺着她的话说,“姐姐你不知道,当年我在玉溪村的时候,本想和谢家结个亲的,结果看谢兰馨那般没有教养,因而才打消了念头。” 两姐妹尽情地拿谢家人消遣了一番,反正也无人听到,无人辩驳。 散了一日的心回府,冯氏就被钟母的丫鬟叫去了。 钟母是越想越憋气,冯氏居然这当口还出门,真的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了,这么一气之下,倒振作了精神,下午养精蓄锐了一番,等到冯氏一回来,就把冯氏叫过来教训了一顿。 冯氏便先跪下请罪,抹着眼泪说:“媳妇不知道婆母病了,不然早就过来侍疾了。不然怎么可能反而出去探望妹妹,做出这种不孝的事情来呢!” 她这么一说,钟母倒没法以此为问责了,便是本对她有些恼怒的钟三舅也闭嘴不骂了。 钟母便问他:“你这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夷安公主府真的是好人家吗?你这是要毁了子枢啊!” 冯氏却连此刻跪在钟母面前,也丝毫不肯屈服,反而觉得委屈万分。 “娘,我也是做娘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子枢的前程啊。” 钟母啪地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碗,高声道:“可你也不能对儿女的婚事擅作主张啊!” 冯氏道:“媳妇毕竟是子枢的亲娘,我难道还会害他不成,子枢的亲事,我这也是看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所以想着让娘享享轻福,少操心一些嘛!”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恼恨不已暗自撇嘴:哼,凭什么自家儿子要屈就小姑子的女儿,凭什么自己就不能选个自己喜欢的儿媳妇? 钟母撩了下眼皮,什么她年纪大了,不忍她操劳,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子私心么?她告诫道:“我如今还活着呢,就算我死了,宁国公是长兄,也是有权干涉他家的事,除非他们这一房想除族。不然又下一次,绝对不会叫你好过。” “是,娘说的是,媳妇受教了。”冯氏伏低做小,连声称是。心中却觉得钟母等人是小题大做,觉得不过是儿女亲事罢了,为什么要这么受气,觉得钟母偏心。 钟母看她这样子,觉得实在和她无话可说,便厌恶地叫她退下了,只叮咛三儿子,子女的亲事一定要经过她的允许,才能应出去。钟三舅当然连连应是。 宁国府一心要和夷安公主拉开距离的。 自钟文柔入宫,宁国府行事便低调再低调,宁国公推了许多朝廷的事务,过去了半退的日子,世子也只是领了份闲差,过的基本上是吟风咏月的日子。 其他人也都一力约束着,不叫他们仗势欺人,更不许带出皇妃娘家的意思来。甚至于进宫,除了随大流的例行看望,也从不肯多去的。 正是因为他们的识相,韩太师和刘丞相并没有十分排挤,特别是刘丞相,虽然也有些刁难之处,但一贯来也都维持着面上的和睦。毕竟宁国府不是他们的主要对手。 这些事,钟母觉得冯氏毫无见识,且一心偏向娘家,有什么事,并不肯与她说明。而钟三舅,这几年看来,也不是很拎得清的,也跟他细说,只叫他少和韩刘两府的子弟,并他的大舅子、夷安公主驸马、淮阴侯冯进往来。 而钟三舅,却并没能做到,毕竟在他看来,人家那般殷勤待他,他实在不好意思和人家断绝往来。 钟母如今想到三房就觉得心塞。 听长子说起来,如今外头暗潮涌动,夷安也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只愿自家与他们都远着些,免得有什么争执,牵连到自家,偏三房却不肯守拙,还要往上爬,还觉得是家里人不与他们良机。 宁国府和夷安公主的事,多多少少还是传了点出去,毕竟冯嫣并不想隐瞒。 夷安公主没想到女儿竟不管钟子枢的拒绝,还是坚持己见,只好和她敞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告诉她:“嫣儿,那钟子枢并不喜欢你,你还纠缠着他做什么?天下就没别的好男儿了吗?” 冯嫣气呼呼道:“哼,在娘的眼里,楚王世子就是好男儿吗?” 她却认为钟子枢对自己是有情谊的,那天虽然拒绝了自己,但明显是因为长辈不同意,他不是还送自己回家么。自己也问了他了,他没有喜欢的人,那么,又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 夷安公主见冯嫣如此死心眼儿,也气上心头,“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人家是为了保护谢兰馨才这么跟你说的,我早就看出来,钟子枢喜欢谢兰馨那丫头了。偏你这个死脑筋,到如今这地步还不肯相信。” 冯嫣被夷安说了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大受打击,她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只是不肯相信罢了。如今这话从夷安公主的嘴里说出来,原本的怀疑,就成了事实了,她再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大哭了起来。 夷安公主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哭什么,想要的东西要自己抢,哭有什么用。我夷安的女儿,难道如此没用,只知道哭吗?” 冯嫣抽噎着道:“都是娘的错,要不是娘不答应姑母的提亲,我和子枢也不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夷安冷哼一声,道:“你是我夷安的女儿,你想要什么东西,一定要等自己又实力了去争取,不要等着别人给予。” 冯嫣却想,她今日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竭力自己去争取了吗?可是结果呢? 夷安公主轻笑一声,也不觉得忌讳,便拿自己的事来教导女儿。 她泰然道:“我当初也喜欢自己的表兄弟,但皇上给我指婚给了淮阴侯,我娘李嫔叫我乖乖听命,不许反抗父皇。” 在前朝一直隐忍,看着嫡姐妹们风光大嫁,自己却嫁了个破落户,平庸无能的世子,和心爱的表哥分开。 但现在,又怎样?就算之前流言传出,又有谁敢当面说什么不是?至于背后,谁人不被说呢? 冯嫣明白了夷安公主的野心,心中震惊不已,也知道自己的事情,在娘这边已经无可转圜了,她一下便对自己的未来产生心若死灰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可能会小修一下哦,亲们不介意的话,先这么将就着看吧! ☆、第九十二章 科举 谢家很快就顾不上这些由亲事引发的纠葛了:会试之期到了。 此次谢家连谢云轩在内,共有五人应进士科,谢家上下自然十分重视: 钟湘带着谢月牙的娘谢李氏并谢颜清谢玉容她们的娘一道早早地便开始准备科举之日所需的物品,一日比一日更加的饮食周到,钟湘甚至隔日便让大夫来给他们请平安脉,根据脉细调整饮食,又加倍细致地注意禁忌相冲之物。作为女儿和妹妹的谢兰馨几个,自然也都每日跟在各自的娘身后帮忙,哪怕有时候并不能帮上多少忙。随着日子越近,这忙碌也就越发厉害,似乎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到了开考前三日更几乎一日十遍地检查核对带进考场的物品,增增渐渐的,也不知弄了多少回。到了最后一天,谢兰馨就发现,娘和伯母们忙碌了这么久,其实并没忙出什么来,那预备在那儿的物品,和最初备下的,并没有相差多少。 女眷们这近乎瞎折腾的举动,并没有影响到外院应考的诸人,除了吃穿并提醒他们早点安歇外,平时从不在他们面前晃荡,便是贴身伺候起居的,似乎个个都修成了绝技,不需要他们时,悄无声息,有什么传唤时,又立时就冒出来。 谢安歌也日日尽量都早早回府,叫上应考的五人,为他们临阵再磨一磨枪,除了惯例的指点他们行文外,又告诉了他们许多考官的偏好、考场的禁忌,遇见危急时当如何——都是他自身所经历或认真打听来的,极为实用。 在这样的情形下,应考诸人自然多少有些紧张,但又有些兴奋,有些激动。 其中,谢云轩和谢安远是最淡定的,两人都似乎胸有成竹。 谢安远之前受的只是外伤,养了几日之后,只剩下淡淡的淤痕,已经不影响他应考了。 很快就到了考试当日,天尚蒙蒙亮,谢家举家上下已经全起来了,都在做最后的准备与交代,并一致要求去送考。 尽管谢安歌说了这日外边毕定人挤人,再说那边贡院离家也并不远,但谢兰馨哪里还是拉着他不住地请求送哥哥并伯父们一程,钟湘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也露出了这样的意思,谢安歌无奈,只好道:“那边去吧,去吧!”嘱咐谢兰轩到时一定要好好地护好母亲和妹妹。 谢兰轩自然应了,嘴里当然还免不了损几句妹妹:“真添乱!” 谢兰馨便道:“你这话倒是当着娘的面说呀,哼!你放心,等你靠进士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去送的……啊,说这个也太早些了,毕竟二哥你现在举人试还没过哦!” 谢兰轩毫不在意:“大哥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没过举人试呀,你瞧好吧,过两年,我一准就过的!” 说话间到了外院与其他四家人汇合,谢月牙谢颜清等听闻谢兰馨要去送哥哥应考,便也都想要去送一送自家父亲,谢安歌便都允了,又叫几辆车来,让她们都乘车去。又催着她们:“咱们家人多,还是早些去吧,不然一会儿只怕车子都过不去了。” 大家早早起来,自然也都是想早些到贡院的,听了谢安歌的催促,无人有意见,都忙忙地再查看了一边所带的物品,便各自上车,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再仆从簇拥之下前往贡院,那情形不像是送人赴考,倒像是举家出游——只是形色匆匆了些。 第62节 一路上的热闹自不必说,那熙熙攘攘地情形与之前的元宵、花朝等佳节相比,也不差什么,这还是他们启程得早呢。 几个小姑娘透过薄薄地窗纱依稀地看到外面那拥挤的人群,便不由得各自担心起来,只是也只敢嘀咕几句:“怎么人这么多呀!”并不敢说出自己的担心来,唯恐自己说的不吉利地话应验。 谢玉珠听到外面谢云轩正语调沉稳地和谢兰轩说着什么,便羡慕地道:“阿凝,你哥哥好厉害呢,这一次我们谢家人去参加会试的,也就你哥哥的年岁最小了!我爹一直在家里夸你哥哥少年英才呢!而且看他似乎很有把握呢。” 谢兰馨听得夸奖自家哥哥,与有荣焉:“那是呢,我爹虽然对哥哥严厉,但是也经常在私下说我大哥读书有天份呢!” “那想来云轩哥哥此次是一定能中了呢。”谢玉珠羡慕地道,“我看我爹就一直愁眉不展的,唉,真为他担心呢。” 谢颜清也道:“我爹和旁边的安清叔叔也是紧张得不行呢。我娘这几天也一直没睡好。” “我爹不是说几位伯伯们考中的机会也很大么,不用担心啦。”谢兰馨忙安慰她们。 谢颜清便满怀期待地道:“要是这次考试,我们谢家的叔伯哥哥们,都能考中就好了。” 谢月牙便道:“说得容易,你以为这会试那么简单啊,随便谁都能考上,那还叫什么会试啊。” “月牙姐,今年这样的时候,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谢玉容便不高兴地道。 谢月牙一副不和你们计较的表情,扭头不说话了。心里却暗想,就凭那几位叔伯在乡下学的那些东西,想考进士,本来希望很小啊,安歌叔叔也不过是安慰她们罢了,自家爹爹苦读三年,才是必中的呢。不看别的,看刚才大家出门时的表情就知道了啊,其他人都慌慌张张的,只有爹爹和云轩镇静得很。 车子转眼就到了贡院外,看到前面排着长龙等着进场的学子们,姑娘们就更紧张了,真应考的人倒比她们还淡定些。 谢兰馨看那些人里,有如大哥这样的少年俊彦,也有二三十岁意气风发地青年,踌躇满志地中年举子更是见得不少,甚至还有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人家,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科考的不容易,对于大哥此次必能考中这样的信心也不那么坚定了。 “你们都快些带上该带地去排队吧,不然一会儿人更多了。”谢安歌下了车便催促考生们。 姑娘们和夫人们便忙都拿着考篮送过去,随便再说几句话。 钟湘没有上前。 谢兰馨便把自己和娘精心准备的考篮亲自给大哥送去,灿烂地笑着道:“大哥,给你,拿好了,在里面要照顾好自己哦,阿凝相信你一定能金板题名的。” 谢兰轩不用参加这次的考试,自然是一身轻松,此时便道:“大哥,你可要好好考啊,要给给弟弟做个榜样哦。” “哼,大哥难道不是一直是你的榜样么?永远赶不上的榜样!”谢兰馨未等谢云轩说话就道。打击她二哥,谢兰馨一向是不遗余力的。 眼看妹妹和弟弟又要争执起来,谢云轩便忙道:“好了,我要过去排队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他也知道弟弟妹妹们是怕自己紧张,故意玩闹,放松自己的心情,很领情,微笑着补充道:“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用心答题的。”如果不出意外,按着自己素日所学,得中二甲,总有*分的希望,万一不幸未中,自己也尚年轻,三年后再来也可,谢云轩的心态很好。 谢安歌一点都不操心自己的长子,反而对着那些族兄们叮咛开解了一番,免得他们太过紧绷了。 说不得几句,考生们便各自带着考篮随谢安歌去前头排队,钟湘等人目送着他们跟着队伍一点点向前,慢慢地经过贡院门口地搜检,进到里头,才转头回去。 回去的路上,大家也都没怎么说话,各自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接下去的几日,就在漫长地等待中过去了。这几日也有些帖子什么的送来,钟湘一概都回绝了,虽然处理家中的事务还井井有条,但其实大半心神都在应考的长子身上,每次和人说起话来,三不五句的,就难免提到谢云轩,担心他的饮食,担心他答题是否顺利。 谢兰馨等几个姐妹们聚在一处,每日自然也绕不开这个话题。 她们这些天对厨艺都不那么热衷了,每日里不过借着一道做女红什么的,说说闲话,话里话间全是对在贡院中的那几位的担心。 这不,这天谢玉容刚往正在绣的荷包上扎了不到三针,就感叹一声:“唉,也不知爹爹他们在里面怎么样了。” 谢兰馨便照旧应一句:“放心放心,我们准备的东西充分着呢,他们一定好好的。” “唉,不知道他们答得可顺呢。”谢颜清也感叹。 “一定思如泉涌,下笔如神!”谢兰馨又道。 正这般如例行事务一般应答着,月白走了进来,谢兰馨便忙问:“外面可有什么消息么?” 虽然贡院里头的情形打听不出来,但谢家还是日日让人在贡院外守着,以防有什么万一,通过这些人,她们也没少听到某个考生舞弊被赶出来,某个考生弃考之类的传闻,也听说这几日贡院外人还是不少,都是各考生的家人在外等候消息,有的如谢家一般是一直有人守着,有的是时不时来看看,反正贡院外边一直没少人,因着这附近也没有酒楼饭馆,便引得许多小商贩搭个棚子,推个车子,挑个担子,在这一块地方售卖饭菜、小食并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 月白今儿听来的却是一个新情况:有学子考晕过去被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容与和她家宝宝一起生病了,某秋又不得空,因而更新没能保障,先给大家说声对不起。接下去会努力更新,尽量补上进度。 昨天又不能及时上传,我就继续写了点,到今天凌晨了,那么今日就两更,另一更等修改完再上传,估计要晚上了。白天的话,容与有时间,可能会稍加修改,大家看到更新,略过就好,那一定是伪更。新章节一定是晚上八点后才会出现,白天某秋没时间。 ☆、第九十三章 瞎操心的女孩子们 这消息可不比前头听说的那些,之前什么作弊啊,弃考啊,大家都知道不会发生在自家人身上,因而关注虽关注,只却只当做八卦来听,并不放在心上,但晕倒这样的事,却是任谁都可能发生的。 于是,在场的女孩子们便把月白围住了: “不是咱们家的吧?” “知道是谁不?” “他为什么晕倒啊?” “晕倒地人多不多?”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月白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兰馨忙叫大家冷静:“姐姐们放心,定不是咱们家的人,都稍安勿躁,都先坐下吧,我们慢慢儿地问。”一一地拉着她们都坐下,方叫月白仔细说说具体是何情形。 “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外头传言,大约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平日里家中照顾得太过周到,因而离了下人,就不能照顾自己了,晕倒大概便是饮食不周,休息不好病倒了吧。”月白道,听说还不止一个呢。” “还不止一个?”大家异口同声地惊叫,都着忙了,“那可怎么办啊?” “不是考个试么,怎么还能晕倒呀!” “难道都没人看顾么?” “听说他们只管有没有舞弊的,才不管你康不康健呢,病倒了在里头也不可能寻医问药啊,要么你就坚持,要么你就弃考。”谢月牙很老道地道。 “可我们的爹爹和叔伯们,还有云轩哥哥,都不是弱不禁风的啊,应该不会有事吧?”谢玉容不大肯定地道。 谢颜清便道:“当初我爹爹乡试的时候,出来几乎脱了层皮,整个人都不能看了,此番会试,也不会比乡试好到哪里吧。” 大家便都想起各自家人乡试时的情形来,脸上越发担忧。 此前,谢兰馨等之前也听谢安歌说起过贡院里头的情形,据说里头的条件十分差,作为士子们在应试期间所呆的号舍,非常的狭小简陋,每间号舍不足五尺见方,而士子们,答题睡卧就在这小小的地方,里头一应日用之物皆无,有的不过是两块长四尺多的木板。在号舍两边墙体有砖托槽,上下各两道。白日里考试之时,两块木板分置上下托槽上,搭出一副简易桌、凳;晚上则将上层的板拆下,置于下层,与下层的木板拼成一张简易床铺。但可想而知,四尺有余的木板,又怎么容纳得下七尺男儿,睡卧之时,便只能屈膝而卧,若有如邹忌般,修八尺有余,便只有折成对折才能勉强卧下了。这样的号舍,士子们有怎能休息得好? 这是一桩折磨人的事,更有一桩,士子们进了贡院后不等考完不能出考场,因而这期间,吃喝拉撒俱在其间。便可想而知里头味道之难闻了,若是大家公子,这一桩就足以叫他不能聚精会神应试了。 当初谢安歌交代需注意地事项之时,曾叮嘱的一件便是叫他们进了贡院里头以后,龙门一开,就赶紧往里面跑,选一个中间点的号舍。不然两头,一边是靠近粪桶的“臭号”,一边是靠近厨房的“火号”,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很有可能就影响应试。往年便屡有被臭气熏得发挥失常,不仅未能考中,回家后还大病了一场的学子。 乡试之时,谢云轩的号舍便离放着恭桶的巷尾相聚不远,彼时天气尚热,蚊蝇飞舞,臭气熏天,便是谢云轩再好的定力,也影响了发挥,差点儿没落榜。 这样的事,其他人也差不多有相同的体悟,因而倒是都记得牢牢的。 只是记住了也未必就能做到啊。谢兰馨想到这些便不免为里头的考生们担心。 其他女孩子们也都坐不住了,谢玉珠便道:“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吧?” “可便是到了贡院前,我们又进不去,也不能打听到什么啊?”谢兰馨也是极想去的。 “便是不能打听到什么,离爹爹他们近些,我也觉得安心些。”谢玉容道。 谢月牙虽然坚信自家爹爹定能考中,但此时也不免有几分不安,也开口道:“阿凝,不如你和钟婶婶说一声,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对啊,阿凝,去吧。”谢颜清她们也道。 谢兰馨便应了:“那我们一道去找我娘。” 看着几个谢兰馨她们殷殷的目光,钟湘倒没有阻拦,便安排了马车随从,还让谢兰轩陪着她们一块儿去。 一路无话地到了贡院附近,只见此时这边的热闹,不亚于平日的北市,满脸笑容招揽宾客的叫卖者,并满面心焦的士子家人,还有悠闲无聊地看客们,也算是此时的一景了。 谢兰馨她们到时,却正巧看见有人被抬出来,许多人便涌上前去,有看热闹的,有担心是自家人的,都纷纷地问:“那个地方的?姓甚名谁?” 一等抬认得兵士说明了,顿时人便散了大半,只剩下些看热闹的,还有之前没挤到前头的人围着。 谢兰轩早叫人问了,并不是谢家的,大家都松了口气,一时看着那人被自家人带回家去,又都心有戚戚。谢兰馨便道:“要考个功名,也真是不容易呀。” 先时,见两个哥哥都是轻轻松松地考了秀才,大哥又顺当地过了乡试,谢兰馨虽知道旁人家不像她们家这般轻易,却也没有很把科举之事放在心上,总觉得是件轻轻松松的事,如今便渐渐感受到了这份不简单。果然一个进士,才学和时运都是缺一不可的,没有才学自不必说,没有时运,任你才高八斗,也有屡试不第的,就如自家爹爹的一位幕僚先生,爹爹都多次赞他学识渊博,见解独到,但却就是少了点时运,三十多岁才中了举人,如今都五十多了,却一直没中进士,他今年却不曾去考,已经歇了这个心了。 谢兰轩听妹妹这般感慨,便道:“你这才知道呢,所以别总鄙视我啊。像我这般年纪轻轻的秀才也是很难得的。” 谢兰馨朝他做个鬼脸:“谁鄙视你啦,我只不过说你比不上大哥么。” “这还不是么,大哥不过占着比我大两岁的便宜罢了,你瞧着么,我到了他的年纪,也一样的。” 正说着,又是一阵喧哗,又有人抬出来了,谢兰轩便不和谢兰馨说话了,忙带了人近前去看。 过了一会儿回来,对着姑娘们紧张的目光,宽慰地道:“不是我们家的人。” 谢兰馨等人便都放下提着的心:“幸好幸好!” 谢兰轩便道:“其实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啦,我们家去考试的,都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哪里会支撑不住呢,那些晕倒被抬出来,不是平日里太过养尊处优,一点儿苦都受不得的,就是那些贫寒子弟,吃穿不济,体力不支,我们家里人都是精心调养过的,又都是能吃苦的,哪里那般容易倒下。” 这一日,她们也亲眼看到有六七个举子被抬出来,看得她们惊心不已。 谢玉珠便大叹:“哎,看来这考试也是体力活啊,这些人好生可惜呢,此番错过,又得等上三年了。” “最可惜的却是那些贫寒举子,此次错过,下次也不知要怎生筹钱呢。”谢兰馨素日听谢安歌他们说得多了,对这些寒门子弟颇为怜悯。 谢月牙也道:“是呢,那些富家子倒是无所谓,家中有钱,便是考不上,也尽可舒舒服服的度日。”她说着还看了谢兰馨一眼。 谢兰馨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道:“也不知道咱们家里人在里头如何了,却也没法子打听消息呢。” 这贡院门一关,里外就是两个世界,为了防止舞弊之事,是绝不允许内外相通的,要说谢家人脉也算广了,但也不能收买了人去打听里头的消息,不然一旦叫人知道,便会以舞弊论处,轻则罢官去职,功名不保,重则抄家流放甚至死罪。 “你就放心吧,大哥那么厉害,虽然体力没我的那么好,不过也不会像这群弱鸡一样的啦!”谢兰轩安慰之余,还要高抬一下自己。 “嗯,我们大哥定是能考好的!大家都能考好的!”谢兰馨用力点头。 正说着呢,却见贡院外一侧的人久久不散,谢玉珠便惊讶地问:“那边是怎么了?” 刚才那人抬出来时,谢兰轩已经去看过,不是自家人了,此时见还无人带走,便猜测是家人未来,便道:“我过去看看,你们都在这儿带着。”又吩咐家丁们保护好谢兰馨她们,便带了两个人往那边去了。 女孩子们翘首远望,却也望不见那边是什么情形,倒是谢玉珠眼尖,轻轻推谢兰馨:“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我们见过的?” “谁啊,这里你都能见到什么熟人啊,那倒巧了。”谢兰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得知,容与和她宝宝感冒更加严重了,特别是宝宝,听着就叫人着急。最近就只有某秋单独更新了,亲们多多谅解啊,毕竟我俩都是有家庭有工作的,总有些意外,只能是尽量保证更新了。某秋会加油的,也希望容与和她宝宝快些病好。 ☆、第九十四章 考完 旁边谢颜清和谢玉容也注意到了,纷纷议论: “那不是那天英雄救美的那位么?” “对啊,把刘国舅打跑的那位。” “那位叫什么来着,我倒是忘了。” 第63节 谢月牙便道:“那是靖平王府的顾世子。” “哦,对,小王爷呢。” “小王爷怎么在这儿?” 又是谢月牙道:“顾世子负责督管洛河以北诸街铺巡警,如今在这儿也是正常啊,可见其尽心尽责。” 谢玉珠便道:“你知道得倒多。” 谢兰馨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知道的还不如谢月牙详细呢。 “在京城,哪能不留心外头的事呢。”谢月牙道,“我知道得算少的,京城里哪家的小姐不比我知道得多些,便是阿凝,她也知道得比我多多了。” 谢兰馨笑道:“别说我,这个我还不知道呢,我只知道他是顾世子,从北疆回来后出任右金吾卫的中郎将,旁的就不晓得了。” 正说着话,谢兰轩回来了,身后的两个仆从还抬着个人,顿时把大家都吓住了:“怎么了?” 谢兰轩忙道:“别慌别慌,不是咱们家的人!”便解释:“这位举子,大约是单独来应考的,没人来接他,我瞧着他病得不清,就先带他回来了,说着就叫人去附近叫了辆车来,把他安置上车,又叫姐妹们:“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反正咱们家有人在这儿守着,且你们在这里,也打听不到什么,反而更是忧心。” 大家也的确有些累了,便都依言回去了。 回去路上,大家也难免议论到那被救回来的举子,对他充满了好奇,但人家一直昏迷着,便是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回府后,这位举子被安置在外院,谢兰轩请了大夫来给他看诊,开药,谢兰馨跟她娘说了之后,钟湘便派了两个细心的仆妇来照顾他。 谢兰馨没有把这举子的事放在心上,她一心挂念的便是考场里的谢云轩。 不过,其他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大约因为那举子和自家爹爹同期应试的缘故,大家对他颇有几分亲切感,又隐隐抱着从他那儿也许能打听到自家爹爹情况这样的心思,因而第二天和谢兰馨见面时,便不免问起那举子的情况。 谢兰馨自然只有问月白。 月白倒是早打听着了,见问,便道:“那位公子,昨儿晚上倒是醒来过一会儿,不过他毕竟病势沉重,也不及说什么话,就又睡着了,如今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呢。” 大家不免都有些失望。 谢兰馨便道:“好啦,等人家醒了,你们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现在还是让人家好好养病吧。” 大家便都把那举子搁在一边,专心地担心起贡院里头的亲人来。 到了这天晚上,谢兰轩便给她们带来她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这位被救的举子是苏州人,年方及冠,家境只能说不算贫寒,尚不需为衣食所忧,却也不算宽裕,此次进京赶考的费用,已竭尽所能,自然没有什么仆从之类的随行,他是与同乡的举子一同进的京。 在开考之前,他就因苦读,而得了小风寒,只是当时也不算严重,且错过考试又太过可惜,因而他配了些药来吃后,还是进了贡院,但在考场里,处处不周全,病势便沉重起来了,被发现晕倒时,已经是高热了,抬他出来的人又哪里会理会这么多,与他同来的同乡同年们又都在应考,若不是谢兰轩救了他回来,只怕一条命也要丢了。 因而那学子清醒后就再三要拜谢恩人,谢安歌和谢兰轩接待了他,都说是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叫他好好将养。 “他的态度可诚恳了,见了我们,就立时跪下磕了几个头,又实在,拦下他后也不矫情地定要继续磕,我们叫他先在我们家养病,他也没拒绝,话不多,却句句真诚。”谢兰轩对他印象不错,“他还还记得我说带他回来之前,还有一个人也准备带他去看病了,只是他那时晕晕沉沉的,却不知道那人是谁。这人一看啊,就是个实诚人。” 谢兰馨她们对这些却都没什么兴趣,她们关心的是别的:“那二哥你有没有问过他,里头是怎么个情形啊?” “对啊,他有没有见过我爹他们?”谢玉珠也期盼地问。 谢兰轩便笑道:“你们想的是什么呀,里头应考的有几千上万人呢,哪有那般容易遇见,再说,便真是我们家人在他隔壁,人家也不可能认识啊,每个号舍都有人看着的,谁敢和边上的人说话啊。” 谢兰馨不太甘心地道:“那刚进去那会儿,大家刚抢完号舍那会儿,总有说话的机会吧,二哥你问问呗,也许真有那般巧呢,或许他能听到点什么消息呢。” “你们以为是外头呢,安家后就先睦邻友好一番!”谢兰轩笑妹妹异想天开,“别多想啦,还是好好在家慢慢等吧,等到了二十七那天,大家自然就都出来啦。” 谢兰馨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等待时间总是漫长的,这短短的九天,一天天地数过去了,这期间谢兰馨她们又时不时地去贡院前头去看一看,眼看马上就到了最后一日,谢家女眷们的心也就慢慢地放下来了。 然后就在这倒数第二天,谢家还是有人被抬了出来,却是谢玉容和谢玉珠的父亲,他是因为个子太高,休息不好,体力不支,才没坚持到最后。 谢玉容和谢玉珠都很失落,倒是做父亲的看得开,精神好点以后就告诉女儿们:“没什么,我的题也答了大半了,说不得侥幸能中呢。再说便是今科不中,下回不是还能考么。” 谢玉容和谢玉珠记住了他的前半句,在最后一天一起去接应考完的举子时,还说起了这话。 谢月牙便笑道:“便是三场考完地,也未必能中呢,何况提早出来的。”这话听起来自然很不顺耳的,便没人理她。 这一天的贡院外,比那日似乎还要拥挤些,谢兰馨她们去时,还不到放炮开龙门的时候,便已经见到处挤挤攘攘地都是人了,她们的车子根本不能进前,只能在一处稍僻静些的地方停下来,由着谢安歌和谢兰轩待人去接人。 日光渐移,到了转眼到了申时,贡院的大门终于开了,考场中的考生便陆陆续续出来了,谢兰馨她们便眼巴巴地注视着那边,试图搜寻熟悉的身影,却只见一个个狼狈地举子们从里头出来,几乎个个都仪容不整,仿佛他们去的不是考试,而是流放,与那些在那儿维持秩序的金吾卫们,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有些路过的举子,离着她们不远,她们甚至还能闻到酸臭味。 等谢安歌和谢兰轩带着应考的人回来,大家几乎都不敢认了,除了谢云轩整洁些,其他几位,都是胡子拉碴,蓬头乱面,衣冠不整,身有异味的。见他们都很疲惫的模样,大家也都没有多言,便叫他们各自上车,快快地赶回家中。 到了家后,姑娘们也都顾不得掩鼻,忙各自去安置各自的家人,唯一没带家眷的那位,便只有谢安歌安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秋辛苦更文,貌似又晚了,汗 ☆、第九十五章 丽人行 不管结果如何,这年的会试算是过去了,接下来便等待张榜。 在这等待地过程中,女孩子们便随着各自的娘,忙着准备给他们好生补补,而应试的这些人恢复了精神后便开始了出门会友——他们要了解一下,自己的文章与旁人相比,究竟如何。 当然,最先评点他们文章的人是谢安歌。 他们睡了一觉醒来后,就有人提议把自己的文章默出来让谢安歌给他们看看,好替他们估计一下,能不能中。 谢云轩自然毫无异议,他本来就有此打算,下笔也很快,几乎不假思索便依次把题目并自己所答的内容一一写出来了。而其他人就没有这般稳妥了,有的人已经把自己写的忘了大半了,有的虽大致记得,却也说了自己在考场中所写的定会有所出入,不过大家还是都尽量写了出来,便是那位早早出场的苏州举子,也把自己前面写的写了出来,说是正好趁此良机,也好请教一番。谢安远自然也默出来,他的神态和谢云轩一样淡然,很有把握的样子,不像其他人那般紧张不安,等谢安歌看卷,就如等待宣判。 谢安歌认真地替他们看过,如平日一般一一评点着他们的优点与不足,只是说到中与不中,他便没有那般直接,谢云轩和谢颜清的父亲是大概能中,谢玉容和谢玉珠的父亲还有另一位单身前来谢家人是中与不中在两可之间,对谢安远也一样的说法。至于那位苏州举子,前面的做得还算不错,不过毕竟后面的都错过了,想中自然不可能。 其他人也都是心中有数的,谢安歌的评点与他们对自己的估计差不多,倒没什么意外的,只是不免还有些患得患失的,毕竟谁都想自己考中的。但谢安远却丝毫没有担心,似乎心态很好。 谢安歌背后和家里人自然说得更直接些,特别提到了谢安远,说他此番比三年前还不如,要中只怕是难了。谢兰馨看着满心期待的谢月牙,颇为同情。 谢月牙之所以拖到现在还不出嫁,就是因为想谢安远考中进士后,家中地位能提高一点,能嫁得更好一些,如今落空,议亲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而谢月牙对此毫无所觉,她和她爹一样满怀信心,反而以颇为怜悯地目光看着谢玉容谢玉珠姐妹。 不久便到了三月三,上巳节,京中诸家大多举家出行,呼朋唤友,或近或远地寻一处水边,行那修禊事,有文雅些的便免不了曲觞流水一番。 谢家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此番出行,还是和钟家凑在了一处,因为洛滨之畔人太多,再好的景致也看不清了,便都出了城去。 城外人也不少,特别是有小溪有草坡的地方,不过钟谢两家早早就令下人择好了地,设了帷帐,因而也不愁没有去处。 到了地头,人就很自然地分成了两派,男子们自往一边去呼朋唤友会文宴饮,而女孩子们也都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踏着脚下的茵茵碧草,谈天说地。 钟子枢和钟子梧都很想借此和谢兰馨说说话什么的,但谢兰馨被众姊妹们围在一处,又哪里有给他们上前搭话的余地,便都只能看几眼便随旁人离开了。 钟文采眼明手快地把谢兰馨拉倒一边,还对诸姐妹们道:“你们别来,我和阿凝有话要说。” 本来也想和谢兰馨说话的钟文栩,和一直跟在身边的谢颜清等人,便笑道:“怎么,想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偏不说与你们听。”钟文采才不管那么多,拉着谢兰馨就跑了。 谢兰馨好奇之下,倒也没反抗,任她拉着自己跑出了一段距离,才道:“好啦,也别跑那么远啦,这儿她们便是有再好的耳朵,也听不见啦,再远万一出什么事,哭都来不及呢。” “阿凝你可不要乌鸦嘴!”钟文采有过那么一次被绑架的经历,心里倒也怕,便往回走了几步,又抱怨道,“阿凝你如今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没往我们家来,可是谁又得罪你啦?”她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儿风声。 谢兰馨自然不认的:“并没什么啊,你也知道我大哥他们应考呢,我整日里光忧心着他了,哪能想那么多呀。好啦,算是我不对,我不该不来看你的,不过你也可以来看我呀。” 对钟文采的抱怨,谢兰馨也如今也熟悉了她的性情,毫不在意,只是陪个不是就完了。钟文采便也罢了,她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好吧,原谅你啦。对了,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四姐的事吧?” “文梨表姐,她怎么啦?对了,她今儿怎么没出来玩?” 钟文采便不屑地道:“她还有脸出来呢,前头顾世子来我家拜访我爹,她呀,巴巴地凑上前去,想要勾引人家,可惜顾世子看也没看她,转身就走了,哼,果然是姨娘生的,真不要脸,我爹还为她和刘丞相僵持,叫我说,理她做什么,叫她给那个刘国舅做妾算了。” 之前还说有做妾的姐姐丢脸来着。 谢兰馨没想到钟文梨居然还做出了这样的事,顿时愣了愣:“那这事后来怎么样啦?” “顾世子倒是好人,一点风声也没给她露来着,所以我们家里,之前也没人知道,还是三婶偶然听到她姨娘在数落她,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我们家里人都气坏了,唉,真是丢脸死了,现在把她和她姨娘都关在祠堂那边的,还没说好怎么处置她们呢,毕竟外头还有刘国舅的事。” 谢兰馨默默无言,钟文采是直性子,不会多想,她却不免多想了点三舅母在这里头又使了什么手段。 钟文采又唠唠叨叨地与她说了很多事,谢兰馨只带了耳朵听,并不评论什么。 “喂,你们两个说完没啊!”那边钟文栩往这边走过来了,“就显得你们是一伙儿的,背着我们说什么坏话呢。” “是呀,我们没说旁人,就说文栩你的坏话呢!”谢兰馨便拉着钟文采迎上去,又低声叫文采,“这些事回头我们在说吧,这儿毕竟是外头呢。” 钟文栩已走到近前,轻轻地捏了一把谢兰馨:“坏丫头,我待你那般好,你居然说我坏话,可不是叫我伤心么。” “你对我哪里好来着?我怎么不知道啊!” 钟文采便道:“你怎么不与她们一处说话啊,我和阿凝说几句闲话也要凑上来。” 钟文栩无奈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日子,在家里,听爹爹他们说科考的事,出来呢,以为姐妹们在一起总不会说了吧,结果她们几个也是围着这事儿说个不住,我可不是得躲了开来?这几天,光听‘科考’两字,我耳朵都起茧了。出来玩么,就好好看看风景不好么?” “是,是,文栩你惯是视功名如浮云的,这样的话的确是污了你的耳朵,可我们这些人却都是俗人,却只有这些话说,可怎么办?” “你个小妮子,你就不能和我说说,最近又有什么好吃的介绍一二么?” ☆、第九十六章 喜报来 上巳节过后,没过多久,便到了放榜的时候. 终于到了揭晓成绩的这一日,大家和当初考试那天一样,都很紧张,甚至有好多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谢兰馨这时候嘻嘻一笑,看着谢云轩道:“大哥,明日就放榜了,你紧张不紧张?” 谢云轩淡然一笑,看着谢兰馨的神情还带着点揶揄,道:“我看啊,某些人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呢!” 谢兰馨见大哥打趣自己,便不依地瞪了谢云轩一眼,道:“大哥,阿凝这是关心你呢,你还学着二哥一样,学会打趣我了。真是的好的不学,学坏的……” 谢兰轩也在一边,这下不肯罢休了:“阿凝,大哥打趣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呀,真是无妄之灾哎!” “哼,大哥以前才不这样呢,定是跟你在一起时间多了,才这样的……” 谢云轩看着吵嘴的弟弟妹妹,心中的紧张倒是减轻了几分。 这放榜,果真是比考试更令他紧张呢! 谢兰馨见吵不过二哥,马上拉了大哥作证,“大哥,你看二哥啦,就会欺负我。” 谢云轩看着妹妹明媚的娇颜,心中柔柔的,唇边泛起一丝宠溺的笑容,道:“好了,兰轩你就别老欺负阿凝了。” 谢兰轩却是不甘愿道:“我哪有啊,是她自己要跟我吵的。” 谢兰馨见二哥在大哥面前吃瘪,拉着大哥的袖子,颇为得意地向二哥笑了。 第64节 第二日,谢家是早派了身体矫健又识字的仆从去看榜了的。 据说好多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做法,天没亮就派出奴仆在最前头等着,一等榜单张贴出来就第一时间看到,然后飞奔而至。 又有许多报子,专看了榜单去报喜,好讨赏。 毕竟这一日,不管有多少人来报,考中的必然会给赏钱,当然他们也往往事先就打听了一些考生的住处,并能不能给出赏钱这样的事,这一天便很有目的性地去报之前看好的那几人。 像这样的日子,虽然当场去看的考生也不少,但往往也有太多人因为挤不上前看,而都窝在家里或客栈里、租房里,有的等报子来报,有的则晚些时候再去看,还有有些性子缓的,甚至到了第二天再去看也是有的,毕竟第一天去看榜的人实在太多了。 谢家人当然还没有从容到第二天看榜单的份上,不过既然有家仆可使唤,自然也都在家等。 今天这样的日子,只怕比开考那天还乱些。往年失意的举子闹出事来的也不在少数,毕竟今日不像当日大家都一门心思为着赴考去,便有摩擦,怕耽误自己也都忍气吞声了。 这天落榜的学子中性子差的和人冲突起来,把人打死打残也是有的。 因而谢家人里便是有想去自己看榜的,也被谢安歌阻止了,毕竟如果中了,还要殿试呢,这当儿出门运气不好受点什么伤的,那还不糟糕。 等待的时间度时如年,谢家的主子们分了男女内外坐着,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以为是回报消息地来了。 初时,大家赏喝着茶,言笑自如;渐渐地,便都有些坐不住了,明明只过了一时半刻,却好像大半天都过去了,都眼巴巴地盼着,心里念着:怎么还未曾有人回来? 几个被谢安歌断说也许能中的,时而觉得自己高中,面带微笑,时而觉得考不中,坐立不安。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大家便都站了起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必是有好消息来了! 果然,便有仆从欢天喜地地前来报喜,是个叫来喜的小厮,长着一张圆脸,看着就喜庆,说话做事都很伶俐,这不一得了消息,他就往这边赶来了,也为了能得头一份儿的赏钱。 “老爷、夫人,我们家大少爷中了!中在第二十名!” “大哥中了!大哥中了!”谢兰馨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秀雅的脸上满是欢喜的神情,她迫不及待地跑到钟湘面前,“娘,您听到了没?大哥中了!” 钟湘脸上的笑容也是掩不住,道:“是啊,你大哥中了!” 谢李氏等人也都纷纷向钟湘道喜:“弟妹,恭喜恭喜啊,云轩侄儿果然是有才的!” “我早料着云轩侄儿必是能中的,果然!” “恭喜恭喜啊!” 谢月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到谢云轩中了,却迟迟没等来她爹中了的消息,心中带了一丝嫉妒,再者,谢家对他们家的人也太不重视了,怎么谢云轩的消息传来了,却没有她爹的消息呢?不过她虽然心中不满,此时却不好露出来,借着喝茶的当儿,调整了表情,便也起身走了过去,脸上带着笑意,跟谢兰馨道喜:“阿凝,恭喜了呢!” 谢玉珠则喊住来喜,急急地问道:“对了,就云轩哥哥中了吗?我爹他们怎么样呢?” 大家便顿时止住了声音。 来喜规矩道:“大少爷中举的消息是报子送来的,其他几位老爷的消息还没传来呢,去看榜的还没回来!” 谢月牙眸光闪动,本来不安稳的心,便松了一下,没刚才那么着急了:也许爹爹名次稍稍落后了一些吧。 谢兰馨便忙道:“你们别着急啦,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了。我们家去看榜的只怕也快回来了。” 钟湘也道:“报子们也有脚快脚慢的,还总不爱一次就把喜讯传完,嫂子们别急。” 谢玉珠的娘是个心宽的,可以说谢玉珠不但长相随了她,那性子多半是也随了她的,她笑着道:“我可不急,我家老爷早就没想着中了,今儿能听到云轩的消息也就够欢喜的了。” 谢颜清的娘看着是个有些精明的妇人,说话也很中听,她笑道:“说的是呢,有云轩这个好消息,也不错了,当然,我们家若能多中几个就更好了。” 只谢月牙的娘本就担心丈夫这次的考试结果,再加上不大会说场面话,况几个嫂子都说了,她只捧着茶杯,也没说什么。 外头谢安远等人也都对着谢安歌道喜。 谢兰轩听说哥哥中了,当场就翻了两个跟斗,惹得谢安歌笑骂了一句:“你是猴孙么?这般跳脱!” 大家便忙道:“这不是为他哥哥高兴么,元宁你就别怪孩子了。” “还是元宁会教导孩子啊,这么年轻的进士,天下也是少有呢!相比而言,我们真是惭愧啊。” “元宁家这是家教好,从叔祖往下,代代都是进士呢。兰轩只怕将来也少不了一个进士呢。” 谢安歌便只能道:“几位兄长太过夸奖了。” 有了这么谢云轩的好消息,大家欢喜之余,不免也更期待起来。 只听得报马连传,却好几拨都是通传谢云轩中举之事,看着谢府的管家们一一都给了赏钱,大家恭喜之余,不免心焦,露出失落的神色来。 只听得报马连传,却好几拨都是通传谢云轩中举之事,看着谢府的管家们一一都给了赏钱,大家恭喜之余,不免心焦,露出失落的神色来。 正是气氛有点儿开始别扭之际,谢家看榜的人回来了,他气没喘匀就被带到谢安歌他们面前,一抬头看到几位老爷盯着他的充满期望目光,更是说不出话来。 谢安歌便吩咐:“给他口茶喝,叫他慢慢说。” 那苏州举子便忙端了自己的茶给他:“若不嫌弃,我这儿的茶正是温的。” “多……多谢公子。”那仆人忙接过茶来,歇了一气,把那杯茶一饮而尽,才欢喜地道:“老爷,咱们家大少爷中了,和老爷、宁老爷也都中了!” 他说的和老爷便是谢颜清的爹谢安和,宁老爷则是单人前来的谢安宁,四年前谢安歌他们刚回家的时候,他和他新婚妻子曾来考过举人,那时没中。去年他又来考举人,和谢云轩一道考中了,如今又是一道中了进士。 谢安和谢安宁自然欢喜无尽,谢玉容他们的爹早就想着了,虽失落,却也依然自然地笑着说恭喜,谢安远就不由非常意外了,他一脸不能置信:“只有他们,没别人了?” 那仆人摇摇头:“和老爷中在第一百一十七名,宁老爷中在一百四十名,这已经最后一名了。” 谢安和与谢安宁听得自己名次这般低,倒不由有些失落:“看来我们只能中个同进士了!” 这倒有些尴尬啊,“同进士”向来和“如夫人”并称,不是很好听啊。 “能中就不错啦,再说不是还有殿试么,那时候,你们好好应答,只怕名次还要前面些啊。”谢玉容的爹便道。 “借兄长吉言了。”谢安宁想想自己和孙山一样的名次,便是殿试表现再不错,也难到二甲啊。不过好歹和名落孙山的谢安远一比,也当知足了。 谢安远还是不能相信,别人几乎都中了,他居然不中。 谢安歌虽然早料到了,此时便也只有安慰:“只怕漏看了也是有的,兄长莫急!” 那仆人也忙点头:“那名单这般长,小的只怕漏看了也是有的!”虽然自己确定没有漏看,但此时也只能这般说,“不如小的再去看看?” “还是另叫人去吧。”谢安歌道。 里面谢兰馨也同样安慰不敢置信的谢月牙:“月牙姐姐,别急啊,只怕一会儿报子就来报喜讯了。” 报子是接连不断地来了: “恭喜贵府谢安和老爷高中一百十七名!” “恭喜贵府谢安宁老爷高中一百四十名!” 一遍又一遍。 谢家忙着给赏钱。 接着贺客也来了。 最先到的自然是钟家的人,他们也都早让人去看了榜的,这时候当然举家都来贺了,临近的其他与谢家略有些交情的也都一一登门道喜,谢安歌夫妇并谢兰馨兄妹并谢家上下忙着应酬宾客,一时忙乱,便顾不得那些失意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儿流年不利,唉 ☆、第九十七章 好事成双 谢月牙眼见大家都去奉承谢兰馨母女了,没人理会她,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不太肯相信自家爹爹会不中,觉得定是谢兰馨家仆人看漏了,报子也晚了的缘故,便拉了她娘避开了大家,去外头打听消息。看着大家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着谢兰馨,她颇有些而难受,不管怎样,还是离开的好。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谢兰馨母女那边,也没有几人注意到谢月牙母女的离开,便是注意到的,也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谢月牙在外头找到了同样被冷落在一边的父亲。 谢安远见自己的喜报迟迟不到,笑容颇是勉强,哪里还能应对那些来恭喜的人,也同样避在了一边,只等谢府第二次派去看榜的人回来,或者报子前来。 谢月牙见此,不由道:“爹,不如我们自己去看榜吧?这会儿不早了,看榜的人只怕也散得差不多了。” 谢李氏也道:“对,别人看榜总没那么尽心呢。” 谢安远想了想,便道:“那好,我去叫他们给我准备辆车子,我们过去看。” 这时候他们当然没有去找谢安歌他们了,直接就去车马棚那边叫人备车。 这样的要求,倒也谢府的仆人到也没说什么,(还是问一句他们去哪儿?)只是备的车自然只是普通的车,并不像谢兰馨她们平日里出行的那般舒适,谢月牙不免有些儿不舒服。 看管车马的见她不虞,便解释:“今日到府的访客多,因而也需备着不时之需,月牙小姐多多包涵。” 谢月牙面上自然很通情达理地道:“那自是客人要紧些,我们反正也不是远行,无碍的。” 坐上车便把脸色放了下来,只是鉴于赶车的也是谢府人,并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到了张贴榜文处,此时那儿依然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谢月牙和谢李氏便没有下车,谢安远挤进人群去看榜。 谢月牙心提在半空,两只手紧紧地交握着,眼几乎眨也不眨地看着父亲在人群中隐约的身影,心里暗暗祈求:爹爹可一定要中啊! 谢安远好不容易才挤进最里头,几乎半条命都挤没了,旁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有看到自己的名字,高呼“我中了”的,发现自己没中嚎啕大哭的,更有许多因为拥挤而起了冲突骂骂咧咧的声音,外头挤不进来看榜的在那儿一直催着榜前的这些人:“喂,快点啊!前面的看完地赶紧走开啊,都挤在前头做什么?” 谢安远把这些声音都屏除在耳外,聚精会神地从最右侧最上首的第一名开始看起,一个个名字仔仔细细地看过去,看到姓“谢”的便眼前一亮,看到有“安”字,更是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有末字中带了“远”的也让他心头一跳,然而,从二十名的谢兰轩,一直看到最后一名的谢安宁,分别带了“谢”或“安”“远”这三字中的任何一两字的名字不少,可就是没有连在一起的“谢安远”。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谢安远又从头仔仔细细地看起。 还是没有。 一直看了三遍,几乎眼都看花了,就是没有“谢安远”。 旁边有人忍不住对他道:“好啦,再看几遍,中的就是中了,没中就是没中,你呆在这儿生根发芽也没有用。” 后边要看榜地也要挤他出去:“快走开!别妨碍别人看榜啊!” 一时恍惚的谢安远就这么被后面的人逐渐挤出了人群外。 “我怎么可能不中!我怎么可能不中!”谢安远不肯相信,还想再挤回去看。 旁边的人对这样的情景也不知看到过多少了,见怪不怪了: “每个考不中的都这么想的,你看开点!”有好心的随口安慰一句。 “不中也是挺正常的,一看你就不像个能中的样!”有言语刻薄的随口讥讽。 “不可能!考官无眼啊!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可能不中!”更有同样落第的举子在那儿哭号。 谢月牙在车上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爹爹恍恍惚惚走出人群的身影,顿时更为不安了。而谢安远此时似乎完全忘了该往这边来找女儿,竟踉踉跄跄地跟着另外几个人往另一边去了。 谢月牙忙叫车夫把车子赶过去,叫他:“爹!爹!你去哪儿?” 谢李氏也着急地叫:“她爹,你去哪儿?” 听见妻女的叫声,谢安远才回过神来,停住了脚步。 谢家的车夫忙停好车,把他扶上车来。 谢安远坐上车,沮丧地道:“榜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我真的没中!” 第65节 谢月牙的失落,那就别提了,可这会儿还要安慰她爹:“爹爹,这有什么关系,今年时运不济,三年后爹爹再考也就是了,没考中的又不是爹爹一个,再说爹爹不惑之年尚未至,三年后考中,也不算年纪大呀,族里的安车伯父,不就是四十多岁才考中进士么?” 谢李氏也道:“是啊,老爷,你可别想不开啊,三年后再考,也没什么的,谁不知道老爷学问好,这次只是运气不大好!” 一路在妻女的安慰下,谢安远多少好受了一些。 只是回到谢府,看到贺客盈门,举家都欢天喜地,上下都说着家中出了三个准进士的事儿,谢安远一家的难受劲就上来了。 一家子人便躲回到暂住的小院里,闭上门。 然而,那些欢声笑语还是不断地传来。谢月牙便忍不住暗想:得意什么啊,我爹爹下次定能中个更好的名次! 然而想到自己的年纪,却不由得悲伤起来。 谢兰馨陪着随各自母亲一起来道喜的钟文采钟文栩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注意到了谢月牙不在的事儿,便悄悄地叫了月白来问。 月白有注意到谢月牙母女的离开,便低声地回禀了:“月牙小姐核远太太一道离开了,大概是打听远老爷的消息吧。” 谢兰馨便也想到谢月牙必是觉得有些难受了,倒也能体谅她,便吩咐月白:“你叫人留意着她们,别怠慢了,她们大约想清静一会儿,你们也别扰她们。”想了想,又问:“外面还没有消息传来么?”谢兰馨虽然觉得前面看榜的人不大会看漏了,但也报了一丝希望。她总是想着大家都能中才开心呢。 “奴婢去问问吧。” 一会儿月白带回来新的消息,第二次去看榜的也回来了,谢安远并没中:“远老爷只怕还不知道呢,他带着远太太和月牙小姐一道出去看榜了。” 谢兰馨便只有叹息了,吩咐月白叫人关照着点那边,便暂时把谢月牙的事放下,专心招待起客人来。 接下去几日,谢家的客人便没有少过,不少夫人们来道贺的时候,都带上了自家的适婚的闺女,那目的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谢兰馨招待这些小姐们之余,便也暗自揣测着这些人里究竟哪位会是自家嫂子。又佩服地看着她娘三言两语地带过诸位夫人的打探,谁家的亲事也没应下,却谁也没有得罪。 私下里谢兰馨不免也就问她娘看中了谁做她嫂子。 钟湘却笑问她:“阿凝可有喜欢的?” 谢兰馨便道:“又不是替我娶媳妇,娘怎么问起我来了?” “这不是怕你这个难缠的小姑子不喜欢么。” “娘,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偏心了,怎么我就是难缠的小姑子啦?”谢兰馨不依。 这是谢兰轩也不知道从那儿冒出来,接道:“对啊,我们阿凝和冯嫣啊什么的相比,当然不算什么难缠的小姑子啦,娘,你该知足了。” 惹得谢兰馨又嗔他:“二哥就没一句好听的,凭什么把我和冯嫣比啊?哼,你这般说,我倒要做一把难缠的小姑子了,到时候二哥娶媳妇时可要小心!” 和二哥斗了一会儿嘴,便把问娘的事给混忘了。 谢兰馨后来也没有追问,却悄悄问了谢云轩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谢云轩便笑她:“小丫头管得可真宽!”却说爹娘订了就好了。 谢兰馨想从他那儿打探点什么的计划破产了。 不过这事儿并没有多久便叫谢兰馨知道了,第三天,以前在承福坊清河公主府住着时的邻居,谢安歌的表叔豫王萧则亲自登门,和谢安歌私下里聊了好一会儿,谢兰馨便知道,爹娘给大哥定下了一位县主妻子,已经交换了信物,只等过了殿试就正式下聘。 ☆、第九十八章 噩耗来 谢家出了三位准进士,这当然是大喜事,不少亲友问谢安歌夫妇何时大宴宾客庆祝,谢安歌他们却不愿太过高调,同时,也照顾其他落第之人的感受,便都推脱说等殿试完了以后再安排。 当然,这样的喜事,也不能不庆祝,等贺客少些的时候,谢家人便自家聚在一处,钟湘和谢兰馨操持了几桌酒菜,一道先庆贺了一番。 女眷这边不必说,男士那边便少不了喝酒,不管是高兴的还是失落的,这个时候觥筹交错,大家没有推辞喝酒的,便是年纪小些的如兰轩往下的几个男孩子,也多少喝了一点儿薄酒。不管心里如何想的,这宴上自然是一片欢乐。 谢兰馨十分留心谢月牙的情绪。 这两天她忙着招待宾客,白日里都不曾有暇和谢月牙相见,等到贺客都告辞了,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准备歇息了。而这几日,谢月牙并不曾回这边的小院来住,而是和她爹娘住在一处,谢兰馨也不肯能在晚上去外头找她,且自家本身也疲惫不堪了,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因而这几天都几乎没和谢月牙说过话。 谢月牙他们一家都正是难受的时候,特别是在这样别人都庆贺考中,而自家没中的情况下,那种难过往往是加倍的。所以他们一家人独自在一旁互相慰藉,谢兰馨很能体谅。谢玉容谢玉珠姐妹和她爹娘一样,更放得开些,难过也是有,但却在大家面前还是笑嘻嘻的,且并不是强颜欢笑,谢兰馨当然很欣赏她们的性格,但同样的,在她们面前也尽量避开了科考这个话题。 今天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谢兰馨也不想让他们来的,只是自家人庆贺,把他们抛开,更不好,便也只能如此了。 因而席间,谢兰馨总会留意着插科打诨,把话题发散出去,不叫她们一直说着科举的事。只是不说科举,妇人们在一处,便难免要说到亲事了。 谢云轩的亲事虽没有正式下聘而叫全京城的都广而周知,但自家的一些近些的亲友也并不刻意瞒着,因而在座的也都知道谢安歌一家和豫王做了亲家。不免都十分羡慕,席间又说了许多奉承话。 提到亲事,女孩子们自然都个个要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谢兰馨看她们说得热闹,一时也不好刻意□□去转移话题,便只得与其他姐妹们一起低头不语装鹌鹑。 只是谢兰馨便也看到了谢月牙的不自在。 三年多的朝夕相处,谢兰馨对谢月牙的的许多心思也是十分了然。她知道谢月牙心气高,虽不像三舅妈那样,总向着高门大户去攀,却也希望自己能够嫁个家境好一点的人家。所以才拖着一直没有议亲。现在希望落空,年纪却拖得大了,以前看不上的亲事,现在只怕也不能了,这样的落差,想想就替她难受,毕竟这位姐姐,虽有一些缺点,与她相处了这么久,谢兰馨也把她当自家姐姐看了。她婚事不如意,谢兰馨也不痛快。只是谢兰馨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如谢兰馨所想,谢月牙的确十分难过。 在谢府这么久,谢府拿她和谢兰馨差不多一样教养,大部分的场合,钟湘带上谢兰馨,便也带上她,她的起居饮食都和谢兰馨在一处,她几乎就成了谢府的大小姐。但毕竟只是近乎罢了。 谢月牙也非常清楚自家和谢兰馨不同,特别是到了议亲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虽然叫谢安歌一声叔叔,但这个叔叔毕竟不是嫡亲的,早出了五服的族叔罢了,平日里她可以沾光去各府赴宴,可到了议亲的时候,他们看见的,便是去了这些光彩的她了。一个举人的女儿,京里那些官宦人家,只要自家子弟还出色,哪里看得上她;而那种面上光、内里烂的,自家也看不上的。前头不是没有人通过钟湘相看她,但她想嫁的官宦人家,哪怕只是七品,提的便不是嫡亲儿子,往往只是侄子外甥了。 这样便成了高不成低不就了。所以她才一直希望她爹能在这一年的科举中高中,这样一个进士的女儿,再借一借谢兰馨家的风,自己便能嫁个过得去的人家了。可现在,却还是一个举人的女儿,便是再往脸上贴金,说是谢翰林的侄女、在宁国府读的女学,也不能有多好的人家了。而且因为年纪又不小了,反而比一两年前更难寻亲了。 谢月牙想到这些,心中便十分难受。为什么别人的命就那么好。为什么不是谢云轩晚三年考中呢,他晚上三年,也才二十岁,依旧是个年轻的进士,依旧能寻极好的亲,哪怕不是现在的县主,也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可自己却不一样了,今年无论如何也得说亲了,在等三年,便是自家父亲考中状元,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了。 她又羡慕地看着谢兰馨,为什么同样姓谢,她的命就那么好呢,爹娘出身都好,哥哥又出色,而且大家还都喜欢她,而且她还只有十三岁!十三岁啊,自己如果也才是十三岁就好了,再等三年还可以从容议亲。为什么偏偏是谢兰馨呢?她再过三年,谢兰轩都有可能考中进士了!到时候,她爹的品级只怕还要升一升,有个做高官的爹爹,两个进士哥哥,县主嫂嫂,国公舅舅,还有她嫂嫂的娘家豫亲王,有这些远亲近戚,谢兰馨大概想嫁谁都可以罢? 她转眼看到和谢兰馨在说笑的谢颜清还有谢玉容、谢玉珠,又不禁想到:便是她们,也比自己好些啊!一个已经考中了,一个便是没考中,她们还可以等三年啊,她们的年纪都比自己小啊! 谢李氏和女儿一样的想法,看着大家都笑着奉承着钟湘,她不知撇了几次嘴,脸上的笑容勉强得很,看着女儿更是一脸的心疼。 而外头,男人们酒酣耳热之后,大家说话也渐渐放开了,苏州举子掩面哭自己时运不济,谢安和也感慨自己运气不好,谢安远一直十分沮丧,借酒浇愁,酒到杯干,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下去,此时更是失态,一再说自己不可能不会考中的,一定是榜单出错了,又大骂考官不识人。 谢安歌听着他反复说自己不可能不中的,觉得他不是单纯是失意,起了疑心。 谢云轩见叔伯们都失态了,便知道他们酒喝多了,便忙叫人来把他们各自扶回房,又和谢兰轩一起照顾着酒没少喝的谢安歌。 谢安歌意识还清醒,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谢云轩对谢安远的情况的了解,便叫他们各自去休息,自己便也歇下了,却急着谢安远的这件事准备过后再了解了解情况,心中还想,莫非谢安远当初还去算过命,这般自信自己一定能考中?他应考之前也同样很有把握的样子。隐隐的,有些担心。 然而,谢安歌还未查出什么,刑部的人先上了门,把谢家所有此番去应考的都带走了,罪名是涉嫌舞弊,谢安歌被停职待参。 谢家一下子,就变了天。 大家都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飞来横祸,忙忙地四处打探消息。一下子,全家愁云惨雾。 ☆、第九十九章 祸不单行 谢云轩等人被带走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那时候谢家人正在用晚餐,听得官兵上门,都十分意外,那时其他人都满脸不安,谢安哥夫妇倒还镇定,不过听那为首的官员,说是来抓人的,而且还是以“涉嫌科举舞弊”这样的罪名来抓人,便是谢安歌也变了脸色,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谢李氏等甚至哭闹起来。 科举舞弊是个大罪名,历来卷进里头的,少有好下场的,因此丢官去职抄家流放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后果,谢兰馨自然是知道的,顿时就失了镇定,虽不曾哭,却也怔怔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家哥哥怎么就会跟舞弊扯上关系呢? 因为如今只是带去问话,并未入罪,来人倒还客气,便是女眷们哭闹,也不曾大声呵斥,只是对谢安歌抱歉地道:“谢大人,此事下官也不知详情,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谢大人安抚好家里人,不要叫我等难做。” 钟湘便忙安抚谢李氏她们:“只是带去问话罢了,嫂嫂和弟妹别担心,说不得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安歌此时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只能任由人家把人带走。 而因着离宵禁也没多久了,便是再心急如焚,也无法出去打探消息。 晚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这一晚上,谢家没人能安枕。 第二日起来,所有人便都有些精神不振。 谢兰馨一晚上尽做了些不好的梦,早上起来,看着那些平日爱吃的早点,一点胃口也无,只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碗筷。 月白看谢兰馨那没精打采的样子,担忧地道:“小姐,你再用一些吧,你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这早点又只吃这么几口,这身子怎么吃得消?” 谢兰馨便道:“我没胃口,你把东西都拿下去吧!我去娘那边看看。” 大哥现在情况不明,她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吃饭。 天青拉了月白一下,轻声对谢兰馨道:“小姐,我知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很担心,可你这样不吃东西,万一病了,夫人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你,大公子那边可还需要老爷去外面奔走,夫人也还要安抚几位谢家族亲的家眷呢!” 谢兰馨听天青这么一说,倒有些惭愧,也是呢,自己一味地伤心难过不说帮忙,倒成了添乱的了。这样的时候,娘也一定很难过的,正需要她分担呀。 她忙谢过天青:“天青,你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容易就倒下去的。”她是谁呀,就算被绑匪绑走了,也能安然逃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就被这轻易的打击给击倒了,大哥有没有才学,她是知道的,以她对大哥的了解,怎么可能牵涉上舞弊,定是上面的人弄错了。 谢兰馨这么想着,便也有了胃口,匆匆吃了一些,便快步去了钟湘的院子,天青也跟在后面去了,留下月白收拾。 月白看着眼前好歹吃了大半的早点也是松了口气,“还是天青姐姐有办法,能哄得小姐吃点东西。” 钟湘此刻也正在焦头烂额中。 谢李氏等人虽不知道竟或有性命之忧,但眼见官兵上门逮人,也是惶惶不安,等了一夜不见人归,更是着急,都聚在钟湘处,问长问短,担心个不休,钟湘正在尽力安抚着她们,却因为不了解如今的情形,那安慰的话,听来也是苍白空洞,并不能叫她们放下心来。 谢家唯二没有没带走的男丁谢安歌和谢兰轩,已经出门上下奔走打探消息去了,眼下他们都觉得很莫名所以,不知道怎么就会牵扯进这样的大案里头。 谢兰馨过来时,钟湘正在劝那些妯娌们:“几位嫂嫂,还是先吃点东西吧,等用过饭,兴许外面便有消息过来了。” 谢颜清的娘叹气道:“孩子他爹一晚上没回来,我还哪有胃口吃饭啊!”谢颜清低着头坐在她娘的身边,小声安慰她:“娘,你还是吃一些吧,饿坏了,等爹回来,还不心疼啊。” 她娘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我吃不下。” 谢玉容的娘看着精神头也不大好,只一个晚上,整个胖胖的脸都显得不圆润了,脸色也不红润了,不过她却是心宽的:“吃饭皇帝大,我们还是别饿着自己!男人我相信我家相公不是那种人,许是他们抓错人了。” 谢玉珠也道:“我也觉得定是抓错人了!” “是啊,我相公怎么可能舞弊,如果舞弊,他也不会没考中了,真是冤枉死了!”谢李氏也道。 这话听着叫人有些不舒服,谢颜清便道:“我爹虽考中了,却也不是舞弊得来的。” “我又没说你爹舞弊!”谢李氏便不高兴地道,“你多什么心啊!” “娘,快别说了!”谢月牙虽然和谢李氏一样的想法,觉得自家爹爹又没考中,很明显不可能舞弊的,为什么也要被抓去,却没有说出来。 谢兰馨也忙道:“几位伯母,都别心急啊,我爹和二哥不是去打听去了吗,什么情况,很快就知道了,昨天那位大人不是也说是带去问话的吗,问清楚了肯定就会把人放回来啦。” 钟湘也道:“是啊,我相信我们家的人都不会舞弊,如今政治清明,定不会冤枉了咱们家的人。嫂嫂们都宽心些。” 正说着,外面传报:“宁国府太夫人、夫人来了。” 钟母知道消息后,便忙赶来安慰女儿:“听到这消息,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受不住,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你放心吧,你哥已经去打听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小人暗中作祟!” 王氏也在旁说了许多吉人天相这样的话,但冯氏却没有来,她“病”了! 钟湘不由淡漠地道:“三嫂如今身子越发弱了,我这边事多,也未及去看望她。” 王氏便道:“看她做什么,她昨儿还好好的呢,还和她妹子一起说说笑笑的。” 钟母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还是瞪了王氏一眼。 王氏便撇了撇嘴,不再说了。 钟湘便道:“不提这些了,外头的事儿,自有男人们解决,娘难得来这边,几位嫂嫂也前儿也都各自忙碌,没得闲暇,我们这会儿在这闲坐着也是无聊,不如一道去花园走走。” 第66节 谢兰馨也上前来扶着钟母:“外祖母,阿凝扶着您,您今儿来得可巧了,阿凝前头养了几盆牡丹,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阿凝还想着,等开了给外祖母送去呢。” “还是我的阿凝乖!” 大家心不在焉地赏了会儿花,说了些闲话,等着外头的消息传进来。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举子,卷到这样的舞弊大案里头,大约只能喊几声冤枉,便要指望着上头明察秋毫了,但谢家毕竟还有许多亲有故旧,谢安歌被停职,不能上朝了,便只能求助于宁国府和豫王府,两家都没有推脱,十分上心地帮忙打听。 因而消息很快就打探出一些来了: 据说是一个落第举子,看到杏榜上今科有许多姓谢的,且仔细一打听,其中三个姓谢的是一家子,便起了怀疑,据说他还亲耳听到有位姓谢的举子在考前夸耀说自己必中,物证虽无,人证却有。 打听了消息的豫王十分担忧地道:“本王尚未打听出那告状的落第举子是谁,不过听人说来,似乎并不是单纯诬陷呢。云轩的学问,本王是知道的,他必定不会做出舞弊的事来,但你那几位族兄族弟,是不是会有人舞弊?若他们中有一人舞弊,这事便难免要攀扯到你了,云轩也难辩白啊。” 宁国公钟源也十分发愁地看着妹夫:“这事儿只怕要牵扯大了呢,抓进去的举子已有几十人了,有代考的,有夹带的,都是被落第的‘友人’告发的,最要命的是,还有人告说收买考官的,据说也有人证,如今几位考官也下狱待审了,元宁,你和这次的主考官颇有交情,只怕不久就要牵连到你了,你需早有准备!” 谢安歌便叹了口气道:“若真到了这日,外头的事,就仰赖王爷和舅兄照应了,兰轩虽小,却也能担点事,只是毕竟独木难支。” “这自不必说,你我两家如今已更亲近了,云轩还得叫我一声祖父。”豫王道。 谢安歌便道:“却是庆幸,与县主的亲事没有正是下定,若云轩真被连累没了功名,前议便作罢吧。” 豫王忙道:“且不说事情未必没有转机,便真个没了功名,也不是云轩无才无德,这门亲还是做得的。” 钟源也道:“这些还是容后再说吧,眼下妹夫还是多想想,你家考中的几位族兄弟,可有舞弊的可能?” 谢安歌想了想道:“谢安和、谢安宁两位,都是踏实端方之人,他们的文章我都仔细看过,比平日的水准还差些,并不像是作弊的。” “如此,若是重考,只怕连如今的水准也无,这不不是作弊也坐实了是作弊了?”钟源却担心起这个来。 谢安歌便忙问:“皇上预备重考一次么?” 豫王道:“如今举子们闹得沸反盈天的,想要平息此番风波,除了杀人外,便是重开科考了,这也不是没有前例的。本王也会尽力向皇上要求重开科考。” “这有利有弊,就看到时在这重压之下,云轩他们考得如何了。不过不管如何,总比直接按上个舞弊的罪名好些。”钟源道,“举子们闹这么大,我倒有些怀疑背地里有人兴风作浪,如今谢家已在风口浪尖,元宁你要额外小心。” 钟源的提醒不是没道理的,在谢云轩他们被抓的第三天,谢安歌也被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 感谢唐休的火箭炮,某秋一下子能量满满的,继续努力日更。 ☆、第一百章 起疑 谢安歌被带走后,如今的谢家,就只剩下谢兰轩一个可以支应门户的男丁了。 这个打击,比之前更大,先还有谢安歌替他们奔走,事情看起来转圜余地看起来也大些,可如今……其他的女眷更是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心骨,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钟湘毕竟有所准备,还没失了主张,依着之前谢安歌的安排,叫谢兰轩同谢安歌的几位幕僚一道,向亲友求助,打听消息,收罗证据,以证清白。而自己安抚女眷之余,也常投帖拜访交好的一些夫人们,以求通过她们向她们的家人了解一些信息。 这种情况下,谢兰轩快速地成长了起来,似乎是一夜间便变得稳重懂事了。 前段日子他就跟着父亲去各方奔走,如今,他独当一面,说话行事,也都颇为得体,这要是谢安歌在的话,肯定会觉得欣慰。 他每日都在外奔走,带回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只是有用的消息却不多。 谢兰馨见母亲和二哥都忙得脚不沾地,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些,她能做得不过是把家务都接手过来,让娘轻松一些,也让二哥得到更好的照顾。 看着以往爱嬉笑玩闹的二哥如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没几天就憔悴了下去,谢兰馨心中十分难过,除了如大哥他们应考时那样叫人细心照顾他饮食起居外,自己也常变着法儿的为他解颐,时不时地就亲手端茶送水,对他嘘寒问暖。 谢兰轩也心疼妹妹。家里出事,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奔波劳碌,妹妹本该是无忧无虑地养在闺中清闲度日的,如今担心爹和大哥之余,还要打点家中的事务,这几日显然没休息好,容光都减了好几分了。便也常逗她开心,又总把打听到的消息往好里说。 宁国府作为钟湘的娘家,在这件事上,也出力不少。钟源和钟三舅在外奔走,钟母年老,王氏便常作为代表来探望安慰钟湘。 谢兰馨便旁听到了不少关于冯氏的作为。 对于谢家出事,冯氏颇有些幸灾乐祸,推脱着病,不仅没去谢家来探望,对于钟三舅替谢家奔走,也是颇为不满,跟着钟三舅抱怨了好几次,只是钟三舅毕竟还是顾念兄妹之情的,并没有听她的话,不管谢家的事。 冯氏便只能和来探望她的自家庶妹抱怨了:“这谢家也真是的,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有这么一门亲戚。三天两头的叫我不痛快!” 小冯氏便道:“可那边毕竟是贵府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呢,姐姐想要撇清,也是不容易呢。” “是啊,所以才说倒霉啊!” “听说那边可是出了大事了,家里的男丁都被抓到大牢里了,府里的人天天往谢府跑,姐姐也不过去看看?你们家老太太会不高兴吧?” 冯氏喝了口热茶,觉得身心皆暖,她不屑道:“去什么去,我才不去呢!过去沾一身霉气!我这不是病了吗?老太太能说我什么?” 小冯氏磕着瓜子,喝着茶,嘴里叨叨着:“也是呢。唉,刚放榜的时候,眼见着那边府上中了三个贡士,好生热闹呢,谁能想到,这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呢,就被投进了大牢,也不知道是什么命!” 冯氏带着几分得意,道:“幸好我聪明,拒了他家女儿和我们家子枢的亲事,不然,我家子枢的名声也要被带累了。科举舞弊,哼,这辈子算是没前程了,看老太太还夸口她外孙子有才呢!我们子枢那么优秀的亲孙子,她全看不见,这心也不知道偏到哪去了!” 小冯氏也在心中暗道:是啊是啊,好在我家耀祖也没同他们家订亲,幸好幸好!嘴上附和着:“是啊,别的事帮忙也就算了,这舞弊的事,沾上多不好啊,万一连累到子枢怎么办,姐姐怎么也不叫姐夫劝劝国公爷。” “还劝国公爷呢,我一开口,你姐夫就把我骂回来了,个听不进好人言的,也不知道谁才是和他一家的。”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钟子枢本来很担心他娘的病情,特意来看娘的,却正听到了她娘的话,不由得又惊又怒,“姑姑家出了事,您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冯氏没料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自然,道:“啊,子枢你怎么过来了?我不过和你姨妈说几句闲话,哪里说风凉话了。外头的事,娘又不懂。”看着钟子枢皱着眉,便忙扯开话题,“对了,娘给你新做了双鞋,你试试看,合适不合适。”说着便探身从旁边的针线筐中拿了双鞋子递给他试。 钟子枢看着他娘这样,又是无奈又是难过,想不通他娘怎么成了现在的性子,可这会儿当着姨母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 冯氏这背地里说的话,自家又没有很当回事,潜意识里觉着便是叫宁国府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不曾很约束着下人,因而不仅叫她儿子听到了,也传到了王氏的耳朵里。 这样的话,王氏自然不会替她瞒着,便又添枝加叶的先说了给钟母听,后又说与钟湘听。 钟母自然是气恼的,但这会儿却也顾不得和她生气。而钟湘就更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了,除了气着自己,又有什么用,有时间生冯氏的气,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女儿呢。 谢兰馨听了这些话自然是不好受的,但这个不好受哪里比得上对爹和大哥的忧心。何况她现在又事多,这两天可把她给累的。 谢家本来人事简单,但是如今住在这里的还有谢家族中的这些亲戚要支应,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因而如今她的日子也过得不大轻松。 再有到了季末,各铺子里又都送了账来,又有底下庄子田产的账目出产要过目,家中账上各项开支处理之外,还要拿出银子来给谢兰轩各方奔走之用,谢兰馨忙得恨不能长八只手,心中暗暗佩服自家娘亲,平日可以把这些活儿做得滴水不漏的,她却觉得颇为吃力。幸而每日她娘还可以帮她参谋,又有娘给的得力的人手帮忙,再加上自己房里的天青在算账上也是一把好手,帮了她不少忙,内宅这边的吃穿用度有天青帮着她合计,省了不少事。 钟湘看儿女都这么乖巧懂事,又是欣慰又是难过,特别是看着小女儿紧皱眉头算账的样子,更是格外心疼,自己一旦有闲,便接手过来,赶女儿去休息:“你也别老是对着这些东西,这些账本子晚一些处理也是可以的。” 谢兰馨明知道娘是心疼她,却也不拒绝娘的体贴:“嗯,我知道了娘,那我去找月牙和颜清他们几个说说话。” “去吧去吧!” “娘也别忙了,先去歇一会儿吧。”谢兰馨把钟湘也拖起来,叫她娘的乳母卫嬷嬷:“嬷嬷你可要看着我娘哦,别叫她操劳了。” 卫嬷嬷便连声应了。 谢兰馨告别了娘亲,便先去谢颜清那边,作为主人家,她总要关心关心客人们,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时候。 谢颜清这边倒是不冷清,谢玉容和谢玉珠也都在,几个人也没心思做针线,大家正在讨论着要去牢里探望的事。 因为此案牵涉甚广,如今还不让家人探视,谢家人都不知道狱中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要是能见到爹他们,也许就能知道点什么内情。”谢玉容道 “是啊,我爹肯定是被冤枉的,但不是说抓到牢里的已经不少了吗,也许能从别人那里听到点什么。” 本来么,要去牢里探望,只要打点好了,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但是却卡得很严,便是豫王和宁国公,都没有见到人,这不免叫外头的更加忧心。 谢颜清等看到谢兰馨来了,忙围上来问她可有什么消息。 谢兰馨摇摇头:“还没有呢。” 大家都很失望。 谢玉珠便有些急躁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就这样人也不让见,消息也不知道,这部把人活活急死么?” 谢兰馨忙道:“玉珠,你也别太心急了,我舅舅他们正在想办法呢,听说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了。我也很想去看看我爹和大哥,等舅舅他们打通关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谢玉容等便忙谢道:“真是麻烦你们家了,可惜我们都使不上什么力。” “是啊,算起来也是我们连累了你家,若不是我们这些人都寄住在你家,然后出了三个贡士,惹了人眼,招了人忌,单云轩哥一个,大概也就不会有这么些事了。”谢颜清便叹气道。 谢兰馨勉强一笑道:“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连累不连累的,我们都姓谢不是,这次事跟你们并不想干的,是有小人使坏。”再加上朝中纷争不断。 谢玉容看她满脸倦色,便道:“阿凝,最近你可忙坏了吧!我看着你现在的气色可不大好,要不回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谢兰馨摇头道:“我没事,你让我现在回去,我也睡不着。”她忽然注意到不见谢月牙,便问道:“月牙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谢玉珠便道:“她呀,肯定是躲在自家小院里呢!”她想到那天听到谢月牙和她娘说话,那话里话外,颇有怪被谢兰馨家牵连才导致谢安远被抓的意思!可是这话,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谢兰馨说,一个不好,倒像自己挑拨了,毕竟论亲疏,谢月牙才是那个和谢兰馨相处了三年的人啊。 谢兰馨却不知道谢玉珠心内的一番想法,道:“那我去看看她!” 辞别了谢颜清她们便带着天青去了第一进谢月牙家住的小院落里。 谢月牙和她娘还有两个弟弟都在这边,看见谢兰馨来,倒也笑脸相迎,只是那笑容看着就很勉强。谢兰馨想着她们必是为谢安远他们担忧,并没在意。便依旧问些起居饮食之类的闲话,告诉她们打听到的最新消息,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边谢兰馨来得并不多,以往谢月牙和她都是住在第三进的深院里,谢月牙还要来向她爹娘问安,谢兰馨无事自然很少出来,毕竟内外有别。但这少少的几次来谢月牙这儿,已经足够使谢兰馨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转眼谢家已经一百章了,郡主这时候已经完结了,谢家的故事才进展到一半多一点,汗啊。 在写的过程中,我和容与也发现了许多自身的不足,因而经常会小修,有时候卡文,断更,因而订阅成绩惨淡也是理所当然。 非常感谢一直到现在支持着我和容与的诸位亲,有时候觉得挺对不住大家的,更新这么慢,但两人都各自有许多事,这文之前好久没写,又有点手生,所以实在很难做到日更。只能说尽量努力。 接下去几天大概要隔日更,后面的情节还没有理得很顺,等理顺了,会勤快一点的。 ☆、第一百零一章 消失的摆设 这第一进中的四个小客院,里头的最初的布置都是一样的,后来分别安排给了几位叔伯住,便渐渐有了不同。特别是谢安远住的这处,经过三年,里头的陈设已经颇有几分富贵景象,但谢兰馨此番来时,却见与去年相比,这房里朴素了不少:许多耀眼的摆设都不见了。 因而回到后院,谢兰馨便叫了外院的管事娘子来问话:“远老爷处,你们是如何照顾的?供给可有怠慢?” 管事娘子不明所以,却也认真地回答:“奴婢们岂敢怠慢,不知小姐为何会这么问?” 谢兰馨却不回答,天青便斥她:“小姐问话,自然有小姐问的道理,你把每日供给详细说说就是了。” 管事娘子便细细地禀报:“远老爷家一应开支都比照咱们府里的来,远老爷要读书要应酬,老爷吩咐过,每月支给他一百两;那边两位小少爷和月牙小姐与咱们家的少爷小姐是一样份例,除笔墨衣衫首饰之类外,每月都是十两月例银子;远太太是二十两,归在这房的下人,都是公中发的月例,每日的饮食,夫人小姐有的,远太太和月牙小姐也必没有少的,四季衣裳,那就更不能克扣了。新来的几位老爷房里也是一般无二,奴婢们知道规矩,万万不敢怠慢的。” 谢兰馨听了,心里默默地算了下,如此说来,便是府中的下人有怠慢处,一家子加起来也有一百五十两一个月了,莫说吃穿用自家都有供给,便是再外头租个小院单独过日,一应开支都是自己,也是绰绰有余的,之前房里摆设日见富贵,必是因为这个,但这样的话,安远伯父家便再有什么大的开支,也不至于把那些摆设都换掉啊,以前也该有些结余才是。 谢兰馨迟疑了一下,方问:“那你可留意到远老爷房里有什么短缺的?毕竟人家是客,总有些需要什么但不好意思张口的时候,你们可有留心?” “奴婢们一向殷勤伺候,除了这几日,也从未见远太太有什么烦恼的时候,想来不会有什么短缺的。” 这就奇怪了,谢兰馨想不通了:“既如此,远太太房中的那些摆设怎么换了,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个,奴婢也不晓得,奴婢毕竟不是贴身伺候的,这样的事,要问榴红姑娘。” 榴红是拨给谢李氏的大丫鬟,想来她知道的会更多些。 谢兰馨便让管事娘子退下了。 第67节 这时候,月白已经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了。 根据她打听到的内容,与刚才管事娘子说的两相对应,倒没有错处,谢家的下人便偶有一两个、一两次怠慢的,也无可厚非,与那边房中的摆设之事,并不相干。 一时榴红被叫过来问话。 榴红知道得比管事娘子多些:“远太太吩咐奴婢将那些摆设都收起来了,说是那些玩意儿都金贵,又易损,搁在架子上什么时候不小心摔了,可就叫人心疼了。只是……” “只是什么?”天青见她吞吞吐吐的,便忙追问。 榴红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无意间却发现远太太悄悄叫了两个婆子搬了几个箱子出去,奴婢随口问了一句,远太太说是一些用不着的东西,拿去布施的,可奴婢打听了一下,却听说这几个箱子的东西,有的送到当铺里去了,还有的送了和远老爷有来往的人。” 谢兰馨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送人的且不说,当铺里得来的银子派了什么用场?” 榴红摇摇头:“奴婢并不清楚,远太太觉着奴婢是府里的人,许多事都瞒着奴婢,至于银钱,大头都是远老爷管的,远太太向来手中并无多少银钱。” “这些摆设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差不多花朝节那会儿吧,奴婢也记不清了。” 天青便埋怨:“这样的事,也不早些来禀报!” 谢兰馨便摇头道:“榴红毕竟拨给了伯母使,总不能有个风吹草动就来报。”却没有怪她。 “小姐,您说,远老爷这笔钱,该不会用在……”月白吞吞吐吐不敢说。 谢兰馨也有些怀疑,谢月牙一家住在自己家里,可没被薄待,这三年来也积攒了不少银钱,那些摆设,有些便是她们后来添置的,有些却是府里送过去的,这些便是拿去当,厚道一点的当铺,也差不多能当个两千两,那么大笔银子去了哪里? 偏偏这会儿又是科考舞弊案发! 谢兰馨是在是当心,那笔钱是被用在了收买考官上!如果真这样,那就糟糕了!但眼下却只能道:“先不要胡乱猜测,叫人查一查再说。”想了想,又道:“我还是直接问月牙姐吧,这样背地里查不大好!” 天青便道:“只怕月牙小姐不会说实话。” “不管如何,总还是当面问一问比较好。” 正说着,谢月牙便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大声喝问:“阿凝!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兰馨忙问:“月牙姐姐,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今儿审犯人似的把我娘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叫来问话,还让月白上上下下的盘问,你想做什么?” 谢兰馨忙解释:“月牙姐,你别误会,我只是看见伯母房里物件少了,担心是我家照顾不周,下人们不好,才叫来问问。” “说的好听!我看你是怀疑东西少了是被我爹拿去收买考官了吧!” 谢兰馨当然只能否认:“月牙姐姐,你多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心底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的确是怀疑了。 “哼!你是不是这样想,你自己知道!你也不想想看,我爹如果真收买了考官,还会不中吗?你为了让自己的爹和大哥脱罪,就想把脏水泼到我爹的身上是不是?” 这话说的可就过分!谢兰馨便也脸色不好看了:“月牙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污蔑安远伯父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你要知道,我爹和我大哥也是姓谢的,如果安远伯父舞弊,他们也逃脱不了刑责!最少也是丢官去职。” 谢月牙却不相信她的说辞,冷笑道:“你唬谁呢,书不知道你家又那么多门贵亲,只要不是云轩作弊,怎么样也能轻轻松松脱了刑责。如果不是存了这样的心,你怎么会突然查起我们房里的账来,你怎么不去查别人,偏要查我家?不摆明了是想栽赃嫁祸嘛。” 谢兰馨这下也生气了:“月牙姐,我自问我们家并没薄待你们一家,再说大家是同族,我怎么会存了害你的心。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们一家在这里,不缺吃,不缺穿的,为何要拿东西去当铺?只要身正,便不怕影子歪。失礼处,我向你赔罪,但这摆设的去向,你也当说一说,解一解我的疑惑。” “是!我们在这里确实不少吃穿,可我爹是男人,也是个举人老爷,平时总要出门应酬交际,总要和人来往,出门在外,没个银子傍身,出去总吃别人家的,你要我爹的脸面往哪里搁?”谢月牙觉得分外委屈,“我算是看透了!你们平日说的好听,做得好看,其实全没把我们当自家人看,一直看不起我们!一有事情,就原形毕露了!你等着!我会证明我爹的清白,不会叫你们白白污蔑的!” 谢月牙哭着跑走了。 谢兰馨心里憋屈得慌,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了! 天青和月白便忙安慰了谢兰馨几句。 这时,谢兰轩回来了,急匆匆地跑进来问谢兰馨:“阿凝,你知道娘去那里了吗?” 谢兰馨道:“这我可不知道,要问一问娘房里的朱丹姐姐了,不过这个时候了,娘也差不多该会来了,怎么了?可有什么消息了?” “消息当然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谢兰轩也没瞒她,也没有和她开玩笑,直接就道,“好消息就是我们家的人如今在狱中还是颇受照顾,处境尚可;坏消息则是,据说咱们谢家有人收买了考官!” 谢兰馨听到前面还蛮欢喜的,听到后面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可是真的?” “这是顾世子带来的消息,他言之凿凿,虽没说来源,但却说了这消息的可靠,听说刑部大理寺等还在提审,也许过不了几天就要定案了!” 谢兰馨都没留意“顾世子”几个字,只注意到案子的事,不由地紧张:“这可如何是好,那这次咱们家真要糟糕了!对了,可知道是哪位叔伯么?” 谢兰轩摇头:“便是不知道,这才无从着手啊,这会儿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污蔑还是确实呢。” 谢兰馨想了想,便把今日的事说了给谢兰轩听。 谢兰轩便道:“这还真有可能是他,爹之前也怀疑过他!”说着便拉着谢兰馨往外走,“顾世子在外头,这事少不了要托他查查!” “二哥你跟他说好了啊,干嘛要拖着我呀!”谢兰馨这才注意到“顾世子”三字,不由有些别扭。 “这时候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跟顾世子说,更清楚些啊!” 谢兰馨没办法,便只得随谢兰轩去见顾谨。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 ☆、第一百零二章 对坐 谢兰馨听谢兰轩匆匆说了几句顾谨的事。 这几天谢兰轩天天在外奔走,四处打听消息,能找的关系都找了,可有用的消息实在太少。最能倚仗的豫王和宁国公已经不在权力中心多年,虽然许多人都卖他们几分薄面,但在这次的事上暂时起到的作用还太小,别的人等,不是照样束手无策,帮不上忙,就是爱答不理,不愿插手这件事,因而谢兰轩这段时间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奔走,顾谨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说有话要和他说。 谢兰轩早年和顾谨一起在宁国公府读书的时候闹过不愉快,后来自己考到齐贤书院念书,而顾谨则被他祖父打发到北疆,一下子就三年不见,过往的那些纠葛便只剩下了陌生。不过元宵之时,顾谨救了自家妹妹,谢兰轩感激不已,把他记在心上,只是此后各有事务,往来也不多。 因而此番顾谨把他拦下,谢兰轩尽管正处在焦躁的状态下,但也仍然态度很好,躬身为礼问候他:“顾世子一向可好?不知今日寻我可有什么事?” 顾谨也未和他多言,直截了当地就道:“我知道贵府突遭变故,尊驾也为此一直奔走,在下得知消息,也留心打听了一番,略知点消息,只不知有用与否。”说着,便把消息内容说了。 谢兰轩听闻得父兄的消息,颇为激动,便拉着顾谨详问个不休,听闻他们在狱中颇得照顾,情形尚好,兴奋之余便拉着顾谨往家里来了。 只是有好消息,却又伴着坏消息,也不知道谢家人作弊的消息是否属实,如果不是旁人污蔑,那这次真的是倒了大霉了。 谢兰馨听罢,也只能感慨:“没想到又是顾世子帮了咱们家。唉,有时候自家人反而比不上外人啊!”想想幸灾乐祸的三舅母,想想很有可能造成这一切的谢月牙一家,谢兰馨真觉不是滋味。 谢兰轩也道:“是啊,我们小的时候和顾世子还闹了不少矛盾,没想到他竟然能多次不计前嫌帮咱们,这次不管结果如何,也都要感念顾世子大恩。”说来谢家今年就欠下顾世子两桩大恩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外头,谢兰馨便见顾谨安静地坐在厅堂上,神色淡然,旁边只有几个侍女伺候茶水,他旁边的案几上放着茶水点心,却并没有用的意思,只安详地端坐着,目光也不四处看。听到动静才转过来,见他们兄妹来了,便站起身来相迎:“谢世兄、谢世妹。” 谢兰轩走出去便先赔罪:“顾世子,撇下你单独在此,实在是怠慢了。” 顾谨忙道:“贵府情形,在下也是知道的。不过是安坐片刻,岂能说是怠慢。” 客气了几句,便言归正传,谢兰轩屏退了下人,想顾谨道:“家母此时不在家中,顾世子带来的消息,我一会儿转知宁国公,看他可有什么看法。现下却是舍妹有一个消息,不知道是否与世子所说的消息相关。” 顾谨便明白谢兰馨出现在此的缘故,目光自然地转向她:“不知是何事?” 谢兰馨便把自己谢安远房里的事说了:“不知世子怎么看?”她本不想把这事说给顾谨听的,毕竟这说来也算是家丑,不好叫外人知道。但谢兰轩却想着借助顾谨的力查证,还是劝她说了。谢兰馨想着如今罪名都快落到实处了,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顾谨便迟疑道:“这倒不好下定断,毕竟我所知的也还太少,但若那消息没有出错,贵府这位远老爷,只怕是嫌疑最大的人了。” 谢兰馨便道:“但我这位伯父并没有考中啊,按常理说来,既然是收买了考官,总该是榜上有名吧,怎么还会落榜呢?” 顾谨却道:“这却是说不准的,若他银钱太少,或者文章太过不堪,都有肯能叫考官嫌弃,最后没能上榜,却难说落榜的就不会舞弊。” “顾世子言之有理。”谢兰轩便又想到了一事,“当初进考场之前,旁人都忧心忡忡,唯有安远伯父胸有成竹;等候放榜时,大家都忐忑不安,安远伯父却似胜券在握;放榜后,大家中与不中,或悲或喜,都是常理,唯有安远伯父不信自己不中,百般确认,如此说来,还真有嫌疑。” 谢兰轩这么一说,谢兰馨便也觉得谢安远的嫌疑是越来越大了:“难道真的是远伯父?这……这可如何是好?” 顾谨却摇头道:“先别下定论,如今只是他嫌疑最大罢了,就如邻人遗斧,若见谁可疑,自然便无处都可找出疑点来。如今还是要好好查证一番才是。便是那条谢家有人收买考官,也未必就是实情呢。” 谢兰轩点头:“顾世子所言甚是,凡事还是要讲证据。唉,也不知道那些大人审案之时,会不会刑讯逼供呢。” 顾谨便道:“这倒不会,如今下狱的颇有几位得皇上信任之人,而此案皇上也时时过问,不许乱用刑罚,那些酷吏,便有千般本事,也不敢在此当儿违背圣谕。” 听他的口气,却是对狱中的情形颇为了了解的,也不知哪来的消息。谢兰馨此时自也不会问那么多,这想法也是一转念变过。心中暗想,这位顾世子果然不愧是在外面历练了三年,言行举止,说话处事,处处周到,丝毫看不出是当年那可恶的混小子。想想当年那上串下跳,时不时就要要欺负人的坏小子,看看现在这稳重周全、彬彬有礼的少年,谢兰馨真得感叹时光变易,人事变迁。 不过她只心中感叹了片刻,便马上回到这事上来:“如此说来,此案倒能秉公而办。” 谢兰轩便道:“却也不能大意呢,便是诸位大人秉公而办,也难免下头小人诬陷。” “我也知道自家得尽力设法查证,不能全听命他人,只是做来却是不易。”谢兰馨有些苦恼,“如今月牙姐姐她们大约一心疑我们要嫁祸她们家,只怕不肯说实话,我也吩咐了人去查探那些物件的下落,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什么消息。” 说着,谢兰馨便诚恳地注视着顾谨,朝他福身道:“顾世子,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还能不能知道得更多更细一些?说来也是我等得寸进尺了,但还望世子能体谅我等之忧心。” 顾谨每每对着这样客气有礼的谢兰馨,还是不大习惯,脑子里总浮现出当年那个胖乎乎、嚣张的小丫头,心中多少有些怅惘,但眼下也只是客客气气地道:“世妹客气了,贵府与我家渊源颇深,当日顾府上下也多赖大长公主才得以保全,如今贵府有难,在下略尽绵薄之力,也是义不容辞。世妹的这个消息,也算是一条线索,在下回头就去细查,也许能知道点什么。至于狱中的消息,在下也会好生留意,若有什么新的消息,一定尽快转达。” 谢兰馨和谢兰轩都行礼相谢:“有劳世子了。” 顾谨避开,忙道“不敢”,又安慰他们:“与世兄世妹也不必太过担忧,世叔与云轩世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安然无恙。” 谢兰馨和谢兰轩便都道:“托世子吉言。” 谢兰馨又问顾谨:“虽然顾世子说家父和家兄等人一切安好,可家里人没见上面,总免不了担心,不知世子可有消息,什么时候才允许家人探视?” 顾谨道:“这个尚不清楚,我会留意打听,想来也该差不多容家人探视了。世妹放心,在下托人照顾世叔的衣食,在下得间亦会探视一二。” “那就一切有劳顾世子了。” 又坐了不久,顾谨便告辞了,谢兰馨略送了两步,便由谢兰轩送出府去,出了府,顾谨和谢兰轩便分道扬镳,各自忙碌。 谢兰馨便转回内院,叫人细查谢安远府里那些消失的摆件。又让天青月白等人悄悄地打听其他几位房里的情形。有了前面谢月牙来闹场的事,天青和月白自然更加小心,更加不动声色。 只是谢月牙闹的事,毕竟也瞒不过别人,不久谢颜清等人便都知道了。她们虽觉谢月牙不对,但也不免忧及自身,觉得谢兰馨他们家难免也要怀疑自家爹爹,心中多少便有些不舒服,一时之间,谢府里面的气氛便更是不好。谢兰馨只能上下安抚,只是隔阂已下,却不那么好消除。谢兰馨便觉心累。 钟湘回来后,得知消息,便接手过来处理,谢兰馨从旁协助,也是受益良多。 钟湘出马,自然不是谢兰馨能比,那些摆设的下落很快就查清楚了。 先查到的自然是当铺里的,据说是当了一千两的活当,其中基本上是谢安远夫妇后来买的摆设,当然也有几件是谢兰馨家给的。这笔银子,包括另一件谢兰馨家送的字画古董之类的摆设一起被送了谢安远认识的某位朋友,而又由这位朋友交给他的好友去送礼了。 这位朋友与谢安远一样已经下狱,而那位朋友的朋友,却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早就逃跑了。 ☆、第一百零三章 新消息 先查到的自然是当铺里的,据说是当了一千两的活当,其中基本上是谢安远夫妇后来买的摆设,当然也有几件是谢兰馨家给的。 这笔银子,包括另一件谢兰馨家送的字画古董之类的摆设一起被送了谢安远认识的某位朋友,而又由这位朋友交给他的好友去送礼了。 这位朋友与谢安远一样已经下狱,而那位朋友的朋友,却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早就逃跑了。 线索到了这里又卡住了。钟湘不是没有试图从谢李氏嘴里了解点什么,但谢李氏反应很大,哭闹着说钟湘欺负人,钟湘便也息了此心。 谢兰馨也想过和谢月牙好好说说,但谢月牙和她母亲一样,一脸防备地看着她,言辞尖锐,而谢颜清等人都隐隐有站在谢月牙那头的意思,谢兰馨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第68节 那一日,谢兰馨本想去找谢颜清几个姐妹说说话的,但是却在门外听到了她们在谈论自己,她便迟疑了一步,便听到谢颜清说:“要不是在京城没地方去,爹爹情况不明,我娘都想要搬出去了,免得落个被冤枉偷东西的下场。”她虽然懂事,但是个心思重的,眼下又正值惶惶不安的时候,不免就要多想了,“被冤枉手脚不干净也就算了,最多叫人瞧不起,反正问心无愧,也不怕人说,就怕真如月牙姐说的那样,污蔑我爹收买考官,那才叫冤死了。”她爹是考中了的,说来嫌疑总比没考中的谢安远要大啊。 谢玉容沉默着不说话,谢玉珠却是不大赞同,依旧为谢兰馨说话:“颜清,你别这样说,我觉得阿凝不是那样的人,月牙姐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那是没良心,瞎说呢。我想阿凝断不会做出为了自己的父兄安危就冤枉别人的事情来的。” “玉珠,那是你年纪小,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我现在就希望我爹快点从牢里出来,我们能尽快搬出去。” 谢玉容便道:“这也要看她们家了,咱们又使不上力。” “是啊,正是这个呢,我们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全都听阿凝在说。” “可是,我们便是要去打听消息,又怎么打听呢?” “唉,只恨我们偏偏不是女儿身!也不知道哥哥叔伯们什么时候来。” “也是呢,如果族长伯伯来了,就好了。” 谢兰馨只能转身离开了,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便是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谢安远这条线断了,自然要去找另外的线。因而钟湘并谢兰轩等人继续在外奔走,而谢兰馨依然留在家中处理家务,应对宾客。对那些族人,依旧嘱咐下人衣食尽心,只是却没亲力亲为了。 这日,谢兰馨呆在书房里,刚算完一笔账目,便听有人禀报说顾世子到了,在外厅等候。 谢兰馨便不由有些惊讶,按理说,门房不会不告知谢兰轩已经出门,怎么顾谨还要见她,莫非又有什么消息了不成?想到这里,谢兰馨便忙忙地出去见顾谨了。 厮见毕,谢兰馨便忙问他此来的原因,顾谨便道:“前番不是有那位远老爷的那条线么,我回去就请人查了,已经得到验证了,收买考官的正是他,告状的举子给出的人证证言便是针对他的。却没有和其他谢家人相干的实在证词,只是,他既已经卷进去了,令尊他们也很难脱得了干系。” 谢兰馨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得此消息,还是如当头一棒:“真的安远伯父么?不是被诬陷的?” 顾谨摇头道:“并不是诬陷,虽然他还不肯承认,但的确是他。据说被审之时,他也甚为心虚,往往前言不搭后语,只怕这一两日也要认罪了。和他交好的几位举子中,已有认罪的了。据说他们都是通过一位叫吴驰仁的举子行贿考官。据他们交代,这位吴姓举子是本次会试主考官吴尚书的远房侄儿。” 谢兰馨的父亲如今任职翰林,同时兼任礼部侍郎,正是吴尚书的下属,与吴尚书关系也颇不错。 “这样说来,我爹的嫌疑不是更大了。便是白的也要被说成是黑的了!”谢兰馨不由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安远伯父真是害死我们家了!”谢兰馨不由对谢安远产生了怨气。 顾谨看她这会儿镇定全无,倒有了几分当初那个小丫头的样子,怔了怔,又忙道:“你先别急,这也只是他们一面之词,吴尚书并没有承认,他说他家根本没这么个侄儿,更没收受贿赂。而据我所知,吴尚书的确没有一位叫吴驰仁的侄子,至于吴尚书家人有没有收受举子的银钱,还不敢肯定。” 谢兰馨眼前一亮:“也就是,还是有可能是诬陷喽?” “吴尚书素来克己奉公,颇为清廉,治家也严谨,被人陷害的可能的确很大,皇上正是因为不信吴尚书会有舞弊之事,才要求细查,当然,对令尊的信任,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要不然,那么多落第举子群情激愤,案子早就该结了。” 谢兰馨也听说落地举子们闹得很凶,这几日一直再担心皇上会因此扛不住压力,草草结案,到时自己的父兄族人就可能成为替罪羊:“那还是得自家多寻些证据证明清白啊。” “正是如此呢,不知世妹家中可有什么消息?” 谢兰馨便忙将钟湘查到的事告诉他:“我们没有打探到此人是谁,估计便是这位吴驰仁。” “吴驰仁的确找不到踪迹,现在刑部也在追缉此人。只是此人面貌平常,毫无特点,却是难寻。” “是啊,只怕他听闻风声不对,早就躲起来了。”谢兰馨想了想,又忙问,“对了,世子可知道那些证人是谁,是何身份?照理这样收买考官的事,应该做得十分隐秘,怎么会叫人知道。” “我本也怀疑过证人有假,不过查证了一番,那些证人的确没什么问题。他们有的是掌柜,有的是店小二,还有的便是普通的读书人,还有只是店里的熟客——据说是他们争执的时候被人听到了。” “争执?” “是,有三次,一次是花朝节那天,几个举子听说有这么一条路,约了那位吴驰仁见面,然后和另外一伙人对上了,因为听说名额有限,争抢之中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花朝节?那不是……”谢兰馨想起了那日谢安远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场景。 “对,就是那天,当日我把双方人带回去问话,他们只说是酒喝多了起了争执,我也没有多问。那时问掌柜的和店小二,还有当时在场的客人,也都说不知道因何起了争执。不过这次问话,问得更细一点,其中却有人说了,客人们提到了科举、贡士、名额之类的词,只是当时他没有挺清楚。” “既然如此,也不能作为证据啊。” “这只是旁证,后面还有两次,一次是临考钱,为银钱多寡,一次却是考后,有多位考生给了钱还未考中因而不满,其中便有尊府的谢安远。正是最后一次争执,闹大了,被同样在酒楼里借酒浇愁的落第举子听见了,才告了官,不然掌柜小二之类的,并不愿多事。” 谢兰馨不由哑然,沉默了片刻方道:“如此说来,真是安远伯父无疑了。” 顾谨也叹息道:“我说来简短,但这一切我却都查证过的,那些证人之言的确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不像是捏造的,谢安远身上的罪名估计很难抹掉,如今尊府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把其他人撇干净。” 谢兰馨烦恼道:“沾着一个谢字,又都是住在我家,如何能撇得干净!”想到之前谢月牙还说自己污蔑她,谢兰馨真是委屈死了。 ☆、第一百零四章 认罪 顾谨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犹豫了片刻,只能安慰谢兰馨:“现在事情没成定局,总有转机的时候,你也别太过着急,等令堂与兰轩世兄回来,把这些事告知他们,由他们寻人年商议,只怕就有了办法,我这里也会循着吴尚书和谢安远这两条线继续往下查查,说不定就有什么新发现。” “有劳世子了,那位吴驰仁举子,可说是此案的关键,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谢兰馨念叨着“吴驰仁”的名字,“吴驰仁啊吴驰仁,你究竟会躲在哪里呢?”念了几遍,突然瞪大了眼,朝着顾谨道:“顾世子,这‘吴驰仁’分明是‘无此人’啊,这名字是瞎编的!” 顾谨早想到了这名字未必是真,却也没留意这谐音:“如此,这人倒似乎有心戏耍人呢。”便是捏个假名,也无需这般明显啊,顾谨觉得这人通名报姓之时,应该没少在心里笑话他人。他都能想象那人的心里活动:我已经告诉你们无此人了,你们还要上当,那棵不怪我了! 谢兰馨也不由咬牙:“这人好生嚣张,我觉着他只怕还未必逃了,说不定就躲在那儿瞧我们的笑话呢。” 顾谨也道:“是有这个可能!如此,吴尚书被人陷害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只是这些却只是我们的猜测,不足以叫人相信啊。” 谢兰馨郁闷地道:“是啊,明知道是被人陷害,却洗刷不了清白,真是憋屈死了!” 顾谨看她跳脚不已,颇有几分当年的娇俏的模样,倒有了几分熟悉与亲切:“世妹,莫要心急,既然这吴驰仁很有可能还在京中,那我一定会把他找到。再说,也不是只有他才能证明清白的,那些人证处,我回头再细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有利于我们的线索。” 谢兰馨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焦躁,细心想想前后的那些消息,便突然有了个想法:“顾世子,你之前说,这案子牵涉颇多,到底牵涉了那些方面?那些落第举子是不是单纯抱不平,背后有没有人鼓动?” 顾谨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些,点点头道:“朝中刘丞相和韩太师分歧见多,底下百官已分成了几派,此次科考,主持会试的人选就百般难定,后来还是皇上一言而决,由吴尚书任主考官,两位副主考,各有倾向,因而我们也早就怀疑有人为陷害吴尚书弄出了这一出戏,令尊等不过遭了池鱼之殃。当然,令尊也不是没有仇人。因而此番舞弊大案,援手的有之,落井下石的更不在少数。” “那这么说来,这个‘吴驰仁’说自己是吴尚书的侄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陷害吴尚书喽?” “确实有此可能。” “那安远伯父也是被人陷害了?如果查清楚,他是不是也能没事?”谢兰馨期待地问。如果谢安远没事,自家爹爹就更加没事了。 顾谨摇摇头:“这却难说,却要看他牵扯得深不深,是被诬陷还是上当。” “这么说来,我们家还是脱不了干系啊。”谢兰馨有些沮丧了,好像这次怎么也脱不了困了。 顾谨正想安慰她,谢兰馨又打起了精神:“顾世子,查探的事就有劳你多多费心了,拜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一切都容后再报。” 顾谨便忙道:“这都是分内之事,能为谢家尽一份绵薄之力,是我们的心愿。” 在此也逗留了不少时间了,顾谨便起身告辞。 谢兰馨忙恭敬地送他出了二门。 顾谨出了谢家,便快马加鞭回府。 靖平王府中,此时已有几人等候他多时了。 顾谨回府后没有多耽搁,便径自前往书房。书房门口守着的暮雨等人默不作声地打开门,让他进去,而后,书房四周,守卫更是森严。 “祖父、舅舅、表兄。”顾谨和书房在座的一一打过招呼,“我从谢家哪里又得了条新的消息……” 面容苍老,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靖平王顾守业坐在上首,他的旁边是眉目间中一股郁郁难消,神情桀骜的吴王,而另一边则是瘦削温和的安郡王萧衡,与在外人面前不同,他此时只有瘦,并无病弱之感。 顾谨能知道那么多的消息,自然不是全凭一己之力,眼下在座的都有为他出人出力,与他一起商议如何着手调查。 谢府的变故一传来,吴王便说了:“有恩与我者,年再久,也当报答。”同样的,有仇的,他也没有一刻忘怀。 三府人虽低调地蛰伏,但手底下的多年的经营,并不弱,顾谨也是此番回京了以后,才慢慢地了解到这些背后得势力。 吴王曾经嘲讽地道:“不管如何,总要活命啊。” 顾谨这才明白,当年祖父和舅舅们,那般放纵自己的性情,并总营造出表兄病弱的样子,全是为了自保。 吴王说过:“便是我那小弟弟能容得下你们个个文武全才身体康健上下和睦,也有旁人会容不下的。” 那容不下的他们的是谁,顾谨近年才隐隐得知。 他更隐隐知道,吴王舅舅,一直在筹谋着什么。只是,他不知道。更不清楚,表兄萧衡是否心中有数。 他不过尽力做自己该做的事。 听顾谨说完他和谢兰馨的推测,顾守业点点头:“看来这谢家的小丫头,也不错啊,小小年纪,遇到这样的变故,没有躲在人后哭泣,反而能镇静地站出来处理家事,免了家人的后顾之忧,又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测真相,不错。” “真相?祖父又有什么消息了么?”顾谨忙问。 萧衡便道:“据最新查知的消息,那位‘吴驰仁’是南来的一个骗子,他的本意,大约只是想借此会试之际,骗点银钱,并不想把事儿闹大的——他在去年乡试之时,在南边也骗了不少人。” “那人呢?” “没抓到到。”萧衡有些无奈,“这人逃跑的本事也是一流,我们查到他落脚点的时候,他刚开溜。” “放心,他逃不了的,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叫人把他送给你。”吴王在旁淡淡地道。 “舅舅,你有他的下落?”顾谨忙问,“那为何不早点抓住他。” “急什么,我留着他还有用,让他先逃一会儿。”吴王似笑非笑地道,“放心,用不了三天,他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叫你抓住,趁着这当儿,你还是查点别的吧,要知道就这么一个‘吴驰仁’可不足以叫谢家人脱困。” 顾谨不太明白吴王想做什么,不过既不是对谢家不力,他也就不问了,反正问了也白问,这位舅舅这几年越发神神叨叨了。 顾守业看了外甥一眼,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萧衡则把话题带开,与顾谨细细说了新近的一些消息。 而另一厢,钟湘和谢兰轩也先后回家,得知谢兰馨转达的顾谨带来的消息,都是一惊,便忙去寻了豫王和宁国公商议对策,几家人一通努力,共同顺着那几条线往下查。 只是,只过了一天,刑部那边便有了新的消息,这次不用顾谨送信,谢家便已经知道了:谢安远招认,自己和几位同年一同托人收买考官,以求得中贡士。每人费银、物大约各有三千两,几个举子所送贿赂合计财物约值两万两。 然而吴尚书府上,把御赐的府邸并一些陈设除掉,其余财物总计也不到三千两,而那些器物中,并无诸举子所送之物。 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要订吴尚书的罪,却难。 但谢安远一认罪,谢安歌等人便也逃脱不了罪名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变化 谢李氏、谢月牙她们从谢兰馨她们那里得知谢安远认罪的消息,自然是不肯相信的,其他谢氏族人对此也有些难以置信。 一向便有些没底气的谢李氏更是失态得当场便大哭了起来,一边还喊着:“老爷啊,苦命的老爷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明明没有考中却叫人污蔑你舞弊,不就是在人家家里住了几年吗,用了多少银钱,咱们砸锅卖铁还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陷害你啊!” 一身浅绿衣衫的谢月牙站在谢李氏的身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只是她的神情却是倔强无比,她的目光中再也没了那份低眉顺眼,反而多了几许仇恨,她跟她娘一样,眼中盛满了怒火,怒视着钟湘谢兰馨她们,咬着唇,神情坚定道: “我爹爹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怎么可能会认罪,定是有人刑讯逼供。” 站在一边的谢颜清目光犹疑地望向谢兰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谢月牙的说词,不过自家爹爹没事,她悄悄地松了口气,和谢月牙之间便不像之前那般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了一下谢月牙,轻声道:“月牙,事情还没查清楚,可能是误会也不一定,你不要这样说。” 她的语气便不像之前那般愤慨,倒有了那么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了。 只是她那轻描淡写的安抚之意,既没有安慰到谢月牙,也让谢兰馨觉得她是相信了谢月牙她们的说辞。 谢月牙更是不怕撕破脸,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做人。” 这话弄得谢颜清神情颇为尴尬,再看看谢兰馨,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得似乎不讨喜。只是这时,再多说什么,也已经落了下乘,她只能就闭嘴不言了。 第69节 谢兰馨心中一阵难受,她没想到连平日最是知书达理的谢颜清也会不相信她,而是站在了谢月牙那边了。她们家的人品,难道就真的那么不值得他们相信吗? 钟湘见此只觉得烦躁,并不理会她们,素来云淡风轻的笑脸此时紧紧地绷着,别人也不敢上前去跟她说些什么。 她的另两个妯娌则试图去扶谢李氏,“嫂子,快起来吧!地上凉,小心伤了身子。” “伤了身子又如何,我家老爷都快没命了啊!”谢李氏却是哭得凄凄惨惨的模样,她是破罐子破摔了,一点儿没起来的意思,还说:“今天你们不给我们母女一个交代,我就不起来了。我就是死也是要死在这府里的。” 听着这些胡搅蛮缠的话,谢兰馨的太阳穴跟着突突地跳起来,她可没钟湘那么好涵养能够憋着气不说话,她气道:“便是刑讯逼供,难道我爹他们能逃得了吗?你们要什么时候才明白,我们都是姓谢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安远伯父舞弊,我爹和其他叔伯们都是逃不了的!我们也巴不得他没有舞弊,可是现在,别人都指证他,他自己也认了,他的罪名定了,我爹他们只怕也马上会定罪了!” “怎么会?”谢颜清却是不信,“便是安远伯父舞弊,跟我爹他们有什么关系?” 谢兰馨冷着脸,娇俏的脸上满是寒霜,道:“怎么会无关!别人怎么会不想,他收买了考官,会不会同样把考题告知了他的亲友?作为同场应试的族人怎么能脱得了干系?更别说考前还都是住在一处的。而且更有理由的是,没考中的都收买了,考中怎么会不是收买的?虽然没有证据,但科举舞弊这样的事,只要沾点边就要倒大霉!” 这下子大家都开始着了慌,除了谢月牙母女,其余几个都是认为自家的爹已经没事了的,可这下子,谢兰馨却说,大家都是要倒霉的…… 谢玉珠的娘谢余氏六神无主道:“那现在怎么办?” 谢玉容也急急地问:“那我爹他们会怎么样?” 谢颜清的娘谢颜氏慌忙地走到钟湘跟前,她又是羞愧又是拘谨的模样,就差跪下了,“弟妹,弟妹,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钟湘皱眉道:“如今一时哪有什么办法?只看那些大人会怎么判,只要不是死罪,一切都好说!”钟湘已经颇不耐烦了,话中便带了恐吓的意味。 “什么,死罪?”谢颜氏一听,便吓住了,拍着大腿,嚎丧一样喊着,“老爷啊!老爷啊!”也没嚎几句,她就晕了过去。 谢颜清慌忙去扶,抖着声音喊道:“娘,娘不要吓我啊,你有没有怎么样?”转头道,“快,快帮我娘请个大夫来啊!” 谢兰馨见钟湘被他们吵得头都痛了,急忙转身吩咐天青去请大夫过来。 谢李氏和谢月牙倒是安静了下来,心慌地互相看着,这时候,她们也不得不相信,谢安远大约是真的舞弊了。 谢玉珠凑过来拉了拉她的手:“阿凝,你告诉我们,如果,如果我爹他们真的被定罪,会怎么样?” 谢兰馨看着那天帮自己说话的她,语气不由好了许多,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那些大人们会怎么定罪,但只要被认为与舞弊相关,最轻的罪名就是革去功名。” “革去功名是最轻的刑罚?”大家不由大惊失色。考个功名是多么不易啊,但这就已经是最轻的刑罚了,那重的会怎么样?真的会判死罪么?大家都不敢深想。 “就不能想想办法了吗?”谢颜清小心翼翼地问,“阿凝你爹不是当大官的吗,还有你舅舅他们……” 谢兰馨忧愁地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爹得官职又怎么能保得住,如果真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爹就根本不会入狱了。” 大厅里正闹着,外面突然有人传报:“夫人,外面有客求见!” 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都看向钟湘。 钟湘淡漠的视线扫向厅中的几人,她已经被这些所谓的谢氏族人搞得焦头烂额了,这两日的情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外忧内患了。她现在也懒得和这些人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你们先在此冷静片刻,我先去见见客人,回来再商议如何营救老爷他们。” 礼节性地跟她们说了一声,她便撇下她们去见了客人。 其实,谢兰馨也有些不耐烦招呼他们了,但是她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了,给人留下话柄。所以在钟湘离开之后,她只好留下来面对她们,还有照看谢颜清的娘。 大夫查看过后,只说是有些饮食不周,一时激动才会晕倒,只要休息下就好了,并没什么大碍。开了几剂药,便离开了。 谢兰馨便叫人拿了方子去煎药。 大夫前脚刚走,后脚谢颜氏就幽幽醒来了。 谢颜清便扶着她娘说了句:“我先带我娘去休息一会儿。”便先行回去了。 谢余氏便带着几分尴尬道:“阿凝,我和玉容、玉珠也先回去客房那边休息了,要是有什么消息,你便使人来通知我们便罢。” “嗯,好的。”谢兰馨见她们都陆续离开,觉得轻松许多。 谢李氏和谢月牙也随着离开,并没有和谢兰馨打招呼。 谢兰馨也不去计较这些了,她对于外头的消息更在意一些。 她带着天青,本想去前厅看看,是谁来了,倒是月白机灵,先行打探了消息,在她走到半路时,就过来告诉她消息了:“小姐,是顾世子过来了。” 谢兰馨便猜测着大概又有什么新消息了吧!也不知道这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便在后头等着,一会儿便见她娘过来了,见了她,便微笑地告诉她::“阿凝,我们可以去探望你爹和大哥了。” 谢兰馨也是一脸惊喜,道:“真的吗,娘?” “嗯,多亏了顾世子,他在里面出了不少力。”钟湘十分感激他。 “等爹爹和大哥出来,咱们再好好谢谢他呗。”谢兰馨也对顾谨充满谢意。 消息传到后院,谢余氏等人都十分欢喜,很快便又聚集回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容和渴盼。谢颜氏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她看起来可比刚才看着有精神多了。 “终于可以去探监了!” “可以见到爹爹了!” 大家听到消息都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钟湘便对着激动的众人道:“大家准备一下吧,咱们可以去探监了,到时候有什么话,自己慢慢问吧。” 趁着这个热闹,谢兰馨悄悄地走了出去。 她问月白:“顾世子走了?” “夫人刚把他送到二门,小姐有什么事要问么?要不,奴婢叫人请他留一留?” 谢兰馨便往外头走:“我自己去瞧瞧吧。” 她想问的也不过是爹爹和大哥的现状,这些等探监之时,自然可以看到,可以问。因而并没有抱着一定要见到顾谨的心,不紧不慢地道了二门处,却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背影,不正是顾谨么! 谢兰馨有些意外他居然还没离开,而是就在门廊里和人说着什么,她仔细一看,那人却是那个苏州举子。 他本来早该走了的,但谢家突遭此祸,他觉得就这么离开好像有些不道义,便留下来帮忙,跟着谢兰轩等人在外奔走,通过同乡、同窗并此次应试时结下的友人,安抚下了好多落第的举子不去推波助澜,好歹也略减了些闹事的声势。 谢兰馨对他也是感念不已,不过此时见他和顾谨说话,还是有些惊讶。 那边那两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头看到谢兰馨,便都有礼地打招呼: “谢小姐!” “世妹!” “顾世子,苏公子!”谢兰馨一福身,回应了一句,她眨了眨眼,清亮的眸子中闪过好奇之色,问道:“两位刚才在此谈些什么?怎么不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啊?”这位苏州举子正巧姓苏。 苏举子忙道:“却是巧呢,这一位公子当初于在下也有援手之德,今日偶然遇见,自然要道一声谢。” 谢兰馨便想起来,当初好像是听说,苏举子如果不是被二哥带回来,也要被人救走了的,却没想到那人正是顾谨。不过想想可不是,当初顾谨正是在那边戍卫啊。 谢兰馨越发觉得,这位世子真的变了许多,要是当年,他哪里会有这样的热心肠? 苏举子看出他们有话要说,很识相的告辞了。 “世妹,可是想问令尊令兄的近况?”顾谨先行开口道。 谢兰馨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有人叫她: “阿凝!” 谢兰馨一转头,便见钟文采带着丫鬟从二门外的轿子上下来,颇为意外,忙道:“表姐,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我是特意来看你的。”钟文采在知道谢兰馨的父兄因舞弊案被抓进牢里的事情份外同情,看着谢兰馨也觉得她好可怜。本来她娘并不同意她出门的,后来还是她求了自己的爹和祖母,这才能出门来。 出门的时候,钟子枢也想跟自己过来的,但是她怕自己三婶怪罪自己,便没答应和钟子枢同行。 钟文采看到顾谨,露出很是意外的表情,道:“咦,顾世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其实早就看到顾谨了,只是刚才不好忽略谢兰馨,直接跟顾谨打招呼罢了,所以这才装作刚看到他一样打招呼。 顾谨只是随意点了个头,见今日已经无法说什么话了,便转身对谢兰馨一抱拳道:“那我先告辞了!” “顾世子慢走!”谢兰馨和钟文采送他离开。 谢兰馨倒没有什么失落的,反正也没有要紧的话要问,被钟文采打断,也无所谓,见她来看自己,倒觉得开心,笑着招呼着钟文采往里走。 然而钟文采见顾谨对自己打招呼无动于衷,心中很是不满,觉得自己对顾谨给轻视了,又觉得他对谢兰馨这么和颜悦色的,便有些不开心,眼神奇怪地望着谢兰馨,道:“阿凝,顾世子怎么也会在这里?还是由你送出门的?”话里带着点指责的意味。 小时候他和阿凝两个人不是不和的吗?虽说时过境迁,那么久的事,大家大概忘得差不多了,但那也该是陌生人的态度啊。若说是因为元宵节那次偶遇才有了熟悉感,那明明她和阿凝两个人都是被他救回来的,照理待遇应该是一样的,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这么熟悉了。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顾谨和谢兰馨之间在来往,她心中不舒服极了。 钟文采谢兰馨倒是没想到表姐心中的弯弯绕绕,苦笑道:“你也知道我爹和大哥不在,现下我二哥在外奔走,多亏了顾世子在中间帮忙打听些消息。今儿他是来告诉我们,刑部已经允许家人探监了。” “原来如此,”钟文采看着谢兰馨的神色,暗暗唾弃自己多想了,回转过来,便温言道,“阿凝,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 “我省得的,多谢表姐的关心。” 因为谢家忙着要去探监,钟文采意思意思地坐了片刻,便告辞了,谢兰馨抱歉地送走她:“今日怠慢表姐了。” “这有什么,还是姑父那头要紧么。”钟文采不在意这个,却忍不住打探:“说起来,为何顾世子对你爹和大哥的事情那么上心,还那么帮忙?” “大约是看着先曾祖母的面子吧,又或许他比较热心。” “顾世子怎么可能是你说的热心人啊?我可记得,小时候他可是一直跟你不和的,还经常欺负你。”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人大了,总归变得成熟了。怎么老拿小时候的事情说事啊?你看看我,再想想我小时候,不也变化挺大的么?” 钟文采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谢兰馨说的,也有那么点儿道理,毕竟谢兰馨现在看起来跟小时候比起来,这变化可大了,不光是长相变得漂亮了,还有气质之类的东西。小时候还能说她胖,从她这里找优越感,可现在么,人家长得比她漂亮多了,有个美人娘亲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啊! ☆、第一百零六章 探监 从谢云轩他们被带走,到如今过去六七天了,说起来其实分别也没几天,并不算久,但在大家都心力交瘁之下,却显得番外漫长。 如今终于能够见上面了,所有人都显得很激动,旁的都暂且顾不及了,都各自回房去替自家人收拾更换的衣服,又打点了一些吃食。 一方面觉得他们在狱中一定很艰苦,要给他多带点东西,另一方面又想着早一刻见到人,因而便弄得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 如果是以前,钟湘必定会细细交代该带些什么,乃至派人替她们收拾,如今因着整日整日的奔波劳碌,又加上心情不好,心中不快,便自管自己和谢兰馨一起收拾着谢安歌、谢云轩并没带家眷的谢安宁的东西。 反正理由也是充足的,其他几家也都是有母女的,都只需要收拾一个人的物品,而她和谢兰馨可要收拾三个人呢! 谢兰馨收拾起来,手脚并不比她娘慢,很快就利利落落地把要带给谢云轩的东西收拾好了,过来找她娘,轻声道:“娘,我都收拾好了,你怎么样了?” “我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已经收拾好了谢安歌的包裹,至于谢安宁的,自有之前分派在他房里的婆子收拾。 谢兰馨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啊?” 钟湘迟疑了片刻,道:“都已经收拾好了,不过,此番你就不要去了,我和你二哥去就好了。” “为什么啊?”谢兰馨高兴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她不满地看着她娘,道,“我也好久没见到爹爹和大哥了,想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呢!” 钟湘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去那里做什么?如今案情已经渐渐明朗,不管结局如何,你爹和大哥都很快能出来的,那时候自然就可以见了。” 牢狱那样的地方,怎么能叫娇滴滴的闺女去呢? 谢兰馨却不理解她娘的一片苦心,她只知道不能去见爹和大哥,顿时便不太开心了:“正是知道那儿不好,我才要亲眼去看看爹爹和大哥啊,他们在里面呆那么久都能受得住,我只是去看一眼,哪里就那般娇弱了?” 第70节 钟湘却很坚决,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看着她道:“不成,这样晦气的地方你不许去……好了,不必再说了,那几个丫头我也不会让她们去的。那地方实在拖过污秽不堪,不是你们这样的闺阁少女该去的。咱们家又不是没人,必要你们这样的姑娘去,如今我们几个大人去,人都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你们这些丫头,人家瞧起来,是去探监呢,还是去春游啊?” 谢兰馨看她娘语气这样坚决,就闷闷地不做声了,心里却在想着主意,她才不会就这样放弃去看爹和大哥的机会呢! 钟湘也不再理会谢兰馨,只当女儿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况,她这时候也顾不得多想,便让人去叫谢李氏等人,准备出发。 她方才已经吩咐厨房备了些清淡的佳肴,这时候送去,正好可以叫狱中的诸人吃上家里的饭菜。 听得钟湘派人来叫,大家便也忙手忙脚的紧赶慢赶地收拾了过来,钟湘说不要带闺女,各个做母亲地想了想,便也都应了,谢李氏觉得钟湘有儿子陪着,谢颜清的娘谢颜氏并谢玉容的娘谢余氏自然是一伙儿的,自己有点儿势单力薄,又把十四岁的长子带上,中用不中用且不说,至少可以壮胆。 将将要出门时,钟湘的大哥钟源来了。 他是听女儿钟文采回来说了可以去监狱探望妹夫和外甥,这才特地赶来陪妹妹一起去探监的。 谢家这边都是些妇孺,他总觉得不放心,再说他也想见见谢安歌,具体的了解下情况,只从顾谨那儿辗转得来的消息,毕竟不能叫他依仗。 钟湘看到大哥来,放松了许多,便是谢李氏她们,也觉得此行有国公爷撑着,好像不那么害怕。 大家也不多耽搁功夫,便出门去了。 谢兰馨等人目送着大人们离开,个个都有些心神不属,魂大半都跟着各自的娘往刑部大牢去了。 大家默默地走回内院,谢兰馨便要和她们别过,“我先回了,你们就自便罢。” 谢玉珠察觉到谢兰馨对她们这群姐妹若有若无的疏离,心中不安,便叫住她:“阿凝,你若无事,不如我们一起坐会儿,说说话?” 谢兰馨心中有事,且她还另有打算,便摇摇头道:“我还有事呢,回头我们再聊吧。” “哦,那好吧。”谢玉珠的表情有些讪讪的了,也对谢兰馨的冷淡颇不适应。如果是以往,谢兰馨定是不会把她们给扔下,自顾离开的。 望着谢兰馨主仆离去的背影,谢颜清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不是那时候我们说话叫阿凝听见了?她好像待我们没有那么热情了。” “也许吧,毕竟是我们说错话在先呢。”谢玉容道。 谢颜清便惭愧地扭着手中的帕子,道:“我也是急糊涂了,再加上月牙那般说,我一时忍不住,才会这样的……” 谢玉容看了她一眼,道:“反正说到底,还是咱们没良心么!”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谢月牙此时却语气凉凉道:“什么叫我们没良心,还不是她们家不地道么。你看着吧,阿凝定是去准备出门的事了,她撇下我们,是不想带着我们一块儿去呢!” 谢颜清想挽回些什么,便开口道:“月牙姐,你别老把人往坏处想,阿凝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她说有事,自然是有她的事,她又不像我们这样闲着没事可做。再说钟婶婶都已经带着人先离开了,阿凝若要去的话,早就刚才一块儿去了。” “如果不是有我们在,估计钟夫人就带上阿凝了,这不是嫌我们累赘么,若可以,只怕连咱们各自的娘亲钟夫人也不想带的。她已经觉得我们太烦了。”谢月牙嗤笑了一声,那看着谢颜清的眼神中带着点轻蔑的神色,“不过以阿凝的性子,才不会就这样乖乖呆在家里等消息呢!要是你们不信,就看着吧!” 谢颜清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自然也是想去的,只是没人带着,叫她私自前往,却没那个胆子的,毕竟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她们几个要是再出什么事,可就没人来救了。 花朝节那日宁国府的钟文梨被当街调戏的事情,她可还记忆犹新呢! 谢玉珠听见谢月牙这样说,却有些愤愤不平地道:“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太烦了啊。你要是想去,你也可以偷偷去啊,阿凝就算偷偷去了,又怎么了,她又不欠着你什么,凭什么做啥都要带着你?我算是看出来了,某些人自己是个麻雀,还偏当自己是凤凰了。” 谢月牙气得脸儿煞白,浑身像是落叶一样抖个不住,颤抖着用手指着谢玉珠,道:“你……我倒是没看出来,谢玉珠,没想到你也是个逢高踩低的人。”她忽的哭了起来,“呜呜,谢玉珠,你自己也是乡下来的,你凭什么拿这么看不起人的眼光看着我?” 谢玉容是个不愿惹是非的,便拉了下妹妹,“玉珠,别吵了,我们先回去吧!” 谢玉珠仍有些愤愤,却乖乖跟着谢玉容离开了,只是临走还给了谢月牙一个大白眼。 谢颜清拿了个帕子递给谢月牙,“别哭了,快擦擦吧!玉珠也是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谢月牙接过帕子,仍旧哭个不住。 她们说了些什么,谢兰馨并没有听到,她回房琢磨着怎么才能去见爹和大哥呢。看娘这态度,下次也不会叫她去吧? 一路回到自己房里,谢兰馨便有了主意。 只是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天青一定不会答应,就对一边的天青道:“天青,方才我心情不好,怠慢了几位姐姐,你去那几位小姐那边看看,留心着些,替我转圜一二。” 天青不觉得自家小姐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但也不能劝谢兰馨不要太周到了,便应了去了。 谢兰馨看着天青被自己打发去做事了,现在身边只留了月白下来,便也不多说,叫月白在外边做事,自己便去了里头折腾了一会儿,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月白看见她这副打扮的时候,活像十三岁时的大少爷,却吓得手里拿着的杯子都差点掉地上,她急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小小小……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啊。 谢兰馨展颜一笑:“自然是去看我爹爹和大哥啊。月白,你瞧我这身合不合适?”正巧自家屋里有以前为了给两位哥哥缝补做衣衫而拿来练手的几件旧衣服,她拿了一件谢兰轩像她这样大的时候的衣服来穿了,倒也合身。 月白小脸煞白,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这怎么成,夫人回来要打死我的。”顿时就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把天青打发走了。 谢兰馨便拉着她的手撒娇:“好姐姐,我娘一贯宽和,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到了那时,娘问罪起来,自然我自己一力承担啦。” “万一出了事,便是夫人不责罚奴婢,奴婢自己都要一头碰死了。”月白苦着脸道,“元宵节的前车之鉴不远呢,小姐又想弄出这么一出。” “元宵节那回可不是我的错,不是因着人太多了么,才挤散了,这次不同啊,我们径直往那边去,都是大道,能出什么事?” 月白还是摇头。 “我都已经想好了,我们换了男装,朴素一些,再叫上一个老成的家人跟着,轻轻巧巧地出去,顺顺当当地就回来了。”谢兰馨继续劝她,“好姐姐,你就依了我吧,不然我就自己去了啊。” 月白没有办法,只好应了,又与她约法三章,谢兰馨自然没有不应的。见她松口,便一迭声地吩咐:“——对了,帮我把头发理一理,还有你,也找身衣服来穿了。” 月白无奈便只好依言去拿了自家兄弟以前的旧衣服来穿了,打扮成个小书童的样子,又把自家的爹也叫上,做护卫车夫。月白的爹听了她们主仆的计划,埋怨了月白很久,怪她不劝着谢兰馨,但这时候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领命去做。 月白的爹也是个小小的管事,做事也周全,很快一切便准备妥当,一行三人轻车简从地悄悄地从偏门出了门,没有惊动几个人,一切很顺利。 车子顺顺当当地到了皇城附近,再怎么走,月白的爹就不知道了,刑部大牢他也没去过啊。 那又不是市集,一般人谁去打听它的位置? 谢兰馨本来理所当然地认为刑部大牢就在刑部,刑部么和爹以前任职的礼部不是都在一处么,然而这个想法却被月白的爹驳了,想想也是,要是在办公之处有这么个大牢,叫人多不自在啊。 于是便只能问人了。然而这样的时间段,皇城外头除了戍卫的兵士们,又还会有谁呢,月白不大敢去问,月白的爹又想着要护卫谢兰馨。其实便是人多的时候,随便拉个人来问,也难得会有人知道刑部的。 这不,月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问了好几兵士,都没有得回答案,有的说不知道,有的态度很差。 ☆、第一百零七章 临颍县主 正为难时,谢兰馨看到了身着金吾卫制服的顾谨正沐浴在阳光下挺拔如修竹的身影。 顾谨此时正牵着马,和下属的一个校尉一边交谈着一边走过来,对眼前这辆普通的马车,也只是淡淡地瞥过来一眼,警惕地吩咐附近的兵士留神,并没有放在心上,交代了身边的校尉几句,便准备上马离开。 谢兰馨想到自己现在一身男装,便也顾不得许多,便跳下马车,上前几步,出声喊道:“顾世子!”好在她的嗓音清亮,并不娇软,因而倒也没有叫人听出来是女孩子的声音。 顾谨身边那校尉听见叫声,转过来见了谢兰馨,也只在心底赞了一句“好俊俏的少年”,并没有多想,因为有事,他也没多做停留,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顾谨却是看着眼前长相俊美的少年书生一阵恍惚,觉得人家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这小书生,不正是谢家阿凝吗? 如果只看背影的话,也就是个年岁小一点,身材矮一点的小书生,可是看脸的话,那就有点雌雄莫辨了,朱唇黛眉,五官清艳,倒是比平日女装时多了几分妩媚娇艳。 他眸光一闪,不由微微蹙眉:“世妹,你怎么这副打扮,这是打算去哪里?” 谢兰馨倒是没注意到这点,只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顾世子,我想去刑部大牢,看望我爹和大哥。” 顾谨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可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和刑部大牢可相距甚远呢!” 谢兰馨有些尴尬道:“我的车夫不认识路,这不,我刚看到你,想请你帮个忙。” 顾谨却没马上答应,而是皱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令堂和令兄呢?” 谢兰馨绞扭着手中的帕子,迟疑道:“娘和二哥有事呢……” 顾谨便猜到了,应该是谢夫人没带谢兰馨过来,她这是自己偷溜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个场景了。看到谢兰馨这副打扮,还就带了两个看着就不怎么中用的下人,顾谨有些不悦地道:“你就这样出来了,也不怕出事。” “我都已经穿了男装,还会出什么事呀?”谢兰馨歪了歪头,眨巴了下清澈的大眼望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们已经尽可能的不起眼了啊,衣着朴素,车马简单,谁会打主意啊。” 顾谨看她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这副打扮可能更能引起一些特殊偏好的人的兴趣,要知道这京城里可有不少贵人最喜欢的就是这般稚嫩、雌雄莫辨的少年了。他不由臭着一张脸,道:“你难道已经忘了元宵节那次被掳的事情了么?”当时要不是遇上他,谢兰馨多半会被抓回去了,那后果可想而知。 “记得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谨慎!”谢兰馨觉得自己已经很注意了。 “你这还叫谨慎?”顾谨看她这样懵懂的样子,又不好告诉她那些恶心下作的事,只能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怒气,才稍微语气和缓一点:“下次记得不要穿成这样,就算穿女装,也比现在好。” 谢兰馨觉得莫名其妙,看了下身上的衣服,也没什么不妥当啊?月白刚在马车里的时候还说,她穿着这一身很好看呢!比她二哥穿着帅气许多。 她丝毫没觉得顾谨已经放缓了语气,见顾谨现下又不说帮自己的忙,还一副教训口吻,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好啦,好啦,我知道啦,那你现在有没有空帮我带个路?”他要不肯,自己只有再去找别人帮忙了。 顾谨看这样子,自己不带路也不成了,便率先一步上了自己的马,没好声气地道:“还不快上车!”说着便一马当先向前。 谢兰馨本以为他不肯的,听了此言,便忙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跟了上去。 月白便看着前面顾谨的身影,赞了一声:“顾世子真是好人呢!今天还好有他帮忙。” 谢兰馨心里赞同月白的话,嘴上却没有应。 月白见小姐表情不虞,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有了顾谨带路,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刑部大牢外。 月白往外一看,便看到了不远处停在那儿的谢府的马车,忙推谢兰馨:“小姐,你看,夫人们的车子在那儿呢,你说咱们进去,会不会遇上夫人?” “那是肯定的啊。”谢兰馨倒没什么担心的,看到就看到了呗,到了里头,娘还能怎么样,总要让她说上几句话吧。 可月白却苦着脸道:“那怎么办,夫人一定要责罚我和爹爹的!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能前功尽弃!”谢兰馨哪里肯依。 “可是我不敢去见夫人啊!”月白道,“还有,会不会夫人见到小姐,生气之下,一句话也不许小姐说就带你回府啊。” “这也是有可能的。”谢兰馨想想道。 “所以咱们还不如回去。” 月白的爹倒是道:“见到夫人怕什么,好好认个错就是了。之前没能劝阻小姐,这会儿后悔有什么用?错还是错了,就算夫人不知道,你就算躲过去了?还不如这会儿进去,不管如何,一会儿一道回去,也安全一些。” 谢兰馨觉得他说的也是,只是却又担心如月白说的一样,被娘逮住了,一句话也没说就被带回家,不等于白跑一趟。 顾谨听到她们的争执,便道:“既然这样,你们不如旁边躲躲?”他本是开玩笑的,结果谢兰馨和月白都觉得很有道理,便吩咐车夫:“且把车子赶边上一些,先等娘他们走了。” 月白的爹自然没法拒绝小姐的要求,劝说了不听,便只好依言把车子赶到一边去了。 顾谨无语地看着她们躲到了一条小巷道里去,怕她们出事,只好也跟着过去。 他刚走开,钟湘她们一行就从里头出来了,个个都眼睛红肿,依依不舍的,在门口驻足了片刻,才登上马车走了。 谢兰馨远远看到,不由也眼睛有些湿润,嘀咕着:“也不知道爹爹和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顾谨便道:“你此番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一时钟湘她们的马车走远,谢兰馨他们的马车便重新驶回刑部大牢门口。 月白先行下车,把谢兰馨给搀扶下马车,主仆看着那高高地门墙,威猛的兵士,不由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地都看向顾谨。 正巧守门的一个叫李显的小头目眼尖,认出身着金吾卫制服的人是顾世子,便过来打招呼:“顾世子,今儿可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的?”言语间与顾谨似乎颇熟悉。 顾谨便道:“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探个监。” 第71节 李显见谢兰馨主仆,神色就有些犹豫:“顾世子要进去呢,自然没什么话说,只是这两位,不知是何来历?” 顾谨便道:“这是谢翰林府上的公子。” “可是,谢家的家眷刚刚才来探过监啊。”李显不由地打量了一番谢兰馨,仔细一瞧,见她果然和那位谢二少爷有几分相像,倒信了几分。 这时,顾谨又解释了:“这位小公子年纪小,夫人并不愿他来,因而才偷偷地托了我,还望李大哥通融一二。”顾谨说着,又悄悄地塞了一个银锭给他。 李显看着那明显地男生女相,也猜出了几分,便笑了笑道:“顾世子实在客气了,既然您都开了口,还有什么不成的,你们进去吧!不过时间可不能太久,不然小的就难做了。” 李显见顾谨亲自送她过来,还这么客气帮忙说话,便也愿意行个方便。 “多谢了。” 谢兰馨和顾谨正要进去,突然旁边有人叫他们:“前面的几位,请等一等!” 谢兰馨转过头,就见离这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跑了过来。那辆马车刚才和她们一起到的,不过车上一直没什么动静,谢兰馨他们只当时同样来探监的谁家亲眷,也就没有多留意。见人家突然有人过来把她们叫住,几人都觉得十分奇怪,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问她:“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 那丫鬟有些犹犹豫豫地,时不时回头看那马车几眼:“这个……” 顾谨有些不耐烦了:“有什么事快说,没什么事别拦路!”这时候便显得他的脾气和当年有点相似了。 那丫鬟本来就胆子不大,见他态度不好,更不敢说了。 还是谢兰馨和颜悦色地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快说呗,我们急着进去探望亲人,时间有限,耽误不得。” 这时,那边马车上的人似乎察觉这丫鬟不靠谱,又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与这位丫鬟一样的打扮,另一个却衣着锦绣,显然是个小姐,只是戴了帷帽,并看不清容颜。 这主仆两走过来,便向谢兰馨和顾谨略一福身:“两位公子,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两位既然去里头探望亲友,不知道能否打探一下谢翰林家诸位的消息?若有打点所需钱物,小女子愿一力承担。” 谢兰馨惊讶地看着她:这……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探望自己的家人? “不知这位小姐和谢家是何渊源,为何不亲去探望?”顾谨问出了谢兰馨想问的话。 谢兰馨便把目光看向那位小姐,可惜看不到她的容貌,不过听声音却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那位姑娘似乎有些迟疑:“小女子家中与谢家有亲,只是一介弱女,毕竟不大方便入内探望,还是有劳诸位了。” 顾谨盯着她和那边的马车看了一会儿,就在那小姐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才道:“既如此,小姐便且在外稍候。” “多谢公子!”那位小姐欢喜,谢了又谢。 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便问:“不知公子需费多少银钱打点?” 顾谨便道:“此不过顺便之举,不必再费银钱了。”说着便扯了谢兰馨往里头走,向她们告辞,“时候不早,我们先进去了。” 谢兰馨被他扯到里头,才悄声问他:“怎么,你认出她是谁了?”还是说顾世子如今真成了热心人了,见到谁有难处,都要帮上一帮?似乎不像呢,不然早该一口答应了。 顾谨朝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猜猜。” “我怎么猜得到。”谢兰馨已经猜了好久了。 “未来的姑嫂见面,居然谁也不认识谁,传出去,也是一桩笑话吧。” “啊,你是说……”谢兰馨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是……她是临颍县主?” “不然还有那个贵女悄悄来打听你家情况,还不想叫谢家人知道。” “怪不得呢……”谢兰馨一想,便完全明白了刚才那主仆犹豫迟疑的原因了,原来是不好意思啊。“看来我嫂嫂还是蛮关心我家人的啊。”谢兰馨有点儿惭愧,因为爹爹和大哥出事,自己可完全忘了大哥的婚约,根本就没往这方面去想。 ☆、第一百零八章 刑部大牢 谢兰馨和顾谨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刑部大牢里头。 暮春三月,天气和暖,这天暖日融融,又是正午时分,在外面时,谢兰馨还觉得自己今儿穿的春衫有些厚了,然而一进入狱中,她便觉寒意森森,刚踏上通往一间间牢狱的那窄窄的甬道,就不由地住了嘴。 牢中光线昏暗,谢兰馨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带了几分怯意地打量着甬道两侧那一间间牢房。 那些或坐或站的囚犯,听到动静,不少人便朝她们看过来,有的只是淡漠地看那么一眼,有的则激动地扑过来,抓着栅栏大喊:“冤枉啊!冤枉!”还有些只是麻木地看着某个方向,呆呆的出神,丝毫不为外界影响。 谢兰馨心有戚戚然,不由自主地和月白两个都缩在了顾谨的身后。 看到牢中的那一幕幕情形,谢兰馨终于明白,为什么娘不让她来,她想,若不是有顾谨陪着,就她和月白两个,只怕这会儿腿都软了吧。 顾谨本来快步走在前头,见她们越走越慢,感觉到她们的怯意,便拉了她一把:“走快点啊,你爹和你大哥就在前面了。” 虽然他的口气并不是很好,但谢兰馨却觉得得到了一些慰藉,也许能够快些见到爹和大哥在前面等着这个消息,叫她鼓足了勇气,便跟上了顾谨的脚步,快步地走向里头。 谢安歌和谢云轩他们并没有关在一处,作为还没定罪的四品官,谢安歌的待遇比之前谢兰馨她们见到那些囚犯要好许多,他是单独一间囚室,室不足方丈,顶上窄窄的一小扇窗子,还能斜进来一点儿阳光,与那些不得不席地而卧的囚犯相比,他还有一张三尺宽的简陋的木板床,床上的铺盖看着也是干净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换上的。 此时,谢安歌正坐在那床上,倚靠着墙壁,手拿着一卷书,专注地看着,恬然自安。 顾谨来看他,就不免心生佩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来容易,能做到的有几个?这位谢家表叔,似乎从来都是这般淡定从容的,丝毫不觉得如今即将面临丢官去职,甚至流放是多么严重的事。 他记得第一次来看他时,那时候条件比现在更差些,这间单独的囚室,虽有床,却只是一块木板架在两条长凳上,上面铺着些稻草,不知道积了多少尘垢,气味颇不好闻。 他可是知道,这位谢家表叔,有那么一位祖母,生在富贵乡,由幼及长,除亲人亡故外,并没有吃过多少苦头,此番身陷囹圄,是他第一遭落在这样窘迫的境遇中,然而他面不改色,用那些稻草擦拭了一番床板,便坐卧如故,似乎坐卧的不是破旧的木板,而是锦绣床榻。 用餐亦是如此,食那些简陋粗糙的饭食,一如佳肴珍馐,细嚼慢咽,每餐定量。 谢兰馨却想不到佩服之类的,她看到她爹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早心疼了,忙叫他:“爹!爹!阿凝来看你了。” 谢安歌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妻子刚刚来看过他,这时候女儿怎么会来? 刚才没见着女儿,他也是极为想念,不过他也觉得这样的地方,不应该叫娇滴滴的女儿来,因而也不觉得多遗憾,只是听妻子描述起女儿在家里做的事,不免也勾起了对女儿的思念。 此时听得叫声,心神虽从书本离开,视线却依然在书本上,并没有抬头看。 “爹,阿凝来看你了!”谢兰馨不由又提高了些声音再一次唤他。 谢安歌这才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的女儿,又惊又喜:“阿凝,你怎么来了?”但随即想到这里的粗陋和阴寒,便皱着眉,不悦地训道:“你娘不是说让你好好呆在家里,这里可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爹,阿凝想你和大哥,这才忍不住偷偷来看你们嘛!” 谢安歌这才注意到谢兰馨此时是一身男装,“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啦?” “当然是为了出门方便嘛!”谢兰馨故作高兴,像往常一样跟爹说话的口气,还特意在她爹面前转了一圈,“爹,你看看,阿凝穿这样好不好看?”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比你哥哥们要俊多了。我家阿凝穿什么都好看。” 谢兰馨听了继续臭美,一副骄傲小孔雀的模样,道:“月白说我穿这一身特别好看,比女装好看多了呢!” 谢安歌见阿凝还像往常一样天真烂漫的说话的口吻,却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阿凝这是想逗他开心呢! 谢兰馨见她爹眼中泪光闪闪,不由得一愣,“爹爹,我好想你和大哥,爹爹你瘦了好多呢!” 谢兰馨近前细看,越发觉得谢安歌受了大委屈,“爹,你受苦了!” 谢安歌抚摸着她的头,微笑着道:“爹这算什么受苦,不过行动不自由,吃住略差些罢了,倒是我儿在外辛苦了,听你娘说,这段时日,你主持家事,十分能干。” 对于女儿,谢安歌向来有三分好,便要夸十分的。 谢兰馨便不好意思地道:“我算什么能干,许多事还不是那些姑姑姐姐们做了,我不过瞎指挥罢了。” “不错了,不错了,一般人家的闺女,哪有我们家阿凝这么本事……要是再乖一点,不乱跑,就更好了,”谢安歌末了才轻描淡写地批评她一句,“这样的地方,不是你们小姑娘该来的。” 谢安歌不用问,便知道定是因为她娘不允许,自己偷溜来了。 “爹都在这儿这么多日了,女儿来看看你有什么?”谢兰馨便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爹爹才能出去。” 说着又从月白那里把提篮拿过来,打开来,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爹,娘给你带了许多东西了,我就少带点了,我给你带了些你喜欢喝的竹叶青,不过你要少喝点儿哦,还有啊,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些糕点,这样的天气,总能放个几天,爹爹多少吃些。我知道您在狱中,一定许多都吃不惯的。” “好,好。爹算是又口福了。”谢安歌觉得女儿真是孝顺贴心,又安慰她,“阿凝别担心,用不了多久,爹就能出来了。” 谢兰馨便道:“真的吗?可是,不是说安远伯父舞弊已经认罪了吗,爹爹也要受牵连的啊。” “只是受些牵连罢了,最多不过罢官,也没什么要紧,阿凝总不在意有没有官家千金的身份吧?” 谢兰馨忙摇头:“我只要爹爹和哥哥好好儿地出来,别的有什么关系。” “是啊,到时候爹爹不当官了,咱们去江南玩好不好,阿凝以前不是很向往的吗?” “恩,好啊,我喜欢江南,其实不去江南,回玉溪村也没关系。” 父女俩说笑了好一会儿,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儿还有旁人在。 当然,月白作为丫鬟,本就不会插嘴,而顾谨,早就避让在一边,任他们父女畅谈了。只有引路的李显,瞧着时辰不短了提醒顾谨:“顾世子,不是说还要去看另一位的么,这可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再不去,你们就该离开了。” 顾谨便又递块银子给他:“李大哥,劳您的驾了,你再宽容宽容,我呢催促催促。” 李显推让了一番,才收下:“再宽限,时辰也是有数的,您还是快着些。” 顾谨便应了,上前去打招呼:“世叔,世妹,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是呢,阿凝,你该回去了,”谢安歌反应过来,又向顾谨道:“慎之,有劳你了,小女鲁莽,却要劳你费心好生送她回去。” “世叔放心,小侄明白。” “爹,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啊。”谢兰馨依依不舍,泪眼汪汪。 谢安歌忙道:“不必再来了,来这一次也就足够了。” 顾谨便道:“你还想世叔在这儿呆多久啊。” 谢兰馨便擦了泪,笑道:“也是呢,那下次爹出狱,我来接你啊。” “不必不必,你乖乖儿在家呆着就好了,爹又不是不识路。” 别过谢安歌,谢兰馨随着顾谨转来转去转了一会儿,才到关押谢云轩的那处牢房。 为了避免串供,谢云轩虽不是单独关押,却并不是和其他举子关在一处,而是和别的囚犯关在一处,见了谢兰馨,谢云轩很是惊讶:“妹妹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又忍不住说顾谨:“顾世子,你怎么把我妹妹带这儿来啊!” “这跟顾世子无关,是我自己想见爹爹和你,才偷偷溜出来的。我是因为不认识路,又正巧在半路上碰到顾世子,才托他带个路的。”谢兰馨忙解释,又娇嗔,“大哥难道不乐意看见我吗,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杏仁酥、红豆杏仁糕还有百果蜜糕,对了,还有一小瓶今年我新制的桃花露。” 谢云轩却不像谢安歌那么好安抚:“这些等我出去吃也是不迟的。”又向顾谨致歉:“顾世子,方才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你了。” “世兄客气了。”顾谨还礼,“世妹既然来了,错便也错了,你们还是先一处说说话吧。” “是啊,大哥,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呀。”谢兰馨撒娇,“有什么错,等你出来再说好不好?到时候我一定乖乖听你训个一天,现在,你还是先尝尝我的糕点吧。” 与谢兰轩同牢房的一个年轻人也道:“是啊,谢举人,你应该要惜福,有你娘和你妹妹接连来看你,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谢云轩便分了些糕点给他:“那让你也沾点光。” “多谢多谢。” 那年轻人笑嘻嘻地接过糕点,便吃了起来,不住地赞谢兰馨手艺好,惹得谢兰馨和顾谨都多看了他好几眼。 谢云轩便也在谢兰馨的催促下吃了点儿,不过他毕竟正午的时候刚享用过娘送来的佳肴,此时也还不到饿的时候,食量有限,略吃了几口,便罢了。 抬起头时,却见谢兰馨一直盯着他看,不由奇怪:“怎么,我脸上有东西沾着么?为何妹妹这样看我?” 第72节 “没有呢,”谢兰馨笑眯眯道,“大哥,你猜猜我刚才外面看到什么人了?” “这如何猜得出?” 谢兰馨也没有吊他胃口:“是临颍县主哦,她在门口徘徊了好久的,不敢进来,就托人打听一下你和爹爹的情况。” “托的不会是你吧?”谢云轩很是意外,县主居然想来看他,心中对这个未婚妻多了丝异样的情绪。 “是啊,这样的举手之劳,我当然要帮忙喽!” “你别戏弄人家就好了。”谢云轩看她那鬼灵精的样子,摇头道。 “大哥你真是的,媳妇还没过门呢,你就替她说话了!” 谢兰馨虽嘴里这么说,却巴不得谢云轩对他的未婚妻好感多一些。她是知道谢云轩对徐素绚有着好感的,就担心谢云轩放不下。 谢云轩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摇摇头,拿谢兰馨没有办法。 ☆、第一百零九章 改变 见过爹和大哥,谢兰馨心下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觉得没那么忧心忡忡了,爹和大哥虽然略憔悴些,精神却不错,并没有失去他们的气度。 既然他们在牢里都能那么坦然无惧,她在外头自然也要心态放宽,不能那般慌乱不安。不管结果如何,只要爹和大哥是清白的,只要他们没有消却他们的意志,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毕竟此番再差的结果,自家最多也只是变成布衣之家,但家尚在,钱财又充裕,姻亲也只有一些趋炎附势的,这便很好了啊。 这般想着,她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看着走在前头的顾谨,谢兰馨忽然想起爹爹对顾谨的称呼,好奇地问道:“顾世子,我爹爹为什么叫你慎之?”刚才她就存了疑惑,只是没有顾得上问。她可是记得他的大名叫顾谨,小名叫鹤奴的。 顾谨便回答说:“这是我的字,我从北疆回来之后,祖父就提前给我行了冠礼,给我取字‘慎之’,并正式为我请封世子。世妹以后也可以称呼我为慎之。” 至于“鹤奴”什么的称呼,还是忘了吧。嗯,他也应该和祖父舅舅他们再强调强调,不许再称呼自己的小名了,不是说自己成年了么,那就别再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啊。他想到祖父说的那句“行了冠礼,你以后就是成年人了,该负起责任来来了,不能那么行事无忌了”,便不由撇了撇嘴。 “我大哥还没有字呢,你居然就有了。”谢兰馨当然知道顾谨之前并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所谓的“世子”之称,不过是大家胡乱叫着的。其实么,他最多能称世孙,毕竟他的祖父还是靖平王,他去世的父亲才是正式得过册封的世子。而他还有一个如今已不知道踪迹的亲叔叔,论起来,没有皇上的旨意,还真不知道世子会是谁。不过现在,总算是实至名归了。 顾谨便道:“我家的情形,世妹也是知道的,祖父年老,我自当早一点承担起家中的重担来。” 谢兰馨点点头:“是呢,顾王爷年纪的确不轻了。”果然年纪大了些,懂事了呀,真不像当年的混小子,瞧着倒有几分自家大哥的沉稳了。嗯,二哥也没有被他比下去呀。 闲聊了几句,便到了门口,外头临颍县主主仆几人等得心焦死了了,若不是一直没错眼的盯着门口,确信没人离开,又知道刑部大牢并没有另外的出口,还真当自己被人戏耍了。 见到谢兰馨和顾谨出来,几人都是眼睛一亮,忙迎上前来,殷切地望着他们,虽未说一字,但那情形已经将她们的态度表现无疑了。 谢兰馨既然知道这一位将来不出意外便是自家嫂子,自然不会吊胃口,便忙上前告知了她们想知道的事情:“谢大人和谢公子都很好,今日谢府的人刚来看过他们。” 这简短的话语,并不能满足临颍县主的疑问,但她也不好意思多问,便谢过了谢兰馨,犹犹豫豫地和仆婢们离开了。 顾谨便道:“世妹这么做,也不怕将来临颍知道真相好为难?” 谢兰馨便道:“我又没做什么,只是没有告诉她身份,说话说得简短些罢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啊,她也没告诉我身份呀。” “果然小姑子难缠么。”顾谨见她笑眼弯弯,不由开了句玩笑。 谢兰馨并没介意他的玩笑,还道:“天底下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姑子也是少有啦。” 顾谨想说“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他毕竟还记得当年小阿凝的刁蛮,现在又还不算很熟悉,不敢再往下开玩笑了。 “快上车吧,令堂在家只怕都等急了。” 顾谨催着谢兰馨上了车,自己骑着马,护送着她回了家,谢兰馨自然又谢了他。顾谨看着她的车子驶进谢家,才掉头离开。 因为是顾谨相送,谢兰馨便是从前门进的家,因而一下车,家里人便都知道了。 谢兰馨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面不改色地穿过惊讶地朝她打招呼的仆人,去找她娘。月白的爹安全的把小姐带回来,也放了心,至于夫人怎么处置,他倒不怎么担心,自然地就回自己的住处了。倒是月白,一直苦着脸,跟在谢兰馨后面,觉得马上就要遭殃了。 才过了穿堂,就见谢月牙和谢颜清等人正在游廊上坐着,好像等着她回来一样。 见了她这身打扮,谢玉珠倒是眼睛一亮,冲过来便道:“阿凝,你这身真好看,我乍一眼还以为哪个陌生的少年郎呢,还想着,怎么和兰轩哥这般像呢。” 谢兰馨便笑道:“你若喜欢,我叫人给你也做一身,什么时候咱们穿着男装,叫哥哥们带我们去玩啊。” “好啊好啊,”谢玉珠很是赞同,但马上就情绪低落下来,“只是我爹爹还在狱中呢。” 谢兰馨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谢月牙问:“阿凝,你刚才去了哪里?是不是刚从刑部大牢回来?”语气颇为咄咄逼人。 谢兰馨便也没好声气:“这与你何干?难道我去哪里,还要向你交代不成?” “这么说,你是真去了刑部大牢?” 谢兰馨坦然道:“是啊,我是去刑部大牢那边看望了我爹和大哥。怎么,我去不得么?” 谢月牙便有些得意的样子,转向谢颜清等人:“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她果然是背着我们去了。” “月牙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什么叫背着啊。”谢颜清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阿凝毕竟也是瞒着婶婶偷溜的,难道还要把我们都叫上不成?那还能去得成吗?” 谢颜清颇不耐烦,谢月牙非要拉着她和玉容她们,说要看看阿凝的真面目什么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折腾个什么劲。她觉得自己之前一时头昏,被她三言两语说得对谢兰馨一家产生芥蒂,真是傻透了。现在知道真相,知道父亲的情况,理智回笼,便觉谢月牙一家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谢兰馨她们家已经对她们够好了,好得她们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那么理所当然的,好像欠了他们似的。 谢玉珠也道:“对啊,早说了你想去,自己去就成的。你上次去看放榜,不是也没和阿凝她们说一声就去了吗?你不是把谢兰馨家当成自家一样了吗?府里的仆役你尽情使唤呗。”说到后面已经有是在讥讽了。 谢兰馨便笑道:“月牙姐,你这事怪我没带上你喽?也是,以前我做什么事,几乎都带着你,觉着你是客人,客居在我家,不能叫你觉得寂寞,结果久而久之,却叫你觉着我这么做是本分了,真是对不住啊。” “你们……你们……”谢月牙脸色变了又变。 谢玉容担心她发作,忙拉了她一把,又在其中转圜道:“好了,快别说这些了,阿凝还要去换衣裳呢,咱们在这儿说话也不大方便,再说,阿凝回来,婶婶定知道了,一定在等着呢,咱们还是别拦着她说话了。” “对哦,阿凝你快去见婶婶吧。”谢玉珠忙道,“回头我再找你说话啊。” 谢兰馨朝她点点头,向她们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再寻你们说话。” 只不理会谢月牙。 谢月牙见她要走,忙伸手拉住她。 谢兰馨看着被扯住的衣袖,语气平平地问:“月牙姐,你想如何?” 旁边月白并谢颜清等担心谢月牙动起手来,忙都上前来,想要把她们格开。 见大家防贼一样的防着她,谢月牙脸色又变了变,眼看谢兰馨扯回袖子,大家又要将她拉开,忙道:“阿凝,你……你别误会,我只是……我只是……”她觉得有点儿难堪,但还是道:“对不起,阿凝,我这段时日情绪不大好……但是,但是你也应该理解,毕竟我爹身陷囹圄,我情急之下,胡言乱语,你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大家都没想到她竟会道歉,这倒是出乎意料,一时都沉默了下。 这当儿,谢玉珠的嘀咕便分外清楚:“谁家不是爹爹身陷囹圄啊?怎么都没像你这样胡言乱语的,再说,我们爹出事,还不是被你爹连累的!” “玉珠!”她姐玉容忙拉住她。 谢兰馨微笑道:“我没放在心上啊。只是我还要去见我娘呢,先走了啊。”这么不诚恳的道歉,自己就不真心的收下了吧。 谢月牙被噎了一下,但也无可奈何。 谢兰馨回房换了衣裳,被天青逮着,好一通埋怨。她拉着天青赔了个不是,便忙脱身去见见她娘,把月白留给天青教训。 原以为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见钟湘时,谢兰馨还是一阵心虚,给了她娘一个大大的笑脸,撒娇地叫了声:“娘!”便低着头,做鹌鹑状,等着她娘训她。 钟湘看着乖乖听训的女儿,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以后万不可就这么带两个人就往外跑了。”便轻轻地放过去了。 谢兰馨本以为会被娘骂一通,结果这么容易的过了关,倒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娘。 钟湘便点着她的额头,没好气地道:“你呀!真是叫人操心!” ☆、第一百一十章 脱罪 钟湘便问起谢兰馨去探监的情形,谢兰馨一一说了,末了忽然想到在刑部大牢外面碰上的人,便道:“娘,你一定猜不到我今天在刑部大牢那边碰见谁了!” 钟湘颇不在意的口吻道:“你还能遇着谁了?” “娘,是临颍县主。” “难为这孩子了,我先还怕她听到你大哥此番遇到的事情,这婚事会有波折呢,没想到临颍县主也是有个有心的小姑娘。” “是啊是啊,娘你是没瞧见,我看那临颍县主对大哥可关心了,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都恨不能亲自去牢里探望大哥呢!” 钟湘对这门婚事越发觉得满意了,只是刚才她注意到阿凝能进刑部大牢,全亏了顾谨的帮忙,又想到顾谨这段时间对他们谢家的帮忙,心下暗暗感叹着:这番真是多亏了他。 谢兰馨问:“娘,现在这样子,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啊?”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她爹和哥哥,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出来,可看现在的情形,却不大可能了。 钟湘便道:“眼下也只能是尽力脱罪了,丢官去职没关系,只要不背负污名就好了。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你大哥的功名,也当尽力保全,最少最少,也要让他以后还可以再考,哪怕这当儿功名都革了,只要不禁止他重新再考,不过也就耽误个几年,云轩的心气,我是不用担心的。”虽然功名如浮云,不过毕竟他们又不过隐居生活,总要和外界往来的,有个功名,总是方便许多的。 谢兰馨点点头:“我看爹爹和大哥一点儿不沮丧呢。”又关心地问钟湘:“对了,娘,你和伯母们一起去探望的,回来后,伯母们有没有吵你啊?”她想到之前谢李氏的大闹,就皱起了眉头。 钟湘便道:“她们还能如何,不过求我尽力想办法,保全性命,早日脱身出来,至于功名已经不想了。” 大约在牢中和各自夫君好生交流过了,谢颜氏、谢余氏尽管都眼泪汪汪,为夫君担忧,但神情镇定许多,回来后便极诚恳地向她道谢并致歉,又求她想想办法,救他们一救。便是谢李氏,也没有再吵闹,同样言辞卑恭地求她。 钟湘自然都答应了下来。 反正在为谢安歌和谢云轩脱罪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也会叫他们也脱罪,不能撇开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痛痛快快答应下来,免做恶人。 至于谢安远,既已认罪,就不必管他了,至多看在同是姓谢的份上,保住他的命罢了。 这一点,看如今皇上并不严苛,大约能做到的。 谢兰馨听了钟湘的打算,便把其他人放下了,只担心她哥:“大哥的功名真能保全吗?” 如果大哥没了功名,如何娶县主。 钟湘就道:“这却难说,只能是尽力罢了。难得豫王和县主有情义,我家自然也要不辜负她。你舅舅和兰轩已经想办法做这件事去了。” 虽然豫王说过许多次,云轩的功名不保,也愿意将孙女嫁给他,但钟湘却觉得这门亲事本就是高攀了,如果云轩真的成了布衣,便是短时间内无事,久而久之,这么不相称的婚事,总会有些问题出来。 有一点就够县主受的了,嫁给一个布衣,她怎么和原先的那些小姐妹们交际? 便是谢云轩有才又貌又如何?没有差不多的门第,大家哪会像之前一样,把他作为最佳的女婿人选。 第二日的朝堂上,宁国公联络朝臣为谢安歌说情,率先站出来道: “谢翰林此人,如明月清风,不屑做这舞弊之事,且二子本身出众,也不需舞弊。至于有族人舞弊,谢安歌虽有管束不周的责任,但不能因此就定他舞弊的罪名,也不能因此革除谢云轩的功名。” 而谢兰轩则联络了同窗老师,联名上书,力证谢云轩学业出众,品行优异,会试取得的成绩,绝不是作弊而而来,若是因族叔之累,而导致没了功名,于他何等无辜?于国亦少了个人才。 朝堂争议不休,未能立刻定罪。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结案 “吴驰仁”被抓后,很快就招供了自己在京中行骗的事. 第73节 真相顿时大白,消息传出,京城哗然。 把谢安远之前认罪的事,和“吴驰仁”的供诉结合起来,这件事情就很清楚了,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驰仁”的骗术其实也并不是十分高明,不过是和同伙在观察了一番后,在那些看起来富贵、爱夸夸其谈又好面子,对着同窗好友时一脸自信、背地里却为科考担心的人面前,故意演个双簧,表示自己有门路,只要文章不是写得太差的,就肯定能中这次的会试。 谢安远在京中三年,别的没有什么长足的长进,吃喝玩乐等方面却已非吴下阿蒙,他的四季衣衫是谢府提供,虽不是十分的华贵,但也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寻常出手又大方,因而他是最先被盯上的其中一个。 当然,平素和他往来的那几个举子,也一应被盯上了。 “吴驰仁”踩过点后,知道这些人都是些小有资产,又没什么背景的,谢安远背后的谢府,虽然后台挺硬,但谢安远本身说来不过是谢府的一个远房的族亲罢了,且听他平时的言语,似乎关系一般。 而其他几个举子,要么是外地的富家子,要么就是本地的没落官宦子弟,都是些上不上下不下的人物,本身的学识属于半桶水晃荡的那一类,不动他们的脑筋,动谁的脑筋。 真的受大家族重视的出息子弟,“吴驰仁”才不敢下手。 因此上,其实谢安远被盯上,与他平日的为人有很大的关系。 一切都安排好后,“吴驰仁”和几个同伙便开始了行动。 于是,谢安远等人“无意”中听到这么个能中会试的“小道消息”,又听到“有人”悄悄议论说“吴驰仁”就是今科主考官礼部的吴尚书的侄子,便都信了。 几个举子就抱着试试看的心去跟“吴驰仁”交好,又试探地问起这个门路的事,“吴驰仁”故意推脱,矢口否认,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又故意“背后”抱怨,说不该酒喝多了说漏嘴什么的,让他们就更加相信有这么一回事了。于是,他们更是一团热火地去请“吴驰仁”喝酒、玩乐,一步步地与吴驰仁“亲热”起来,不久便成了好友。 于是么,谢安远几个举人的财物,就在“吴驰仁”“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都到了他的口袋里了。 在这期间,谢安远本来也没有十分热心结交“吴驰仁”。 他知道可以买通考官后,曾想过谢安歌和吴尚书挺熟的,要不要通过他去结交主考官。 只是后来又想着谢安歌自己有儿子,又有这么多族兄弟,凭什么为他去做这样的事呢。 再说,谢安歌这个人,在他看来,很是死板,对儿子都说什么,能告诉你考官的偏好,就已经算是尽心了这样的话,又怎么会做收买考官的事,就算他真收买,照他那个大义凛然的样子,为了不走漏风声,也不会告诉他。 而且,他总觉得,谢安歌不是很高兴他考中进士的样子,不然,为什么上次会试的时候,他一点不上心,而且这么多年,也没有怎么指导自己,都是靠自己和别人会文什么的来学习,弄得自己进步不大,要不然也不会想着走捷径了。 还有啊,谢安歌把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送进了最容易出进士的齐贤书院,却没有把他和他的儿子送进去。 要不然,他也不会比谢云轩差的啊。 在年后,谢云轩和他们一起备考的时候,他就和谢安和等人感受到了和谢云轩的差距,他不想着自己这三年没有用心,只觉得是谢安歌没有尽心。 却不想想,谢云轩兄弟是自己考进齐贤书院的,并不是托了谢安歌的面子,而且谢安歌平时也不是不指导他,只是他经常和那些所谓的文友们进行所谓的会文。 而谢安歌虽说算不上什么重臣,但好歹如今也是个四品的官了,那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他,天天上赶着的指导他。 毕竟不过是个族兄,又不是亲弟弟或者儿子,为人兄长为人父亲的要加以管教。再说,谢安歌也好言说过他多次了,他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又怎能怪得旁人。 谢安远的这些想法,亏得没叫谢兰馨一家知道,不然真的会放手不管,随他去死。 尽管如此,但知道谢安远因为听信吴驰仁的谎言,逐步上当,把身边的财物,基本拿去买这个“名额”,结果买回来一场大祸,还是让钟湘气恼不已,对着谢兰馨骂了谢安远好几句“没长脑子的糊涂蛋”,要不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被牵连着,钟湘真想不管他。但现在却脱不了这层关系,哪怕现在就叫族长把谢安远一家除族呢,也晚了。 谢兰馨碍于毕竟是长辈,不大好说什么,再说,她看她娘的神色,就知道,等这件事情平息后,肯定会有后招等着他们的。 若是以前,谢兰馨还会想着劝劝娘,给他们留条路,但现在,谢月牙已经把自己对她的这么几年的交情一次性的磨光了,她不煽风点火已经大度了。 当下里,她不过亲手泡了茶,小心地递给钟湘,劝慰她:“娘,您先喝口茶,消消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呢。” 钟湘“哼”了一声:“我不气,跟他们生气有什么用,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夫妇儿女都是缺了才智的。” 谢兰馨也是一般想法。若换了别人,谢安远入狱,便是怀疑谢兰馨家里弄鬼么,也不会就撕破脸啊,毕竟自家又没旁的能耐,想要把当家人捞出来,还要指望着谢家的。可她们呢,只凭着自己的一点儿猜想,就又哭又闹的,把大家的感情都消磨光了,如今又来俯就,自家可不懂什么以德报怨。 谢兰馨便道:“娘,待这事情了解了,我们就让安远伯父一家立时离开我们家吧!我也不想看到害了爹和大哥的一家人,再住在我们家里。” “放心吧,不需我们赶人,族长绑也会把他们绑回去,谢家的族规还等着他们受呢。”要不是怕人家说自家落井下石,钟湘早就想和人撇清关系了。 果然,待玉溪村谢家的族长谢安车知道真相后,几乎气得吐血,怎么有这么一个糊涂的族弟,舞弊也就算了,还被人骗,真是傻到了极点。 只是现在,还要先把人给捞出来,这不能不叫人更加郁闷。 谢月牙自是感受到所有谢氏族人看她们这一房一日比一日不顺眼,谢府上下待她们也一日比一日怠慢,心中很是愤愤。对于新传来的消息,她是一句都不信的:“说我爹舞弊,还说上了骗子的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那什么骗子,肯定就是她们收买了的,不然怎么就指着爹一个!” 谢李氏沮丧着脸:“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这般有权势,想要诬陷一个人简单得很,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了。族长又不帮我们说话。他们这是知道你爹不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呢!” “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等爹爹放出来,我们再不与这帮子小人为伍!”谢月牙红着眼睛,细白如米粒的牙齿咬得死紧,眼中都是满满的不甘心和恨意。 谢李氏忙道:“你爹千叮咛万嘱咐,别和他们对上,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要忍一时之气。” “娘,我知道的,我不会再和阿凝斗上的,我天天给她赔礼求情!”谢月牙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现在咱们就指着他们把爹爹弄出来,也只好忍气吞声了。等过了这一节,将来慢慢再说。” —————— 刑部和大理寺那边,经过一番审查,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吴尚书并没有收受贿赂,一切不过是骗子行骗时故意攀附而已,因而吴尚书很快被释放,并官复原职,其他受牵连的学子也同样被放了出来,谢安歌等人还有那么多的旁证,可证清白,自然也在释放之列。至于谢安远,不好意思,虽然他是受害者,但他想要舞弊却是实情,自然没被释放,至于刑罚,还没有最终决定。 一场舞弊案,变成了一场诈骗案,这当然让许多人庆幸,也让许多人不满。 特别是谢安歌,因着谢安远的缘故,还是被攻击,说尽管没有充足的证据,但既然谢安歌和吴尚书的交情在那里,有那么多的谢家人考中,还是有嫌疑。 为谢安歌说话的,当然就要说,没有证据,凭猜测臆断,就和以莫须有罪名杀人一样。 而外面的落第举子,得知这么情况,许多人也是极为不满的,又有人鼓动,因而又闹起事来。 谢兰馨一家日日等着案子判定下来,眼看着局势一步步往好里走,府上人人都添了笑影。等到了消息传来,说谢安歌等人将要被释放出狱,更是除了谢安远这一房外,人人欢喜。 谢兰馨欢快地在自家房里蹦跶:“太好了,爹爹终于可以回家了。”又轻快地去寻她娘,问她:“娘,咱们什么时候去接人呀?” 钟湘眼睛湿润,想来也是因高兴的,眉梢眼角都是欢喜:“如今只等正式文告贴出来,告诉了我们日子,就好去接人了。想来也就这两天了。” “唉,怎么不是今天就能去接啊。”谢兰馨迫不及待,“爹爹他们在狱中少呆一天也是好的啊。” “真是急性子,这事儿能这般解决就不错啦。”钟湘笑道,“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你不如想想,等他们出来,怎么为他们调养。” “我早想着啦,各色菜单准备了好几十张呢,就等他们回来,叫大夫把了脉,看看该补些什么。” “这便好。”钟湘只觉女儿越发懂事了。 谢兰馨却又想到:“对了,娘,是不是还该准备些去晦气的东西啊?” “是呢,咱们要好好去去晦气!” 母女俩个一□□事务商量着,满怀期盼地等着文告发布。 待听得外面又乱了起来,谢安歌他们暂时不能从狱中脱身,阖府便如满盆子火浇了冷水,无人不沮丧,都担心这案子又要反转了。 便是谢李氏、谢月牙等人初时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头,但一想谢安歌出不来,谢安远就更加无法可想,也都是心有不甘的希望他们能早日出狱的。 一时间,宁国公等人又忙着奔走起来。 顾谨也不料临了临了还有这样的变故,见谢家阖府忧心忡忡,也紧张起来,回头便问计于祖父舅舅他们。他心下有些怀疑,吴王动了手脚,故意不叫事情好好的解决。 对于他的怀疑,吴王却淡定得很:“你这小子,怎么总把我往坏里想,都说了要报恩的,哪有故意折腾恩人的理。” 顾谨便道:“前头不是还放纵了‘吴驰仁’几天!若不是被我偶然间遇上,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叫人抓住他呢。” 吴王便笑道:“真是傻小子,若不是我故意引路,你真当你这般运气就找着了?” “看,你自己也说了吧?”顾谨不满地道,“舅舅你究竟想折腾些什么?” 吴王看他的样子,便不逗他了:“我也只是在吴驰仁这里卡了卡,好叫那些跳梁小丑都跳出来,哪有故意为难恩人的意思。若不是存心报恩,我只要不出力去寻访,就凭你自个儿和谢家那些人,难道真有那么容易就寻到线索?还不是要拖延良久?” 顾谨觉得也有理:“但是现在这情形,谢家又如何脱身呢?” “放心,快了,皇帝不是傻子,他也知道风声,一定会做出正确决定的,某些人恐怕希望要落空了。”吴王安了顾谨的心,又道,“我说你这小子,这么为谢家担忧做什么?听说你和谢家那个丫头相处得不错,难不成看上了她了?” 顾谨又羞又恼:“舅舅说些什么呢!怎么能拿人家女孩子开玩笑。” 顾守业也看了吴王一眼:“别拿小儿女取笑。” 吴王便摊摊手:“这有什么啊,大不了聘了那丫头来就是了。” “舅舅!” 顾谨被吴王这么一闹,便忘了问清楚这里头的究竟。等吴王辞别后想起来,不免暗骂这个舅舅滑不溜丢。但也明白舅舅并不愿说清所有情况,想来问祖父和表哥也问不明白的,只能自己揣测了。 心下不免也有些懊恼,自己还不够能干,还没到长辈把所有事都告知自己的时候,便只有静下心来,好生再去努力。 在这一片纷纷扰扰中,皇帝很快就下了圣旨,狱中所有与舞弊案有关但查无实证的都释放出去,并定于三月二十四日,本次科考的举子重考一场,届时,由皇帝当日亲自出题,写策论一篇。若落第举子中,在此次表现出众,便可参加殿试,而已经上榜的,若答得不好,也当黜落,若有明显文才不足的,便以科举舞弊论处。 圣旨一下,议论纷纷,但朝堂上暂时都闭了嘴,举子们也不再闹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还家 谢家人知道了圣旨的内容,终于都松了口气,按着告示上的时间,举家都去迎接。 其他人都欢天喜地的,唯独谢李氏和谢月牙不开心。谢李氏尽管对女儿说起来时记着谢安远的嘱咐,很是理智,要奉承着钟湘他们,但真到了此时,大家俱都兴兴头头去接人,独自家的夫婿在牢中不得放出来,还顶着那样的罪名,心中很是难堪,很想装病在家不去,免得看着人家一家团聚欢乐,自己只有眼热的份。 还是谢月牙劝了她:“眼下族长和几位有分量的叔伯都在呢,娘那里能够称病,他们不会体谅我们母女的苦处,只会说咱们不把自己当做谢家人。” “分明是他们不把咱们这一房当谢家人么!” 谢李氏虽这般说,还是和谢月牙一起去了,脸上还要装出笑容来,免得叫人说她们不给面子。 但钟湘和谢兰馨两个哪里看不到她们表情的僵硬,她们本就不稀罕谢李氏她们去接,此时便只淡淡地说了句:“嫂子,月牙,今儿外头只怕也乱团团的,不如你们在家歇着吧,我瞧着嫂子连日身上也不好。” 这些日子,因着不想看旁人的脸色,谢李氏多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窝在屋里,只叫谢月牙和姐妹伯母婶母们扯近乎,陪小心。大家大多知道她这病的根底,不过是为着不愿见人罢了,不过走过场地来望她一回,便不管她了。 钟湘为着谢氏族里这么多人在,也就当她是个真病人,给她请医延药,好吃好喝供着,落在族人眼里,又为谢李氏添了几分不是,而谢李氏听着那些温情款款的问候,不免真有了些病症。 此时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个儿身上,便勉强一笑:“今日这样的日子,我怎好不去,我不过是略有些不适,没有大碍的。” 钟湘现在正在欢喜头上,听她这般说,且先不去与她计较,没得为她耽误时间,她要去,便也安排了一辆马车与她。 谢兰馨在钟湘和谢李氏说话的当儿,又叮咛了留在家中的天青几句。 一时车马都备好了,大家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在府中家丁的簇拥护卫下,早早地便往刑部大牢那边去了。 因了舞弊之事,连累入狱的从考官到举子并如谢安歌这样的关联人物,总有个几十号人,这日正当放人了,哪家不早早来接?刑部大牢门口乌压压一片都是人,除了各家的家人外,总也有些看热闹的闲人。 钟湘他们的车,好容易才仗着自家人多,进到前头,那大门却还没开,所有人都挤在离着大门不远处眼巴巴地等着。一些衙役兵士们拦着不叫他们上前。 顾谨这日也被安排在这里巡视,约束着他们秩序,免得出什么乱子。见了谢家人来,也没有动声色,只叫了随身小厮墨雨,悄悄地找了谢兰轩说了几句,叫谢家人知道具体的时辰。 谢家得了信,都定了心等着。 不一会儿,便见得那两扇门开了,里头的人陆陆续续出来,各家的男人都蜂拥上前,顾谨喝了好几声,叫兵士们拦了又拦,才没彻底乱了。 谢兰馨这些女眷们自然没有下车,都是各家的男丁上前去接的,接了人,也不多耽搁,便往家里去,虽瞧着他们并不比当初考试的时候憔悴些,但毕竟这儿晦气,谁也不愿多呆。 谢李氏便低声地和女儿咕哝了一声:“兴师动众这么多人来,也不知为着什么。” 谢兰馨她们哪里不知道,在府门口迎就行了,她们又不方便下马车,但那时激动,哪里在家呆得下去呢,总觉得不来接便不安心的。 来接时,心急如焚;回去时,也十分迫切,因而慢悠悠可以行半个时辰的车,此番来回时加一加也不过差不多的时间就到了。 第74节 到了府门前,守门的远远地见着自家车来,便放了鞭炮,又从里头搬出几个火盆来,还在门前撒了许多的盐,等车上的人下来,齐齐恭迎他们回来。 谢安歌和谢云轩没料着竟有这个阵仗等着,都怔了怔,钟湘便忙下了车,叫他们:“都快跨了火盆,去去霉气!” 谢安车也点头:“弟妹想得周到。” 于是,大家都跨过火盆,踩着盐进了府,便是去接的人也不例外,接人的车子从偏门赶进去,也是撒了盐,还熏了艾草。 进了府,也不急着往里走,钟湘和谢兰馨母女早就安排了几间狭窄的屋舍,里头早准备了浴桶热汤,又叫各家的媳妇准备了里外的新衣,此时便叫几个狱中刚出来的,都先去沐浴了。这热汤却是艾草汤,也是驱邪去晦的。那些换下来的狱中的鞋袜衣物,便都投了火盆烧了。 一时各个沐浴了出来,都是新衣新鞋,虽然人还消瘦,却个个都精神了许多,因着热汤一熏,还有了些红润,只是人人都是一股子的艾草味儿。 一样样的去晦气的习俗做过了,大家才各回各房,都知道谢安歌他们几个必然心神疲惫,便都叫他们先去歇息一会儿,晚上的时候再一起喝酒压惊。 谢兰馨一家子回了内院,才都放了开来。 钟湘把父子两个从头打量到脚,只不住地说:“瘦了,回头好好地补补。” 谢兰馨瞧着爹爹和大哥,满心满眼都欢喜,虽然闻着那艾草味儿不大舒服,还是依偎在她爹身边,又拉着大哥,只看个不住。 钟湘瞧着她这样儿便笑嗔了她一句:“多大的姑娘了,还腻着爹爹和哥哥。” 谢兰轩也做出一副吃醋的模样来:“显见得还是和大哥更亲近些,见着他回来了,就不理会我了。” 谢家头顶上的这一片阴云终于散去了,谢兰馨看娘和二哥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颜,心中颇是快慰,听他们拿自己取笑,也不恼,只笑眯眯地道:“这不是爹爹和大哥刚回来嘛,总要先亲近亲近呀。”说着揉揉鼻子,道:“早知道还是该拿了桃花来做香汤的,这一身的艾草味,几时能消呢。” 谢安歌和谢云轩尚没反应过来,谢兰轩便道:“爹和大哥可是男儿,哪能像你们女孩子家,拿个花瓣来泡。” 钟湘向莫名所以的两父子解释:“阿凝觉得桃木辟邪,桃花自然也可以驱邪,且本又能疏通脉络,润泽肌肤,气味也芬芳,比艾草好些,所以叫人准备了许多桃花瓣,不独咱们家那几株桃树遭了殃,便是宁国府的桃花也要她托了文采笼了许多过来。” 谢安歌和谢云轩脸上便都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来。不过谢兰馨毕竟是好意,谢安歌不好说女儿什么,只委婉地道:“阿凝费心了,那些花瓣自己留着用吧。” 谢兰馨听出嫌弃来,便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谢安歌又忙安抚女儿。 一家子和乐了一会儿,厨房便送了一桌子清淡的菜来,此时已经近午,一家人便一起坐下来吃饭,也不管那“食不言”的规矩,大家一处儿说着这段时间的种种事情,都各自说着对方辛苦。 对于这场变故,大家虽然都受了些罪,但也并非没有受益的。 谢云轩还很想得开,把这说成是对自己的磨练,说话做事越发老练起来,谢安歌看在眼中,很是欣慰。 就连一向跳脱顽皮的小儿子谢兰轩,也去掉了身上的浮躁,变得稳重懂事多了,他都没想到,在自己狱中的日子里,该多彷徨无疑,小儿子为自己和大儿四处奔走,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谢安歌难得夸了他几句:“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家兰轩也是辛苦了。” 要是以往,谢兰轩定是臭屁地说,那是自然。可现在,谢兰轩却谦虚道:“我也没做什么,这中间多亏了顾世子帮忙,不然事情也没办法那么顺利。” 谢安歌也颇为意外顾谨的介入,对他自是感激:“明儿我们都去谢他。” “也不必等明儿,今儿晚上为爹爹和大哥还有列位叔伯设酒压惊,就可请了他来。” 钟湘也点头:“是呢,且前几日忙,还不曾认真为大伯他们洗尘,如今你们都回家了,也该请一请了。” 谢安歌便道:“那便把豫王爷并舅兄他们都一并请上。待会儿我便去写帖子。” “这还用你说,若不是怕太过惹眼,此番帮了咱们家的人都该要一一请了。” 谢兰馨也道:“爹你不必担心这些,吃了饭和大哥好好去歇一会儿,这些事我会帮着娘操持起来的。” 谢安歌便赞:“我们家阿凝也越发能干了。” 一时饭毕,谢安歌亲去写了帖子,本还要自己去送,叫母女两个硬推着他和云轩去休息,这桩子事便又教给了谢兰轩。 谢兰轩也不推辞,便去各处送帖。也不过是豫王、宁国府并顾谨三家,其他人都写了帖子去谢,并奉送了厚礼,再三赔罪了说了改日再亲来道谢的话。书院的先生同窗处,也都只先谢了,预备着过后再设宴相亲。大家都体谅这他们的难处,知道他们不欲招摇的意思,自然也都没什么不满。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文梨去处 虽然这个宴会非常的仓促,临时下帖子似乎十分失礼,但毕竟请的都是亲近之人,甚至差不多可以算是家宴,因而也说得过去。人并不算十分多,厨房里又早就得了丰富,预备下了东西,钟湘和谢兰馨操持起来,也不算繁琐,不一会儿,便样样齐备了。 客人早早地就到了,钟湘便去迎客,嘱咐谢兰馨盯着点厨房,免得万一真有有什么事漏下了,厨房找人时丢脸到客人面前。若是往常,钟湘还不敢就这么放手,但这段日子见女儿操持起来,件件桩桩,少有出错的时候,她便渐渐放心了。 谢兰馨便安排起各色菜来。宴虽小,毕竟是宴了,她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女儿亲自动手,不过在厨房不远处,核着菜单子,和厨房的管事娘子商议一下如何配菜罢了。谢兰馨便是想亲手做些什么做孝心,却也不在这当儿。 钟文采当然和父母哥哥们一道来了,宁国府和定北候府都有人来,却独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呆得住,便和钟湘说一声,就来找谢兰馨了,见了她便抱怨:“你倒好,躲在这儿清闲,明知道我回来,也不来招呼我。” 谢兰馨见了她来,自然也要分出精神来照应她:“对不住,真是怠慢了,不过你也瞧见了,我这不是要安排席面的事么。你不在前头和她们一处玩,怎么跑这儿来找我?”她知道钟文采的脾气,却也不介意她的语气。 钟文采便道:“哪里还有别人,文栩前几日外祖外祖做寿,又被接走了,还没回来。你家里那几个没有你在,我才不想理呢,听说这几日没少搅乱的。” “也没什么搅乱的,她们不过伤心罢了。”同姓着一个谢,谢兰馨却不好在钟文采面前说她们的不好,且文采并不是个嘴紧的人。 “哼,我还不知道,姑姑和你就是太好说话了,要我说,都出了五服的同姓,理他们做什么。”在钟文采看来,谢月牙他们这些人跟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 谢兰馨却不愿接她这个话,只问了文栩几句,又问文梨:“她不曾来么?三舅母还是病着?” “她们啊,唉,你不知道,我们府上又闹了一场事出来,因着你这边乱,不曾说。”钟文采脸色不好看。 “怎么了?”谢兰馨忙问。这段日子,她光顾着自家的事了,连外祖母那儿,也有许久不去请安了,宁国府的动静自然更不会去留意。心中倒有几分惭愧。 “还不是三叔三婶,还有文梨!真是一房搅家精!”钟文采从她娘那里听来了什么,便都一五一十说给谢兰馨听。 事情的缘由,还是早前花朝节刘国舅调戏文梨的那桩子事。宁国公这边,文梨虽是庶出,却只想叫她嫁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或者勋贵门第的庶子,总要是正妻,不然有个做妾的姑娘,一家子脸上都无光。而刘丞相那边,既不愿赔礼道歉,更不愿嫡长孙娶个庶女,因为刘国舅心心念念着那娇娇弱弱的美人,倒是愿意有这么个妾,但却要正妻进门后。刘国舅只要美人能得手,哪里管是妻是妾,只是催着祖父议亲,赶紧给他取个妻子来家,然后好纳个美妾。 两下里这么僵持着,宁国公固然十分恼火,刘丞相也不大好过。他原想亲上做亲,给孙子说他外祖韩家的姑娘,刘国舅嫌那位韩家表妹冷落冰霜,太过高傲,不肯答应,还是他娘好说歹说,说不娶了韩表妹,就不能纳钟小姐,刘国舅才勉强答应了。可韩家那边哪里不知道这个外孙不成器,怎么肯将娇养的孙女嫁他,再是平日疼爱的外孙,也是外姓啊,哪里比得上膝下养大的嫡亲孙女亲近。且又听说还有个妾等着,和宁国府也是牵扯不完的官司。 刘丞相简直焦头烂额,因着不好和宁国公彻底撕破脸,便叫了儿子去笼络钟三舅,又叫儿媳请了冯氏说话。钟三舅虽然被大哥告诫过不要和刘家的子弟往来,但在刘国丈的刻意结交下,还是渐渐的与他来往了。刘国丈很放得下身段,一意地抬着他,叫钟三舅飘飘然忘乎所以,几倍水酒下肚,就答应下来,把文梨许给刘国舅做妾。 而冯氏,对这个更加毫无意见了。在她看来,和刘家扯上这么层关系,自家女儿在宫中也好过些,至于别人说话不好听什么的,又有几个人敢在她面前说呢。 文梨自然是不肯的,她心慕的是顾世子,可惜顾谨哪里有多一眼给她的,她姨娘又不断地在她耳边说嫁入刘家的好处,渐渐便也任命了。冯氏还要在钟三舅耳边吹风,说文梨已经留不住了,说她都想自己给自己寻亲事的,说得十分不堪。 钟三舅便也不大高兴,很想叫这门婚事早点成了,恨不得当下里就把女儿送到刘家去。要不是谢家这边出了变故,他也帮着奔走,说不准文梨如今已经是刘家的妾了。 谢兰馨听得十分震惊,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要说钟三舅没有亲情么,他对自家的事,还是放在心上,愿意奔走,对娘一贯的好,自己这个外甥女,见他虽少,每次见到,也都是和颜悦色的,也常关心冷暖,可在女儿的亲事上,却做了这样的决定,只能说他糊涂了,不知道什么叫做好姻缘。又或者,被那些虚荣迷了眼。 无语了一会儿,才问文采:“那这事怎么解决的?” 既然钟文采都知道了,又没有闹大,这事儿自然解决了。 钟文采幸灾乐祸地道:“都打发到乡下去啦,叫他们一家子都回去看祖屋呢。” 谢兰馨不由一怔:“都走了?” “除了四哥,祖母说怕耽误他的课业,留下了,其余的,从三叔三婶往下,文梨、子梧还有那几位姨娘,都打发去了,倒是房中伺候的丫鬟仆妇去的不多,说是乡下自有人伺候,这边他们房里也要有人照管,不让跟去呢。这回啊,她们可要吃苦头了!” 子枢表哥竟然被留下了,谢兰馨微微一愣,心中情绪莫名。 钟文采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一个劲的兴冲冲地道:“我们家的祖屋可乡下了,我小时还去过一遭,车马要行好久的,什么有趣的地方都没有呢。” 谢兰馨便道:“乡下也没什么不好的,青山绿水,倒好修身养性呢。”她倒是觉得自己在玉溪村乡下的那段时光过得蛮快活的。 钟文采却以为她是在嘲讽呢,笑着附和:“是呢,叫他们好好修身养性去!免得做事越来越没个分寸。你是没瞧见,我爹知道了这事以后,那脸可叫人害怕了,我都不敢近前,大哥怕呢。祖母也发了一场火,然后就叫爹打发叔叔们过去了。”她没跟谢兰馨说,自家娘还抱怨老太太偏心,就这么轻轻放过呢,连板子都不打。她倒是觉得,乡下日子那么苦,打板子不过是一时,去乡下却要好久呢,何况仆妇都不让带几个,那日子可不辛苦。 “那,大舅舅可说及时才许三舅舅他们回来?” “那却没说,不过我娘猜,到了四哥成亲的时候总要叫他们回来的,至于文梨,祖母已经写了信给那边的一位叔祖母,托她寻访合适的人家,要将文梨就嫁在那边了。” 这样说来,以后难得能见到文梨了,谢兰馨和她虽平平,此时不免也有些淡淡的伤感。 与文采聊了这么久,酒宴已经备好了,谢兰馨便和文采携手一道出去,拜见了来的女眷们,由着她们拉了手赞她长得好,能干,赞了一通,外祖母揽着她不住说她辛苦,倒叫文采又醋了一回。 女眷这边除了谢李氏和谢月牙强颜欢笑外,别人都是开开心心的,互相道了辛苦,钟湘谢了她们劳累,她们又庆幸了一番皇上英明,等吃了菜,又夸了一回谢兰馨。 席间难免便要说到这场祸事,大家都道谢家冤枉,却都避开不提谢安远的事。因说到菩萨保佑老天有眼,钟母便说这次很该去拜一拜菩萨,一则谢,二则也求后头的事顺一些。 钟湘原先都不信这些的,因了这么一遭,也想求个心安,她的那些妯娌,自然也每一个不想的,便都说好了第二天去拜菩萨。 外头谢安歌父子不断地给来客敬酒,除了豫王和宁国公外,更是慎而重之地对着顾谨拜谢一番,顾谨忙避让不迭,到底还是受了谢兰轩的礼。 同样说了这场案子,与女眷们谈及神佛不同,豫王和宁国公等人便和谢云轩他们说起了马上就要开始的重考,都叫他们这几日好好将养,养足了精神,那日好好表现,免得真担上个舞弊的名。 一时大家便都围着这个话题说个不止。 两边都是觥筹交错,热热闹闹的。 整个酒宴可算是宾主尽欢,男宾里醉倒了好些个人。 ☆、第一百十四章 烧香求签 第二日一早,谢兰馨母女便按着说好的时间,约齐了人,一起去白马寺烧香。 白马寺还是老样子,便是平常的日子,行人也不少,且此时山上正有一片桃林开得正盛,云蒸霞蔚,引了许多人来看花,因而一路上车马连绵,谢兰馨她们行得也并不快。 这一次,谢兰馨没有和谢家姐妹们坐一处,而是跟了钟文梨和钟母同了一车,一路说着些闲话,有着文采叽叽喳喳说了许多笑话,哄得钟母很是高兴,一边笑着,一边说着:“这丫头真是越大小嘴越甜,现在越来越会哄人了!” 谢兰馨却望着偶尔飘起的车帘子,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多少有些走神。 白马寺也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谢兰馨还记得文柔表姐和安郡王的那一段姻缘,缘起缘灭都在此。也记得那时候顾谨捉弄自己时的情景,那时候谁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家遇难,竟多亏了他呢。 车窗外的钟子枢一路骑着马,跟着祖母的车,时不时地便把视线落在车子上。此番他和堂兄护送着祖母和伯母去进香,也颇想借此机会和谢兰馨说话话,可是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会儿只能是听着祖母和两个姑娘说话,却发现谢兰馨说话不多,他有心想问,却又不知道自己能问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想着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心中有些茫然。 却在这时听得钟文采不满的声音,“阿凝,你怎么老在发呆啊?都不陪着祖母和我说说话!” 钟子枢心里微微一动: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自己这般心思重重。 谢兰馨没有完全走神,听钟文采一叫,就快速地反应过来了,清亮的眼神望着表姐,嘴边弯起一朵笑花:“有你哄着祖母,我就不插言,省的某人又吃醋了……”说着还拖长了尾音。 这下,钟文采一下脸红了,谢兰馨这是调侃她那日在谢家的酒宴上吃醋祖母偏心的事情呢! “祖母,阿凝就会欺负我,孙女儿那日也是玩笑话嘛!谁稀罕那什么高丽人参啊,孙女儿难道还不知道祖母对我不会比阿凝差啊。对不对啊,祖母?” 钟母含笑看着这两个小丫头:“是是是,你们呀,祖母一样心疼!”又对文采道,“快别嘟着一张小嘴了,都快可以挂上油瓶了。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了,还跟祖母这么撒娇呢!” 谢兰馨也揶揄道:“就是,你还比我大上一岁呢,却还要祖母哄着你。” 钟文采这下不干了,瞪着谢兰馨不满道:“好啊好啊,好你个阿凝,倒是学会倒打一耙了啊,刚才可都是我在跟祖母说话呢,你自己坐着一声不吭,我以为你不高兴,这才拉着你说话呢,你还处处挤兑我……” 谢兰馨见表姐委屈上了,忙告饶:“好好好,算我错了,成不?” 钟母也笑道:“两个丫头,就爱吵吵,吵得我脑仁痛。” 谢兰馨和钟文采又忙去对着钟母撒乖卖巧。 钟子枢在外面,听着谢兰馨的说笑声,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些笑容。 说说笑笑间,很快到了白马寺,谢兰馨和钟文采随着长辈们走在前头,世子钟子梁和弟弟们走在后头,一步步登上了台阶。 一群人先去了大雄宝殿烧了香,拜谢了菩萨保佑,同时又求接下来顺顺当当,把眼下的这件事度过去。一群女眷,无论哪一个都虔诚万分。 第75节 谢兰馨也跟着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爹爹和大哥不再被小人所扰,清清白白,平平顺顺地结束这件事。” 她没有求保佑谢云轩中,因为她对大哥有信心,只要没人作梗,凭着大哥的学识,那是一定能中的。 大雄宝殿虽然大,但耐不住人多,这还是因为宁国府出面的缘故,不然,人要更拥挤,因而并不是大家都一齐上前去烧香磕头,而是分了两波,钟府的女眷加上钟湘和谢兰馨先去拜了,谢家的其他女眷则排在后面。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但谢月牙心中便又有了新的芥蒂,觉得谢兰馨母女与宁国府的人一道先烧香,这是故意压着她们的气运,明明眼下只有自家爹在牢里,可以说是最要紧的一个,却还抢在头里,根本不顾情面。越发觉得谢兰馨她们家事故意打压着自家。 人总是这样,一旦想歪了,便觉得人家怎么做都是针对自己,全然不看之前人家是怎么对她的,也不想想现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叫人家多关照着。 谢兰馨此时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自然更猜不到她会怎么想,不过就算猜到了,反正已经准备好了给她们家的路,除非她又闹出什么来,不然眼下是不会收拾她的,毕竟自家哥哥的举业要紧。 上了香,钟母便提议:“既然来了,也去求个签吧,看看运势如何。” 王氏连连点头:“是该呢,是该求个签。”她颇想看看女儿的姻缘如何。 谢兰馨自是没有意见,谢氏族人也都赞同。 于是便一一又都去求了签。 轮到钟湘时,钟湘便推了谢兰馨去求,还道:“往常都是我为家里人求的签,这会叫你抽吧。”却是看出谢兰馨的向往之意,也是想着从未求过签的谢兰馨手气会不会更好些。 见娘推让,谢兰馨也不推辞,学着她们的样子,上前对着菩萨虔诚的祷告了一番,持起签筒颠了一会儿,便落下一支签来。 谢兰馨便擎了那支签来看,却见签上,上首写着“上吉”,下边则是“武吉卖柴”四个字,便露出笑来,觉得不管如何,有个“吉”字,总是个好兆头。 钟湘看了也道是好签,不过觉着还是叫人解一解更好些,便陪着谢兰馨拿了它去叫解签的和尚解。 那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和尚摸着胡子,照例问:“求的什么?可是姻缘?”后面半句却是低了点声问,却是因为面前是个小姑娘,怕她害羞和缘故。在他看来么,十几岁的姑娘,由娘陪着来,自然是求姻缘更多一些。 谢兰馨不由微微有些脸红:“并不是,是想问问家宅。” “这是支好签,若问家宅么,却是……”老和尚翻着签书,念了四句签诗,“家旺人兴百事宜,田蚕加倍在秋期,但防阴人生疾病,见喜消灾事可知”,又解释道:“只要留心天气变幻之时,家中女眷莫要生了疾病就是,不过今年府上有喜事,便是生病,也不会有大碍。” 谢兰馨听了,想到大哥和临颍郡主的事,便想,算得可真准,本来只不过随口问问的,便又仔细问了:“那今年运势可好?” “囚人出狱公事休,却买甜瓜上酒楼,偶遇故人同畅饮,酒钱不了义相绕。”老和尚同样给了四句签诗,笑道,“尊府今年想来前头有遇上些不顺,事涉讼狱,不过事情应该已经平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有好事了,还有故人重逢。” “大师,您算得真准。”谢兰馨眼睛亮亮的,十分佩服地望着这和尚。 那大师笑道:“是小姐签抽得好,这支签,对小姐来说,无论家宅、运势、出外、姻缘无有不好的。”他的语气着重在“姻缘“两字上。 谢兰馨听出来,便强调道:“我是为爹爹和哥哥问的。” “那想来要问前程了,若说是前程,‘沉迷踪迹未享通,今日承恩谢苍穹,自有贵人扶持处,手攀丹桂上蟾宫’,前头虽有小小的阻碍,但又贵人相帮,后头却是样样如意。” 谢兰馨想着,豫王、自家舅舅,还有顾谨等等这些人,可不就是他们家的贵人么,蟾宫折桂不就应在了哥哥科举上,如签文所说,此后便是一片坦途了。 钟湘听了,也十分开心,这老和尚,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家的事,去世桩桩件件,都说在自己的心上,不管真假,却无意是个好口彩,便叫人加厚地布施了香油钱,那老和尚自然也更是笑意盈盈。 谢兰馨的签文内容一会儿就叫大家都知道了。 钟母听了,也觉这外孙女是个有福的,便道:“还是阿凝福气好,求了这么支好签,跟上上签也没差多少。” 王氏抽了支“花木遭风”,却是个不好不坏的中平签,她是问女儿姻缘的,那和尚说了什么“婚姻到日不须寻,何必区区枉用心,有意种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还可以,因而对此虽有些羡慕,却也附和着钟母的话道:“也该是谢家转运的时候了,想来接下去事事都顺了。” 其余去抽签的女眷,也大多抽了满意的签。 谢玉珠还特意拿了她的签纸给谢兰馨看,却是中平签,签名“龙蛇混杂”,诗文是“龙蛇混杂最难分,未得风雷变化麟,一日腾云归北海,那时方得见龙津”,因问的也是她爹的事,却也算是马马虎虎的签。 唯有谢月牙悄悄问过后,便微沉着脸也不说话,谢玉珠好奇,边探头边随口问了她一句:“月牙姐,你求到的是什么签?” 谢月牙把签纸一团,不叫她看见,淡淡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你难道是解签的和尚吗,要给我解签文。” 她虽然竭力装出淡然的样子,但是语气中的怨气任谁都听得出来,她本想没想找人撒气的,可谁让谢玉珠这没眼色的撞上来呢? 谢玉珠顿时就是一噎,刚红润起来的小脸跟着一白,只得低着头走到了自家姐姐身边,小声地跟姐姐抱怨:“我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她这事什么态度啊。” 谢玉容向来求一团和气,此时也只安慰她:“她爹还没放出来,她自是心情不好的,你就大量一些,也别去招惹她了。” 一旁的谢颜清听到了,便道:“像她这样的人,理会她做什么,自讨没趣。她连阿凝都要撒气的,何况你我,就更无所顾忌了。” 谢玉珠点了点头:“反正我以后是不要再理她了。” ☆、第一百十五章 重考备考 谢兰馨也留意到了这边的小小争执,但她没有像过去一样来做和事老,反正看情形么,也是谢月牙比较不自在,她自然没必要出头。 这一次,她也没有寻了什么借口走开,一直跟着娘她们一处,钟子枢便始终都没有找到机会和她说话。 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出来,又顺顺当当地回去,到家后自然也免不了和当家的说一说上香的事,男人们虽然没有像女眷们这般信命,但求了好签,总是一件高兴的事,唯一不高兴的谢安远这一房人,当家的还不在。 烧香这件事过去后,谢府又恢复了常态,钟湘和谢兰馨便又开始忙碌起饮食来,一方面,是要给这些狱中出来的人调理调理,一方面也是要招待族长等人。 不过这些族人们的饭菜虽精心,却都是叫大厨房安排的,钟湘和谢兰馨不过问一问,调整调整食谱罢了,并没有亲手做的意思,这么多人,也做不过来。当然各房自己想要做点什么,安排的住处附近也是有小厨房的,尽可以用。 钟湘见这父子俩在牢里只呆了没几天功夫,但也实是瘦了许多,便亲手为他们准备了各种吃食,变着法子打算给这父子俩好好补补,这不,也便宜了谢兰馨这个小吃货。 谢兰馨一边跟着做,一边吃,有一回便叫来厨房找钟湘的谢安歌逮了个正着,谢安歌看她背着钟湘,夹着一个虾饺来吃,那副细细品尝,回味无穷的模样,便忍不住逗她:“阿凝,怪不得你端来的点心菜肴,我总觉得不那么满,原来你都雁过拔毛,先过了一边手啊。” 钟湘回头看见,便无奈地道:“阿凝,你又偷吃了!” 谢兰馨振振有词:“我哪里偷吃了,我这是尝尝味道,不然我怎么知道怎么把菜肴点心做得更好吃一点?”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谢安歌便笑道,“不过,你要小心啊,吃得多了,可又要像小时候那样圆滚滚了。”这两天谢兰馨没了压力,睡得好,吃得好,之前瘦下的尖下巴,一下子就圆润了不少。 闻声而来的谢兰轩也道:“就是,好不容易如今抽条了,不那般滚圆,妹妹你可别再圆回去,小心到时候嫁不出去啊。” “爹爹,你看二哥说的什么话呀?”谢兰馨撅着嘴道,“要不是你们之前都说我瘦了许多,我也不会吃这么多呀,现在又担心我胖,”谢兰馨觉得他们太难伺候了。 谢安歌想到女儿之前因为担心在狱中的他和云轩,说吃饭都没滋没味了,便心痛不已,便不再逗她:“是是,难得阿凝吃东西又有好胃口了,也应该要好好补一补。”就算女儿吃得再胖,那也是他的心肝宝贝。又瞪了谢兰轩一眼:“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妹妹!” 钟湘也瞪了谢兰轩一眼:“兰轩,不能这样说妹妹。”不过她看了谢兰馨现在的样子,也觉得如今这丰润而略显瘦的样子最好不过了,太胖太瘦都不好,“阿凝,你保持如今这样就好了。” 谢兰轩便摊手:“怎么都变成我的错了!怎么就没人心疼心疼我呢。” 钟湘便把准备好的点心递给他:“怎么不心疼你了,拿去,你也多吃点,好好补补。” “这么好,这些都归我了?”谢兰轩故作惊喜地看着提篮里的几样点心。 谢兰馨便忙上前道:“哪里都归你了,还有大哥和我的份呢。” “没听见。”谢兰轩拿了篮子就走。 谢兰馨便追了上前:“二哥,别跑,你不许独吞的!” 见两个儿女跑走了,钟湘便拿了剩下的一份递给谢安歌:“这一份是给你的,你待会儿带到书房去吧,接着吃,别为了他们,废寝忘食的。” 这几日,因为谢安歌并没有复职,便一直在家中为他们指点接下来的重考。 这一回,皇帝要任命谁为主考,也无人知道,因而谢安歌也给不出太多的信息,只要他们再摸一摸书本,每日一篇策论的练一练,又叫他们别攻读得太刻苦,放松精神,早睡早起。 他自己则每日为他们出题,又为他们改评,比他们还辛苦些,钟湘看了,便不免心疼她。 谢安歌接了点心,又握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也辛苦了,吃食上有她们费心就好了,你也改修养修养,补补呢,女儿好歹已经养了些肉回来,你却越发轻盈了,倒叫我担心,那阵风大,你便真如洛神一般随风而去呢。” 钟湘便嗔道:“尽胡说!” 谢兰馨处理家务之余,也并没有冷落了谢颜清等几个,待她们与从前仿佛。若无芥蒂么,自然不可能,不过她们毕竟也只是那时在那样情形下的而对他家不信任,也算是情有可原,后面又道过歉了,谢兰馨虽不像以前那般尽心待她们,但也不能不往来,便当寻常的族姐妹看待罢了。 只与玉珠,却又亲近了几分。 这一日,谢玉珠便偷偷告诉她一件事:“阿凝,你可知道,月牙姐那日求道的是什么签么?” 谢兰馨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啊,我也不去打听。” “你真是心宽呢!”谢玉珠便道,“我却是好奇呢,想要知道什么签叫她变脸。” “那你知道了?”谢兰馨看她那得意的样子,便问。 谢玉珠笑道:“当然啊,不过我不告诉你我怎么打听道的。” “你只要告诉我签的内容就是了!”谢兰馨不是不好奇的,只是她觉得这无关紧要么,也没有去打听。 “她求得的也是一支中平签,叫做‘薛仁贵困白虎关’。” 谢兰馨并不懂这些签的奥妙,不过听着“中平”,便道:“那应该还算过得去,她怎么那般模样?” “若是别人么,大约是不算差的,但对于她们家却不是什么好签。”谢玉珠笑道,“问前程则是‘不凭天理强支持,妄做胡为岂可基,君子虽贫终身道,莫教失计受人欺’,你听听,这不是正正地说着远伯父头上了吗?听说那老和尚劝告她,混杂谋事,不凭天理,定生是非口舌,若要事成宜从正道,以免是非。嘿嘿,只怕她们家听不进去呢。” 谢兰馨听了,便想,果然是呢,安远伯父妄作胡为,导致了这场灾祸,不仅害了自家,还连累了这许多族人,虽然如今事情算是差不多了结了,但族里人哪有不怪他、恨他的,“失计受人欺”便是她们家的将来了。 “还有呢,她还问了婚姻,不过也一样不大好,说是‘自观相见好容仪,谁想中间一点非,不是婚姻休作对,不如撤手且由伊’,听和尚说,婚姻有阻隔,对方虽优秀,但不是百年姻缘,不可强行成婚,不然恐生是非。嘿,知道她那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谢兰馨便想到,谢月牙一向想嫁个好人家,如今这样,还哪有什么好人家,之前自己可怜她,还想着叫娘好好寻摸一个差不多的给她,现在么,才不要为她费心:“不管她那会儿想的是谁,不是说行不了么,我们理会这么多做什么。” 谢玉珠点头道:“对呢,反正不管她看上谁,凭她有这么一个作弊的爹,就都是痴心妄想。” 谢玉珠对谢兰馨说的这个签文,谢兰馨不过当做闲话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此时,她更伤心,是大哥的重考。 三月二十四日,很快就到了。 这次,谢安歌没让女眷们去送考,自己和族长谢安车将赴考的谢云轩等四人送到了考场外。 此番科考比之前更是守备森严。 所有的考生在那些受持刀剑的禁军下,陆陆续续地进场,有人看到这场面,竟然吓得不敢上前,半道上就偷偷的溜了 谢兰轩便悄悄和云轩猜测:“那定然是有夹带的,怕被查出来。” 前面已经有一个夹带的被查出来,拖走了。 谢云轩沉肃不言。 一时便进了场。 到了辰时,考生们都在考号里坐定,考题才从皇上手里到了考官手里,而这些考官们便从宫里径直出来,由着禁卫军护卫着,直接到了考场。 一时考题发下来,并不是十分偏,谢云轩接到手里,略一思索,便有了腹稿,动手磨好了墨,便迅速下笔,半个时辰便完成了。 被皇帝钦点来做主考的右丞相沈彦,留神地看了谢兰轩一眼,摸了摸长长的胡子,走了过去。 因为只有一场的关系,这次的卷子,很快就评了出来,呈给了皇帝。 皇帝之前已经看了前面录取的卷子,又看了这次录取的,前后比较了来看,两次科考,名次差异十分大,中与不中的,也相差几十号人。但从他们的文章来看,不管哪次被取中的考生,文章都过得去的,想来名次高低,便是行文之时,顺不顺畅,还有考官的一些偏好了,并不像是作弊的。 把那些两次都上榜的,略调整了下名次,两次一次上,一次不上的,则看不中的这一次,离着最后一名,远不远,文笔差得多不多,若差不多的,便也与他上榜,若差多了,便下了榜。 谢家依旧有三人榜上有名,谢云轩,排在第六;上次中途出来的谢安庆排在一百十九;原先在一百十七名的谢安和,排在了一百三十五;而一百四十名的谢安宁,却名落孙山。 随着榜单公布,这次舞弊案的最终判决也出来:谢安远与其他被骗的举子革除功名,三代以内不得应考;而其他查无实证的举子,尽管再考落第了,但考虑到临场发挥,表现并不离谱的,也都只是这次下榜,以后还可再考;而谢安歌,因族人舞弊,有失察之责,降两级留用。 第76节 ☆、第一百十六章 一个巴掌 得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 谢安歌被贬,他自家并妻子儿女都不在意,但族长谢安车就沮丧不已,对谢安歌道了无数歉,说都是自己管束子弟不力,不仅没给谢家增添助力,反而连累了谢安歌。 谢安歌却是很想得开,还安抚他:“安远的事,毕竟也不是兄长能想到的,这也怪不得你,再说,不是还有安庆安和他们中了吗?此次我们谢家也算惹眼了。我虽贬了官,圣心未失,此时的一点薄惩,也算不得什么,并不伤筋动骨,兄长不必耿耿于怀。”毕竟有谢安远这么一个把柄,若他毫发无伤,总有点说不过去。 谢安车便叹道:“他们能中,也多亏了你之前的细心指点。”安庆、安和如今的名次,以后上殿殿试,大约也就只能中个同进士了,果然还是不够扎实呢,不然如谢云轩,不管如何考,总是名列前茅呢。心下里就有了打算,回头叫谢安宁还是再好好努力个三年,争取到时候,能中在二甲里。 要中进士,却不是苦读就够了,还得多多见识,有高人指点,若没有谢安远这件事,谢安车也就开口让谢安歌设法安排了,但现在,他哪里还有脸开口啊,谢安车那边的麻烦还没有解决掉呢。 想到这件事,他就心烦啊。 谢兰馨因哥哥高中,爹爹虽贬官,但圣眷不失,且谢家还是中了三个贡士,本来心情十分不错的,但谢月牙她们这一房,却见不得她们好。 谢安庆、谢安和,都中了,舞弊的事也算过去了,这两房人的欢喜,自不必说,便是谢安宁,之前中了,此番没中,虽有小小失落,也都放得开,毕竟皇帝说了,还可再考的,他又是众兄弟中最年轻的一个,三年后若能中,也不算晚,且说不定,经过三年的努力,他还能中个二甲呢,不是更好听,因而,对着中了的哥哥们,只有恭喜,并无嫉妒, 若无谢安远这一房,谢家可以称得上,举家欢庆了。 谢安车已经被接出来了,但他在狱中时,并没有收到特别的照顾,又每日里担惊受怕的,在加上时日又久,出来时的整个人憔悴潦倒得简直叫人不敢认。 身体状况差不说,精神更是萎靡不振。他也是知道皇上给的处罚,不仅自己辛辛苦苦考的功名没有了,而且三代不许科考,也就是儿子、孙子辈都不能科考了。那还能做什么?种田?经商?一下子从士的阶层跌落下来,谢安远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 谢安远关在房里自怨自艾,谢李氏和谢月牙就不免要恨上其他人了。 在她们看来,这府里上下,人人都对不起她们家,人人都看不起她们家。 前头的那些事且不说,就说这次谢安车出狱,便只有谢安远的一个亲大哥带了谢家的一些下人去接,其他人都根本没放在心上,虽然也安排了火盆,安排了艾草汤沐浴,但显然简慢了许多。且族长见到了谢安远,第一件事不是先问他的委屈,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他,根本不顾及他身体虚弱。而谢兰馨他们家虽然假惺惺地给请了大夫开了药,但也没有安排人来细心照料,一应事情都要自家支应,拨给自家的几个下人,也都不打听使唤。 如此种种,怎么不叫她们仇上添仇。 之前不过顾忌这谢安歌家的势力,因着谢安远还在狱中,才忍气吞声,这会儿人已经回来了,而且情况这么差,她们便颇有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之意味,背地里抱怨不说,当面也没有给谢兰馨她们好脸色。 那一头,族长已经和谢安歌说好了,这边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他也该回玉溪村去了,毕竟那边也有一摊子事,除了还要参加殿试的谢安庆和谢安和外,其他人,他趁这次都带回去,谢安远一家子自然也在内,回到族中,会针对他这次的事,给出处罚。 谢安歌自然挽留了一番,但谢安车主意已定,便也没有多劝。 不过说走,也不是马上就能走的,谢安远刚出狱,身体虚弱,总要养两天,这些女眷们也要收拾收拾,再说,也要设个宴庆贺一番,随便践行,一来二去,再看看日子,离着殿试也不远了,便劝了谢安车他们,干脆等殿试完了再回去吧。 谢安车便应了。 谢月牙从自己的亲伯父那里得到消息,说已经定好了回去的日子,叫她们好好照顾谢安远,让他早点好起来,顺便收拾收拾东西,别到了那一日急急忙忙的,顿时便火上心头。 等她伯父一走,就冲出去走谢兰馨。 谢兰馨正与谢颜清她们几个说话呢,聊的也正是她们要走的这件事。 谢颜清拉着谢兰馨的手,又道了一次歉,对上次怀疑谢兰馨她们家,觉得十分的懊悔。 谢玉珠则有些依依不舍:“我爹爹这次最多中个同进士,肯定是不能留在京中的,到时候也不知道会被打发到哪里为官,我们这次分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面呢。 谢兰馨也对她们有些不舍,这段日子,虽然有过一些不开心,但她们几个的到来,毕竟也曾经带来过许多欢乐。 这时,谢月牙便找了过来,看着她们冷笑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呢,独我一个倒霉呢。” 她们几个如今看见谢月牙都不太开心,此时见她又这样阴阳怪气地,谢玉珠第一个便忍不住:“是啊,你是挺倒霉的,不过你的倒霉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别把霉运传给我们啊!” 谢玉容照例拉了妹妹一把。 谢月牙便道:“果然世人就是势力啊,看着阿凝家有好处,就只为她说话!” “反正在你看来么,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那你还跟我们啰嗦什么,还不回去照顾你爹爹,别到时候安车伯父要回乡了,安远伯父还没好。”谢兰馨也不与她客气。 谢月牙听谢兰馨这话里颇有逐客之意,只差没直白的说,到时候别赖在我们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天才道:“我算是知道了,果然是黑了心肠了,如今罪名全都是我爹抗了,事儿也都解决了,我们一家子没有利用价值了,这就想着要赶人了。” “月牙姐,你别装傻了,还想把责任往别人头上推呢,你爹爹自己认的罪,又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别人陷害你爹!也不想想安歌伯父被你爹连累得贬了官,我爹他们也差点都没了功名。”谢玉珠便顶了回去。 谢玉容也劝到:“月牙姐,你别总把人往坏里想啊,你想想,安歌叔叔他们家先不说没必要诬陷人舞弊,便真要陷害,或者说要找人顶罪什么的,为什么不拿我爹他们几个,偏要为难安远叔叔呢?” 谢玉容是老好人,十分不想姐妹们闹成这样,在她看来,谢安远一时糊涂,上了骗子的当,卷入了舞弊案,那就该好好认错,以后仰仗族人,仰仗谢安歌家的地方还多着呢,何必往死里得罪人家,这有什么好处呢。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云轩哥那么优秀,就算谢家人里只有一人能中,也就是他了,有什么必要为难谢安远。再说,就算谢安远考了第一名又如何,难道就能盖过谢家了吗?人家看着一个谢字,只有想法提携,让自家多些臂膀吧,谁会这么给自己找麻烦,这事儿弄得不好,大家都遭殃。就是现在,安歌叔叔不是还被降职了吗。 谢颜清却直接一点:“就是啊,不说别的,那些财物总是你们家搬出去的吧,总是你们家给了那个骗子的吧?那财物中还有大半是阿凝家的呢,不告而取是为贼!” “别说呢,便是那属于他们家的,还不是阿凝家给的,她们那里带了这么多钱财上京,吃别人的,用别人的,还积攒了那么一笔私房,却那么理所当然,也只有她们家了吧。”谢玉珠讥讽道。 “你们……你们就只看着这些,是,我们是从阿凝家得到了一些,但你们怎么不看看,我们失去的更多!我们一家子半主半仆地在这儿,那日子你们怎么知道?” 谢兰馨冷笑道:“真是对不住,不过既然过得如此不舒坦,何不早说?我们家何须半主半仆的人,奴仆还用不过来呢。” “若不是为着爹爹和弟弟们的学业,你以为我想呆么!” “呵,那真是委屈你了啊!” “别的也都算了,我们也不是不感恩的,但你们家不该这么狠,拿我爹的前程做回报!果然做官做久了,就不把我们这些族人的死活放在心上了!哼!果然是勋贵呢,只会仗势欺人!我到要看看,你们做下这样的亏心事,会有什么样的……”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谢兰馨给了她一个巴掌。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谢月牙捂着脸,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兰馨。 谢玉珠抚掌道:“打得好,我都想动手了!” 谢月牙这才反应过来:“谢兰馨,你居然打我?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谢月牙举起手来,想要把一巴掌还回去。 可是她这手还没挥出去,一边的谢颜清已经拉住了她。 她还以为这是在玉溪村里呢,居然要还手,说起来,她和谢兰馨的身份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之前,谢兰馨对她太好,居然让她产生错觉了么?如果不是谢兰馨对她那么好,她们一家怎么能过上那么好的生活,只要谢兰馨不把她当回事,那么她什么都不是。 谢兰俏脸儿布满寒霜:“谢月牙,再说一次,我们家不欠你们的,你爹走到这一步,全是他咎由自取,能叫他安然出狱,已是我们家仁至义尽了,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情谊,过去三年,就算我白认了个姐姐。” 她已经看得再明白不过了,谢颜清那种才叫忧心之下失了平常心,谢月牙这种全然是不知恩。 谢兰馨便拉了她们,道:“别理她了,我们走吧。” 谢月牙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咬牙地:“谁稀罕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否极泰来 谢兰馨沉着脸回了自己的小院,依旧气得不行。 月白刚才也是气得小脸儿通红,若不是几位小姐已经开口维护自家小姐,她也要犯上一回,跟谢月牙理论一番了,这不,回到房里,便忍不住和天青抱怨: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月牙小姐是这样的人,居然这样待我们家小姐,亏得小姐以前对她那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全都不忘给她一份。可没想到却是一个白眼儿狼。” 月白很为自家小姐不值。 天青正在倒茶的手一顿,摇头道:“算了,这回么,小姐也算看清一个人了,别再为这事儿生气了。” 倒完茶,她又端过一碟新做的点心给谢兰馨:“小姐,这是厨房里的点心娘子新想出来的一道糕点,小姐尝尝,味道如何?” 谢兰馨生气时,对好吃的更无抗拒力,接过来便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那恶狠狠的架势,倒像是拿那糕点出气。 不过那软糯香甜的糕点一入口,她脸上的神色便好看许多了:“嗯,味道不错啊,爹爹他们那儿有了没?” “点心娘子说了,请小姐先尝了,觉着好么,她才敢做了往各处送呢。” 谢兰馨便道:“叫她多做一些,往各处都送了吧。” 月牙便道:“我去说吧,还要叮嘱一句,别往远老爷那一房送。反正她们也不会念声好,这三年多好吃的好喝地供着,倒教他们以为自己是祖宗了呢。” 天青便忙叱道:“月白,别无礼了,你这话传出去,倒叫别人觉着咱们小姐无礼呢,毕竟说来他们可是小姐的长辈,哪里是我们做奴婢的能议论的。” 月白小嘴一撅,满脸不屑道:“哼,他们也配呢。” 天青便道:“不管如何,咱们别失礼在先就是了,有些事,不必做得那么明显的。” 谢兰馨点头道:“听天青的,不差她们那一份,咱们别管她们如何无礼,尽管好好招待着,反正也不需几日了。” 时间一到,叫他们理所当然地扫地出门,还让别人觉着谢府委屈。 今天若不是忍不住了,谢兰馨还是不想和他们吵的。不过现在么,当然也不后悔,而觉得痛快。 短短的时日飞快的过去,马上就到了殿试那一日。 谢安庆、谢安和、谢云轩三个新鲜出炉的贡士,衣冠楚楚,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大家送到大门口。 这一次回来么,就是进士了,只不知道具体名次如何。 谢李氏这次没有出来,说是还病着,吃了药也不见好,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只谢月牙一人出来,不过却是站在角落里。 此时看见他们的样子,谢月牙也只冷哼一声,也不上前说话。 钟湘见人都坐着马车走远了,这才转身和谢兰馨道:“进去吧,晚上还有的忙呢!” 谢兰馨知道,下午还要好好准备晚宴,“娘准备的怎么样了,可需要阿凝帮忙?” 钟湘沉吟了片刻,便道:“客人那边,娘已经提早下了帖子去请了,其余要忙的事情,娘一个人也够了,还是自去玩一会儿。” 她是觉得阿凝这段日子一直跟着她忙碌,身上都瘦了,很是心疼,所以想让她多休息下。 “那好吧,娘要是忙不过来,使丫头过来喊我一声就是了。”谢兰馨说着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钟湘这才开始忙碌开了。 这一次,不比前头几次,请了许多人来,十分隆重,不得不精心准备,许多需要的东西前头几日都准备好了,这一日便一一地安排起来。 宴客的理由自然是庆贺谢家中三个进士——只要上了殿,一般来说,进士便到手了,少有倒霉的黜落。 到了今日,谢家也需要大宴宾客了。 过了午,客人便陆陆续续到了,等客人来了有*成时,上金殿的人也回来了:谢云轩高中探花,谢安庆和谢安和则为同进士。 一门之中,一下子就出了三个进士,不管是哪家,都大喜过望,宾客们自然也称颂不觉,一时间,便只听得不管是男宾席上,还是女眷席上,都一片称赞艳羡之语。 当然啦,作为谢安歌的儿子,宁国公的外甥,此次又中了探花的谢云轩便是大家夸赞的中心。 便是谢安庆和谢安和两个也说了许多夸赞侄子的话。 谢兰馨这边席上,不久传开了谢云轩在金殿上的表现。 据说啊,金殿作文的时候,皇上还下了御座,站在谢云轩旁边看了半天,远远落在后头的谢安庆和谢安和都觉得十分紧张,但谢云轩却镇定从容,下笔如有神,很快就答完了卷子,皇上在边上还看得频频颔首。 后来等到评卷之时,谢云轩的卷子本来被判在第五,皇上觉得他容貌比前四人都要好看许多,就定了他做探花。 说起来,做清河驸马的那一位是探花,谢安歌也是探花,如今谢云轩也是探花,谢家四代人已经出了三个探花了,唯一例外的就是谢安歌的父亲谢双清,那时考了个二甲的二十四名。 当然,也不是没人说酸话的。 第77节 凡是大宴宾客,便总有些自己不喜欢的不得不请的,不说别人,谢月牙一家不就不得不在么。 谢兰馨频频注意谢月牙她们,又嘱咐了人看紧了她们,别叫她们这样的时候,惹出什么事来。 大约是看得实在紧,她们除了脸色不好看,偶尔冷哼一声,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来。 这一次晚宴,很安然地过去了。 过后,谢兰馨回了自己的小院,坐下喝了口茶,便听见月白说:“外面有小丫鬟有事回禀。” 谢兰馨知道是监视谢月牙母女的那个,便道:“让她进来吧!” 月白这才出去领人进来。 那丫鬟名唤柳儿,约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颇为伶俐,一进来便跪下磕头,想是打算跪着回话的。 谢兰馨道:“起来回话吧!” “是,大小姐。” 柳儿站了起来,稍显局促地一一回禀了起来,一开始说话她还有些紧张,不过见谢兰馨这么和善,说话也就越来越顺畅了。 末了,却说,“谢月牙小姐今日就是有一桩事比较奇怪,就是她中途借口如厕,出去了一趟,好像是想到外院去,但是她们跟的紧,谢月牙并没能去成。” 谢兰馨不知道她想干嘛,微微皱了皱秀丽的眉,她可不希望,都到了最后几天,还弄出什么事来。便吩咐道:“那今天就这样把,你继续看紧了她,有什么事就过来向天青或月白汇报。” “是。”柳儿乖巧地应了。 临出门,谢兰馨还让天青拿了一个银镯子赏她。 柳儿接过,自是感激不尽,却不敢接过来,一个劲儿摇头:“多谢大小姐,这是奴婢的本分,万不敢收这个的。” 天青道:“小姐赏的,你好好拿着就是,以后好好给小姐办事,自有你的好处。” 柳儿这才接了过来,欢喜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谢氏族人启程回家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期间,一直都没发生什么叫人担心的事,也不知是不是谢月牙的伯父跟她们说了些什么,她们一家,十分平静地收拾了行李,跟着族长们回去了。 看着那一队车马离开,谢兰馨还是满满都是失落感,无精打采了好几天。 幸而,不久,钟文栩便从外祖父家回来了,她和钟文采两个,在府中也是无聊,便常过来寻谢兰馨玩,又商量着今儿在我家赏牡丹,明儿在你家赏海棠,下帖子邀了些各家的千金们来玩。 谢兰馨自是抛开了前几日的愁绪,心绪也开阔起来。 闲了几日,便又有一桩事忙了,谢家要正式筹备谢云轩的婚事了。 两家都不是小家小户,且又没有什么事催着赶着,自然就按着古礼,十分慎重的一一去行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一道道礼数行下来,等谢云轩正式能迎亲么,大约要到明年了。 前面五项与最后的亲迎相比,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但单从一项来说,却也有些繁琐。 这些事,谢兰馨因为不懂,自然是插不上手的,只有旁观的份,但看着纳彩说最好要活雁,两个哥哥为难得不得了,苦着脸在郊外好几日,才在宁国府的几位表哥们的帮忙下逮着了几双。 纳彩时先送了一双过去,另外几双便在花园中先养着,等着后头需要时用。 不过这番努力,当然也不是没好处的,看到纳彩礼中有活雁,不仅豫王满意,谢云轩的岳父母也觉着他一个书生,能亲手去猎雁,十分不容易,可见对自家女儿的重视。 后头的事,便更顺利了。 纳采、问名、纳吉这三礼过了,亲事便定下一大半了,后头的事便要缓着些了。 谢家开始准备新房,而豫王府那边也开始备嫁。 这期间,豫王府也设了好几次宴,不仅叫谢兰馨见到了将来的大嫂子,谢云轩也和自家未来的妻子见了好几面。 当然啦,谢兰馨第一次正式见着临颍县主的时候,叫人家认出来就是当日自己问过消息的小少年,可叫县主闹了个大红脸。 ☆、第一百十八章 雀儿来京 两家成了亲家后,往来自然就频繁起来了。 然而虽然两家都会行个方便,谢云轩和临颍县主订了亲后,毕竟还是没办法经常见面的。平日里接触得比较多的还是临颍的那些长辈并亲兄弟堂兄弟。尽管谢云轩风度仪容无可指摘,文采又出众,武艺虽不佳,但也不是纯然的文弱书生,但不管如何好的夫婿妹婿,在疼爱女儿妹子的男性亲属眼里,总是多多少少能找到一点不足的,总是多多少少会被刁难刁难的,不然,不是显得自家女孩儿不够珍贵。 作为一个好妹妹,谢兰馨当然要为哥哥着想。两家如今来往频繁,她便经常去找临颍县主玩儿,这便有机会偶尔为大哥递个礼物什么的,当然也不说是哥哥送的,只说是她送给县主姐姐的。 临颍县主也不是那等迂腐的,大大方方接了礼物,也不说破。 渐渐地,谢兰馨便和临颍县主熟悉了起来。 虽然临颍县主没开口询问过谢云轩的事情,但是谢兰馨却非常识趣,常常很是不经意地,提起自家大哥,比如“我大哥写的字很好啊,我大哥出口成章啊,先生教授的那些书籍只看几遍就能够倒背如流啊”什么的。当然,还要找个垫背的:“我二哥就不行了,最不爱念书,要不是我大哥在前面督促着,做着好榜样,二哥肯定就荒废了。” 为了自家大哥,谢兰馨抹黑二哥抹黑得毫不犹豫。可怜谢兰轩不知道,要知道了,肯定是要找妹妹拼命了。 所以,在临颍县主心里面,自家未来夫君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这个未来小叔嘛,就不小心落个顽皮不爱念书的印象了。 作为探花郎,谢云轩便不像谢安庆和谢安和一般被打发到地方上做县令,而是也入了翰林,做了个编修。不过他一个小翰林,又有父亲的面子,没人为难,事情便不算多。不像谢安歌,常伴皇帝身边,受到重用,事多。 所以,谢云轩每天总是能按时回家,当然,如果这一天,谢兰馨去见了临颍县主,第一时间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久而久之,谢云轩都不知道该是欣喜呢,还是惊吓了。 这不,这一日谢云轩到家没多久,谢兰馨就找了过来,开口便问:“大哥,你想不想见县主姐姐?我帮你约出来好不好?” 谢云轩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给喷出来,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一张俊脸都红了,“你……你说什么呢?” 谢兰馨灿然一笑:“我这是为大哥考虑,叫你们多熟悉熟悉啊。说来大哥要应付那些大舅子小舅子可不容易吧?” “你这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我也是一番好意,你不想见啊?哪好吧,那就算了啊。”谢兰馨抬脚准备走人。 谢云轩无奈地告饶:“好了,好妹妹,别逗大哥了。” 背对着她大哥的谢兰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就知道!大哥其实也想见未来嫂子的。 “我明日约了县主姐姐去逛街,买点首饰,再看看时新的料子。” “你买什么,记在大哥账上。”谢云轩十分上道。 “哎,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嘿嘿……”谢兰馨为自己的计谋得逞笑得灿烂极了。 她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大哥嘛,其次才是给自己买衣服首饰,谁让自己平日的月例银子大多花了去买好吃的,剩下的就没多少了。如今大哥做了官,也有俸禄了,给妹妹买点也是应该的嘛! 第二日,谢兰馨便早就约好的临颍县主汇合了,一起乘车到了北市那几间最大的商铺处,带着各自的丫鬟一家家地逛过去,后面则远远跟着几个侍从,保护她们的安危。 她们刚从一家绸缎庄出来,准备去另一家首饰店的时候,便遇上了“偶然经过”的谢云轩。 谢兰馨立刻便招呼他:“大哥,这么巧,你也在这边啊?” 谢云轩很自然地朝着临颍微笑了一下,才道:“我到这边来买笔墨。” 谢兰馨便道:“那大哥如果没事的话,先陪我们逛一会儿呗?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呀。” 谢云轩自然欣然应允。 临颍县主当然明白他们兄妹弄的玄乎,就没表现得那么自在大方了,在谢云轩出现的时候,她的耳朵根就红了。 到了首饰店,谢兰馨就和临颍县主一起去挑首饰,她们也没有挑整套的,不过挑些镯子耳环钗子簪子之类的,店中人看他们服色,自然也拿了最精巧地于他们选。 谢兰馨就故意挑挑捡捡,然后有意无意地就离着临颍远了一点点。 临颍正听着掌柜的介绍,细比较几支钗子,想问谢兰馨哪支更好看些,便听谢云轩地声音问她:“不知县主看中了哪支?” 谢兰馨瞧着临颍一慌,手里的钗都几乎拿不稳,不由偷偷在一边笑。 几个伙计也看出端倪来,却也都配合着。 这次的首饰店之行,是临颍得了一支玉蝴蝶的钗子,一双耳环,做妹妹的谢兰馨则毫不客气地叫哥哥买了一支玉镯。 走出店铺,谢兰馨还故意走在前面,给落在后面的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过这两人么,互动总还是有些别扭的。 在外头,谢兰馨是拼命给哥哥制造机会,当然啦,回到自家么,谢兰馨就免不了要调侃谢云轩了。 不过谢云轩也渐渐练出来了,又怎么会叫妹妹的几句调侃为难住。心里还暗暗下了决心,等妹妹什么时候说亲了,自家么,也是要逞一把大舅子的威的。 这天回到家,还有一件喜事等着谢兰馨,玉溪村那边来了一封雀儿的信。 谢兰馨欢喜地一目十行看完,信上的时间是好几日前的,以他们的出发日期,推测着如今雀儿他们的脚程,差不多这两天之间就能到了。 果然啊,雀儿他们在第二日,就到了京城。 门房报进来,谢兰馨便亲迎到二门外。 自玉溪村一别后,已经四年了,如果不是通了名姓见到,谢兰馨几乎不敢认了。 如今出现在谢兰馨面前的雀儿已经是妇人的打扮,她嫁人了,她的夫婿便是当年的小石头,上了学后改名叫赵岩的,两人今年初刚刚成亲。 谢兰馨见到雀儿,自然十分开心,寒暄后就吩咐人给他们安排住处。 雀儿忙推辞道:“小姐,这就不必了,我们已经在客栈定好房间了。” 当年谢家回京,卖身契就还给雀儿了,但是雀儿却不愿意改口叫名字,仍旧是称呼的“小姐”,谢兰馨也不去纠正她了。 关系亲厚,可不在一个称呼。 她劝雀儿:“雀儿姐姐何必客气呢,住在客栈哪有家里方便,想来雀儿姐姐此番进京也不是单为了来看我,客栈哪里是久住之地。不如你们暂且先在我家住下,再做打算吧!” 雀儿却一个劲儿地摇头:“这怎么成,这不妥。”以前谢家在玉溪村的府上,她就觉得呆着不自在,更何况这京城的谢府,哪里是他们这种泥腿子去的地方? 她见谢兰馨有些不乐意,慌忙解释道:“小姐,我是觉得这么豪华的府邸,我住在这儿浑身不自在呢!再说,还有我家男人和柱子呢,他们只会比我更不自在。”此番到京城,她弟弟柱子也跟着一起来了。 赵岩点头道:“是啊,谢小姐,我一会儿就准备和柱子去寻房子了。” 谢兰馨看看有些不自在的赵岩和柱子,便也没再勉强:“那好吧,那赵大哥和柱子去找房子,雀儿姐姐可要留在这儿与我先说说话。”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又说了几句,谢兰馨就让天青去请了个管事陪着赵岩和柱子出去寻住处,自己便拉了雀儿地手道:“雀儿姐姐,你随我一起到里头说说话吧。” 雀儿便不推辞,和谢兰馨一路进到里头,虽暗暗惊讶与谢府的典雅富丽,却并没露出艳羡来。 一时月白奉了茶来,几人便在一处叙起过去的事来,又聊了各自的近况。 想到前不久发生的事情,雀儿便十分抱歉地道:“本来我们想早点来的,只是之前听说府里许多事,平叔也说这时候你们必定很忙,我们又帮不上忙,叫我们别这么早过来。我就想着不给你们添乱,所以就晚点来了。” 谢兰馨毫不在意:“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对了,雀儿姐,你们这次来京城,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雀儿点头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打算准备在京城寻些事来做。在乡下,虽然饿不死,但也就是那样。另一个,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找找我那个可怜的妹妹燕子。”妹妹燕子被卖的时候才五六岁,如今也差不多十三四了,也不知道真见到时,能不能认出来。 谢兰馨也是知道这事的,便点头道:“寻人却是不易呢,不过找个事来做,却还是简单的,不知道赵大哥会些什么?我可以叫我爹爹和大哥他们帮你们打听一下。” 赵岩读过几年书,识字,田里的活计据说也擅长,如果是自家的下人,叫他管个庄子什么的,应该能胜任,不过看雀儿的样子,大约不会接受呢。 第78节 果然雀儿便道:“他呀,在乡下时,自然是个能干人,到了这里来,却还要想想做些什么呢,暂时还是别劳烦老爷和少爷了。” 谢兰馨便再一次提道:“既然如此,要不,在没找到事情之前,你先在我们家住下,等找到事情做了,你们再搬出去也行啊,京城租房子听说也不便宜。” 雀儿很感动,她感激道:“多谢小姐的好意,不过总归住在府里不自在,还是在外面租房子更方便些。我们这一家子人,也不用住太好的房子,能够遮风避雨就行了,也花不了几个钱的。再说老仰仗着府上,我也怕给柱子不好的想法,想着不劳而获。我就想靠着自己,万没有在你们家白吃白喝的道理。” 谢兰馨也没再勉强:“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开口便是。千万别客气了。” 雀儿忙点头:“这是自然,有什么难处,我也会厚颜来求小姐的。” ☆、第一百十九章 开店 谢兰馨和雀儿聊了许久,留着她吃过午膳,又用过晚饭,才派人送了雀儿回客栈。 谢云轩兄弟回来了,知道当年的小石头来了,自然也都去客栈找了他,一起喝酒聊天儿。只是毕竟过了四年了,大家都打了,小时候没那么明显地界限,如今却在两方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沟,小石头对着他们的时候,虽然没有逢迎讨好,但却是恭恭敬敬,不大放得开。 谢云轩不过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小时候的这段友谊,只能存在回忆里了,谢兰轩不免十分怅惘,不过也知道这怪不得赵岩。 谢兰馨却比他们好些,她和雀儿起初就和现在差不多的相处,如今变化也不大,更何况虽然雀儿没有攀附的意思,她却是十分热情的,为雀儿出了各种主意。 当然,当下里最要紧的是住处。 三口人,也不需多大房舍,要紧的是价钱便宜,周围祥和。 这样的地方,谢兰馨派了府中一个对外头比较了解的仆役,领着赵岩和柱子找了好几天,然而每次,总是不尽如人意,要么租金太贵,要么房子太不成样;而房子过得去,价钱也不贵的,则要么僻静得叫人害怕,要么周围有个恶邻居。 赵岩和柱子不由对着雀儿叹气:“果然,在京中生活不易啊。”许多房子还不如自家乡下住的齐整,却贵得要命。 雀儿也皱了眉:“差不多就租了吧,住在客栈里总不是个事。”短短几日,客栈的银钱已经叫她肉痛不已。 赵岩点头:“我也这般想,之前有一处尚可以,只是一年的租金就要五两,我嫌贵,没租下,这几天看下来,不如还是那家比较好。附近离市集也近,也比较好找活儿干。要不,你也去看看?” 雀儿便点头应了。这两天,她和谢兰馨也逛了几处集市,却叫她又了个主意,和赵岩商量了,赵岩也觉得可以,她便去寻谢兰馨说了自己的打算:“这几天看下来,我打算开个小吃铺子,小姐觉得如何?” 雀儿的厨艺,谢兰馨是知道的,听说她想开小吃铺子,便点头道:“这主意不错,民以食为天,只要寻的地方好,吃食干净,味道好,自然就会有人光顾。”又问雀儿:“你想开个什么样的吃食店?” 雀儿便道:“我也只会一些家常的小菜,想做得也是普通人的小生意,毕竟只有二十两的本钱,租个铺面也需要许多了。” 这二十两已经是他们家全家的大部分家当了。这其中还有许多是当年雀儿在谢家时得的工钱和赏赐,最大的一笔,却还是他们成亲时,管家谢平为主家出的十两压箱银,还有家中为他们这次上京凑的五两,当然,实在需要的时候,雀儿也还有一些首饰,但这些首饰,雀儿实在不大舍得拿去当掉。 “这样啊……”谢兰馨也没觉得雀儿本钱小,不过呢,开店铺的事,她毕竟也没接触过,了解得不多,因而也没有特别好的主意,便想着要寻人问问,当下只道,“那你铺面可寻好了?” 雀儿摇头道:“正是想请小姐帮忙呢,也不必十分大的铺面,不过最好呢,前面能开店,后头能住人。” 谢兰馨一口便应了:“放心吧,我这就叫人打听去。”想了想,又道:“京中租个店铺也不便宜,如果银钱不趁手,你也直说,全当我借你的。反正铺子开起来,肯定会财源广进的。” 雀儿便谢道:“多谢小姐吉言,如果有短缺,我一定会开口的。反正,欠小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这也算是债多不愁了。” 谢兰馨便笑道:“反正啊,我又不怕你跑了。” 在谢兰馨的帮忙下,雀儿他们很快就在西市寻了一处极小的店铺,门脸不大,将将可以摆下七八张桌子,不过好在有阁楼,可以放东西,也可以勉强住人,后头还有个小天井,一大一小两间屋子,正可以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 几人一起去看了房子,这店铺临着街面,位置在街角处,正好是个四叉路口,过往的人也多,正适合摆小吃摊子,只房子有些破旧简陋,不过这样子,租金也相对便宜一些,一年十二两。 这还是还了价以后的结果。 如果刚来京城的那一天,雀儿肯定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但这几天看下来,也就明白了,这样价格,这个位置的铺面,已经算是合算。因而,雀儿和赵岩略一商量,就租了下来。 赵岩随着牙子去签契书,雀儿便和谢兰馨细细地打量琢磨如何修葺一番好尽快开张。 谢兰馨对于这么简陋的铺面是有点意见的,照她想,便是开个小吃食店,这也太狭窄了些,且住处又逼仄,但无奈这是雀儿她们家的铺子,自己不好插手太多。 没了外在,便只有在内在上着手了,谢兰馨便和雀儿商量着这小吃食店,该做些什么来买卖。 这附近,做吃食的店铺不少,毕竟西市中往来人多,且又靠着河渠,临近城门,贩夫走卒往来者众。雀儿要做的也就是这些人的生意。那么,要做得吃食,最重要便是实惠,其次才能讲的上色香味。 谢兰馨最初想的,那些精致可口的点心,在这儿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在这方面,还是雀儿自己更懂一些,谢兰馨在她把自己的想做得东西报了一通之后,便明白了,便报了几样不贵的点心。 想好了如何修葺,做什么来卖后,接下去便开始了修整屋舍,采买物什的忙碌。 在签了契书的当日,雀儿他们就先把阁楼打扫出来,这个活,她坚决拒绝了谢兰馨的帮忙,送了谢兰馨他们回家后,自己三人花了小半天时间把那阁楼清擦洗得干干净净,当晚,就结清了客栈的钱,在阁楼上将就了一天。 谢兰馨想过他们会很快就搬到店铺里住,毕竟客栈每日也要几十个钱的费用,但也实在没想到他们竟这般急。她还第二日就打点了铺盖送过来,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久这么包袱做枕,外衣做被,躺在阁楼楼板上睡了一夜。 谢兰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也算是真正了解到她们省钱的决心了,因而,便忙把自己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告诉他们,比如当铺里也许会有些物品,因是抵当的,可以廉价买到,运气好的话,锅碗瓢盆桌椅幔帐之类都可以用比较低的钱买到;比如哪里可以寻到比较能干的工匠和修葺所需的材料;比如西市里,那几家粮油坊比较价廉物美等等。 这些消息,有些是她在处理家事的过程中听来的看来的,有些是她特意叫人打听的,无疑,对雀儿十分有用,雀儿对她感激不尽。 赵岩本身也十分能干,有了谢兰馨给的信息,他自己又稍稍打听着点,很快,就一样样东西采买回来,一点点,把这个店铺布置起来了。 这个店铺实在简陋,赵岩也没有另请工匠,自己买了材料,上房补好了漏瓦,架梯子粉刷了白墙,敲敲打打修整了残破的门板楼板等板壁,上好了漆,平整了地面……一下子,这个小吃店就焕然一新了,而费的钱,还不到一两。 桌椅一部分是从当铺买回来的,一部分是赵岩自己动手做的,都修整过,上了遍新漆,看着跟新的也没什么差别了。也是这次去了当铺,赵岩才发现,当铺里头那些死当了的往外卖的东西还真不少,他和雀儿两个挑了不少合用的回来,剩下缺的也就不过了,市集里头逛一逛,也就买齐了。 店面布置好,柴米油盐之类的备齐了,便捡了个最近的日子,放了一挂鞭炮,挂了个“赵记”幡的小吃食店终于开起来了。 赵记,早上的时候,卖的是干湿两种,干的是包子馒头大饼油条,湿的则是白粥清汤豆花豆浆,花样十分多,光包子便有肉包菜包灌汤包小笼包等各种口味十来种。当然,如今处处营业,并没有种种都做,只先做了几样,却要看情形如何,再做打算。 雀儿主要做得也就是这早食了。当然,中午和晚上,她也还是搭着点卖,如今天气渐热,中午和晚上,她主要便是卖凉面和各种粥,并绿豆汤酸梅汤等解暑的饮品。 从第一日的情形来看,还不错。 虽然不说是人流如织吧,至少准备好的早点午食什么都剩得不是特别多,一日下来,除了成本,也有几十个钱入手。 ☆、第一百二十章 客似云来 特意跑来雀儿的小吃铺子,躲在后头看情况的谢兰馨,看到这样的情形,放心了许多。 客人走了后,收拾了桌子走到后头来的雀儿,一脸的不好意思:“小姐,你看,我这会儿才有空儿招呼您。您呆这儿一定闷了吧。” 谢兰馨摆了摆手,含笑道:“怎么会呢,我反正在家也没事儿,你忙你的,忙才好啊,忙才说明赚着钱了。” 她很为雀儿高兴:“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立足不成问题了,今后情形还会越来越好的。” 雀儿一边给自己敲了敲腰背,一边笑道:“是啊,我本还担心,不要连租钱都赚不回来,如今竟然还能有余,一下子就安心了。” 虽然忙了一天,忙得很辛苦,但却忙得有希望,忙得开心。 谢兰馨看她那疲惫的样子,便道:“你也要注意着点自己的身子骨,别太操劳了,不然累着了自己,就不值当了。” 雀儿笑道:“这么点累算什么,在乡下忙起来时,比这样累的日子有的是呢,小姐你就别担心啦,我健壮着呢。” “反正你自己留心点吧,想要多赚钱呢,也不是就靠累能赚出来的,等情形好一点的时候,你也顾几个人,不然那么多花样,一样样都要做出来卖,凭你一个,怎么忙得过来。” “知道啦,小姐,我便是不心疼我自个儿,也要心疼石头和柱子啊,”雀儿笑道,“等来光顾的人再多些,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一定会雇人的。” “这便好,我也盼着你生意越来越好,到时候换个大的铺子,卖更多更精致的点心呢。” “我也想着呢。”雀儿道,“不过我的手艺,也就一般,开大铺子只怕是不成的,便是开这样的小铺子,还提心吊胆呢,昨儿还想着,万一我做的吃食,这里的人不喜欢怎么办?还好瞧今天的情形,我做这些粗茶淡饭,还是勉强可以的。”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你的手艺一贯不错啊,开大酒楼什么的不敢说,这样的小吃铺子,凭你的手艺是绰绰有余的。”谢兰馨早就尝过雀儿做的东西,自然对她很有信心。 雀儿感激地说:“若不是在小姐那儿,吃了味道那么好的一桌子菜,我本来也挺有信心的。但这以后我就觉着我这么点手艺,根本拿不出手,若不是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多赚点钱的营生,我都想打消开店的想法了。” 谢兰馨摇头道:“雀儿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再说你以为像我家厨子这样手艺的人是随处都有的吗?他的手艺比大酒楼里那些大厨也一点不差呢。你跟他去比做什么。放心啦,你做的东西又好吃又实惠,肯定能生意兴隆的。” 雀儿一下红了脸:“哎哎,小姐说的对,是我想左了。我这不是吃了那么好吃的东西,就对自己没信心了嘛!” “你要是想做这些菜,我也可以让我家的厨子教教你。以前在玉溪村,你在厨房里不也学了不少嘛!我娘还夸你有做菜的天份呢!” “夫人真的这么说过啊?”雀儿的眼睛都亮了,对谢夫人的夸奖,她真的很意外。 谢夫人高贵端庄,又慈祥和蔼,厨艺也精湛,能得她一句夸奖,她可不高兴坏了,这信心也就跟着回来了不少。 “那还有假!”谢兰馨道,“我就等着你也成为大厨,然后天天来吃你家的菜。” “好好,到时候,我一定每天都做好了菜等着小姐来。”雀儿笑道。 说这些还远了些,眼下的事还要一步步来,不过前景毕竟可期不是。 晚上,小夫妻俩躺在床上,雀儿数着钱匣子里的铜板,那是越数越精神。 “好了,雀儿,你都来来回回数了多少遍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赵岩虽然也高兴,但却不像雀儿这样兴奋到睡不着的地步。 “看着这么多银子,就算是一晚上不睡,我也乐意。”雀儿说着,又细细盘算着今日的收益,开始畅想着,一天能得这么些,那几天之后,乃至一个月,两个月,经年累月的……他们家可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嘛!她一边想着,还一边说着她的这些想法。 赵岩看她笑得美滋滋的模样,好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可是你要再不睡,明天起不来,可不就要少许多收入了吗?咱们家这个生意,可都指望着你这个大厨呢!” 雀儿这才把钱匣子放在枕头边上,躺了下来。 两个人闭上眼睛,憧憬着他们靠着这个小铺子在京城站稳脚之后的美好未来,沉入了美梦中。 雀儿他们的生意逐渐逐渐地越来越好。 隔了一段时间后,等谢兰馨再有空过来的时候,雀儿的这个小吃铺子的生意已经十分不错了。 这家小店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早点什么的都丰富了许多,雀儿他们也比原先更忙碌,每天都有一百多个钱的净收益,短短十来天,他们已经赚了千把个钱了。而且做起事情来,也越来越有条理,虽然客人多,却忙而不乱,甚至称得上游刃有余。 谢兰馨去的时候,特意过了午。 此时客人已经不多了,但毕竟也还在忙,雀儿没空招呼她,便还是请她到里头去。在天井里的树荫下,有一张小小的石桌,又有石凳,雀儿就让谢兰馨在那儿坐了,又上了两小碗云吞和一笼灌汤包,请她和陪着她来的月白吃,十分抱歉地道: “小姐,你先吃着,等我煮好招呼了这几个,再过来跟你说话。” 谢兰馨便忙道:“你先忙吧,我就是过来看看,可不是过来打扰你生意的。” 雀儿给她上的那一碗云吞,白生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汤里像是一尾尾嫩生生的小鱼,上面的撒的葱花碧绿油亮,衬得云吞更加鲜美可口。 那一笼冒着热气的灌汤包,皮薄馅儿多,洁白光润,提起像灯笼,放下似菊花,轻轻一咬个小口子,那丰沛的汁水便顺着小口子流入了嘴里,吃完了鲜香无比的汤汁,再把汤包一股脑儿塞进嘴里,那个软嫩鲜香! 谢兰馨美美地吃着,对着月白夸赞:“雀儿的手艺又精进了呢!” 月白也在谢兰馨的要求下吃了,便也点头道:“嗯,不但外表越发好看了,味道也更好了,假以时日,还真能开间大铺子呢。” 这时候刚忙完的雀儿走了进来,听到这话,便笑道:“小姐和月白都太夸奖我了。其实也是孰能生巧罢了。” “便是孰能生巧,也要你自己用心啊。” “光我自己用心有什么用,若不是有小姐,我哪能开得起铺子呢。”不说以前玉溪村的那些帮助,便是到了京城,若没有谢家人的帮忙,她和石头两个在这京里,人生地不熟的,真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是找个合适的住处也难,更别说店铺了。 “我也不过让你们能够稍微快一点罢了,便是没有我,凭你和石头的能力,最多也是晚一点就能开起来了,这么点小事,实在不值得说道。” 谢兰馨突然想到自己家待谢月牙她们家那么好,反而如今和仇敌也没差多少,而对雀儿只是那么点小小的帮助,就叫她感恩戴德,不免十分感慨,人和人,真是没法比啊。 虽然说,做些事的时候,都没指望过有报答,但人家知道感恩,总是叫人心悦,而摊上白眼狼,总叫人不开心。 这里雀儿却还在絮叨着谢兰馨的帮助:“小姐施恩不望报,我们却是要记着的。再说,你帮的也不是一点两点啊,那些采买的消息,不是小姐告诉我们,我们一时半会儿又去哪儿打听呢,还有,便是那些铺盖送来,也是给我们省了不少钱啊。”她可是去问过,这京城里头,棉花的价格比乡下也要高出不少,更别说是棉被了。而谢兰馨送来的厚被子薄被子还有那些帐幔之类的,虽然朴素,一一折了钱,也不是小数。 “雀儿你记得可真清楚啊!”谢兰馨便笑道,“不过,被褥的事,你可别谢我,全是天青和月白想着呢。” 第79节 谢兰馨本来没想得这么细的,还是天青提醒了,雀儿一家上京来,肯定不可能带着铺盖来,如今既然要租房子住,那就需要置办不少的东西,而这些办起来么又要费上不少银子,她根据以前和这短短时间的接触的情况来看,知道雀儿肯定不会接受银子的帮助,便和月白收拾了合用的物事,好让谢兰馨带给雀儿。 天青的周到,叫谢兰馨省了不少心。 雀儿便又感激地看着月白:“也要感谢你和天青姐呢,这么想着我。” 月白便道:“我和天青姐不过是揣度着小姐的心思做事罢了,哪里当得你的谢呢。不过我们还是没想到,你们一家三人,居然已经在什么都没有的阁楼楼板上睡了一晚了。” 说到这事,雀儿便有些不好意思。 谢兰馨便又扯开了话题:“我瞧着你如今生意越来越好了,可还忙得过来?” “现在么,也只是早上会有些手忙脚乱,中午和晚上,虽然也忙,但我们三个人,也差不多能支应过来。只是柱子毕竟年纪还小,眼下才刚有点样子,他支应一下也就支应一下了,但过一段时间,我还是想要送他去上学,不管将来如何,如今总要多念几句书。就像石头,只念了那么几年,但如果不是自家开铺子,他去做伙计,可吃香了。所以啊,可能过段时间就得请个人来。”这店里柱子也帮着跑前跑后的忙碌,送了他去念书后,怎么也得找个人来顶。 对于让柱子读书,赵岩也没有什么意见。赵岩对于读书识字还是挺有兴趣的,但对于那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实在专研不进去,便也就读了几年,就不读了,他那时候去上学,本来也就不是冲着秀才什么去的,考个秀才,对他们来说,哪有那么容易啊,费的银钱不少,又不是一次两次就肯定能中,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谢兰馨也赞同,不管将来走仕途也好,还是务农从商,或者做工匠,识字的总比不识字的要好些儿,点头道:“这是有远见的想法,那你如今就该留心起人手来了,别事到临头,急急忙忙,寻不到合适的。” “我也是这般想呢,闲的时候,我就旁边打听打听,如果遇到合适的,就先招来试试,反正按着如今的每日赚得,请个人也请得起了。” 京里人工虽贵些,但如果没什么特别出色的技艺的,也就两三百文一月,如果只是做些粗活,还更廉价,一百个钱也能雇得到。 “嗯,是该好好挑挑呢,最后雇个两个,一个帮着你,早上的时候卖早点,中午晚上又可端盘子,一个能给你烧火打扫做些粗活。都要手脚利落点儿。” 雀儿连连点头:“我会好好挑的。” “对了,雀儿,你请了人以后,可要防着点呢,别叫人偷师了去啊。”月白提醒。 谢兰馨点头:“月白说得对,还要防着人使坏呢,有些人看着你生意红火,会眼红的。眼下还不算十分多,可能别人还不放在心上,等你雇了人,赚得更多了,就要小心了。做吃食的,若传出什么不干净之类的口风,可就糟糕了。” “对啊,听说前儿不久,就有一个大酒楼叫人在菜里投了毒,吃坏了人,结果就惹上了官司,后来虽然证明了清白,但生意也一落千丈了。” 雀儿听得悚然而惊:“还有这么可怕的事,我一定多上心。” 正商量着这些事,突听外头有人叫:“店家,还有吃的没?” 柱子在前头看店的,便走了进来问:“姐,外头来了几个客人,穿着可好看了,也还挺和气的,说饿了,不管有什么,随便给他们上点就好了,咱们还有什么吃的吗?”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许久了,雀儿没料到还有人来,看了下东西,已经没剩什么了,有点想回绝:“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吃的,只剩下一笼灌汤包,几个馒头,还有一点粥,他们几个人啊?只怕也不够他们吃吧?” 外面似乎也听到声音,便有一个清朗的少年的声音道:“店家,少一点也无妨,我们先填一填肚子。” 谢兰馨一下子就听出是谁的声音了,便轻推了一下雀儿:“有生意还不做?把剩的那些捡好的给他们上了吧,再看看有什么吃的,再烧一点。” 雀儿便点头:“也对,有客人来,总不能拒之门外。那小姐,你在这儿稍坐会儿,我先去招待客人了。” “你去忙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偶遇 如谢兰馨所想,外面的正是顾谨,他带了几个人去办一桩事,也没注意时间,结果等忙完的时候已经错过午饭了,听着下属肚子咕咕叫得响,进了城后就忙到西市这边找吃的,无意间便走到了赵记来。 谢兰馨悄悄地在门里看了一眼,见他们吃的风卷残云一般,柱子端出去的那一点儿吃食,飞快地从桌面上消失,显然这么点东西是不够他们吃的,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做点什么。 这时候,雀儿也急急忙忙地回来了,对谢兰馨道:“外面来了那么多军爷,那点儿吃的根本不够,我再做一些。小姐,你先在外头坐一会儿吧。” 说着便开始准备就着眼下的材料,给他们下点云吞,做点面片。 雀儿现包着云吞,赵岩便忙去拿了面来和面。 谢兰馨见他们有些忙不过来,便开口道:“雀儿,我也会做些吃食,要不要我帮忙?” 雀儿笑着道:“不用不用,这么点儿事,我和石头忙得过来,哪能让小姐你动手?” “这又没什么,我自认也有几分手艺的。”谢兰馨本也没想亲自下厨,可是谁让外面的人是顾谨呢,就凭他给自家帮的那些忙,给他做一些吃的,又算得了什么。 雀儿还想阻拦,谢兰馨便赶她:“快忙你的去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小姐如果真要做点什么,还是吩咐我们就好了,”雀儿正忙着呢,便也随谢兰馨去了,“小姐你小心点儿啊,别伤着自己。” 谢兰馨见雀儿不来阻止自己了,便看了看厨房里的各种食材,思考着做点什么点心比较好,最好呢,又要好吃,又能马上出锅的,精雕细琢的那种肯定不行,等她做好,人都走了,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嘛! 只是她会的大多数点心,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好的,若是炒几个小菜么,倒还快些,可一来雀儿也没卖什么菜,二来么,便有了菜,还要烧饭不是,外面哪里等得住呢。 急切间,谢兰馨也没什么好主意,便微微皱了眉:“做点什么好呢?” 月白便道:“小姐无论做点什么都可以啊,都是份心意,便是个面片汤,难道还会有人嫌弃不好吃不成?” “就你会哄人!”谢兰馨嗔了她,不过往简单里想,又瞟见赵岩正在和的面,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便叫身边的月白给自己打下手:“月白,你去拿把面粉拿过来,对了,再拿几个鸡蛋。” 月白没多问,便忙应了:“好的,小姐。” 谢兰馨自己则拿了个盆子,往里头倒了点盐,又倒了些许料酒,再又兑了些温水倒进去,搅拌了下,看那盐化了,便把月白拿来的面粉放入盆内,往里头打了几个鸡蛋,拿着筷子均匀地搅拌起来,雪白的面粉和着金黄色的鸡蛋,泛着小麦的香气和鸡蛋的清香。 月白看出她要做什么了,又忙替她去洗了葱,细细地切了,一并也放入,谢兰馨把这一盆子东西拌匀成了稠稠的糊状。 这时候,雀儿已经把剩的一点儿云吞皮和馅都已经包好、下水了,见谢兰馨在忙,一面说着:“哪里敢劳驾小姐动手,我来就是了”,一面就走了过来,“小姐准备做点什么——咦,难道是做煎里馍么?这个倒是快,我却没想到呢。” 雀儿说着就准备接过盆去,又叫进来问吃食的柱子:“先把锅里的云吞盛给他们,告诉他们,别的吃食一会儿就好了。”还笑着对谢兰馨道:“还好这些客人只要填饱肚子,却不挑拣东西呢,不然,他一定要我们做什么的话,一时半会儿却做不出来呢。” 谢兰馨却没有把盆交给她:“雀儿,还是我来吧,外头的有一位是我认得的,对我们家有恩呢,我想亲自动手做点什么。” “小姐不早说,小姐的恩人难道不是我的恩人?这么说来,倒是怠慢了呢。” “我也是刚才听着声音熟悉,看了才知道。他帮过我家很多忙,今天既然他到了这里吃东西,这么巧的我赶上了,那我做一些吃的给他,那也是尽份心不是?” “原来是这样啊……”雀儿想了想,便也没再抢着动手了,帮着洗了锅,就去灶下看火。 谢兰馨等锅烧热了,便舀了一匙菜籽油,滑一下锅,待油开始冒烟时,便倒入一勺面糊,用锅铲将糊摊开,摊薄,煎烤至表面起泡后,翻面后再煎烤一小会儿,便可出锅了,这时候葱蛋和面粉混合的香味已经散发出来了。 摊这煎里馍,速度很快,外头云团面下肚,这儿一大盘子煎里馍已经好了,柱子便进来端东西。 柱子闻着香,也顾不得烫嘴,嘴馋地捡了一块小的就往嘴里塞:“好吃,阿凝小姐手艺不比我姐差。”那块煎里馍塞了他一嘴,他话也说不清楚,惹得雀儿直向他瞪眼睛。 柱子怕他姐骂人,飞快把东西嚼也不嚼地往下咽,咽下去了,马上道:“我这就端出去,姐姐你别骂我。”说着一溜烟儿就跑了。 雀儿便只好歉意笑着对谢兰馨道:“真是个皮猴转世的,看我晚上不好好教训他一顿。” 赵岩便笑道:“也不能骂柱子,我闻着都想吃呢。” 说话间,谢兰馨已经把剩下的一点儿也煎完了,便笑道:“石头想吃,尽管拿去吃啊,这个又看不出来一份有多少。” 因知道有红豆沙,谢兰馨在煎咸的时候,就叫月白调了甜的材料来,这时候便又把甜的煎了起来。 因为加了红豆沙的缘故,就不能像咸的摊得那么薄了,这红豆煎里馍比葱蛋煎里馍差不多厚了一倍,煎的时间也多出一半,不过总的说来,还是快的。 这时候柱子还在外面,谢兰馨便对月白道:“月白,你把这红豆煎里馍送出去吧!” 月白也没觉得不妥当,大大方方地端了点心出去,顾谨低头吃着,见端出来的饼子,便抬手夹了一块起来,咬了一口吃了,又外酥里嫩的,带着鸡蛋和葱花的清香,又夹了一块另一个形状的红豆煎里馍,香软可口,也不会太甜腻口。 月白正转身想进去呢,就听得身后响起顾谨的声音:“店家,你这手艺不错啊!”抬头见了,一脸的吃惊,他记得她是谢兰馨的丫鬟,“你怎么在这里?” 月白也不肯说,总不能说这是我家小姐亲自为你做的吧?这小店里还那么多顾谨的手下在呢,她怎么回答,都不大妥当啊,所以只能低着头小声道:“我走亲戚呢,这是我一个小姐妹家开的店。”说罢,便忙忙地告退了。 顾谨却看出月白说话的不自在,猜到她说的不是实话,想着之前耳尖,似乎听到某人的声音,便怀疑月白的主子也在。当下也没说什么,不过却起了点异样的心思,目光便瞧着那两盘不同口味的煎里馍,神情莫测。 旁边随行的小厮暮雨见他这样,便忙对其他人道:“难得这家小店有这点心合我们世子的口味,诸位就高抬贵手,相让相让吧。” 顾世子要吃,其他人还哪里敢与他抢的,都道:“世子请,世子请!” 柱子见此情形,便道:“列位想吃的话,我叫厨房再做一点!” “好啊!”那些人都应了。 顾谨便有些郁闷,却又不能叫柱子说,别上这个了。如果真是谢兰馨做的东西,怎么能叫他们吃呢,可这话又不好直接说,而且也毕竟是自己的猜测。 柱子传回话,厨房里雀儿便忙手脚快速地有摊了几盘来,谢兰馨听说自己做得都在顾谨面前了,想着尽够他吃了,便也不再动手。 外头顾谨把自己面前的两盘都解决了,又不惜脸面不顾肚子地吃了许多雀儿做的,倒叫大家都误以为他实在喜欢吃着煎里馍,旁人便吃的也不多,大多都入了顾谨的口。 旁边的柱子看得十分傻眼,心中暗暗佩服,瞧着这个客官,也不比自己大多少,长得也不高壮,怎么就这么能吃呢,肉都长哪里去了啊。乡下人家哪里养得起这么个大胃王。 却不知道顾谨直吃得有些腻味了,却还在那儿努力吃。 幸好雀儿上的也不算十分多,后头给每人上了一碗面片汤,这个顾谨便没抢了,只要了最小碗,喝点儿汤——因为明白听那跑堂的小子说这面片汤是他姐做的。不过就算都是谢兰馨做的,他也是在无能为力了。 一时大家都吃饱了,顾谨便让他们先走了,自己随便寻了个借口留了下来,慢慢地喝着面片汤,一边打量着这家小小的店,猜测着如果谢兰馨在这儿,那是什么缘故。 一时已经没了别人,只剩个柱子了,顾谨就起身朝通往里头的那扇门走去,柱子忙来阻拦:“这位客官,里头可不能进。”可哪里赶得上,顾谨已经掀了门帘子了。 于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树荫下的谢兰馨。 谢兰馨看见他,便大大方方地朝他一笑,笑容十分灿烂,仿佛薄暮的霞光映在她那白皙无暇的脸上:“顾世子,我做的煎里馍好吃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一样 于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树荫下的谢兰馨。 谢兰馨看见他,便大大方方地朝他一笑,笑容十分灿烂,仿佛薄暮的霞光映在她那白皙无暇的脸上:“顾世子,我做的煎里馍好吃么?” 顾谨虽然猜到谢兰馨可能在这里,自己吃的东西可能是她做的,但被证实了,还是吃了一惊,谢兰馨到这种小店来,已经够让他惊讶的了,居然还在这里做吃的,这是怎么回事?一般的京城贵女哪里会涉足这样简陋的地方,还在这里下厨,甚至不介意自己做的吃食是给那些普通的军士吃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谨半响才问出话来。 早该知道了啊,这丫头和那些贵女们是不一样的。 “这是我以前在故乡时认识的一位朋友开的铺子,我今儿是过来看看,这么巧,遇上了世子,又正巧铺子里也没多少吃食了,我就帮着动手做点,也算小小的报答一番。”说着谢兰馨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也太简单了点,世子别觉得是冒犯就好了。” “很好啊,很好吃的,这也算不得简陋,或者可以说返璞归真?”顾谨很捧场地道。人家小姑娘亲手做得东西,再不好吃,也不能说差啊,如今的顾谨可不是当年的别扭大男孩了。 “合世子的胃口就好。”谢兰馨早听柱子说顾谨喜欢得很,吃了许多,心中充满了满足感。不管是谁,都是欢喜自己做的东西受到欢迎的。 “下次便是要做什么,也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啊。”顾谨劝了她一句。 谢兰馨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又不费事,比起世子做的那些事,丝毫不足挂齿。下回有机会,我再做精致些的给世子尝尝。说起来,我能做的也就这个了。” 顾谨便只能道:“多谢世妹好意,不过世妹也别太把之前的那些事放在心上了,毕竟也是谢家对我们有恩在先。” “那好吧,我不提了,我记在心上就好了。”谢兰馨便笑了笑道。 “世妹,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没准备回府么?”顾谨看了看日渐西斜,便问道。 谢兰馨看了看天色,便忙向雀儿她们告辞:“雀儿,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啊。” 雀儿便忙道:“那我让石头送你。”赵岩会驾车。 “不必了,我送世妹回去就好了。”顾谨忙到:“反正我也没别的什么事了,再说也是顺路。” 第80节 谢兰馨想了想,没有拒绝,便对雀儿道:“既然这样,还是让石头哥在家吧,你们也忙了一天了,过一会儿又要开始忙,趁着这当儿,先暂且歇会儿吧。” “这怎么成呢?” “无妨,我与谢世妹家是世交,再说我送她,路上也不怕有什么意外。”顾谨道。 这倒是呢,谢兰馨想着顾谨和暮雨的武力值,的确挺让人安心的,便道:“雀儿你放心啦,这次就不劳烦石头哥了。” 雀儿见谢兰馨和顾谨似乎熟识的样子,又看他们年貌相当,心里有了点想法,便没有客气:“那就有劳这位公子了。” 送了谢兰馨上车,雀儿和赵岩柱子回到里头休息。雀儿便和赵岩悄悄地议论了几句:“石头,你瞧着,刚才那位什么世子,是不是对阿凝小姐有意思呀?” “大概吧,不过阿凝小姐还小呢。” “也不算是很小了,咱们村里十三四岁的姑娘不是都开始议亲了么。说起来,他们瞧着倒也般配。” “说这么多做什么,那也是谢家的老爷夫人该考虑的事,你操这个心做什么,刚才,其实还是应该我去送的。”赵岩反而有点儿不放心。 “这倒也是,我们不该就听那人三言两语就由着阿凝小姐跟着他一道走。”赵岩这么一说,雀儿也担心起来,“万一他是坏人可怎么办?”虽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但俗话不是说人不可貌相吗?衣冠禽兽也不在少数。 这么一想么,两夫妻便又不安起身,叫柱子看店,便去外头赶了刚买的驴车追过去,哪怕追不上也没关系,只要到谢府问问小姐到家没就可以了。 而这边呢,暮雨在外头替谢兰馨驾车,顾谨跟随在谢兰馨的车子边,一路上,顾谨和谢兰馨两人也聊上几句,不过两人共同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多,提得最多的,便还是安郡王府上的事。 提到安郡王萧衡,谢兰馨便想到郡王妃徐素绚,还有那个可爱的宝宝。最近这么多事,说起来,也是好久不见了。谢兰馨倒有些想念了。 顾谨倒前几天刚见过,不过呢,他并不觉得这么点儿大,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娃娃有什么可爱的,便也说不上什么来。 两人聊着聊着,便渐渐地没什么话说了。顾谨便莫名的有些沮丧。 这时候,谢府也近在眼前了。 “顾世子,多谢你送我回来。”谢兰馨让月白去叫人,自己便朝顾谨道谢,又邀请他:“不如你到舍下坐坐,这时候,哥哥大概也在家了。” “不必了,我也该回家去了。”顾谨看着谢府的家丁迎出来了,便婉拒了谢兰馨的好意。 谢兰馨知道也不强求:“那好吧,那顾世子慢走啊。” “哦,对了,”转身要离开时,顾谨突然想到点儿事,便忙赶上来:“差点儿忘了一件事。” “什么?” “我前几天好像看见你家之前那位叫什么来着,就是受骗犯了舞弊罪的那个人。” “你说安远伯父么?你怎么会见到他的?”谢兰馨不由惊讶地问,“他们一家人都和我们族里人一道回清河去了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不会看错的,虽然只是匆匆遇到,不过与他一道的那位姑娘,我也是在你府上见到过的。” “月牙姐么,她也在?”谢兰馨更惊讶了,“你在哪儿看到他们的啊?” “在南城那边,也是无意间遇上,那时候我正有事,我也没多留心,不过这会儿突然想到,就和你说一声。怎么,他们有问题么?要不然,我叫人去查一查他们的行踪?” “多谢世子了,我还是先问问我爹吧。”谢兰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还是先谢了顾谨的好意。 顾谨便告辞了:“那如果有什么事,你让世叔派人寻我就是了。” “恩,多谢世子了。” 顾谨看谢兰馨郁郁不乐的样子,倒有些后悔告诉她了,只是都说了,也无法收回来,只能准备去查查那些人的行踪。 谢兰馨从顾谨这儿得了这么一个消息,一日的好心情都破坏了,只等着谢安歌谢云轩他们回来,就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谢安歌听了,便皱了眉头:“真的是谢安远他们家?我写封信回去问问。” “爹,也许不必问了,玉溪村有人来了。”谢云轩从外头走进来道。 谢安歌便拆了信来看。 信是族长谢安车写来的,从信中那语气那笔迹,就可以看到谢安车写这封信时的愤怒:谢安远一家回到族中后,并不服帖,最后终于激怒了族长,族中公义,把他们一家除族了。然而他们一家大闹了一场后,某一天,就趾高气昂地离开了,临走还放狠话,说叫族里人等着。 “看来顾世子瞧见的大概就是他们一家了。”谢安歌看罢,心情也不是很好,“叫人去南城打听一下吧,只怕他们再一次回京,也没按什么好心。” 谢兰馨便十分不高兴地道:“反正我们家对他们是仁至义尽了,他们真起什么坏心思,就别再对他们客气了。” “要说的就是阿凝你了,以后出门可要长点心,多带几个老成机灵的人,别自己偷溜,如果她们要起坏心,最容易打主意的就是你了。” 谢兰馨便撅着嘴:“知道啦。”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园 谢安远他们的事,谢兰馨把这件事告之了爹爹他们以后,也就不再多管了。 如果是以前,她还会去关心下谢月牙,可如今两人差不多已经是形同陌路了,对于不重要的人,谢兰馨也想的很快,根本不用像以前一样放在心上嘛。 所以,谢兰馨之后也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倒是钟湘不大放心,就要求谢兰馨出门的时候,多带些人。 谢兰馨却觉得钟湘小题大作了,“娘,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啊?再说,安远伯父他们一家就算又回到京城,应该也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吧!” 钟湘比她想的深入,当初谢安远眼中的那一抹不甘,谢月牙母女眼中的那一丝丝怨毒,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们一家掩饰得很好,也认了错,但是狗改不了□□。她总觉得他们一家回到京城来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 “娘也是以防万一,你把人带在身边,没有事最好,要有个万一,你也有依仗。不然,你以后乖乖呆在家里,少出门也行啊。” 谢兰馨嘟嚷:“娘,我听你的还不行么……”不让她出去,整天困在家里,她可不愿意。 她虽然觉得是她娘也太紧张些,不过娘说的也有道理,小心无大错嘛!娘要派人跟着就跟着了。 因着昨日和顾谨聊天时,提及安郡王,谢兰馨便想着去看望一下徐素绚。 如今徐素绚已经嫁人了,当然不能像她还在闺中时那样,想去就直接去,谢兰馨便规规矩矩地写了帖子过去,问徐素绚何时有空,她好去拜望。 “月白,给我磨墨,我要给素绚姐姐写个帖子,明天去看看她和她家的小宝宝。” “是,小姐。”月白转身到了桌前开始磨墨,等墨磨得差不多了,又拿出上好的澄心堂纸铺好,这才道:“小姐,奴婢磨好磨了。” 谢兰馨站在桌前,拿起毛笔饱蘸了墨水,这才提笔开始认真写了起来,写完,把笔放在笔架上,等墨迹稍干,这才把纸叠好,塞进准备好的帖子递给月白,道:“月白,你让门子上的人快点把信送出去。” “是。”月白接了信,很快便出去让人送信了。 帖子很快便送了出去,到傍晚时分,谢兰馨就收到了回音。 徐素绚热情地邀她,说她如果有空,尽管去看她,自己在府里也挺无聊的。 谢兰馨拿着信,打点收拾了一下去看望徐素绚家小宝宝的礼物,便歇下了,准备明日一早就出门前往安郡王府。 第二日一早,谢兰馨主仆三人便坐上了去安郡王府的马车。 月白一路唧唧喳喳的,“小姐,也不知道安郡王家的小王子现在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走路了。” 天青笑着道:“小王子已经十五个月了,应该是会走路了,至于说话,我估计还不大流利吧!” 谢兰馨想到那个小包子周岁宴的时候流着口水一路爬,逮着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嘴馋样,不禁笑出声来:“我还真的挺想这小家伙的,也不知道他像谁,这么淘气。” 谢兰馨一行很快便到了安郡王府,有知机的仆役早就进去里面禀报了。 谢兰馨带着天青和月白才刚走到二门外,就见徐素绚正抱着儿子出来相迎了。 徐素绚一见了谢兰馨便嗔她:“前头你家的事也多,我也不说什么了,怎么,如今总闲下来了吧?也不来找我。” 谢兰馨便笑着赔罪,“我这不是一有空就来看徐姐姐了嘛!” 徐素绚知道前段时间谢兰馨家发生的那些事情,也知道她那个时候根本没心思出门,所以也不多责备,只是笑,便领了她到自家院子里,她怀里的宝宝便朝着谢兰馨咿咿呀呀。 徐素绚便逗着儿子:“怎么,你还记得呀?你也怪姨这么久没来看你吧?姨是不是很坏啊?宝宝你说我们要不要理她?” “徐姐姐,你可别教坏了宝宝。” 谢兰馨便伸出一根手指跟宝宝玩,又语气轻软地哄宝宝玩。 小宝宝朝她咧着嘴笑了笑,露出几颗米粒大的小白牙。 谢兰馨见了觉得可爱得不行,忍不住又伸手去抱他,“宝宝还记得姨啊,真聪明!” 宝宝已经有十五个月大了,已经能吐出许多个单字,虽然还不清楚,两三个月没见,长了一小截,也重了许多,看见谢兰馨,也不怕生,由着她抱过去。 徐素绚哄他叫:“宝宝叫姨姨。” 谢兰馨早就拿出准备好的糖果,满含期待地看着小宝宝,“叫姨姨,姨姨给你甜甜的糖吃。” 宝宝的眼睛都被这糖果给吸引了,一直盯着谢兰馨的手看,还伸手想去够着,可无论怎么样都够不着,小嘴瘪着,一副都急得快哭了,还一路喊着:“糖糖,宝宝的。” 谢兰馨觉得自己这样怎么都有把孩子哄哭的嫌疑,最终还是投降地把糖果给了宝宝。 宝宝拿到了糖果,这才喊了一声,“姨姨。” 谢兰馨这下总算是心满意足了,徐素绚在一边只是笑,“真是个小机灵鬼,他是生怕自己喊了你不给他,才要你给了他之后,再喊人呢!” 小宝宝如今已经很有份量了,谢兰馨只是抱着他这么一小会儿,就有些抱不住了,而怀里抱着的宝宝自己也挣扎着要到地上。 徐素绚倒是没有笑话谢兰馨,而是善解人意道:“快别抱着他了,让他自己走走。” 谢兰馨这才把手里的宝宝给放在地上。 两人由着小宝贝踉踉跄跄地房间里跑来跑去,视线一直围绕着他,开始聊了起来。 “之前还不会叫的呢,如今能叫得这么顺溜了,而且跑都这么顺当了啊。”谢兰馨惊讶,“真厉害。对了,徐姐姐,一直宝宝宝宝的叫着,怎么也不取个大名啊?” 徐素绚便笑道:“大名也是取了的,只是一时叫惯了,也想不到叫他的大名。” “是吗?有大名了,是叫什么名儿啊?” “他们这辈是心字辈,他的名字便是恂,就是‘孔子於乡党,恂恂如也’的那个恂。” “萧恂么,安郡王这是想叫宝宝以后也做个谦逊有礼,严肃认真地人么?”谢兰馨看着一直嘻嘻笑,胖嘟嘟,还时不时流点口水的宝宝,想象着他将来板着一章严肃认真地脸的模样,不由扑哧一笑。 “大概吧。”徐素绚笑得温婉。 “我发觉,徐姐姐和安郡王可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相似啊。 “阿凝,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玩笑都说呀。”徐素绚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呀。”谢兰馨不突然又想到,这个“恂”字,和徐姐姐名字里的“绚”字,形相近,音也相近,且两个名字都出自《论语》,不由笑得更是意味深长:“徐姐姐,宝宝这名字是安郡王起的吧?心字旁,一个旬字么?安郡王可真是……” “阿凝,你想得实在太多了!” “好吧,是我想多了。”谢兰馨嘴上这么说,可她那笑容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安郡王珂真看不出来啊,给儿子取个名字,也要表白一番,这个“恂”字,可不是意味着他心中有“绚”了吗? 看到徐素绚生活如此美满,谢兰馨心中也十分安慰,她逗着胖嘟嘟的宝宝:“恂恂,姨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宝宝飞快地应了。 第81节 “哟,‘好’也会说了啊。” 宝宝拉着谢兰馨衣摆,往外头走,嘴里还叫着:“姨,走。” “你看,你说要带他玩,他可不就要去了?”徐素绚便道。“这孩子,如今可喜欢往外头跑呢,屋子里根本呆不住。” “那便带他出去走走呗,男孩子本来就要淘气的啊。” 徐素绚就和谢兰馨带着他到花园里去,徐素绚又让人带了茶水点心。 宝宝到了花园里,更是兴奋,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一时去拔草,一时去摘花,又定要往池子那边去:“看,鱼!” “看吧,就是这么闹腾呢,都是你招的他。”徐素绚眼都不错地盯着宝宝,旁边的奶娘侍女们更是丝毫不敢马虎。 这孩子闹腾了一会儿,又回来找徐素绚要吃的:“鱼,喂!” 徐素绚便哄他:“鱼儿已经吃饱了,不用再喂了,倒是姨没吃过呢,宝宝喂给姨吃啊。” 小宝宝半懂不懂地看看素绚,又看看谢兰馨,手里抓着一块点心,便凑到谢兰馨跟前:“姨,吃!” “谢谢恂恂。”谢兰馨欣然笑纳,“恂恂好乖啊。” 宝宝看着谢兰馨咬了一口,很是开心地笑了,又继续递到她嘴边:“吃!” 谢兰馨便又小小的咬了一口。 “素素,你在这儿啊?”不远处,安郡王和顾谨走了过来,大概是听到这边孩童的笑闹声了吧,宝宝的笑声可响亮了。走到近前看到谢兰馨,又朝着谢兰馨一笑,“谢家妹妹也在啊。” “郡王,顾世子。”谢兰馨便忙起身和他们见礼。 安郡王便忙叫她起身:“不必如此多礼。” 那边宝宝看着爹和顾谨,又啊啊地叫着扑过去,安郡王抱起他,他便朝着爹笑笑,又探身把手里剩的糕点递向近在眼前逗他玩的顾谨,“吃,吃。” 顾谨还以为是宝宝吃剩了给他的,便作势咬了上去,还“啊呜”一声,连糕点带手都含在了嘴里,末了还笑道:“宝宝待我真好啊,这么大方。” 谢兰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场景,脸顿时变得通红:那可是自己吃剩的。 徐素绚也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过已经有一个谢兰馨这么尴尬了,她还是别说出真相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渐近 有了这么一个意外,谢兰馨多少有些不自在,尽管顾谨和安郡王也没呆多久就离开了,但她还是早早地就告辞回家了。 夜里,徐素绚便悄悄地和丈夫说起了儿子干的好事。安郡王听了,不由一笑:“这不是挺好的么,说不准,有咱们儿子做大媒,他们能成一对呢。” 徐素绚想了想,也觉得顾谨和谢兰馨能成一对不错:“他们年貌倒也相当呢,谢家门风不错,顾家也清静,若真能成,我和阿凝也算是妯娌了,就更亲近了。” “素素不如撮合撮合?”安郡王建议道。 徐素绚点点头:“以后我们多邀他们来府里,见面多了,自然就熟络了,到时候也让顾老王爷去探探谢翰林的口风。” “嗯,我看舅爷和叔叔的意思,对谢家也蛮看好的,只要谢家同意,这桩婚事倒是能成的。” 吴王曾和他私下里提起过顾谨的婚事,因着种种缘故,也看着几家了,其中一家便是谢家,一个是两边原有因缘,不担心谢家的立场问题,一个是前头谢家那些事发生后,谢兰馨的种种表现,虽不算十分精明能干,至少不是懦弱无能,毕竟顾谨以后要支应门户,作为他的妻子,当然也不能是娇娇怯怯的,不说给顾谨多大帮助吧,至少也是不能拖后腿的。 徐素绚倒没想得那么深,只是单纯觉得两人也算般配。 因而当下她也轻轻松松地道:“你在这上头倒是急性子呢,顾家表弟年纪又不算大,阿凝也还小,我看谢家又是疼女儿的,这两年肯定不会轻易许婚的,咱们也别操之过急了。” “也是呢,好了,别提他们的事了,咱们还不如想想怎么给恂恂添个弟弟妹妹的好。”安郡王把妻子揽过来。 谢兰馨回家后,也就别扭了一会儿就把这事给放下了。 转眼呢,又到了端午节。 这几年来,年年到了端午这一天,谢家兄弟就会带谢兰馨一起去看赛龙舟,反正离家并不远。 这年自然也是一样。 一大早的,谢云轩和谢兰轩就准备好了,要陪谢兰馨出去。 谢兰馨依然打扮得朴素一点,头上还是双环髻,带了两朵不起眼的珠花,旁的一概饰物都无,免得到了人堆里,惹了人眼,或者被挤掉。 谢云轩兄弟也同样穿着半旧的衣袍,若不看脸,混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 钟湘见着他们三兄妹的打扮,倒是很满意:“这样就好了,不过出门还是要小心些,看好妹妹。” 谢兰馨瞥了撇嘴,不过一转念,就对谢云轩道:“大哥,你就不必陪我啦,今儿这样热闹的日子,你应该去请未来的嫂子出来啊。”说着推他:“快去换身衣服,去豫王府接嫂子去。” “这个不妥吧?”谢云轩看了钟湘一眼,对谢兰馨道,“我还是陪着妹妹去就好了。” 钟湘便道:“阿凝说得对呢,云轩你还是换身衣服吧,你们已经定亲了,大大方方地一起去看赛龙舟也没什么,只是多带些人啊,一定要保护好县主。” “快去快去!”谢兰馨推着谢云轩去换衣服。 “那今天我的眼睛只能看着妹妹了啊。”谢兰轩故作沮丧地道。 钟湘便道:“妹妹可是交给你啦,你可别心野,一定要看好了。” “娘,我不是三岁的孩子啦。”谢兰馨不等谢兰轩应声,便嘟嚷道,“我会紧紧跟着哥哥的,不会像上次那样走失的。” “希望你说话算话啊,如果再出点什么事,你可别想再出门了。” “知道啦。” 又听着钟湘叮咛了许久,谢兰馨才和谢兰轩一道出了门。 因着两岸人多,谢兰轩和谢兰馨早早地就下了车,在随从的簇拥下一道往河岸走出,还是像往年一样,站在桥上看。 等待时间是漫长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听到了鼓乐声,还有远处人们的呼叫声,谢兰馨便振奋了精神:“龙舟要来了!” “是啊,看,来得好快!”谢兰轩也激动地道,又看了身边的妹妹一眼,道,“若不是想着要陪你来看,我本来打算也去划龙舟的。我们书院里就有师兄弟组成了一支参加呢。” “我也没叫二哥陪啊,我倒是想看二哥赛龙舟的情形呢,不过二哥,你确定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不会拖后腿么?” “看不起我啊?” “哎,那一支是你们书院的啊?”谢兰馨马上转移话题,龙舟已经迫近了。 谢兰轩遗憾地看着依次从桥下经过的几艘龙舟:“都不是,还在后头吧。” 谢兰馨却看到了最前头那艘龙舟上十分熟悉的身影:“顾世子今年还是第一啊。” “是啊,不过还是还是少年组的,小打小闹么,也算不得什么。等他再大些,和那些青年去比,只怕就比不过了。” “哥哥是嫉妒了吧。” “谁嫉妒了,你瞧着吧,我明年一定和他去比,不过你明年就没人陪你来看了。大哥么,肯定要陪嫂子的。” “大不了我叫爹爹陪呢,稀罕你啊。” 吵吵嚷嚷地,又看完了更精彩的大龙舟竞渡,后面的便没什么看头了,谢兰馨也有些意兴阑珊,想要回去。 不过这时候人实在太多,谢兰馨怕元宵节的事件重演,还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原处,准备等人少一点的时候再离开。 幸而许多人跟她一样,也是看得差不多了,也陆陆续续下桥去,谢兰轩便紧紧抓着妹妹的手,从人们护着他们,随着人流往下桥下撤。 只是又有许多人,大概来得晚了,还没看过赛龙舟,又挤了上来,这速度便有些慢了。 谢兰馨看着人这么多,很担心会出什么事,这时,便看见许多金吾卫服侍的兵士,在维持秩序,心中莫名的有些安定。 刚放下心来,便听得有人大叫:“落水啦,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人群一阵骚动,许多人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挤去,又有人喊着:“别挤啊!往外走!往外走!” 隐隐还听到哭声:“我的儿啊!”“妞妞,妞妞!” 谢兰馨和谢兰轩身不由己地被挤到了离落水事儿发生不远的地方,才勉力挤出人群,兄妹两个相视看看,都松了口气:“还好!” 一时却也无力再一路挤回家去,索性就在边上先休息会儿。 便听旁边人在议论落水的事,说是因为刚才有龙舟经过,大家在岸边看时,有几个人站得太外面了,后面人看得激动地时候,往前一拥,就不小心把几个人挤下岸了。 “还好马上就有人下水去救了呢,只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上来。” “已经有人救上来了!” “听说是金吾卫的官爷!” “这事本来就归他们管么!” “我的妞妞,我的妞妞,吓死娘了!” “大宝,大宝啊!” 远远近近各种声音传到谢兰馨耳里,谢兰馨却只听到金吾卫几个字,心想,也不知道顾谨在不在。 ☆、第一百二十五章 顾谨顾谨 顾谨当然在。 他参加赛龙舟也是他同龄的那些贵介子弟们的鼓动,完了之后,依旧在这一片巡视,今天这样的日子,金吾卫等负责治安的衙门自然是极忙碌的。 因为之前去参与赛龙舟,他并没有和属下的人呆在一处,换了衣服后,就直接过来了,本来是要在这边与人汇合的,听到有人落水,职责在身,自然不能假装没听到,便往事发之地挤了过来。 金吾卫中,会水的人也并不多,场面又乱,顾谨便自己下了水去救。 五月午后的水,并不算凉,但在下水那一会儿,还是冷不住一哆嗦,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水温,迅速地救起了一个小女孩,岸上的人帮着他把女孩子接过去,便有女孩子的家人欣喜地抱着女孩走了,又有自家亲人仍在水中的连声哀求顾谨救命。 顾谨便又再一次潜入水中。 这中间,也有一些会水的帮忙救人,大家一道儿陆陆续续地把人都救上来了,大多数人,都暂时保住了性命,当然,也有人成了溺死鬼。 喧闹地人群渐渐地散去,*的顾谨脱力地趴在岸边。 “顾世子,你,没事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顾谨抬起头,便看到谢兰馨关切地蹲在自己跟前,旁边则是她的二哥谢兰轩。 谢兰轩伸手来拉他:“顾世子,你还能起来么?” “没事,我只是有点儿脱力。”接着谢兰轩的力,顾谨爬了起来。本来么,反正也没人,他是想暂且就这么着休息休息,恢复点体力,不过现在被熟人遇见了,顾谨觉得这么趴着也太难看了点儿,硬撑着也要爬起来。 谢兰馨看着他这么湿答答的,衣服都还在滴水,便道:“顾世子,你还是快点儿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小心着凉了。虽然现在五月了,但风吹来还是听凉的。” 谢兰轩却看着顾谨那衣服都紧贴着身体的样子,挡着谢兰馨的视线,对顾谨道:“顾世子,舍妹说得对,你还是快去换身衣服比较好。”又示意小厮带顾谨走,“顾世子,我有带着一身衣服,你我身材相当,不如先换上。” “多谢了。”顾谨便由着那小厮扶着他离开。 第82节 谢兰馨忙叫天青把谢兰轩为自己准备的披风递过去:“顾世子,先披着这个吧,好歹挡风呢。”河边风可是大。 “多谢世妹。”顾谨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几年前,谢兰馨落水,自己去救她,结果却发现她自个爬上了岸,还有人送披风,而自己湿漉漉回家,还染了风寒的事。 看着那披风,心里真是各种滋味。 谢兰轩看着小厮扶着顾谨走开,便悄声告诫妹妹:“虽然顾世子对咱们家有恩,但他毕竟是外男,妹妹还是要注意点儿,别走太近了。” 谢兰馨便道:“我也不过是看见了才关心一下罢了,也没有失了分寸吧?总不能见着恩人,爱理不理的吧。” “哎呀,我就是提醒你注意点儿啦,又没说你这次就做错了。” “那就好啊,说起来那些人也是的,顾世子那么辛苦的救了人,他们呢,转头就走了,就让自家的恩人就这么湿漉漉地躺在岸边,还好我们看见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谢兰馨和谢兰轩,等着人走得差不多了,本来也要走的,不过谢兰馨在临走前,下意识地往出事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便忙拉着谢兰轩:“二哥,你看,那还有人倒在那儿,怎么也没人管呢?会不会……” 谢兰轩便让个小厮上前去看,小厮看了一眼回来便说:“人倒是有气的,就是气喘吁吁,一副很累的样子,对了,小的虽然没瞧清楚,却觉得有点儿面善,说不准还是少爷认识的人呢。” 这么一说,谢兰轩自然要上前去看,而谢兰馨看那衣服像是金吾卫的服饰,自然也跟着哥哥上前了,这便认出了顾谨。 谢兰轩此时便道:“你该说,庆幸的是如今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要换了初春或者深冬那样的时节,那才是要命呢。” “就是呢,这些人也太没良心了。” “这世上本来就是不知恩的比较多,咱们家不久养过白眼狼么?” “二哥,你别提那个人了,想想就火大呢。也不知道她现在躲在哪儿了。” “你们说的是之前寄住在你们家的那一家子么?”说话间,顾谨已经换了谢兰轩的衣服回来了,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倒也十分合身。大约也喝了点热的,又稍稍的歇了那么一小会儿,他现在看起来比刚才要好多了,不过,到底不如平日里那般精神抖擞,气势凌人的模样,倒有几分病书生的样子。 谢兰馨没想到他穿了儒衫,倒颇有些文弱书生的气质,不由笑了笑,但有马上反应过来顾谨说的话,便忙问他:“你可是有她们的消息?” 顾谨摇摇头:“这却不知道,之前我在南城见过她,这两天也叫人留意打听了,的确有这么一家子在南城呆过,不过他们现在好像也不在南城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还特意问了吴王,不过吴王说,这种小人物,他丝毫没放在心上,除非他牵扯上了什么要紧的人物,不然是留意不到的,所以呢,也就没有消息。 谢兰馨皱紧了眉头:“他们在京城除了我们家,也没有旁人认识了的,会躲哪里呢?” 京城这么大,没有点儿线索,找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谢兰轩便道:“别为他们太费神了,如果他们抱着什么目的来,人肯定会出现的,等他们一冒头,咱们就逮着他好好问问,他们这么悄悄地潜回京城来,到底想做什么。” “我会叫人多多留意,想来,他们除非一直躲在哪儿不出现,不然迟早会叫人找到的。”顾谨便道、 “那又要劳烦顾世子了。” “也算不得什么,嗯,他们如果要做什么坏事,在京城闹出什么风波来,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顾世子有心了,不过……”谢兰轩看了看他的脸色,“眼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兰馨也点点头:“对啊,我们也要回府了,顾世子,一会儿让我二哥送你回府吧。” 这算是有来有往吗?顾谨看了谢兰馨一眼,看向谢兰轩:“那就有劳了。” 谢兰轩却道:“我还要先送我妹妹回府呢,再说,我们出来时刻只有一辆马车。” “那世兄便先送世妹先回府吧,我无妨的。” “还是先送世子吧,世子毕竟受了水,要防着着凉受寒呢。” “我体格健壮,无妨的。”顾谨说完“无妨”两字,却就先打了个喷嚏。 谢兰馨便一副“看吧,被我说中了吧”的神情。 因着谢家比较近,谢兰轩权衡了一下,到底还是让顾谨坐了谢家的马车,只是让谢兰馨带了帷帽坐在马车外头,也算是事急从权吧。 等安全护着妹妹回到府里,又叫人准备了姜汤给顾谨灌下一碗,并请了大夫给顾谨看过无大碍之后,谢兰轩便送了顾谨回靖平王府,路上话里话外地敲打顾谨,不要对自家妹妹起非分之想。 什么非分之想?就那丫头? 顾谨有些气恼。 论容貌,如今还未长开,一个青涩的小丫头,不过清丽可爱罢了;论才华,他回京以来,课业没听说过谢家的小姐有什么出众的才艺,嗯,当然,似乎厨艺不错;论性情么,原以为这么几年过去,她和那些贵族千金一般,端庄温柔,但从这几次来看,显然不是。说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吧? 不过在她哥嘴里,这丫头可就没一处不好了,他真想说,谢兰轩这么说,就不怕有非分之想的更上心吗?这到底是叫人家打消念头,还是鼓励人家啊? 听着谢兰轩在那儿夸着谢兰馨,顾谨也不由自主地想着和谢兰馨认识以来的种种。 说起来,那丫头在自己跟前,固然没有什么十分出众的地方,自己在她面前似乎也常常显得十分狼狈。 印象里的第一次见面,是清河大长公主的头七,自己和表哥去祭拜,结果这丫头在那儿哭,差点儿把他吓死,后来么,又有池塘的那次事儿,又有白马寺的事儿,件件桩桩,似乎总是自己比较倒霉,包括这次,算起来,在谢兰馨面前,自己最彰显威风的,就是元宵那次了吧? 诶,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儿,出现在逃难的谢兰馨跟前时,像不像天神下凡呢? 顾谨自恋地想。 谢兰轩唠唠叨叨一路的话,他没有听得进几句。 转眼到家了,顾谨客客气气地谢了谢兰轩,神清气爽地回府。 谢兰轩看着他那模样,深深的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和顾谨对盘。 尽管顾谨可以说是他们家的恩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庄避暑 端午过去以后,天气就一点一点热起来了,谢兰馨也觉越来越懒于出门,转眼进了六月里,这天就更是热得让人坐卧不安。尽管谢府临着洛河之滨,且院中又有许多枝繁叶茂的大树,但这一年的天气,比往年要热得多,谢兰馨还是觉得有些难熬。 其他那些住处紧狭,又买不起冰的人家就更不用说了,便是朝中的大臣,也多有盼望圣驾移驾避暑别宫,好随行避暑的。 大约皇上在宫中也憋闷得慌,这不,刚进了六月,就有旨意下来,移驾别宫避暑了,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有大半随行的。 豫王府、宁国府、定北侯府并谢家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钟文采、钟文栩早早地便和谢兰馨约定了,都住在一处,也有伴些,又有徐素绚和临颍县主也写了帖子过来,告诉谢兰馨自家在别宫附近别院的位置,让她过去玩。 避暑别宫所在之地,虽然也算广阔,但毕竟不能与京城比,因而几家的别院便挨得都不算远,几人之间往来便更方便些了,因而这几天便常常互相下帖子,今日我到你的别院,明儿你到我家的别院,随便想个什么名目,聚上一聚,当然了,聚的次数多了,便总会遇上几个不想遇上的人。 比如,许久未见的冯嫣。 这日里,是临颍县主邀谢兰馨她们去豫王府的别庄赏荷。 豫王府的别庄在避暑别宫这边,算是比较大的,当然,豫王府的人也不少,住的房间就没那么开阔了,但景致却是十分不错的。最惹人喜爱的是一塘荷花,此时,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又有新鲜的莲蓬菱角,十分吸引吃货谢兰馨。 这里的聚会,也不像京城那样,人那么多,一般呢,少的时候,就七八个,多的时候也就十几个人,不过是至亲好友之间相聚,谢兰馨当然是十分放松的前往。 到了豫王府别庄后,便有临颍县主身边的侍女来引谢兰馨她们到荷塘,临颍县主便在荷塘处迎接她们。 “阿凝,你来啦,快到里面去。”临颍很热情地拉了她的手,引她入内,又悄悄地,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对了,冯嫣也来了,你当心点儿啊。” 临颍对冯嫣和谢兰馨的纠葛自然是打听知道了的,所以本没有邀请冯嫣,但是豫王是夷安的堂叔,冯嫣也算是她们的表姐妹,豫王府里自然也有和冯嫣要好的,比如二房临颍的堂姐高阳县主,与冯嫣年纪相仿,关系也不错,冯嫣说想来看荷花,她自然就邀请了过来,临颍也不好叫她别邀请。 谢兰馨也明白临颍的为难之处,只是一笑:“知道啦,我会注意的。”不管怎样,临颍将来可是她嫂嫂,总要给她面子的,说不得,待会儿要忍上一忍了。 临颍呢,也打定主意,毕竟是自己将来的小姑子呢,自己邀了她来,可不是叫她来受气的,待会儿若是冯嫣言语冲突呢,自己少不得要站在谢兰馨这边,为她说话了。 这对未来的姑嫂都做好了充足的心里的准备,便一同进去,笑盈盈地和大家打起招呼来。 聚会十分顺利的进行着,冯嫣也只是淡漠地看了谢兰馨一眼,并没有针锋相对,谢兰馨提着的心,做好的准备,似乎毫无用处。 文采和文栩也是跟着来的,她们和谢兰馨时时在一处,便也是为了防着冯嫣使什么坏,结果半天没见什么动静,倒有些奇怪:“今儿也不知道太阳打那边升起来的,冯嫣居然没找茬呢。” 文栩也道:“是啊,虽然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她竟然能够一直不挑三拣四指桑骂槐地折腾,真是难得,难道是因为给豫王府面子?” “大概是吧。”谢兰馨也只能这么想了。 钟文栩沉吟道:“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在这样的场合看到她了呢。” “是啊,京城的大小宴会少了她,感觉清静许多,也愉快许多呢。”钟文采便道。 钟文栩便笑道:“现在她这算是重出江湖了吗?” 钟文采感叹道:“应该吧,想到以后时不时的要看到她,我这心里就觉得不舒坦啊。” “唉,有什么办法呢,除非她嫁得远远的。”钟文栩道,“说起来,她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没听到她定亲的事呢?” 这一点谢兰馨也很好奇,不过她不免就又想到,三舅母为了避免外祖母定下她和表哥的亲事,而去想冯嫣提亲的事了。虽然最终这件婚事因为夷安公主的拒绝而没能成,但谢兰馨想起来,还是十分的难受。 她又想到了表哥钟子枢。 自从三舅和三舅母因为文梨的事儿,被遣回祖籍后,钟子枢就去考了齐贤书院,如今和二哥谢兰轩一起读书,自己见到他,除了爹爹他们出狱上香那次外,便是这次他和其他几位表哥护送外祖母和文采他们到这边来避暑了。 一段时间不见,钟子枢又瘦了许多,似乎也高了一点儿,越发显得他文弱俊秀,翩翩书生,听二哥说,他读书读得很刻苦,也很优秀,不比当年的大哥差,谢兰馨听了,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但是,两次他随行在自己所坐的马车外,谢兰馨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 “她这样的人,哪个敢娶啊,也就我三婶那不灵清的才想把她讨回来做媳妇吧。” “冯婶婶也真是的,不过咱们子枢四哥挺出色的啊,和冯嫣又是表姐弟,亲上加亲不是很好嘛?夷安公主居然看不上,这眼光也太高了些,也不知道想给冯嫣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当然啦,我可是很庆幸咱们钟家没有这么个刁蛮媳妇的。想到有这么一个嫂子,哪怕是隔了几房的,也不大舒服呢。” “我也是这么想呢,如果她真和四哥在一处,我可真要为四哥可惜了。”钟文采也道,“我听说啊,夷安公主想把她许给楚王的世子呢。” “真的啊?那也是亲上做亲啊,不过么,人家亲王世子么,当然比四哥这样有身份多了,怪不得看不上了。” “也不知道亲王世子能不能受得了她的脾气呢,到时候会不会天天天天的吵吵闹闹啊?”钟文采幸灾乐祸地道。 “那可不一定哦,楚王可是冯嫣嫡嫡亲的舅舅,怎么说也会包容她的吧。”钟文栩嘲讽道,“说不准人家还能过得更嚣张呢。”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小话,才留意谢兰馨没开口,忙推她:“唉,阿凝,你在想什么呢?” 谢兰馨便笑道:“我就听你们说了,好了啦,别提她了,咱们还是乐咱们的,别因着她影响心情了,哪,吃点儿莲子吧,对了,今儿的荷叶鸡和藕夹都不错呢,回头我回家也试着做做。” “阿凝,你就惦记着吃。” “不惦着吃还惦记着什么呀?你们这么关注人家的亲事做什么?是不是自己也……” “好你个阿凝,真不知羞!” “喂喂,到底是谁不知羞啊?” 不远处,看着谢兰馨她们说说笑笑十分开心的冯嫣,冷冷一笑,心里暗想:等着瞧吧。 冯嫣已经在家里闷了好几个月了,自从上次私奔不成,却被钟子枢送回府后,夷安就严严地把她看住了,又每天都找她说话,每日里谆谆教诲,那些话,冯嫣渐渐地听进去了。 她对钟子枢这么多年的感情,是不可能放下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和母亲硬着来,她也明白了很多时候,心计十分重要,不能不沉住气,现在又没有到定局的时候,一切都是有机会翻盘的,她想,她一定会有办法得到钟子枢的。 这段时间,她一直表现得十分地乖巧,也不提钟子枢,也不提和他相干的任何一个人。本来准备去找谢兰馨麻烦的都没有去找,安分得很。 所以她才能在这次避暑得时候,跟着出来。 但是出行的时候,就看到了让她几乎忍不下去的一幕。 谢府人少,有事情的时候,便常常和钟府同进同出,此番避暑也是,两家又近,便一同出的城。 谢兰馨和钟文采钟文栩在一辆马车上,而钟子枢呢就是跟在她们的车子旁,出了城后,半道上,两家曾短暂地停留立刻一下,冯嫣一家子正从旁边经过,便一眼看到了钟子枢站在一辆马车边,而谢兰馨正从车上下来,看到这一幕的冯嫣,几乎要停下车来,但末了,还是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第83节 但那一幕便一直在她的面前,让冯嫣无法安下心来。 看来,自己还是不能放过谢兰馨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赏荷宴会 冯嫣特意请托了高阳县主才得以来这儿赏荷花,当然不是单纯地来刷一下存在感,表示一下自己过去几个月不出现并不是真的消失了,不过她如今也不像当初,做事明晃晃的,而是更能忍了。 瞧着谢兰馨她们初来时那提防的样子,很是不屑,自己才不傻呢,要动手,也不会这么显眼啊,眼下的时机可不好,自己可是给谢兰馨包括钟家人准备了份大礼呢,就等着瞧她们收到礼物那天的表情了。 现在么,就让她们提心吊胆一会儿好了。 她不由想到了这段时间攀上来的某个人,美丽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远处留意到她的钟文采不由暗暗心惊:“哎,你们看,那个冯嫣笑成那样,是不是挺恐怖的?” 谢兰馨和钟文栩也看到了,都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呢。” 于是接下去,她们还是悬着心防备着,并不能好好地玩。 她们得防备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盖因冯嫣以前要欺负一个人,那招数真的是层出不穷,让人无暇招架的。 果然如谢兰馨几个人的预料,接下去的便发生了不少小小的意外。 比如,在花园子的小凉亭里赏花喝茶聊天的时候,端茶的丫头一不小心差点把茶水倒在谢兰馨的身上,好在一边的钟文采眼疾手快地把谢兰馨给拉开了,这才没有丢脸。 可是待谢兰馨三人走出小凉亭,向池边走去的时候,谢兰馨的裙摆被人无意间踩着,这如果跌出去的话,肯定要摔一个狗啃泥巴,也肯定会成为大笑话的,好在谢兰馨这次早有防备,往边上一个闪身,那踩她裙摆的绿衣少女人反倒先一步跌了出去,还摔得额头上出了血。 谢兰馨定睛一看,那少女正是刚才站在冯嫣身边的一个,名唤王云巧,长得清秀,一副处处惹人怜的样子,想是要讨好冯嫣,见刚才丫鬟的茶水没倒在她身上,所以想让她跌一跤出个丑,好在冯嫣的面前露个脸。 谁知,没讨好人,反倒自己摔了一跤,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那王云巧先开始一边殷殷哭泣,一边说:“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刚才我正要走出亭子,为何拌我一脚,害我……害我丢那么大的丑。” 谢兰馨一开始还不知道,现在哪还不明白,人家这是恶人先告状呢! 刚才事情的前因后果,钟文采和钟文栩都是亲眼目睹的,两人都气得不行。 钟文采又是不忍吃亏的性子,率先站了出来维护谢兰馨,“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是你先踩我们家阿凝的,要不是我家阿凝反应快,指不定就被你算计了。” “我没有……我没有……要算计你们……”王云巧弱弱分辨了几句,只顾着哭,还哭得打嗝起来,一副好不凄惨的模样,钟文采又一向张扬肆意,此时怒目圆睁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钟文采仗势欺人来着。 谢兰馨见钟文采这么帮着自己,脸上露出笑意,她这个表姐性子这样直来直去,以前还觉得有些讨厌,可这个时候她这样不顾及自己被传出“泼辣”名声地维护自己,只觉得直率得可爱了。 不过她也不能就这样站在表姐的身后,享受着表姐的维护就不出声了,她也不是这样别人欺负到面前,也不作回击的。 谢兰馨指了指自己的裙摆,淡淡道:“你也不用装可怜博同情了,我裙子上刚才还留了你的脚印呢!” 王云巧霎那间脸色苍白了起来,不过还强辩着:“那是你绊了我一下,我才踩上的。” 谢兰馨盯着她,凑近她的耳边道:“孰是孰非你我心中清楚,你用得着为了讨好一个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了吗?你这么帮冯嫣,她可有站出来为你说一句话?” 那王云巧听了,浑身一僵,接下去像是身子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神色愣愣的,也不敢纠缠谢兰馨几人,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去换衣服梳洗,可却没脸再参加接下去的宴会,先一步离开了。 谢兰馨原本以为冯嫣的招数这也算差不多了,可这还不算完,待谢兰馨几人走在荷塘边上时,就有人向凑近了他们,往钟文采的身后撞了过来,她和谢兰馨站得很近,她身子不稳,就伸出手向身边的人抓去。 而那撞人的早就走得远远的,想看着她们一块儿跌下水去呢。 眼看着谢兰馨被钟文采抓得重心不稳,电光火石之间,钟文栩拉住了她们,两人这才没跌下水。 钟文采拍着胸脯,大呼好险好险,又大声骂道:“只会些下三滥的手段,还公主的女儿呢,这心思也太歹毒了些。” 谢兰馨也禁不住生气了,刚才这些被泼湿衣服,被拌一脚什么的,她都可以当是恶作剧,可是这让人落水这种事可大可小,要是不会水的,淹死也是有的,要使人来救,万一是个外男,对于她们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这名声可就毁了,以后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亲事了。 这冯嫣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 钟文采道:“走,阿凝,我们这就去跟临颍县主说去,这种人要继续跟我们在一块儿参加这个宴会,我们几个就回家了。惹不起,我们还躲得起。” 谢兰馨却是有些为难:“这样会不会让县主为难?” 她也讨厌冯嫣,可是这样为了自己威胁县主把冯嫣赶走什么的,实在太过为难县主了。 钟文采道:“阿凝,你也太好性儿了,她都这样不顾脸面了,你还给她好脸干嘛?” 一直不出声的钟文栩道:“文采,话不这么说的,我们要是一走了之的话,县主会很没面子的,再说,这县主还是阿凝未来的大嫂呢!我们这样得罪她,我们这有理的也会变成没理的。” 谢兰馨也道:“文栩说得对,我想这里发生的事情县主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看看她的态度再说吧!接下去我们自己小心一些就是了。” 冯嫣的眼睛像是一条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刚才给她去办差的丫鬟,却是差点咬断了银牙,她做了那么多的小动作,可还是没给谢兰馨造成什么伤害,能让她的气顺吗?这会儿她还得罪了临颍县主,就让她差点搅碎了手中的帕子。 啪地一巴掌打在小丫鬟的脸上,小丫鬟忍着满嘴的铁腥味捂着脸扑倒在地上,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还一个劲儿地说:“奴婢没办好差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冯嫣盯着她半晌,冷冷道:“把她送出去,远远发卖了便是。” 那小丫鬟还想再叫,早就堵了嘴,呜呜叫着让人送出去了。 冯嫣看着她的眼中只有狠毒,哪有半丝怜悯。她可不会因为一时的怜悯让人抓住把柄,把她卖掉,留她一命已经是她格外仁慈了。 作为主人的临颍县主自然早就知道这些事了,自是很不开心的,冯嫣在她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么多的小意外来,无疑是不给她面子,但又没有抓住把柄,不好做什么,便在心中记了高阳县主和冯嫣一笔。 还打发了丫鬟来叫谢兰馨几人,一见面就歉意道:“阿凝,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不是,让你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谢兰馨见此,也不能太过苛责临颍,便道:“县主说哪里话,这是冯嫣她们几个做的,怎么能怪你呢?” 临颍县主带了几分懊恼道:“这也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没把这赏荷宴办好,要早知道,我绝不会给她们两人下帖子的。” 谢兰馨道:“我不怪你的,县主也请不要这么自责。” 见谢兰馨不怪罪自己,临颍县主却是十分歉疚,转头就吩咐了丫鬟们更加留心,一面又招呼着大家一道坐下来闲话:“大家也逛了一阵子了,累了吧?先一块儿坐下说说话,吃点点心吧。” 众女三三两两地错落着坐了,说了一阵子豫王府的荷花开得好之类的闲话,又夸了一番临颍和高阳县主等贵女,渐渐地便聊到京中是非了。 女孩子们聊天么,话题的跳跃性总是很大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顾谨,有人便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谢兰馨,那话酸溜溜得紧道:“听说啊,顾世子和谢家走得很近,这是不是真的啊?谢家妹妹?” 那言外之意,哪里是说顾世子和谢家走得近,分明是说顾谨和谢兰馨走得近。 钟文采都不由得看向了谢兰馨。 谢兰馨只当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甜甜地笑道:“王家姐姐说的是呀,我们谢家和靖平王府有亲,又是世交,我哥哥们和世子关系也不错呢。王家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呀?” 这位王家的姑娘正是刚才那位王云巧的堂姐,她有些尴尬地道:“不过随口问问。” “哦,这样啊。”谢兰馨笑得意味深长。 钟文采便盯着那王姑娘看了好几眼,觉得她家世相貌都不如自己,便轻轻地“哼”了一声。 冯嫣看着谢兰馨,觉得她如今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轻易地就把人给打发了。 “说起来,也难怪王姐姐想着问呢,顾世子年少出众,品行又好,可不是夫婿的人选?”另一个性子更直接些的便道,“端午节那天我远远地瞧着顾世子救了许多人呢,差点儿累得自己都上不了岸。” “真的啊?顾世子真是心肠好呢。” “那后来怎么样啦?” “这样的事,怎么能交顾世子去做呢?” 其中几个女孩子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了,显然,都是对顾谨很有好感的。 钟文采也留了神细听。 那姑娘一一答了,末了便朝着谢兰馨这边微微一笑:“哎呀,你们都问我做这么呀?该去问谢家妹妹啊,那天她可是在场的呀。”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谢兰馨。 冯嫣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七月流火 谢兰馨看大家的目光中,有好奇的、有警惕的、有轻蔑的、有看好戏的等等,便知道自己若答得不对,便有可能名声受损,还得罪一群贵女。 她看了一眼冯嫣,脸上还是很自然地微笑着,十分淡然地道:“对啊,那天我和二哥去看龙舟,散场的时候,的确见到顾世子了,就像方才这位姐姐说的那样,顾世子救了许多人,都没顾得上自己,我二哥就搭了把手,让人送顾世子回府了。” “是吗?谢妹妹,令兄也算有心了啊。” “唉,那些被救的人都不帮忙的吗?也太忘恩负义了?” “就是啊,顾世子真不该救他们!” 眼看话题逐渐转到了抨击那些旁观者身上,方才说话的姑娘便又道:“谢家妹妹,那天也没喝你打个招呼,不过看你和令兄都忙着照顾世子,想来也顾不上我。” “怎么会呢?顾世子有我二哥带着人照顾,哪里需要我了,姐姐莫开玩笑了。” “是么,我可看见你把自己的披风都给顾世子了呢,那天风大,没着凉吧?” “姐姐看得可真细致,不过想来隔着有点儿距离,没看清呢,那是我二哥的披风,不过我帮忙拿着罢了,我穿得不单薄,哪里会冻着。”谢兰馨见她句句针对,也毫不客气反击,“说来姐姐可真关心顾世子呢,只是当时怎么也不上前来帮忙照顾呢,我是个没用的,只会杵在二哥身边打个下手,那时候若有姐姐细心照顾,说不得,顾世子也不会感染风寒了。” 那姑娘脸色顿时变了,勉强笑道:“谢家妹妹说笑了,我毕竟是姑娘家,非亲非故的,哪里能违礼去照顾。” “这样啊,看来我做得还是对的,虽然顾世子对我们家有恩,毕竟有二哥在,我还是不需要事急从权的。” 谢兰馨言下之意非常明显了,救援顾谨,完全是她哥哥的事,她是十分避嫌的。 “哎呀,老说顾世子做什么呀,春天都已经过了,你们还动春心呢?真要关注,咱们不是应该关注关注主人家么?”有人便把话题扯开。 临颍县主也顺势道:“是啊,我家的兄弟们,可还有许多没定亲的呢,你们这般记挂着顾世子,可不伤了我的心。” “人家说,成了亲的妇人都喜欢给人做媒,没想到这定了亲的姑娘也不例外啊。” “对啊,说起来临颍的夫婿也不错啊,小谢探花的容貌才学也是十分出众的。” “对呢,知道你们两家定了亲,我可听说许多夫人都懊悔下手太迟了呢。” “不会你娘也懊悔过吧?” “哎呀,这样的话,就别当着县主说啦,多让人惭愧呢?” “你们这伙子,都拿我开心呢。”临颍县主脸色羞红,嗔着她们。 这几个贵女,都是和她交好的堂姐妹或表姐妹,性子虽有些任性骄纵,却都是比较泼辣直爽的,眼下虽拿她开玩笑,却也是帮着她圆场。 谢兰馨也十分领情,笑着上前挽着临颍县主道:“哎呀,诸位姐姐们,就别欺负我嫂嫂了,你们可也有那一日的。” “哟,小姑子跳出来帮手了啊。” “人家可是姑嫂同心,其利断金,咱们怎么比得上呢?” “说不得只好放她一马了。” 临颍便忙叫了再上了茶水点心来:“快吃点儿东西,堵上你们的嘴吧。” 第84节 笑笑闹闹地把一日混过去了,谢兰馨和钟文采、钟文栩等人回到别庄,都觉得这样的宴会好累。 临分别时,钟文采又有些迟疑地问谢兰馨:“阿凝,你……你真的和顾世子没什么吗?” “什么?”她的声音近似于低喃,谢兰馨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钟文采有些不好意思再问,挥手作别,“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儿见。” “好,明儿见。”谢兰馨没往心里去。 在这边,她们一直呆到七月,天气开始转凉了,才回去。 谢兰馨在这儿,虽然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但大体,日子还过得很快活的。 每日里,除了众多的宴会外,也有许多比较清闲的日子。没有帖子的时候,娘便和她一处,有时候陪伴一下外祖母,有时候爹爹休沐,一家子也会换了装束,去附近走走看看。 本来,还会呆得更久些的,但有一日,宁国府突然来了人,说府里出事了,两家人便急匆匆地提前回京了。 这时候,圣驾还没有回转。 谢安歌和宁国公等人还要留下伴驾,回京的主要便是她们这些女眷。 谢兰馨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外祖母和大舅母她们的脸色很不好看,问娘,娘一脸的羞愤,只道:“这些事,你先别多问,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谢兰馨便看她们的脸色,便也不敢多打听。 回了京后,谢兰馨便一个人在家了,钟湘天天过宁国府那边去,脸色是一天比一天不好看。 谢兰馨便只能尽量处理好家中的事务,不给母亲增加烦恼。 纸总是保不住火的,真相很快就展露在谢兰馨面前。 这一日钟文采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把下人都赶走后,就告诉谢兰馨一个消息:“那个谢月牙,那个谢月牙,和二哥在一起了!” “什么?”谢兰馨大吃一惊,从位置上站了一起来:“你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置信。 “还能什么意思,她要给二哥做妾!”钟文采跺脚道,“真是丢死人了!” “究竟怎么回事?五表姐,你快说说!”谢兰馨实在是无法接受。 “我也是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并不十分清楚……”钟文采好不容易才冷静一点,和谢兰馨细细地说起来。 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钟文采只是偷听到一些,加上打听到一些,勉强能了解个大概。反正呢,就是谢月牙不知怎么和宁国府二房的独子钟子栓偶遇上了,然后打动了他,两人就你侬我侬地在一起了,而且,谢月牙还有了孕,钟子栓可是已经有了妻儿的,现在宁国府正闹腾着呢。 “也不知道二哥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居然看上谢月牙,还和二婶、二嫂犟,一定要纳她为妾。”钟文采道,“那个痴心啊,二婶都快被气死了。” 谢兰馨的二舅早逝,二舅母李氏守着独养儿子含辛茹苦地过了这么多年,钟子栓又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李氏提心吊胆地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亲生子,好不容易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不气才怪呢。 谢月牙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谢兰馨真是没想到。难道跑来在京城却不见她的这段时间,她就是做这事去了?谢家一直防着她找上门来做出什么不利于谢家的事,还真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 这样做,对谢月牙有什么好处呢?钟子栓虽然名为宁国府的二爷,但谁都知道,二房没有顶梁柱,钟子栓身体不好,苦读多年,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以后分了家,除了一份相对于平常人家而言还算丰厚的产业,便没有别的了,而且他还已经有了妻子了,做妾,图什么啊?谢月牙家的日子就这么过不下去了吗? 还是说,她就是要跟宁国府扯上关系,好恶心自家?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儿大呢? 谢兰馨真的不明白:“外祖母她们怎么说?” “祖母当然说这样的人不能进门啦,就算做妾也不成,可是二哥却一直说谢月牙是无辜的,说什么是自己做错了事,你也知道,他的身体不好的,闹了一场以后就躺在床上了,还挣扎一定要求祖母把谢月牙接进门,唉!”钟文采说到最后,不由叹了口气,“祖母又担心他的身体,不能做得太绝,而且,谢月牙不是还姓了个谢么,又怕这件事闹大。” 娘一定觉得丢脸死了。谢兰馨很能想象钟湘和钟母此时的心境。 钟母此时大概就是打老鼠怕伤着玉瓶,既怕二表哥出事,又要顾惜着娘的颜面,而娘呢,大概会对二舅母和二表嫂都十分愧疚吧,虽然谢月牙一家已经被除族了,但多多少少还带着谢家的烙印,真出了事,谢家也不能撇的一干二净。 “今天啊,二嫂娘家也来人了,要看我家怎么处理这事呢。”钟文采恨恨地道,“可二哥偏就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怎么说也说不转。” “那你知不知道,谢月牙的家里人在哪?”谢兰馨突然想到这件事。 “不知道,她不肯说,一直哭哭啼啼的装可怜,装无辜呢,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我们家负责,要不然就要寻死给我们看。哼,死了倒干净呢,就是怕她爹娘到时候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被人指指点点。” 钟文采也就只能和谢兰馨来抱怨抱怨了,真要说什么解决办法呢,两人都知道,作为未嫁的姑娘,这样的事,她们是插不上手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一错过 从钟文采这儿得知了消息后,谢兰馨的心情就无法平静了。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趁这一日她娘回来得比较早,去找了她娘。 钟湘也听说了钟文采来过自己家,便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下去了,见女儿迟迟疑疑地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便主动地问她:“你都知道了?也不是娘要瞒你,只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来也污了你的耳朵,因而我才瞒着你,不过也是,你也到了说亲年纪了,这样的事也该听一听,将来也有个防备。” 虽然近年来,钟湘也开始陆续把世上一些不那么正面的事儿说给谢兰馨知道,但对于这样乌七八糟的事儿,总是下意识地想着能瞒就瞒,她不希望女儿干净如白纸,却同样也不希望女儿知道太多的黑暗面。看娘家大嫂王氏总是嘴巴不严,时不时地就跟女儿抱怨家长里短,内外纠葛,总有些觉得不大妥当,觉得会移了女孩子家的性情,不过自己这样,把女儿保护得好好的,似乎也不是十分好,教养孩子真是不容易啊,特别是女孩子。 谢兰馨见娘愿意说了,便挨着娘坐下,道:“今儿五表姐来和我说了一些,不过女儿不大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月牙……月牙姐和二表哥是怎么牵扯到一块儿去的啊?她怎么就甘心做了妾呢?还是说她想把二表嫂挤走?” “她想做宁国府的二奶奶,想都别想。”钟湘冷笑道,“真是丢尽了谢家的脸,我这几天都一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简直都无颜面对大嫂二嫂。这事闹出去,对你和文采的名声是多大的妨碍啊,人家说起来,她还和你们一道读过书呢。特别是阿凝你,你和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如今她做出这样丢脸的事,对你的伤害多大啊。果然是白眼狼,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钟湘实在是恨得不行。近年来,自家起得几次纠葛,都少不了和他们一家子有关,上一会,留了性命与他们,看来是太过宽宏了,现在又来害人,损人名节和害人性命,也差不了多少,本来谢兰馨身上就不是毫无瑕疵,前头的元宵节之事也才过去半年呢。现在又有这么个不要脸的谢月牙,沾边的谢兰馨,能有多少好听的名声。 “谢家的家风都被他们这一房败坏干净了!”钟湘恨声道。 谢兰馨忙安抚她娘:“娘,您别生气,不是说,他们这一房已经被族长除族了么?他们和咱们家可没任何关系了啊。” “说是这么说,但总有那么一些世人,就要攀三扯四,也总有一些人,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话。” “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呢,被别人说几句闲话怕什么呀,只要亲近的人知道我是个好的就是了啊,再说了,有爹娘在,我相信,别人的污水也不是那么容易往我身上泼的呀。”谢兰馨信赖地看着她娘撒娇。 “你倒是真看得开!”钟湘摇摇头道,“只是我怀疑,谢月牙这次这么做,可不是全凭她自己的能耐呢,说不准,背后还有什么人指使她呢。” “怎么说?”谢兰馨忙问。 钟湘便解释:“你想想看,从顾世子偶然看到他们一家子在京城出现到如今,都有两个多月了吧,这段时间,据说顾世子也一直帮忙留意,你爹也派了一些人去找他们,可是呢,他们却一直躲得好好的,有一次都打听到有这么一户人家住在哪儿了,赶过去却晚了,凭着他们一家子,哪有这样的能耐?” “我也正想着呢,之前那个骗子还被找到了呢,他们一家人也不少,怎么就藏得这么好,还想着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居然一直都在。”谢兰馨道,“不过京城这么大,他们侥幸藏得好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个当然,不过,她和子栓牵扯上,却叫娘觉得,绝不可能是巧合。” 说到这个,谢兰馨也很惊讶:“她是怎么和二表哥牵扯上的呀,他们两个风牛马不相及啊。” 二表哥身体不好,一向都少出门的,谢月牙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比他们一家藏得这么好还让谢兰馨惊讶。 “谁说他们风牛马不相及了?”钟湘道,“有些事,娘没告诉你罢了。其实,两年前,你二舅母曾经托我试探他们家口风,想求娶谢月牙的。” “啊?”谢兰馨瞪大了眼,长大了嘴,“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若知道,大家还不都知道了。事情没说定,怎么会叫你这样的小姑娘知道。” 谢兰馨也不及抗议自己为何就不能知道了,忙忙地问:“那后来怎么就没成啊?”要成了,今儿估计也没这事了吧。不过当初谢月牙就成了自己的二表嫂,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还能是什么,他们家嫌子栓身体不好,没有答应。” 当时宁国府的二爷子栓和三爷子杉,一个是二房,爹早过世,自家身体病弱;一个虽是长房,有个国公爹,父母双全,却是庶出,都是高不成低不就,说亲十分不容易。而两人中,相对而言,子栓虽是嫡子,因为有那么个身体,又没有了爹,反而比庶出的子杉更要难些。钟子杉不管怎么说,还有个国公爹呢。 钟子栓的寡母李氏千辛万苦把儿子抚养长大,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婚事上不顺遂,可这却不是她的意志能转移的,便只是家境尚可,薄有功名的,但凡稍微正气一点,都不愿意把自家爱女许配给个病秧子。李氏尽管十分不想自家儿子娶的媳妇连庶出的钟子杉都比不过,但她的精挑细选,反而渐渐地耽搁了钟子栓。 眼看实在拖不起了,李氏便把要求往下降了,在左右衡量之后,她便看上了谢月牙。 谢月牙的父亲虽然只是个举子,但将来未必不能考中进士,当个官儿,而且听说她的兄弟,在宁国府的家塾里,也挺上进的,且又有谢安歌的这一层关系在,将来也不怕不提携,自己此时提亲,反而是占了个先机。若能成了这门亲,自己这一房也不会孤立无援。最最重要的事,谢月牙一直陪伴着谢兰馨在宁国府读书,她也见到过许多次,觉得她是个温驯的,知书达理的,如此知根知底的人家,再难寻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李氏就立马和钟湘说了。 钟湘那时候,爱屋及乌,对谢月牙还是蛮疼爱的,虽然子栓是自己的亲侄子,但平心而论,还是觉得这么亲事不大妥当,但毕竟也希望侄子能有个好媳妇,因而也还是帮忙说合,当然,说话就说得比较客观,让他们家自己权衡利弊。毕竟钟子栓还有个宁国府公子的身份不是。 不过,那时候的谢月牙他们,显然有更高的目标,看不上病弱没什么出息的钟子栓。 那时候的钟湘,还觉得谢月牙的爹娘心疼女儿呢,还帮着他们在李氏面前说好话。 李氏最后只好选择了现在的这个儿媳妇,一个七品官的长女,却是因为继母不善才有的这么亲事,要说多心甘情愿,也是可想而知的。 钟湘想到这个,就觉得心塞。当初能做正妻的,结果拒绝了,现在却上赶着当妾。真是把自己的脸放在地上踩呢。 谢兰馨听了,也觉得实在是荒谬:“这,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难道生活就逼迫他们到这个地步了?她们就不觉得难堪吗? “谁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呢,其实谢月牙一直都能嫁个不错的人家的,哪怕是谢安远舞弊案后,那个苏举子也曾有意于她,托人问过她的想法,想要回乡后来提亲的,可偏偏也被她拒绝了。” 谢兰馨更吃惊了,还有这事啊?这个苏举子又是怎么和谢月牙又牵扯的啊?谢兰馨今儿算是佩服她的能耐了。 “还不是出事那段时间,苏举子也有帮我们家奔波,忙前忙后的,谢月牙呢又搬到外院去住了,他们总有碰面的时候,苏举子觉得虽然谢安远品行不端,但她却是一个孝顺爹娘的好姑娘,呵呵,毕竟见识得少呢。” 不过也是,谢月牙如今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尚可称美丽,在谢家这几年又是锦衣玉食,论气度也有一些,走在人前,还是蛮能哄人的。 “如此说来,她也不愁嫁的啊,为何要给二表哥做妾呢,好像没什么好处吧?”谢兰馨这一点是最想不明白的,真要做妾,作为宁国公世子的钟子梁表哥,不是更应该是目标。 钟湘便讥笑道:“只怕不是她不想找个身份更尊贵些的,而是旁人那儿无机可乘吧。” 谢兰馨觉得,这大概是最接近真相的了。 感慨了一阵,谢兰馨问:“那,娘,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第一百三十章 瞌睡遇上枕头 说到如何处理谢月牙这件事,钟湘也十分头痛,这几天她在宁国府,也正是和钟母等人商讨这件事。 谢月牙的父母兄弟不知去向,钟子栓又极力维护着她,本来想着就算她姓个谢字,也不准备放过她的,现在顾忌着她留的后手,也不能对她轻易动手了。至于她腹中的孩子,估计除了钟子栓,也无人在乎,倒不是左右决定的原因。 只是要纳谢月牙做妾,不说大家心中都十分不愿意,便是真答应了,那钟子栓的妻子,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她的娘家虽不给力,基于面子,也要来闹一场的。再说,就算压下钟二奶奶,成全了谢月牙,她就真能安安分分了吗?只怕也未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钟湘叹了口气。“幸好你外祖母治家严,你二表嫂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不然这件事早就闹开了。” 谢兰馨也觉得十分发愁:“那当下,还是要先找到她的家里人才能解决吧?” “是啊,绝不能叫她败坏了钟谢两家的名声。”钟湘咬牙道,“等找到谢安远他们,再来和他们家细细算账。” 现在却只能暂且任凭那丫头妖妖娇娇,娇娇滴滴在那里哭哭啼啼拌委屈,偏那不争气的侄儿就吃她这套。真不知道这丫头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用在这里。 想要找人,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谢兰馨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拜托给顾谨。只是又事关家丑,还要想想如何说才好。 这一晚,谢兰馨想着整件事,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第二日,毫不意外地起得迟了,才梳洗罢,未及用早点,天青就来回禀:“小姐,顾世子来了。” 顾世子来,府上没有招待他的男主人,门上本来想回绝他的拜访的,不过他明确的说,事情紧急,见谢兰馨也行,他又不是寻常的外男,便也只能替他通传进来了。 谢兰馨一听,当然不能不见,便忙换了见客的衣裳就迎出去。 顾谨与她见礼毕,便看了看左右伺候的人。 谢兰馨便猜到事情不简单,便把大多数人都屏退了,叫月白领着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在外守着,留着天青在旁伺候:“顾世子,有什么事尽管直言。”不管如何,总不能和顾谨单独相处。 顾谨便道:“我此番前来,是告诉你们两个消息,一个是,如今京中颇有些针对钟谢两家的闲言闲语,说话颇不好听,且在民间流传甚广,如今又渐渐传到上头来了。另一个,此前尊府打听的谢安远一家的下落,如今有了点线索。” 如今圣驾还未回京,顾谨本来也是在那避暑胜地跟随祖父他们避暑的,但他先是留意到钟谢两家的女眷提前回京,虽然借口说是宁国府的二公子病了,但也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顾谨便也随口让人去打听了,结果便知道了钟子栓和谢月牙的事,并且,打听消息的见他关注钟谢两家,又告诉了他市井中新近的流言蜚语。 第85节 顾谨听了,便也找了个借口回了京,而此时一直在打听的谢安远的下落又有了线索,他便找上了门来,想告诉一声。 门子说男主人不在家,顾谨才反应过来,谢安歌此时还在伴驾,谢云轩白日里也要上衙,谢兰轩么还在齐贤书院,没到休沐日,也不会在家的。 本来么,谢府没人,他应该去翰林院找谢云轩才是,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却开口说要见谢兰馨,而门房犹豫了一下,竟也给他通报了,通报了之后,谢兰馨居然也来见他。 其实话说出口时,他便觉得有些儿不妥,谢兰馨屏退大多数人,却还留着个贴身侍女,更让他知道自己莽撞了,因而说话时,便有些忐忑懊恼。 谢兰馨没有察觉他的心思,反而误以为他是为钟谢两家不平,或者还有对这么久才打听到谢安远一家下落的惭愧,虽觉得不必,却十分感激他:“实在是麻烦顾世子了,我们家都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又迫不及待地问:“他们一家子到底在那儿?” 相对于钟谢两家不好得流言,谢兰馨此时更关心谢安远一家的下落。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刚想拜托顾谨呢,人家就把消息送上门来了。这算不算是瞌睡遇上枕头? “具体的下落还没有,只是有点线索。”顾谨十分抱歉地道,“只是有人看到过夷安公主府上的人和他们有过接触。” 谢兰馨先是失望,再是惊讶:“夷安公主府的人?他们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啊?”消息确实的话,谢兰馨真是要佩服谢月牙他们的能耐了。 顾谨摇摇头:“这个却不知道,我正让人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说不定就有消息了。”顾谨提醒她:“你还是让尊亲多多关注流言的事吧,这对两家的声名十分不好。” “他们都说什么了啊?”谢兰馨显然没有十分重视。 “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说给你听,也是污了你的耳朵,不过市井之间流言纷纷,说的有根有据的,如被御史参上一本,少不得一个治家不谨的罪名。”那些话,顾谨哪里能学给谢兰馨听,便是谢兰馨还是那野丫头的形象,他都不觉得这样的话能叫女孩子听,更何况现在谢兰馨这样文气的形象。 谢兰馨便猜到了:“是不是跟我二表哥和谢月牙的事儿有关?” “不仅如此,还扯到了此前的舞弊案,还有谢安远一家被除族的事儿。流言中把钟谢两家说成了仗势欺人、官官相护、排挤穷亲戚的形象。”顾谨听了一肚子火,在那流言中,谢家完全成了一家子的奸佞小人。其中谢兰馨更是被说得十分刁蛮任性嚣张跋扈。 “那一定是他们一家传的,真是没完没了了!”谢兰馨十分气恼,谢月牙一家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家啊。 “他们东躲西藏的要隐藏行踪,只怕还没那能力。”顾谨道,“你也不必担心,信这样流言的人也不多,谢家的风评还是不错的,还是有不少人替你们家说话的。倒是钟二公子和谢月牙的事,说得更可信一点,传得也更广一点。” 顾谨没有说的是,这是传开后,又跟着影响了谢家的形象。 “二表哥和谢月牙的事,宁国府一直瞒得严严实实的,外头人是怎么知道的啊?”谢兰馨十分惊讶,自己也才刚知道呢,她也相信,凭着外祖母的能力,这样的事一定不会是由宁国府传出来的,不然,前头钟文梨的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顾谨也是奇怪这一点,他想着宁国府对于这样的消息总该瞒得死死的,那时候打听他们回府,也没有想过能打听到这样的消息呢:“现在我也不清楚消息是从哪儿开始传出来的,不过我知道的一点是,最早有流言是十天前。” “十天前?”谢兰馨想着这个时间点,她们是九天前启程回京的,十天前应该是外祖母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吧。难道是发现这件事的仆人走漏了风声?不过听娘说,发现钟子栓和谢月牙有私情的那个老仆,是个十分稳重的人,一开始就封锁了消息的。 看来,这背后真的是有人作祟了。不过叫谢兰馨想不明白的是,谢月牙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钟谢两家固然颜面大损,可谢月牙不是骂名更多?这样和男子有了私情还有了身孕的,本来就名声不好听了,闹得这么大,到时候她也好,孩子也好,又有什么脸面见人?难道为了报复钟谢两家,她便不顾脸面了?可是这个虽然让两家人十分烦心,但凭着两家的根底,也不是没法消除这个坏影响的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只有她啊!她这是被仇恨冲昏头脑了么?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就要把谢家当仇人。 突然,谢兰馨想起顾谨一开始说的,说夷安公主府上的人和谢安远他们一家有过接触,便十分怀疑,这背后的人是不是和冯嫣有关,不过这也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谢兰馨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便只能拜托顾谨:“顾世子,有劳您费心,好好查查他们家和夷安公主府接触的事儿。” 顾谨点头:“这个不必世妹多说,我也会去查的,我也怀疑这背后的人和夷安公主府有关,凭他们一家,没这么大能耐的。”夷安公主府,本来就是吴王关注的重点之一,这会儿去查,也算是两便。 说了也这么久了,顾谨便犹豫着起身告辞:“事儿都已经说完了,那我先告辞了。” “那一切又劳烦顾世子了。”眼下谢兰馨当然也不可能留他,忙谢过他,便起身相送。 顾谨多少有些失落,但还是道:“不必客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牙还牙 钟湘从谢兰馨这里听说了顾谨的消息后,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们这段时间只关注内宅,虽然听说外头有了些流言蜚语,却也没想到,居然情势已经这般危急了。 眼下顾不得思考别的,先要消除这坏影响才是。 因而钟湘马上便又乘车去宁国府,去告知这件事。 晚上的时候,钟湘才告诉谢兰馨她们采取的措施: “这事儿道了今天的地步,想要一点影响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力把影响降到最低。”钟湘说话时,有掩不住的愤怒,“反正高门大户里,哪家没有几个不争气的子弟,子栓那身子骨,本来也不可能走仕途,妻子也娶了,名声差点便差点吧。” 消除影响的第一步,便是经由种种途径,告诉大家一个“事实真相”,当然,这个真相是半真半假的,既要迎合普通人的心理,也要扭转一些负面的形象,让大家把这个事儿当做普通的风流韵事,而不牵扯太广。 否认这件事不是宁国府的公子做的,这不会叫人相信,普通的市井百姓,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高门大户里的种种流言,否认的话,不会叫他们相信的,哪怕这件事真不是钟子栓做的。 因而,宁国府散出去的最新版的流言,就是宁国府二房的病秧子,恋慕上一个漂亮的平民女子,养做外宅,结果事发,家里人要棒打鸳鸯,那钟二爷就病倒了,于是事情就僵着了。 便有人问:“不是说那钟二爷喜欢的是什么谢家小姐吗?就是那个出了三个探花的谢家?” 马上便有人反驳他:“怎么可能,翰林谢家是何等清贵的人家,如果真是翰林谢家的千金,哪会这么不知廉耻?” “就是,就是,那谢夫人还是宁国府的姑奶奶呢,两家的儿女若是有情,大可以正大光明的联姻,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的。” “说不定是爹娘不同意呢,不是说那钟二爷身子骨不好吗?” “嘿,做父母的哪里拗得过儿女啊,何况两家有亲的,拒绝起来也不好意思吧。” “就是,听说翰林谢家可只有一个闺女呢,年纪也不大,哪里会做这种事。” “嗐,你们别想了,这有什么啊,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想要自抬身价才和翰林谢家攀关系。” “我想也是,这才合理嘛。” “现在这世道,青楼里的那些姑娘,还要编个什么家事呢,这算什么啊。” “可怜谢家的名声!” “我见过谢家的大小两位探花郎,可俊朗啦!” “这就难怪了,说不准有人啊刻意要和他们家过不去,抹黑人家呢。” “说到底,还是钟二爷不争气呢。” “这也算不了什么吧,男人嘛,见了漂亮女人本来就容易迈不动腿的。” “呵呵,老汪,你又见到那个漂亮女人了?小心你家婆娘听到了。” “我家婆娘才不会说我呢,我只是嘴上花花,哪像人家,就是个病秧子,还这么花。” “嘿嘿,也不知道人家婆娘会不会像有些人的婆娘一样做河东狮吼啊,老汪。”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事嘛,人家养得起。” “哎哎,大家还是少说点吧,都是官家的事!” 各种议论纷纷,谢家的名字少不得在大家嘴里出现。这却也是没有办法的。现在这样,总比最初,大家一致说是谢家的小姐勾引了宁国府的钟二爷要好听许多。 降低了流言的危害力之后,下一步便是要让这流言消失。 而让一则流言消失的最好办法,当然是新的,更劲爆的流言出现。 京城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当然每天都会有新的流言产生,但真要引人瞩目,却也不是寻常的事儿可以。 其实这钟谢两家的流言,如果没人推波助澜,放任不管,也传不了多久,肯定就会有新的流言取代,但现在,却不能等着新流言了,毕竟虽然京城这么大,各种荒唐的事儿也不少,但谁知道下一则劲爆消息什么时候爆呢。 便只有制造流言。 流言是最伤人的,刚被殃及到的钟湘,对此是深有体会,而谢兰馨也同样能感受到它的威力,她以前还听说过有人受不了流言而自杀的呢。因此这把刀要刺向谁,却要好好思量。 谢兰馨在思考时,钟湘却已经有了主意,这件事,虽然还不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但从顾谨告知的那条线索,钟湘不能不怀疑是跟夷安公主府有关。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以夷安公主府作为新话题了。 反正,就算这次的主使者和夷安公主无关,也不算是冤枉好人。毕竟和夷安母女的旧怨在那儿,而且从近几次宴会的情形来看,她们还是针对着自家的。就算是错了,也不算是伤及无辜。再说了,拿夷安做话头这事儿,钟湘做起来也顺手,毕竟,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夷安那粗大的神经,也不怕她想不开啊。真要是能够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倒要谢天谢地了。钟湘可从来不是什么软心肠的好人。 于是,很快的,市井就流传开了夷安公主的劲爆新闻,还是她和表弟李逸的事儿,这次呢,加上了冯嫣可能不是冯侯爷的种这样的传闻。 夷安公主一家子还在避暑中呢,对于这样的流言当然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压过了钟谢两家的风头了。毕竟,公主的绯闻,比一个钟二爷的桃色新闻要更让人热血沸腾。 而顾谨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谢安远一家子,住在夷安公主名下的一个庄子里。 知道消息的钟湘和谢兰馨都毫不意外。 现在,事情很清楚了,谢月牙的事儿,和夷安他们家脱不了干系。 钟谢两家的刀子,并没有捅错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谢月牙 顾谨立时便派人把消息递给进了谢府。 待钟湘和谢兰馨都听说这则消息的时候,都毫不意外。 现在,事情很清楚了,谢月牙的事儿,和夷安他们家脱不了干系。 钟谢两家的刀子,并没有捅错人。 现在该处置谢月牙了。 之前防着谢安远他们还有什么后招,比如污蔑钟家强抢民女逼良为贱之类的,但如今反正流言都已经经过一回了,人也掌握行踪了,虽然不能强闯到别庄上把人揪出来,但那别庄已经被盯死了,想要做什么乱,他们都可以先一步知晓了。 “现在看那不学好的丫头还有什么招数。”钟湘恨恨地道。 不管如何,自家的名声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还好谢兰馨不急着说亲呢。 “月牙目前来看,似乎没占着什么便宜,她是不是被冯嫣利用了啊?”谢兰馨问道。 钟湘欣慰地道:“你如今也能深入想想了。这两家子怎么凑到一起去的不说,我想他们起初联手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这么没什么好处,单纯只为了报复我们,而且还不伤筋动骨的事儿,月牙那丫头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答应的,人家让她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的时候,肯定说得十分好听的。” “也不知道冯嫣是怎么跟月牙说的。”谢兰馨本能地猜是冯嫣和谢月牙联手,夷安公主出手的话,大概不会这么小打小闹的。 钟湘便道:“这就要问月牙了。” 谢月牙此时正被软禁在宁国府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虽然衣食无忧,却足不得出户,只能在哪几丈见方的小院落里活动,虽然贴身侍婢是自己的亲信,但外面守着的却都是五大三粗的壮年婆子。 那些婆子对她和颜悦色,却丝毫不收她的任何影响,她说难受,请大夫;她说饿了,上饭菜点心;她嫌吵,她们走路无声;她嫌静,有欢声笑语;满足她作为一个普通客人的要求,但过了分了,她们便会笑嘻嘻地拒绝,不管她威逼利诱还是装柔弱装可怜,都不为所动。便是钟子栓都不能说她们有什么怠慢处,只能好言安慰她几句。 谢月牙虽然对着旁人的时候,面上显示柔弱可怜无辜,话里呢则暗藏着倚仗,似乎很有底气,甚至隐隐有你家钟子栓离不开我,你们要对我客气点儿的挑衅,但久而久之,她还是渐渐心里没底。 钟家人实在太沉得住气了,好像丝毫不怕她有什么阴谋,好像真把她当作一个柔弱可怜的人,而没听出她的话外音一样。 但她毕竟不是毫无见识,初从玉溪村进京的那个谢月牙,她来往宁国府也有这么多年,对于几个主人的能耐性情,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知道个*不离十。宁国老夫人郑氏年老却不糊涂,宁国夫人王氏因是继室,又没有亲生的儿子,在家里人面前底气不足,但在外人面前足端得起国公夫人的架势,二夫人李氏守寡多年,虽是个闷葫芦,但也是十分要强的,她这么一个小女子对上她们,怎么可能不胆怯?不过是一口气在那里,硬撑着罢了。 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阳光,谢月牙想着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自己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她本来也是一个憧憬着平凡的幸福的姑娘。她在玉溪村的时候,偶尔想着将来,也就想着嫁一个与自家门第相当的人家,夫家家境富裕,夫婿好学上进,待她好,这就够了。 但是,随着爹爹到了京城,她才知道,原来,世界是这么广阔,原来谢家根本不算什么,原来还有宁国府这样,甚至更富贵些的人家。 她得以和谢兰馨一起出入宁国府,宁国府上下像称呼谢兰馨一样称她为表小姐,除了一开始的受的委屈,她过得十分地开心,她认识了许多闺秀,参加过许多宴会,也得到了不少夫人们的青睐。 她以为,她可以有一个很好的人家。 然而,有一次,她偶然听到两个夫人提到她,说: 第86节 “谢翰林家的那个族侄女,人物呢,还可以,可惜门第实在太低了些,我如果给庶出的那个说了她,只怕人家都要说我这个做嫡母的刻薄。” “是呢,和谢翰林的关系也太远了些,如果她爹能考中,到是可以考虑。” “是啊,先看看吧,要实在没更好的,就和老爷提一提她。要不是她有那么个族叔,还攀上了宁国府,就着身份,我哪里会留意呢。” “要我说,你也太贤惠了些,不过是个庶出,配这么一房,也可以了啊。” “总归是老爷的骨肉,我总不能……” 余下的话,谢月牙没有再听了,她只知道,原来自己,居然是庶出都嫌弃的。 虽然后来知道,那个夫人是有名的“贤惠”人,惯给庶子挑一些面上好看的亲事,但这次的话,还是深深地印在了谢月牙的心上。 从此,她再没有天真地希望,那些对她和蔼可亲的夫人们,会相中她当儿媳妇,只盼着父亲能够高中。 此后宁国府二爷和三爷同时说亲,却一开始谁也没看上一直在宁国府出出入入的她,直到后来,钟子栓实在没什么合意的亲事,才问上了她,那时候,她当然拒绝了,凭什么,自己一直要做那个兜底选择,如果一开始就向她提的亲,她也许真会答应也不一定。 这一次次的打击,让她打定主意,要等着下一次爹爹高中的时候才婚配。 而她的父母,也都同意了,他们同样都觉得,那时候,她能嫁个更好的人家,将来对家里的帮助自然也就更大。 他们谁也没想过,会有不中的可能性。 当然,也就更没想到,居然会白身而回。 背着那样的名声回到玉溪村,她们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族人都觉得他们是害群之马,到处都是冷言冷语,到处都没有好脸色。本来就已经有从天堂落入地狱之感的他们,哪里受得了雪上加霜,终于,彻底和族里决裂了。 他们那怒气匆匆地离开,却更像是落荒而逃。 离开玉溪村后,一家子人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忙无目的地乱行了一阵后,却发现,她们不知不觉又朝着从京城回来的那条路往京城方向走了。 谢月牙当即就劝爹娘:“不如我们还回京城去。” “回京城去能做什么呢?”谢安远夫妇都很沮丧。 谢月牙便说:“难道你们就甘心想现在这样,像丧家之犬一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吗?难道你们就不想报复那些害了咱们一家,瞧不起咱们的人吗?” 一家子的不平之气被谢月牙逐渐激发起来,反正也没别的路了,还是奔着京城去好了。 他们先是在京城中最乱的东南角租了个房子暂居,便开始想着下一步了。 谢月牙已经把钟谢两家恨上了,觉得如果不是他们两家,自家绝对不会走到今天,可是,凭自己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报复这两家人呢? 某一天,她看到意气飞扬的冯嫣从大街上飞驰而过,便突然有了主意。 她知道冯嫣喜欢钟子枢,因而一直嫉妒谢兰馨。 想必她一定愿意,做些什么,对付谢兰馨,自己也可以和她联手啊。 然而找上冯嫣,并说服她,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谢月牙曾经一度以为这事儿不能成了,但最终,冯嫣还是同意了,也许,是她也十分恨谢兰馨吧,这个恨,让她和自己这个本事她不屑一顾的联手。 她们最终商定的办法,是谢月牙去勾引宁国公世子钟子梁,然后冯嫣把事情闹大,让钟家不得不好好地把谢月牙接进府里去安置,到时候,做了世子的姨娘,虽然是个妾,但只要引得男主人的宠爱,还是可以搅得钟家上下不得安宁,而和钟家有亲的谢家,当然也会被拖下水,到时候,叫他们两家都没好日子过,叫谢兰馨也嫁不了好人家。 冯嫣曾说过,她的姑姑看中谢兰馨做庶子媳妇的,谢月牙准备好好撮合这段“良缘”。到时候,虽然自己是妾,但夫君是世子,谢兰馨虽是正妻,却只是个庶子媳妇,要受嫡婆婆庶婆婆两重气,就算有她外祖母撑腰有怎么样?而且,她也不打算让谢兰馨干干净净地嫁进来,到时候,说不定全府已经没有一个喜欢她了呢。 她们设想的十分好,可是计划实行的时候却出了错,没有搭上世子,却搭上了个病秧子! 谢月牙想到这儿就咬牙! 为什么会出错! 可是,已经错了,就只能将错就错了,幸而这个病秧子,虽然身体不大好,心却很好,也很好骗,几下子就被笼络住了。 只是,他的话语权毕竟不如世子呢。 不过病秧子也有病秧子的好处,这不,他一病,自己不是就被留下来了吗? 但现在这到底是要怎样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处理结果 钟家的人已经商量好了对谢月牙的处理结果。杀人自然不行的,一来谢月牙毕竟是良民,且虽说做的事儿伤风败俗,却不是死罪,而钟子栓也的确有过错,不能推卸责任,二来,杀人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还伤了钟子栓的心,甚至可能让他激动难过之下丢了命,所以,谢月牙是不能弄死的,反正到了深宅大院里,自然有叫她有苦说不出的时候。 钟子栓的几个女性长辈在一处商量了一下,又把他妻子叫过来好好地安抚了一番,钟母便叫了钟子栓来说话: “这次的事儿,家里人商量过了,那丫头可以留下来。”钟母板着脸对钟子栓道。 钟子栓不等祖母话说完,便欣喜地露出了笑容:“祖母,多谢您成全!” 旁边他娘李氏和妻子孙氏都脸色不好看。 钟母的脸色也更难看了:“别谢我,这也是有条件的!” “只要祖母能允许她留下来,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钟母看了下儿媳和孙媳,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一个娃,也是命苦。 “你先别把话说得那么满,不过我也丑话说到前头,你若是不答应,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丫头进门的,就算你再寻死觅活也不行,大不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孙子,反正你爹也有了孙子了,不怕没人给他上坟。” “娘!”李氏哭着叫了一声。她可受不了这话。 钟母看了她一眼,轻责她:“你也太紧张他了,要不然,好好地孩子,怎么会长成这样!” 钟子栓在娘胎的时候,父亲就因为意外过世,李氏尽管有孕在身,但怎么可能忍下悲伤,因而孩子没有能养到足月就降生了,生下来便先天不足。本来么,先天不足后天补,可是李氏把钟子栓看得跟命根子一样,虽然吃用都是极好的,却不肯叫他像其他子弟一样,多多少少地练一点儿武艺,哪怕是花拳绣腿呢,总也是强身健体。可她春秋怕冷热交替,夏天怕热,冬天怕冷,早上怕起早,不能睡足,晚上怕睡晚了,第二日不能起身,总是把孩子看得牢牢的,这么护下去,钟子栓当然一直大病偶尔犯,小病接连不断,身体一直就没好起来,多少次都险些熬不下去,却一直熬到现在。 钟母曾经干预过,但李氏一副她不疼爱钟子栓,不把二儿子唯一的血脉当回事的样子,让她的干预成了空。 李氏对于钟母的责备,只是哭:“可栓哥儿是媳妇的命啊,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怎么活得下去。” “你啊你啊!”钟母一看到她哭,就没办法了,只能对钟子栓道:“看看你娘,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你,可是你呢,这事儿发生后可考虑过你娘的感受?” 钟子栓满脸惭愧:“娘,孩儿不孝,辜负了娘的抚育教导。” 李氏揽着儿子:“只要你好好的,别怄气,娘就心满意足了。” “孩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这次也是儿子一时想岔了,没有好好和祖母还有娘说。只是,这次的事儿,真的是孩儿做错了,月牙也是无辜的,孩儿要敢作敢当,不能对不起她!” 钟母便忙打断她们:“好了,以前的事儿先别提了,还是先说说条件吧。” “祖母请说。” “第一,这事儿的起因不管是什么,那丫头自己至少也是行事不谨,你二人都有责任,不过事已至此,看在你娘的面上,前事便一概而过,但从今往后,入了钟家的门,就要守钟家的规矩。”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第二,你的媳妇孙氏在这事儿上毫无过错,所以不可能叫她担责任,因而什么平妻贵妾的,都别想,她要入门,就写一张纳妾文书,看她是平民,算个良妾。” 钟子栓犹豫了一下,却也知道祖母说得是正理,自家的门第家风,不可能和有些人家一样弄什么平妻贵妾的,便点点头:“祖母宽宏。”只是纳妾文书,又不是卖身文书,祖母的确算是轻轻放过了。 “第三,既然是妾,也无所谓娘家,以后她的出身来历,就别提了,权当咱们之前从没见过她。纳妾文书办好后,叫府中上下都称呼她叫‘月姨娘’,别带出娘家的姓来。” 眼下之意是谁也不许再提谢月牙和钟谢两家过去的关系了? 钟子栓便道:“可是,月牙姓谢是事实啊,而且也不能叫她断绝和家里人的往来吧?” “怎么,你还想再认一个岳家不成?我提醒你一声,她家这一支已经被除族了,以后和你姑父不再是一家,你呢,也别想着你谢表妹还叫她一声姐,有这么一个做妾的表小姐,钟谢两家都丢不起这个人。这次你们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的,还连累到你姑姑家的名声,你可别再折腾,把你姑姑对你的情分都折腾光。” “是,孙儿知道了。”钟子栓忙应下了。 钟母又告诫了一番:“总之呢,既然为妾,就要守妾的本分,现在她有孕在身,礼数上缺失一点,也可以原谅,但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拿大。这些话,我告诉了你,你回头好好和月姨娘说说。”一个孙子的妾,总不能叫做祖母的来调教。 钟母说着又看向孙氏:“你做主母的,也要约束好房里人。” 孙氏低头应了。 钟母看她的样子,又叫钟子栓:“这次的事儿,你媳妇也受了不少委屈,虽说男子有个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但不管如何,尊重嫡妻是最基本的,你这次的荒唐事儿,第一便对不起你妻子,还不快去陪个不是?” 钟子栓忙上前赔礼:“是子栓荒唐鲁莽,还望贤妻原谅则个。” 孙氏忙避让:“不敢当,我也有不当的地方。” 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孙氏哪有不委屈的?在娘家的时候,亲娘早逝,继母不说恶毒,但又怎么不可能不偏心自己生的,到了出嫁的年纪,草草地给自己许了这么一门婚,嫁过来后,本来想,钟家门第高,太婆婆、婆婆都很和善,丈夫身子弱,却不是外界传的那样,随时等死,自己又很快生下了一子,这日子,已经十分不错了,虽然与丈夫之间没多少感情,但有孩子在,过一辈子,也不算什么。 看着大嫂世子夫人,和三弟妹,都有妾或通房,自己还想着,丈夫身体弱,也有个好处,至少女人也少了,而且婆婆也会顾惜丈夫的身体,不会明示暗示叫她给丈夫纳妾。可她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庆幸的是,祖母她们并没有因谢月牙过去的身份而待她另眼相看,还是站在她这一边。可是这又如何呢? 自己家人过来为自己撑腰,说叫宁国府把那贱人打死,活着灌一碗药发卖。她虽然感动家人的维护,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己肯定要多这么一个妾了,因为丈夫的心,已经全在那贱人身上了。 祖母和她还有她家人谈,先是道了歉,说是没有管教好自家子弟,随后就提出来两条解决方法,第一个,就是灌了药,然后逐走谢月牙,对不肖子孙钟子栓实行家法,但这样的结果,却有可能钟子栓一命呜呼,就算活下来,和孙氏也没法提什么感情了,到时候,孙氏大概是要么守寡后再嫁,要么和离后再嫁。 钟母非常心平气和地和她们说这样的话,孙氏知道,她不是威胁自己,而是实话实说。 有那一瞬,她曾想过选择这个。 钟子栓,管他去死。 她相信自己守寡后,还可以离开钟府再嫁,这在钟府也不是先例。之前就有过年青媳妇守了寡后再嫁的,还是钟家帮忙介绍的,像嫁自家女儿那般嫁出去的。那个媳妇后来子孙满堂,日子过得十分不错。而自己的婆婆李氏,当初守寡,钟母也曾劝她改嫁,只是她自己死活不肯。当然,自己可能不会被当做女儿那样嫁人,但至少,有了另一种生活的机会,不用再这儿熬日子了。 然而,她的爹和继母都劝她选了第二条路:接受谢月牙为妾,钟家会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妾来看待。 她最后屈服了。 她没有办法,如果选了第一个,自己的婆婆肯定会把自己当做仇人,而祖母再大度,总也会有心结,爹娘呢,也会觉得自己不懂事,自己以后的日子又怎么过呢,自己的孩子还要留在钟家的呀。 就这样吧,谁让她命苦呢。 钟母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好孩子,快别哭了,一切都有祖母做主呢,栓哥儿再犯浑,祖母一定不再饶他。” 李氏也含泪道:“媳妇,委屈你了。” 孙氏想,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旁边王氏十分庆幸这事儿没摊在自己身上。自己的那两个“儿子”可一个都不是自己亲生的,那处理起来才更是轻不得重不得,怎么样都会落埋怨。这事儿若是他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犯的,自己肯定要被老太太骂死了,那像二弟妹,哭一哭,事儿都老太太处理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将来 钟湘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心中有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接下去不过照旧过日子罢了。 从母亲处得知这个结果的谢兰馨却十分不满:“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太便宜谢月牙了吗?而且她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钟湘微笑着道:“哟,阿凝觉得委屈了么?” 谢兰馨嘟着嘴道:“什么嘛,我有什么委屈的,只是几句流言的事情,我怎么会在意。况且,现在满京城的都是关于夷安公主家的流言,关于钟家纳妾什么的,倒是没人多说了。我就是替栓二嫂子委屈,这对她可太不公了,而且这样一来,对谢月牙的处置也太轻了。” “你以为做妾是好事么?” 第87节 “我当然知道做妾不好啦,可是月牙想的不久是做妾吗?她难道还想做妻?这只要脑子没坏就不可能的吧?” “她倒是没想着做正室,不过她想做的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妾。” “都是妾,还有什么区分吗?” “当然,妾也有把正室夫人压得死死的呀。要不然你外祖母为何要你栓二表哥答应三个条件才许进门。” 谢兰馨想了想:“那三个条件也没有什么吧?要守钟家的规矩、要写纳妾文书、不提过往,不称娘家姓氏,都是普通对妾的要求啊。” “是啊,那你外祖母为何要特意地提这三点呢?就只是要轻轻放过吗?你外祖母是那样好说话的人吗?” 谢兰馨摇摇头:“那娘是说外祖母这话中有话喽?” “是啊,你就瞧着吧,既然刻意提到这三条,还要栓哥儿答应了,那接下来自然会要求那位‘月姨娘’好好遵守的,不遵守,自然就有不遵守的处罚。你瞧着吧,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还是钟湘了解自己的母亲,宁国府里,钟母已经开始调教孙氏,告诉她如何对付妾的手段了。 做大妇的,只要不太蠢,对付妾是有天然的优势的,怎样站着这优势占尽便宜,便要看女主人的能耐和男主人的本事了。 当初钟母年轻的时候也对付了不少小妖精,宁国府的内宅能够那么干净,前任宁国公所有的子嗣都是她所出,那是那么简单的。 像钟子栓这样糊涂的人,钟母调教过的孙氏对付他,自然是绰绰有余,钟子栓只觉得自己真是好为难,两个女人,好像都十分愧对:月牙做妾,要守那些规矩委屈,可夫人按着规矩来,还有所宽纵了,也不算错啊。唉,齐人之福不好享啊。 孙氏如今把儿子都放在钟母身边养了,一来防备着谢月牙下黑手,二来也是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婆婆和丈夫都是指望不上的,若有太婆婆的教导,就算不是十分成器,至少与太婆婆走得更近了,自己也能站得更稳。 谢兰馨叫娘这么一说,有些明白过来了,但又想到:“可是,月牙不是已经有宝宝了吗?而且二表哥对她也很好。” “可孩子毕竟还在肚子里呢,生下来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再说,就算是男孩,一个庶子而已,你栓二嫂的可是嫡长子,如今又养在你外祖母膝下。”钟湘还有一点没说的就是,还不知道谢月牙能不能顺当的把孩子生下来呢,虽然钟母不会动手,也不会让孙氏动手,但谁知道谢月牙这样的性子,会不会自己把孩子给折腾掉。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有诅咒的意思了,钟湘便没有说。 “你就不必为你二嫂担心啦,有你外祖母照看,她不会吃了亏的,谢月牙就算生再多的孩子,作为一个妾,她都别想有好日子过。除非……” “除非什么?” 钟湘笑道:“除非啊,她真好命的生下个好儿子,而且还要以后长大了有出息,这样呢,二三十年后,她的日子才会好过一点,当然,那时候还是要看孙氏是怎么对她的了。” 钟湘便和谢兰馨说起了京城中有名的一个二品夫人的手段,这个夫人,丈夫婆婆都是不省心的,自家几个亲生的儿子才具都十分平庸,倒是庶子中有一个,十分出色,进士及第,辗转在各处做官,到他父亲致仕的时候,已经做到了三品官,照理说,嫡母和嫡兄什么的,都要看他的脸色,他的姨娘,也应该享享福了,可是呢,他那个快五十岁的生身姨娘,还不是照样要侍奉他嫡母,服服帖帖,像个婆子似的,不敢有任何违抗,他呢,也不敢说嫡母什么。这虽然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但却也说明了,做正室的,只要自己立起来,对付一个妾,真不算什么。当然了,真遇上一些宠妾灭妻毫不讲理的人家,又另当别论。 谢兰馨听得目瞪口呆:“嫁人真是太可怕了!”便是做正室的,也十分不容易啊。 “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啊,娘都慢慢地会教给你。”钟湘笑着道,“不过这手段毕竟是手段,娘也希望阿凝以后没必要这些操心。” 她自己从娘那里学来的那些对付妾的手段就没派上过用场,因为谢家的家风,就是只娶一个妻子,谢安歌在这一点上让她很是舒心。 谢兰馨头靠在她娘的怀里,道:“要是我的未来夫君能像爹爹一样只有娘一个妻子就好了。” 钟湘听了,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取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不害臊,什么未来夫君……” 谢兰馨道:“我说的是实话嘛,要是找不到像爹爹那么好的,我宁愿不嫁。” “傻话!真是小孩子,说话没个轻重的。”钟湘笑看着她。 谢安歌这时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这母女的对话,朗声笑道:“阿凝你就放心吧,爹爹定会给我的宝贝女儿好好挑一个最好的。” 谢兰馨倒是不害羞,大方道:“好啊好啊,爹爹最好了。” 钟湘笑着问谢安歌:“你今儿怎么突然回来了?圣驾也回京了么?倒是没听到什么消息。” “可不是,夷安长公主闹腾了一场,皇上就提前回京了,如今圣驾回宫,我也就暂时脱身了。” 谢安歌稍微提了一下。 钟湘真没想到自己的策略还会有这样的影响,不过也没多说,这样的手段她也不告诉丈夫,不过呢,这么多年了,料想丈夫也该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纯真善良的人了。夫妻两个也算是心照不宣。 再说谢安歌因听了女儿的话,倒真是把选女婿的事儿提上了日程。 其实,在此之前,谢安歌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女婿的人选,日常交际中,他也接触到过不少年少的男孩子,其中不乏门第简单,自身出众的少年,每每看到一个优秀的男孩子,他不免就稍稍关注一二,想着他配不配得上自家女儿,当然啦,一个都没有。一想到那个男孩子以后可能取走自家的小阿凝,顿时,他那挑剔的眼光,就发觉出许许多多的不合适来。 不过如今女儿已是豆蔻年华,身边的同僚也好,家中的亲眷也罢,都时不时地提起小阿凝的婚事,他也真该上心挑一挑了。 唉,女大不中留了啊。 还好,女儿说要嫁一个像爹爹那样的,这话听着可真叫谢安歌心情舒坦,对于选女婿的事儿,也不那么排斥了。 谢安歌把自己认识的少年子弟划拉了一番,觉得还是顾谨最为不错,不管人品还是能力,都很出众,相貌也俊秀,年龄也相当。他小时候还有点纨绔习气,可是自从被他祖父送去军营历练了三年回来之后,稳重许多了。而且他和云轩兰轩关系也不错,他们对他都很是推崇。唯一不大理想的,就是门第略高了些。且顾谨将来又是要支应门户的,对谢兰馨来说压力有点大。谢安歌还是想自家女儿可以嫁个普通些的人家,可以清闲过日,不需要和人勾心斗角。靖平王府人口是简单,可家世不简单,就意味着麻烦事儿不少。 还是要看看别的少年。 谢安歌心想。 ☆、第一百三十四章 良缘背后 谢家这边把谢月牙的事情暂且抛之脑后了,依着时令,一一地过着年节,因圣驾回宫,又和那些贵人们走动起来,宴饮往来,又有许多风声传来。 这时候,那夷安公主地事儿还是个热门的话题,只是畏于夷安的权势,也没什么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肆地谈论,但背地里,谁能禁得了呢。 夷安公主如何不知道背后地人会如何说她,但既然无人当面来说,那又如何,自家只管当做不知道就好了,当然也又不怕死的御史上书说她不守妇道私德不修什么的,但皇帝也没有采信,更没有说夷安什么,倒是那御史,不久就犯了错,被贬出京了。大家伙儿见了这前车之鉴,就更加不敢说什么了。夷安索性与表兄李逸地往来更频繁了,倒像是半公开的了,虽然话说得好听,是光明正大地往来,但背后谁不知道他俩地私情,淮阴侯地绿帽子是戴得实实的,索性就在别庄不回来了,只管带着几个丫鬟乐呵,掩耳盗铃只做不知京城里地风言风语。他的儿女们就更加不敢说夷安什么了。倒是李逸有些躲闪的。 冯嫣虽然对母亲的做法不满,却也因此更加明了了权势的厉害,看母亲如今这样,尽管有些风言风语,又能对她造成什么不利呢?母亲说得对,想要活得自在,果然还是要自己能耐,有地位。 可是自己不像母亲,是公主出身,又对皇帝有恩,以后嫁了人,还不是要看夫家?怎么样才能随心所欲呢?就是借势,如何借呢?以前母亲说的许多话,这时候被她翻起来了,史书上的一个个厉害的女性人物也浮现心头,她渐渐地下定了决心:忍一时之气算不得什么,长久的欢乐才更重要。 冯嫣赞同了夷安的提议,夷安细细问过之后,知道她真的想明白了,便点了头:“如此甚好,果然是娘的乖女儿。放心,娘总叫你最终如愿以偿。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别胡闹了,和那些破落户的丫头往来,设什么阴谋诡计这样的事儿,以后还是别做了。” “娘放心,女儿以后不会了。”冯嫣保证。 回头她就让人把谢安远一家子赶走了,反正谢月牙也没什么用了,她以后能在钟府折腾点儿什么出来,冯嫣当然是拍手称快,但她做不出什么来,也无所谓了,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一城一地的得失了,总有一天,所有该得到的,自己都会弄到手的。 宁国府里,谢月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了,她正为钟子栓告诉她的处置结果而吃惊呢,当然,面上装出来的是委屈伤心,又是好一番闹腾,但钟子栓虽然一力地安抚她,哄她,却始终没有改了腔调,只是为难地说如果不答应那些条件,她就不能入府,要她看在自己面上,委屈一下。 谢月牙虽然在心里大骂才不要为他委屈,但一个男人铁了心了,她又能如何?自己手头得用的只有一个丫头,还被人看得死死的,想给外头送个消息也不成,也不知道冯嫣实施计划了没有。 许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谢月牙再怎么不甘不愿,等她签下了做妾的文书起,一切就不由她自主了。 孙氏不知怎么的变得聪明起来了,开始笑里藏刀地对付她了,在钟子栓看到的时候,她自然是一副十分体贴、十分贤良的妻子,面上的功夫做得十分地好,但背地里,却总有千儿八百种叫她有苦说不出的手段。她不是不想抱怨,可人家的做法都是有根有据,好像都是为她考虑,不然就是依着规矩行事,反正都是没有任何错的。有几次钟子栓听了她的话去质问孙氏,最后都反而对孙氏赔礼道歉,回来虽然没有责备她,却也说什么孙氏是好心,叫她别错怪了她,或者说孙氏也是没办法,要体谅她之类的话。叫谢月牙郁闷不已。 后来渐渐地也听说了之前的市井传闻,知道了自己在外头被流传的形象,便对冯嫣起了疑心,疑心她根本是借自己的手来污蔑钟谢两家,却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可是便是想通了,这时候也晚了,她又如何能报复冯嫣呢,她甚至连经常来宁国府的谢兰馨都碰不上面,更何况是冯嫣。 谢兰馨陆陆续续地听到了谢月牙受的折磨,只觉得她是自作自受,丝毫不觉得二表嫂心狠手辣。又知道谢安远一家被冯嫣赶出来了,因为无处可去,还想找到宁国府或者谢家来,气得不行,不过顾谨却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使了几个人,演了一场戏,叫他们逃一般地逃离了京城,又上了一辆径直北的马车,变相地把他们流放到北地去了,想来他们要回来,短时间内不会太容易了。 既然谢安远一家子都不在了,冯嫣似乎也放弃了他们,那么在深宅大院里,被主母看得死死的一个妾,就不足畏惧了,谢兰馨觉得一下子,天气都畅快了许多。 这时候,时序也进入了八月,就在八月中秋前,夷安公主同胞弟弟楚王的世子进京了。 楚王世子进京的事儿,马上就把其他一切消息都压过去了,本来么,一个王爷的世子进京,除了宗室勋贵会关注,别人也不会在意的,但这世子进京后,第一件事是拜见皇上,第二件事是拜见亲姑姑夷安公主,然后马上就传出来消息,这位世子,与他表妹冯嫣订亲了,据说,要不了多久,等年末楚王进京,就要完婚的。 这桩婚事传出,引得之前已经平息了不少的有关夷安的流言蜚语又重新起来了,也不知多少人为楚王世子可惜,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鲜花是楚王世子。 这位世子爷在京城的地界上晃了几遭,不少人便看上了他做女婿,因为他出身好,自身也相貌俊秀,谈吐文雅,端的是个好儿郎,可惜还没下手呢,就被人家划拉到碗里去了。而且还是夷安公主那么一家风评不好的人家。有夷安那么个做娘的,闺女又会好到哪里?更何况冯嫣在京城,一向也没什么好名声的,知道她的人都是知道她的刁蛮任性,除了想攀附夷安公主的,家风严谨的人家从来没把她当做媳妇人选。 楚王世子在京城多日,似乎对那些风言风语丝毫不知,对这么亲事表现得再满意不过了,还特意请皇上下旨赐婚,好更荣耀一些。 京中也有不少人看他笑话,但面上无人不给两家的脸,都要称一声恭喜,说一声良缘。 谢兰馨听到这事儿,也觉得十分纳闷,夷安那么大的名声,楚王世子只要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怎么还会答应这婚事?难道楚王就那么看好姐姐家的女儿? 谢安歌回来,对于此事,却感慨了一句:“只怕朝廷从此又多事了。” 谢兰馨不明白:“不就是一门婚事么,怎么就说道朝廷上了?” “只怕楚王世子此番回京,并不只是为了娶妻呢。” 钟湘也十分关注:“怎么说?” “如今夷安和刘丞相对韩太师的态度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前儿刘丞相还在皇上面前说韩太师把持朝政有不臣之心呢,楚王也有折子来,说韩太师到处邀买人心,他封地上,都只知有韩太师,不知有皇上。” 谢兰馨十分疑惑:“可是,韩太师似乎挺亲和的啊,在民间风评十分不错,也没听说他家有什么仗势欺人的事,他家的子弟也甚少为官的,不像是有不臣之心呢,倒是刘丞相更像一些,有那么一个儿子,自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不要以自己的好恶去判断忠奸。”谢安歌先告诫了女儿一句,才道,“不过你说的也不错,韩太师的确比刘丞相和夷安更安守本分,皇上也颇信任他,倒是刘丞相被责备了几次,连夷安公主也叫皇上告诫别参与政事,至于楚王,皇上也不轻不重地写了一封信责备了他几句。” “皇上倒挺大度的啊。” 钟湘便瞪了她一眼:“不许非议皇上。” 谢兰馨吐了吐舌。 谢安歌却感叹了一句:“皇上的确是个宽和的人,可是有些事儿越是宽和,却越让人得寸进尺。” 谢兰馨不免就想到自家之前的事,点头道:“是呢,对有些人,就不能轻易放过的,有些没良心的人是不会知恩的,反而会觉得你好欺负。” 谢安歌便对她一笑:“对呢,我们阿凝以后一定是个好主母。” “爹又取笑我。” “爹哪里是在取笑你,不是再夸你么?” 说话间,把朝廷的事儿带了过去,有些事儿只是才又苗头,还是别说得太多,叫家里人担心。自己多多留神也就是了。 这样想着,他便继续逗着女儿开心,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婚期 外面朝堂上的局势如何,谢兰馨插不上手,也不是十分关注,而旁的来说,她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不错。 冯嫣定了亲后,就不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传闻说她要备嫁。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反正虽然夷安公主府还是惯常有各种名目的宴会,谢兰馨和她要好的一些闺秀们都是不去的,如今去夷安公主府赴宴的也实在不多,并不像过去那样,门庭若市。 临颍县主同样是定亲的人,也同样在备嫁中,也是不出来赴宴的,不过豫王府的宴会也不少,谢兰馨还是经常可以见到她。当然啦,也同样会见到之前帮着冯嫣的高阳县主。不过,也就一两次,高阳年纪比临颍大些儿,定亲也早些,在十月里就嫁出去了。 谢云轩和临颍这桩婚事,“六礼”已经行了其五,只剩下最后的“亲迎”了,两家商定了就在腊月里成亲,正好叫谢家娶个媳妇过年,也让豫王府在忙完一桩婚事后有点儿喘息的时间再忙第二桩。 转眼入了冬,楚王也终于入得京来,朝见皇帝,同样入朝觐见的其他各地的王侯也陆续进京,京中显得越发热闹,京中的纨绔子弟们也被家里人教导了再教导,要求他们脾气好些,不要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不过尽管如此,每日里也总有些事儿发生,御史时不时地就要上个折子,或是弹劾谁家的子弟不肖,或是弹劾那个贵人骄横。 谢兰馨听说顾谨这段日子可忙碌了,都经常歇在衙里,就是因为这些纠纷频发的缘故。 当然啦,谢兰馨也不空闲,她要帮着自家娘亲把家里的事儿理一理,还要筹备着谢云轩的婚事。 既然要成婚,谢云轩原先和谢兰轩紧挨着的那个小院子就显得小了点儿。早在说亲前,钟湘就把谢兰轩挪到第二进的小院,谢云轩也暂且住到那儿去,叫了人来把这第三进的这两个小院并成了一个,又重新规划了一番,如今变成了个大院落,足够谢云轩一房人住了。订了亲后,豫王府的人来量房子,对此也是十分满意的。 至于谢兰轩,第二进的那个小院也有小两进,并不比谢云轩现在的院子小,钟湘曾说过,等谢云轩完婚后,要把那个小院也修整一番,留着谢兰轩成亲的时候用。 眼下,谢兰馨做的便是布置院子的事儿,当然啦,她是指挥着人去做。与临颍相处了一段时日,谢兰馨对这位大嫂的喜欢也算了解一二了,布置的时候,自然就依着她的喜好去布置,不过她做的也是一些大面上的,许多家具陈设还需要等着迎亲前豫王府那边来铺房的时候。 她与临颍见面或通信时,便会细细的把这些布置告诉她,因而临颍虽没来过谢府,却已经对这个小院了如指掌,屋舍有几间,在什么方位,这些不必说,便是那扇窗子下有什么花石草木,也是一清二楚的,消了她许多临嫁时的畏惧,只觉得自己对将来的住处已经好不陌生。 颍川王妃知道这些事后,便对临颍感叹道:“你祖父给你选的这门婚事真不错,夫婿人才出众就不说了,难得门第清贵,人口简单,公婆知礼,小叔爽朗,小姑子又如此细心体贴,一家子上下真是没话说。当初她们家有难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还好你祖父坚持,你也不肯失信。” 那会儿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颍川王妃难免就有些犯嘀咕,觉得反正两家也没说定,另给临颍寻婚事也不算什么。那时候她二嫂,高阳的母亲襄城王妃刚给高阳说了一位侯府的世子,常在自己面前说,不能叫临颍堕入那泥潭里,让自己去和公婆去闹,或者干脆就自己另寻了好的,再告诉豫王夫妇,自己因知道她是幸灾乐祸不安好心,没有行动,但背地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想头,对公公豫王一再对谢家许诺不会悔婚,心中不是不怨恨的。 第88节 但那时候,丈夫颍川王不赞同违背公公豫王的意思,女儿也说见人有难就反悔不合道义,除非是谢家父子真的品行不端,不然就算落难被贬,说定的事儿也不能改的。 自己便想着反正事儿也还没定论,女儿迟这么一两个月也不耽搁,便没有极力反对。等到事情平安解决,这便成了一桩十分如意的婚事。虽然谢家门第不如高阳的夫家高,但旁的可就强过百倍了。 颍川王妃又嘱咐了几句:“以后你过了门,也不要像高阳那样,摆什么县主的架子,虽然你婆婆的诰命,没有你高,但婆婆毕竟是婆婆,尊重她几分总没错的。我看谢夫人不是那种蛮横无理的婆婆,你敬重她,她自然也就会爱护你了。谢夫人虽然在许多人那儿有个妒妇的名头,但旁的,可是毫无诟病了,便是妒妇又如何,人家有儿有女,谢家本来就有这样的家风,谁不想做她那样的妒妇?” 临颍默默地点头。想到自己将来也能像谢夫人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心中便十分喜欢。闺中那些姐妹们,说起来又有哪个不羡慕的,只是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小姑子好说话,你也该多多关心她,照料她,与她好好相处,如果偶有不合,也多让着她点,毕竟那家可就这么一个小姑娘,父母兄弟想来都十分宠爱的。”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的,再说阿凝也不是任性刁蛮的姑娘,和她好好相处,并不难的。” “这就好呢,至于小叔子,虽然男女有别,但你也不能不问上几句……” 这头颍川王妃忙着对女儿展开婚前培训,那头谢兰馨却接到了一个不大痛快的消息: 楚王世子和冯嫣的婚期定了,那日子,却正好和谢云轩、临颍的婚期是同一日。 谢云轩没觉得什么,谢兰馨就不大开心:“这么多日子,怎么就偏偏挑了个和咱们家一样的日子,是不是跟咱们过不去啊。” 钟湘便笑骂了一句:“瞎说什么呢,谁会故意做这样的事儿,成亲毕竟是大事呢,哪个会拿他儿戏。” 谢安歌也给女儿解释:“冬月里的好日子虽多,但合了生辰八字后,算起来也就那么几日,冲到也没什么奇怪的。再说他们的花轿抬往东城,咱们的花轿往西城这边,也不会有什么冲撞的可能。” 楚王在京城的住宅在东北角,而谢家所在的洛滨坊却是在西面,是两个方向。 谢兰馨便马上反驳:“怎么没有,出花轿刚抬出门的那会儿不是正好交叉了吗?” 冯嫣出嫁肯定是在夷安公主府,而不会回原先的淮阴侯府,而临颍自然也是在豫王府出嫁。这两座府邸都是最初太‘祖皇帝赐下的,那时候,清河公主和初代豫王是太’祖除太宗皇帝外唯二还在世的儿女,自然封赏十分丰厚,两家的府邸便占了承福坊的大半,另一小半便是后来太宗赏赐给清河的那座带湖的大花园。太宗的诸子、和世宗的诸子都是分封到各地,留京的府邸加起来也没有占全一个坊,便是被称作八王宅的清化坊,楚王府就在那儿。 两座府邸,被归了夷安的元清河公主府在西侧,承袭了父亲王位的豫王府在东侧,到时候一个从西往东走,一个从东往西行,正好交叉,路上撞见还正是十分可能的。 钟湘便道:“便是交叉而行又如何?承福坊前的大街道路宽广,四车并行都不拥挤,你还怕堵着啊?你放心,就是夷安再怎么看咱们家不顺眼,好歹也要给豫王面子,她不会做什么的。” 谢兰馨还是嘀咕:“反正我就是觉得,那么好的日子,有那么一个人在,不大舒服。” “真是小孩子呢,亏只有家里人听见,叫人听见可不要说你心胸狭窄。”钟湘便笑嗔了她,“这算什么呀,你赴宴的时候难道不会遇上几个不喜欢的人儿,难道你就不赴宴了?” “这不一样啊,这可是哥哥一辈子的大事儿呢,有了她,都感觉少一份光彩了。” “好啦,多谢你为哥哥想着了,不过这真不算什么的,你就别在意了。”谢云轩忙安慰她。 谢安歌还道:“等阿凝成亲的时候,爹爹一定好好挑日子,不叫你跟不喜欢的人撞日子。” “爹,说的是大哥的事儿呢,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呀。”谢兰馨跺脚道。 “我们家阿凝害羞了,好,爹不说了,咱们还是说你哥的事儿。” 与谢兰馨同样对这个日子不满的还有颍川王妃。 她倒是不是与夷安冯嫣不合这样的原因,只是觉得,那一日楚王世子和冯嫣的婚事肯定十分隆重,而且两家的大多数亲友都是重叠的,到时候,大家肯定去赴楚王娶媳妇或冯嫣嫁女的宴啊,自家和谢家的客人肯定少多了,而且来的客人的身份肯定也要低许多。明明是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到时候所有的风头都被那头抢走了,做母亲的哪里甘愿。 ☆、第一百三十七章 茶馆 颍川王妃这样想了,也就和颍川王说了。 当然她不说什么风头不风头的事,只说那时候自家和楚王家一家嫁女一家娶媳的,宗室里的人只怕会十分为难,不知道该去哪边,而且又还有夷安那边要赴宴。 颍川王听了,便也觉得这个日子不好,便道:“我和父亲商量商量。”便去找豫王去说了。 豫王知道了,便来和谢家商量了。 于是谢兰馨转眼便知道自家哥哥和临颍县主的婚期要改到明年的事儿。 婚礼改期,谢家许多正忙着着的事儿,便也可以缓缓来了,谢兰馨便一下子清闲起来。 只是这个清闲却不是谢兰馨欢喜的。 虽然豫王府那边说是今年刚嫁了个孙女儿,想到要嫁第二个,心里十分不舍得,又说什么如今的那个日子,虽然也是吉日,却不是最利这对未婚夫妇的,但谢兰馨还是明白,豫王府定是和自己一样,不想与冯嫣和楚王世子的日子撞到一处。 其实谢安歌和钟湘也不是没想到和冯嫣和楚王世子撞到一次,婚事不够热闹,不过他们毕竟是男家,没什么大的事儿,提出改期,总有怠慢女家的意思,如今却是正好。 见谢兰馨有不平,钟湘还笑她:“你之前不是还嫌和人家撞日么?怎么,改日子了,还是不高兴?” “明明是咱们先定下的日子,凭什么不是他们避让,偏要咱们避让啊。”谢兰馨有些儿不服气,“都是钦天监择的日子,我就不相信,他们不知道这个日子已经有人要成婚了。” 临颍县主是宗室女,而且还是有身份的宗室女,她的婚事自然也是有钦天监择的吉时。 而楚王世子和冯嫣,自然也同样。 钟湘也是知道这点的,但她比女儿要想得开一些:“他们不是要趁着楚王来京的日子完成嫁娶么,想来可挑拣的日子有限,不然也不会这般急急忙忙。” 又叫谢兰馨:“好啦,别老想着这事儿了,京中每年成婚的子弟有那么多,哪回不撞上几对。” 谢兰馨也只是一时不平,私下和母亲抱怨一番后,也就过去了。 有了空闲,又征得钟湘的许可,她便又照以前的样儿,今儿去外祖母家看望外祖母,找文采、文栩玩儿,明儿去安郡王府,拜访徐素绚,去瞧小恂恂,后儿便跑到西市去看雀儿,瞧她生意如何。 过了小半年时间了,雀儿这边的名声已经打开了,她这家小食店物美价廉,种类又多样,自然客似云来,旁边也有人羡慕的,同样开了类似的店,但比不上她花样层出不穷,吃食实在,且好吃又好看,分不了多少生意走。不是没人想使坏,不过有那些时不时出现的兵士的存在,最终还是收手了,比她更有背景的则是还看不上这么个小生意。 雀儿如今也雇了几个人打下手了,柱子已经完全脱开身去附近的一家小学堂去上学了。谢兰馨去过几次,都见她生意红红火火的,有时便不打扰,只看了一遭就走了。 这一日,同样去看了雀儿回来,却顾谨正迎面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过来,身边惯常带着那个叫暮雨的小厮。 谢兰馨自然而然地就停下车,探头招呼了一声:“顾世子!” 顾谨看见她,眼睛一亮:“谢世妹。”也勒住马。 “顾世子今儿怎么会在这儿,可又有什么公干路过么?”谢兰馨知道这片儿可不是归顾谨管的。 “并不是,却是些私事路过,谢世妹这是从赵记回来?”顾谨同样问了她。 “是啊,与雀儿有日子没见了,过来瞧瞧,不过看她生意红火,我也没去打扰。” 顾谨不免就又想起之前自己吃到的谢兰馨亲手做的吃食,有些回味,点头道:“赵记的吃食不错,生意红火也是当然。” “是啊,她们也算是在京城站住脚跟了。”听雀儿上次说起来,说不定过了年他们就可以换个大一点儿的铺面,开间大一点儿的吃食店了。“说起来,也要谢世子有心关照呢。” “不过是叫他们来吃几顿饭,也不算什么关照。” 暮雨见自家主子说话实在,但面上的表情却不够丰富,在旁人看来甚至是有些冷淡的,实在太不热络了,忙悄声提醒他:“世子,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谢小姐不是说没去赵记打扰吗,想来也没吃过饭吧?不如请她到旁边茶楼里坐会儿,随便吃点东西?” 虽然自己装傻,但有时候也要给主子制造点机会的嘛。 那头谢兰馨正觉得已经打过招呼了,好像也可以说告辞的话了,便听顾谨邀请她到茶楼吃饭,便忙推辞:“世子太客气了,你不是还有事儿做吗?” “不过是些闲事,也不急于一时的,世妹请。” 暮雨也在旁道:“我家世子不过是因了今日休沐,想到城外跑跑马,既然遇见谢小姐,自然不能怠慢。” 谢兰馨想了想,没有拒绝顾谨的好意。 西市这边,暮雨却似乎十分熟悉,很快就引他们一行到了附近一条巷子里的一家有些儿僻静的茶楼。 谢兰馨看这开在深巷里的茶楼,很是怀疑,他们家的生意。酒香不怕巷子深,可从没说过茶香不怕巷子深的。若不是对顾谨深有信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到这样的深巷来。不见跟随的车夫丫鬟都犹豫了吗。 暮雨是个机灵的,自然就看出他们的犹疑了,便替顾谨介绍:“这家茶楼,虽然偏僻了一些,却正因此,环境清幽,不像外头的那些酒馆茶肆,吵吵嚷嚷的,而且,这儿的茶不错,茶点不错,更重要的是,菜色不错。这家店主夫妇,也有些来历。”说到最后,他卖了个关子。 谢兰馨不免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来历?” 顾谨便道:“世妹,进去坐下慢慢说吧。” 谢兰馨便依言下了车,跟着顾谨进到这家甚至连幡子都没有的所谓茶馆。 进了门,便有人上来招呼:“几位客官请随我来。”说着,便引着他们穿过穿堂,走向后院,路上问他们:“可要什么样的雅室?” 谢兰馨看她就像中等人家的侍女打扮,说话走路的样子都不似外头那些酒楼里的侍者,十分讶异,听她的问话,也有些奇怪。 顾谨却十分自然地道:“不知松菊傲霜那边还有没有清静的房舍?” “有的,这边请。” 暮雨便像谢兰馨他们解释:“这儿布置的和一般人家的花园似的,按着四季的风光,设了几个小景,每个景几间雅室,布置得十分清雅。这个时节,已是冬天,,梅花却还没开,松菊傲霜是最好的了。前些日子来的话,丹桂也不错,还有梧桐听雨的,不过只有一间,且也有些凄凉,不大合宜。不过雨天来,也别有一番味道。”说着暮雨又给她介绍了一番其他的院舍:“过一两个月,梅雪争春那儿的几株梅花开了,围炉赏梅看雪十分好……到了夏日,最好的就是竹林听风了,可凉爽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松菊傲霜”,却是小小的一个院子,坐西朝东,有五间房,西侧三间,北侧两间,南面是座假山,和别的院子隔开,东边则是两扇柴扉,又有篱笆围了一段院墙,俨然是个农家小院的模样。篱笆下种了些菊花,如今大多已经谢了,但还有几株尚傲然绽放,站在柴扉处,看着一丛丛的菊花,再看那假山,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味道。院子里靠着假山的那一侧,种了些松柏,在这萧条的时候,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顾谨便选了北侧靠东的那一间,正是阳光最好的一间。 谢兰馨便见这间屋舍三面都开了窗子,窗子都用薄纱蒙着,既透气又不会冷,且光线也不会很暗。因着这日阳光甚好,便只合上了北面的窗户,却把东边和南边的窗子都开着,既通风,又可让阳光直射进来。 屋内的布置也都十分简单,顾谨便说了句:“世妹不要嫌这儿简陋。” 谢兰馨却又几分喜欢:“这儿挺好啊,世子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似乎挺熟悉的样子。” 顾谨却没有马上回答,却先问:“世妹爱喝什么茶,要吃什么菜?” 谢兰馨便问了那引路的侍女这个的菜色,点了几样,顾谨又跟着点了几样,打发了那侍女出去,才道:“这儿的掌柜是宫中退下的御厨,他的妻子也是宫里的宫女,还伺候过先皇后,只是不是近身服侍的。” 谢兰馨便恍然:“怪不得呢,这儿的规矩不一般。” 就像那引路的侍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不问,态度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却不会像外头那般谄媚罗嗦。 “既然是退下来的御厨,想来烧的菜一定十分好吃了?”谢兰馨更关心的还是这个。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佳肴 听谢兰馨这么问,顾谨微微一笑:“那当然。” 谢兰馨就十分期待。 一会儿茶先上了,清茶两盏,却并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品种,只是闻着清香,喝着滋味甘甜。顾谨就介绍了,这是城郊的一座山上,普通农家自种的茶。 谢兰馨就赞了一声:“果然乡野之间有许多遗漏的好东西。”她对于茶,也并不是十分讲究,只是作为一种基本技能之一,被教导了一些如何分辨茶叶,如何识别茶香,如何分辨泡茶的是何种水,如何泡一盏好茶等等,本身却不大爱这些。不过这也足够让她判断出这茶水的品质了。 随着茶上来的,是几样茶点,都做得十分细巧,果然有几分宫点的样子,谢兰馨对此就有兴趣多了,虽然顾忌着是顾谨在场,而不是在自家人面前,矜持许多,但也慢条斯理地把几样茶点都一一尝过,点评了一声:“味道不错,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顾谨看着她拈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的样子,却不知如何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只小小的胖松鼠捧着松果的模样,那是他前儿去郊外打猎时偶然遇见的,那只松鼠在树上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捧着松果跳走了,那小模样不知怎得却和现在的谢兰馨联系起来,明明她这时候额外的淑女。 “世妹觉得好吃,不妨多吃点儿。” 谢兰馨哪肯多吃:“只略尝尝味儿也就够了。”一来是形象问题,二来,她还要等着后头的菜呢。 顾谨看她的目光留恋地在那些茶点上停留了一瞬,便错开了,就像那只胖松鼠留恋地看着另一颗落在自己脚前的松果一眼,跳了开去一样。 “世妹不必和我客气。” “并没有啊。”谢兰馨忙道,跟着又问他:“对了,你之前说这家的店主是退下来的御厨,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陶掌柜在宫中的时候最善煲汤,有一道十分家常的火腿鲜笋汤尤其出众,先皇后十分喜欢,常点这个菜,只是后来他的父亲过世,母亲又病重无人照料,他就从宫里出来了。陶太太那时候是先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常负责传菜的事儿,也就和陶掌柜认识了。她是后来先皇后过世后,宫里放宫女的时候出的宫,也是机缘巧合,倒成了一对良缘。” 第89节 “哦,原来如此。”谢兰馨听到“先皇后”便没有问陶掌柜出宫后为何没能再回去的事儿,想也知道,就算皇后再喜欢他的汤,宫里有那么些人在,怎么也就把他挤开了,再说,大概陶掌柜父亲过世后没多久,就是先帝时的那个大案了。 讲到先皇后,顾谨的外祖母,不免就要想起许多伤心的事儿来,谢兰馨也没再问顾谨为何认得先皇后时的御厨,只忙把话题扯开:“方才好像就点了火腿鲜笋汤,那一会儿我倒要好好尝尝陶掌柜的手艺。” “一定不会叫世妹失望。”顾谨只是有片刻的消沉,马上就恢复过来了。 说话时,谢兰馨便已经先闻到了隐隐的香味,接着便听到了轻轻脚步声,门被轻叩了两下推开来,方才引路的侍女带着一个拎着食盒的媳妇子进来,朝她们行了礼,告了罪。那侍女便从提盒里端出四样菜来:便是火腿鲜笋汤芙蓉燕菜什锦豆腐罐儿鹌鹑,又笑着道:“几位先慢用,其他几样菜也马上就到。” 侍女退下,顾谨便招呼谢兰馨开动,谢兰馨便不由看了眼天青月白还有暮雨几个,顾谨看出她的意思,便也叫他们坐:“都坐吧,今儿人也不多,你们一起坐下吃也热闹些。” 暮雨陪伴顾谨多年,又曾陪他去边疆,上下分际已经没那么明显,听顾谨这么一说,便也坐了,倒是天青和月白犹豫了一下,在家里也就算了,在顾世子面前,比较放不开。还是谢兰馨听了,叫她们坐,她们才坐了。 顾谨便瞪了一下暮雨:“你倒是毫不客气。” 暮雨便笑道:“在世子面前,还需要客气什么,又朝天青和月白笑笑:“两位姐姐不必拘束,尽管大着胆子,我家主子虽然看着脸冷了些,但却是十分好说话的。” 天青和月白笑了笑,并不说话。 “少说几句吧,”顾谨又瞪了他一眼,又招呼谢兰馨:“世妹,快尝尝吧。” “嗯,世子也请。” 看着顾谨开动了,谢兰馨才开动。 先尝的自然是火腿鲜笋汤,天青已经先给她舀了一碗汤。谢兰馨先喝了一口汤,果然十分鲜美,再这道菜里,有火腿,有鲜笋又有新鲜排骨,不需放盐,汤的咸味全都有火腿带出,而鲜味则由鲜笋鲜肉带出,清香扑鼻,鲜美可口。 谢兰馨慢慢地喝了汤,又尝了鲜笋和排骨,鲜笋清脆,排骨软烂香嫩,鲜笋鲜肉一荤一素,配合得十分完美。 顾谨看她的神色,便知道这道菜合了她的胃口,又叫她:“也别就喝汤,也尝尝别的菜,陶掌柜如今可不光擅长煲汤了,旁的菜也十分不错。” 谢兰馨依言都一一尝了,芙蓉燕菜、什锦豆腐、罐儿鹌鹑几样,虽然也十分美味,不过自家平时烧的也差不多能有这样的味儿,倒不是十分惊艳。 略吃了些后,另外四样菜叶上来了,是菊花锅子、三鲜木樨汤、银鱼蒸蛋、孔雀开屏。 谢兰馨第一眼就被孔雀开屏吸引了。 孔雀开屏是一道清蒸武昌鱼。造型十分美观,谢兰馨先就被造型吸引了,都不忍心下筷,先就问:“这个是怎么做的呀?” 顾谨却没关注过,见谢兰馨好奇,便让暮雨去叫人来问。谢兰馨便忙道:“不必啦,这也是人家机密吧,怎能随意告诉人呢。” “这有什么,您看这偏僻的地儿就知道,人家不是全凭手艺吃饭的。”暮雨便道,说着就起身去问。 顾谨便招呼谢兰馨:“世妹先吃吧,一会儿人来再问,别让菜冷了。” 谢兰馨让天青月白随意,自己动手夹了一筷子来,正是雀翎的部分,谢兰馨细细地尝了,只觉这鱼肉质地细嫩,鲜香微辣,十分合她的胃口。 “这才叫色香味俱全哪!”谢兰馨惋惜地看着少了几处雀翎的部分。 顾谨便笑道:“世妹喜欢,以后还可再开尝尝。” 一会儿侍女来了,便向她们介绍了鱼的做法,说来似乎并不是十分难,要紧的是刀功,要把鱼从腹部朝背部均匀地切条,保证腹部相连不断,这是最关键的。切好后,便将紫苏叶、姜片、葱段等放在圆盘中央,顺一个摆条,放上头、尾,鱼肉背部花刀口朝外,围绕鱼头摆成扇形,上面再撒上盐、料酒、胡椒等腌制一会儿,再摆上装饰的青红椒,成孔雀开屏的样子,往上笼旺火蒸上半刻,撤火后继续虚蒸片刻后取出,倒掉盘子中蒸出的水,倒上蒸鱼豉油,滴点酱油,撒上葱花淋上热油,这就好了。 谢兰馨听她详细说了,便有心回头在家里试试。天青见此,忙给了赏银谢她。那侍女接了银子,行了礼便退下,并不说多余的话。 顾谨看谢兰馨这样子,便忙招呼她:“世妹回头再仔细捉摸吧,眼下还是先用心品尝菜不算辜负了陶掌柜的好手艺。” “世子说的是,我本末倒置了。”谢兰馨便忙把心思收回来,放在这桌子菜上。 这些菜,不管哪一道,都十分美味,谢兰馨一一都细细都尝了,尽管十分注意,顾谨却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她的满足来,心中便想到,这位谢世妹,对于吃食倒真是不同一般闺秀的热衷。怪不得以前小时候的小玩伴开个小食店她都那般热心。 顾谨似乎看到了一扇窗子的打开,但他此时并没有深究这一闪而过的感觉。 吃到后来,这一桌子分量并不少的菜便被解决得七七八八,谢兰馨尤其吃得满足,恨不得像猫儿一样四脚朝天地摸摸肚子。不过当下她还是十分客气有礼地谢了顾谨:“今儿多谢世子款待了。” “世妹客气。” 暮雨虽腹诽顾谨:“除了世妹客气还会说什么。”当下却忙为顾谨说话:“谢小姐如果过意不去,回头请我们世子一顿也就是了。之前赵记吃的美食,世子日日惦记着呢。” 顾谨不悦地看了暮雨一眼:“说什么呢。” 谢兰馨只当暮雨说的客气话,不过既然这般说了,想必顾谨对自己的手艺还是赞赏的,便道:“既然世子想吃,还不容易,改日世子到我家来,定当设宴以待。” “暮雨胡乱开玩笑呢,世妹不必当真。”顾谨忙道,又问谢兰馨去向,“世妹接下去准备往哪儿去?可还要在西市走走?” 谢兰馨便道:“出来也有一阵子了,也改回家去了。” 顾谨正准备说要送她,暮雨便抢在头里道:“才过了午时,还早着呢,西市这般热闹,谢小姐来得也少吧,不如逛逛再回?”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能放手呢,暮雨深为顾谨着急,这也太不会争取了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西市 谢兰馨有些犹豫,论本心呢,她是也想去玩的,只是虽然顾谨这年来与自家已经走得很近了,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外男,自己和他一同吃饭已经有些儿放肆了,再和他一道儿在西市里逛,总觉得不是十分妥当。 可是旁边暮雨一直在舌灿莲花地鼓动着,谢兰馨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世妹,不必顾虑太多,外头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走动的也不少。而且西市虽比北市乱些,却有许多北市没有的东西,世妹见了,大约也是喜欢的。” “对啊,有我们世子在,谢小姐尽管放心,不会有谁会来冒犯你的。”暮雨道。 顾谨也在旁保证,一定会照看好谢兰馨。 暮雨又说了些两家是世交,叫谢兰馨千万别见外,就当是跟自家兄长在一处就好了。 “对,世妹一直以来,都太见外了,其实以你我两家的关系,世妹尽可称呼我一声世兄或表兄的。” 从顾谨的母亲和谢安歌祖母的关系来算,两家的确也算是表亲,不过已经十分远了。 谢兰馨今儿与他一处吃了饭,也觉得得与他走得更近了些,便顺着改了口,称呼他“顾世兄”,又问他:“世兄,你之前不是要去城郊的么?” “是啊,不过反正也没什么事,如果世妹想在西市走走,我正可以照应着。” 在暮雨又接着再三鼓动后,谢兰馨便心动地跟着顾谨前往西市了。 在这京中,共有三市,皇城以东,洛河以北,是北市,因靠近权贵们聚居的里坊,北市里的店铺大多比较大而齐整,所售卖的事物也多是面向达官贵人的,以富贵精巧有名。而南市正处于皇城斜对角的方向,位置比较偏僻,南城住的又大多是普通的人,甚至是些升级难以维持的人,因而南市相较而言,就比较小,且也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和北市的热闹繁华富贵景象完全没法比。而西市,则因处在河渠交汇之处,位置优越,各地往来的客商十分的多,因而这里的东西也许不是十分华丽精贵,但却是最齐全,也是最新奇的,在这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西城这边也成了富商聚居之处。 谢兰馨虽来过西市几次,但都是目的性极强地径自往“赵记”去,路上虽也看过几眼西市的繁华,却也没有十分留心的看。这日跟着顾谨真正走入西市,顿时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西市里到处商铺林立,门面大多都只有一两间,不十分大,还有些甚至没有门面,只是在街边墙角支个摊儿,这在北市是完全不可能的。卖的东西五花八门,许多都显得十分粗糙,有几样谢兰馨觉得比较新奇,也比较精巧的,上前问了价钱,十分便宜,谢兰馨转眼便买了一堆泥塑的小娃娃,根沤的小摆件,竹制的小玩意,藤编的小篮子小筐子等等,用了两个筐装得满满当当的,也不到一两银子。 “世妹喜欢,前头还有更好的呢。”顾谨提醒着她,但哪里提醒得住,便是天青和月白也从最初的小心,到现在完全被买这些东西迷住了,都买了许多,顾谨叫了两个帮闲,一趟趟地往车上搬,她们便也感受不到自己买了多少东西。 暮雨便有些怀疑自己的这个主意是否正确了,似乎谢小姐她们的眼睛大多被那些小玩意儿吸引去了,却并没有留意到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又笨拙,也不会上前帮着挑拣,也不上前付银子,只说什么前面有更好的,唉!就这么跟着,跟护卫有什么差别啊?暮雨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走在谢兰馨她们的外侧,四处留心,倒真是护卫她来逛西市的模样。暮雨便忍不住叹了无数的气。 顾谨却丝毫不知道暮雨的心情,见谢兰馨对一些精巧新奇的小玩意比较感兴趣,便引着她往那些地方去,叫她们又见猎心喜地挑了一箩筐。 暮雨见此,便悄悄提醒顾谨:“谢小姐她们不是喜欢精巧的玩意么,胡市那边的玩意不是更精巧?不如您带她去那边看看。” 顾谨便和谢兰馨去说了,谢兰馨听着“胡市”两字,眼前一亮:“好啊,好啊,胡市里是不是都是胡人再做买卖,都有些什么啊?” 谢兰馨十分感兴趣。 “胡市也不尽都是胡人的,本国的人也不少,不过那儿胡人比较集中,才这么称呼。其实也有把整个西市都称胡市的。”胡人除了个别实力雄厚,又有本朝官员做背景的外,很少出现在北市。 到了所谓的胡市,果然就不一样,各种奇装异服的胡人或与人说笑着走在街路上,或站在店铺里招呼客人,这些胡人,打扮不同,长相也不同,有的还和本朝人十分相似,只是眉眼轮廓更深邃些,有些就十分不同了,眼眸有深蓝的,也有碧绿的,发色也有褐色、深棕色、金黄色等不同,肤色也有比本朝黑上许多或更白些的。谢兰馨看得目不转睛。胡人她也见到过几次,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而且还离得这么近。 顾谨十分留意她的神色,担心她看到那些高鼻深目肤色发色都与本朝人不同的胡人害怕,毕竟据说从没见过胡人的,看到他们这不同的长相,又不同的穿着,有把他们当作妖怪的。却见谢兰馨只是好奇,并没有害怕,才放下心来。 “这儿的胡人果然多啊,她们都是从哪儿来的啊?” 谢兰馨只是感慨,并没有问人的意思,顾谨听到了,便像她一一介绍:这是大食人、这是波斯人、这是西域来的回回等等,告诉她那些地方的大致位置。 这些,谢兰馨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听顾谨这么一说,都更清楚了,而且以往书面上或者偶尔那么一见一听所知的一点儿内容,现在变得清晰具体了。 “世兄真是见多识广。”谢兰馨便赞了一句。 天青和月白显得对顾谨更是佩服。 暮雨也在心里暗暗夸顾谨做得好:就该这样啊,主子就该多表现表现自己啊,不然谢家小姐怎么会被你吸引呢。其实今年以来的几桩事,主子已经打下了十分好的基础了的,今后再接再励就够了。 然而顾谨却十分对不起暮雨的看好,他马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的时候淘气,整日乱跑,没少来西市,和对这些胡人自然就熟悉了。” 暮雨心道:我的主子啊,就算这是实话,你也不该这么说啊,这么一说,高大上的形象一下子就变成了顽童形象了。 的确,听了顾谨的话,谢兰馨便想起来顾谨以前的那些事儿来,就凭自己和顾谨的那些儿接触,就足够知道顾谨这话不是谦虚,是实实在在的。那时候自己可没少因顾谨生气,那时候,自己哪天不骂他几句坏小子,哪里想到如今会有这么和睦的时候。现在会想起那些事儿来,似乎那些矛盾纠葛都不算什么了。 谢兰馨不由低声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有些儿淘气。” 顾谨不由露出个微笑来。 暮雨看着他们这个氛围,心道:难道是错有错着? 胡市这边买卖的自然更多的是胡人的玩意了,各色的香料、衣料、珠宝首饰、美酒美食等等,谢兰馨跟着一一看过,不过那些香料珠宝首饰之类的上好的都价值不菲,谢兰馨只看了,并没有下手买,只买了几支样式精巧的琉璃簪,并一对镶金刚石的耳环,都不是十分贵的。 顾谨在暮雨的暗示下,有心要给谢兰馨买点儿什么,但总觉得买钗环之类的送女孩子,似乎有那么点私相授受的味道,不大合适,便十分犹豫。 暮雨没办法,只能鼓动他带谢兰馨去看胡市里的百戏,也许有机会叫他显露一点什么能耐。 谢兰馨对那些百戏果然看得十分欢乐,跟着旁边的围观人群一起拍掌欢呼,毫无淑女的形象,激动处,拉着旁边的人不住地说:“怎么做到的啊?怎么这般厉害啊!” 顾谨看着谢兰馨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一时楞住,竟忘了给谢兰馨解说。 谢兰馨这时候也不等着解说,很快就又被新的把戏吸引住了,一会儿便又松开手,去叫天青她们给赏钱。 他们一行一直在西市逗留到日影西斜,天青惊觉天色已晚,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顾谨因记着暮雨说的要给谢兰馨买点儿什么,便一直想着这事,转眼看到一家有些眼熟的铺子,便忙招呼谢兰馨: “世妹,前头那家的葡萄酒十分不错,你要不要去瞧瞧。” “是吗,那我倒要去瞧瞧,好的话,我买了给我爹爹喝。”谢兰馨便应了。 顾谨便介绍:“这家店在这儿也开了多年了,名声不错,有许多人专程到这儿来买葡萄酒的,对了,有一款儿玫瑰红,女孩儿也可以喝的,据说十分好入口,味儿也十分香。” ☆、第140章 出嫁 顾谨在谢家用过晚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谢家,只觉得这一天过得十分地充实。 而谢家,送走了顾谨之后,钟湘便难免要问一声,谢兰馨和顾谨是怎么遇上的。谢兰馨心底无私,自然坦荡,只是觉得自己贪玩了些,又似乎与顾谨这般出游有点儿不够避忌,因而说得十分简单。 钟湘听了,倒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不过等谢兰馨回房,便向谢安歌说起来:“你说,这顾世子会不会看上咱们家阿凝了?” “阿凝这么好,他喜欢,那也是她有眼光。”谢安歌便道。 “说起来,顾世子也是不错的孩子,两家关系又好,这么亲也不是不能结的。” 谢安歌听钟湘这么一说,倒有些儿不舒服了:“阿凝才十三呢,想这么多做什么,顾家小子也还是半大孩子。”之前对顾谨的好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钟湘懂得他的心思,便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天气一天天地冷了下来,到了腊月里头,各府虽要筹备着过年的事儿,但接着赏雪、赏腊梅还有各家的生辰,宴会还是不断,当然啦,腊月里,对于京中的宗室公卿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赴夷安公主府和楚王府结亲的这场婚宴。 谢家也收到了请帖,谢兰馨居然也有,说什么和谢兰馨姐妹一场,如今就要远嫁,希望她能过去和她说说话,意下是请谢兰馨去添妆。 第90节 谢兰馨哪里肯去,谁知道冯嫣会作什么乱呢。钟文采同样也接到了帖子,十分不高兴地跑来找谢兰馨,说了自己收到帖子的事儿,便也知道谢兰馨也收到了,便和她抱怨:“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假不假啊,和咱们都闹得这么僵了,京中谁不知道咱们和她不合啊,还想叫咱们去添妆?”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谢兰馨撇撇嘴,“反正我是不去,最多叫人送一份礼过去。” “我也这么想,才不想再去见她的那张脸呢,我巴不得她远远地嫁出去,再也不用见到就好。” “楚王年后便要回封地上的,也不知道他们留不留下来,如果不留下来,那就好了,腊月和正月这短短的时间,要遇上做了新媳妇的她,也难。就怕他们要留下来,那就免不了在各种场合遇见了。” 钟文采顿时便沮丧起来:“是啊,夷安公主那么宠爱她,京中又比楚地繁华,只怕会和皇上说了,叫他们留下来。唉,难道日后还要常受她的气不成。” 谢兰馨便忙劝慰她:“我只说有这个可能,也是未必啊。虽然夷安公主不舍得,但不是有一句俗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她以后成了楚王世子妃,那可是嫡长媳妇,楚王都回去了,她和世子不也得跟着回去侍奉?不然说不定会有御史参他们不孝呢。再说就算留下来,她是出嫁的人,咱们是闺中的少女,在一处的时候也少吧。” 这么一听,钟文采便又重新开心起来:“是呢。不过阿凝啊,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么些事儿的啊,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呢。”钟文采便取笑起谢兰馨来。 “市井里随意听来的话,也值当你当作把柄一样。”谢兰馨没好气地看着她道,“你可真没良心,早知道就不说话了,叫你忧心忡忡地烦恼去。” “哎,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也要和我生气呀?”钟文采便笑道,“其实啊,我现在道有些想叫他们留下来了,到时候也好叫御史参一笔不是。” “算了吧,那对我们又没什么好处,再说,御史参他们也不一定能把他们怎么样啊。还是他们早些回楚王封地比较好。” “也是,夷安公主在皇上面前那么有脸面。”钟文采有些失落地道,“二姐姐如果也有这样的脸面就好了。” 这说得自然是钟文柔了,她自入了宫,虽然位分不低,可明显,皇上还是更看重皇后娘娘些,钟三舅和冯氏以前的指望算是全数落空了。 “二表姐是妃子,如何能和抚养了皇上的夷安公主比。” 谢兰馨也十分叹惋,以前在闺中时称得上京中第一名媛的钟文柔,如今隐没在后宫中,日子也不知道过得如何,想必不会十分开怀。再想想阴差阳错嫁给安郡王的徐素绚,日子是何等滋润。安郡王对徐姐姐显然已经越来越上心了,而且现在还有那么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且又听说,徐姐姐又怀上了。 这命运,真是料想不到的。 不过说起了钟文柔,谢兰馨便又想到了钟文楚:“对了,今年藩王入京觐见,三表姐回不回来啊?” 钟文柔偶尔还能再入宫的时候见到,钟文楚嫁给蜀王,远在蜀地,这转眼三年了,可就没见过面了。 钟文采摇摇头,道:“三姐姐没法来,听我娘说,她怀上小外甥了,算起来如今也有七八个月了,没法子出远门,只有蜀王自己来了。” 钟文楚也不容易,谢兰馨听说她前头怀上一个过,只是小产了,将养了一年多,如今菜好不容易怀上:“这可是喜事呀,怎么你也不早些告诉我呀?” “我也是才知道的,祖母他们也才知道不久,听说是三姐姐不让说。”钟文采悄悄地道,“大约是怕和前头那个一样吧。” “这话可别乱说,希望三表姐明年生个小王爷才好呢。” “知道,这不是在你面前嘛。”钟文采道,“祖母知道消息后,在家可念了许多声佛。听来人说,蜀王因着前头的事儿,怕这个再出什么意外,还把屋里人都打发了呢。”前头那个胎儿小产,听说就是因为几个妾争斗,害了的。 谢兰馨便道:“看来蜀王还是十分明理的。三姐姐今后福气定是不错。” “是啊,三姐姐的命比二姐姐要好多了。其实皇上和蜀王一样明理,都是想叫嫡子生在前头,只是二姐姐却是妃子。”钟文采说着,又叹了口气,“因着二姐姐和三姐姐的事儿,我娘就跟我说,不管如何,还是要做正妻,不然就像二姐姐一样,哪怕是做妃子呢,还不是妾么。” 谢兰馨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大舅母可比三舅母要通达得多:“是啊。”不过也是本朝比较重嫡庶,不然皇家里头,特别是后宫,庶长子生在前头的事儿,多了去了。皇上这般等着嫡子先生,也是少数。 两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就像那些夫人们一样,感慨了一番。 “对了,这次冯嫣成亲,三舅母是不是也要回京了啊?”谢兰馨突然想到,做姑姑的,侄女儿成亲不到,似乎不大合适。 钟文采便笑道:“三婶倒是早早地写了信说要收拾了东西回来,说她娘家就这么一个侄女儿,不回来送亲说不过去,说等送完亲,还回去,不过祖母没有答应,叫她和三叔就呆在老家,没有祖母许可,不许回京。”因为娘亲王氏的影响,钟文采对三房向来是有意见的,不过文柔文楚比她年长几岁,惯会做人,钟子枢也一向是个好哥哥,钟文采对他们还好些,对于冯氏,就从来没喜欢过,因了冯嫣,更是恨屋及屋。 “这样的日子也不许啊?”谢兰馨倒是没想到。 “祖母和我爹都不待见冯家,都不想去赴宴呢,哪里还想叫三婶回来和他们亲亲热热。” 谢兰馨便想起了谢安歌说的那些话来,心中便思量:难道是因为朝中的缘故?大舅舅他们也想和夷安他们一支撇开关系么? 不过她也没往深里想,只道:“那子枢表哥一定很为难吧?” 钟文采便收敛了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叹道:“是啊,最为难的就是四哥了。” 谢兰馨不免有些为钟子枢难受。 “都是冯嫣惹出来的事儿,叫咱们都不好过。”钟文采不免又迁怒到冯嫣身上。 谢兰馨不由笑了:“这也怪到她身上了?” “若不是她,哪有这么些事儿。”钟文采确实振振有词。 谢兰馨便摇摇头:“好了,别说她了。难得你来,咱们还是去园子里走走吧,我家那几株腊梅今年开得可好了,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也这几支回去插瓶,对了,也给祖母和文栩带几支。” “那还有我娘呢?还有我嫂嫂、二嫂、三嫂……” “好了,知道啦,别把我家的腊梅都折光了。” 两人说说笑笑,便把冯嫣的帖子丢在了一边。到了添妆的那日也都只是送了礼,没有去人。 不但如此,到了冯嫣成亲那天,谢家也寻了托辞没有去人,钟家只去了个王氏做代表,也是去去就回。 不过听说,冯嫣的婚事听说办得十分热闹,十里红妆,新郎有出众,一时京中传颂不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年节 咸宁十三年的新年,对谢家来说,与往年也没什么不同,不过谢兰馨又长了一岁罢了。 一家子还是照着旧例,把过年的事儿过了过去。 因着去年元宵节出过的事儿,今年的元宵,钟湘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叫谢兰馨出去玩了,过了一年,谢兰馨又长高了些,容貌也越发清丽了,比去年风险更大些。 谢兰馨便只能去宁国府找钟文采玩。 钟文采看见她,十分开心:“你也没能去啊,太好了,我还以为就我呢。” “什么话?”谢兰馨便瞪了她一眼,“不能出去玩还开心啊?” “就我一个当然不开心啦,有人陪着我就开心了。”钟文采是自家难受也希望别人陪着难受的,又叫人去隔壁府里:“去问问文栩小姐在不自,如果在的话,请她过来,就说谢表妹在这儿。” 又对谢兰馨道:她若也在,咱们也就不算寂寞了。” 等待的时间自然要做点儿什么,谢兰馨便提议做花灯:“咱们没得去街上看花灯,自家做一个来玩赏,也算应个景儿。” 钟文采也赞同:“这主意不错。”当下就吩咐人去准备材料。 “不过我们可都不会做吧,府里又没有人会做的?指点我们一下。” “做花灯有什么难得啊,咱们做最简单的就好了啊。”钟文采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听了谢兰馨的话,吩咐人去打听哪个媳妇或婆子会做花灯的。 要做花灯,自然不能在钟文采的房里,不然那也太乱了些,钟文采便提议去花园里做:“咱们家的花园和隔壁的连着,文栩过来也更方便些。” 谢兰馨对此没有意见,于是一行人便都移到花园里去了。 此时刚入春,不过因为今儿天气好,阳光灿烂,又没有风,在外面便不觉得冷。 花园里有一处敞厅,原是摆酒时用的,十分宽敞,钟文采就吩咐了人把东西都弄到哪儿去,就在哪儿和谢兰馨一道做花灯。 一时人和物都齐备了。请来教她们做花灯的是一个粗使的婆子,能在小姐和表小姐面前露脸,自然十分开心,有心要卖弄,行了礼之后便道:“老奴先做一个简单的给小姐们瞧瞧。” 谢兰馨和钟文采两个便见这个婆子,虽然长得粗手大脚的,但手指却十分灵巧,只见她把地上的那些木条木片稍作挑拣、处理,便动起手来,十分快速地就做了个小巧的八角灯笼出来,只要糊上纸,就是一盏简单的花灯了。 钟文采便跃跃欲试:“好像不难啊,我来试试!” 谢兰馨也觉得不难,不过还是道:“这位嬷嬷,你这次慢点做,我们跟着学。” 那婆子自然没有不应的。 正挑拣着东西呢,钟文栩也道了,她和文采都比谢兰馨长一岁,今年就及笄了,府里当然也不肯叫她乱走的,也正无聊呢,听说谢兰馨来,又说要做花灯,自然立刻就过来,还抱怨她们:“也不等会儿。” “这不正等着你吗?”谢兰馨便忙拉了她坐下来,“快点儿,别等天黑了,咱们的花灯还没做出来呢。” “那说不准啊,也许谁手脚笨些,可能真做不出来。”钟文栩便笑道,“反正我是不怕的,我哥哥教过我的。” “哼,我虽然没学过,肯定不会比你差。”钟文采不服气地道。 “那咱们就比一比啊。”谢兰馨便道,“瞧谁做得又快又好。” 钟文栩和钟文采都应了。两人都挺有信心的样子。 只是瞧着人家做容易,自己动手却不易,三人折腾了好久才各自都扎好了架子,剩下的蒙纸倒显得不那么难了,三人糊好了纸,又在上面都做了画,题了字。 “还是阿凝的做得最好了。”钟文栩看看自己和文采的,再看看谢兰馨的,便道。 钟文采也没有认了。 谢兰馨便笑道:“其实我也是之前哥哥教过的。” “好啊,原来还藏拙呢。” 做了这一盏,几人都不想再做第二盏了,便只坐一块儿聊天,叫那婆子做去。 钟文采就开始抱怨没能去看花灯的事儿:“我也为去年的事儿害怕啊,可我娘也太因噎废食了吧,我们都记着教训了,今年便只订了楼阁在楼上看不成么?大哥和爹都答应带我出去了的,可我娘就是不许。好好的花灯节,却只能在家里带着,多闷啊。” 钟文栩也叹道:“我就是被你们连累的。说来我们做女子的真是可怜,以前小,怕被拐,不让出门看灯,大了,还是怕被拐,等以后出了阁,更别想了。” 谢兰馨就笑道:“那也未必啊,我爹就年年带我娘去看花灯的。” “唉,似湘姑姑和谢姑父这般恩爱的又有几个啊?”钟文栩道。 谢兰馨便道:“鸿舅舅和舅母不是也十分恩爱么?”定远侯也是没有妾的。 “那我娘背着个悍妇、妒妇的名儿呢,不像你们谢家,几代都是不纳妾的,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钟文栩道,“也不知道我将来会许配给谁呢。” 钟文栩的亲事,定远侯夫妇已经在相看中了,这一两年怕就是要定下来了。 要是往常,钟文采定要取笑她不知羞,但这一刻她只是叹了口气:“唉!”她的婚事同样是在相看中,她娘和她都看中了同一个人,但她爹却似乎不大赞同。这让钟文采郁郁不乐。 谢兰馨便道:“文栩姐姐羡慕啊,那不如给我做嫂子呀,我二哥也是很出色的啊。” 有妾还有庶出哥哥姐姐的钟文采之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便也道:“是啊,谢二表哥人不错的,而且咱们和姑姑家,两家不是正好亲上做亲吗?”钟文采说这话也是有些私心的。她听娘说过,祖母和爹爹都有意叫她嫁给谢兰轩。虽然谢二表哥人不错,文采并不讨厌他,可是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当然就不愿意了。如果文栩和谢兰轩能成的话,说不定爹就会改变主意考虑那个人呢。 文栩脸色飞红:“都说什么呢,这玩笑也能乱开啊。” 谢兰馨本来是随口这么一说,但话出口却觉得这主意不坏,文栩也是自己熟悉的,给自己做二嫂挺好的啊。便大力鼓吹自己二哥的好处:“我二哥虽然学业上比大哥略逊色些,可将来一个进士还是能考中的。二哥不像大哥那般闷闷的,文栩姐和他再一块儿一定会觉得开心的。再说我门家你也是熟悉的,我娘我爹是怎样的公婆,我是怎样的小姑子,别家可没这么清净。文栩姐,你嫁到我们家来,一定不会后悔的。” 钟文栩的脸色更红了,简直要滴出血来:“还说呢!” “反正是都是自家姐妹,文栩你别害羞啊。”钟文采也觉得这事儿有门。 “你们再说,我可真恼了啊。”钟文栩转过脸去。 谢兰馨和钟文采这才放过她:“好了,不说了。” 钟文采便又叹了一声:“唉,其实咱们说再多也没有用,不是要看爹娘的意思么。” 钟文栩这才转过来脸来,赞同地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女孩子家,想那么多也是无意。” “谁让咱们偏偏是女孩子呢,一生喜怒由人。”钟文采似乎格外感伤起来。 谢兰馨便笑道:“人家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咱们却在这儿伤春悲秋。想这么多做什么呀,舅舅舅母们肯定会给两位姐姐挑个好姐夫的。” 第91节 “这倒是,爹娘怎么也不会坑害了我。”钟文栩点头道。 钟文采便道:“坑害是不会坑害,可也未必能嫁给自己欢喜的人啊。” “这么说,文采你是有意中人了,快说,快说是谁?”钟文栩马上就找回了场子。 钟文采便忙否认:“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哪有什么意中人啊。” 这话谢兰馨和钟文采都是不肯相信的,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动手呵她的痒:“说不说,说不说。” “哈哈,好痒,你们别闹啦,真没有呀。”钟文采手忙脚乱地躲避。 笑闹了一阵,到底没有叫钟文采说出那个人来。 钟文采又瞧了眼谢兰馨,叫文栩:“好像有点儿不对啊,咱们才是一家的,怎么刚才就叫阿凝各个击破了?” 钟文栩也想到刚才自己和文采都被取笑了,独谢兰馨安然无恙,也点点头:“对啊,这丫头最小,心眼却最多,不能饶了她!” 谢兰馨一脸无辜:“两位姐姐说什么呢?” “还装!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谢兰馨忙跳起来往外跑:“哎哎,两位姐姐这可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以强凌弱!” “对啊,我们就这么做了,看你怎么以弱胜强吧。”两人追过去抓她。 谢兰馨边叫救命边逃开,周边的远远站着的丫鬟媳妇们,见是几个小姐在玩闹,都笑笑不介入。 谢兰馨慌不择路,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伸手扶着她,关心地问:“表妹,你没事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花灯 却正是钟子枢。 “没事,没事!”谢兰馨十分不好意思,忙退后一步,让钟子枢放手。 自钟子枢去了齐贤书院后,两人甚少见面,见面也少说话,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头一次离得这么近。 钟子枢想趁机说点什么。 “四哥!” “枢四哥!” 钟文采和钟文栩走了过来,她们看到谢兰馨一头撞上钟子枢,都是一笑,两人便缓下脚步,慢慢地走了过来。 不过他们走得再慢,毕竟刚才追得紧,也没几步路,钟子枢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呢,她们就走到了。 不是她们不想给钟子枢机会,只是眼下这儿可还有这么多下人在呢,她们总要考虑谢兰馨的名节,毕竟她们都知道,三婶可是反对这门亲事的,尽管她如今在老家,但不管怎么说也是钟子枢的父母,万一事儿最终不成,不是害了谢兰馨嘛。 之前她们能那般肆无忌惮地开玩笑,那也是侍女们都不在跟前,私下里的说笑,远远守着的她们只看见又听不见。但眼下可不同,两人撞上只是意外,但如果在一起说话久了,谁知道她们会传出什么来。虽然宁国府御下严,但碎嘴人总是哪儿都有的。 钟子枢也发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放弃了,转向钟文采她们,打了个招呼。 钟文采就问他:“四哥怎么在家里?不是说要去看花灯的吗?”钟文采的话里有几分酸意,他们男孩子就比女孩子自在许多。 “我回来拿点儿东西。”钟子枢道,又问她们,“妹妹们在玩什么呢,都一头一脸的汗。” 同样一脸汗的还有谢兰馨。 几人刚才都玩得挺疯的,这日阳光又好,她们的衣裳又厚,可不就一脸汗了。 三个女孩子互相看看,都觉得从别人身上就可以看出自家的仪表肯定是糟透了,都十分不好意思。 钟文采便道:“那四哥,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去拿东西吧。”忙着要催他走。本来想要邀他一处玩会儿的心顿时就没有了。 钟子枢看了眼谢兰馨,嘱咐了她们一声:“外头到底有点儿风,你们都出了汗,还是早些回屋里去,别一会儿着了凉。”便离开了。 几人便忙都应了,目送钟子枢离开。不用钟子枢说,她们也不会在外面呆了,都要回屋里净面洗漱呢。 几人的丫鬟便把她们之前做的灯拿着,都先往钟文采的屋子里去。 钟文采叫了丫鬟端了水上来,各自都重新梳洗过了,才又重新坐下来说话。 同样还是把侍女们都打发到外头,三个女孩子坐下来说悄悄话,这回针对的就是谢兰馨啦: “阿凝,我瞧你也可以做我们嫂子的嘛,四哥挺喜欢你的。” “对啊,枢四哥挺不错的。” 谢兰馨便道:“这会儿拿我取笑啦?你们都知道这不可能的。还是叫文栩姐给我做嫂子比较好。” 钟文采便显得有些为难:“唉,如果文栩姐要嫁给兰轩表哥,这倒真不成了,不然不就成了换亲了?” “文采,你站哪边的呀。”钟文栩便又羞红了脸,“这会儿不是说阿凝的事儿么?” “你们这两桩都是好姻缘啊,说说怕什么,不过说起来,似乎好像文栩的这桩更有戏一点儿啊。” “你小心,别叫我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钟文栩发狠道。 “听话听音,看来文栩你对兰轩表哥还是喜欢的嘛。”钟文采躲在谢兰馨身后,“阿凝,看来你真做不成我的四嫂了。” 谢兰馨道:“瞎说什么呢,子枢哥自有他的良缘,别往我身上扯啊。”谢兰馨对钟子枢的那点儿初开情窦,已经被种种的事儿消磨得差不多了,如今虽然对钟子枢的好感还在,但已经不再去想嫁给她的事儿了。 谢兰馨又道:“好啦,咱们的玩笑也开够啦,别再说啦,这些事儿自有爹娘会处理,叫人听见我们这样玩笑,可不要笑咱们轻狂么。” “阿凝你突然正经起来,叫人好不习惯呢。”钟文采这么说,但也同样不再说这些事了,她也知道她们闺中的这些玩笑都当不得真的,有决定权的还是各自的爹娘。 谢兰馨在这儿消磨到天黑,陪外祖母他们一道用过了晚餐,又和两府的人一处赏了宁国府和定远侯府里的花灯彩楼,并一道猜了灯谜,听得外头的传报说赏花灯的人回来了,才和钟文栩一道起身告辞。 定远侯是钟文栩的哥哥钟子桓,谢家是谢云轩和谢兰轩,今年他们和宁国府的钟子梁等几个表兄弟都一处赏灯,也都知道自家妹妹在宁国府,因而赏玩花灯便又一道来接。 既然过来了,自然要拜见钟母,钟母便又拉着他们问了几句赏花灯的事儿,大家也都约略跟她说说。钟母也不过随口问问,知道已经很晚了,听他们说了几句后,就放他们走了,又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谢云轩、谢兰轩并钟子桓都应了,都叫她放心,不过几步路,不会有什么事儿。 谢兰馨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悄悄地看了一眼钟文栩。 钟文栩此前也接触过谢兰轩几次,不过那时候的印象就是一个普通的远房表哥,并没有别的想法。但谢兰馨她们今日开玩笑地提起谢兰轩来,此时再见到他,心情就大不同了。 谢兰轩此时站在谢云轩的身边,过了年已经十六岁的少年,比哥哥略矮一两寸,也显得稚气一些,但相貌十分相似,同样是玉树临风,而且他说说笑笑显得十分活泼,不似谢云轩般寡言。 谢兰馨便看到钟文栩的脸又红了。她再看了眼毫不知情的谢兰轩,偷偷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谢兰轩还故意逗谢兰馨,历历地诉说着这次赏花灯的事儿,把这次的元宵节渲染得十分热闹:“妹妹,你这次没能去实在是可惜了!” 要是往常,谢兰馨肯定要和他斗几句嘴,但这会儿谢兰馨想着钟文栩的事儿,就好像有了个他的把柄似的,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谢兰轩在外头絮絮地说了许多,没见回应,不由有些奇怪,便向谢云轩道:“难道妹妹睡着了?” 谢云轩也这样想:“大概吧,如果换了平常的日子,妹妹早睡下了。你也别吵吵了,让妹妹先安静睡一会儿吧。” 谢兰轩便有些没意思:“好吧。”没有妹妹和他斗嘴,他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也是的,妹妹没能去赏花灯,本来心中就难受,你还故意招惹她。” “我不是说给她听了吗?明儿还有花灯,人却比今儿少些,不如明天咱们和娘说了,带妹妹到长春楼哪边看灯?” 谢云轩便点点头:“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儿。” 谢兰馨在里头听到哥哥们的说话,心中甜滋滋,她靠在车壁上,一会儿就在晃晃悠悠的车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第二天天亮了。 洗漱了,谢兰馨就去给她娘请安,便说起了昨天的事儿,悄悄地跟钟湘道:“娘,你觉得文栩姐怎么样?” 钟湘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随口答道:“是个好姑娘啊,不错的丫头,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你们两个不是玩得很好的吗?” “是啊,我和文栩姐可要好了,娘,文栩姐今年就及笄了,你说,咱们把他聘了来给二哥做媳妇好不好?” 钟湘不由惊讶地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谢兰馨便道:“娘先告诉我好不好?” “这是给你二哥娶媳妇,那是我一句好不好就能决定的,旁的都没什么,依着东府鸿大哥和大嫂的脾气,这门亲也不是不能做的,只是还要看你二哥和文栩脾气投合不投合,咱们家可不信盲婚哑嫁的事儿。” “既然如此,我就给二哥和文栩姐做个红娘呗。”谢兰馨兴致勃勃。 钟湘忙道:“你别瞎胡闹,这事儿娘自会考虑,你小孩儿家的别插手。” 谢兰馨便嘟起了嘴:“娘真是的!” “娘的话可记着,这可不是你胡闹的事儿,万一弄不好,可要伤了两家的情分。”钟湘一再告诫她。 谢兰馨便只好应了:“好吧。” “你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就喜欢瞎掺和,叫人知道了,不说你热心,反而说你三姑六婆,什么好名声?你喜欢文栩,娘已经知道了,能不能成,却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好啦好啦,女儿给你相中一个好媳妇,你却把女儿教训了一顿。”谢兰馨便道,“以后我再不管啦。” “你要管,不如先管管眼下的事儿,你大哥下个月可就要娶媳妇了,家里忙也忙不过来呢,你二哥的事儿又不急,等你大哥的事儿忙完,再操这个心也不迟。” 谢兰馨便点头:“也是,等大嫂进了门,叫大嫂操心比较好。” “对,这也要问问你大嫂的意见呢,毕竟以后她们妯娌相处的时间更多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谢云轩的婚期改在了这年的二月初八,是个十分吉利的日子,百事皆宜,更利婚嫁,且与谢云轩和临颍县主的生辰八字也十分相合。 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初春的阳光照得人心里都暖洋洋的,谢云轩及谢兰轩并钟家的几个表兄弟以及谢云轩的几个要好的同窗、同僚的陪伴下,一群人一大早就热热闹闹地去豫王府那边去迎亲了。 谢兰馨作为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是没份参与的,只能和钟湘他们在家里,翘首等待迎亲队伍的回来。 谢兰馨虽不能亲眼目睹,但想也可以想到,这一日,哥哥必然要收许多刁难的。 此时诸王都还没回封地,豫王又是宗人府的宗人令,且本身也是宗室中辈分和年纪都最长的,因而他嫁孙女,大家都十分给面子,都纷纷前往赴宴,豫王府这一天的热闹,不亚于当日楚王娶儿媳妇。 从开国至今,已经将近八十年,这八十年中,宗室繁衍,虽不算十分枝繁叶茂,记载皇室玉牒上的人名也有几百了,豫王这一辈的,人本来就不多,如今更只剩下几人,但临颍这一辈的,同宗的兄弟姐妹就已经过百了。这一日,虽然不是人人都来凑热闹,但正在十几岁上的、无事还要生事的几个族兄弟,合着临颍自己的亲兄弟,和两个伯父家的几位堂兄弟,便也有二三十人了。 这一大群大小舅子们拦在门前时的壮观景象,也就可想而知了。 嫁临颍的这一日,比嫁高阳时更热闹些,也就理所当然了。 颍川王妃因此高兴,倒把对女儿的不舍都减了一两分。 谢云轩他们是好不容易把新娘子接到手,回家的那一路上,谢兰轩伴在他身边,便忍不住悄悄地跟他哥嘀咕:“以后咱们妹妹出嫁的时候,也不能叫人轻易地娶了去,不然,怎么都不甘心。” 谢兰轩虽不是新郎官,但这一路,也心有戚戚,十分想自家做舅兄的那一日,定要报今日之“仇”。 第92节 谢云轩难得的十分赞同自家兄弟的意思,默默地给未来的妹夫点一排的蜡。 婚礼的其他习俗也不必细表,转眼新娘子被送到洞房里里,一道喝了交杯酒,新郎还要出去应酬宾客,新娘便留在婚房内,由男方这边的女眷们陪伴。 谢家除了钟家这房亲戚外,别的都是远亲了;谢安歌那头,自家从祖父起就是单传,什么叔伯姑一概都无;祖母清河公主那头的自不必说了,最亲近的就是豫王府一家了;谢安歌的外祖吴氏一家,如今人也不多,外祖致仕后一家都回了祖籍,往来不便,联系也不多,几个舅舅如今也都过世了,表兄弟几个感情十分淡薄,此次都只送了礼来,并没来喝酒。因而在这新房里的,便只有宁国夫人王氏和谢兰馨、钟文采。 临颍和她们都是十分熟悉的,当下心便放松了许多,王氏也只与她说几句话,就和文采一道被叫出去入席了。 谢兰馨便留在这儿陪伴着临颍,十分欢喜地与她了会儿话,又替她叫了碗燕窝过来叫她垫垫:“听说这一日新娘子都不许吃东西的,想必嫂嫂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临颍也的确饿了,又是和谢兰馨熟了的,便没有推辞,接过来,便小口小口地把一碗燕窝吃下去了。 “还要不要吃点儿别的?我还叫人准备了些糕点、甜羹、还有面条、清粥小菜。” 临颍听着倒有些儿想吃,不过想到娘交代的,说这晚不能吃太多东西,便摇摇头:“谢谢你想着,不过有着一碗燕窝也够了。” 谢兰馨知道她饭量不大,既然她这么说了,便也不劝她了。又陪着她坐着略聊了几句,便也告辞了,把不是临颍陪嫁来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带走,只留下两个粗使丫鬟在外头听候差遣,都却是钟湘交代过,要留些儿单独的时间给临颍放松放松,休息休息。只有自己贴身的人在,临颍自然能更自在一些。反正有什么事儿,她也可以打发自家的丫鬟做。之前豫王府来铺房时,就已经留下几个陪嫁的仆妇丫鬟,她们已经把谢家的情况大致地摸了一遍,又有谢兰馨留下的跑腿的丫鬟,不怕出现要什么东西或寻什么人却找不到的事儿。 谢家的这份贴心,临颍的陪嫁嬷嬷们都看在眼里,心底自然都为临颍高兴,当心也拿这事儿安慰紧张的临颍,叫她放宽了心。 谢兰馨从新房里出来,已经不早了,外头的席虽还没散,但也已经到了尾声,谢兰馨就没有出去,径自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也是在家帮着钟湘指挥着上下人等忙碌了一天了,先时因为兴奋不觉得,这会儿一放松下来,就觉得有几分累了。 天青和月白看她一脸倦容,便都忙一个打发人烧水,一个则给她捶肩揉背。一时伺候着她洗沐安置了,便见谢兰馨一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第二日,新妇认亲,第三日,回门,从此之后,谢兰馨就多了个嫂子。 临颍嫁过来后,夫妻恩爱,婆媳和睦,姑嫂相得,日子过得并不比在闺中的时候差,与她相熟的人都说她气色越发好了。 谢兰馨从此又多了个人相伴,也不显得那么寂寞。 临颍回门之后,钟湘便开始把家事交给她和谢兰馨一道儿管,自己就揽个总。临颍自然推辞了一番,但钟湘十分坚决,便也应下来了。 临颍在家中的时候,是颍川王的长女,在豫王府中,她算是小的,但在颍川王这儿,她又算是大的,这当家理事的事儿,自然也是跟着她娘学过的。颍川王和兄长豫王世子、襄城王虽然因为父亲尚在的缘故,都住在豫王府里,嫁娶的事儿也还都一处操办,但既然已经另封了爵位,自然许多事儿也都已经分开了的,等什么时候豫王过世,襄城王、颍川王也都是要去封地的。 本朝的宗室大多都是要封到封地的,豫王这一支,最初是因为是太宗的唯一弟弟,后来是因为是太宗的唯一侄儿,后来是因为德高望重才一直没有就藩。安郡王则是有人不放心,也是因为“身体不好”,吴王同安郡王一样。此外,也有个别封爵时年纪太小而留在京中的,还有经常惹事留在京好不祸及地方的等等。不过总的来说,留在京中的宗室并不多。大多数宗室都是祖辈父辈封王就藩,自家继承王位后也在藩地,除皇帝驾崩之类的特殊情况外,每隔三年赴京觐见一次。去年就是三年一次的觐见之期。 显而易见的,豫王世子并没有豫王这样的影响力,所以一旦豫王过世,三兄弟只怕都要就藩了。因此他们各家日常的事儿都是各家自己理的,只有嫁娶这样的大事,才几个妯娌一块儿商议着办。 临颍在家中的时候,颍川王妃常带她一处理事,王府的事务比起谢家自然要繁杂得多,因而临颍接手谢家的事,一点也不觉得难,很快就上手了。钟湘对此十分满意,渐渐便把事儿都交给了她,自家倒十分清闲了。 于是,每日里,谢云轩出门后,谢兰馨就来找临颍,姑嫂两个,一块儿把家事理完,便在一处说说闲话,做做女红,在花园中散散步,如果有什么宴会的帖子,便也看情况,或一道儿商议着婉拒,或一道儿赴宴。 姑嫂俩每日里几乎形影不离,比别家的亲姐妹都要亲热几分。 连钟文采都不免吃醋,说谢兰馨有了嫂嫂就忘了她了。 长子的一桩事,终于完成了,钟湘松了一口气之余,便也捉摸起下头两个孩子的事来。 谢云轩十六、谢兰馨十四,都是正当相看说亲的时候。而且这两岁的差距,正是前后脚的事儿。 因此,钟湘不免就想起了谢兰馨之前说的话来,暗暗地为谢兰轩留意上了钟文栩,至于谢兰馨呢,钟湘和谢安歌一样,眼下最看好的便是顾谨了。当然,夫妻两个也常旁敲侧击地问谢兰轩的同窗们,看看其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谢兰轩有时候心比较粗,大大咧咧地便把自己熟悉的同窗一一的说给了爹娘听,谢安歌夫妇便从他的嘴里陆陆续续地拼凑起不少学子的形象来。 与弟弟不同,谢云轩却是心中有数的,也会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儿告诉爹娘。 谢安歌夫妇从中倒也又看中了几个不错的,不过发现,若单考虑本人的话,钟子枢也的确是个十分优秀的。 钟湘不免有些可惜,若没有冯氏这样的婆婆,这个侄儿做女婿,真的是不错的。但眼下自然是不考虑他了。 下面两个孩子的婚事正在慢慢摸索中,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多久,很快,一桩大事发生,把咸宁十三年弄得天翻地覆。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乱起 对于这场变故,谢安歌已经有所预感,因而等谢云轩娶了妻后,他就帮着儿子活动,希望能让谢云轩放外任。 正巧,二月末,会稽郡山阴县的县令丁忧,出缺,谢云轩就在谢安歌的安排下,打点行装,准备带着妻子临颍县主赴任。 会稽在江南鱼米之乡,山阴县虽比不上其他的大县富饶,但也是民风淳朴,百姓宜居之地,这个缺也算是不错的缺。当然,由翰林迁任县令,还是有不少人为他可惜的。 不过谢兰馨就对哥哥羡慕不已了,帮着嫂嫂打点行装的时候,就一脸向往地道:“我还从没去过江南呢,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时候,江南风光一定十分秀美。” 临颍虽有几分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家人,但对于去江南,也有几分向往,点头道:“我也从没去过,总觉得杏花烟雨江南,那是画里面的风景。这次也算是偿了我的心愿了。”虽然不知道公公为何在这时候给丈夫谋这个外任,但临颍也知道,想要将来有更大的成就,就呆在京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个任命一下,婆婆就叫她收拾行装,陪丈夫前往,丝毫不需要她求恳,十分通情达理。临颍在这个家里呆得时间越长,就越觉得自己嫁得如意。 谢兰馨便欣羡地道:“唉,什么时候爹爹也放外任就好了,我也就能跟着去了。”谢安歌却是一直在京城为官的,还没放过外任。”她听到哥哥要到江南为官,就向钟湘求恳,但钟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答应。 临颍便道:“爹要放外任,只怕不容易,听说皇上十分信任他,只怕是不会舍得放他。妹妹想去江南,不如我和娘再去说说。”临颍是知道谢兰馨的心思的,当时也帮忙说了,只是钟湘没有答应。 “不用啦,我还是不去打扰嫂嫂和哥哥了。”谢兰馨摇摇头,笑着道,“嫂嫂和哥哥难得单独相处,我夹在中间,多不好呀。” 临颍看她语带调侃,便有几分不好意思:“妹妹说什么呢,有你在,我不是多个伴么。” 尽管临颍并不介意带上谢兰馨,而且她心里也是想着,谢兰馨这个妹妹十分善解人意,谢云轩做了一县父母,总有忙碌的时候,自己也多个伴,免得身在异乡,寂寞无聊。但谢兰馨却想着他们小夫妻,难得不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只怕更自在些,因而虽然十分向往,却还是没有跟着去。 谢云轩和临颍就踏着三月的春光,在家人的依依不舍中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他们离开后,谢安歌又鼓动了谢兰轩和同窗们一道去游学,去四处游览山川风光,去各地了解风俗人情,去拜访乡野的有识之士。谢兰轩欣然地和几个好友一道包袱款款地离开了,钟子枢和他们一道。 谢兰馨羡慕地看着哥哥们都离开了,只恨自己是个女孩子,不能四处乱跑。 却不知她的爹娘这时候也在烦恼,不知道怎么安排她好。 “现在就只有阿凝和你,没有个好借口离开这个乱地。”谢安歌十分烦恼地对钟湘道,“如今才有几分迹象,又不能做得太明显。” 朝中两派的斗争,如今越发激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出乱子,也许就在这一两年,也许还要三五年,谢安歌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做过头就要引起许多麻烦。 “我便罢了,你在京中,我总不可能离开,”钟湘道,“本来么,叫阿凝跟着她哥嫂去任上也是一条路。只是我们都在,而且阿凝又正是议亲的年纪,便是借口说去江南游玩,也显得薄弱了些,免不了叫人议论,便是躲过了可能发生的那场乱子,等到清算的时候,也难免叫人褒贬。” 谢安歌点点头:“正是如此。只能我也设法谋个外任罢了。”还要做得不动声色。 钟湘便道:“也未必就到了这样的地步,不过有些乱象罢了,如今皇上圣明,国运正昌,既无强大的外敌,也无大的天灾,想要作乱,也是不易。再说,咱们府上虽连着几门贵亲,到底不是真正左右朝局的人物,便是人心不轨,也应该不会殃及咱们,你也不要太过担忧。” “也不过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罢了。”谢安歌正是如钟湘这般想,因而虽然烦恼,却并不慌乱。 谢安歌猜测的那个可能性,自然也暗中和豫王和宁国公通过气,两家也同样有这样的担忧,但是,毕竟疑心只是疑心,既无明确的迹象,更无确凿的证据,虽然有所提防,但也没十分放在心上。 他们都想着,便是乱起,也应该是将来的事,眼下还是国泰民安,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那般突然。便是谢安歌这样已经有所安排的人,也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么快。 藩王是在三月里陆续离京的。楚王一家子走得十分干脆利落,除了挂念着妻子即将生育的蜀王,还有被兄长拖走的蜀王的胞弟彭郡王,他们可以说是最早离京的几个藩王了。 京城繁华,许多封地偏僻的藩王都不大愿意离京,找了各种理由逗留,先说未出正月,不宜远行,再说春寒料峭,不好长途跋涉,末了又说离情依依,万般不舍,不过祖宗规矩在那,再怎么样,该离开的还是被送走了,不该离开的,还是得呆在这儿。 藩王们一离开,京中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觉得空气呼吸起来都顺畅多了。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招惹到了哪个没见过却大有来头的贵人。毕竟久在京中的人儿,不管是上对下,还是下对上,都知道,谁该避忌谁能招惹。一时间,平头百姓发现横行于街市的,又是那些熟悉的纨绔子弟了。该躲的躲起,该讨好的上前讨好,生活又走向了正轨。 谢兰馨便又和钟文采、钟文栩等人或是小姐妹们结伴,或由各自的长辈带着,出入各家府邸,参与各家的宴饮。 只是如今的她们,越来越受到那些夫人们的关注,每每就被那家夫人拉着问长问短,便是脾气大、没耐心如钟文采,也在王氏地再三叮嘱下,耐着性子,一一回答。有时还要装一装腼腆害羞。 “唉,整天就像那些花草或者首饰一样摆着叫她们品头论足,这日子越发没劲了。”背地里,钟文采便常和谢兰馨、钟文栩两个抱怨。 谢兰馨对此就更有感触了,去年的时候,也许她还太稚嫩些,也许在这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的地方,四品官的女儿还太不起眼了些,反正关注谢兰馨的人,并没有这般多。而如今,不知道是因为谢家居然能娶个县主做媳妇的缘故,还是谢兰馨越发清丽的缘故,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人每次都有不少。 谢兰馨正在抽条,隔了个月不见,便可见她鲜明的变化,她如今个子更高挑了,脸颊也更瘦削了,她外祖母每次都少不了说她瘦了,哪怕是谢兰馨吃得再多,再好,似乎也不见脸上肉有增加。看着现在的她是完全想象不出小的时候那般肉滚滚可以当球踢得模样。 钟文采都有时候羡慕地问她:“怎么你那么会吃,就是不长肉呢?” 谢兰馨只能笑笑。 钟湘对此当然是十分欣喜的,以前常叫谢兰馨少吃点儿,现在呢,却经常叫她多吃点儿,千万别再瘦了。毕竟太瘦了,长辈们看来,总是没有福相,也不利说亲。 谢兰馨便也对钟文采她们抱怨:“是啊,为什么我们女孩子到了年纪,就像养肥了的猪一样拉出去卖呢?” 钟文栩便去捏她的脸:“你如今可不像被养肥的猪了。” 钟文采也取笑道:“是啊,小时候比较像。” “又拿我取笑。”谢兰馨不依了。 不管女孩子们背地里如何抱怨,她们还是照样得参加这些各种名目的宴会。 这一年的四月二十八日,初夏,天气不冷不热,是夷安公主的生日。 这个生日宴,自然是遍请达官贵人,便是韩太师,也给脸赏光。 谢家也接到了帖子。 钟湘是很想再次回绝不去的。 但是打听了一番之后,知道接到帖子的基本上都应了去,自家不去实在显得太惹眼了些,便也只能应了去。 当然,和往常一样,还是和宁国府、定远侯府的人约齐了一道儿去。 钟母毕竟年纪大了,是时不时就要生些病,眼下正巧在病中,便没有去,二房的人留在府中看顾她,宁国府女眷这边是王氏带着儿媳妇,男子那边则是宁国公带着世子,前往。 谢兰馨他们家和他们汇合后,钟文采便把她和钟文栩都拉到一起,坐了一车,三个女孩子一路嘀嘀咕咕地到夷安公主府。 此时的她们,谁也没想到,即将而来的一场动乱。 ☆、第一百四十五章 鸿门宴 夷安公主府的宴席照旧设在清波园,依旧男女分开,两处都是热闹非凡,有如集市。 谢兰馨从去年开始,就再没来过这儿了。对她来说,六岁之前在这儿生活的那些回忆都已经淡漠了,她毕竟在这儿生活的时候还太小。这座府邸,除了曾经是属于曾祖母的以外,对她无任何意义。现在,洛滨坊的那个宅子才是她的家。 同样的,现在也不会像刚进京的那时候那样,大家在这园子里看到谢家人,就会想起,哦,他们家的人原先是住在这儿的。夷安公主已经把的痕迹深深地烙印在这儿了,已经没多少人还会记起,这里曾经住过的清河大长公主。似乎这座府邸,一开始就属于夷安。 谢兰馨没有对这些产生什么感概,她与钟文采、钟文栩并以往熟悉的几个姐妹们一处坐着,赏花品茶,十分自在。 那些夫人们也都呼朋唤友地坐在一处,大多都带着自己的女儿,席间便难免含蓄地奉承奉承别人家的孩子,谦逊地明贬暗褒一下自家的孩子,其中的目的,自然是脱不了结亲。这么一场宴会下来,少不了就有几家说定了婚事。至于向夷安公主祝寿,这当然是主要目的,不过又有几个是单纯为此而来。 夷安公主高坐在上首,周围围着的都是往日与她交好的贵妇人。 谢兰馨之前跟着钟湘随着大流向她拜寿的时候,很担心她又会单独叫住自家母女,明为抬举,实则羞辱一番。不过这一次,夷安并没有这么做。谢兰馨虽然巴不得,却不免有些奇怪。 跟钟文采她们悄悄地说起的时候,钟文采便道:“她不找你麻烦还不好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钟文栩则道:“也许是今儿她生辰,所以……” 谢兰馨摇摇头:“她和冯嫣一样,才不觉得刁难别人是败了自己的兴呢。” 不过正如钟文采所说,她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这事,就放下了。 在宴席上,谢兰馨并没有看到徐素绚,大概因为身怀六甲,所以没来。倒是看到了杨怡君。 自去年花朝之后,谢兰馨也见过她几次,不过她每次都和她家的姐妹们在一处,杨家的那些女孩子,对她们并不友好,因而谢兰馨也没有和她更进一步的相处,只保持着普通朋友的程度。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杨怡君的性格不是谢兰馨喜欢的,谢兰馨有时候就想不明白,明明是公主的女儿,却那么懦弱,比她庶出的妹妹更像是庶出的,倒和被打发到乡下的钟文梨有些儿像。不过,谢兰馨感觉,钟文梨的小可怜的样子,有一半儿时装出来的,而杨怡君更像是本性如此。 这日相见,杨怡君的那些姐妹们正和别家的闺秀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而杨怡君站在一旁,一副格格不入的模样。看见路过的谢兰馨他们,眼睛一亮,便和她们招呼:“谢妹妹、钟妹妹。” 第93节 “杨姐姐。”谢兰馨同样报以笑容,“你也来了。” 钟文采和钟文栩也跟着淡淡地打了招呼,客气有礼却不热络。 但杨怡君已经觉得她们的态度很友好了,便笑着回答:“是啊,我跟姐妹们来给夷安姨母祝寿的。” 她不说,几人还真一时想不起夷安是她的姨母。钟文采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夷安这个姨母对杨怡君这个外甥女,大概还不如对冯氏庶妹家的那个叫黄玉茹的庶女亲近呢。 杨怡君却没有看到她的这个笑容,只拉着谢兰馨说个不停。 谢兰馨其实和她并没有多少话说,不过杨怡君大约是平日少有人和她交谈,见说一句谢兰馨便能回应一句,便一直找这话题和谢兰馨说。 钟文采见她毫无条理,颠来倒去,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便有些不耐烦了,连钟文栩也觉得杨怡君有点儿不大识相,又担心钟文采言语无忌,便拉了她一下,自己委婉地道:“杨家姐姐,好像该入席了,你和阿凝把话留在一会儿再说吧。” 谢兰馨看杨家姐妹也把视线转到这边来了,便轻推了杨怡君一把:“是啊,杨姐姐,令姐妹大概也在等你呢。” “姐姐,快来,我们一道儿去入席吧。”其中一个和谢兰馨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便甜甜地叫着“姐姐”,朝着杨怡君招手。 另一个和杨怡君差不多年纪的则过来和她们打招呼:“钟小姐、谢小姐,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坐?” 杨怡君企盼地道:“是啊,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啊。” “不必了,我们和人约好了。”钟文采才不要和他们坐一处呢,一群妆模作样的人。 那杨家女孩一脸可惜,不过她显然也没有几分诚意,见她们拒绝,便也没再邀请,便道:“那好吧,反正一会儿也有的是机会。”说着还温婉地笑着对杨怡君道:“三妹,我们走吧,别叫其他姐妹久等。” “哦。”杨怡君便不舍地和谢兰馨道别,“那待会儿我再找你啊。” 谢兰馨当然点点头道:“好的呀。” 和杨家的女孩子们别过,钟文采有些儿不大舒服地道:“阿凝你答应她做什么,一会儿我才不想再和她说话了呢,比和四姐说话还难受。”她说的是文梨。 钟文栩便道:“阿凝也不好不应啊,待会儿我们离她们远一点就好了。” 谢兰馨也觉得杨怡君可怜又可气,对钟文栩的话并没有异议。 夷安公主府的宴席,自然是十分精美的,不过大多数人的目的都不在吃喝上,再美味的食物放在眼前,不过浅尝辄止,如谢兰馨这样的吃货除外。 不过谢兰馨再是吃货,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很注意形象的,吃得十分含蓄,但只要吃到嘴里的,她就会细细品尝,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吃得心不在焉。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在默默评价,这道菜烧得恰到好处;这道还欠缺点儿;这道样子虽然精致,味道却一般,中看不中吃……有些自家餐桌上出现过的,便要比较一下哪个烧得更好,自然怎么比,都是自家的更甚一筹。 在这席面上,她同样吃到了火腿鲜笋汤,不过比起那个陶掌柜的手艺,实在是差别明显,谢兰馨只吃了一口就不再动第二下。 在席间,谢兰馨还听到旁人议论,说皇上虽不亲至,但也派人道贺,还赏赐了许多东西,大家显然都对夷安的深得皇上信重感到羡慕。 钟文采却悄悄地附在谢兰馨耳边说:“听说皇上本来要亲自来的,不知道怎么,却没有来。” 谢兰馨惊讶地看着她。 钟文采示意回头再说。 谢兰馨便把这个疑惑压下,一遍继续听着那些人的羡慕吹捧之词,一遍含蓄地享受美食。 正将将吃了五分饱,便听到外头一片嘈杂声。谢兰馨想起钟文采之前说的话,还想着莫非皇上来了,所以大家激动,却发现情形好像不大对劲:她听到几声惊叫。 席上马上就混乱起来了,远处的惊叫声此起彼伏,近处大家面面相觑,一脸警惕,却不知如何是好,只三三两两地和自家亲友会在一处,不停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回事?”有的往外跑,有的留在原处。 谢兰馨紧紧地一手拉着钟文采,一手拉着钟文栩,悄悄地挪动脚步,试图找个稍微不惹人注意的角度,好探听点什么,她也试图去寻找自家娘亲还有舅母她们。 一片混乱中,谢兰馨她们三个的动作并不惹人注意,眼看她们就要离开这儿了,便见走在前头的人又倒退着回来了,有男人的声音大声地呵斥:“都呆在原地别动!” 谢兰馨透过人缝看到外头,看到了刀光。再仔细一看,一群黑衣蒙面人把这儿团团围住,他们手里个个手里都拿着兵器,谢兰馨甚至似乎看到有人的兵器上还有血。 她打了个寒颤,趁着那些女眷们在沉默一会儿后,尖叫、哭嚎、奔逃一片慌乱,拉着钟文采和钟文栩,悄悄地寻了个角落躲好,寻摸着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又如何脱离这个险境。 钟文采身子不停地颤抖,害怕地道:“难道咱们又遇上劫匪了?”去年元宵节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了她。 钟文栩同样声音打颤:“哪来的劫匪会这般猖狂,大庭广众之下闯到公主府来作乱。” “文栩姐说的对,不是劫匪。”谢兰馨也害怕得瑟瑟发抖,她看到外面因为女眷的不配合,已经有几个被当作杀鸡儆猴,叫那群黑衣人砍倒了,外面的女眷们此时噤若寒蝉,而谢兰馨的眼前是一片血光。她不敢想,自家的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但她还没有丧失理智,她抑制住就到喉咙的惊叫,仔细地想着这件事:“大概是有人造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造反?”钟文采和钟文栩吃了一惊,钟文采当即就地问,“谁?难道是夷安公主?”她马上把罪名安在了夷安身上。 钟文栩却不像她,只要觉得谁是坏人,就不管发生什么坏事都安在那人身上:“不会吧,夷安公主一直很受皇上尊重,地位权势已经无人能及了,她谋反做什么?又没什么好处,总不可能自己做女王吧?” 自己做女王,这个可能性太小了,那样肯定会遭来许多反对的声音,便是夷安,也不可能镇压下这么多反对的声音。更何况本朝皇帝并没有失德之处。 钟文采却道:“她不是刚把女儿嫁给了楚王世子吗?说不定是想为了他呢?那可是她亲弟弟。” “这也是,”钟文栩也不由赞同这一点,“只是,楚王不是已经回封地了吗?夷安公主又不掌管兵权,就靠公主府的侍卫,怎么造反?” “这不是把我们一窝端了么?她肯定是拿我们当人质!”钟文采有无数的理由怀疑,毕竟是在夷安公主府出的事。 谢兰馨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她还知道,夷安公主和刘丞相是一派的,他的儿子,当今皇后的父亲,掌管着守卫宫廷的禁军,兵部尚书则是他的女婿,而韩太师,虽然表现出来与他不合,可毕竟也是他儿子的岳丈,谁知道私底下两人是不是一伙呢?韩太师可是掌握了朝廷兵马大权的。还有就像钟文采说的,夷安的同胞弟弟、她女儿的夫家楚王,和当今皇上相比,显然那边的亲缘更近一些。 只是谢兰馨也不能肯定地说,造反的就肯定是夷安,毕竟刘丞相、韩太师和楚王好像没什么交情,在当下,他们已经位居高位了,除非是想自己当皇帝,不然,根本没有必要再扶持一个皇帝。 “不管是谁造反,我们这么瞎猜也猜不到,而且就算我们知道是谁造反,如今也没什么用,当务之急还是想个法子脱身比较好。”谢兰馨觉得关于谁造反的事儿可以慢点再寻思。 钟文采和钟文栩都点头:“不过,怎么脱身?” 外面守着那么多拿着兵器的黑衣人,怎么躲过他们的眼睛逃跑啊? 而且就算从这里脱身,偌大的公主府,她们又怎么逃出去呢? 钟文采还担心:“也不知道娘她们怎么样了?” 夷安公主的宴会,除了少数一些时候外,向来人多,一两个厅堂根本摆不下席面,因而人多是分散在各个小园子安置的,这处宴席招待的是谢兰馨她们这样的女孩子,还有一些年轻的小媳妇,如王氏等与夷安同辈乃至更老资格的贵妇人,则在附近另一个小园子里。想来那边的情形也不会比这边更好。 “还有爹。”钟文栩也同样忧心。 男客们安排得就更远了。 谢兰馨自然也同样担心的,不过当下还是安慰她们:“舅舅他们经的事儿多,一定比我们有办法,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再想办法打探爹娘的情况。”谢安歌今天照旧没来,至于钟湘,谢兰馨相信娘一定会有办法的,毕竟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这么多年,又那么聪明。 钟文栩还是满脸担心:“源伯父会武艺,恐怕能自保,可我爹却是个文弱书生,性子又耿直。”她就担心爹的脾气上来,和那些人冲突起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倒是对娘比较放心一些,她娘是武将之女,也有自保之力。只要不和人硬拼,总能安全的。 谢兰馨便道:“鸿舅舅肯定和大舅舅在一处,大舅舅会照应他的,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钟文采也道:“是啊,我爹肯定不会不管鸿叔叔的。” “希望他们都平安吧。”钟文栩看着谢兰馨,企盼地道,“阿凝,你不是小时候在这儿呆过么?有没有什么密道之类的地方?” 钟文采闻言也一脸期待:“阿凝,你还记到密道在哪儿不?”好像真有密道似的。 谢兰馨苦着脸道:“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在这儿的时候,那才多大啊,就算真有什么密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钟文栩和钟文采都有些失落。 “不过就算没有密道,也不一定没有办法逃出去啊。”谢兰馨道,“咱们先好好观察一下。” 钟文采便应道:“嗯,阿凝,全看你了。”上次能脱险也是靠了阿凝呢。 谢兰馨觉得压力山大。 她们呆的这个园子,谢兰馨并不陌生,虽然她对六岁以前的记忆已经不多,但回京以后,毕竟也赴过夷安公主府的许多宴会,这个园子招待过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许多次。谢兰馨透过缝隙处往外打量着外头的情形,一边细细地回想这个园子的布置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这时候,外头已经平静下来了,那些黑衣人吓住她们后,便离着她们不远不近地守着,尽管外头不少人已经开始低声说话,他们也没有再大声呵斥,只是目光不住地在逡巡着她们,防备着有人脱逃。谢兰馨明显地感觉,这一处的人少了有一二十个,除了被杀的,估计也有像她们这样一发现不对就躲起来的,毕竟是园子,能躲的地方多。 照理,如果要以她们为人质,那对她们也应该有所了解,特别是如果主谋和夷安有关的话,那么应该有在场人员的名单,那么应该按着名单一一点人。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这些黑衣人并不在意人少了,也不在意在场的谁是谁,并没有盘问在场的人的意思。 谢兰馨不知道他们是不知道这里本来的人数,还是觉得少了几个人也无所谓,但这情势明显对她们还是有好处的,不然他们一一点了人,然后搜查,她们的藏身之处又不隐秘,很容易就被找到了。谢兰馨相信,他们不会是人手不够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这儿的人分量不重,所以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谢兰馨想到这儿并没有二品以上高官的家眷。哦,像钟文采、钟文栩这样的,也是少数。 谢兰馨不由有了点信心,这样,想要脱逃,也就容易许多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对峙 在谢兰馨正在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别处也正乱着。 虽然和夷安并不亲近,但夷安怎么说也是顾谨的姨母,她摆寿宴下帖子,祖父不来说得过去,顾谨不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也来了。至于要叫夷安一声姑姑的安郡王萧衡,他又“病”了,自然没来。 顾谨随大流拜完寿后,就随意寻了个角落坐了,他对这样的宴会颇觉无趣,因而任凭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他就只管闷头吃菜。旁边也有人认出他是出身高贵,自身又才干出众的靖平王世子,也有上前来搭话的,但顾谨的回应显得有些淡漠,便也不来自讨没趣了,只在心底说他傲慢。 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式大家酒饱饭足,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闲聊联络感情,正是最闲适放松的时候,突然主桌那边闹了起来。 主席上坐着刘丞相和韩太师和几个宗室里的王爷,夷安公主的驸马、淮阴侯冯进在下首作陪,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刘、韩这两亲家,也不知哪句话没说道一块,便开始唇枪舌战,韩太师的嘴巴显然没有刘丞相厉害,说不了几句,便说不过他,当下便道:“今儿是夷安公主的好日子,老夫不和你一般见识!”说着,就拂袖起身,准备离开。 刘丞相却不依不饶:“不许走!今儿你就给我留在这儿!” “怎么,你还想如何?”韩太师显然把这当作句气话。 旁边的人也同样这样认为。 有一位王爷还劝:“两位都消消气,慢慢说,好好的亲家,别伤了和气。” 然而他劝解的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外头两队黑衣人冲了进来。 附近的人因为他们的争执,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了,自然也都马上就听到看到了黑衣人,也都纷纷吃惊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这闹什么呢?”大家都还有些糊涂。看着不断冲进来的黑衣人,有些戒备却又一脸迷惑。 “刘正明!你这是什么意思?”韩太师一脸怒容。 刘丞相看着韩太师,一脸愤恨:“今儿一定要消了我这口恶气!”又吩咐黑衣人:“动手!” 黑衣人纷纷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朝在座的人逼过去。 再怎么迟钝的人,这会儿也明白了情况不对,有的人便朝刘丞相怒喝:“刘正明,你发什么疯?”却马上挨刀或被捉。 有的则朝着黑衣人叫嚷:“谁敢动手!”喊着“我是谁谁”,意图以自己的身份喝退黑衣人,可惜显然没人给他们脸,不是被砍倒就是被打晕。 有的慌忙躲避,希望被无视。 也有的则抄起手头的家伙——碗筷座椅之类的——与黑衣人动起手来。 席间一片混乱。 刘丞相在几个黑衣人的护卫下,站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下,指挥着那些黑衣人:“尽量捉活的!”却对围攻韩太师的人道:“把他给我杀了!” 韩太师虽然手头没有兵器,但却把顺手抄起的一张椅子舞得虎虎生风,围攻他的几个黑衣人根本近不了身。 但刘丞相根本不着急,他觉得,韩太师尽管是武艺超群的猛将,可是却已经年近花甲,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又能坚持多久。 像韩太师这样和黑衣人硬碰硬的人并不少,不少人一边破口大骂刘丞相并躲在刘丞相旁边的淮阴侯,一面动手对抗。那些黑衣人对大多数人都抱着活捉的心态,并不攻击要害,因而不免束手束脚,有些身手敏捷的武将,还从黑衣人那里抢了武器过来,反手把黑衣人砍了。 第94节 只是渐渐地,不少人便觉得手脚不大听使唤了,便有人反应过来:“不好,酒里面由下药!”大家一打量,的确是刚才喝了酒的有一样,没喝酒的确没什么事。 “刘正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刘丞相这时才露出笑容来,对在场的人道:“大家不要害怕,刘某也不针对大家,只要大家站在我这边,等我铲除了这个恶贼,自当向大家赔罪。”说着看向韩太师,有些奇怪:“刚才你明明饮酒了,怎么没事?”他不是不想把药下在菜里,只是这样一来,需要的药量不免更多,而且这样的酒席上,大家往往动不了几筷,反而酒,少有不喝的。至于下毒,他又不想把所有人都毒死,针对韩太师一人下毒,哪有那么容易,没看到明明喝了不少酒,却不见药效在他身上发作么?显然他有防备。不过韩太师防备心一直很重。 韩太师却没理他。 听了刘丞相的话,有些人便有些犹犹豫豫地放弃了抵抗。 顾谨离得远,也听见了这些话,却丝毫不信,依旧动手。黑衣人一围上来,顾谨就毫不客气地抢了把剑过来,他并没喝酒,丝毫无影响,武艺又高超,对付这些黑衣人,十分轻松,若不是因为位置偏,早引起刘丞相的注意了。 宁国公钟源也是抵抗中的一员,他一边护着堂弟定远侯钟鸿,一边对付黑衣人,不免有些忙乱。他的位次也比较靠前,对刘丞相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便道:“大家别听刘正明瞎扯,他如果只是针对韩太师发难,就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在大家的酒里面动手脚了!”他酒喝得不多,影响还不大。 “对,这分明是阴谋!” “刘正明这是想干什么?” 有人便叫嚷:“刘正明,你这是要谋反吗?” 这话一出,大家不由都信了八分,有文官便叫道:“大家宁死也不能屈服反贼!” “对,我们也不能束手旁观!”另有本躲在一边的文官意气激昂地抄起几盘菜就朝黑衣人砸过去,不过不巧,反而把和黑衣人对抗的武官砸了一身的汤汤水水,惹得那武官破口大骂,说他是不是和黑衣人一伙的。 刘正明脸色不变:“大家误会了,想要谋反的是韩太师,我这是奉皇上之命捉拿反贼,只是反贼狡猾,又武功高强,所以才使了些手段。” 不免又有些人半信半疑。 “说的像真的一样!”韩太师冷笑道,“分明是你和夷安有了反心,还要嫁祸给老夫!” “什么,夷安公主也反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然怎么宴会上的酒会有问题,分明是想借这个宴会把我们一网打尽。” 显然韩太师的话更叫人信一些。 韩太师还道:“老夫早料到这是一场鸿门宴,你们以为,老夫会毫无准备吗?圣驾本来今日要亲临的,真是老夫劝说他回宫,不然还不遭了你们毒手!” 这话一说,大家就更信了韩太师几分。 刘丞相却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挟持了皇上,叫他出不得宫,这会儿还在这儿装忠臣!” 到底是谁在装忠臣哦?不少人糊涂了,好像两人都说得挺想那么一回事的。 “哼,是非黑白,不容狡辩,过一会儿自然就一清二楚了。”韩太师看眼下大家都有点将信将疑的,便不再说。” 但他说的他有准备这句话,显然不是假话,过了一会儿,便有劲装打扮的青年护卫冲了进来,与黑衣人动起手来,又有人匆匆跑来向刘丞相禀报,说羽林军已经来到了夷安公主府,正与公主府的守卫交战。 刘丞相的脸色变了,不由看向韩太师。 而此时,护卫到了后的韩太师,终于可以气定神闲地像他那样束手看人动手了。他回以刘丞相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意外 顾谨看韩太师和刘丞相相持,黑衣人主要被韩太师的护卫牵制,下头的王侯公卿、文武百官或相帮一方,或明哲保身,这儿的场面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便寻机悄悄地开溜了。 他要回去寻祖父和吴王说一下这件事。 但他离开这个小院,横穿过清波园的时候,看到整个清波园到处都乱象横生,他甚至在小径旁看到了倒在一边的女子,看其服饰,却是丫鬟打扮,他吃惊之余,不免想到,这样的宴会,谢兰馨大约也是会受到邀请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这么一想,顾谨便改变了主意,转身往宴请女眷的院子赶去。 至于传递消息什么的,吴王舅舅向来消息灵通,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便是不知道,这场事变与顾府、吴王府、安郡王府也干系不大,三家除了自己,都已经脱离朝堂多年了的,而自己,想来分量并不足以叫人第一时间就找麻烦。有这么个时间差,就算没有自己通风报信,也足够有时间叫他们有所安排了。 顾谨对自家祖父和舅舅十分放心。 在顾谨找过来的时候,谢兰馨也正在想着脱身之计。 清波园里的大小院落,主要目的是赏景,因而除了靠近西南边的男客们所在的那所大院落,其他的院子里最多也就有个花厅游廊什么的,可以作为暂坐品茶赏景之所,真到了宴客的时候,少不得要在空地上搭个棚子,才好安置桌椅。 谢兰馨在的这个院子就是这样,因为遍植花木,少有空地,棚子搭好后,不免就有些花木处在棚子下了,不少人的位置旁就是一棵青翠的大树或者一株盛开的繁花,还有人都可以假山侧的太湖石做靠背了。奉承的人还要说这般在花木间宴饮,十分有趣。 现在黑衣人就依着棚子站了一圈,重点把持住了前方的出口,其他几面料想在坐的小媳妇大姑娘也不可能翻墙爬树的离开,守的人并不多,也没那么慎重。 他们哪里想到还有谢兰馨这样的“淑女”呢。 谢兰馨观察了一阵后,发现了这个可趁之机,便悄悄地和钟文采、钟文栩两个说了,指点着地形跟她们商量出路:“我们可以摸到西北角那株海棠花后面,哪儿有棵梧桐,可以借着梧桐树爬到园子外面;或者,从假山那儿绕过去,从那丛竹子边过,沿着墙根,溜到东边的那座小楼,从那儿爬窗子,跳出去。” 那小楼挨着墙,跳下去就是院子外头了。 钟文采和钟文栩听着那爬树、翻墙的计划,都有些目瞪口呆:这是正常女孩子做的事么?便是钟文采和她一起患过难,知道她的剽悍,但这么一年多过去了,谢兰馨一直都是这般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形象,不免也有些不适应。 “当然,这是往好里想,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院子,说不定还能逃离公主府。”谢兰馨没有看到她们异样的目光,径自认真地说下,又说到了不利的地方,“但是不顺利的话,我们也许一有动作就被发现了,也许爬树爬墙的时候掉下去了,也许逃离院子又碰上别的黑衣人了……要有心理准备。” 更绝望了好不好? 钟文栩不由苦笑道:“阿凝,你就不能往好里多说说,也让我有点信心?”虽然有个武将之女的娘,可钟文栩却是可斯文人,从没干过翻墙爬树的事儿。 钟文采也道:“阿凝,我也觉得好危险的样子。”爬树跳墙什么的,想想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事儿啊,到时候自己怎么嫁得出去嘛。 谢兰馨便摊手:“我只能想出这么点主意了。”她又不是智计百出的诸葛亮,能有个主意就不错了。 钟文栩和钟文采对谢兰馨的方案都有些犹豫。 其实谢兰馨自己也犹豫,毕竟她现在能观察到的就是这儿的情形,不知道院子外头又是个怎么样的情况,说不定外头还更危险呢,或许躲在这儿等人来救更靠谱点儿? “要不,我去看看情况,你们还是先在这儿躲着?”谢兰馨犹豫地问。 钟文采便点头:“好啊,阿凝你先去探探路,看看能不能搬个救兵来。”阿凝比自己可厉害多了,躲避耳目,跳墙爬树,都不在话下。 钟文栩却阻止谢兰馨道:“还是别了,阿凝你一个人也太危险了。” “没事的,我会小心的,都僵持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啊。”谢兰馨一脸轻松。 可钟文栩却还是不肯叫她去冒险,在她想来,自己还是做表姐的呢,哪能叫表妹去冒险,那些黑衣人可是会杀人的,到时候有个意外,阿凝不就完完了。 就在她们意见没法统一的时候,外头的情形又有了变化,那些黑衣人也不知道接到什么信,突然不再就守着围着她们,而是有人进来驱赶着女眷们往外走。 “什么情况?”谢兰馨不免担心起来。这样自己想爬树跳墙也不行了啊。“ “是啊,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看着那些女子惶惶不安地往外走,钟文采和钟文栩也越发不安了。 外面的女眷们显然受到的压力比躲在一边的谢兰馨她们更大,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看到黑衣人过来赶她,大概是担心要把她们送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叫着“我宁死也不受辱”,朝着假山一头撞了过去。 “啊!”在场的女眷们不少都失声惊叫起来了。 同样看到这惨烈一幕的谢兰馨等人也不由惊叫出声,若不是外头声音嘈杂,她们已经要被发现了。 女眷们中,本就有不甘心任凭摆布的,被此一刺激,便有人叫道:“反正最多是一死,还不如和他们拼了!”说着就有人朝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有人带了头,不免就有更多的人情绪激动的冲了过去。她们都是一样的想法,这些黑衣人要赶她们不知去哪儿,但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说不定就要受辱,还不如和他们同归于尽,就算死在刀下,好歹有个清白的名声,也免得到时候死了也不干净。 这群女眷这般冲过去,显然叫黑衣人大吃一惊,虽然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柔弱女子,自家不仅手持利刃,还是赳赳武夫,但看到这么一群显然置生死于度外的情绪激动的女子,他们还是有些束手无策了。毕竟,这些个女子个个都有大大小小的身家背景,并不是普通的平民女子,之前动手杀了一两个,做示威也就算了,真把她们都杀了,肯定会适得其反,影响主子的计划,因而他们不由步步后退,只能叫嚷着:“都安静,再不听话,小心我刀剑无眼!” 然而这时候谁还听他的,甚至有黑衣人想再次杀鸡儆猴,看到血光的女眷虽然明显的被吓住了,但立刻又被鼓动起来,朝着黑衣人扑过去了。她们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手持金簪,有的则拿着碎瓷片,一个个都红了眼。 当然,害怕的也不是没有,也有不少人是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 但谢兰馨她们却再躲不下去了,谢兰馨是第一个跟着冲出去的,她被彻底地激起了火气,想也没想,抄起一个摆在一边的半人高的插枝花瓶,就冲着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砸了过去,可惜气力不足,只砸在他跟前,倒惹得那黑衣人要来找她麻烦,不过马上就有一口碗正正地砸在了那人头上,旁边又有一个少女不知哪儿捡了块石头敲到了他的脑袋上,彻底把他砸晕了。 砸碗的自然是紧跟着谢兰馨出来的钟文栩,而钟文采也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个鸡毛掸子做武器,只是还没能发挥作用。 四哥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笑了一下,便又去对付别人了。 蚁多还咬死象呢,更何况是一群发了疯的女人。在场的黑衣人有一个是被人抱住大腿,被其他女子用金簪、碎瓷弄死的,他的身上甚至还有一位愤怒母亲的的牙齿印——她的女儿被当作儆猴的鸡,死在她的眼皮底下。 顾谨好不容易避过别人的视线,到达此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第149章 脱逃 顾谨不免愣了一下神,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个场面,不过眼下的情形,也不容他多想,他下意识地搜寻了一下谢兰馨的身影,但场面混乱,没能马上就看到,他也没法不管不顾地去找谢兰馨,便准备先收拾了这些黑衣人再说。 这里既不是关注的重点,又因为全是弱质女流的缘故,派的人并不多,事先显然也没想到这些女人会有这么猛,黑衣人先失了锐气,渐渐地甚至害怕起来,本来就已经招架不住了,眼下顾谨一介入,情势自然就更加一边倒了。 虽然旁边的人大多都陷入半疯狂状态,但谢兰馨显然还是清醒的,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只凭着一口气,凭着本能去对付黑衣人,而是和钟文采、钟文栩三个一起联手,看准了人才下手:有时候助别人一臂之力,趁着黑衣人专心对付旁人的时候,暗下黑手,背后偷袭;有时则自己主动去寻敌,附近的一切东西,碗筷瓢盆,椅子花盆,都成为了她们的兵器。 谢兰馨四处观察敌情,小心提防,自然很快就看到了生龙活虎、轻而易举就把一个黑衣人给砍了的顾谨,不由心中大安。 有顾世子在,至少,这几个黑衣人已经不成问题了。 钟文采也是比较早就看到顾谨的,她看着顾谨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眼睛里都快要放出光来了,拉着谢兰馨就道:“快看,那不是顾世子么?我们有救了!” 这话说的。谢兰馨看到她那欢喜的模样,再看看本来就被收拾得没剩几个的黑衣人,没有说话。 钟文栩也觉得有了这么一个少年出现,让人心中安定了许多,不过她还是担心地道:“这群黑衣人那么凶残,希望顾世子不要有事。” “顾世子可是上过战场的,对付这么几个蟊贼,一定不成问题。”钟文采信心满满地道。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快帮忙吧,谁知道解决了这几个黑衣人,还有没有别的黑衣人呢?”谢兰馨忙道。 钟文栩也不由把刚才放松了一些的弦绷紧了:“是呢,阿凝提醒的是。”重新拿了家伙准备继续帮忙。 钟文采自然也回过神来,再次和谢兰馨她们加入到“疯狂女子”的大军中。 很快地,在大家的努力下,所有的黑衣人都被解决了,不少女眷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都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地上,这时候,这些素日里衣饰整洁、妆容得体、举止有礼的女子,全都忘记了形象。 谢兰馨看着东倒西歪的满地活人和尸体,不由心生恻然,一时只默默发呆,都忘了方才见到的顾谨。 钟文栩已经完全脱力,靠着一根柱子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 而钟文采却没有忘却顾谨,她甚至都没觉得很累,见顾谨正四处寻找什么,便欢喜地叫他:“顾世子!顾世子!” 顾谨解决了黑衣人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寻找谢兰馨,不过眼下,这群女子的狼狈,不免为他寻找谢兰馨制造了麻烦。而因为他,这群女子也更快的回神,有的不免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仪容,有的则帮着别人包扎伤口,还有的则开始寻找刚才分散了的亲友,有亲友死在这儿的,不免就抱着那那死去的人大哭。 钟文采的这一声呼喊,并不响亮,但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除了失去亲友的那些人,其他人便都注意到了自己眼下的形象,到处是低声的惊呼,大家都忙着打理起自己来。 顾谨自然也听到了,转过头来,先看到的却是谢兰馨,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就跑到谢兰馨跟前,担心地问:“谢世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谢兰馨也是在钟文采的呼喊声中回过神来的,当下忙道:“我没事,没受伤。” 钟文采不免就有些不舒服了。 顾谨当然也没有就只看着谢兰馨,也顺道问了钟文采也钟文栩。 幸运的是,她们在方才也没有受什么伤,顶多是不小心撞到桌椅的一些瘀伤,眼下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痛。 互相问候了几句后,谢兰馨便忙问起正事来:“对了,顾世子怎么会到这儿来,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顾谨便忙把方才刘丞相和韩太师之间的对峙说了。 第95节 钟文采当下就道:“肯定是夷安公主和刘丞相勾结起来谋反了!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管是夷安,还是刘丞相,钟文采都没有什么好感。其实,夷安和刘丞相并没有和她有什么接触,而她也不像谢兰馨,还知道一些朝堂上的事,她之所以产生恶感,硬把这样的罪名就往他们身上加,却是因为冯嫣和刘国舅的缘故。 谢兰馨却理智多了:“不顾孰是孰非,眼下公主府是个乱地这是真的,我们还是得设法赶紧离开。” 顾谨也点头:“谢世妹说的是,眼下羽林军已经与公主府的侍卫交战,你们不小心就要被卷入其中,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在场的女眷中,也不是没有头脑清醒,理智冷静的,之前就留意到顾谨了,只是那时候无暇相问,来者何人,但见他是友非敌,便只专心先对付了黑衣人再说。等收拾了黑衣人,各自又都有亲友,不免要照顾一下,自己也要稍微收拾一下,因而直到这时,才有些人三三两两地走了过来。 她们方才也听到钟文采的一声喊了,知道了顾谨的身份,过来后便先向顾谨行了礼,和顾谨打了招呼,才问起和谢兰馨一样的问题。 顾谨三言两语简洁地再说了一遍,这些人便也意识到了危机,当下便和顾谨一起商量起下一步的行动。 眼下大家都不知道外头已经变得如何了,不过显然,并不安静,远远地有些声响,叫人心生畏惧,不知道踏出这个院子,会面临着什么,但显然的,这里也并不安全,虽然眼下这些黑衣人被收拾了,但之前黑衣人驱赶她们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他们就算不是马上要拿她们去当人质,也是要把她们转移安置起来,以备将来。外头的某处,肯定是有人接应这事的。而守她们的黑衣人没有及时地将她们送到,他们肯定会意识到情况不对,会采取行动,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过来了,后来的人肯定不会再如之前的这些个好对付。 得马上离开。 有年纪大些,在女眷中名望高些的几位,便忙去把在场的女子们都召集起来,告诉了她们这事,顿时女眷们便一片议论纷纷。 “大家不要怕,只要像之前一样,悍不畏死,那些反贼,照样拿我们没辙,不管怎样,都不能落到那些反贼的手里,成为威胁家人的人质!”其中一个武将夫人就大声道。 当下便有很多人应和。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这群女子,不知从哪里又生出气力来。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疯狂,大家显然都放开了胆子。尽管还是有些人畏畏缩缩的,但大多数人都显得一起激昂,那精神劲儿,不亚于男子。 又有人问起死去亲人的尸体怎么办。 肯定是不能留下的,不然,这些尸体肯定也会被人利用起来。但带着尸体走,又会为本来就不容易的脱逃之路增加麻烦,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什么好主意。 但显然的,这里也并不安全。 虽然眼下这些黑衣人被收拾了,但之前黑衣人驱赶她们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他们就算不是马上要拿她们去当人质,也是要把她们转移安置起来,以备将来。外头的某处,肯定是有人接应这事的。而守她们的黑衣人没有及时地将她们送到,他们肯定会意识到情况不对,会采取行动,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过来了,后来的人肯定不会再如之前的这些个好对付。 得马上离开。 有年纪大些,在女眷中名望高些的几位,便忙去把在场的女子们都召集起来,告诉了她们这事,顿时女眷们便一片议论纷纷。 “大家不要怕,只要像之前一样,悍不畏死,那些反贼,照样拿我们没辙,不管怎样,都不能落到那些反贼的手里,成为威胁家人的人质!”其中一个武将夫人就大声道。 当下便有很多人应和。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这群女子,不知从哪里又生出气力来。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疯狂,大家显然都放开了胆子。尽管还是有些人畏畏缩缩的,但大多数人都显得一起激昂,那精神劲儿,不亚于男子。 又有人问起死去亲人的尸体怎么办。 肯定是不能留下的,不然,这些尸体肯定也会被人利用起来。但带着尸体走,又会为本来就不容易的脱逃之路增加麻烦,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什么好主意。 ☆、第一百五十章 汇合 也许是那些人都被别处牵制住了,她们这一行意外的顺利,走出院子,没多远,便到了之前谢兰馨所说的画舫,大家互相帮忙着上了其中一艘中等大小的画舫,大家都在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了,这时才想到,谁来撑船呢? 她们的侍女,都没有被允许随侍在侧,之前坐席的时候,席间穿梭的都是公主府的侍女,那些黑衣人来了之后,这些侍女就被打发走了,只留下她们这群人。 “照理这儿该有船娘的,我去找找。”顾谨说着便要去寻。 造反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告诉给普通的下人听,船娘们的职责就是守在这些船边,听候主人或客人的吩咐,划船泛舟。眼下乱未及这头,说不定还能找到人呢。 然而谢兰馨几个都不同意:“这样的时候,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顾世子,你不是参加过赛龙舟的吗?想必对划船也有经验,不如你指点一下我们,我们自己划船好了。”谢兰馨便道。 “谢小姐说得有理,顾世子,有劳你指点一二。”另一个中年妇人道。 顾谨见此,便也答应下来了。 虽然画舫与龙舟差别不小,但多少总有些共通之处,顾谨研究了一番,便心底有了点数。 而女眷这头,那中年妇人把情况说了,便有些女子自动站出来说愿意划船,而且竟还有人以前也曾划过小船。 当下,便挑好了几个有力气些的女子,一起在顾谨的指点下,齐心合力地把这艘画舫,歪歪扭扭地往清波湖里划去。 尽管大家都非常努力,船行得却并不快,耳听得那些喊啥喊打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少人便低声哭泣起来。 钟文采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没好气地道:“哭什么哭,这不是招人来嘛!有这个力气哭,还不如去帮忙划船!” 说着便不想与她们同在一处,和钟文栩一道去找正在划船的谢兰馨。 谢兰馨也是自告奋勇去划船中的一员,钟文采和钟文栩则说好了去替换她。毕竟大多数子气力都不大,而清波湖却很大,这群女子要坚持划到最后,显然不大容易,替换是免不了的。 钟文采因而对那些只会哭哭啼啼,一点用处没有的“弱女子”十分恼火。她们在刚才对付黑衣人的时候,只顾着抱头躲在一边哭;黑衣人都灭了,她们看着一片狼藉哭;大家商定好逃跑路线,她们害怕地哭,这会儿,还是哭、哭、哭!钟文采一下子就暴躁起来了。 她对着谢兰馨不住地抱怨:“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哭了这么久,眼泪也哭不干!我都叫她们烦死了!什么事儿也不干,只会哭!要都像她们这样,我们都忍忍宰割好了!真不该带上她们,一点用处的没有,只会成为负担。早知道,还不如叫她们就在原处呆着,如果有黑衣人来,她们就对着人哭去,说不定还能把那些人哭死几个呢!” 谢兰馨全身的劲儿都放在划船上,闻言只是笑笑,并不说话,钟文栩便低声提醒文采:“你快别乱说了,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叫人听着,多不好啊。” “怕什么呢,我就不信她们就没有怨言。”不过话这么说,钟文采到底放低了音量。 钟文栩看着外头,有些担心地道:“也不知道我们几十才能划到目的地呢,还有爹娘他们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时间,似乎过得十分慢,这船的速度也似乎分外的慢,钟文采看谢兰馨不一会儿就是一头一脸的汗,便忙叫道:“阿凝,我跟你换一下吧,你先休息会儿!” 钟文栩也道:“是啊,阿凝,你先休息会儿吧。” 谢兰馨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勉强地道:“我再坚持会儿,一会儿就给你。” 正说着,女眷那处又是一阵惊呼慌乱,早被今日频发的事情弄得一惊一乍的钟文采是第一个跳起来的,她马上就冲了出去:“我去看看。” 顾谨和大家说了一声,也跟着过去看了。 谢兰馨和旁边划船的人也都不由都放慢了手脚,担心地关注着外头。 她看到,不远处,一艘比她们这艘更大的画舫,飞快地朝她们靠近。 不知道那些人是敌是友,谢兰馨绷紧了神经,抓紧了船桨,对一道划船的众女道:“大家别分神,还是加紧划船,那画舫上的,也许是敌非友。” “是啊,大家加把劲,咱们别让那艘船靠近!” 说着,大家都再一次奋力划起桨。 可是,她们这些人,毕竟是匆忙上阵的,既无章法,气力也不足,哪里是飞快得起来的,眼睁睁地看着那艘画舫越来越近,甚至听到了呼喊声。 似乎,似乎是女子的声音! 谢兰馨不由想到一个可能,手下的动作渐渐地停了下来。 钟文栩和其他人大约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阿凝!文栩!是咱们的船,是我们的娘!”钟文采欢蹦乱跳地跑过来,欣喜地叫嚷道。 “真的吗?真的吗?”谢兰馨和钟文栩不敢置信。 “真的,真的,你快去看!” 当下谢兰馨抛开船桨,钟文栩拉着钟文采,三人便一道儿跑开了。 其他人也都全都放下了手边的事,聚到了一起。 两艘画舫已经连在了一起,那艘画舫上有几个人过来了,其中便有王氏、定远侯夫人,和钟湘等人。 谢兰馨等人忙迎上去叫娘,钟湘等人把各自的女儿揽在怀里,含泪地笑说了一句:“你们没事就好。”也不及安慰她们,便道:“旁的事待会再说,我们先把事情安排好了。” 定远侯夫人不愧为将门之后,做事干脆利落,她们过来时带了船娘过来,当下便先让船娘去划船,然后才开始说接下去的安排。 等事情快速地安排妥当了,谢兰馨等人才有机会坐下来听定远侯夫人和钟湘她们她们那边的事儿。 同样是宴会到中途,大家毫无防备之时,一群黑衣人把她们所在的院子围了起来,比谢兰馨她们更糟糕的是,因为她们这儿基本上都是各家的当家主妇,个个都身份贵重,来的人自然也就更多,更慎重。 对待这群贵夫人,黑衣人没有采取杀鸡儆猴的手段,毕竟与谢兰馨那边的不同,这里的夫人们,个个背后都有千丝万缕的种种联系,哪一个也不能轻易杀了,因而他们态度上倒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再客气的态度,也改变不了他们要拿她们做人质的事实。 与谢兰馨她们这边被逼得疯狂起来反抗不一样,这群贵夫人大多都善于勾心斗角,手段多样,而且,因为某些贵妇身份与夷安不相上下,侍女也是带在身边的,又有定远侯夫人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将门虎女,和钟湘这样在人家家里留了好几条暗线的,对付起不能动手杀人的黑衣人来,比谢兰馨她们甚至更容易点。当然,到了后面,那些黑衣人见形势不妙,也放开了顾忌,对她们不再容情,死伤自然也再说难免。 当然,其中也有亲近夷安公主的贵夫人,但在当下的情况下,她们便是想使乱,也心中畏惧。 对于这一块内容,钟湘并没有说得太多,但谢兰馨可以想象得到,她们的不容易,心中是一阵阵的后怕,紧紧地依偎着娘亲。 旁边钟文栩和钟文采两个也都依着各自的娘亲,互诉别来各自的情形。与钟湘她们一道到这边画舫上的,都是有亲人在这边的,因而一时间,便知听得到处都是哭哭笑笑的声音。而画舫上其他女子,便听着她们说话,从中得知她们那边的遭遇。 她们那群贵夫人中,还有隔壁豫王府的世子妃,解决了黑衣人后,自然而然地就建议大家坐画舫从清波湖顺着水通过闸口去豫王府,因为相比较而言,去豫王府的路,与去公主府门口的路,不仅更短,也更安全。大家对此都没有意见。 当年夷安公主府还是清河长公主府的时候,豫王世子妃出入清波园,就像出入自家的后花园一样,对这儿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虽然夷安在这里这么多年,许多东西已经改变了,但总还有些东西是她不想改变,或者是不方便改变,比如与豫王府相通的几处通道,比如宫中派来的一些处于底层的奴婢。 而豫王府虽然和夷安不如和清河那般亲近,但基本的往来还是有的,因此很多人、物就被利用起来了。 她们把自己身边带着的,和夷安公主府中能使唤的侍女都派了出去,分成三波,一波从各条路径前往豫王府去报信,好觉豫王府接应;一波去外头,去通知各自带来的侍女和仆从;一波则去寻找船娘安排画舫。 而她们自己也分成三拨,一波年老体弱的留在原地,找好临时躲避的地方;一波则负责照应年老体弱的,监视那些亲近夷安公主一派的;还有武力值最高的一波则去附近的院子设法解救别的女子。 定远侯夫人带队,先去的自然是谢兰馨她们这边,但她们看到的却只有满地凌乱的场景,看不到任何一人,连黑衣人也被顾谨搬走藏起来了。 尽管十分担心自家的女儿,她们也只能先去另一处,把其他一些年轻女子设法解救出来,然后与其他人汇合,幸而汇合的过程中,有人发现有艘画舫在湖上飘,让她们起了疑心,这才没有错过和谢兰馨她们相见。 谢兰馨听钟湘说完,还没等自己说点什么,便听有人叫:“到了!到了!” 画舫已经到达闸口。 ☆、第一百五十一章 豫王府 画舫停下来了。 谢兰馨便忙和钟湘一道走到窗边往外望去,只见外头却是一片慌乱,几个黑衣人和显然是王府侍卫打扮的人正在交手,方才谢兰馨光顾着听钟湘说话,又有水声的遮掩,没有听到这刀剑之声,不过看眼下的情形,却是王府占了上风,黑衣人已经被杀得没剩几个了,只不过负隅顽抗而已。 因而大家都显得神态轻松,觉得马上就能脱离险境了。 定远侯夫人便提醒大家:“越到最后关头,越要小心防备,大家都别放松了警惕!” 正说着,果然便有黑衣人看到女眷露面,试图要往从岸上过来。 大家忙都往船舱里头躲,关窗的关窗,抄家伙的抄家伙。 钟湘便看到谢兰馨随手就把不知谁搁在桌上的一个托盘抄到了手里,一脸防备的样子。 然而那黑衣人的意图并没能得逞,顾谨站在船头,拿着一把之前从黑衣人手里夺过来的刀,守得死死的,岸上又有豫王府的护卫,那些黑衣人最终还是都倒下了。 谢兰馨这会儿才想到,自己刚才竟完全把顾谨给忘却了。 王府里的人开了闸门,两艘画舫顺着水流,进入了属于豫王府的池塘。 看到画舫离开夷安公主府的那一刻,许多人都失声痛哭。 这一日,正如噩梦。 第96节 豫王世子妃与豫王府来迎接的人一道,把大家都分别安置了,眼下也没法分别送各人回家,不过稍加区分一下各自的身份,便统一安排在几个客院里。 “诸位暂且先安心住着,我会让人去各自府上报平安的。”豫王世子妃道,“我们王爷和世子爷也会把这件事禀报给皇上,诸位的家人也定会平安无事的。”各家的男人们,去赴宴的,大多都还在公主府呢。 这些女眷们将由王府的侍卫守护,由王府的下人服侍。这既是保护,也是防备。毕竟,赴夷安公主宴会的女眷,十有□□都在这儿了,谁知道里头混杂了哪些偏向夷安她们那一边的呢?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暗下黑手呢?此时的豫王府可经不起后院起火了。 在场的女眷,不管看没看出来这一点,不管心里面如何想,当下却都客气地谢了豫王世子妃,道了叨扰,各自去暂时安歇。 豫王世子妃这才亲自带着王氏、定远侯夫人、钟湘等自家素日亲近的几家女眷,到另一处去安置,顾谨则被引去见豫王和豫王世子。 听说豫王世子妃回来了,妯娌们自然前来相见,豫王儿子襄城王的王妃,和三子颍川王的王妃、也就是钟湘的亲家母,相携前来,大家一道互相见了礼,豫王世子妃本来想说大家经了这么一场事,不免疲倦,不如先去休息会儿,襄城王妃已经开始说起了今天的事儿了: “大嫂,还好你没事,哎呦呦,都担心死我了,早知道我该陪你去才是。那些该灭九族的逆贼!没想到竟然这么猖狂!今儿一大早我就觉得眼皮直跳,就担心有事,却哪里想到,咱们王府,居然有人敢打上门来!我那时候就担心,在公主府的大嫂你的安危了,可是,咱们府里都被团团围住了,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襄城王妃的两片嘴噼里啪啦地说个不住,豫王世子妃想插嘴都没空儿插去,只能任她把王府这头的事儿说了一通,也正好,自己也了解一下情况。 豫王府因为与夷安公主府交情泛泛,尽管是邻居,往来却不亲密,像这样的日子,也只有豫王世子妃带着膝下两个未出阁的庶女做代表过去参加宴席,也不像以前清河在时那样走花园这边的门,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都从大门过,其他人则各做各的事儿,并不把这么一个小小的生日放在心上。毕竟夷安虽然势大,豫王府并不比她少些皇帝的信任,而且论起来,豫王还是长辈呢,不管今后如何,豫王在世时,豫王府的众人不比对夷安逢迎讨好,尽可凭本心行事。 这大概也是豫王府被兵围的原因。 领兵围困豫王府的王参军虽然也找了个借口,说京中韩太师叛乱,他奉命来保护,但豫王一听就知道,有人造反是真的,但到底是谁造反,还真难说。因而马上就把府中的侍卫召集起来,叫他们小心防备,免得王参军破门而入,一面又交代府中的仆役,也都行动起来,照应好门户,免得叫人趁机作乱。 同时,豫王也想到,隔壁的夷安公主府,也定不会太平,他一面吩咐人去与王参军交涉,借口想知道夷安公主安全与否,盘敲侧击外头的形势,一面则让部分侍卫从王府花园那边设法进入清波园,好了解情况。 王参军自然是说夷安很安全,叫豫王放心。 而这边,花园那道与夷安公主府相通的门,以往只是封死了不让人从这儿过,现在却有不少人看守,王府侍卫一翻过墙就被发现了。暴力地拆了那道门后,两边的人就交起手来。 而王参军那头,未过了多久,就说有旨意到,要求豫王一家去接旨。 来宣旨的固然是个太监,却不是往日惯常来的几个,豫王府的人此时还哪会相信这个所谓的圣旨,送上门去?去接“旨”的却是个管家,知道圣旨上的内容是说叫豫王一家进宫觐见,随随便便地找了个借口推脱。 王参军便借口王府的人抗旨不遵,喝令手下兵士捉拿“反贼”,而豫王府这边自然是说他矫诏,与之对抗。 “现在外头还正打着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襄城王妃忧心忡忡地道。 豫王世子妃知道了眼下的情形后,便道:“好了,外头的事儿自有王爷他们主张,这会儿大家也都累了,弟妹你还是让大家先去休息会儿吧,免得待会儿有什么事,没精神应对。” 报平安信的事儿行不通了,还不知道客院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呢。豫王那个世子妃头痛死了。 颍川王妃拉着还想继续啰嗦的襄城王妃道:“二嫂,大嫂说得对,还是让客人们先休息会儿,我们待会再来寻她们说话吧。” 颍川王妃知道乱子后,不免庆幸自家女儿和夫婿已经离京,不需要经受这场事,对谢家自然也是十分感激,刚才襄城王妃说个不住的时候,就拉着钟湘的手说了许多宽慰感谢的话。 襄城王妃这才罢了,和颍川王妃与大家别过,离开了。 豫王世子妃便道了“怠慢”,让大家自行安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兵退 大家都散了,各去各的房间,谢兰馨和钟湘也被一个叫杜鹃的侍女领到了一间卧房休息。 杜鹃知情识趣地端了茶水点心后,就退出门去:“夫人和小姐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安歇一会儿,奴婢就在外头,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是了。” “有劳杜鹃姐姐了。”谢兰馨忙谢了她。 “不敢当,不敢当。”杜鹃很谦恭,一点都没有王府侍女的傲气,显然也是知道谢家是贵客,不能怠慢的。 杜鹃退下后,谢兰馨和她娘终于有了独处的空间,一起在床边坐下,谢兰馨就忍不住和她娘絮絮叨叨地说起没见着她娘之前的事儿,又担心外头现在乱起来了,她爹会不会有事。只是嘴上刚带出来,又懊悔了,她知道她娘也一定是担心的,自己这么一说,不免更加重了娘的心思,忙又道:“不过韩太师似乎早有准备的样子,听顾世子说,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刘丞相突然翻脸,想必宫中也有安排。” 钟湘心底自然也是担心的,但嘴上还要安慰女儿:“是啊,你爹在宫里陪着皇上呢,宫中禁卫森严,你爹不会有事的。”又心疼女儿小小年纪要经受这些,忙叫她,“你也累了半天了,先睡会儿吧。” “我不累,我就想和娘说说话。”谢兰馨这会儿还精神,她也知道她娘的话是安慰她的,既然那些人要造反,已经对付上韩太师和豫王爷了,难道还会放过皇上吗?可是她也宁愿听这样的安慰话,还要故意做出爱娇的样子,缠着钟湘,也不让她多想。 “不管怎样,也先躺会儿,你这会儿劲没过去,不觉得,一会儿就会觉着累了。”钟湘推她去床上躺下,“别想那么多。” 谢兰馨想了想,顺从地脱了鞋子,躺在了床的里侧,又拉着她:“那娘也陪我躺会儿。”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撒娇。”钟湘也明白女儿体贴她的心思,便也脱了鞋,靠着床头坐着,和女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尽管有满腹的牵挂,有满肚的话,但谢兰馨毕竟也累了,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钟湘本和她躺在一处说话,听着渐渐地声音低下去,一会儿就听不见了,再一看女儿已经睡着了,不由心底发出一声叹气,看着女儿的睡颜不说话,心里只想着,早知道这么快京中就起了变故,还不如当时打发了女儿跟她哥哥一道儿去江南呢。 可这会儿想再多也无益了,钟湘闭上眼,想着要养一养神,也不知道待会儿还会不会有别的变故,总要留点精神应对。 她在女儿浅浅的呼吸中,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谢兰馨睡着了也不大安稳,乱七八糟地做了许多的梦,不管哪个梦里,总好像有什么追着她,让她不断地跑,不断地跑,等她醒过了,只觉得浑身汗黏黏的,比之前更累了。 她一醒,身边同样没有睡好的钟湘便也跟着醒过来了,母女俩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不过也无心再睡了,看看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想来辰光不早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起来吧。”钟湘说着就先下了床。 “哦。”谢兰馨还不是很清醒,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夫人、小姐醒了?”听到动静,杜鹃便进来,见她们都起来了,便一边叫人去准备洗漱的用具,一边上前来伺候。 谢兰馨看她要服侍自己穿鞋,忙把脚缩了起来,伸手去接她手里的鞋:“我自己来就成了,哪里敢有劳姐姐。” 杜鹃也不强求,便由着她自己动手,自去服侍钟湘梳洗。 谢兰馨母女由着她带着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净了面,又重新梳了头上了妆,人才精神一些。 钟湘便拿出了几个荷包分别打赏她们:“小小心意,你们拿着玩儿吧。”出门在外,她惯常带着各式价值的物件做打赏之用,荷包更是少不了。不过大多都是随身的丫鬟拿着,她手里的也不多,幸而,之前不曾赏人,不然便只有从手上或头上摘点什么下来了,那样就显得礼太厚了。 杜鹃等都谢了赏,又告诉她们:“方才世子妃打发人来说,外头的兵都撤了,让夫人和小姐过会儿一道去说话呢。”不过那时候里头安安静静的,杜鹃料着大概都睡着呢,也没吵醒她们。 谢兰馨便怪不好意思的,钟湘也道:“姑娘方才该叫醒我们才是,叫世子妃等着,多不好。” 杜鹃便忙笑道:“世子妃再三交代了,让夫人和小姐好好休息,不能打扰的,说反正事儿不急,便是明儿说也不迟的。” “世子妃实在太体贴了。”钟湘又客气了几句,便请杜鹃带她们一道去见豫王世子妃。 豫王世子妃此时正忙着呢。 外头的兵撤了,隔壁夷安公主府也安静了,事态似乎要平息了。豫王一面吩咐上下人等别放松警惕,一面就派了人出去打探情况。不一会儿,派去隔壁的人便回来了,说夷安公主府已经只剩下了一些茫然不知所措的下人和乱七八糟的府邸,主客都已不见。打听了一会儿才从几个下人哪儿拼出大致的情形来: 韩太师和羽林军一道儿,把刘丞相和夷安公主都收拾了,刘丞相被韩太师手刃当场,而夷安公主则被活捉,当然,淮阴侯冯进并他的兄弟,自然也逃不脱,据说现在已经带着夷安公主去面见皇上了。至于其他客人,有的各自归家,有的则跟着韩太师去见皇上了。 看样子,韩太师已经完全掌控了情势,大家都松了口气。 豫王府上下顿时便一派轻松。 这时候,便陆续有人登门来拜访,都是各家来接女眷的,他们好不容易脱难,听说老娘、老婆、女儿不见了,都唬了一跳,不过马上就知道了人在豫王府,自然都过来致谢兼领人。他们在夷安公主府收拢了自家的下人,并车马,有的还顺手拿回了之前送出去的礼,尽管下人有死伤的,车马也有损毁的,礼则更是基本上有去无还了。但至少大多数人都还是能带着一两个下人赶着车儿来豫王府。有讲究的自然还要吩咐人回家备一份礼送来;有不讲究的,直接便拿了之前送夷安的礼来送人;当然,也还有只惦记着家人,根本没想到还要备礼这一茬地。 豫王夫妇自然是没兴趣每个都见的,除了要紧的几个,其他的便都安排给几个儿子和媳妇去处理,男人么自然由儿子处理,媳妇则负责把各家的女眷领出来还给各家。 豫王世子妃便是在忙这事。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谢兰馨和钟湘这样,还能勉强睡一会儿,有许多人尽管让她们喝了安神茶休息,也是睡不着,因而一听说兵退了,便马上来求见世子妃,听到自家有人来接,自然更加激动得不行。 豫王世子妃本还以为这些女眷,不知道还要在府中呆多久,便是事态平息了,说不得还要自家派人派车马送她们回去,之前还烦恼了许久,特别是不少人可都还带着尸体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接了,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和着两个妯娌,并管事娘子大丫鬟们一道,把一家家哭哭笑笑地女眷送走。 钟湘带着谢兰馨过来的时候,这些女眷已经送了一小半走,但还有许多人,这儿热热闹闹的,几个王妃都头痛得不行,只是眼下还得强打着精神。这帮人都已经就差这最好一步了,再怎么着,也得撑过去了。 有的女眷倒是干脆,听得自家人来接了,对着王妃们道了谢,便走了,或许把恩记在心里,或许就把这事过去了。 不管怎样,这一类人,至少眼下是叫王府里诸人省心省劲。但更多的人却没有这么干脆。 有的女眷,虽然经受了点惊吓,但总的来说平安,如今男人也平安来接,一家大小经了这样的事儿,还能团聚,自然是高兴万分,对着王妃们谢了又谢,这还算好的。笑眯眯地说声“快回家团聚吧”,就就能打发了,还有些尽管自家死了人了,背地里哭得也凄惨,当面却只抹了泪,红着眼睛对王妃们说声“有劳”说句“对不住”,便听从安排,也不是很费劲。麻烦地是那些受了惊吓的,遭了难的,一直哭哭啼啼个不休,便是家里来人了,也要哭上一阵子命苦,家里没来人的,更是哭着求王妃派人替她找去,闹腾个不止。 谢兰馨见这般忙乱的样子,便悄悄地对钟湘道:“娘,不如我们等等再来,几位王妃都正忙着呢。” 钟湘也想着还是先别添乱了,又见王氏和定远侯夫人都还不在,便准备先去寻她们,到时候一道儿告辞。 只是她一来,颍川王妃就看见了,忙三言两语把身边的一家女眷打发了,便亲自走过来招呼她们母女:“亲家母,阿凝,你们来啦,快这边坐。” 既然被发现了,钟湘便也迎上去说话:“瞧王妃正忙着呢,本还想和阿凝过会儿再来打扰的。” “也是,这边乱乱的。”颍川王妃便带着她们到旁边的小偏厅里坐,和她们小小地抱怨了几句,“大嫂都快累坏了,我看她也是强撑着,二嫂的爆脾气,几次都快忍不住了,我也觉得怪头痛的,正好你们来,就趁机偷个懒了。” 钟湘便道:“我们这些人来,也实在太多麻烦几位王妃了。” “什么话,不都是正赶上吗?要不,谁愿意摊上这样的事儿呢。”颍川王妃叹了口气道,“我们能搭把手,也是积德积福的事儿。” 钟湘也道:“谁说不是呢。” 颍川王妃也知道她们一定和外头的一样心急,便很快就提到了这事:“你们府上没有派人来,倒是宁国府,派了世子过来,说要接你们几家人回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家路上 钟湘和谢兰馨对只有宁国公世子钟子梁来接人倒不觉得奇怪: 谢安歌这会儿还不知道回家了没,基本上不大可能来接她们;宁国公和安远侯,直面了韩太师和刘丞相对上的事儿,不管是为作证,还是他们本身的身份,事情平定后肯定是要去见皇上的;此时的谢家没有男丁,定远侯府除了钟文栩的哥哥、定远侯世子钟子桓外,其他的要么太小要么太不成器,宁国府三房人,除了钟子梁外也只剩下孙辈的钟子栓和钟子杉,那两个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留在家陪着钟母和李氏更好些。 倒是颍川王妃颇为她们怕她们担心,还安慰了她们一通:“你们放心,听说现在外头的事儿已经安定了,府上和宁国公府、定远侯府都平安无事。只有宁国世子来接,想必是因为亲家他们都去了宫里,说不准等你们回去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钟湘便谢了她的安慰,又道:“既然已经有人来接,那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对了,我嫂子她们呢?我去叫她们一声。” “何必着急呢,要回家也不在一时,”颍川王妃忙道:“宁国世子那边也有人招呼着,不会太过怠慢。她们想必太累了,还没醒吧,一会儿醒了自然就有人会来禀报的。便是今儿回不去,大不了多歇一晚上,先打发宁国世子回府便是。” “那多麻烦府上。” 颍川王妃便道:“咱们两家,关系本不一般,如今又亲上做亲,就更亲厚几分,这算什么麻烦?难道说搬得远了,这情谊也疏远了?”说到后面,不由开起了玩笑。 “怎么会?王妃这话说的,可叫人伤心了。”钟湘忙道。 尽管挂念着王氏她们两对母女,钟湘当然也不能自己去催,不过也不想在人家府上过夜,便客气地与颍川王妃说几句闲话,只是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幸而说不了多久,便有丫鬟来通报,说她们过来了,钟湘这才放下心来。 王氏和定远侯夫人带着钟文采和钟文栩过来后,自然也要先来见过几个王妃,不免又耽搁了些时间,外头的钟子梁都等急了,负责招呼他的颍川王世子派了人来问,才各自别过。 从王府后院到前院,要穿过重重庭院,走路太慢,她们便都乘油壁轻车,依旧三个小姑娘坐一处,三个妇人坐一处。 谢兰馨便拉着两个表姐的手道:“今儿回去,咱们都好好休息,等明儿或后儿,再一处说话。”经了这么一次事,大家想必和她一样,有很多话想倾吐,但今儿实在没时间了。 “嗯,今天的事儿,真是,唉!反正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钟文栩也急于倾吐心声。 “反正今儿回去我是准备能睡多久就睡多久了,”钟文采也觉得放松了许多,道,“看明天起来什么时候了,如果早,我就叫人送信给你们啊?” “好啊。”大家都没异议。 到了外院,钟子梁带着人已经在那儿等了,她们下了车,便有之前带出门的丫鬟仆妇围上来,扶着她们换乘了自家的马车,因为大家都准备直接回家,谢兰馨和钟文栩、钟文采便没有同坐一车,各自跟着各自的母亲坐在一处。 临上马车前,谢兰馨看到钟文采看了周围一眼,悄声地问她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顾世子啊?我们这回脱难,可多亏了他呢。” 谢兰馨便不由看向钟子梁,便听他回答道:“顾世子早就回府了,今儿不早了,改日咱们再登门道谢就是。” 第97节 王氏不住地点头:“对,对,真该好好谢谢他,都帮了咱们家不止一次了,说起来,也是个缘分呢。” “大嫂,这些话都回头再说吧,天已经完全黑了,咱们从这回家可还要半个时辰呢。”钟湘打断了她们的话。 一时大家各自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忙忙地往家里去。 谢兰馨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接受两个丫鬟的满心关怀和担忧。 天青和月白两个今日真的被吓到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好好地参加一个宴会,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儿,眼下当着钟湘的面,不好紧赶着问长问短,满肚子的话,也同样只能回去再说,不过看她们那泪眼汪汪的模样,谢兰馨便已经能充分体会到她们的焦急和担忧了。 天青和月白她们这片儿,因为呆的都是各家的丫鬟、仆妇,不在那些人的重点关注范围内,只是被控制着不能随意走动,不过,这在平日里,她们这些跟随主人来,却没贴身伺候的,也差不多是如此,大家都习惯了,安之若素的在各自休息的地方呆着,最多也不过寻相熟的别家的那些下人说说话,像天青这样,有时还能遇上几个公主府的旧时。 但他们呆的是外院,离最外面的围墙处,也不是很远,因而外头羽林军攻击公主府的时候,便也很快就发觉不对了,顿时,这儿就乱了套。 天青和月白第一时间就准备和府上的其他仆从一道到里头去寻主人,但哪里脱得开身,先是公主府的仆从不让,好不容易在群情激愤之下,赶跑了他们,一身盔甲,杀气腾腾的羽林军兵士又将她们这些人都拉下了,说未分辨清楚忠奸,不让她们与主子回合。 天青月白便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他们一家家地被叫过去问话,问完了,又由各家的主子来领人,等了又等,等到的却是宁国公世子,可把她们吓坏了,还以为谢兰馨她们都出事了呢。 现在看夫人小姐都安然无恙,真觉得是老天爷保佑了。 谢兰馨这会儿也无心说话,朝她们笑笑,做安抚后,便疲惫地依靠着娘,在车子地轻微颠簸中,渐渐打起了瞌睡。 这时候戌时初刻刚过,天已经完全黑了,再过一会儿便是平日宵禁的十分了,要是往日,这会儿街上除了一些因为特殊原因晚了而赶着回家的行人,已经基本安静下来了,但这日却还有连绵不断的车马在奔驰向各方,显得十分热闹。 在这样的热闹又有几分安谧的情形下,一些声响,便很容易被忽略了,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幸而,钟子梁十分谨慎。 今天发生的事,尽管看起来好像被压下去了,但钟子梁去豫王府接人的时候,除了把公主府收拢的下人中,并未受伤的带上以外,还让那些先行一步回府的受伤仆从,告诉家里人,叫了一队护卫过来,毕竟虽然主谋被捉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一些虾兵蟹将跟着作乱呢,甚至一些地痞无赖趁机做点什么,也可能造成危害。 回家的一路上,他也像行军先派出斥候一样,先派人在前头探路,自己则和护卫仆从把女眷们紧紧地护住,慢慢前行。 他的谨慎,让他没有一头就栽进发生在皇宫前的那场混乱里——前去探路的两个护卫中的一个,浑身是血的跑回来报告: “世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叛军正在攻打皇宫!” “怎么回事?造反的人不是都抓起来了吗?”钟子梁大惊,忙问他,但那护卫已经支撑不住倒下了。 豫王府所在的承福坊就在皇城边上,从王府,到皇城的正门,并不算很远,他们又已经走了一会儿了,都已经在皇城的城墙边了。 钟子梁都可以听到那喊杀声了。 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管现在是叛军占上风还是皇上那头占上风,往前走只能是死路一条,那样两军交战的场面,明枪暗箭,怎么能够护好自己和家人脱身。 钟子梁马上就做出了决断,他让两个比较机敏,身手也不错的小厮留下打探消息,便带上报信的护卫的尸体,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快马加鞭往回赶,眼下,还是回豫王府更安全些,当然,为防万一,他还是先派了人先行一步探路。 “你们一定要小心!”钟子梁再三叮嘱这几个脱离大部队的护卫,又吩咐剩下的护卫和仆从行动起来,一部分护着马车在前,一部分则跟着自己殿后,“我和几位夫人、小姐的性命就交给列位了!” “定不负世子所托。”护卫和仆从们答应一声,便立刻实行他的命令。 谢兰馨本来都要睡着了,却被突然加快了速度的马车给颠簸醒了,不由迷迷糊糊地问钟湘:“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钟湘已经听钟子梁派人来告知的人说明了情况,当下也不瞒着谢兰馨,就告诉了她。 谢兰馨一下子就慎重起来,坐直了身子,并想通过车窗看一下外头的情形。 钟湘也不拦她,自己也试图看清外头的情形。 然而漆黑的夜色,飞速奔跑而颠簸马车,让她们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直跟着的刀剑声。 “他们一直追着我们跑!”谢兰馨担忧地道,“也不知道人多不多。” 根据之前听娘所说的情况,一定是大表哥派出去的人叫人注意到了,才会有人追过,谢兰馨现在只能希望,那边的情形还在胶着,叛军分不开身,来追赶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人。 钟湘怜惜地安慰她:“阿凝,你别担心,有娘在呢,娘会保护你的!” “嗯,我也会保护好娘的!”谢兰馨把之前娘给的匕首,再一次握紧了。 钟湘不由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旁边的天青和月白,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回,跟小姐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小姐。 坏消息总是接踵而来的,后头的追兵还没解决,前面探路的人也回来了:豫王府同样不能去了,那儿也被围上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生变故 这般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钟子梁也是第一次遇上,但眼下已经不容许他细细思量,只能稍作思考,就当机立断地道:“继续往前,我们从承福桥过河,绕长夏街,经仁善街回府!” 承福桥处在大长公主府和豫王府交界之处,离豫王府正门不足一箭直遥,眼下豫王府已经再度被围困,从承福桥过显然已经十分危险了,可是,不从这儿过,便只能再掉头,从皇宫前的天津桥过,那边同样情况莫测,再加上往返奔波,更容易出事,还不如冒险从近在咫尺的承福桥过了。 对于钟子梁的意见,钟湘等几个做长辈的,都没意见,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了,本来殿后的钟子梁又调了几个人到前头,以备待会儿的冲锋。 会武艺的定远侯夫人和她的随身侍婢已经趁刚才短暂的停留之时,换骑了马,准备和护卫们一起作战,而钟湘则把车子前面的帘子掀起,全神贯注地关注外头的情况,她不善武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在车上不去添乱比较好。 谢兰馨和几个丫鬟一起,都用手牢牢地抓着车窗或车上什么固定的地方,免得被飞驰而颠簸的车子甩出去,一面也不住地张望外头的情势。 她们这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承福桥头,同时马上就引起了围困豫王府的兵士的注意,有人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快报上名来,以免误伤!” 既然是兵围豫王府的,必是反贼无疑,这边有人回应:“和你们这些逆贼有什么话可说的,把路让开!”说着,护卫和家丁们就一起护着马车冲了过去! 承福桥头并没有人刻意把守,但毕竟离豫王府太近,那些兵士马上就冲过来阻拦:“我等奉命捉拿反贼,此处暂不得通行!快快下马!” “所谓贼喊捉贼,就是你们了!”这边的护卫们,手底功夫不弱,嘴皮子也不差,“我们府上世代忠良,满门忠烈,今日就先解决你们这些反贼,再行回府!”话虽这么说,当还是努力地要开出路来,好叫几位夫人小姐能回府。 “既然说是忠良之臣,何以过了宵禁还在街上乱闯?”有一个参将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道,“按律当收监问罪!” “当真可笑!皇上尚有口谕,今日宵禁往后延迟一更,竟有人以此作难!” 钟子梁此时已经解决了后头的追兵,大约是那边的情势派不出更多的人来,最后这几人解决后,并没有新的追兵出现,钟子梁留了几个殿后,以防万一,其余人就都调到了前头来了,自己自然也来到前头。 他一出现,自然就有人认出他来了,告诉了那位参将,那参将便行礼笑道:“原来是宁国公世子,失礼了失礼了,世子怎不在府中休息,带了这么多人,来此作甚?” 钟子梁见他故意装作不知,拖延时间,当下便道:“我奉家中长辈回府,如今时辰不早,长辈们亦已困倦,就不和将军多言了,先行告辞了。”说着就示意车夫趁此时机赶紧赶了车子走。 “诶,莫急莫急。”那边参将忙让人把路堵着,又做出十分不好意思地神情来,“世子啊,不是我不肯让路,不过,今日有人作乱,又有叛贼逃脱,下官奉命在此守卫,有人经过,总要盘问一二!” “这位将军的意思就是把我们当作叛逆喽?” “不敢不敢,不过还请马车中的列位下车让我们瞧上一瞧,看看有没有叛逆在其中!” “马车中是女眷,那容尔等冒犯!”钟子梁当即勃然大怒,吩咐众人:“你们还等什么?还不与我冲!” 众人答应一声,一部分护卫就往豫王府方向压过去,另一部分护卫则冲上承福桥,想把那些堵在桥上的兵士打退。 宁国府的护卫都是骑着马的,而那些兵士却大多是步行,这样冲过去,便有不少人担心被马踏死,而不由自主地后退。 参将便大喝:“砍马蹄!砍马蹄!” 可是马蹄又岂是想砍就能砍的,不少人没砍倒马蹄,反而被马踢飞或者踏上。 驾车的车夫也不甘示弱,见缝插针地就趁这机会赶车,反正今儿只要马车上的人安全就是了,不怕车子撞了谁,尽可放大了胆子。 谢兰馨正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便听她这辆车子的车夫叫道:“夫人,小姐,坐稳了!”刚下意识地抓紧车窗,便见那车夫狠狠地挥了一鞭下去,马儿拉着车子飞快地跑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与后头的天青撞在了一处。 钟湘当下就转过头问她:“阿凝,你没事吧?”她坐在门边,一手抓着门框,人也随着车子不停地颠簸,随时都可能被甩出去。 “娘,你别担心,我好着呢。”尽管谢兰馨和天青都撞痛了,但这会儿,连叫声“哎哟”都无暇,谢兰馨尽可能地坐好,抓紧车窗,尽力自己照顾好自己,不叫娘担心。 那边的参将哪能叫她们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过去,加派了人手来追赶阻挠,可豫王府里头的人发现他对付旁人去了,尽管这时还不知道对付的是钟谢两家的人,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理论,怎么也不能叫他专心对敌,自然趁机在背后放冷箭。 参将在这两面夹击下,腹背受敌,不免头痛,一时恼将上来,顾不得其他,便喝令:“放箭!射马!” “你们敢!”钟子梁怒喝! 参将却狞笑道:“世子爷,对不住了,你们一定得给我留下,要么我‘请’你们留下,要么你们‘自愿’留下!” “做梦!”钟子梁当下便拍马朝参将冲去,想要先拿了他在手里。 尽管钟子梁近在咫尺,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他来个万箭穿心,但参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改变“射马”的命令,只让人尽量把人留下来。他不知怎的,还是没敢做太绝。 但他的这个命令,还是给谢兰馨她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谢兰馨此时已经完全顾及不到别人怎么样了,不知道在前头的鸿舅母和钟文栩的情况,也不知道在后头的大舅母和钟文采的情形,更不知道与那参将对上的大表哥钟子梁如何了,她这会儿全身心都只关注得到自己所乘坐的这辆马车。 不远处的射来的箭不断地落在车上,发出咄咄地声音,有好几次都险些从车窗里进来,有一次,一支箭就擦着谢兰馨紧抓车窗的手,钉在窗棂上,天青几乎都要惊叫出声。 但谢兰馨完全顾及不到自己,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车门口出的钟湘,担心她受伤,而钟湘则一时看着前头,一时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看女儿,同样是忧心不已。 马车惊险地将将驶过承福桥,将要转到长夏街,等转进长夏街,那和对岸的箭就鞭长莫及了。谢兰馨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又有几支箭破空而来,接着便见前头的车夫突然身子倒向一边——他已然中箭! 没人驾驶的马车顺着惯性继续在箭雨中往前狂奔,钟湘当心马车失控,便勉力试图去拉驾车的马缰绳,但马车颠簸,她那里操控得了,反而自己几次险些掉下去。 “娘!小心!”谢兰馨看钟湘在颠簸中差点被甩出去,忙伸手去拉,自己没抓好,被甩到了车子的最里头。天青和月白,忙一个去拉钟湘,一个去扶谢兰馨。 这时,只听马儿长嘶一声,声带悲鸣,车子更加颠簸了。谢兰馨刚刚爬起来,便又倒了回去,她顾不得自己,看向钟湘,却见钟湘和天青都已不在车上。 “娘!娘!”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这剧烈的颠簸中爬了起来,扒到窗棂上,往车后看,却只见来路的路边,依稀的两道身影,从地上爬起来,叫嚷什么,想要追过来,可马车跑得太快,风声、马蹄声、车辘声把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其中,叫谢兰馨根本就听不清什么。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唯一还伴着谢兰馨留在这已然失控的马车上的月白害怕地问。 谢兰馨紧紧地抓着车子,看向前面的马儿,她发现拉车的两匹马中,其中一匹马刚才中了箭,这大概就是马儿突然发狂的原因。现在,就凭她和月白两个,根本不能控制这辆马车,只能听任它沿着河岸边狂奔。幸好,这时候已快到二更时分,一路上并无他人,道路又宽阔,暂时还没出事。 但这马车毕竟无人驾驭,马又受了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马儿倒地,到时说不定就会车毁人亡。 谢兰馨便对月白道:“待会儿我们瞧准时机跳车!”说着谢兰馨便把身子往前移了移。 “跳车,这么快的马车,如何跳?”月白的心都快被马车颠出来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情况下,如果马儿一直跑到力竭都没事,咱们自然就不必跳车了,等着车子停下来就好了,但万一半途车子有倾翻的趋势,我们就要趁车子没倒之前逃出去。” “小姐,你看车子现在是不是要倒了?”月白紧盯着前头的马儿,便见中箭的那匹马儿突然跪倒在地,而另一匹则继续往前奔,车子越发不稳了。 “就趁现在,跳!”谢兰馨忙叫月白跳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失控 月白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跳得不够远,还差点儿被马车碾过去,谢兰馨则好一点儿,但同样都是摔倒在地上,只觉得痛得厉害。 “小姐,你没事吧?”月白从地上爬起来,不管自己身上疼痛就忙过来扶谢兰馨,只是站起来才觉得一只脚痛得厉害,走起来便一拐一拐的。 谢兰馨正挣扎着爬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点,见月白来扶,就伸出手,借了她一臂之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道:“我没事,你怎么样?”尽管有些地方摔痛了,但并不影响她的行动,这也算十分幸运了。 “奴婢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脚好像有点扭到了。” 谢兰馨忙问:“脚扭到了?要不要紧?”说着就看向月白的脚,不过这样看去,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这儿又不方便脱下来细看。 “不要紧的,我能走的,”月白忙道,“另一只脚一点事儿没有呢,就是可能走不快。”说着便不由四顾:“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了?离府上还有多远。” 要是还很远的话,就只能叫小姐先走了,自己不能拖后腿。只是,小姐一人的话,好像也不大安全呢。也不知道夫人她们有没有追上来。月白烦恼地想着。 第98节 不用月白问,谢兰馨已经在四处打量周边地环境,当然,因为夜色的缘故,视线并不清楚,且谢兰馨出门,也甚少在这条路上行,一时之间却看不出什么来。谢兰馨便看向对岸,洛河宽广,在夜色中,河对岸建筑就更显得渺远不清。 但那遥遥的星星火光,却已经给了谢兰馨足够的提示。她估摸了一下奔马跑的时间,大致地估算了一下路程,便有了答案:“月白,我们这会儿大概在皇宫对面的位置,离府里只差三个坊的距离了。” “那也不算很远啦。”月白笑道,“那小姐,我们赶紧回家吧。” “嗯,我扶着你吧。”谢兰馨看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忙伸手去扶她,心中不免有几分担心:三个坊的距离,如果是乘车,大约只要半刻钟,但这样走过去,只怕至少要半个时辰。 看看不见多少月光的夜色,再看看自己和月白两个女子,谢兰馨心中难免要浮上几分不安来。 回头看来路,并不见人追来;抬头看前方,也看不清前路,两人慢慢地走在这黑黝黝的大路上,走得心惊胆颤。 “小姐,一会儿如果遇上什么事儿,您就别管我了,撒腿就跑,回府上叫人来救奴婢就好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月白不免多想,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 谢兰馨便轻斥道:“瞎说什么呢?乌鸦嘴!你也不想想,真遇上事儿,就我一个,跑得掉吗?别想那么多啦,专心走路要紧。” “小姐!”月白诺诺不能言。 “咦,这不是我们的车子吗?”走不了多远,谢兰馨就看到几步外,一架车子倒在路边,因为夜色,她们直到走到跟前了才看到它,“可能我们跳下车后,它也没跑几步就倒了。”毕竟一匹马倒了,另一匹马又怎么拖着一匹死马一辆车奔跑呢。 谢兰馨可惜地看了一下这辆车子,要是它还能走,说不定自己还能尝试着驾这车子回府呢,现在却只能依靠两条腿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却见旁边的一匹马动了动,低低地嘶鸣了一声。 对了,另一匹马可还活着呢。 谢兰馨心中一喜,忙叫月白:“你先在这等会儿!” “小姐,你要做什么?”月白惊讶地看谢兰馨爬上车辕,“小姐,小心啊。”要不是她脚步方便,怎么也不能让小姐这么爬上爬下的。 谢兰馨爬上车辕,就努力要把马儿从车子上解下来,一边解一边低声安慰那马儿:“马儿啊马儿,你可要乖乖的哦,千万别动来动去,我马上就能救你出来了。” 那匹马倒在哪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谢兰馨的话,没有挣扎的意思。 谢兰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匹马解脱出来,有的地方绳子结得太好,她还不得不用匕首把它割断。 一切都弄好后,谢兰馨走到马儿的身边,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头:“马儿,马儿,你快起来吧,带我们回家可好?” 马儿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朝着谢兰馨低低地叫了一声。 谢兰馨欢喜地看着这马似乎还精神的样子,便叫月白:“月白,快来,我们骑马回去。” 月白方才也有努力帮忙,此时却看着这马儿为难地道:“可是小姐,没有马鞍,怎么骑啊?” “没有马鞍怎吗就不能骑了呢,只是不舒服而已,反正也没多少路,忍一忍,回到府里就好了。”谢兰馨也没有骑过无马鞍的马,不过她听说过,战场上,或者什么混乱的时候,有马能骑就不错了,哪管有鞍无鞍呢。 “但是,怎么上去呢?奴婢可上不去。”月白看着高高大大的马,十分为难。 谢兰馨曾经也有这样为难的时候,不过后来她已经能非常熟练地踩着马镫上马了,但这会儿既然没马鞍,自然也没有马镫,就这样是上不了马的,谢兰馨可不会武功。 想了想,有了!谢兰馨牵着马回到车子旁,哄着马儿站在车子便,马腹正在车辕处,谢兰馨就先爬上车辕,再从车辕处上了马,然后一手拉紧缰绳,一手伸给月白:“快上来!” 月白见此,便忍着脚痛,也如谢兰馨一样,先爬上车辕,然后再借着谢兰馨的手,上了马。 “抱紧我!”谢兰馨一面说,一面便拉了拉缰绳,喝一声,“驾!” 马儿不紧不慢地跑了起来。 谢兰馨放松了许多:“我们回家喽!”有马儿,很快就能到家了,到时候,娘如果还没回来,自己也能叫上家里人去迎接,对了,也该去外祖母家看看,通知他们一下情势的变化。 谢兰馨一面想着这些事儿,一面骑着马往前。 行出不远,谢兰馨再次听到了嘈杂地喊杀喊喊打声,在那些人手里火把的映照下,谢兰馨看到两伙人正在前头的天津桥上杀过来杀过去。 “小姐,这可怎么办?”月白惊惧地道,“我们还是往回走吧。” 可是不等谢兰馨她们调转马头,她们的踪影就被人发现了: “什么人!” “快抓住他!” “别让人跑了!” 各种喊叫声想起来,便有几个骑马地赶了过来。 谢兰馨一咬牙,便闭着眼睛往前冲:“月白,一定要抱紧了!”这时候掉头已经无济于事了,还不如往前,说不定还能冲回家。 “马儿马儿,跑快点啊,一切都拜托你啦。”谢兰馨轻声地嘀咕。 “嘿,原来是两个娘们!”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呢!” 谢兰馨没能径直地往前冲,前方有人把路堵得死死的,还有人逼近了她。她不理会那些人的调笑之语,只拼命地想要从他们围困中脱围,前方不行,左边,左边有人,那就右边,在这左冲右突中,她完全忘了方向这回事了,而马儿也是哪儿有空就往哪儿跑。 若不是这儿正处在双方交战之时,另一方看他们要捉拿谢兰馨,不管她是谁,就先来救援了,纠缠住对手,让谢兰馨的压力大减,谢兰馨是绝对无法突出重围的。 那时候的场面实在太混乱了,谢兰馨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能一味地往前冲,往前逃,心心念念地要跑回家去,却不知道自己在夹裹中,已经错了方向,过了桥,陷入了更多的人里头。 混战中,有人一□□了过来。 “小姐小心!”月白忙松开紧抱着谢兰馨的手,把谢兰馨往旁边一推,而谢兰馨也正往往旁边一躲,本来就骑得不稳当的谢兰馨,这么一来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小姐!”月白伸手拉都拉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谢兰馨摔到地上,而身下的马儿却又不受控制地往前跑去。 谢兰馨只觉得脑袋一痛,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谢兰馨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听到的还是兵刃相接的声音,鼻子里面扑鼻的是血腥味,谢兰馨甚至都不清楚今夕何夕了。 “喂,你没事吧?”有人把谢兰馨扶了起来,叫她,“还能走不?能走就快跑吧!” “怎么了?”谢兰馨有些糊涂地问。她的头有些儿痛,身上更是到处都痛,一时还没明白这会儿的处境。 “我们完蛋了,再不跑,来不及了。你不跑?我可跑了。”扶了谢兰馨一把的那个人说着,就跑走了。 后面许多人都和他一样逃跑。 已经浑浑噩噩的谢兰馨也下意识地跟着跑起来,就在莫名其妙中被夹裹在这群败逃的人群中,随波逐流地往前跑。 这会儿,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是一个女孩子。 这时候的谢兰馨实在是太狼狈了,头发完全已经散了,衣服也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形状,破破烂烂的,又是在这夜色中,为了更好地逃跑,他们把火把都丢了,只凭着云层中微弱的一点月光,顺着人流往前狂奔。 这时候,大约极少有人想过目的地是哪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 奔逃 谢兰馨在奔跑中,逐渐的清醒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跟着跑的呀,趁着混乱,先找个地儿躲一会儿不就好了吗?真是糊涂啊! 不断有人从谢兰馨身边超过去,又不断有人渐渐落下来,这些人,有的大概和谢兰馨之前一样,什么也顾不上想,只埋头狂奔;有的却清醒自己眼下的处境,或呼朋唤友地努力和熟悉的人凑在一起,或骂骂咧咧地叫个不停:有骂长官无能的,有骂战友拖后腿的,有骂自己倒霉的,还有骂老天爷不长眼,甚至还有人哭家人朋友的。 谢兰馨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话,也让她对局面有些儿了解:刚才皇宫前是左右千牛卫和左右金吾卫在作战。 千牛卫两卫的大将军都是被刘丞相他们那一番的,为了今日之事,也谋划了不少,参与得很深,刘丞相和夷安一旦事败,他们自然也没好下场,因而自然十分卖命。而金吾卫却是忠于皇上的,他们担当着京中治安,今日谋逆之事发生,他们事前不知情,无防备,已经失职,眼下正是将功补过的时候,且一旦被攻破宫门,他们这些人也难逃一死,又有哪个敢不尽力。双方人数相当,兵力相当,可谓势均力敌,一直相持不下。 不过,毕竟皇帝不曾失德,而夷安、刘丞相又都已经被押解进宫,金吾卫这边不断有援兵到来,而千牛卫显然没了后援,溃败也就可想而知了。更何况,有不少兵士只是听命于长官指挥,并不是有心谋反,尽管上头说是奉命带着他们捉拿叛逆,但在金吾卫那些熟悉不熟悉的兵士们不停地呼喝中,不免也起了疑心。 谢兰馨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混到了叛军的溃兵中,一脸的苦笑,不知道该说自己倒霉呢,还是该庆幸自己居然保住了命。期间,谢兰馨还听到了顾谨的名字,尽管只是一句话:“那个顾世子真是勇猛啊!” 原来顾世子那会儿也在,谢兰馨当下就想回头去求援,可是在这如野牛狂奔一般地人群中,她这么娇小的一个身躯,又怎么能逆流而行呢?不管怎样,这会儿已经身不由己了,只能随波逐流地跟着往前,往前,一直跑出了城。 出了城,又跑出去一段路,谢兰馨听前面远处有人挥舞着小旗子在呼喝着什么,似乎是试图收拢队伍,但显然的,大家对于前路有不同的看法,许多人并没有听从指挥,而是四散而逃,谢兰馨一是跑不动了,二也是不能再继续往前跟了,便趁着这会儿人都四散,没法控制的时候,悄悄地寻了个方向离开。 城郊有许多的树木,加上四散逃跑的人又多,谢兰馨的举动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顺顺利利地跑到了一个林子里。 远离了人群,谢兰馨才放松了一点,倚着棵大树坐了下来,发起了愁。 她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想来,也差不多子时了吧,她这会儿是又累又饿,而坐下来的时候,困意也不由袭上来,本来顺利的话,她早应该躺在自家舒舒服服的拔步床上进入梦乡,而不是孤身一人呆在这荒郊野外。 再怎么倦,她也不能在这林子里睡着。 谢兰馨略歇了歇,就强迫自己站了起来,观察周边的环境,好想个比较实际的对策。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混乱的局势,虽然许多事现在还记不清理不清,但把从头梳理了一遍后,还是让自己思路清楚了很多。 方才,她是在皇宫正对着的天津桥那儿卷入了战场,然后又随着溃败的一方逃出了城,如此算来,出的定是西城门,那么自己要回去自然得往东。 只是在黑夜中辨别方向却不是那么容易。 谢兰馨也只能大致地估摸一下方向,然后往回走。 她走得十分的小心,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耳朵仔细地听着四周的动静,眼睛不住地四处张望,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紧张。 这时候,谢兰馨多希望身边有个人啊。想着那时候,和钟文采逃出来,还嫌她拖后腿呢,可现在,哪怕有个拖后腿的也是个伴啊。 她不免又想起顾谨来。 眼下的情形,和去年元宵仓皇逃命的景象多么仿佛,可现在还有没有个顾谨再来救她呢?也不知道之前那会儿顾谨有没有留意到她,想来那么混乱的情势下,自己和月白那么渺小的两个人,又怎么会被认注意到呢? 尽管这么想,她还是企盼地望望前方。 可前方却只有一片清冷的月色下黑魆魆的林子。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么深更半夜的行走在林子里,早自己把自己吓死了,谢兰馨其实也不是不害怕,但她总是能在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能鼓励自己坚持下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谢兰馨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自己刚才进入林子,只是想脱身,并没有太深入,树木并不繁盛,西边如此,东边也应该如此才是,怎么越走越觉得前面丛林密布,前行无路了呢? 难道走错方向了? 不应该啊,自己虽然不是沿着来的路走,但大致的方向是一致的啊。 谢兰馨现在进退两难了。 如果真的走错了,自己这会儿又在哪儿了呢?又该怎么走了呢?回头吗?可是万一又走偏了方向,回不到原地呢? 黑夜实在太影响判断了。 留在这儿也不行啊。 自己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其他的零零碎碎,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尽管城西郊林没有什么虎狼,但并不意味着这儿就是安全的,而她这会儿,连火折子都没有,想要点个火都不行,又怎么在林子里过夜? 谢兰馨抬头看夜空,可今夜的夜空一直层云密布,月光朦胧,星子更是隐约,谢兰馨认得的星星本就不多,最能指辨方向的北斗七星,今夜她根本就找不到。 怎么办? 谢兰馨正犹豫间,便又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顿时便蹲下身,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动静。 也不知道来的人是敌是友。 谢兰馨又是企盼又是担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冒险出去。 第99节 马蹄声一直没有接近,反而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谢兰馨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这一定是自己离开大路太远的原因,刚才听见隐约马蹄声的时候,已经是那队人马离自己最近的时候了。这般判断的话,自己的确走错方向了,已经偏离大路有不短的距离了。 得回到大路边,这样有人来搜救,自己也能尽快被救,如果没人来,大路边总比深林里要安全,反正在夜里,稍微找点遮挡,不发出声音,就不怕被人发现行踪。 这样想着,谢兰馨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披荆斩棘地往外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想象中应该出现的大路始终没有出现,林子却越发茂密,谢兰馨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走错了方向。 她不免有些沮丧。 这时候的她已经十分疲惫了,走路已经靠一步一步地挪了,再往前行,谢兰馨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四肢着地靠爬的了。 谢兰馨不得不抚着肚子,捶着腿靠着棵树坐了下来。 先歇歇吧,歇会儿有点力气了,我就爬到树上去,将就着过了这一夜,养足了力气,明天再去找路。自己可不是路痴,找不到路全是因为光线太暗,太没法分辨方向的缘故。等到了明天,视线清晰,自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的。 嗯,对了,西郊还有自家的别庄呢,明天可以就近先到别庄里吃点东西,让别庄里的人送自己回去。 好饿啊。 好累。 渐渐地,谢兰馨的眼睛闭上了。 迷迷糊糊间,谢兰馨看到了满桌子的菜,小鸡炖蘑菇,排骨冬瓜汤,松鼠桂鱼,粉蒸小排,虾仁豆腐…… 谢兰馨正伸出筷子去夹,突然顾谨跳出来打掉她的筷子:“不许吃!” 谢兰馨醒了过来,却是一阵风过,树叶落了下来。 谢兰馨不由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觉得越发饿了。 唉,为什么是梦呢?她好想吃啊?顾世子也真是的,就不能让自己先吃点再打断么? 谢兰馨拍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林子中并不是寂静无声的,除了风过树梢哗哗的叶子作响,还有夏虫的低语,夜鸟的惊啼,隐隐地,还有不知什么动物的嚎叫。 谢兰馨抬头看了看树,刚才居然睡着了,还好没被什么东西叼了去。不行,还是得爬到树上去,好歹安全一点点。 她努力地想站起身,却四肢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着什么,“阿凝!阿凝!”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会 谢兰馨想要张口回应,却又迟疑了一下:万一不是呢? 声音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清晰了:“谢家妹妹!谢阿凝!” 是顾世子! “我在这儿!”谢兰馨忙应了一声!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却只看到远处隐约的一点火光。 可是,声音出口,却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响亮,顾谨依然在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四处搜寻。 谢兰馨听声音有远去的意思,忙清了清嗓子,鼓足了劲大喊:“顾世子!我在这儿!” “谢家妹妹,是你吗?你在哪儿?”顾谨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在这呢!”谢兰馨一边应着,一边想着如何引起顾谨的注意。 可这密林中,黑成一片,自己又没法点火,如何才能叫人注意到自己呢? 她突然想起了手里的匕首,虽然月光熹微,但也许也能有点儿用呢?这样想着,谢兰馨一边努力大声回应着顾谨,一边拔出手里的匕首不断地挥舞,试图用刀刃的反光来引人注意。 “终于找到你了!”不知道是什么起了效用,过了一会儿,一手举着火把的顾谨出现在了谢兰馨面前。 “顾世子!”谢兰馨看到火光下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热泪盈眶,也不知怎么地,就冲过去抱住了他,说了一句,“我等你好久了。”声音十分委屈。 顾谨丝毫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十分自然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揽住了她,惭愧地回答道:“对不住,我来晚了。” 谢兰馨抱着他,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今夜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这一整日,她几乎都是精神紧绷着,在公主府时焦躁惶恐小心翼翼自不必说;好容易脱身,在豫王府心悬亲人,也不过是暂得一时安宁;接着马上便是长街上紧张激烈的追逐奔逃,还眼睁睁地看着娘跌落马车;好不容易从失控的马车上安全下来,又卷入了宫门前的叛乱中,身不由己地随着叛贼逃出了京城,却又迷路在黑夜密林中,一人独行了也不知多久,便是谢兰馨平日再胆大坚强,在此日这般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也不免情绪失控。 顾谨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格外温柔地安慰她:“别怕,别担心,我在呢。” 谢兰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多的泪水,顾谨越是温柔,她的眼泪流得越多,自己明明不是爱哭的人啊,可这会儿眼泪却像控制不住了似的不住地流淌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谢兰馨才惊醒过来,觉得自己眼下的行为十分不妥,忙退了开来。 顾谨怀中一空,心中也不由一空,但见谢兰馨低着头,用衣袖去抹眼泪,忙从袖中抽出一块手绢来递过去,又见她害羞,就开玩笑地道:“擦擦吧。这老天爷也是应景,见你哭得伤心,它也跟着哭了,不过你哭倒不要紧,顶多是我的前襟湿了,这老天爷哭了,咱们全身都要湿了。”说着四处张望,“看样子,咱们得尽快找个地方躲躲雨呢。” 谢兰馨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顾世子,对不起,连累到你了。”她这会儿又羞又愧,十分懊恼,自己怎么就失态成那样了呢。 顾谨一边护着快火把一边道:“谢世妹不必放在心上,今儿的事我明儿也就忘了。”见谢兰馨情绪恢复,他便显得客气有礼了几分,称呼上也换了回来。他不想让谢兰馨尴尬着,便转移了话题:“对了,这儿似乎有些眼熟呢,你跟我来。” 谢兰馨眼下完全没有主张,他这般说了,便只跟从。 行了不多远,谢兰馨便见前头隐隐有看到一处岩壁,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快跟上,我们就在前面那个山洞出暂且避一避风雨。”顾谨又要护着火把照路,有时还还要开一开路,没办法拉着谢兰馨,只能叮嘱她小心,鼓励她再坚持一会儿。 谢兰馨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但眼下,还是咬紧了牙关,努力跟上顾谨的脚步:“顾世子放心,我会跟牢的。”不管怎样,总得尽量不要拖后腿。 等爬到山洞里的时候,谢兰馨便全身无力毫无形象地靠着石壁瘫坐在地上,看着顾谨拿着火把四处熏着,又动手收拢了地上的一些枯枝败叶,在谢兰馨面前点起一个小火堆来。 谢兰馨试图站起来帮忙,顾谨却知道她此时定是累得不行了,并不让她动:“我来就行了,你坐着歇歇吧,给自己揉揉肩,捶捶腿,放松一下。” “那就有劳顾世子了。”谢兰馨觉得自己精疲力尽,勉强地用手脚稍稍地把周围的枯枝败叶拢了拢就放弃了,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时候就显出了一些无能为力。 顾谨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谢世妹实在不必客气。”说着继续用火把照着,在山洞这儿收拢柴火,又仔细检查可有什么危险。 “对了,顾世子怎么会到这儿来,不是听说你在宫门前守卫吗?”谢兰馨看着顾谨忙碌地身影,有些不自在,便找了个话题来问。 “你看到我了?可惜我那会儿却没有留意到你,还是你的丫鬟在哪儿哭说你不见了,我才知道。”顾谨有些惭愧地道,“不然又怎么能叫你被叛军挟裹着出城。” 谢兰馨又惊又喜:“你是说月白吗?她没是吧?其实我并没有看见你,是在路上听到有人说你勇猛,斩杀了他们许多人,才知道你那会儿也在场。” 顾谨听说谢兰馨没看见他,便有几分失落,不过听到后面的话,又欢喜起来:“是吗,他们居然也有人夸我?不骂我是恶魔么?”又告诉谢兰馨:“你那个叫月白的丫鬟受了点轻伤,不过没什么大碍。”说着又看着谢兰馨笑道:“说起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家丫鬟哭起来简直就是孟姜女,可以哭倒长城了。” 谢兰馨听顾谨提到了刚才的哭泣,又羞又恼:“我也不过是一时失态,月白也不过是太过担心我罢了。” 顾谨看她在火光映照下羞红的脸颊,又看到她脸上泪痕犹在,颇有些楚楚可怜之态,不由声音柔和了几分:“我不过玩笑一句,妹妹千万别恼。” “我谢世子救命之恩还来不及呢,又岂敢恼。”谢兰馨转头看向外面,“也不知道这雨何时才能停,几时才能回家。”也不知道家中爹娘可都无恙? “还说不曾恼呢。”顾谨已经把山洞近处都收罗了一遍,又到外头放了个信号,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一会儿他们寻过来,咱们便走,看这雨,也不会下很大,到时候你裹上披风,也就差不多能挡一挡雨,不怕受寒了。” “嗯。”谢兰馨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顾谨,那一点儿小别扭一下子就消失了,“对了,顾世子,京中现如今情形如何?我们几家可都还好吗?” “你不必担心,都好着呢。若是不好,我也不能来寻你。”顾谨忙安慰她,又细细地跟她说起京中的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前因 却说顾谨把谢兰馨等人送到豫王府,又去拜见了豫王等人,略说了一番他所知道的在夷安公主府发生的诸事,便向豫王辞别。豫王也和知道他记挂靖平王等人,也不挽留,便让他离开了。那时候,豫王府之围还只是呈溃散之势,尚没尽解,顾谨出府,也可说是一路杀出去的。 回到靖平王府,却见府门前如往日一般,门可罗雀,十分清净,便知道这会儿那些人还顾不上素来清静无为的靖平王府,便放心了许多。 问了下人祖父的所在,顾谨便去寻祖父顾守业,到了那儿却见吴王、安郡王都在。 吴王见了他便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还当你陷在夷安那里了呢。” 顾谨便抱怨了:“舅舅既然当我陷在那儿了,怎么也不叫人救我一救?” “嘿,你陷在那儿难道不得怪自己无能么?”吴王笑道,“或者,该说你重情重义?” “这么说,夷安长公主府那边的事儿,祖父、舅舅都已经知道了?”顾谨尽管知道吴王消息灵通,但不免也常为他消息之灵通而吃惊。 “是啊,若是等你英雄救美完了再来报信,真是黄花菜都凉了。”吴王说着,看顾谨尴尬的样子,对顾守业道,“舅舅,看来你的孙媳妇是有着落了。” 顾守业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笑道:“这也不错,等这事儿过了,我寻谢学士谈谈。” 安郡王但笑不言。 顾谨也不知道心中这时候是什么滋味,但嘴上便叫嚷:“祖父,舅舅,你们说什么呢?尽开玩笑,眼下要紧的不是夷安长公主那边的事儿吗?” “那边的事儿有什么要紧的,随他们折腾,反正与咱们不相干。”吴王分外淡定。 “怎么会不相干,城门失火,还殃及池鱼呢。” “若是犯上门来,自然有他们的苦头吃,眼下咱们不必管他。”吴王说着,抬眼看了顾谨一眼,道,“你在金吾卫中,也不是主官,只管奉命行事就是了,说不准,还可借此立些功劳。” “功劳不功劳的,于我又有何用?”顾谨有世袭的爵位,根本不在乎这个,“舅舅你是怎么盘算的?” 安郡王在旁劝吴王道:“叔叔对着慎之又何必隐瞒,有什么便说什么吧,也叫慎之心中有数。” 顾谨狂点头:“对啊,舅舅,你就别再遮遮掩掩的了,叫我明明白白的,也免得不小心误了你的事啊。” 吴王轻笑道:“你能误我什么事?” 顾守业爱怜地看看安郡王,又看向顾谨,轻叹了口气道:“你舅舅也不过是想顺水推舟,借机报复罢了。刘家,也算是自取灭亡。” 吴王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淡漠无比:“刘家人享福也够久了,今番就叫他们家彻底覆灭。” 作为世宗和顾皇后的幼子,吴王曾有过非常幸福的日子,父母慈爱,兄弟孝悌,姐妹友爱,可这一切都在延熹三十一年彻底颠覆:他一母同胞的二哥和五哥都死在乱箭下,母后自缢,四姐病逝,而自己,也落得个不良于行,最可怜莫过侄子和外甥,小小年纪都成了没了父母疼爱护持,一个不过五岁,就要目睹那般惨烈的景象,一个不到满月,就为双亲服丧。 那一年,死了许多人,许多导致这场悲剧的人都死了,可是,唯独刘家人却毫发无伤,不仅毫发无伤,他们还越发飞黄腾达! 这怎么不叫吴王的恨,一日比一日深。 顾谨在上次谢家出事的时候,就发现吴王对刘家的恨意了。那时候,吴王便曾设法叫刘丞相卷入到了那场是非中,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什么证据可证明刘丞相的不法,但那些闹事的举子,弹劾谢安歌的官员的背后,却都隐隐有着刘丞相的影子,却也让皇帝不再那么信任他了。 顾谨意识吴王对刘家的仇恨后,曾问过靖平王原因,因为在他想来,当初那些诋毁怀愍太子、追拿怀愍太子、齐王等以致最终酿成惨案的那些人,都被痛悔不已的世宗尽数杀了个干净,又怎么会有仇人呢? 顾守业便回答他:“世上就有这么一等人,最善见风使舵,隐藏自己。” 刘家和顾家本就不睦。 这个追溯起来,都可以追溯到前朝了。 两家祖籍本在一处,是同乡。不过刘家从文,顾家从武,文武殊途,往来不多,恩怨倒不少,虽没成仇,却从来只是面上亲近。等到前朝覆灭,新朝成立,顾家凭着跟随太、祖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功劳,被封做了异姓王,而刘家,却见机得晚,连拥立之功都没捞上,不过得个寻常的官职,没能得爵,子孙都得从科举上逐步地爬起来,两家门第一下子就高低相距甚远,不再能相提并论。 本来因着这悬殊的身份差距,两家本该无甚瓜葛了,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也都可过去了,可是,谁能想到,两家反而纠缠得越来越多了呢。 萧家和顾家本就是世交,太’祖为太宗所聘的元配就是顾家的姑娘,只是不是靖平王这一支,算起来,是顾守业的堂姑。太宗与元配顾皇后之间,也是青梅竹马长大,感情也算不错,但顾皇后却只生了一子,而太宗的兄长俱已亡,无有子嗣,唯一的弟弟也体弱,只生了一子,皇家血脉如此稀少,太宗自然也免不了要开枝散叶。 第100节 刘氏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通过选修入宫的。 那时候,尽管后宫群芳争艳,渐渐的也子嗣绵延,但顾皇后还是一枝独秀,而她所生的皇长子也早早地就被立为太子,地位不可动摇。 可惜,天命难测,谁料想得到,太子都快成人了,还夭折了呢。 太宗与顾皇后的伤心也可想而知。太宗尚有数子,顾皇后亲生的却只有这么一个,伤心欲绝自不必说。 那时候,刘氏所生的七皇子才四五岁,十分聪明可爱,太宗就把他抱过来给顾后抚养,以安慰她,可刘氏那会儿也并不得宠,所生的也不过这么一子而已,自然不舍,可又不敢说不,便暗暗记恨上了顾皇后,面上却对顾皇后十分恭敬顺服。 顾皇后并没因此而好转,还是因为失子之痛,早早过世了,过世时,还觉得甚对刘氏不住,尽管自己没有把孩子要过来的心。她始终没有同意太宗所说的把七皇子记在自己名下、由自己抚养的意见,而是还给刘氏抚养。但这并没有让刘氏谅解她,反而觉得,顾皇后是不肯让七皇子成为嫡子,继而有机会成为太子。 因此,刘氏这以后就借着顾皇后的愧意,和太宗对七皇子的移情,加上七皇子又十分聪慧,最终爬上了皇后的宝座,并让七皇子成为了太子,扬眉吐气。 可她没想到,太宗在为自己儿子选择太子妃的时候,又选择了顾氏女,而自己的儿子也是,偏偏不喜欢刘家的表妹,而喜欢顾氏。两人婚后恩爱非常,如胶似漆。这让刘皇后觉得,自己的儿子,又一次被顾氏女夺走了。 可是太宗也是看重顾氏的,刘皇后也只能做个慈爱的婆婆了。 终于,太宗驾崩,刘皇后成了刘太后,宫中由她主宰的日子来了。 “你外祖母和先帝一向恩爱,从成婚以来,从没旁人介足,就是刘太后从中做梗,才让她们误会重重,渐行渐远。”顾守业想起那些往事,便为姐姐伤心。 先是借口世宗子嗣太少,要求选秀。可当时顾明珠已经为世宗生下二儿一女,今后也不是不能生育。世宗以此为据,刘太后便把顾明珠叫过去说她不贤惠。世宗便借口要为先帝守足三年孝,守孝期间不选秀拒绝了,可这样一来,同样的,顾明珠也无法怀孕。 三年后,选秀还是在刘太后的强烈要求下进行了,可世宗根本无心选秀,一个个地找借口黜落了,最后是刘太后定下来的人选。 可是世宗并不去宠幸。 直到顾明珠又一次有了身孕。 后宫的事情,顾守业没法知道得很清楚,他只知道的是,就在姐姐怀孕生子期间,这批秀女中,陆续有两个女子有了孕,一个是刘太后娘家哥哥的小女儿,后来生了蜀王的刘妃,一个刘太后妹妹的女儿,后来陆续生了夷安和楚王的李嫔。 那时候的顾明珠,也太过骄傲了,她根本接受不了,枕边人有了二心,尽管,并不是本意。那时候的顾守业,也还太年轻了,根本没有为姐姐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帝后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这之后,便出了悼恭太子的事。 悼恭太子时顾明珠和世宗的长子,当时已经被立为太子了。可是,却莫名的和他的二弟失足落水。等发现的时候,悼恭太子的已经没了气,而二皇子,后来被继立为太子的怀愍太子,大病一场,被救了回来。 幕后黑手是谁,没有查到真凭实据。 但世宗也好,顾明珠也好,都清楚谁有这个动机,谁又有能力抹去一切痕迹。 顾明珠心寒无比,做祖母呢,怎么能看着孙儿出事不理会呢?就因为不喜爱他的母亲。 尽管有太后的极力维护,刘妃还是被赐死了,不过死得体面一点,报一个病故。 但死去的悼恭太子却再也活不转了。 这以后,世宗极力俯就,顾明珠在旁边的人的劝说下,也渐渐地不再拒绝世宗的亲近,后来又生下了齐王、宜阳和吴王。只是这感情自然就不比昔日那般纯粹了。她都不再介意世宗再去宠幸别人。 刘太后就一直等着,等着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淡,等着他们变成普通的皇帝皇后。 天真甜美的邓嫔在世宗晚年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给了他很大的安慰。她生下了公主新安,和七皇子。 新安早早夭折,七皇子却十分健康,刘太后对幼孙十分宠爱,就如对刘妃留下的蜀王。而世宗也从幼子身上享受到了久违的纯粹的天伦之乐,对与自己一样排行的幼子爱如珠宝。 皇帝的喜爱,往往会影响臣下的判断。 渐渐地,对太子的诋毁越来越多。 刘氏不出面,但无疑,是幕后黑手。 最后,他们成功了。 于是,延熹末年的那一场巨变产生。 这之后,蜀王成为了活下来的皇子中最年长的。而嫡皇子中唯一还活着的吴王却已是个残废。 谋立蜀王为太子成了下一部棋。 可是,惨烈的失去了妻子、儿子、孙子的世宗,甚至恨上了自己的生母,对于蜀王,也无好印象,十分刻薄地把蜀王大骂了一通,就把他赶到了蜀地去,断绝了他即位的希望,蜀王在惶惧不安中过世,留下二子,还是在新帝的手上才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一个继立为蜀王,一个受封为彭郡王。 刘太后看着儿子把自己最爱的孙儿赶走,又把后宫的妃嫔全都赐死为顾明珠陪葬,气恼之下,不久就崩逝了。 正是因为刘太后临死苦苦所求,刘家才没在世宗的那场怒火中灰飞烟灭。不过因刘太后而受封承恩侯的这一支却没落了下去,倒是他的堂兄弟,刘正明渐渐地得到了世宗的重用,最终还称了顾命大臣。 可刘正明其实何尝不曾介入刘家的这些事呢,不过是瞒住了世宗罢了。 现在,到了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牵扯 吴王沉浸在过去的恩怨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舅舅,”顾谨小心翼翼地叫他,“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吗?” 吴王平静地道:“你不必插手,他们的事儿已成定局。哼,可惜,此番没能把蜀王彭郡王两兄弟牵连进来。”说到后面,吴王又有些气不平。 安郡王便劝道:“王叔也不必耿耿于怀,他们两个毕竟与咱们血脉相连,当时年纪又小,实在不必算上。” 吴王却道:“来日方长,我且看着吧。” 正说着,有人进来跪禀:“楚王已经出手。” 来者是密探,说完了这句便迅速消失。可显然,吴王等人都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吴王当下就微微一笑,对顾谨道:“慎之,京中已经大乱了,正是你立功之机,你快去金吾卫吧。” 安郡王便看顾谨尚有些糊涂,便把他们所掌握的消息简洁地告诉给顾谨。 顾谨这会儿便有选择地告诉给了谢兰馨知道:“据说夷安公主、刘丞相、楚王等人商定,趁着设宴的时机,伏杀了韩太师,然后再设法谋害了皇上,而皇上无子,一旦崩殂,自然得立宗室为继,到时就可借刘皇后之名,议立楚王或过继楚王世子为继。如此,可不必大兴刀兵,亦少些即位的阻碍。可惜韩太师早有防范,他们没能得手,最后只能起兵造反。他们的兵马可真不少,京中十二卫,倒有四卫听命于他们,楚王又把最蜀地最拔尖的千余精兵暗中留在了京城,还收买了宫中的不少侍卫、太监、宫女,妄图里应外合。若不是棋差一着,江山还真可能易手。” 夷安公主府的鸿门宴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之前准备好的后手就启动了。押解夷安公主的人马进了宫门,便有人发了信号,并试图开了宫门把楚王精兵放进宫去,而宫中也各种乱起,夷安公主差点儿就脱身了。 谢兰馨迷迷糊糊地听着,疲惫让她昏昏欲睡,可她还是强撑着想要知道这一切,听到夷安进宫的不顺利,便忙问:“那后来是如何解决的?我舅舅也在场的,他有没有事?” “宫中有皇上啊,韩太师、宁国公并宫中禁卫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乱子很快就被平了,夷安公主也被严密地看守起来了。不过这些事,我却没有亲眼目睹。” 顾谨又把自己到金吾卫之后,和上官一道领军守卫皇宫的事说了,又说到了事后收拾残局时,遇见月白的情形,便发现谢兰馨已经睡着了。 谢兰馨是被一阵马蹄声惊醒的,醒来时,便见自己身上披着顾谨的披风,而顾谨则站在山洞口。 听见动静,顾谨回过头来,微笑着对谢兰馨道:“你醒啦,正好呢,他们也到了。” 来的是顾谨的亲卫,他们还带了吃食和衣物过来。这时,外头雨也停了,山洞又不宽敞,顾谨便让他们守在外面。 谢兰馨听说接应的人来了,忙道:“那我们快回去吧,我爹我娘一定急死了。”说着便要起身,只是一是疲惫饥饿而无力,再一个久坐而腿脚麻木,一时却站不起来。 顾谨便忙道:“你不必急,我找着你就让人去报信了,谢家叔叔婶婶也应该知道你无恙,不会太过悬心,你尽可以慢慢来,先活动一下手脚吧。对了,你应该也饿了吧?”顾谨说着把两个油纸包递给谢兰馨,“先吃点东西,吃完了,我们就回去。”至于衣物,在火边这么久,原先的湿衣服,早就变干了,眼下更衣也不方便,顾谨便没递过去。 谢兰馨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就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了,早就瘪瘪的肚子,哪里听得“食物”二字,略活动了一下手脚,不等那阵酸麻劲儿过去,就迫不及待地接过了油纸包。 打开油纸包,其中小的那一个装了几块糕点,另一包大的,里面却是一只烤鸡,虽然此时完全已经冷了,却仍然发出扑鼻的香气:“好香,这是哪里来的?”其实她想知道的是,难道顾谨这些手下人,还随身携带着烤鸡作战不成? 顾谨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没好气地道:“是我特意让他们给你带的。” 宫门之战结束后,已过二更,打赢了战、听了长官的褒奖又想着将来少不得因功受赏,不少兴奋又心宽的兵士就议论着肚子饿了,待会儿要吃点什么。而刚听完月白的请求、找了借口禀报了上官、准备带着自己的亲兵去寻找谢兰馨的顾谨,偶然听到了有士兵说的“我要吃一整只的烧鸡”的话,便想起谢兰馨当日吃到好吃的时明媚的笑容,想着谢兰馨此时腹中也当饥渴了,便吩咐了暮雨去寻一只烧鸡来。 谢兰馨当下便忙谢了:“多谢世子想着。”她显然对烧鸡更感兴趣一些,把那包点心搁在膝上,就拔出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把匕首,预备派上她之前想过的那个用场。 顾谨看她一手托着烧鸡,一手拿着那装饰精美的匕首,“磨刀霍霍”地试图下手,担心她割伤了自己,便忙道:“我来吧,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再吃这个比较好。”说着便接过烧鸡,先撕下一只鸡腿放在火上烤了烤,估摸着热了再递给她,又无奈地道:“拿这匕首来切鸡,也亏你想得出来,你就不觉得别扭吗?” 顾谨是想说这把匕首寒光闪闪,不像是简单的装饰品,说不定都杀过人的,自己曾在战场上混过的,自然不介意拿它切食物,不过女孩子不是会避忌这些吗。 “我只是想试试它能不能用来切肉。”谢兰馨抓错了重点,“再说匕首谁规定就不能用来切菜切肉了。” 鸡腿烤热以后,香味更是扑鼻,早就饿了的谢兰馨说了一句,便拿着顾谨递给她的鸡腿啃了起来。 “只要你不介意它可能见过血,自然没问题。”顾谨把剩下的烧鸡又放到火上烤了烤,等谢兰馨一只鸡腿吃完,剩下的也都烤热了,便又撕了只鸡腿给谢兰馨。又怕她口渴,出去问了问,要了个皮囊来,递给她喝水:“这是旁人没喝过的。” “多谢。”谢兰馨知道眼下的不方便,有水喝酒不错了,其实并没在意那么多,不过还是十分感激他的细心,接过水来,一气喝了小半,近乎牛饮了。 解了渴,又继续对付鸡腿。 顾谨先不过看着谢兰馨吃,因见谢兰馨吃得香甜,便也忍不住撕了只翅膀来吃。 两人不知不觉就把整只烤鸡吃得只剩头尾与鸡骨,尚有些意犹未尽。 顾谨和谢兰馨看看那堆鸡骨头,又看看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方才两人都太没形象了一些。 还是顾谨清咳了一声,先开口道:“嗯,那个,谢世妹,眼下已经很晚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谢兰馨忙点头:“是得走了,爹娘还等着呢。” 站起身,身上的披风滑落,谢兰馨这才注意到自己披着顾谨的披风,方才光记着吃了,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又有些隐隐的甜蜜。忙附身拾起披风,递还给顾谨。 顾谨也没有说什么,便伸手接过,却把为她准备的外衫递过去:“夜里风凉,又是马上,世妹还是先加件衣裳,免得受寒。” 谢兰馨应了一声,便接过来披上了。 顾谨自己披好披风,又去把火堆灭了,方对谢兰馨道:“走吧。” 谢兰馨看着他灭了火,又环顾了一眼这山洞,方才跟着顾谨随着他的亲兵一起出去。 这回顾谨手上没拿东西,便伸出手给谢兰馨:“拉着我,我带你下山。” 谢兰馨看着伸过来的那支修长白皙的手掌,略略犹豫了一下,便握了上去。 顾谨的手略有些粗糙,温暖而干燥,谢兰馨只觉得十分安心,似乎有这只手在,根本不必考虑旁的,只要跟着走就是了。 顾谨原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想拉谢兰馨一把,免得夜路又加上雨后,湿滑难行,到时候跌一跤就不好了,但当谢兰馨细腻柔软的小手放到自己的手心时,却忍不住心跳得快了几分。他紧紧地拉着谢兰馨的手,小心地护持着她走着。 谢兰馨有些不自在,她想要摆脱这尴尬,便努力想话题,见顾谨在林子中走得十分轻松,自己却有些跌跌撞撞,且顾谨他们只管往前走,好像都不需要怎么辨别方向,显得对此地十分熟悉的样子,便问:“顾世子对这儿很熟吗?” “啊?”顾谨一半的心在脚下的路上,一半的心在那交握的手上,有些心神不定,听她问话,愣了一愣才回神应道,“哦,其实也不算很熟,只是这一两年常在这边骑马打猎赏景。” “怪不得世子马上就能找到那个临时躲雨的山洞,不需要刻意辨别方向。”谢兰馨隐约记得顾谨的方向感好像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欸?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印象?奇怪。 顾谨看了谢兰馨一眼,神情微妙:“世妹不觉得那山洞眼熟么?” 听顾谨这么一说,谢兰馨回忆了一番,的确似乎好像仿佛依稀有点熟啊。 “四五年前,咱们也曾在那儿躲过雨,你还把一条蛇吓得从上面掉了下来。”顾谨回忆起过往,满脸笑容,好像自己和谢兰馨蛮有缘的,“对了,我今儿还刻意找了找,可惜没有蛇子蛇孙大约都被你吓跑了,不然也好加个餐呢。” 这一下,谢兰馨便想起来了,九岁那年,自己跟着子枢表哥他们去骑马,然后被冯嫣惊了马的事。那时候,大概是顾谨第一次救自己,只是自己此前对他没有好印象,而当时的刚刚浮现的感激,也被顾谨随后硬是拉她去找走失的马儿而消失殆尽。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谢兰馨却不知不觉地露出笑容来:“什么啊,明明是我被蛇吓坏了。而且,那次全是因为你迷路了的缘故。” “我是会迷路的人吗?你瞧,我不是把你找到,还带着你出来了?”说话间已经到了可以骑马的地方,顾谨便让她上了马。 谢兰馨便骑在马上,嘴硬地轻声嘀咕:“那也是因着有这么多可认路的缘故吧。”不过心中却想着,莫非是顾谨在从军的时候学会了辨识路径? ☆、第一百六十章 后果 第101节 谢兰馨的疑惑此时并没机会问出口。在大家都骑上马后,顾谨招呼了她一声,便由着亲兵们把他们围在中间,一起往京城赶去。因为赶着回去,在颠簸的马背上并不方便说话,顾谨虽就在她身边,但除了时不时地关照她,提醒她小心,便几乎一路无言,风驰电掣地护送着她回到谢府。 此时谢安歌已经回府,钟湘也安全到家,一家子都为着谢兰馨的事烦忧了半夜,如果不是顾谨传了信回来,说谢兰馨已经平安找回,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样了。眼下为了谢兰馨的名声着想,虽做出万事无碍的样子来,把家中上下除了少数几个深得信任的人外都瞒得死紧,整座府邸也都似乎陷入沉睡中,但门上却一直有人守着,又有人守在街路边迎候。 远远地看着顾谨一行人来,便有家丁迎上前来,辨认确实了是为首的是顾谨,便引他从北面西侧的后门,直接让他们骑了马进去。 谢府西北角的后门进去便是谢家的后花园,平日的晚上,除了巡夜和守卫的,也不会再这儿,但这晚,最临近这后门的小屋里,这平日供巡夜人暂时休息的地方,却里外守满了人,围着一盏孤灯,或坐或站。他们已经在这儿等了不知道多久了。 一听到动静,谢安歌和钟湘便从屋子里几乎是冲着出来。钟湘见谢兰馨从马上下来,盈盈而立,便欢喜地什么也顾不上,跑过来便揽着谢兰馨不住地道:“你可回来了,没事吧?真是叫娘担心死了。娘听说你陷在反贼哪里,觉着天都塌了。” 谢兰馨也紧紧地抱住娘,急急地问候:“女儿看见你掉下马车,魂都飞了。娘你没事吧?舅舅舅母他们还好吧?还有大表哥和两位表姐,她们没事吧?” “都没事都没事,大家都安然无恙,就只你不见了!快让娘看看你。” 这边谢兰馨母女互相问个不停,谢安歌作为男子总还理智些,见谢兰馨安然归来,还记着是人家顾谨把人送回来的,便去谢他:“真不知道如何谢世子才好,一次又一次,都多亏了世子。” 顾谨忙躲开了,说了几句“世叔实在客气”这样的闲话,因三更已过,众人皆疲惫,顾谨并不久留,便要告辞离开。 谢家诸人也知道这不是挽留的好时机,钟湘又对顾谨谢了又谢,这才和谢安歌送了顾谨出去。 如今家人俱安,劳心劳力了一整日的谢家诸人,便都各自回房安心去歇息了。 第二日睡到自然醒来,除了因奔走太久而腰酸腿软,谢兰馨已恢复了生龙活虎。 这时候,谢安歌已经上朝去了,谢兰馨给钟湘请了安,母女两个就说起昨天的事来。 钟湘先简单地说了自己的事儿:“我和天青从车上摔下来后,后面丹朱她们坐的马车赶到,我们就坐了她们的马车,后头的那些追兵有豫王府的人牵制,也没再追上来,你鸿舅母担心我摔下来受伤,就让我和你大舅母先回府,她带了人去找你。” 丹朱是钟湘身边的大丫鬟,她和钟湘的另外一个大丫鬟银朱一起坐在另一辆马车里。钟湘去公主府赴宴,当然也有带着自己的侍婢,不过她们和月白天青一样都被困在外院。而回来的时候,为照顾谢兰馨,钟湘反而带着天青、月白和谢兰馨坐了一车。 谢兰馨听钟湘平淡地说着,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钟湘摔下去后,后头车马也飞奔而至的情形,那情形下,如果后头的马车或马失控,钟湘和天青是很有可能葬身马蹄或车轮下的。而钟湘却全然不提这些。眼下看去,钟湘似乎没什么大碍,但当时一定也有受伤,不然她又怎么会就听从了他们的话,没和鸿舅母一起来找自己呢。 “娘,你伤到哪了?要不要紧啊?”谢兰馨担心地看着钟湘。 “没事儿,不过一点儿皮肉伤,若是要紧,娘这会儿还能端坐在这和你说话?”钟湘笑道,“不过昨天还真要谢谢你鸿舅母了。”那时钟湘头亦晕,身姿也痛,手脚都有擦伤,钟家人担心不小心加重她的病情,怎么也不让她乱动,若不是有定远侯夫人自告奋勇,钟湘怎么样也会自己去找人的。 定远侯夫人先看到倾覆的马车,后又看到其中一匹马被解走,便推测是谢兰馨做的,这样看来,人肯定是平安的。当然,为防万一,她也在附近四处收索过了一遍,也没发现别的问题,心中只当谢兰馨是回自家去了,便一面留了人继续查看,一面又派了人回府报信,自己就亲去谢府看谢兰馨。她根本没想到谢兰馨会卷入到宫门前的乱战中,因为她到的时候,宫门前已经一片清净了,连尸体也被收走了。谢兰馨身处乱中不知时间,其实从她卷入,到跟着反贼败逃,连一刻钟也不到。便战便退才赶来的定远侯夫人自然就晚了一步。 “只是我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你外祖母家,发现你和她都还没回来,便又派了人去找你。听说你大概回府去了,娘就马上告别你外祖母往家里去,可是,却没见到你。后来顾世子派人送了月白回来,才知道你落到反贼手里了。”钟湘并不说自己遇上的种种危难,只后怕地抓着谢兰馨的双手:“娘那会儿真担心你回不来了。”说着眼泪盈眶,只忍着不肯叫它掉下来。 谢兰馨可以想到娘那时候的担心,也知道娘那会儿没有何 谢兰馨便忙道:“其实我好着呢,虽然马车坏了,又不小心卷到乱军中,但我福大命大,有贵人相助,这不是毫发无伤吗?”谢兰馨把自己的经历大致地诉说了一下,当然,都往好里说。 母女两个俱是一样的心态,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便不必说把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儿说得那么详细,免得对方担忧,都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似乎昨天的事儿根本不算什么。但其实她们都清楚,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势,若不是命大,两人都可能再也见不着对方了。 说完各自的遭遇,谢兰馨便又问起眼下的形势来。 谢安歌昨日是在宫中太平了后才回的府,比谢兰馨回府也早不了多少,对于眼下的情势自然了解得比较多,在等待谢兰馨归来的时候,便也告诉了钟湘知道。 钟湘这会儿便和谢兰馨说道:“你爹说眼下局势还没完全安定呢。昨夜刘丞相身死,夷安长公主被囚禁,乱兵也基本被清剿了,如今京中只剩些残兵败将,已不足颠覆社稷,只是担心他们会故意作乱,搅得京城人心慌慌。另外还有楚王那边,也不知道他在楚地还有多少兵马,又勾结了几位将军,会不会掀起新一轮的反叛。皇上已经颁下旨意,令楚王回京待罪,又准备调兵去楚地,接下去的情势如何,还不清楚。” “想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谢兰馨很有信心的道。 钟湘便道:“希望如此,不然一旦战争绵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是呢,希望这事早些过去才好。” 谢兰馨和钟湘说了一阵子话,便说要去看望外祖母,顺便也看看文栩和文采。 谢兰馨安全归来的平安信,钟湘昨晚就报过了,也收到了回音,当下便道:“你外祖母说了,叫你好好休息,压压惊,精神好些了再去看她。” “那好吧,我就在家再养一日,明儿精精神神地去拜见外祖母,免得叫她担心。”谢兰馨也觉着身体还有些乏,今儿去拜见外祖母的话,不免叫她担心,便也不急着去。 说起来,昨儿文栩和文采还说会下帖与她,让姐妹三个一起说说话的,但这会儿已近中午,还没信来,可见她们必也累了,都想自个儿歇着,不想应酬。谢兰馨就准备明天去看外祖母的时候再去找她们说话。 等别过钟湘,谢兰馨便去瞧月白,月白脚受了伤,身上也有伤,这会儿正在床上养着呢,一个小丫鬟照料着她。 看到谢兰馨来,月白便忍不住哭了一场,惭愧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叫小姐差点儿出事。 谢兰馨安慰了她一阵,还是天青说:“小姐回府是好事,哭哭啼啼做什么。你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好好服侍小姐,就是赎罪了。”又说:“小姐多少也受了罪,也该回房休息了。” 昨儿天青服侍谢兰馨沐浴的时候,就发现谢兰馨身上有擦伤和淤青,尽管当时伤处就上了药,瘀伤也揉开了,但还是叫天青等人都心疼不已。 月白便也忙让谢兰馨回去休息:“小姐想着奴婢,奴婢已经感恩不尽,奴婢也无大碍,小姐尽管放心,好好保重自己。” 谢兰馨就在丫鬟地强烈要求下回房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病危 第二日一早起来,谢兰馨就去给娘亲请安,正想说要去宁国府拜见外祖母的事,便见丹朱匆匆跑了进来。 丹朱是钟湘身边的大丫鬟,自来十分稳重,钟湘一见她这神态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便站起身来,急切地问:“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丹朱一脸焦急地回禀道:“夫人,方才钟家来人报信,说是太夫人不好了!” “什么?”钟湘和谢兰馨异口同声地惊问。 谢兰馨见娘亲开口了,便住了声。 钟湘追问:“来人怎么说的?我娘怎么就不好了?” 丹朱道:“奴婢也没细问,只听说病势十分危急,让夫人赶紧去看看。”听来报信的人的那个语气,大有再不回去就只怕看不到最好一面的意思,只是丹朱也不好这般直白地转诉给钟湘听。 但这眼下之意,钟湘和谢兰馨都听得出来。 “娘,你也别太担心,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反正我们不是本就打算去瞧她的吗?这会儿便走吧?说不定外祖母瞧着咱们娘俩,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钟湘被谢兰馨这么一说,脸上勉强露出笑来:“你说的是。”说着便一叠声地吩咐备车。 匆匆地赶到宁国府,世子夫人出来接的钟湘母女。 钟湘不等和她见礼,就忙问她:“老太太这会儿如何了?要不要紧?” 谢兰馨倒还记得朝表嫂行了个礼,却也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这会儿太医正在里面瞧着呢。”世子夫人便忙回道,又安抚地道,“姑姑和表妹来得好快,一定担心坏了吧?放心吧,世子请了太医院的院判过来,这位大人的医术高明,老祖宗的病虽然凶险,但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因太医在里头给钟母看诊,世子夫人便引她们到隔壁奉茶,王氏也在此处,见了钟湘,便拉着她说钟母的病情。 钟母如今年过花甲,身体向来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出去上香,赴宴,也是无碍,只是到了天气变化之时,或者劳累了,就容易生病,也正是因此,她如今都不大出门,大家寻常也都十分小心在意的。 但这次却是实在没法,前日那样的大事,再怎么瞒,又怎么能瞒得过她老人家去,毕竟是掌控了内宅一辈子的人,王氏说实在的,又不是多精明能干的人,李氏就更是不如了。那时候,宁国府与隔壁定远侯府的当家人都不在,外头消息传进来时,家里一个做主的都没有。钟母本有些小小不适,卧在床上养着,这时候便挣扎着起来,顶着家里的事,把钟子梁找回来,吩咐他带了人去接应宁国公和定远侯,四处报信,自己则召集了府里的人来,守好门庭,还派了人到隔壁,帮着隔壁府上的世子照应起府上。 正是有她,稳住了两府的上下不出乱子,一直等到了宁国公和定远侯从宫里回来。那时候,她一直精神抖擞的,谁都忘了她一把年纪,还有病的事了,后面又有那么些事等着,却不想她这么一日不过全凭着一股气硬撑着,期间又有那么多好好坏坏的消息的打击,等大家都平安了,那口气泄了,人自然也就倒下来了。 “昨儿白日就有些不好了,我们来请安,老太太勉强靠在床上应了我们。只是老太太那时候精神虽不振,却还能好好说话,说只是累了,叫我们不要打搅她,让她好好歇歇,我们也就疏忽了。到了夜里,人就烧了起来,连夜叫了府里的钱大夫,钱大夫当时就说不大好了,今儿天不亮老爷就去宫里请了太医回来……” 旁边钟文采也拉着谢兰馨在哪儿说:“阿凝,你说,祖母会不会真的出事啊?” “别胡说,外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谢兰馨十分不快地道。 “可是……”钟文采想着之前自己见到的祖母的样子,却害怕得很,“阿凝,我真担心……” “别担心,不是有太医在吗?外祖母一定会没事的。” 正说着,那边太医看了诊,出来了,在外头和宁国公等人说话,大家便都住了声,静听太医在那儿道:“太夫人年事已高,最忌大喜大怒,大惊大恐,下官也没多大的把握,眼下也不过是尽些人事,延些寿数罢了。” 他后面又说了许多,谢兰馨却全然听不见了,只紧紧地拉着钟湘的手,心中一片惶恐,根本顾不上理会旁边的钟文采。 过了一会儿,便听宁国公吩咐侍女去熬药,自己亲送了太医院判出去,王氏便领着钟湘她们去看钟母,却见满头白发的钟母躺在那儿,双目紧闭,人事不知,脸上因着热度未退,还有些血色,但跟上一回见面时相比,却明显憔悴了许多,不过才短短几日而已。 钟湘看着母亲,想着刚才听见的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时,宁国公也回转了,他也不过送几步罢了,若不是亲请来的院判,有世子相送,已经足够给面子了,哪里需要他去送。 这时便来和钟湘她们相见,又瞧了一回钟母,吩咐丫鬟好好照料,便道:“有子梁媳妇守在这儿就是了,我们到外面说话,这么多人挤在这儿也不好。” 世子夫人忙应了一声。 钟湘本不愿走,宁国公叫她:“妹妹且来。”才跟着一道出去了。 到了前头见人的小厅,宁国公便把太医的话细细说了,末了道:“听太医的意思,咱们该预备的也该预备起来了。”他说着,拍了拍钟湘的肩膀,叹了口气。 母亲眼看时日无多,他也不是不伤心的,不过这几年来,他看着母亲一日日老去,心中多少有了些准备,再加上他想来内敛,情绪便不像妹妹们外露。 听了宁国公的话,钟湘就好像听到阎王的判决书一般,只拉着宁国公哭道:“大哥,真的没法子了吗?咱们请别的太医再来看看吧?” “太医院院判和另两位太医都瞧过了,眼下还有一位太医留在府里候着。”宁国公拍着她的背,声音也有些哽咽:“妹妹,你想开些,母亲,毕竟是年纪大了。” 钟湘更是泪如雨下。 王氏也在旁哭着劝道:“妹妹别太伤心了,老太太本就迟早有这一天的,你别哭坏了身子。” 她这话说得太不中听了些,钟湘只顾着伤心没注意,宁国公当下便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王氏却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钟文采只顾着跟着哭,惶惶然的。 谢兰馨知道这大舅母也不过是太不会说话了,也不去管她,含着泪安慰钟湘:“娘,你哭什么呀,这会儿外祖母不是好好的吗?咱们好好服侍着外祖母,外祖母好好养着,慢慢地也就好了,你这么伤心,外祖母听见了,也要难过了。” “阿凝说的对,妹妹快别哭了。”宁国公也劝道。 钟湘在他们的劝慰下,慢慢地止住哭声。 王氏又劝得钟文采止住了哭声。 等平静了些,钟湘便也不得不跟着想后头的事:“既然如此,也该把三哥紧着叫回来。” “我已经吩咐人快马去送信了,总得也叫他……”“见母亲最后一面”这样的话,宁国公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大家一时都十分难过。 正沉默的时候,突见一个小丫鬟来报:“太夫人醒了!” “快叫太医来!”宁国公一面吩咐着,一面当即便大步往里走去,钟湘也小跑着过去,谢兰馨等人自然忙都跟上去了。 “老太太醒了就好了,后面就是慢慢调养的事了。”当着病人的面,太医说的十分好,等出了门却朝着宁国公摇摇头,“底子都尽了,能过了这一夏,说不定能好些。” 宁国公回去却只是一脸笑地和钟湘轻柔地问钟母:“娘,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可饿了?可要用点什么?” 钟母微微地摇头,声音虚弱:“不想吃。” 钟湘当着母亲的面,强忍着难过,尽量自然地微笑着道:“您这样可不成,都已经病了,还由着性子不吃饭,这病怎么能好?” 钟湘也道:“对啊,外祖母,你可把娘和阿凝吓坏了,你得快些好起来才是。” 听着女儿和外孙女这样不客气的话,钟母脸上却有了笑容,应了声:“好。” 钟湘便忙问这会儿有什么现成的粥羹,王氏便在旁道:“预备着母亲醒来要吃,有好几样呢,燕窝粥,红豆汤,银耳莲子羹,绿豆粥……”报了一长串的名儿。 钟湘便让人端了燕窝粥来喂。 第102节 尽管有几个人费劲心力,各种哄劝,却也不过叫钟母喝了半盏下去,便再也不能了。 一时药好了,又是费了一番心,才喂完了药,药里有安神成分,不一会儿,钟母便沉沉睡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冯氏归来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谢兰馨便经常和钟湘一道在宁国府侍奉钟母。 钟母的病没有好起来,也没有更差下去。 但钟府里各项事宜已经都准备起来了。 钟母似乎对自己的病情也心中有数,这段时日,精神好些的时候,就会拉着儿子媳妇女儿等各人说话,一一分派着自己屋里的东西,从宁国公往下,每个儿子、孙子、儿媳、孙媳、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还有曾孙辈,都有份,连隔壁定远侯府的几个小辈,也都没拉下,宁国公等人推辞,说:“娘分派这些做什么,儿子们也没有什么短缺的,这些娘还是留着赏玩吧,以后年节慢慢再赐下也不迟。” 钟母十分不高兴:“你们是嫌东西太少还是担心我没了银钱?放心,我这儿还留着丧葬的银子。”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宁国公、钟湘等人自然也就不敢拒绝了。 钟母便又安排起自己身边人的归处。 本来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她情形不对上报,而延误了病情,宁国公本准备叫王氏都发卖了的,但钟母见身边伺候的不是她们了,知道了情况,便吩咐宁国公:“好歹都服侍了我一场,再说她们素日也服侍我周到,那日也不过是连日劳累,一时失察的缘故,不要叫苛责了她们。” 宁国公一来时母亲有命,不能拒绝,二来也是想为母亲积福,便依着钟母的意思,由着钟母给了那几个到了年纪的大丫鬟厚厚一份嫁妆,那些服侍了她大半辈子的嬷嬷们,也都有丰厚的赏赐,钟母还对宁国公和王氏说:“等她们服侍我入土,便把卖身契还给她们,放她们脱籍。”而院中底下的一些小丫鬟、粗使婆子们,也都得了一笔不菲的赏赐。 谢兰馨陪在钟湘身边,看着外祖母每日有点精神,就安排这些事,心中十分不安,私下底就问钟湘:“外祖母这是想做什么?” 钟湘便一脸伤心:“你外祖母这是知道自己不好了,给自己安排后事呢。”今儿还和自己说起了过世父亲的事,还有老家的一些事,钟湘当时自然是笑着跟钟母说这些,但这会儿想起来,想着钟母时日不多,便一阵阵的难受。 谢兰馨默默无言地陪在钟湘身边,这时候,安慰的话说再多也是无用了。 若说外祖母最初醒来的时候,大家还对她的好转抱有希望,但这段日子以来,瞧着钟母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便知道这个希望已经渐渐成了绝望。 可谢兰馨并不是大夫,她能做的也不过陪着娘亲多去陪伴陪伴外祖母,叫她在最后一段时光里,过得快活些。 这时候,钟府里的人,都在等在外头的子孙能够快点回来。 宁国公几乎每天都要问上一句:“三老爷他们几时能到?四爷如今到那个地境了?” 谢兰馨有时就会听到。 宁国公所说的三老爷就是她的三舅,而四爷则是钟子枢。 因为文梨的事,钟三舅并冯氏、文梨等人被赶回老家已经很久了,而钟子枢,则是之前和谢兰轩一道去游学了,也是有日子没见了。 其实真算起来,时间也并没有过去太久,但谢兰馨想起这些人时,却觉得他们都好像离自己很远了似的,除了对谢兰轩外,甚至于对钟子枢,她都似乎有了陌生感,似乎已经久违了。 其实这时候宁国公这么挂念他们,也是自然的。一来是钟母的病情,二来,是朝中的形势。宁国公又要忙国政,又要忙家事,实在有些支应不过来了。世子钟子梁尽管能干,却也独木难支,底下几个兄弟,都是吩咐一句做一下的人,根本主不了事。这时候,钟三舅和钟子枢回来,显然也能帮上些忙。 眼下幸好钟母还撑得住,不然宁国公更要焦头烂额了。 朝廷的兵马已经派到楚地去了,如今正在平叛,虽然眼下朝廷占优势,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叫他们翻盘。而京中的局势已经平稳了,潜伏在京中的漏网之鱼也都主义被金吾卫找出来肃清了。 这日谢安歌下朝后,就带回来一则消息:刘丞相和他的堂兄承恩侯两家、淮阴侯冯家、还有澧县伯李家都判了满门抄斩,夷安公主赐自尽,又有一些与他们过从甚密的勋贵宗室被夺爵流放。 谢兰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许久。虽然她希望刘丞相、夷安他们没有好下场,但这般的结果出来,她还是有点怔怔地。 这一次,该有多少人被牵连进去啊。谢兰馨仿佛看见京中弥漫了一片血色。 “那刘皇后呢?皇上是如何处置她的?”钟湘在旁问道。 谢安歌便道:“刘皇后倒不受牵连,当日乱起的时候,她就在皇上身边,还试图保护皇上呢,她并不知情,而且,她已身怀有孕,又有韩太师的维护,皇上与她素来也和睦,她丝毫不受影响。” “尽管如此,她母家满门覆灭,她心中也不会太好过吧。”钟湘感慨了一声,“皇上就没看在皇后的面上,饶过几个不知事的孩童?” “皇上本不欲穷此案,曾说除本支近亲外,余者抄家流放也就是了,就算是近亲,年过六十的长者、十岁以下的孩童亦可免死流放,女眷亦或流放或给有功者为奴,不必论死,但韩太师等人都觉得这样的谋逆大罪,太过轻判,不足以震慑有心怀不轨者。因而这几家基本都是合族论死。” “这也太过了些。”钟湘皱眉,“那些远支旁亲,大多不过依附着宗房过日子罢了,又有几个是参与进去的,这样的,判个流放也就尽够了,何必论死呢。” “朝中不少大臣也是这般说的,只是这时候,韩太师一人独大,旁的人又怎么能硬过他去。” “韩太师这般,将来情形也是难说。” “总会有人制衡他的。”谢安歌道,“我看韩太师大约也是想斩草除根吧。他主要针对的也是刘家,旁的几家,都依了大家的意思,只判了近支成丁男子问斩,妇孺宗亲流放。” “这是为何?不是两家姻亲么?” “你忘了,韩太师的长女,给刘丞相做了长子媳妇的那位,前年已经过世了。刘家可已无叫韩太师顾忌的人了,两家又已成死仇,不管是谁胜,只怕都不会放过对方吧。倒是冯、李两家,早已没落,没了夷安,他们就没了依仗,便是不论死罪,只是除爵,就可叫他们翻不了身,如今这样,也就足够了。” 顾家也在议论着这件事,顾谨知道这事里有吴王推波助澜的结果,便劝他不要牵涉太广。 吴王便说他是妇人之仁:“你这时候倒怜悯起他们来了,的确,他们当中有许多是无辜的,但当年死的那些人不是更无辜?又有谁顾念过他们?反正我如今这样,也不过苟延残喘,不怕有报应,只求一报还一报!” 顾谨想起当年几千人牵连进去的怀愍太子案,便也劝不下去了。 吴王发泄过以后,倒安抚了他一句:“放心,我也不会做得太过了,我只要刘家那些人的命,旁的不会牵连太广的。” 顾谨便也只能信了他。 时间到了五月底,楚地的叛乱平定,楚王自杀,楚王的妻妾儿女们,包括世子和世子妃都被押解进京,废为庶人圈禁在京中的楚王府内。 钟三舅和冯氏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宁国府,紧随着他们回来的是钟子枢和谢兰轩。 这时候的钟母,已经躺在床上几乎没什么清新的时候了,随时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谢兰馨和钟湘一直都是一有空就默默地过来陪伴,便是咋咋忽忽的钟文采,也都知道在祖母面前不要吵闹喧哗。 但钟三舅和冯氏却是一进来就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娘,娘啊,您醒醒啊,看看儿啊!娘,你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哭得王氏直撇嘴:好像就他们三房显出孝顺来一样! 哭得钟湘直皱眉:“三哥、三嫂,娘病着呢,你们这般哭闹,娘怎么休息?” 钟三舅这才擦了泪问钟湘:“妹妹,娘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怎么就病到这个地步了?” 冯氏也抽抽噎噎地在旁道:“是啊,我们在府里的时候,娘还是健健康康的,这才一年不到呢,怎么就……” 王氏当即便恼怒道:“三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怪我没侍奉好娘了?” 冯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娘罢了。” 眼看两人又快要吵起来了,钟湘便皱眉道:“好了,别在娘这儿吵嚷,道外面去说吧。” 到了外头,钟湘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了,钟三舅和冯氏之前已略有耳闻,但在祖籍地时候,他们形同软禁,并无人和他们说外头的事,宁国公叫他们回来,也没有详说缘由,只说钟母病重,因而他们直到钟湘说了,才知道京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现今 钟母如何得病,冯氏才不放在心上呢,叫她吃惊的是,这病背后竟还牵扯到叛乱的事。听钟湘把夷安公主谋反的事说了,冯氏一脸不可置信:“公主怎么会谋反呢?皇上那么信重她。会不会弄错了?” 王氏便道:“朝廷都已经明发旨意了,怎么还会错?这可是皇上和韩太师亲自审定的。三弟妹说话小心些,别给咱们家惹祸。” “那……那我哥他们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公主谋反,做驸马的哥哥又怎么能逃过一劫呢,但冯氏还是抱着希望地问:“他们有没有受牵连?” “三弟妹这莫不是没睡醒么?夷安公主谋反,夫家怎么可能不受牵连?而且淮阴侯当时可是也站在反贼那一边的。”王氏没好气地道。 “那他们……他们……”冯氏一脸凄惶。哥哥嫂子们还有侄儿侄女们,难道都…… 王氏便道:“皇上皇恩浩荡,除主谋外,余者都从轻从宽处置,只是夷安公主便是主谋之一,冯家自然也在族诛之列,除不知事的妇孺仆婢外,近支男子都判立斩,你此时回来,正可去祭拜一番。”虽然王氏神情端肃,但话语中多少带了些幸灾乐祸。 冯氏听罢,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了。 钟湘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说什么。说起来,自家若不是想来忠于皇上,又一直低调,且与人友善,此番也算是站在了韩太师那边,为平叛也立下了功劳,说不定也会因着冯氏的缘故被说成是夷安楚王一党。 那里王氏还在打击冯氏:“你应该要庆幸,咱们家是厚道人家,不然早有人到老家来拿你了。” 谢兰馨不想听这些,旁边钟文采也有些不耐烦,两人对了一眼,便悄悄走开了,只听后面冯氏虚弱地问:“那,冯家现在还有谁在?” 王氏的声音道:“死的死了,流放的流放了,哪里还有人在。” 钟湘温和地补充了一句:“也不是没人,三嫂那位嫁到黄家的妹妹还在的。” “三弟妹怎么就尽顾着问娘家的事啊,眼下不是该关心关心娘么……” 后面的话谢兰馨听不见了,钟文采拉着她抱怨:“每天说的都是这些事,压抑死了。”她一向是很活跃的,但这段日子,却不许她吵吵闹闹,可闷坏了她。 谢兰馨也是心情沉重的,并不像往常一样开解她,敷衍地道:“慢慢就好了。” “好什么呢,三婶回来了,事儿又多了。”钟文采道,“不过我娘倒是找到出气口了。她这段日子都小心翼翼的,憋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气,我都被她冲了好几次了,现在只怕要专对着三婶去了。以前三婶仗着自己出身好,老压了我娘一头,现在她可没有依仗了。” “这话也亏你敢说。”说自己娘拿婶婶当出气筒什么的,也只有文采敢说了,谢兰馨简直无语了。 “我也不过在你面前直白了些。”钟文采满不在乎地道,“再说不是在家里嘛。” 谢兰馨便叮嘱她:“便是在家里也要注意起来,不然在外头也难免会带出来。再说现在三舅母回来了,若不留心,难免又是口舌。” “谁怕她呀,她现在那还能像以前那般张狂。”钟文采道,“现在可没有夷安长公主给她撑腰了。” “便是没有长公主,不是还有宫里的娘娘和蜀王妃么?她并不是没有依仗的。”谢兰馨还是提醒一下钟文采。说起来,这也许就是冯氏想要把女儿高嫁的原因,可以仗势。 “哼,娘娘在宫里头,她难道还能天天去告状么,蜀王妃就更离得远了。”钟文采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却还是想着该提醒一下娘,别小瞧了冯氏。 说起来,三房就是子女出息,两位堂姐都嫁得不错,子枢堂兄学业上也出色,若论起三叔三婶,跟自家爹娘真没法比。不过自家长房也不错啊,大哥虽和自己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对娘亲还是蛮客气的,对自己也不错,大姐也不必说,庶女里头她已经算头一份了,三哥虽不算出色,到底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现在就差自己了,如果自己能嫁给顾世子,那也不必三房的两位堂姐差了。至于文梨,那就是垫底的。 “对了,三婶这次回来,也没带四姐,之前听我娘说她已经许了人了,好像就是老家那边一个秀才,一个小地主家的长子,家里田地连一千亩都没有,还有好几个兄弟,将来这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钟文采怎么也没法想象,自家大姐嫁的是伯府,虽是继室,却是有爵之家,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光田地庄子加一加都有五千亩呢。而文梨居然只许给了个小地主,一家几个兄弟才一千亩,分一分没人不是才两三百亩么,同样是庶女,简直天差地别。 谢兰馨有过在乡下度过的日子,虽然觉得相对宁国府而言,这家家底淡薄些,倒也不觉得日子没法过,只道:“大约是人家品行才学不错吧。” “也是,四姐前头那么多事,也就能许个这样的人家了。再说三婶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被赶到乡下去,能给她找个这样的人家就不错了。”钟文采觉得如果是自己,是绝对不会嫁的,不过自己和文梨本就不一样。 谢兰馨看她说到这些,便猜她一定是想到自己的婚事了,说起来,文采的婚事道现在也没定下呢,也不知道大舅舅和大舅母是怎么打算的,不过眼下大约也顾不上她了,如果外祖母真的……她们还要守孝呢。 想到这里,谢兰馨的心就沉甸甸的,都没有和文采开玩笑的心思,只道:“其实四表姐嫁在那儿也不错,有宁国府的牌子在,他们家一定会待她十分好的。” “是呢,不然她若回了京,说不定她的那些事还有人知道记得,怎么给她说亲。”钟文采每次想到钟文梨意图勾引顾谨,心中十分不舒服,对她的遭遇也没有几分同情,“好了,不说她了,咱们到院子里走走,那一池荷花已经有开了,你要不要看看?” 谢兰馨无可无不可的。 荷塘中,荷叶已碧做翡翠盘,荷花却还是花苞居多,绽放的并没几多,在那田田的叶子中间,零星的开着那么一朵两朵的,更显得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谢兰馨看着一池碧叶,心中松快了许多,便像钟文采道:“我家去年在城南买下了一座荷花庄,据说那里头的荷花不比夷安公主府的差,过几日我给你下帖子,咱们约了人去看看,也设个荷花宴。” “好啊好啊。”钟文采高兴地应了,“我也有月余没赴宴了呢。” 谢兰馨何尝不是。 一来是钟母的病情,二来是朝廷的形势,都不稳,她们自然也就在家侍疾了,这段日子京中的宴席也开得甚少,便是有,也只是三五亲友聚一聚。大家都有些儿胆战心惊,怕一不小心被牵扯到哪桩案子里头。 谢兰馨便道:“那就这么说了,我回去问问,到时候挑个好日子。” 在外头绕了一圈,谢兰馨和钟文采正准备回去,便听后头有人叫她们:“文采,阿凝。”声音熟悉而陌生。 第103节 谢兰馨和钟文采转过身,便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裳、大腹便便的少妇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却正是月牙。 看见她,谢兰馨和钟文采同时皱起了眉。 钟文采当下就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还有,我们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我真该去问问二嫂,你的礼数。” 谢兰馨却理都不想理会她,只当不认识她,对钟文采道:“我们走吧。”全然当她不存在。 月牙脸色变了变,却还是陪出一付笑脸来,朝她们微微倾了倾身:“五小姐、谢表小姐,难得在此遇上,咱们一道说说话吧。” 谢兰馨便对钟文采道:“这人是谁,我都不认得她,和她有什么话好说的?” 钟文采明白了,便笑道:“你不知道,这位是我二哥的月姨娘,素来爱攀高枝的,显见你是贵客呢。”又向月牙道:“月姨娘,这儿可不是你来的地儿,何况你也快临盆了,还是别乱走动的好。” 月牙这一胎已经足月,随时都可能生产。 “大夫和接生嬷嬷都说多走动才有力气声呢。”月牙抚着大大的肚子,一脸笑容地道,“奴也不是乱走,是二爷说让我多来逛逛园子,别在屋里闷着。” “哼,二哥也真是的,祖母那儿不见他来得多勤快,对一个姨娘倒是这般贴心。”钟文采不高兴地道。 谢兰馨淡淡地道:“二表哥对外祖母向来孝顺,五表姐别因旁人的话,错怪了他。” 钟文采便道:“也是呢,月姨娘说谎话也不是一次了。” “咱们不是要回去看外祖母么,五表姐还不走?”谢兰馨眼角都不瞟一下月牙,只对钟文采说话。 “是呢,我们走吧,顺便去吩咐管事娘子们一声,别把什么人都放到院子来逛。” “等等!”月牙忍不住了,叫住谢兰馨,幽怨地道,“阿凝,你就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月牙临盆 谢兰馨转过身看向月牙,见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觉得她已经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谢月牙了,她是什么时候学了这些装可怜的招数呢?看起来已经十分纯熟了。 谢月牙还是在那儿一脸伤心地道:“阿凝,我们姐妹这么多年,虽然我有些事做得不大对,可我从来没有害过你啊,难道就因为我现在成了姨娘,你就自恃身份,不理会我了吗?” 谢兰馨语气平淡地道:“你不是没害过我,只不过是没本事,没有害成功罢了。我们家待你不薄,却因为你家也遭了不少罪,可你们却不仅重来没觉得自己错了,反而因为我们都脱了难而记恨在心,恩将仇报。便是这些都不论,你如今也不是谢家的人了,更成了姨娘,我为何不能自恃身份,不理会一个姨娘?” 钟文采也道:“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啊?当初不是阿凝,你能在我们府里念书?居然自甘下贱,要做二哥的姨娘,我们可是羞于认识你的。你还是别老想攀扯我和阿凝了,老老实实地呆着比较好。” “走吧。”谢兰馨拉着钟文采便走。 谢兰馨对月牙已经完全没了报复之心。一个姨娘罢了,而且显然她的日子并不好过。明明身怀有孕,却形容憔悴,整个人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并没有胖起来。想来尽管有钟子栓的维护,可上面的主母们没一个喜欢她的,她毕竟生活在内宅,生活在主母的眼皮底下,也就亏了那二表嫂孙氏不是狠毒的人,不然她早就没了命。但那不见血光的慢刀子割肉,反而更是难受。 “哎呦!”谢兰馨她们刚转身走出没几步,就听到后面月牙哀哀地叫痛。 钟文采便道:“一定是那贱人故意想要博取同情,或者想要嫁祸给我们。” 谢兰馨想到谢月牙的大肚子,便停下脚步:“我们还真不能不理她了。如果只是博取同情也就罢了,想要嫁祸给咱们,咱们却这么一走了之,就不好说了。” 钟文采不屑地道:“哼,难道还有人会相信她不成?再说,别说咱们离她远远的,一个指头也没碰道她,就算真推了她一把,害了她,也不会有人怪咱们的,她算什么东西。” 谢兰馨回头看了一眼正捧着肚子朝着她们叫“救命”的月牙,便道:“别的人不说,二表哥肯定是会信的,到时候岂不是叫你们生分了,再说若有流言传出去,对我们的名声也不大好。” “二哥如果为了这么个人和我生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他是二房的,我是长房的,我又不指望他给我撑腰,以前也没和他关系有多亲近,还怕他生分不成?”钟文采丝毫不放在心上,“至于流言,她们还能传什么流言?” “不说咱们心狠手辣,对一个怀孕的姨娘下黑手,就说咱们见死不救呗。”谢兰馨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道。 月牙这会儿已经不看着她们了,只是靠在两个丫鬟身上,叫着“好痛啊”,身边的丫鬟朝她们大叫:“五小姐、表小姐,快来帮帮忙啊,姨娘要生了!” 钟文采听到了便皱眉:“她生孩子关我们什么事!叫我们帮忙,我们能帮什么忙?” 其中一个穿绿衫子的丫鬟就叫嚷:“表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姨娘吧,别因为她刚才冒犯了你就见死不救啊!” 谢兰馨便看向钟文采:“看吧,这样下去,怎么会没有流言。” “别理她们,由她们叫去,就算真出事,也跟我们无关。我看哪个敢传!”钟文采说着就拉谢兰馨走人。 “哎呀,见红了!流血了!救命啊!快来人那!” “姨娘,你可别吓我啊,五小姐、表小姐,快来啊!” 那两个丫鬟的叫声越发响亮了。 谢兰馨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两个丫鬟好像支撑不住月牙的重量似的,月牙已经坐在地上了。 “别理她们,我们真过去才不好呢。”钟文采担心谢兰馨心软,拉着她往前走,“快走,快走。” 谢兰馨听着后面的喊痛声,哀求声,心中一时有些不忍,一时又觉得她就算不是假装的,也是自作自受,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对钟文采道:“我们还是去找人来吧。不管她真假,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说着朝后面回了一声:“你们等着,我们去叫了人来!”说着拉着钟文采,“我们快点!” 钟文采不情愿地被她拉着跑:“跑什么啊,咱们干嘛要替她叫人啊。” 谢兰馨便朝她一笑道:“不然怎么合情合理地脱身呢?我们跑去叫人,就算不上见死不救了啊。” 钟文采顿时就明白了谢兰馨的意思:“对啊,还是阿凝你想得周全,这样一来,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毕竟她们可是没出阁的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跑去找人才是最正确的。便是如今出事的是自己亲近的,也应当这么做才对。 谢兰馨心中却还有一个原因:不管如何,自己既然不忍,不能看着月牙和她肚子里去死,那么又何必为这样的人,让自己心中留下不痛快的心结呢。 因为这个,在路上遇见宁国府其他丫鬟的时候,谢兰馨也叫了她们去二房报个信,想来二房一定备了接生的事的。至于她们,自然是去告诉管家的王氏。 听到钟文采说二房的月姨娘在花园里发动了,王氏立刻把人派人出去,去通知二房的,去照顾月牙的,去请大夫的……不忙不乱,反正头胎么,也不可能说生就马上生下来的。自己尽了心就行了,其他的二房自然会忙着去。 分派完了,才问起钟文采和谢兰馨:“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正好遇上那人生产?真是晦气!” 王氏对月牙也是毫无好感的。这样爬了爷们的床,带着身子进门的,就算与自己干系不大,她也是丝毫不喜的。只不过事情发生在二房,叫她有些幸灾乐祸罢了。但如今居然牵扯到女儿身上了,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王氏也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的,很担心她和月牙冲突起来,落了人口舌。 钟文采便道:“的确是晦气呢,我和阿凝好好在院子里逛着,都准备回来了,却正好遇上她也来逛园子,还要过来跟我和阿凝说话,我们不理她,她还纠缠不休……” 王氏没等钟文采说完,就急忙问:“你不会推了她吧?” “娘,你说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就自己先给自己女儿定罪了!”钟文采不满地道,“我和阿凝都离她远远的,一个手指头都没碰着她。她倒是想上前近些的,我们哪里会让她近身。” 王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本来就没关系嘛!” 王氏欣慰地看着钟文采:“你这次倒是谨慎。” “当然啦,离她那么近,沾一声晦气。就这样,她还想往我和阿凝身上攀扯呢。”钟文采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也不知道她那样子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王氏听了,便看了谢兰馨一眼:“多亏了阿凝你想得周全,不然还真不知道二房会说什么。” 她可是知道,李氏虽然不喜欢这个月牙,但却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很看重,毕竟二房里可才一个孩子。如果她们真不管不顾地走了,出了意外,可不要恨死长房了。便是好端端地生下来了,被人一挑拨,也容易生芥蒂。 谢兰馨自然要谦虚几句,又问王氏:“我娘在哪呢?” “你娘还在陪着老太太呢。”王氏便道,“我让人送了你过去。” 谢兰馨忙道:“舅母不必客气,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钟文采也道:“就是啊,娘,阿凝常来常往的,又不是不认得路。” “什么话!一点礼数都没有。”王氏瞪了女儿一眼。 谢兰馨不由笑道:“表姐这样,阿凝才自在呢,舅母就别说她了,她也是与我亲近,才不讲究了一些,旁的时候,礼数还是很周全的。”又道:“舅母,今儿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我去看过外祖母,就和娘就自己回去了,就不来辞别了。” 钟文采便道:“阿凝,我就不送你啦,明天见。” 王氏便连挽留的话也没法说了,也只能道:“那阿凝自己留心些。” 辞别了王氏,又去钟母院里见过钟母,钟母正睡着,钟湘低声告诉谢兰馨:“你外祖母今儿都没怎么睁眼过。” 谢兰馨心中一阵恻然,只轻声对钟湘道:“娘,外祖母只是累了,咱们让她好好歇歇,等她精神好些了,钟湘毕竟是出嫁女,还有自己的家要顾,说起来若不是夫家上头没有公婆长辈了,她也不能像如今这般天天来侍奉自己的娘亲,因此上,晚上她还是带着女儿回去的,怎么也不能把丈夫就扔那儿不管不是。 她也知道这会儿不早了,便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吩咐了重新回来伺候的牡丹等大丫鬟几句,便带着谢兰馨告辞了。自然就又能和咱们说话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病逝 谢兰馨回去的路上,便把今天和钟文采一起遇见谢月牙的事,简单地跟钟湘说了,重点说到谢月牙想要和自己说话,自己不想理她,结果她却不知怎的要生产了。 “原先我还觉得她是假装的,后来瞧着倒像是真的。”谢兰馨心情不大好地道,“也不知她是不是又打了什么主意,还是单纯赶巧了。” 钟湘听了,也只是道:“自己作死,也怪不得别人。”眼下她也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么一个东西,便只把这事给记下了。又嘱咐谢兰馨:“你一个闺阁少女,遇到这样的事,还是离得远些的好,像今儿这般处置还不错。” “我也有提防她的,才不会因为她瞧着可怜就把自己搭上去,再说就算我真怜悯她,我在哪儿又帮不上忙。”谢兰馨倒有几分好奇她会生个什么,不过想来第二天也就知道了,便也没有和钟湘讨论这个,却又想到一件事:“对了,娘,今儿月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好像特别针对我似的,话里话外都想把我牵扯进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主人的嘱咐,不过我总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说着,谢兰馨就把那两个丫鬟的话学给钟湘听,并具体地描述了一下她们的形貌。 月牙的这两个丫鬟,另一个倒似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那个穿绿衫子的丫鬟,说话却是十分明显地想要给她和钟文采冠上几个罪名,而且谢兰馨总听着她倒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句句都点着自己,钟文采倒像是顺带的。 钟湘听了她的描述,也觉得谢兰馨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根据谢兰馨的形容仔细地想了想,却也没有想到月牙身边的这号丫鬟是何许人也,便道:“回头我去查查她的来历。” 说完了谢月牙的事,谢兰馨又提了下钟文梨。 关于她,钟湘知道的就比谢兰馨更多些了,不过她也没有跟谢兰馨多说的意思,只是道:“文梨是说好了留在老家待嫁了的,到时候我们也不方便过去喝酒,你备好添妆的礼,到时候叫人带过去就好了。” 谢兰馨十分惊讶:“那四表姐不回来了?” 钟湘淡然地道:“奔波来去也累,还是直接从那边发嫁更方便些,到时候你三舅舅和三舅母自然会回去主持婚事。” 所以,三舅三舅母并不是这次回来就能在京中留下了吗? 谢兰馨默默无语。 也不知道这是外祖母的意思还是大舅舅的意思,竟连再次遣三舅、三舅母回去的借口都已经准备好了。 晚间谢兰馨与爹娘正在一处,交流了今日朝堂与家中的事,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钟府便先后来了两波人,来报信: 一波是报喜的,二房子栓二爷的月姨娘,生下一个儿子。 一波却是来报丧的,宁国府的太夫人郑氏,病逝了。 谢兰馨刚和娘亲撇着嘴,漫不经心地打赏完来报喜的,就马上接到了丧报,几乎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愣了好半天。 看着钟母一天天地虚弱下去的钟湘和谢兰馨,对这一天地到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的时候,还是伤心欲绝。 钟母的丧事,事先也早有准备了的,这会儿操办起来,却还是有几分忙乱。王氏从前并没经过这样的事,李氏是一管听任吩咐,没有主心骨的,冯氏又因着娘家的事,全无了精神,不免就把钟湘请回去协助着王氏料理。 钟湘经过清河大长公主的丧事,协助料理宁国太夫人的丧事,自然也没什么难得,只是因为悲伤,身体很快就憔悴下来了。 作为外孙女的谢兰馨,本不必和钟文采她们那样日日哭灵,可因为钟湘在宁国府的缘故,她也每日过去,照顾钟湘的每日饮食,安慰她,这才让钟湘没有马上就倒下去。 宁国府太夫人的丧事,自然也是热热闹闹的,勋贵公卿或亲自或遣人,每日都有来络绎不绝的人来拜祭,皇上又很给面子地赐下奠仪,又为这丧事增色不少。 不过这些,对于钟湘他们来说,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第104节 六月里天气炎热,便是有再多的冰,尸体也存不住,因而停灵没几日,就入殓出殡,宁国公和钟三舅带着子侄们扶柩还乡,回乡守制。 他们也要守三年的孝。 临走前,钟文采还特意找了谢兰馨话别,依依不舍地说:“阿凝,你可别忘了我呀。我以前还笑你从乡下来的,现在我自己也要到乡下去了。” 谢兰馨想起自己刚回京时的情形,一晃,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十分感伤地道:“放心,不会的,到时候我们常写信就是了。再说,时间过去也很快的。” 虽然要守孝宁国公他们要守孝三年,可孙子辈的钟文采她们却只要守一年的孝。而明年又是乡试的时候,到时候已经一年孝满的钟子枢他们肯定是会回来参加乡试的,说不定到时候钟文采也能跟着哥哥们一起回来。再说,宁国公也可以回来继续守孝的。 钟文采不知道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她总算舍得和谢兰馨分开了。 目送着宁国府诸人披麻戴孝地离开,谢兰馨一家人才回家去。 办完丧事后,累了好几天的钟湘和谢兰馨,又过了好久身体上的疲惫才缓过来,只是精神上还是有些郁郁的。又因为热,且因为守孝不能出门,就更加难以排解心中的烦闷,人也渐渐地消瘦了下去。 连着发生的事,也让谢兰馨忘了许多事,特别是跟月牙的事。 因而有一天,在钟湘处,突然听到下人通报说之前的那位远老爷一家求上门来,谢兰馨不免就一怔。 却说谢安远一家之前是被冯嫣安排在夷安公主府的别庄住的,可后来宁国府解决了由谢月牙带来的麻烦,谢安远一家子派不上用场了,冯嫣自然也不会留着他们,白养着他们,很快就把他们赶走了。 他们也不是不想借谢月牙的事闹出点什么来,但宁国府势大,没有后面的人撑腰,他们又能闹出点什么来。谢李氏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谢安远也威胁过要去告官说钟子栓逼良为贱,但宁国府的管家把他们控制起来,不让他们与外界接触,任凭他们要自尽也好,要告官也好,都说请便,只站在一边看戏,还凉凉地说了些官场上官官相护的话来给他们听。 谢安远和谢李氏都是要命的,一发现宁国府的人不那么好说话后,就偃旗息鼓了,他们便又回到了南城住。 只是他们都没有别的收入,谢安远虽识字,却没有功名在身,那些给人做私塾先生之类的活计自然是干不成的,至于代写书信、作账房之类的,他又嫌不赚钱或者不清贵,跌份,因而一直都没有银钱入账。 坐吃山空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们就捉襟见肘了。他们虽然那时候有几百两银子,可要住得好,吃得好,穿得好,还养着下人服侍,又要跟旁边的人交际,特别是谢安远,还要去认识一些“有来头的人”,这花用自然就大了,不到半年,几百两银子就花了个精光。 想到有女儿在钟家做姨娘的他们,就见见地想到了打秋风。 就这么一步步地,他们完全成了姨娘的家人,还是常来打秋风没脸没皮的那种。 完全找不到曾经的举子和举人娘子的模样。 他们的儿子,自然也失了教养,比穷苦人家的孩子多了娇气。 日子越过越艰难,越过越过不下去了。 本还想着女儿能生个钟家的小少爷出来,他们也好沾光,可没想到,孩子出生,太夫人就过世了,这……这说起来可不是这孩子克着了曾祖母? 果然,府中的人都没有因为月牙生了个儿子而高看她几分,因着府中上下都忙着太夫人的丧事,对月牙自然就怠慢了,若不是李氏和钟子栓都欢喜多了个男孩,只怕连这个孩子也都没人在意,洗三什么的都不曾办过。 月牙生这个孩子前本就艰难,生孩子时又受了大罪,结果生完孩子还没得到好好的照顾,她本来心气又高,见服侍的人都怠慢她,又听到说她儿子命硬克死了太夫人的话,更是气得不行,哪还能安心养身。 而宁国府举家又都要送太夫人回乡安葬,但一个还没出月子的产妇,一个还没满月的婴儿,自然不能跟着上路,便把她们母子留了下来,托了给留守在宁国府里的管家照料。 这管家却是得了吩咐的,对于小少爷,自然是精心的照顾着,对月姨娘,就没放在心上了,因而,月牙不久产后失调病逝也就理所当然了,只是又给她儿子命硬上加了一条证据。 姨娘都没了,姨娘的娘家人更加就不必理会了,当初若不是月姨娘常在二爷身边吹风,又怎么会叫谢安远他们能来打秋风。 谢安远哪里想到会有这个结果,闹了半天,钟府只把月牙的尸体给了他,并给了二十两银子做安葬费,还叫他们以后别再上门了。 在钟府闹不出什么花样来的谢安远,日子又过不下去,这不久来闹谢家了嘛。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翠 谢兰馨对此觉得有些烦躁,感觉自家就好像被苍蝇叮上的蜂蜜一般,颇有冲动要把这只苍蝇拍死。不过有钟湘在,这样的事,却用不着她来管。 钟湘根本没把谢安远一家的闹事当回事,漫不经心地听完了侍女的通报,便吩咐:“他们家的事,以后不必再回我,按着打发无赖的列,打发走了也就罢了。” “是。”侍女听了,便去传达命令。 下面的人便马上执行下去。 所谓打发无赖的例,就是态度要好,银钱不给,此外打发人走后,还要叫人留心看看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了来闹,也要盯着他们别叫人害了,却用来算计谢家。 虽然说,现在与谢家最不睦的夷安等几家都已经覆灭,但不意味着谢家就没仇人了,因而小心些总没错。 谢府的管事态度温和地对谢安远等人道:“我家夫人说了,与君家并不相识,且老爷不在家,也不便招待男客,几位请回吧。” 谢安远他们哪里肯走。本来么,谢安远素来是十分要面子的,可是,去了钟府打过几次秋风后,脸皮就不知不觉厚了几分,谢李氏更是能够抹得下脸,当下,谢安远父子在那儿说自己是谢家的族亲,论血脉亲情,谢李氏则在那儿哭诉家中生计的艰难。 谢府的管事好声好气,却丝毫不动容,始终不让他们进去不说,甚至于银钱都没有一分。 他有耐心,态度始终十分温和,不给任何可能看见这一幕的人有借口说谢家仗势欺人。谢李氏却渐渐地由哭求到怒骂了,在那儿怒责谢家不近人情,富贵骄人,不把族人放在眼里,又哭女儿命苦,成了钟湘娘家侄儿的小妾,还一命呜呼了。 谢府的管家见好言相劝不行,不等她再骂出更过分的话,便示意两个婆子上前,动作十分迅速地把赖着门前哭闹不走的谢李氏,堵了嘴架起来就把她往车里一塞。然后不等谢安远父子反应过来,便采用了一样的办法,把他们塞上了车,叫人送回南城。 送回南城后,管事又语气温和地告诫他们:别再到谢家找麻烦,不然就把他们远远送走。 这样的威胁,谢安远他们自然不放在心上,且他们的日子也实在维持不下去了,那里能死心,后来又来谢家闹了几次,最后便叫钟湘塞到夷安案中,作为夷安造反一案的漏网之鱼和其他后来定罪的人一道被流放了。毕竟证据也是现成的,他们一家可住在夷安的小别庄里好长一段时日,还是冯嫣安排了去住的,说和冯家没关系,叫人相信也难。 作为谋逆案中流放的罪囚,谢安远一家与其他通行者一样,都被看得死死的,一直被押解到边疆,再没机会能脱身。没人打点,也没有相熟的人,边疆上民风又剽悍,同样被流放的人当中,也有看他们不顺眼的,他们这一家子被欺压也就毫不意外了。这又是后话了。 却说当日谢安远他们这么一闹,让谢兰馨又想起了月牙的事,与钟湘谈论了起来,颇为感概:“月牙都没了,我看她爹娘好像也没有见得多伤心,就算伤心只怕是为着没法去钟府去打秋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几年,当初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钟湘淡淡地道:“都是不值得可怜的人。反正都已经出族了,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最后落个什么下场,都与咱们无关。”反正自己已经吩咐人盯牢了他们,他们以后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还想做点什么,自然可以寻个时机真正地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 谢兰馨想着和月牙交好的那几年,那时候哪里会想着有朝一日会走到这个地步,如今人都已经没了,那些事也真可以放下了:“女儿倒不是可怜他们,只有点儿可怜那个小孩子,那却是跟咱们血脉相连的呢。” “那是你二舅母的孙子,她自然会教养保护,不然,他这么一个小孩儿,怎么活到现在?早和他生母一道去了。”毕竟是二房唯二的孙子,肯定不会被故意折腾,不过将来如何就不知道了,“以后他的吃穿总是不愁的,至于出息与否,就要看他自己了,不过想来他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母的身份。” 这孩子是庶出,是月姨娘所出,但这个月姨娘,和谢家却不会有任何关系。 谢月牙不会在这钟谢两府留下任何痕迹,她的儿子以后祭拜的坟茔也没有她的。 谢兰馨明白这一点,便问:“那她身边的那些服侍人怎么处置?我好像有一个是她带进府里的?” “既然要模糊掉孩子的生母的身世,那么身边的人当然要打发了。左不过是远远地打发到乡下的庄子里,叫她们没机会服侍府里的少爷罢了。” 提到月牙的丫鬟,钟湘这才想起,因为忙着母亲的丧事,都忘了查那丫鬟的事了,便忙叫了人去查:“去问一下,当日月姨娘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叫什么名字?特别是穿绿衫子的那个,还有她们可被打发走了?” 谢兰馨也忘了这事了。 去了宁国府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告诉她们:“那日陪着月姨娘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小红,是府里的家生子,栓二爷拨给月姨娘使唤的,另一个却是月姨娘带进府的贴身丫鬟,名字叫小翠,就是当日小姐遇见的绿衫子。现如今都打发到庄子上了。” 钟湘便问:“月姨娘带进府的?那府里就没有盘问一下吗?” “当初问过的,说是月姨娘娘家的下人,一家子都在她娘家服侍的。” 谢兰馨便有些疑惑:“她家几时买了一房下人?我记得在玉溪村时,他们家并没有几个使唤人。” 谢月牙家不过薄有家财,在玉溪村时,家里也就两个下人,一个婆子负责厨房并洗漱的事,一个车夫负责赶车等跑进跑出的事,其他的便只有负责田里活计的长工短工,农忙时候,一家子都还要下田下地劳作的,平日里也要做些活,不过活计轻松些。到了谢家后,才有了贴身服侍的人,初时都是谢家给的,后来他们自己也买了几个,但只是几个小丫鬟小厮罢了,并没有整房的。从谢家走后,谢家的人自然还是留在谢家,他们带走的就是那几个小丫鬟小厮。 “也许是后来买的吧。”钟湘想到谢月牙她们是回乡后,把家里的家财都变卖了才上京的,可能就是那时候觉得还需要一些人使唤,才买的,毕竟之前的那几个,用处不大。 虽然这小翠好像就是为主人抱不平才说那样的话,但既然查了,钟湘便决定还是查得细致一些,就又派人去查小翠的家人,又派了管事去叫人把小翠从庄子上叫回来好问话。 这就不是马上能知道结果的了。钟湘和谢兰馨也都不心急。 不过她们却没料到,查的结果却很快就出来了,钟湘也没想到这竟然毫无难度,那丫鬟的身份也并没有死瞒着,一打听就知道了。 小翠原来就是李翠巧,他们一家就是当初被谢家赶出去的那一家。不知他们怎么和谢月牙勾搭在一起了。 谢兰馨几乎都忘了有这么个人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当初掉进冰窟里的事,只记得好像那是一个挺嚣张的小姑娘,和当日自己所见的小翠一联系,觉得她性子好像始终没变。 小翠被钟府的人连着卖身契一道送了过来。他们不知道钟湘拿她有什么用,但一个小丫头,还是死了的月姨娘的丫头,没人当回事。便是主子在也不会不给姑太太面子。 叫了李翠巧来,钟湘也没有别的用意,不过想稍微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反正时过境迁,斯人已逝,钟湘也不大在意的。 但真没想到还真能问出点东西来。 小翠并不是个硬骨头,更何况也经过了许多事,知道了富贵人家的不好惹,现在自己生杀予夺都在人手,自然就十分老实,什么话都说了。 她们一家子被赶出谢家后,短时间生计既然没问题,可长久了,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毕竟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过惯好日子,开销又大。翠巧他爹也试图拿剩的那点钱做点什么营生,可因为他们在老家没法呆,在外面没人脉,做什么就不成什么,不仅没挣到钱,更折了许多本,后来无奈,便编了个身世,又去投身做人家的家奴。 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年,却偶然被主家发现,他们是被赶出来的,又有其他仆人的排挤,便又一次被逐,这次却是几乎白身出的门,没一点私财了。 机缘巧合,落魄的她们一家遇上了谢月牙一家,两家几乎是一拍即合。李家就这么开始替谢月牙他们办事。 钟湘从她口中知道了月牙的确是想借临盆的事,坑谢兰馨一把。此外,月牙还有过很多计划,可是再多的计划如今也都不能实现了。现在月牙都死了,她就更加翻不出浪来。 钟湘听罢,不由冷笑一声,这月牙果然死得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时光流水 谢兰馨听罢李翠巧的话,也觉得齿冷。她没想到月牙一直孜孜不倦地谋划着要怎么害自己,怎么害自己家的人,计划一套套的,听起来月牙还十分有耐心,并不在乎一时的失败,像那次的事,也是临时起意,能成便成,不能成便罢,下次再找机会就好。 若不是这次这次她被借机收拾了,任凭她这样下去,说不定还真什么时候栽在她手里。 本来么,月牙人都死了,谢兰馨也不是十分记仇的人,和月牙也毕竟有过一段相处得十分好的日子,而且人家还曾经对自己有援手之德,以后想起来的,大约便都是好处了,甚至之前听着她产后失调,也多少有那么点同情怜悯,尽管当初恨她恨得牙痒痒。但现在看来,自己那偶尔的不忍真是多余。 小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了个底朝天,见面前的夫人小姐脸色都不好看,心中十分害怕,便跪在哪儿磕头求饶:“夫人、小姐,奴婢也是听命于人,并不是真的想和你们作对的,求夫人小姐饶命!” 钟湘便冷笑道:“难道不是因为记恨我们家才这么卖命吗?” 小翠辩驳不得。 对付李翠巧这样的小人物,自然也不必花费什么精神,钟湘很快就送了她跟家里人一家团聚,然后一道作为罪奴跟着谢安远流放边疆。 月牙和李翠巧她们两家的事就这样彻底地翻了过去。谢兰馨偶尔听说,关于月牙的死,钟府的管家曾捎了信给主人们,老家也不过回了封信回来,只说他出力得当,交代他要照料好小少爷,便无别的话了。 日子慢慢悠悠地过着。熬过了炎炎的夏日,又看着黄叶纷飞,菊艳霜寒。 夷安楚王谋反案慢慢地收了尾,翻过了这一页,本来缩在家中战战兢兢的达官贵人们,也渐渐地活跃了起来,尽管说话交接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但总算不像之前那般,连出门都能免则免,夷安生日宴后的整个夏季,几乎就没场正经的宴会。 但秋日的这些宴会,与谢家却也没什么相干,她们还要给钟母守丧,并不能出门赴宴。 当然啦,谢安歌和谢云轩还是照常任职、谢兰轩也依旧回齐贤书院读书,只是服饰饮食娱乐要注意罢了,并不妨碍做正事。 因此,闷在家中的便只有钟湘和谢兰馨罢了。 钟湘为了有事做,好淡忘钟母过世带来的悲伤,便把家里的事都拢在自己手上管,叫谢兰馨只管读读书、练练字、习习女红。 谢兰馨便觉得有些儿无聊,只能靠经常与人写写书信打发时间了。 她写信的对象,主要就是两个哥哥和钟文采、钟文栩她们。 谢云轩请了假回来送了外祖母的丧后,就还是回会稽任职。那几天他在家里的时候,谢兰馨也几乎没时间和他说话,反而是再次回到会稽后,常通过书信交流,当然,有时候是临颍县主回的信,她也有孕了,钟母过世的时候,她怀孕未满三月,怀胎不稳,当时就没有回来送丧。谢兰馨和他们写信的时候,便也会问候一二。 至于谢兰轩,他和钟子枢等同窗游学出去,一路上也看了不少风光,见识了不少,回来时人也成熟了不少,他在外面的时候便经常给家里写信,特别是给谢兰馨的信里,经常会炫耀自己的所见所闻,常让谢兰馨看得又欢喜又气恼。如果不是夷安、楚王谋反,如果不是钟母过世,谢兰轩和钟子枢他们肯定还要在外面游历一段时间,至少也是到年底才会回来,可现在就不成了,钟子枢跟着扶柩回乡,而谢兰轩也同在孝期,不便离家游历,去书院读书倒是无妨的。因他休沐还能回来,谢兰馨和谢兰轩写的信倒不是很多。 写信写得最频繁的,还是钟文采和钟文栩,一来,都是女孩子,更有话说一点;二来,她们也更没事更无聊一些,自然而然地便和谢兰馨有来有往写起信来,聊聊每日的日常生活,聊聊身边偶然冒出来的事等等。 钟文栩的信里倒没什么,定远侯为钟母服的是小功,又不需送葬回老家,倒不甚拘束;钟文采的信里很明白地流露出不少抱怨无聊不适应的话来。谢兰馨不免又婉转地劝告她别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免得叫人说不孝。 这话说过以后,钟文采倒不再抱怨老家的日子了,经常和谢兰馨说的便是她娘和三婶之间的交锋了。闭门守孝,妯娌俩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各种鸡毛蒜皮的矛盾便不断产生,更何况两者本来就不和睦。失去靠山的冯氏一直隐忍示弱,倒显得王氏有些跋扈嚣张,因而王氏总是命里胜了,暗中却吃亏,好在钟文采记得谢兰馨说的话,常常提点王氏不要过分打压冯氏,倒一直没有闹大。后来王氏领会过来冯氏的手段,两人也算是斗得旗鼓相当,三不五时地小小针锋相对一场。 第105节 有钟文采在,谢兰馨对舅家的守孝生活了解得不要太清楚。 当然写给钟文采、钟文栩的时候,谢兰馨也要顺道问候一下舅母们。 这期间谢兰馨又送了钟文采和钟文栩及笄的礼,两个人的生辰相差仿佛,不过因着郑太夫人的丧事,都没能设及笄宴。接到谢兰馨的礼物,两人自然也欢喜十分。 挨到年底,谢家除钟湘外,其他人孝期已过,各家宴会的请帖便又不断地送了过来,只是还有许多宴会还是只能送礼不能亲去。特别是邀请女眷的,钟湘不能出门,谢兰馨一个额未出阁的少女,没有母亲带着,许多宴会就不适宜去,当然,只是邀请闺阁小姐小聚的那种又不一样。 如此一来,至少谢兰馨可以去定远侯去见钟文栩了,自然,也可以请钟文栩过来玩。 钟湘上回听谢兰馨提过之后,就把钟文栩列为二儿媳的候选之一,见谢兰馨与她交好,自然不会阻拦,反而还叫谢兰馨把她常请来做客,好近距离地仔细观察。 谢兰馨明白母亲的意思,越发与钟文栩往来密切起来。 频繁地往来后,自然而然地,有时便会遇到谢兰轩,那时候,谢兰馨就会留神观察钟文栩,却见她每每见了自家哥哥后就含羞带怯,便知钟文栩对自家二哥还是颇有好感的,便常在谢兰轩面前不经意地提起钟文栩,为她刷存在感。不过谢兰轩似乎还没有拨动这根弦,还是只把钟文栩当作和自家妹妹要好的表妹,遇见钟文栩时,客气问候上一两句是有的,但马上便会基于内外之别而避开,让谢兰馨郁闷无比。 除了和赴钟文栩她们这样小姑娘的聚会外,谢兰馨偶尔也会去一下几个十分亲近人家的宴会,比如,安郡王府的。 安郡王府宴会之少也是出了名的,这一次也不是无缘无故设宴,却是徐素绚新生的女儿满月了。 洗三时,谢兰馨还没出孝,只让人送了礼,满月却是在出孝后了,虽然钟湘还不能去,谢兰馨却得去的。 谢兰馨去安郡王府,一般也都在后头,和一些小姑娘们在一处,并不和夫人们同桌,倒也不会有什么闲话,而且安郡王府请的人向来也不算多。 这一次,谢兰馨还和以前一样,径直的就到了后院徐素绚的房中,先见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做了哥哥的恂恂已经三岁了,小模样儿和安郡王十分相似,这时候正是说话开始清晰,行走更加便利的时候。和谢兰馨几个月不见,他已经对她有些陌生了,不过却还是愿意和谢兰馨亲近,听他娘哄了他回忆了一番后,他便甜甜地笑着叫谢兰馨“姐姐”,拉着她去看自己的妹妹了。 谢兰馨听他一口一个姐姐,很是无语,故意嘟着嘴对徐素绚道:“这小子,怎么突然改叫我‘姐姐’了,平白叫我矮了你一辈。” 徐素绚便笑道:“他如今对着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都叫姐姐,我怎么也改不过来。”毕竟平日里,他接触得更多的是府里的丫鬟嬷嬷们,听见最多的称呼也是“姐姐”“嬷嬷”这样的词,因而目前普遍把年轻的称呼“姐姐”,年老的称呼“嬷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徐素绚的女儿,名字叫悦悦,如今五官比出生的时候展开了些,已经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恂恂悄悄地和谢兰馨道:“妹妹以前难看,现在好看。” 徐素绚听见了,便对谢兰馨笑道:“这孩子,第一次见到悦悦的时候,就说‘妹妹好丑,丑死了’,不过逗他说那就把妹妹送给别人好了,他又不肯。洗三的时候接生嬷嬷要抱,他都不给,奶娘抱,他也跟前跟后看得紧紧的。 恂恂听到娘说的话,就认真地插了一句嘴:“妹妹小,保护妹妹。” 徐素绚和谢兰馨便不由都笑了,谢兰馨便夸他:“恂恂好乖啊。” 恂恂笑笑,挺了挺肚子,一副得意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逗了一回恂恂,小孩子没个耐性,一会儿就在屋里呆不住了,便要往外跑,徐素绚便忙让乳母丫鬟们跟上看着,自己却继续和谢兰馨闲聊,慢慢地便说到了亲事上。 徐素绚别有深意地问谢兰馨:“阿凝,你也快及笄了,你的亲事你娘该给你参详好了吧?” 谢兰馨并不像有的小姑娘那样提到亲事就羞恼不肯说话的,虽然也有些儿脸红害羞,却硬是大大方方地道:“徐姐姐怎么突然过问起我的亲事来了。莫不是徐姐姐如今儿女双全,琴瑟和鸣,自家和美便也盼着做月老好为旁人牵良缘?” “你这小嘴,什么时候这么不饶人了?”徐素绚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自己倒被这黄毛丫头调侃了。 “那是在徐姐姐面前嘛,我便是放肆些,姐姐也不会怪罪,要是在旁人面前,阿凝可不敢这么说话。”谢兰馨理所当然道。 这话十分中听,徐素绚便只摇头笑道:“你啊你啊……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的好。”又扯了几句闲话,徐素绚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阿凝觉得顾表弟这人怎么样?” “他很好啊!”谢兰馨条件反射似的回答道,奇怪道,“好端端地,姐姐提到他做什么啊?” 她见徐素绚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脸上才飞过一抹红霞:“徐姐姐你……” 徐素绚含笑道:“怎么了?我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好啦,咱们也该出去了,外头的宾客只怕都等着了。” 谢兰馨被她这么一说,倒不好再说些什么,便和她一道往前头宴客的所在行去。 还未到花厅,便听到恂恂的笑声从旁边通往花园的一条岔道上传来,徐素绚便停下脚步,叫人去带恂恂过来。 谢兰馨便听得恂恂的笑声叫嚷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和人玩得正开心的样子,时不时兴奋的惊叫一声,便又哈哈大笑起来。谢兰馨又是好奇,又为恂恂的开心感染,便也一脸笑容地等在路口,准备逗他玩笑一笑。 未几,便见恂恂的小身子最先出现在路口,朝着徐素绚叫着“娘”跑了过来,谢兰馨本欲拦截他,不叫他顺利地扑到母亲的怀里,却马上看见紧跟着恂恂跑出来,做大灰狼追逐状的顾谨,便愣了一愣。 恂恂顺利地扑到娘的怀里,叽里咕噜地和徐素绚说着什么,谢兰馨却没有注意听,只看着同样因为看到她,有些不自在地停下脚步的顾谨,有些慌乱地行了个礼:“见过顾世子。”声音比往日要轻得多。 顾谨也忙忙地回了个礼,依然叫她“谢世妹”。 旁边一边听儿子说方才在花园里遇见顾谨、顾谨陪他玩的事,随口敷衍着儿子关于“顾叔叔”“大灰狼”的问题,一边分心留意顾谨和谢兰馨此时见面情形的徐素绚,对眼下这一幕,十分满意。再一次觉着,谢兰馨与自己有做妯娌的缘分。 徐素绚却是受安郡王之托,来试探谢兰馨的。而安郡王,自然也是受了靖平王和吴王的托付,为表弟试探候选中的表弟媳妇对自家表弟的观感如何。只是他是男子,不好自己亲自去问,靖平王和吴王拜托他的原因,也是这两府都没有女主人的缘故。 顾谨如今已十六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顾家做为异姓王,门第自然高,可作为前太子的舅父家,受到忌惮也是难免。婚事也不免有些难办。那些只冲着顾家门第来的,不免太过不堪,毕竟顾家如今只有顾谨这一脉,将来的世子妃要能承担得起宗妇的责任,那些或娇娇怯怯或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们显然不合适。 顾家这几年暗中留心的,也不过是豫王府、宁国公府、定远侯府等几家有限的与顾家一直亲近的宗亲勋贵和谢家这样与他家有旧的人家中的女孩儿。都是与顾家称得上门当户对的人家。当然,这个门当户对,并不仅指门第,最要紧的还是与顾家立场不相违背。 这其中,与顾谨似乎颇有缘分的谢兰馨,本身论相貌论门第论才学,都不算最出众的,但她一向表现得挺有胆识,遇到危难时,总能尽力周旋而不是听天由命,便叫顾守业和吴王暗暗看中了。 夷安谋逆的那夜,顾谨去把谢兰馨找回来,顾守业和吴王,便问了顾谨,对娶谢兰馨为妻的意见。 顾谨初时还当祖父和舅舅又拿他和谢兰馨取笑,甚是羞恼,等听明白了,他们是真的有意为他聘谢兰馨为妻,便手足无措了,只涨红了脸,慌里慌张地丢下了句:“你们做主就好了,问我做什么”,便跑了。当然,一跑出去,他就后悔了。 从那一夜送谢兰馨回家之后,顾谨便没再见过谢兰馨了,算来已过去半年多,他偷偷地看了眼谢兰馨,觉得这半年里,她似乎又高了些,也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外祖母过世伤心太过的缘故。不过好像更美丽了,站在那儿,如一支亭亭玉立的清荷。当然,其实她胖嘟嘟的模样也挺可爱的,现在这么瘦,倒让人有些心疼呢。 她会是自己的娘子么?到时候自己天天带她去吃好吃的,把她养胖一些,每次和她一起吃东西,胃口总是很好呢。嗯,记着她的厨艺也不错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做菜或者点心给自己吃,想来等成亲以后应该就能常吃到了。 顾谨的脸不由泛起了红晕。 也不知道祖父什么时候去下聘呢?会不会自己上次跑了,又一直避着,祖父就以为自己不愿意了?唉!回去得去和祖父解释一下。 顾谨想着想着,又有些患得患失了。 谢兰馨往日见着顾谨,都是坦坦荡荡的,这日叫徐素绚那充满暗示性的话一说,又马上便见着了顾谨,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虚起来,偏顾谨的神态也不似先时那般自然,竟似乎看着自己发呆的模样,便叫她越发不自在了。 徐素绚在旁瞧了一出好戏,到底因着旁边人多,且两家的事毕竟没定下来,不好在这时候就明白昭示出来,只是放他们愣神片刻,不等旁边的人都觉察到他们的不对劲,便借着跟儿子说话的机会叫醒了两人,给他们解了围:“恂恂啊,娘还要带妹妹给外头的那些长辈们瞧呢,你帮着娘带你顾叔叔去找爹爹好不好?” 顾谨这才回过神来,又是尴尬,又是感激地朝徐素绚笑了笑,便向恂恂伸出手:“恂恂,叔叔可等着你给我带路呢。” 恂恂有些犹豫地看看娘又看看顾谨。 徐素绚便哄他:“这里是恂恂的家是不是?恂恂是主人,叔叔是客人,主人要招待客人的,娘把叔叔交给你了好不好?” 顾谨也道:“是啊,恂恂,没有你带路,叔叔可要找不到你爹了。” “那好吧。”恂恂这才应了,又叮嘱徐素绚,“不要抱走妹妹。” 徐素绚明白他的意思是别让人把妹妹抱走,忙向他保证:“咱们只是让他们看看恂恂的妹妹,不会叫他们抱走的。” 谢兰馨也向他保证:“姨帮着你娘看着妹妹,一定不叫人抱走。” 恂恂这才去拉了顾谨的手,和他道:“叔叔走,找爹爹。” “好,叔叔跟你去找你爹。”顾谨忙应了,又朝徐素绚行了一礼:“嫂子,那我先走了。” “好,恂恂就拜托你了。” “嫂子放心,我会看好他的。”顾谨说着,又瞧了谢兰馨一眼,方被恂恂拉着离开了。跟着恂恂的那些个乳母丫鬟们也都忙行了礼,跟着走了。 见她们离开了,谢兰馨便心虚地瞧了徐素绚,却见她只是笑却不打趣,便强撑着也朝徐素绚一笑,道:“徐姐姐,我们快走罢,外头那些夫人小姐们只怕都等急了,到时候瞧见我在你身边,定会在心底埋怨我,说肯定是我不懂事,耽误了你。” 徐素绚只是看着她笑,笑得谢兰馨不由地又说了些言不及义的话,方顺着她的话道:“你说的是,我们且走快些。” 她却是知道这时候谢兰馨已经害羞得紧,怕逗谢兰馨逗得狠了,真叫她羞得逃了,便且放她一马,反正将来如果事成,也有的是逗弄她的时候。 谢兰馨不知道徐素绚的想法,见她没说什么旁的话,很是松了口气,伴着徐素绚一道到了花厅。 花厅中夫人小姐已经济济一堂,见主人出来,身份低些的,便都起身相迎,身份高些的也都和徐素绚打起招呼来,一时互相厮见过,那些婆婆妈妈们便又围着小女婴夸赞了一通。 谢兰馨便落在了外头,和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一处,却也都是些相熟的,谢兰馨尽管有些心神不定,却也强打起精神,应酬起她们来。 好容易宴席散了归家,谢兰馨只觉得累得慌,都回想不起自己和那些女孩子们聊了些什么。 一到家,还没等她回房更衣呢,便有侍女来叫她:“小姐,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说话。” ☆、第一百六十九亲事 谢兰馨惴惴不安地前往父母的院子,心中不免思量:爹娘要找自己说什么呢?自己可没惹事吧?还是说是跟哥哥们有关的事?喜事还是…… 漫无边际地猜测着,谢兰馨有些忐忑地走到了父母的院中。 谢安歌与钟湘寻谢兰馨说话,不是为别的,正是和徐素绚一样,为着顾谨和谢兰馨的事。 这日,钟湘未出孝,并不曾赴宴,而谢安歌倒是去了。 在席间,谢安歌便遇上了同样来赴宴的靖平王顾守业。本来么,尽管两家渊源很深,但毕竟一个是老头子,一个是青年,谢安歌和顾守业也没有什么话聊,只是基于尊重,也基于感恩,谢安歌见着顾守业,自要前去拜见他,向他敬酒,又和他说几句闲话。 但顾守业却分外热情,硬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不断地和他搭话,喝了几杯酒后,便便和谢安歌提起了自己膝下如今唯一的孙子顾谨,把他明贬暗夸了一通后,便叹了口气说:“眨眼睛,这小子今年也十六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我就想着早早地给他娶一房媳妇,好叫他安生过日子。可我府里的情况,贤侄也知道,还不知道怎么寻摸孙媳妇呢!这家中没个掌家的女眷,总不能叫我一个老头子跑人家后宅里头去瞧谁家有好闺女吧?唉,这事啊,都快愁死我了。” 说着又羡慕地对谢安歌道:“哪像你们家,眼瞅着孙子都要抱上了。” 谢安歌当下便提高了警惕,只淡淡地笑道:“世子品貌出众,又是个少年英才,谁家不视他做东床快婿之选,王爷实在不必太过忧心。” “怎么能不忧心呢!”顾守业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抱怨了一番自己的为难,把顾谨埋怨了一顿,牵牵扯扯地说到谢安歌的几个子女身上,把谢家的三个孩子好一通夸赞,弯弯绕绕表达了求取谢家闺女的意思。 靖平王虽然说得十分婉转含蓄,但谢安歌又岂有听不明白的。再说旁边坐着的豫王等人也替他敲变故,暗示得几乎成了明示。 谢安歌当时听了便有几分不自在,就好像自家的珍宝被人觊觎了似的。只是转念就想到女儿总要寻一个靠谱的夫婿,而顾谨还算过得去,且又因着豫王、顾守业都是长辈,也不好当下就冷下脸面,便只是淡淡地笑着,如寻常人家的家长一样,十分客套地把别人家的孩子顾谨好好夸赞了一番,把自家的孩子贬低了一番,十分婉转地地表达了自己对这门亲事的犹豫:有几分看好,却也尚有几分迟疑。 这一点,靖平王倒丝毫不在意。 本来么,抬头嫁女,低头娶媳,男家一探口风,女家马上欢天喜地应允,这样的事,对自家女孩子疼爱的人家,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见谢安歌态度和缓,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么亲事的抗拒,他就满意了。 说亲么,总是急不得的。 女家既然没有坚决拒绝,再下些功夫,托上一两个好媒,也就是了。 两人和和气气地散了,但各自却都把一部分精力放在这件事上头了。 靖平王那头暂不说他,这头谢安歌宴席结束回到了家,便和钟湘提起了这件事,不过神情便有些郁郁。 钟湘见了丈夫的神色,便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打趣道:“这不是好事么,靖平王府门第清净,顾世子本人我看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年貌跟我们家阿凝,也挺相配的。怎么瞧着谢郎的模样,倒似不大乐意?像是叫人逼婚似的。” 谢安歌便不悦地道:“什么好事,咱们阿凝才多大,我瞧那小子是不安好心,怪不得什么事都叫他赶上了!”听自家妻子也站在了顾谨那一边,替他说好话,谢安歌对这门亲事本来的三分部情愿,顿时变成了十分,再回想起昔日顾谨对自家的那些恩惠时,倒觉得人家包藏祸心,是故意寻机会接近自家女儿了。 钟湘是一向知道丈夫对女儿的疼爱的,这时候听他恼怒之下,竟口不择言,顿时哭笑不得道:“没有人家,咱们女儿都出事几回了,你现在倒怀疑起人家的用心来了。这话说出来,你也不觉得亏心。” 谢安歌悻悻地道:“我亏什么心。那小子不打阿凝主意,我自然对他感恩戴德。”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正是佳话一段么?再说,现放着这么个才俊不考虑,你还想许给谁啊?总不能一直把阿凝留在家里,留成老姑娘吧?那时候,你不着急?”钟湘斜睨了他一眼,道。 “我着什么急?难道错过了顾家小子,我们家阿凝就许不出去了不成?什么佳话!”谢安歌满心不高兴,“想当初阿凝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小一团,如今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就有人觊觎上了!” 第106节 钟湘无奈地摇摇头:“你呀,难道女儿无人问津才是好事不成?再说,女孩子家大了,总是要许人家的,不是顾家,也有张家王家,难道你就都不许?要是当年我爹也像你这般,我到得了你家?人家颍川王如果也这样,你那大儿媳妇怎么来?人家的闺女也是人家的心肝宝贝,都似你这般攥在手里,以后咱们兰轩也不必娶媳妇了。” 谢安歌听钟湘拿她自己举例,便想起当年求取她的事来。 当年作为清河大长公主孙儿的谢安歌,从出生起,就不断有人似真似假地要他做女婿,等年纪渐长,相貌才华都越发出众,更是惹得京中多少人家的少女春心萌动,那时候,他但凡出门,免不了被掷些花果绢帕香囊等物,各家上门来提亲的简直络绎不绝,直胜过人家的一女百家求。不过谢安歌一直不为所动。直到在某次宴会上遇上钟湘,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模样,那时候正读了曹子建《洛神赋》的谢安歌,顿时便觉得,这就是自己心中的洛神。 那时候,谢安歌的父母已经过世,而清河一向疼爱他,从不逆他的意思,且钟湘出身相貌才干名声都无可挑剔,就欣然登门为谢安歌求亲。可宁国府也就钟湘这么一个女孩,哪里肯轻许。这求亲之路,可谓艰难。 想起这些往事,谢安歌心中便浮现温情,神情也柔和了许多:“正是当年我这般艰难才娶了你,如今也不能轻易许了那小子。”口气却松动了许多。 钟湘便道:“又不叫你立时就应了。何况,便是定了亲,咱们不也可以晚点再嫁么?你只衡量着这门亲事妥不妥当就是了。再说,咱们也该问一问阿凝的意思呀。” “阿凝那般小,知道什么呀。”谢安歌有些不情愿。 “难不成你还要和人家一般,把咱们女儿盲婚哑嫁啊?” “我这不是担心阿凝年纪小,容易叫人蒙骗么。” 钟湘便道:“这不是还有咱们给她把关么。” 在钟湘再三劝说之下,谢安歌才勉强应了,让人去叫了谢兰馨来。 其实,内心里,谢安歌对顾谨印象不错,去年顾谨救了被绑架的谢兰馨,后来舞弊案的时候又帮着奔走,夷安谋逆的时候,谢兰馨也是为他所救,那么大半夜的送回来,其实要顾及名节的话,谢兰馨早就只能嫁给顾谨了。谢安歌也早就留心顾谨,把他作为女婿的候选,只是之前一来不舍,二来也是女方,所以一直都没表现出来。不过真到了靖平王流露了结亲的意向,还是心里堵得慌。 钟湘虽然在劝谢安歌,但她的爱女之心,并不比谢安歌稍差些,想到要许婚的事,也是一样的不舍,只是没有谢安歌那般的不理智罢了。 于是,谢兰馨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爹爹一脸不高兴,娘尽管有个笑容,但也不是开心的模样,顿时越发紧张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说起来,往日里,若是她犯了什么事,娘对她倒更会板着脸,爹一向无论什么事,都待她态度温和的,现在却是反过来了,不由得她不越发担心。 “爹,娘,不知你们唤女儿过来有什么事呀?”谢兰馨尽管心中不安,但嘴上还是自然地撒娇着问。 看到娇俏的女儿,谢安歌越发觉得心塞了,只勉强应了一声,却不愿说话。 谢兰馨不由越发不安,疑惑地看向钟湘。 钟湘看谢安歌这态度,知道他是不愿说那婚事的,便只有自己上了,又觉察到女儿的紧张,便忙和颜悦色地把女儿叫道身边:“来,阿凝,你不必担心,没什么事,娘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说着又瞪了谢安歌一眼。 谢安歌也发觉吓到女儿了,忙不自在地朝谢兰馨笑笑:“是啊,爹娘只是想找你说说话,阿凝别害怕。” 谢兰馨见爹娘的态度都很好的样子,放松了一些,露出笑容来:“爹娘,有什么话,你们就问呗,女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百七十章 提起 第一百七十章 看着女儿稚嫩娇美的模样,钟湘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一边在肚子里思量,一边闲话般地问起谢兰馨今日在安郡王府的事,漫无边际地从安郡王妃、小郡王和小郡主开始聊起,渐次就问到宴会里都遇上了谁家女眷,对他们的观感之类。 谢兰馨便渐渐放下心神,只当她娘问这么多是第一次单独放她去赴宴不放心,毕竟虽然有谢安歌随行,但男女不在一处,做父亲的是关照不到女儿的。至于之前爹娘脸色沉重,大约是爹爹朝中有什么为难事吧,跟自己看来是不相干的。 放下心来的谢兰馨便和钟湘细细说了自己今日的见闻,重点描绘了恂恂和悦悦这对可爱的小兄妹。 在她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两个小孩子的可爱之时,不免也勾起了谢安歌和钟湘对自家孩子小时候的回忆。钟湘本来只是觉得太过直接问女儿有些尴尬,想借此打开话题,听她诉说的时候,便渐渐忍不住说起“你哥哥当年曾经如何如何”“你当年如何如何”这样的话,引得谢兰馨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惊讶:“真的吗,哥哥还有这样的时候啊?”“唉,娘,这样丢脸的事您记这么牢做什么?” 旁边的谢安歌想起谢兰馨也曾是那么小小的一团,娇娇软软,如今养到这么大,却被外人觊觎上了,心情不免越发沉重。 钟湘好不容易才从对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忙慢慢地又引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尽量的委婉地像是漫不经心地问谢兰馨对顾谨的观感。 谢兰馨觉得奇怪,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问自己这个问题,心中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便低了头,闷闷地道:“娘为什么会问到顾世子,他,他又不是女眷,我今日也只是偶然遇见了他。”却是把今日的见面一语带过了。 “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今日你爹爹在席上与靖平王坐在一处,闲聊间也不免提到各家的儿女……”钟湘边打量着女儿的神色,边慢慢地说道。 谢安歌只在一旁喝茶沉默不语。 谢兰馨本还想着一群大老爷们怎么也和后宅的妇人们一般,净说些家常里短儿郎贤愚、闺女慧拙之类的事,慢慢地便意会到其中的深意,更何况钟湘又这般明显的暗示了,一时便垂下头去,也沉默了。 钟湘说了半响,见女儿没了反应了,便忍不住问:“阿凝啊,这儿也没旁人,你倒是跟娘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呀?娘倒是瞧着顾世子为人不错,你觉着呢?”说到末了,简直明示了。 谢兰馨却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乍一听闻很是吃惊,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见钟湘这般问,便只能应道:“娘,顾世子自然是个好的,不然也不能屡次帮咱们家的忙,你问这个做什么?” “嗳,你这丫头,还跟娘打马虎眼呢,你明年就要及笄了,有些事自然要打算起来了,这顾世子年纪与你正相当,人品又出众……” “娘!”谢兰馨忙打断她的话,羞恼地道,“说什么呢!” “还害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是自家人私下里说说,怕什么?娘可不会叫你盲婚哑嫁。” 谢兰馨不由跺足道:“女儿还小呢,您有这个闲情,还不如替二哥盘算盘算!” 钟湘便道:“你二哥的事不是正相看着吗?等他的事儿定了,就好忙活你的了,如今不过提早问问你罢了,这不也是正赶上嘛。听你爹爹说,靖平王很是看重你呢,他家论起来,门第也算简单了,再说,我也觉着你俩有些缘分,若是做亲,也是一段佳话。你说呢?”钟湘问得越发直截了当。 “我有什么好说的啊,什么都被您说了,”谢兰馨有些烦躁地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着就要告退。 “欸,你这孩子……”钟湘还想说什么,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谢安歌却开口十分温和地道:“乖闺女,你快去休息吧,今儿去赴宴,想必也累着了。” 钟湘见谢安歌这般说,心下一想,便也不为难谢兰馨:“你爹说的是,你先去休息吧,回去也好好想想啊。”这事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那女儿就先回房了。”谢兰馨满怀心绪地告退了。 瞧着女儿似乎对顾谨没什么意思的样子,谢安歌心怀大慰,和颜悦色地目送女儿离开,一扫之前的不快。倒是钟湘看谢兰馨的样子,有些担心:“谢郎,你说阿凝她不会还惦记着子枢吧?不然顾世子那么好的孩子,她怎么瞧着好像丝毫不为所动呢?说起来当年为着我那三嫂向夷安提亲的事,阿凝还伤心过一段时日。” “什么话!阿凝怎么可能惦记子枢?他们之间不过表兄妹罢了,能有什么啊?就算当年有点儿小女孩子的小心思,如今也不会还记挂着,阿凝才不是那样死心眼的人!”谢安歌没好气地道,“你都胡乱想些什么呢,生怕女儿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 “我这不是为女儿担心么,姑娘大了,如今有心思也不会和做娘的说了,我自个儿就难免瞎琢磨了。” “咱们家阿凝是个懂事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她毕竟还小呢,跟她说亲事也为时过早了些。”谢安歌径自往内室走,“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辰光不早了,我们也早些安置吧。” 钟湘便一边和他絮叨着,一边亲自服侍他歇息。 夫妻两个都歇下了,钟湘都快睡着了,谢安歌却又突然说了句:“你改明儿再好好问问阿凝吧。” 钟湘迷糊中应了,后来反应过来,谢安歌毕竟还是心中有些犯嘀咕呢。 这嘴硬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谢兰馨回到自己房中,便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洗漱,只是总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心里老是想起今日娘说的话,想到顾谨,不知不觉便红了脸: 亲事!顾世子! 月白见了她这般模样,便担心地问:“小姐,你这脸怎么这么红?刚回府的时候还好好道呢,难不成是吹了晚风,着凉了?” 天青也急得马上去触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忧心地道:“是有些热,我这就去回禀夫人请大夫。”说着就要往外走。 谢兰馨自个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阻止道:“不必着忙,我好着呢,不过是热气熏的,一会儿就凉下来了。” 天青看小姐的神色有些忸怩,明白了点什么,便笑着道:“原来是这样,倒是奴婢小心太过了。”言语中便带了几分调侃。 月白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犹道:“热气熏得哪里就这样烫了?小姐还是莫要讳疾忌医才好。” 谢兰馨便有些羞恼:“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还不知道?况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惊扰起府里的人来,到头来却只是你大惊小怪,你丢脸也就罢了,还带上我。” 天青见月白还觉着自己是为着小姐考虑却不被领情,忙拉了她一下,又斥她:“就显着你能呢,还讳疾忌医,小姐若真有不适,才从夫人处回来,夫人会不知道?” 说着又暗暗地使了眼色。 月白也不是迟钝的,只不过一时没往旁的地儿想,叫天青提醒了,注意到谢兰馨的神色,便也明白过来,便笑嘻嘻地道:“也是,夫人自然是比我们做奴婢的更眼明心亮。” 平平的一句话,又让谢兰馨忍不住多想了,又见这两丫头都是一脸笑,不复刚才的忧心忡忡,觉着她们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越发心虚起来,便瞪了她们一眼,也没和她们说话的心思。 谢兰馨洗漱完毕就去自己那张拔步床上躺下了,只是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思绪如麻,欲理还乱。 她在那儿辗转反侧了许久,惹得值夜的月白忍不住开口问她:“小姐怎么了?可是要喝水?还是身上不舒服?莫不是真受了凉?” 谢兰馨忙道:“没事!”便把被子往脸上一闷,心中默念了几声“不管了,睡觉”,倒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谢兰馨不免有些精神不佳,梳妆之后去给钟湘问安的时候,却叫钟湘看了出来,等用过早饭之后,就拉着她闲话。 “阿凝这是怎么了,这一晚上没睡好?” 钟湘也有年轻的时候,知道是昨晚上他们夫妻俩提到顾谨的事情,惹得女儿想多了。 钟湘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这样的经历自己也曾经有过,女儿一晚上没睡好,那肯定是有想法,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为着哪一个辗转难眠。 按下心中的担心,钟湘缓缓地道:“你也别心思太重了,爹娘不过随口问你一声,哪里舍得自家娇养的闺女就这般许出去,便是你急着要嫁,你爹也少说要留你三五年呢。” “娘!”谢兰馨不依,“您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她到底还是害羞,不愿多说这个。 “好,不说这些了,反正咱闺女还小,叫那些男孩子们慢慢等着吧。” 钟湘也不急于一时,女儿的心思,尽可以慢慢探问,在这当头上,逼得紧了,反而问不出什么来。便把话题带到了谢兰轩上,“就像你说的,还是先给你二哥相看起来。” 只要不说到自己身上,谢兰馨对这些还是蛮感兴趣的,促狭道:“娘可有看中的?” “之前你不是跟娘说了你鸿大舅舅家的文栩么,娘仔细瞧着,觉着倒是不错,你鸿大舅母有有几分有意的模样,只不知道你二哥心中怎么想,若是能成,倒也是极妥当的一门亲事。” “二哥这根木头,如今一心都在学业上呢,就想着明年科考时能考得高高的,好在我面前炫呢。” 平日里谢兰馨老拿谢云轩打击他,他可不就有几分不服气了。说着又提到:“之前听说他与子枢表哥倒是不相上下,也不知道明年哪个会考得更好些。” 听到“子枢”两字,钟湘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仔细打量谢兰馨的神色,却见平平常常的,并无异样,料想女儿还未必有掩饰的心思,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顺着她的话道:“子枢也是不凑巧,今年的事儿都在一块,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他。” 外家卷入谋逆,一门覆灭,自家又祖母过世,亲爹娘也不是个省心的,好好的一个孩子,真是可惜了。 “是呢,到时二哥便是胜了他,也胜之不武了。对了,娘,三舅母如今对我倒是越发客气了,前儿还特特地借文梨表姐的手,捎了几样礼物与我。” 提起钟子枢,免不了就想起了冯氏,谢兰馨如今对她是越发反感了。 这位三舅母,之前一直待她淡淡的,因着外祖母有意撮合她和子枢表哥,还对她不大客气,可自从夷安公主谋逆案后,便对她格外亲热起来。 那时钟湘在宁国府协理丧事,谢兰馨过去陪伴,这三舅母每回见了她,总要找不同的词儿夸赞她一番,似乎要把过去十几年欠她的赞语都补足了似的。 便是钟文采都知道,她这是如今娘家无势可依,夫家钟母过世后又少不了分家,三房再没法说自己是高门了,也无法肖想高攀个豪门媳妇来,可不就把主意打到谢兰馨身上了。 冯氏若是一直那般对自己不冷不热,谢兰馨还高看她几分,如此前倨后恭,怎么叫人尊重得起来。 钟湘也是知道这些的,见女儿说起冯氏就如说外人,越发觉得女儿大约是真把钟子枢放下了,心中安逸许多,只淡淡地道:“你依着礼数就是了,你三舅母如今是越发不着调了,如今你外祖母又不在了,也不知道她到时候会寻个怎样的儿媳妇回来,只盼着别误了你子枢表哥。”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能把自家的阿凝嫁到她家,给她做儿媳妇的。虽然觉得钟子枢可惜了,可谁叫他有这么个娘呢,自家娇滴滴的闺女才不要送给她搓摩。 “娘,你这就不必担心了,只要子枢表哥明年后年俱能高中,还怕没有好媳妇么。” 她也许曾经把表哥当作倾慕的对象,可是因着冯氏,慢慢地就淡了,如今表哥就只是表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107节 钟湘和谢兰馨闲谈之后,确定谢兰馨不再把钟子枢放在心上,放下一桩心事,再一想,如此谢兰馨辗转反侧是为着谁便很明显了,心下觉得女大不中留,但面上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把话题漫无边际地扯开了去,只当冬日无聊,随意闲话了。 回头等谢安歌当值回来,夫妻躺在床上时,钟湘便和丈夫说起了:“今儿我和阿凝闲话,听着她的口风,倒是把子枢全然放下了。” “我早说了阿凝是个懂事的,又怎么会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你就是太过操心了。”谢安歌心头愉悦。 “是啊,我真是想多了,阿凝啊,只怕如今已经惦记起顾家那孩子了。” “什么?阿凝怎么说的?”谢安歌一下子不淡定了。 “阿凝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她那神色,也就有数了。” 谢安歌便道:“既然阿凝没说什么,你也别自个儿瞎猜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阿凝也才十四呢,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她的亲事犯不着着急,别人家一提,就这么应了。”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钟湘却觉得有好的就应该抓着,像顾谨这样的青年俊彦,错过了多可惜啊,再说,难得这个人也是阿凝有意的。 “你急什么?便是眼下看得好的,难道不需要再考校一番,衡量衡量?我们阿凝就非他不可了?” “也是,那一切就听你的。”钟湘也知道丈夫这是松口了。 既然女儿对顾谨有心,那边又有意,这一桩亲事想来是无多大问题了,只不过却需等定了次子的亲事,再从容说。 尽管不是马上要把女儿许出去,谢安歌的心情也不太美妙,因而下朝时被靖平王拦下旁敲侧击时,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说儿子的亲事都还没订,女儿还小,就更不用提了。 然而靖平王还是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端倪,知道这是做父亲的不舍得女儿罢了,也不多纠缠,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脸上也隐隐带了一丝得意,任你女儿养得再好,也是给别人家养的,而他家作为那个“别人家”,还是别太逼得紧了。 靖平王理解谢安歌这别扭的心情,便一直对着谢安歌细水长流地下水磨工夫。而另一头,对着顾谨,靖平王却一直吊着他的心。 这段时日,顾谨在他面前欲言又止,患得患失的模样,靖平王可是看得够够了。 他如今但年纪大了,也没旁的乐趣,就只剩下逗这唯一的孙子开心了,难得看到顾谨这般殷勤卖好,又欲说还休的忸怩模样,哪里就能叫他太过顺心如意呢! 毕竟早些年这猴孙可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折腾得够呛的。 所以尽管靖平王在背后使了力,面上却丝毫不露,只看着顾谨着急。 前儿顾谨终于忍不住在晚间用膳食时,期期艾艾开口问他:“祖父,上回您说要给我向谢家提亲的事如今如何了?” 靖平王心内暗笑孙子终于忍不下去了,面上还是一派端庄严肃,撸着胡子,装模作样说:“我上次不过是开玩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的样子,自然就没跟谢家那边提起了。” 惹得顾谨急了,也不吃饭了,放下手里的筷子,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了,厚着脸皮说:“祖父,我哪里有说不喜欢了,我当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靖平王撩了下眼皮,慢吞吞喝了一口汤水,“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不中意,回头娶回来你要是不喜欢,那不是在家里当摆设嘛。” “祖父,我当时那不是脸皮薄,没好意思跟您直说嘛,你不是常说我是你这如来掌心的猴孙,有什么心事都逃脱不了您的眼睛,怎么这回倒是不清楚我心里怎么想的了?”顾谨腆着面皮道,说到后来,怕说的话惹恼了祖父,这声音也小了几分。 靖平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你自个儿也觉着自个是猴孙啊?” “祖父!”顾谨着急地道,“您就别逗我了!” 靖平王这才“勉为其难”地说:“嗯,既然这样,那我找个时间帮你问问。” 顾谨见他还一副混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找时间,还不知道哪年哪月的,便求恳:“祖父您可得早点帮我去说,这桩亲事也能早点成啊。” “知道了知道了。”靖平王的口气很敷衍。 看着顾谨懊恼的样子,靖平王背后和吴王好生笑了一场。 “也不知道这小子像了谁,这么自信,好像我一提,谢家那边就能答应了似的。” 吴王倒是对顾谨蛮欣赏的:“慎之无论家世才貌,在同辈人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自信不是理所当然么?再说这一点与您也很相像啊。” 靖平王见吴王这般说,自然十分愉悦,又与吴王一道商量着怎么帮顾谨提亲,又不叫他太过顺风顺水。 跟祖父说了后,顾谨自然时不时就关注着这事。 而靖平王明明已经在使劲了,却故意说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向谢安歌提,叫顾谨觉得他拖拖拉拉地而着急上火。偏自个儿见着谢安歌总有几分怯弱,不敢直截了当地问他肯不肯把女儿嫁给自己。 顾谨怕如果再这般下去,估计哪天就一时冲动上前了。 如果不是怕这一幕发生后,自家的脸面不保不说,亲事说不定也更加艰难,靖平王还真想稳坐钓鱼台,任顾谨折腾呢,才不会吊着顾谨的胃口,一边看他着急,一边又安抚住他。 如今亲事有了几分眉目,也该是叫他自个儿好好去使使劲的时候了,靖平王这才叫人去把顾谨叫来说话。 这日却正巧是顾谨当值,等他回府已经不早了,这冬日的日照时间短,这天差不多都黑透了,府里也已经掌了灯。 顾谨刚踏进家门,靖平王的贴身侍从就过来说,“王爷有请”,显然是早就得了吩咐在门口守着的,见他回来了,马上就过来喊人了,甚至没给时间让顾谨把身上的金吾卫制服换下。 顾谨还没用过晚膳呢,这会儿也只能摸摸肚子,先去见了祖父再说。 顾谨跟着那侍从匆匆忙忙地进了靖平王的书房,这里他是鲜少来的,差不多每次进来都是挨训,所以他是能躲则躲的,今日里他这么爽快地跟着来,却是心中有那么点企盼。 行过礼后,顾谨便掩饰着脸上的急切之色,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站着,只目光期待地看着靖平王。 靖平王见孙儿没了以往的急躁,多了几分沉稳大气,穿着一身金吾卫制服高大英武的样子,心中是极其满意的,也对几年前自己把孙儿送往边疆的决定很是自得。 要不是这些年在边疆磨练,说不定这小子仍旧是当年那个皮猴子呢! 靖平王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今儿这般安分,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不吭声了?想你小子小时候,那个淘气啊,一日让人清净的日子都没,我这把老骨头哦,真是……”却不进入主题,开始翻起了旧账。 “祖父,孙儿如今不是听您的话,正悉心聆听祖父教诲嘛!”顾谨忙打断他。 “这还叫悉心聆听啊?” “祖父!” “好好,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几句,偏摊上一个没耐心的孙子,唉!今天喊你来是什么事情,你也应该心里有数……”说着靖平王深深叹了一口气。 顾谨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难不成是谢家不同意他和谢兰馨的亲事? “祖父……是那边不允吗?” 靖平王见顾谨没了刚才的从容淡定,眼中闪过一抹捉弄孙子成功的笑意,严肃道:“哎……我这一把年纪了,为了你,可是舍了这张老脸了,我是为你说尽了好话,可那谢学士就是不肯应下,说什么女儿还小,说亲事还太早了,想多留女儿在家几年。” “那……那……该怎么办?”顾谨慌了。 谢兰馨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虽未及笄,但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差不多都已经相好了人家了,他又不是要谢兰馨马上嫁过来,只是定个亲,双方安定下来而已,怎么就不行了呢? “问我啊?我个老头子能有什么办法?” “祖父,您就帮我想想办法呗?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唯一的孙儿讨不上媳妇吧?”顾谨也是豁出去了,把十岁之后就没施展过的撒娇*也用了出来。 这一招,靖平王自然十分受用,不过他享受着孙儿难得的撒娇,却也没有就这么放过了顾谨,只是道:“还能怎么办?我继续舍出这老脸帮你去说呗,你自个儿也好好想想办法,这可是你自个儿的亲事,总不能就叫我这老头子出力吧?” 顾谨十分郁闷,可是在祖父面前,他又不好意思多言,便只能闷闷不乐地出去了。 靖平王看着孙子黑着脸出去,这才憋不住大笑起来,总算有件事可以治一治这当年让他头痛不已都皮猴子了。 他就是要让他急一急,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按着他都心意来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因着靖平王说谢家不同意他和谢兰馨的亲事,顾谨一夜难眠,第二日早早就醒了。 这一日又正好是顾谨轮休在家的日子,没有忙碌的公事,让他越发觉得心烦意乱,日子难过。尽管没睡好精神不济,却也没心思再在床上躺下去补眠。 暮雨见自家世子对着一桌厨房精心准备香气扑鼻的早膳愣是没半点胃口,只在那里发愣,直到一桌子热乎乎的吃食都变冷了,也没吃一口,不禁心内暗暗着急。 这早膳没用也就罢了,接下去他家世子又一个劲儿在院子里练武打拳,练得大冬天地挥汗如雨犹不肯歇,他家世子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担心他这么练下去,又不吃饭,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还不是他这个小厮吃挂落? 这么想着,暮雨便寻了个间隙,劝着顾谨暂停,又递过纯白色的汗巾:“世子爷,快擦擦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您这么个练法,身子怎么吃得消,万一老王爷问起来,我这屁股还不被大的开花。” 顾谨被暮雨这番搞怪的模样一逗,脸上倒是有了点笑模样,他也确实累了,那一股子劲也泄了,便坐了下来,却依然没有胃口,只接过汗巾,草草地擦了把汗。 暮雨便忍不住劝他:“世子爷,您这样在家里一个人生闷气也于事无补啊,还不如去寻谢家的人使使劲。” 顾谨十分烦恼地道:“寻谁啊?谢家叔父似乎对我挺有意见的,我这贸然前去,只怕更叫他不喜,两位世兄,又一个远在江南,一个关在书院,而且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说话。”他也早就想过自己找上门去,但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那您就去寻谢家小姐呗,问问她的心意,毕竟你想要结亲的可是她呀。” “这,这样的事怎好问她,那也太不庄重了。”顾谨心中一动,嘴上却一口否决。 暮雨极有主见地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依谢大人和谢夫人疼爱谢小姐的心,又怎么会不问问小姐的意见。小姐若能点头,您心中不是也有些底气了?到时再好好在谢大人面前表现表现,谢大人迟早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顾谨听了也觉得甚有道理,却仍不能打定主意:“绕过长辈,剑走偏锋,似乎不大妥当吧?这儿女婚事,哪有两个小辈私下里说的,万一叫谢世叔知道了,说不定要嫌我太过轻浮了。” 暮雨不由急了:“哎,我的好世子爷,您要是一直这样顾前顾后的,那说不定谢家小姐都要嫁人生子了,您还在想着如何提亲呢。” 顾谨平素向来是很有决断的,但在这事上却显得犹犹豫豫的,尽管暮雨这般说,还是没法冲动,总担心自己一着不慎,反而满盘皆输。 暮雨不免再推上一把:“您还别不信,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呢。像世子这样因着犹豫而错过良缘的,小的可见得太多了,远的不说,就说我们府里的那个二管事的儿子,本来看中了绣房的一个丫头,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谁料那丫头的家里人来赎人,转眼就嫁给来村里的一个杀猪的,那二管事的儿子可不悔得肠子都青了……”列举了好几个例子。暮雨在府里也是颇有人缘的,所以说起这府里的八卦,也是滔滔不绝。 顾谨反而被他说得笑了:“你小子知道得还挺多的啊。” 嘿,这倒显得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暮雨不免有几分气急败坏:“世子爷,您还真别掉以轻心!谢家小姐虽然如今年纪不大,您如果笃定她就不会定亲,那说不定您要娶她就只有抢亲的一途了。不是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吗?不定什么时候谢大人就看中了谁家的儿郎,就点头许了呢?别的不说,谢小姐的外祖家不是还有几位公子与她年纪仿佛么?特别是宁国府的那位四公子,说起来与谢小姐还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呢,而且品貌出众,才华横溢,据说谢夫人也很喜欢他,到时候亲上做亲也很顺利成章啊。”为了刺激顾谨,暮雨把钟子枢狠夸了一通。 说旁人犹可,一提到钟子枢,顾谨马上就压不住了,什么理智得失彷徨都丢在了脑后:“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寻谢阿凝!”说着起身就要走。 暮雨忙阻止他:“世子爷,您好歹先更衣啊,这幅模样去见谢小姐,还不把她吓着,人家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到时候哪还有心思听您诉说衷肠啊。” 顾谨此时只觉得暮雨说的都挺有道理的,倒把他话中的那点嘲讽给忽略过去了,依言先去梳洗了,又在暮雨的劝说下吃了点东西——因着暮雨说万一到时候肚子叫起来太过尴尬——打点起精神,飞奔去马棚牵了马就疾驰而去,把暮雨给撇下了。 暮雨看着顾谨远去的背影,只有祈祷他顺利一点,免得回来寻自己的晦气。只是照如今这架势,还真叫人忧心啊。 一路飞奔到谢家附近,顾谨不知不觉地放慢了马速,溜溜达达地到了谢府门前,却没敢前去敲门,他没法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地说来拜见谁,没有合适的理由啊,再说就算有理由,谢夫人在家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与谢兰馨私下见面说话啊,甚至说不定连远远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他总不能直白白地说想找谢兰馨吧。 顾谨在大门不远处徘徊了半天,惹得谢家守门的都注意到他,警惕地看过来,几个家丁商量了一下,都有人准备上前来问话了,顾谨意识到不对,忙赶在他们过来之前离开了。谢家门房也没看清他是谁,见他离开了,也就议论几句,叫人多多留神罢了。 离开正大门,顾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绕着谢家转悠,不知不觉绕到了后街,看着熟悉的街景,突然想到那天送谢兰馨的花园角门,心中一喜,有了主意。 谢家花园虽临街临河,位置却有点偏僻,平素这边就少人来往,花园角门也一向紧锁,几乎无人出入。顾谨策马到附近,寻了棵树栓了马,便沿着墙根打量了一番,找好了合适的位置,便像飞贼一样,飞身从墙上翻了进去。 花园里草木扶疏,只是如今正值冬季,大多树木都落尽了叶子,花草也不复生机,显得有些稀稀拉拉的,顾谨不得不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影,免得没见着谢兰馨就先被哪个给见到了,到时把他当贼来捉拿,丢人就丢大发了。 庆幸的是,他翻墙的这地段,实在太偏,又没什么好景致,少人往来,而这会儿整个花园也似乎正巧没什么人,他一路蹑手蹑脚地过去,都没遇上意外。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告白 冬日里昼虽短,闲着的辰光却反而更多了,不是雪后的日子,也不会有赏雪赏梅的宴会,旁的红白喜事,没有长辈带着,谢兰馨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也不适宜单独前往,因而这一冬就显得分外无聊了。 也正因着不出门,谢兰馨便也渐渐地把钟湘跟她说的那些话搁置一边了,尽管时不时还是会想起,走一阵神,却不再辗转反侧了。 这日闲来无事,偶然见着一边放着有一段日子的绣棚,想着也有许多日子没有动过针线了,且又将到年底,也该做几样女红好做礼,便将它拾起来,静下心来按着原先的痕迹,继续绣下去。 屋子里隔着厚重的帘幕,又放了两个炭盆,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冷。 炭盆里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炭,没有一点烟,一边的香炉里倒点了点丁香,幽幽的香气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屋内,令人心情舒畅。 第108节 月白在外面搓了搓手,呵出一团白气,踏进这温暖如春的屋子,掀了帘子进来,就感受到这怡然的氛围,本来有点儿毛躁的她顿时就轻手轻脚起来,走到谢兰馨旁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绣花,帮着分绣线,进来时想说的话也暂时不说了。 谢兰馨也没为月白分神,她正在一朵梅枝上的花,正专注着呢,反正月白若有急事,早就开口说了。 现如今谢兰馨的女红也很拿得出手了。 虽然谢家富足,又养着许多技艺精湛的绣娘,并不需要谢兰馨有多出色的女红,但钟湘还是觉得,作为一个女子,总不能将来为丈夫做件里衣都不成吧?所以还是让谢兰馨认真地去学了。 谢家的几个男儿,又不管谢兰馨的绣工如何,一味夸赞,因而谢兰馨在这上头积极性也挺高。她本就有好师傅,加上以前徐素绚也常指点她,渐渐地,在这些闺阁小姐中,她的绣艺也是排在前头了。 她又偶有奇思妙想,会画漂亮的花样子,借着她娘的那间锦绣坊的便利,她画的花样子,倒是很受人欢迎。 谢兰馨细细地绣完了一枝红梅,方抬头松散松散。 月白便把这梅花很是夸赞了一番:“小姐的绣艺越发出色了,这梅花绣得就跟真的似的。对了,听说今儿外头送进来两盆红梅呢,小姐这梅花估计能和它媲美了。” “你又胡乱吹捧,叫人听到,岂不笑话。”谢兰馨听了心里有几分高兴,不过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离绣艺高手还是很有距离的,并不把月白的夸赞当回事,倒是对那梅花十分感兴趣:“这时节哪来的梅花?” “今年气候比倒比往年要暖些,有花农精心,倒叫梅花早早地开了。”月白早打听了,这时候便劝她,“小姐,您也在屋里绣了半天了,且暂歇一会儿吧,一直在屋里也气闷,不如小姐去外面散散步,顺便去暖房看一看那两盆梅花,奴婢也觉得新鲜呢。” 谢兰馨揉了下有些酸痛的脖子,站了起来。她做事少有的专注,不知不觉就绣的久了:“也好,那我们出去散散。” 月白高兴道:“那我去准备点心茶水。” 说着就跑了出去,想是去厨房准备吃的了。 谢兰馨便一个人先去了花园,花园里除了几株松柏尚青翠,到处都是枯枝黄草,倒有几树腊梅,几日不见,竟也尽数开放了,如今正值隆冬,百花凋零,它却斗寒绽蕾,一副傲然霜雪的模样,淡淡的幽香清溢鼻端,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也让她再屋里的沉闷之气一扫而空,脑子顿时也清灵了不少。 顺着腊梅香,不知不觉地就走偏了路。 正陶醉在花香中,却突然见花丛中闪出个人影来,不由吓了一跳,正欲呵斥,却见眼前人分明就是最近时不时想起的顾谨,不免很是吃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这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也不对,难不成她白日做梦,赏花都能想到顾谨? 那也太不害臊里吧,想到这里,谢兰馨的一张娇俏的脸都烧红了。 她肯定是眼花脸了,不然大白天的,也没人通传,顾谨怎么也不可能不声不响出现在家里的腊梅林子里吧? 谢兰馨转身便要走。 顾谨这好不容易千辛万苦,东躲西地才幸运地在腊梅林里碰到里正主儿,也不管是不是符合礼数了,一把便拉住了谢兰馨的衣袖:“哎,你别走啊!” 顾谨急得差点一头汗,听声音就知道很是焦急。 谢兰馨这才发现面前点人不是幻影,这下更羞涩了,想跑,又被人家拉住了胳膊,这手臂被人家的手给紧紧扣住的地方,像是着火了一样,又热又烫,带着点麻酥酥的,全然不像小时候,两个人滚到一起,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饶是谢兰馨一向大方的性子,此时也只能红着脸,道:“你放手啦!” 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可她嗓音娇软,说起这样的话来,就像再撒娇一样。 顾谨听了,心中一热,就更不愿放手了,可是不想放,还是得放,不然弄得像是登徒子似的,让谢兰馨对他得印象差了怎么办? 顾谨迟疑了半天才慢慢地松了手,商量着道:“我放手,那你别走。” 谢兰馨把手藏到身后,侧着身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如果寻我爹爹有事,尽可从正门进来啊,难道他们还会不给你通传?还是说有什么隐秘不好叫人知晓?” 前头夷安案还不远,渐渐找回心神的谢兰馨不免往朝堂阴谋方面想去。 “不,我不是来找谢世叔的,我……我是来找你的。”顾谨忙分辨道。 谢兰馨惊讶地看着他:“找我?” “是啊,我想……我想跟你说……”话就在嘴边,可顾谨愣是说不出口。 谢兰馨看着他的神情,心莫名地狂跳了起来。 便听顾谨迟迟疑疑地吐出了额几个字:“我心悦你。” “什么?”谢兰馨不由瞪大了眼睛。 顾谨眼一闭,破釜沉舟般地大声道:“我说,谢阿凝,我心悦你!” 谢兰馨只觉得那声音很近,又似远在天边,连脚下也轻飘飘起来,分不清是虚幻,是现实。 顾谨刚才这一句话冲口而出,仿佛一下子来来勇气,“阿凝,我心悦你,嫁我可好? 谢兰馨回过神来,跺脚道:“哎,你说什么胡话呢!” 一张俏脸已经是烧红,宛如天边傍晚时的火烧云一般,灿若云霞。 ☆、第一百七十五章 顾谨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便准备再接再厉,偏这时远远地传来呼喊声,那声音还越来越近,“小姐,小姐,你在哪啊?” 顾谨听出应该是谢兰馨的侍婢在找她,不免就犹豫了一下,该继续表白呢,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 还没等顾谨下定决心,谢兰馨就先跑了,只低声丢下一句:“你快走罢,别叫人瞧见了!” 顾谨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谢兰馨如敏捷的兔子般飞快地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谢兰馨心头如小鹿般乱撞,跑出去老远了,才似虎口脱身般松了口气,慢下脚步往月白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等气喘匀了些才应了月白一声:“我在这儿呢。” 谢兰馨应答时还下意识地往顾谨那方向看了一眼,只是这会儿隔着重重花木,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儿已经离月白没多远了,只不过因□□曲折,月白还是稍过片刻才出现在谢兰馨跟前,笑着抱怨道:“小姐去哪儿了?倒叫奴婢好找。” 谢兰馨脸红了红,有些心虚地回道:“我闻着腊梅的香气,就先去瞧了腊梅,本还准备折几支来插瓶,偏你又叫得急。” 月白也没有多想,只贴心道:“奴婢倒也没留神腊梅开了,这就去折几枝来,倒正好借这清气薰屋子呢。” 谢兰馨怕顾谨还没来得及走远,被月白看见什么踪迹,忙阻止道:“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你说的那两盆红梅吧,待会儿你再打发人来折,到时给夫人也送些去。” 若是换了天青过来,定能从谢兰馨慌张绯红的神色和话中看出不对劲来了,可月白向来心粗,况且又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她哪里会想到有人会翻墙进来,在府里的后花园中上演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呢! 况且月白向来是主子怎么吩咐怎么做的人,听了谢兰馨的话,想也没想地点头道:“也好,那就等会儿再去折腊梅。” 说着,月白便伴着谢兰馨往暖房里行去,想到刚才在暖房里看的的花,边走边高兴道:“我过去才发现,暖房里不止有红梅,还有好几株茶花也开了呢,听李花匠说,再过几日,还有旁的几样花也能开了,小姐不是整日在家无聊么,倒可请几位小姐来赏赏花呢。” 谢兰馨随口应了,倒有一半儿的心神还留在顾谨身上,她好几次下意识地想回头又强忍了,心却一直悬着: 也不知道他走了没?会不会叫人发现?他今儿怎么突然就…… “小姐,快来看,这红梅与您绣的是不是很相像?还有你看这茶花,开得多娇艳啊!”月白的声音把谢兰馨拉回到眼前。 面前的两盆梅树约有一人高,枝干并不粗壮,但花开如锦,也不知是怎么培育的,枝头的红梅怒放,并不亚于多年的老梅。 梅树旁是几盆茶花,却是谢家自家养了多年的,红的粉的茶花躲在重重绿叶中,尚只开了零星的几朵,大多还是花苞,显得开的那几朵格外地娇羞,有一种怯生生的美丽。 如此美景,直可入画,谢兰馨却无心欣赏,只不过敷衍着应和着月白,赞了几句。 月白正兴奋,替谢兰馨谋划起将来的赏花宴来,却没意识到她的心不在焉。 而另一头的顾谨,独自站在腊梅树下,痴立了良久,显见谢兰馨不会回头了,方依着原路出了谢家,重又骑了马回去,只是一人一马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府里暮雨迎候着顾谨,未待他走近就先闻到一阵清香,便不由笑道:“世子哪里带了一身的香回来?难不成求亲不成,往那胭脂堆里去了?” 他却闻得这香气不是胭脂粉味,这般说,设想的场景是顾谨定会翻身下马,把马鞭往他身上一丢,傲然地说一句:“怎么可能,本世子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什么胭脂味,这可是谢家的腊梅香!”然后他便正好做足一个小厮的本分,好好拍一拍马,叫世子爷更开心几分。 只是却见顾谨木着脸,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下了马,把马交给一旁的马夫,默默地就往自己院中走。 这情形不对啊! 这是见着人了被拒绝了呢,还是根本没见着人呢? 暮雨犹豫了片刻,没敢再问,怕惹恼了顾谨,只悄无声息地跟着顾谨回了房。 顾谨无心理会他,自顾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从怀中拿出一枝腊梅,搁在桌上,便对着那腊梅出神:谢阿凝为何跑那么快?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轻浮了?果然自己还是太鲁莽了吧?可事情怎么就这么不巧呢,那丫头迟一会儿子找来多好,自己也能跟谢阿凝说得更清楚些。 暮雨仔细观察了一下顾谨的神色,见他是烦恼,而不是沮丧,最差的情形应该没有出现,略松了口气,提心吊胆地小心探问:“世子爷,您这是打谢家回来吧?这腊梅莫不是……”不对,如果是谢小姐送的,估计他家世子就不会这个神情了,于是只能说,“谢家折的?他家的腊梅倒开得早呢。”硬生生地扭回来。 顾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临走时竟鬼使神差般地折了一枝腊梅回来。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当时那个站在腊梅花边上的娇小人儿,那时候她正欲伸手去攀这枝腊梅,如果不是被他惊扰,这枝腊梅大约这会儿是在她手里罢? 那张白皙如月的俏脸映衬在花枝间,就像花间的精灵一般,灵动中带着俏皮,又有着平日里常有的呆萌,怎么看都觉得好看到他的心里去了,让他在回来的路上,无限次循环着这个画面。 暮雨见顾谨只是痴痴地盯着那腊梅发呆,越发摸不准他此番行动的情况,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您这一趟去谢家,可见着了谢小姐?” 他一来是关心,二来也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自家世子那般急匆匆地就去了,也不给他个继续出谋划策的机会,真不知道到了谢家门前,世子爷会如何找借口进去啊。 顾谨总算是从那枝腊梅上把注意力拉了回来,幽幽地道:“见是见到了。” 竟然见到了! 怎么叫世子爷见到的啊?他家世子爷还真是有本事啊! 如今又不是当年,有种种不得已的情况在,况顾家已经向谢家表露了结亲之意,这当儿谢家为着避嫌,应该对自家世子严防死守才是啊,就算进了谢家门,也不会叫他看到谢家小姐啊。 暮雨给顾谨出主意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他的本意也并不是叫顾谨直接上谢家去找谢兰馨,而是想开解了顾谨后,再寻个恰当的时机,从容谋划个见面的机会,叫顾谨可以表露心意。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顾谨被他说得急了,就这般上门了,他想拦都拦不住! 心里还忐忑着,顾谨只怕要碰一鼻子灰,回来要找自己晦气,因此一直惴惴不安。 不过左等右等,都没见顾谨回来,便以为顾谨有了奇遇,叫他此行十分顺利,迟迟不归是因着两情依依,因而一见顾谨回来就调侃上了,谁知又不是! 暮雨实在是糊涂了。 “那,您可同谢小姐说了话?”暮雨小心地问。 “话也说了。”顾谨也想找个人倾吐,暮雨无疑是个好人选,因而便在暮雨的探问下,把和谢兰馨见面的情形一一说了。 末了,问他:“你说,谢家小姐有没有生气啊?” 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暮雨听得目瞪口呆。 他可万万没想到,自家世子竟会翻墙而入,做一个不速之客,就如那些话本中偷香窃玉的梁上君子一般。 明明世子爷从未看过这样的闲书啊,怎么会无师自通地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莫非这便是陷入情网中男子的本性? 又见顾谨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仿若求知若渴亟待解惑的学子,心中有几分自得又有几分无奈,自己还成了世子爷谈情的狗头军师了,明明自个儿还没寻上媳妇呢。 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府里自己认识的那些侍卫小厮们追媳妇的情形,自己也看了不是一回两回了。 再说自己怎么说也能看得比自家已经身在局中的世子爷清楚吧? 更何况,这会儿怎么也不能打击世子爷啊。 第109节 于是暮雨便道:“世子爷放心,依着您说的情形,谢小姐定然是没有生您的气,而且我觉着,谢小姐也未必对您无意呢,不然也不会提醒你小心叫人发现了。” “那她为什么跑那么快啊?”顾谨对谢兰馨的两次逃跑耿耿于怀。 “哎呀,我的世子爷,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谢小姐是害羞了啊!再说,她的侍婢都快找过来了,她如果不跑,被侍婢看见了,你们如何解释啊?就算您想借此故意叫人撞见好造成既定事实,也要为女孩子的脸面想想啊。到时候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可不叫人家指摘谢小姐不规矩么?您心里过意得去?” 暮雨为了让顾谨相信,故意歪解他的用心。 “我可从没这般想过!”顾谨忙忙地辩解,“我也知道不能叫人撞见的,不然也就不会那么小心了。” 他虽然希望这桩亲事能成,但也从没想过要采取不正当的手段啊,便是此番私下去见谢兰馨,他都有些觉着不大好,不是正路子,更何况是别的。 不过暮雨这么说,很有效,顾谨细细想去,便也觉着谢兰馨对自己是有意的了,心情顿时便舒畅了。 暮雨看他那样子,暂时不忍心提醒他,就算得知了谢小姐的心意,还要争得谢家长辈的应允啊。 不过好歹世子爷不在闷闷不乐了,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此之后,不约而同的,谢兰馨和顾谨这两个少男少女的心思都浮动起来。 两人都想着如果能再见面一面就好了,至于见面之后如何,却都不敢多想。 只是,尽管心中有这样的企盼,两人却都不是十分离经叛道的人,都还不敢做出鸿雁传书的事来,就寄希望于天赐良机,好来个偶遇什么的。 只是是临近年底了,不管是顾谨也好,谢兰馨也好,都渐渐忙了起来。 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靖平王那头又一直得不到准信,顾谨不免又忧心起来,暮雨便时不时地开解他:“世子,这才多久啊,您就怕谢小姐移情别恋了?再说您真想见谢家小姐还不容易嘛,机会总是能制造的嘛。” 本来嘛,顾谨的职业是金吾卫,负责京城一带的安定团结,所以经常会骑着马在闹市区巡逻,要偶遇还是挺简单的。 顾谨一想也是,,他这是关心则乱了。便和暮雨一起商量起来。暮雨很是给出了几个主意,叫顾谨觉着很是妥当,这不安定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然而让暮雨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是,一直到新春,谢兰馨都不曾出门,那些谋划自然也就没派上用场。 这让顾谨颓丧了好久,有时甚至想是不是谢阿凝故意躲着自己呢,不然,怎么自从自个儿表白之后,谢阿凝就不出门了,往日也没见她如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 顾谨这么想着,却是着实冤枉了谢兰馨了。 谢兰馨是被钟湘拘着管家了。 钟湘既然有心把谢兰馨许给顾家,想着顾家虽是人丁简单,只有一老一少,但却是高门。 以后,谢兰馨要是嫁过去做宗妇,哪里还能像以前一般散漫着,到时候或是出门应酬或是主持祭祀之时出点儿岔子,可不是一辈子的话柄。 于是谢兰馨便陷入了一团忙碌中,钟湘为了培养女儿,这一次是彻底当了甩手掌柜了,府中的一应事宜,不管是安排年前各家的年礼,人情往来,还是筹备年底的各项应用之物,酬神祭祀的安排,全部让谢兰馨负责。至于平日里的采买、上下人等应季衣裳、年节赏赐之类,自然更不在话下。钟湘只负责盯着,免得出岔子。 谢兰馨不知道母亲的打算,还以为是因为谢云轩不在的缘故。还想着谢云轩夫妇在家的话,这样的差事应是临颖县主的,自家最多也就像去年从旁协助钟湘一般,稍稍分劳罢了。 可谁让如今谢云轩外任了呢,不到任期满,哪有那许多假可以回来过年,又是拖家带口的,光在路上的时间,把他的假给消磨光了也不够。 现在娘说自家有些不适,想要躲清闲,谢兰馨也只好扛起大梁了。 能为娘做点事,谢兰馨也是挺乐意的,再说之前她跟在娘身边,瞧着娘处事,对过年的一应安排,也不是全无头绪的,何况钟湘也不会叫她孤军奋战,早安排了预备以后做她陪嫁的几个老成嬷嬷媳妇子给她做助手,因而也不会手足无措。 只是,谢兰馨的心头还正悬着顾谨的事呢。 那日听了顾谨的表白,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房里的,也不知道怎么应付了天青和月白,一个人穿着衣服在床上滚来滚去,折腾了半天,才叫心情平静些。 偏她娘也没跟她说和顾谨之间的亲事到底怎么样了,她这心也没安定下来,后来一段日子,还忍不住避着侍女往花园里去走了几遭,只是再没见顾谨翻墙而入。 倒惹得天青月白有些奇怪,还暗下里议论说:也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天天往花园跑不算,这一天还会去个三两趟的,还找来找去,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般。这腊梅虽然好看,也不用这么老去看啊,且这天气还怪冷的,偶尔看个新奇还罢了,这天天在花园里吹冷风,总觉得小姐的行为透着古怪。 谢兰馨偶然间听着了,羞了个满面通红,好在天青月白不知道内情,要是被她俩知道了,她可真要被这两个丫头给羞也羞死了。 那日月白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小姐,你这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谢兰馨拿话掩了过去:“哪有丢什么东西,是我觉得整天呆在屋里憋闷无趣得紧。” 月白虽然将信将疑,但她虽然天真,也不是不知趣的,小姐看起来就是有心事的样子,但是小姐既然不肯说,做丫鬟的也不好多问。 因着这个理由,谢兰馨还不得不打点起精神,办了次赏花宴,邀请相熟的小姐们来赏自家暖棚里的花,她们倒是愉快地消遣了一日。 一场赏花宴会下来,谢兰馨却有些身心俱疲。 再后来谢兰馨便陷入了家事的忙碌中,入夜往往沾枕而睡,再没多少闲暇胡思乱想。 一直出了正月,谢兰馨才有了闲暇,只觉得过一个年,简直去了半条命,而且此番管家,母亲还要求得十分严格,一有点小差错,就十分严肃地指出来,叫谢兰馨压力颇大。因此对只需送了年礼问候回来的大哥,和从书院中放回来过年的二哥,羡慕不已,为何他们就不需要为这些琐碎繁杂的家事操心呢? 大哥远在江南,她没有办法,二哥近在眼皮底下,可不又叫谢兰馨“报复”了,别的不说,休假就被谢兰馨敲诈了好几个去,好陪着“辛劳”的妹妹出门放松放松。 谢兰轩虽然经常逗自家这个妹妹,但他也是个疼妹妹的,在她的撒娇卖痴下,自然就服软舍命陪君子了。 刚出了正月,街道上还有年节剩下的喜庆,店铺门口的灯笼和对联,都还红得耀眼,往来的人也多数衣着光鲜,脸色红润,少有愁眉苦脸的。 怕只有二哥跟着自己,逛起街来无聊,又有几分做红娘的心思,谢兰馨便把钟文栩也一块儿叫上了。于是,两个女孩儿走在前面,苦逼的充当护花使者的谢二哥跟在后面,行走在这街道上。 闷在家中差不多两个月了的谢兰馨,一出门就心情大好,看到边上有叫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着鲜红欲滴的糖葫芦,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没吃呢,这口水就下来了。 “二哥,我想吃糖葫芦了。” 谢兰轩听到妹妹吩咐,认命地跑去买了两串,谢兰馨接过糖葫芦,“二哥,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一串啊?这个很好吃的。” 谢云轩摆手道:“这都是你们小姑娘家爱吃的,我不爱吃这个。”其实是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手里拿串糖葫芦吃着,那不是毁自己的形象嘛? 谢兰馨心中奇怪,二哥跟她的口味还是颇近的,今日怎么不吃呢?不过她也没多问。 谢兰馨将一串递给钟文栩,俩一人一串,边走边吃。 谢兰馨和钟文栩一边吃着,一边逛着,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的。两人也没有什么要买的,不过是闲逛罢了。 她们两个小姑娘倒是惬意了,谢云轩就有点苦恼了,他就不明白,一家家逛过去,却又不买东西,有什么意思,为着这,他还特意推了同窗的聚会,感觉好亏呢。偏一时心软应了妹妹,也不好再找借口推脱。 在谢兰馨和钟文栩再一次在一个摊子前停下来挑拣评论上面的几样并不算十分精致的小玩意时,谢云轩突然想到谢兰馨的生辰也快到了,自己也该寻摸点什么送她,不如就趁此机会叫她自己去挑捡。何况她们俩也逛了半天了,还一无所获的。 于是在她们再一次空手离开这个摊子的时候,谢云轩就提议:“前面不远就是金萃阁,听说那儿的首饰款式新颖,做工精致,是你们女孩子最喜欢的,不如我们去看看?” 金萃阁的名声在京中挺大的,谢兰馨和钟文栩的不少首饰就是他家订的,闻言,倒都很感兴趣,再说,她们也走得有点儿累了,正好去那坐下来,又可歇歇脚,又可慢慢挑拣几样东西回去,免得空手回家。 谢兰馨便笑眯眯道:“二哥这么说,是要给我买首饰吗?那今天就让二哥破费拉,到时候可不要心疼,不给我买啊。” 谢兰轩道:“哎,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嘛?不过今天我给你买了,就当是你的生辰礼了,到时候我就不另外送了啊。” 谢兰馨点头应着,道:“知道拉知道拉,那我们快走。”心里却在想着,先应了再说,等生日的时候再敲诈二哥一笔。 他们一行人一进入金萃阁,就有伙计迎上前来,热情地引着她们上了二楼。尽管他们打扮得并不十分华丽,但眼尖的伙计一眼就注意到两个姑娘身上的配饰有他们家卖出的,而且几人进门时,意态从容,丝毫不受店内的珠光宝气影响,显然是见过世面的,是贵客,自然就殷勤上了。 三人上了楼,在一间装饰雅致的房间坐下,便有婢女先端了茶水点心上来,还连声称怠慢,请她们稍候。也不需谢兰馨她们等多久,便又有一个打扮端庄的妇人领着一行捧着一盘盘首饰的婢女进来,把那些流光溢彩的精致首饰放在两个女孩子面前任她们挑拣。 没有几个女孩子不看到精致首饰眼睛一亮的,谢兰馨和钟文栩顿时就把谢云轩抛在一边,认真地打量起这些首饰来了。 那妇人则领着侍女退到一边,并不打扰她们,只在她们开口问时,才上前解说。 谢云轩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便坐在一旁安静地吃茶,任凭两个姑娘在哪儿挑挑拣拣,评论着首饰的好坏,那两丫头这时候可完全把他忽略了,而谢云轩也正巴不得呢,正好借此喘气,心中只感叹,陪女孩子逛街,真是件辛苦活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偶遇 谢兰馨和钟文栩在金萃阁消磨了半天,一边的谢兰轩喝茶都喝得半饱了,才终于欣然听到她们选定了首饰: “二哥,我要这对红珊瑚耳环,还有这枝白玉蝴蝶簪。”谢兰馨招呼谢兰轩过去。 谢兰轩看了这两样首饰,精致而小巧,却并不十分名贵,又见谢兰馨的目光有些流连地看着同样被挑拣出来的一对绞丝嵌宝细金镯,便道:“喜欢么,便多选几样,不是说给你做生辰礼么,二哥已经做好出血的准备了,你就不必矜持了。” 谢兰馨便灿然道:“二哥这般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便把另几件也都放在一个空盘子里,交给旁边的妇人:“都装起来吧。” 谢兰轩见此,不免开个玩笑:“哎,我只是客气一句,你还真都要了啊。” 谢兰馨笑嘻嘻地道:“你自个儿说叫我不必替你省钱么。”说着又把钟文栩选的一对粉色的珍珠耳环和一枝芍药式样的珠花也搁进盘子里,“这两样一道儿付钱,不过要另外包起来。” 那妇人看了一眼谢兰轩,见他点了头,便应了是,让侍女们把其他未选中首饰撤走,又吩咐其中一名侍女去拿锦盒来装首饰。又问他们:“不知是在这儿结账,还是送到府上去?” 谢兰轩便道:“在这儿结账吧。”说着就把荷包掏了出来。 钟文栩一直羡慕地看着谢兰馨和谢兰轩互相打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谢兰轩要给她付首饰的钱,慌忙阻止道:“哪里能叫谢二哥破费。” 谢兰馨却道:“难得二哥大方一次,你就不要推辞了,再说你选的这两件又不贵,你还怕二哥付不起么?放心,出门的时候,我就交代他多多带上银票了的。” 谢云轩也道:“是啊,好歹我也是你表兄,哪能连个珠花钱都吝啬不出。” “可是……可是……” 谢兰馨便拉了她:“别可是了,才几个银钱啊,你这么计较,走吧,我们在这儿呆得也够久了,去别的地方逛逛吧。”说着就拉着她往外走,付钱拿东西自然是谢兰轩的事了。 钟文栩十分不好意思,却又有几分欣喜,忍不住悄悄回头看向正在结账的那个人。 怎么说,也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啊。 钟文栩心里感激谢兰馨喊她出来一块儿逛街,不然怎么可能得到他买的首饰呢? “你们还要逛啊?”谢兰轩匆匆付了钱,拎着两个锦盒赶上来,有些无奈。 “当然啦,说好了要逛一整天的,再说,我们也还没买什么东西呢。” 从金萃阁出来的谢兰轩以为一家首饰店就能打发她们了,实在太天真了。 “那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找个地方坐下来进午食了吧?”谢兰轩抬头看了看天。尽管这会儿他一点都不饿——金萃阁的茶水点心吃的——但想着之前那一个个摊子铺子逛过去的场景,就觉得脚软,觉得还需要再歇歇脚。 这么一说,谢兰馨和钟文栩还真有些儿饿了:“也是,那二哥,你带我们找家好一点的酒楼吧。” 谢兰轩想了想,便道:“我记着有一家虽然名气不大,做的菜色却精致又美味,妹妹绝对会喜欢,只是离这儿有点儿远。”谢兰轩决心让这一顿饭吃得久一点。 “远也没关系啊,叫辆马车来就好了。”美食也是谢兰馨所爱呢。 钟文栩自然是毫无意见的。 谢兰轩也没准备靠两条腿走过去,便叫了旁边的一个帮闲,给了他一块碎银,让他去叫辆好一点的马车来。 等待的时间里,谢兰馨和钟文栩便在一边叽叽咕咕地说些闲话。正聊得开心呢,突然有人招呼他们: “谢二哥、谢世妹,好巧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拙劣的搭话方式,这么熟悉的声音,居然还漏了一个人没打招呼! 谢兰轩、谢兰馨、钟文栩同时抬头看去。 却见一身金吾卫服饰的顾谨骑着高头大马,在几个随从的相伴下,在离他们几丈开外,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谢兰轩微眯了眼,看向顾谨。 第110节 他已经知道了顾家有意为顾谨向妹妹提亲,而且知道自家爹娘虽然没有应允,却也似乎不大反对。 谢兰轩目光挑剔地看着顾谨,自己心目中的妹婿人选应该是大哥那样才华横溢、相貌出众、文质彬彬、谦逊温和的士子,再不然也得如自家这般玉树临风潇洒不羁的男儿,才不是顾谨这样粗俗无礼的莽夫呢。 今年顾家的年礼都比往年厚了几倍,顾家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他只要想到将来有可能要把妹妹嫁给顾谨,心中就大不痛快,因此语气便不大好: “原来是顾世子,顾世子才是巧呢!” 谢兰轩把那个“巧”字说得重了几分。 他才不相信什么巧遇呢。 顾谨已经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扔给随侍的暮雨,一个人走了过来:“是啊,我在这附近巡视,没想到正好遇到你们,谢二哥今天难得有闲啊,陪谢世妹和……钟小姐逛街。”他迟疑了片刻才想起,谢兰馨身边的这位姑娘好像是钟家的,却记不清是钟家的哪位小姐了。 暮雨远远听着顾谨的话,很有捂脸的冲动:自家世子爷能不能别强调是“正巧”啊,叫人一听就听出不对劲啦。这搭话技能实在是弱爆了啊。 这番巧遇当然不是真正的凑巧。顾谨从年前起就一直叫人留心着谢兰馨的行踪,这不,谢兰馨一出门,他就得到了消息,专程跑来偶遇。尽管这次机会不大好,有谢云轩在,料想没有私下相处的时光,但也好歹能见一面不是。 本来当时就想过来的,还是暮雨劝了他:一来这日他正当值,突然告假什么的不大好;二来,谢兰馨可不是单独出门,他这般贸然前往,肯定会引起怀疑,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惹怒大舅子,还不如继续履行金吾卫的职责,慢慢地巡视到她们逛街的地方,装作不经意的相遇,比较好搭话,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顾谨被他说动了,强自按捺着焦躁的心,叫人留意着他们一行的踪迹,估摸好了时间来“巧遇”。 和谢兰轩说话期间,顾谨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了谢兰馨地身上,只觉得谢兰馨一段时日不见,又漂亮了几分。尽管衣着普通,却也掩盖不了她的光华。 谢兰馨被他看得有些儿不自在,下意识地往钟文栩和谢兰轩的身后躲去,又忍不住悄悄打量顾谨。两个多月不见,顾谨似乎又高了几分,那一身金吾卫的服饰穿在他身上,远比别人出彩。谢兰馨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日腊梅树下,顾谨的告白,脸不由地又热了。 一边的钟文栩看看顾谨,又看看谢兰馨,觉得这两人有点儿自己不知道情况发生了,便想着等回头一定要好好盘问谢兰馨。 钟文栩都注意到了谢兰馨和顾谨的不对劲,谢兰轩又怎么会看不到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眉目传情”,顿时气得肝都痛了,皮笑肉不笑地对顾谨道:“顾世子想来公务在身,十分繁忙,过来打声招呼也足够了,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明明白白赶人了。 顾谨却还恋恋不舍,他都还没没能和谢兰馨说上话呢,正想说自己并没什么忙的,暮雨忙过来拉住他:“是啊,世子爷,我们该去别的地方巡视了。”手下用力,又悄悄使了眼色:人家都赶人了,还不识相一点,下次就更难见面了。 顾谨这才有些不甘愿地陪着笑脸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谢二哥、谢世妹,其实……”他还有心想实施请吃饭的计划。 这时,谢兰轩让人叫的马车也已经来了,谢兰轩的笑容便真挚了几分:“正巧,我们的车来了,也该走了,回见啊,顾世子。”说着就招呼谢兰馨和钟文栩上车。 钟文栩很是爽快地先上了车,谢兰馨却稍稍迟了半步,看了顾谨一眼,低声说了句:“顾世子,我们先走了。” “谢世妹慢走。”顾谨的语气一下子轻快起来。 谢兰轩黑着脸上了车,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问了句:“去哪?” 谢兰轩递了碎银过去,低声吩咐:“先往前走一段,待会儿再说。” “好嘞!”车夫只要有钱拿,心里好奇,也不多问。 顾谨目送着这辆马车离开,回头叫过一个人低声吩咐:“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儿了,别被他们发现。” 金吾卫中自然也有擅长跟踪的,应了一声,就没入人群中跟上去了。 暮雨不由头痛:“世子烨,您还想再‘偶遇’一次啊?” 这次的计划明明白白失败了啊。 顾谨却对今天的收获甚是满意:他终于见到了谢兰馨,而且瞧谢兰馨果然没有生气呢,看来暮雨说得不错她是真的对自己有意的。只是遗憾,今日有谢兰轩在,不能好好说话。 但这已经给了他极大鼓舞了:“如果时机好,再偶遇一下有什么关系。” “啊?”暮雨目瞪口呆。 这里顾谨又叫人去金萃阁打听消息了。 暮雨看着自家主子兴头头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遇 马车已经驶出很远了,谢兰轩坐在车辕上,伸出头往后看,见顾谨骑上马往另一个方向行去,似乎继续去巡视了,才吩咐了车夫目的地,心中却还有些气不平。 谢兰馨也意识到了二哥有些不乐,自己心虚,虽好奇二哥接下去要带她们要去哪儿吃饭,却也不敢开口问,怕二哥一时生气,就说“回家”。 谢兰馨悄悄地推了推钟文栩,轻声叫她:“你问问二哥呗,要去哪儿吃,还有多久到,我都饿了。早知道刚才在金萃阁,应该用些点心的。” 现在回想起来,金萃阁的点心做得挺精致的,闻着味儿也不错,想来应该也是美味,只是那时只顾着瞧那些精致的首饰了,也没尝上一尝。 当然,刚才也有因为在外头要注意点形象的缘故。 钟文栩却没有立时应了,只笑着推脱道:“为何你自个儿不问?”倒不是她不愿意和谢文轩说话,只是觉着谢兰馨心中有鬼,取笑她罢了。当然,自己不自在也是有的。 谢兰馨听出她打趣地意思来,却也没示弱:“这不是给你机会么?” “说什么呢?”钟文栩不由羞恼,本有意开口的,现在被谢兰馨一说,她也不好意思了。 谢兰馨忙告饶,叫了好多声“好姐姐”,双手合十“拜托拜托”,钟文栩被她纠缠不过,又好奇她和顾谨的关系,便问她:“你怎么突然就怕起你二哥来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谢兰馨垂下眼睑,尽量自然地躲闪着钟文栩好奇的视线,道:“我这不是怕二哥嫌我烦么?你就不一样啦!” 刚才顾谨直勾勾盯着谢兰馨的那一幕,钟文栩可是看在眼里的,指不定这顾世子和谢兰馨之间有什么,她虽然很想知道内情,打趣一下谢兰馨,回报一下谢兰馨刚才笑话她,不过她看了一眼前面的谢兰轩,想了想,觉得现在并不是逼问的好时机,又见谢兰馨满脸求恳,一时心软,便放过了她。 钟文栩便掀起车帘的一角,问谢兰轩:“谢二哥,我们这是去哪啊?快到了没?” 谢兰轩一直没告诉她们目的地,本是等着谢兰馨问的,没想到谢兰馨竟没敢问,便越发心中不快: 自家妹妹难不成真看上那顾家小子了?有心盘问谢兰馨几句,一来这不是时候,二来又怕谢兰馨本没多少意思却被他激起来,最后还是忍了没开口问,只在心里又给顾谨记了几分账。 当下却平声静气地回了钟文栩一句:“栩表妹别着急,马上就到了。” 谢兰轩说“马上”,却不掺假,话音落没多久,马车便拐进一条僻静的巷道,停了下来:“到了,下车吧。” 谢兰轩率先下了车,便站在车边,先伸手让谢兰馨扶着,护着她下了车,便又神态自然地向后头的钟文栩伸出手去。 钟文栩看着谢兰轩的手,犹豫了一下,方伸出手去,心中百转千回,有些羞涩,又有些欢喜。 粗神经的谢兰轩根本没注意到钟文栩的不自在,跟扶自个儿妹妹一样,将人扶了下来。 钟文栩不免有些失落。 谢兰轩护着两个女孩子下了车,便付了车资,又吩咐车夫过一个时辰来接,便引着她们往前头走去:“走吧,前面巷子底那家就是了。” 钟文栩不由抬眼望去,却为这周围的环境迷惑了:两侧的房舍,瞧着那门脸,倒像是中等人家住的宅院啊,她都看到诸如“李宅”“赵府”这样的牌匾了,却没见到半个写着“酒”“茶”之类的招子。 她便顾不得自己的那点儿失落,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暗道:这儿好像并没有多少人来啊,这么安安静静的,根本不像有开酒楼的模样。 钟文栩没好意思直接问谢兰轩,想着谢兰馨和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差不多的,便等着她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可偏偏往日叽叽喳喳的谢兰馨这会儿却显得分外的沉默,不由奇怪地看向谢兰馨。 谢兰馨却是一下车就觉得这儿眼熟,只是一时却想不起,便只顾着打量,也没有留意到钟文栩的眼神。 钟文栩看她专注的样子,只当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谢兰轩显然也知道她们好奇,一边引着她们走进巷子底的那家宅院,一边给她们介绍:“这家是我无意间发现的,虽然僻静些,但里头有四季变换之景,又有四时应节佳肴,你们待会儿就会知道,绝不需此行的。” 谢兰馨一进了门,便恍然:这不就是顾谨曾经带她来过的那家与众不同的茶馆吗? 看着负责迎客的侍女迎上前来招呼,引着她们穿堂过院,听着谢兰轩对这茶馆那熟悉的介绍:“这里就和一般人家的花园似的,按着四季的风光,设了几个小景,每个景几间雅室,雅致而有趣……”谢兰馨不免有些儿走神。 他们这会当然不会选择上次顾谨选的“松菊傲霜”,而是应节的“沂水春风”,里头造了曲水流觞之景,又有歌台水榭,花木都是春日生发的如桃李杨柳之类,虽还是早春,却已经一派春光融融了。 “阿凝,你觉得呢?” 直到谢兰轩叫了她,谢兰馨才回过神,有些慌乱地道:“这儿的确挺好的啊,难怪二哥要和车夫约一个时辰了,在这儿吃吃东西,赏赏景,的确很能消磨时光。” 钟文栩笑着道:“是呢,美景配佳肴,很叫人期待啊。还要多谢谢二哥带我们来,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呢。阿凝,这儿很可以约几个姐妹来宴饮啊,都不需自家准备什么。” 谢兰馨忙点头应和:“是啊,是啊。” 选好了房间,点好了菜,三人便喝着茶,赏着景,虽然各有心思,但却都暂时掩了下去。 上菜速度很快,没等多久,他们点的菜就一一上了桌。都是拿精致的纯白色底点缀点云纹的瓷器装盘的,菜盛在这样的盘子里,红的辣椒更添了颜色,碧绿的青菜更显鲜嫩翠绿,有的还冒着白色的热气,热乎乎的,一看就很有食欲。 三人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静静地享用起美食来。 可能是逛街累了,或者真饿了,钟文栩只觉得吃了一筷子,就停不下来了,胃口变得特别好,若不是旁边谢兰馨吃得并不比她慢,她都要羞愧死了。 美食当前,谢兰馨吃得十分专注,只是才吃得半饱,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谢兰馨还以为还有菜没上呢,好奇地问:“二哥你还点了什么啊?” “没有啊,菜都上齐了。”谢兰轩也觉得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就叫,“请进。” 谢兰馨还期待呢:“莫不是他家还奉送什么点心甜品做添头?” 便见顾谨推门而入。 谢兰馨意外地张着嘴,连筷子上的菜掉在桌上也没发现。 钟文栩目光炯炯地来回看着他俩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谢兰轩则是生气地瞪着这个又厚脸皮不请自来的家伙,根本没给他好脸色。 顾谨却丝毫没被他的脸色吓到,笑着客客气气地道:“我正好到这儿来用午食,也选这个院子,偶然听到小二说起有这么几位客人,听形容应是熟人,就过来打个招呼,没有打扰各位用饭吧?说来也是有缘啊,这都是今天第二次凑巧遇见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也在这里用一餐,省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用起来也不香。” 话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人却已经毫不客气地在空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正好是谢兰轩的对面,谢兰馨的旁边。 ☆、第一百七十九章 摆脱不了 这样一来,谢兰轩也不好赶他了,毕竟两家的交情在那里,不过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顾世子倒是清闲,有空来这儿用餐。” 顾谨对谢兰轩的态度不以为意,仍旧笑道:“不管怎么忙,饭总是要吃的啊。说来,这儿我也许久不曾来了,以前倒是常来的。没想到谢二哥也知道这个地方呢。” 说话时,却看了谢兰馨一眼,他还以为这地方是谢兰馨告诉谢兰轩的呢。 谢兰馨到底觉得在顾谨面前不自在,便低下头去,不敢看任何人的眼色,就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只是她这样此地无银的,就连钟文栩看着她和顾谨时,那都是这里头有戏的表情。 “是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谢兰轩有些半信半疑:这个地方这么偏,这小子居然也知道? 不过就算这儿顾谨之前也来过,这会儿来,谢兰轩也决不相信他是凑巧,特别是就在之前才刚刚巧遇过的情况下。 这小子简直成跟屁虫了! 谢兰馨也不信顾谨是凑巧,不过她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既有些欢喜,有些羞涩,又有些微恼。 “谢世妹怎么不吃了?可是这些菜色不合胃口?我让他们再上几个吧?”顾谨有些得寸进尺了。刚刚他瞟了谢兰馨好几眼,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没有对他不耐烦或是讨厌,心下也是安定了许多。 谢兰馨的声音比往日低了许多:“不用了,我方才吃饱了。” 心内暗恼:顾谨这家伙太没眼色了,真是的,怎么就一点不顾忌她二哥啊,她都觉得二哥身上都要冒出火来了。就算……就算你心悦我,也不该表现得这么明显啊。此番回家,二哥必然要盘问她了,可是,她和顾谨之间并没什么可说的啊,她也就是瞒下了花园那桩事罢了。 谢兰轩没想到顾谨这般“胆大包天”,都气愣了,半天才道:“顾世子还是先顾自个吧,我们可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残羹冷炙,倒是委屈顾世子了。” 第111节 顾谨丝毫不把谢兰轩那打发叫花子的口气当回事,拿谢兰馨佐餐,吃得飞快:“谢二哥实在客气了,这么好的菜,怎么能叫委屈了我。” 谢兰轩拿他这刀枪不入的脸皮没办法,闷了半响,叫了人来结账:“那顾世子就请慢用吧,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了。” 谢兰馨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抬头叫了声:“二哥……”这样一来,弄得顾谨真像是吃他们的剩菜一样,这也太失礼数了。 谢兰轩却瞪了她一眼,把她的话都瞪了回去。 这时,外头的侍女却进来回禀:“几位客官,这一桌的账已经有人结了。” 谢兰轩一听就明白除了顾谨,不会有别人了,有些阴阳怪气地道:“这倒奇怪了,难道又有哪个朋友这般巧在这儿用餐不成?” 却奇怪顾谨什么时候结的账。 谢兰馨却明白,顾谨与这家茶馆的主人这般熟悉,定是进来之前就告诉了把账记他账上。 顾谨抹了抹嘴,站起来认了:“是我结的,相请不如偶遇嘛,这一顿就由我请了。” “顾世子好快的手脚,谢某只好愧领了。”谢兰轩无可奈何,“既然账也结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顾谨紧跟着他们出去:“正好,我也吃饱了,一道儿走吧。” 这人的脸皮真的已经是无敌了,谢兰轩默了。 心下已经打定主意,出了门就回家,不信顾谨还能跟到家里去。 谢兰馨垂头跟在谢兰轩后头,半点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去看顾谨,只努力地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她好怕二哥爆发啊,只好紧紧地拉着钟文栩,借她壮胆。 钟文栩心中暗暗偷笑,又有些羡慕。 等出了大门,谢兰轩才想起,他之前和车夫约定的是一个时辰,因为顾谨的缘故,他们现在顶多才消磨了半个时辰,而这儿这么僻静根本叫不到马车的。总不能抛下两个女孩子自己跑去外头叫吧?这不给顾谨制造机会吗?而回头找茶馆的人去叫,有顾谨杵在这儿,也不是个好主意。 他这么站在门口一犹豫,后头的顾谨便已经明白了,便回头叫了个伙计过来,吩咐了几句。 谢兰轩正欲回转去找茶馆活计帮忙,便见一架马车从旁驶来,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正奇怪呢,顾谨上前来道:“谢二哥家的马车似乎还没到,不如先借用这茶馆的马车吧?” “多谢顾世子想着了!”这小子还真懂得见缝插针! 钟文栩微笑地看着谢兰馨,用嘴形无声:顾世子还真贴心呢。 谢兰馨举起拳头轻捶了一下钟文栩,钟文栩躲闪起来,谢兰馨也不好追着打她,只能瞪了钟文栩一眼。钟文栩倒是并不在意,只笑看着她。 谢兰轩又谢了那伙计,方叫谢兰馨和钟文栩上车,朝顾谨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顾谨的马也牵出来了,看着谢兰轩上了车辕,自家也翻身上马:“不知谢二哥要往哪里去?我送几位一程。” 谢兰轩咬牙笑道:“真是多谢世子好意了,我们却是要回府了。”就不信他还跟着自己回家! 果然逛街泡汤了。谢兰馨轻轻地叹了口气。 钟文栩推了她一把,低声说了句:“你就知足吧。” 外头顾谨紧跟不舍:“那却正好,我顺道送你们回府吧。最近京中也不甚太平。” 就这样,顾谨跟着他们一道到了谢家门前,一路上还屡次试图和谢兰馨说话,谢兰馨哪里还敢搭理他,便是迫不得已开口,也尽量少说几个字,倒叫钟文栩偷偷笑了她几回。 而谢兰轩则在外头几番明嘲暗讽,可顾谨都当没听懂,倒把自己快给气炸了。 好容易到了家门口,谢兰轩哪还敢说诸如“进来坐坐”之类的客套话,他相信,如果他这般说了,顾谨铁定顺杆子往上爬,那不引狼入室么。 当下就在门口给顾谨闭门羹吃:“多谢顾世子一路相送,如今我们也已经安全抵家,想来顾世子公务繁忙,我也不虚留世子了,下回再单请世子以谢今日之恩。顾世子请吧。” 明明白白赶人了。 顾谨再厚脸皮,也不能不识相了,只能遗憾地看着他们的马车径直从侧门驶进谢府。 进了门,终于摆脱了顾谨的谢兰轩本准备叫了谢兰馨好好盘问一番,但谢兰馨早就料到二哥不会就这样放过她,所以故意拉着钟文栩不放:“二哥,我请文栩姐到我屋里坐会儿。” 谢兰轩见有外人在,也不好明着问她,便准备待会儿再说:“那好,我先去前头书房了,你好好招待栩表妹。”又对钟文栩说了声“怠慢”,便离开了。 只是谢兰轩一走,谢兰馨看着似笑非笑的钟文栩,这个头又大了起来:这儿还有一个等着她呢! “文栩姐……”谢兰馨扭股糖似地腻着钟文栩。 “好啦,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问你和那位顾世子怎么回事了,还不行吗?”钟文栩自家因着谢兰轩在谢兰馨面前也不大自在,不敢很盘问她,打趣了几句也就完了。 一时两人便闲坐着吃了些点心,又聊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家长里短,消磨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钟文栩也便告辞离去。 等钟文栩走了,谢兰轩便又来了,不过谢兰馨早有准备,让月白拦在外面,推说:“小姐逛街累了,钟家小姐走了以后就睡着了。” 谢兰轩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倒是能躲,自己是她二哥,她还怕自己吃了她不成?看着眼前月白这个忠心的丫鬟硬是拦在外面不让自己进去,却也只能无奈地走了。 谢兰馨听到月白回报二少爷走了,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松了口气。 她就怕二哥进来盘问自己,到时候怎么应付都不知道。虽然早晚躲不过,不过能拖就拖么。 拖到了第二日,谢兰轩不得不回书院了,便也只好暂时放妹妹一马了。 ☆、第一百八十章 备礼 谢府门外的顾谨,也只是遗憾了一会儿,就恢复了精神,不管怎么说,今天也不算白努力了不是,好歹他和谢兰馨也相处了好一阵子,说了好几句话呢。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那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利落潇洒地飞身上马,心满意足地继续去履行他金吾卫的职责:既然谢兰馨对自己不是全无感觉的,他也不需急在一时,来日方长嘛,他总能打动谢兰馨嫁给自己的。 他不由想到刚才让人去金萃阁打探到的消息,原来谢兰馨的生日快到了,他也好借此送礼啊。 只是送什么好呢?普通的礼物可显不出他的诚意,而且容易泯然众人,他可不想自己的礼物堆在众多礼物中,然后被搬进库房里,终日不见天日啊。 这一天剩下的时光,顾谨虽人在金吾卫,心却一直在谢兰馨身上。 回到府里后,暮雨因见他烦恼,还以为他下午的时候在谢兰轩那儿受了挫,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自家主子,也安慰他几句:“世子,一时不顺利也没什么,以后的机会多着呢。不过下回您可千万别像现在这样着了痕迹,叫您那未来的大舅子不喜不说,谢家小姐也尴尬啊,她一尴尬可就不给你好脸色了不是。” 顾谨却觉得自家表现甚好:“我怎么着了痕迹了?这不是表现得很自然的么?谢二公子以前也跟我不大对盘,这也没什么啊,看在谢小姐的面上,我就让着他好了。至于谢小姐,我可没觉得她生我的气,她今天还好几回帮着我说话呢,可见心中真的有我。” 神色甚是得意。 暮雨不由哽了哽,半晌才道:“那世子因何烦恼?” “金萃阁的人不是说谢二公子给谢小姐买了首饰做生辰礼么,我这才想起,谢小姐的生辰可不是就近在眼前了,而且今年是她及笄之年,一定要送她一份与众不同的大礼才好。”顾谨道,“什么首饰啊,摆件啊,都似乎普通了些,显不出我的心意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暮雨想了想,便道:“若要显心意,只有自己亲手做点什么才好。不过女孩子么,还可以给心上人绣个荷包帕子之类的,男子么,世子爷又不是文人,挥毫作画作诗似乎不大擅长,又不会那些匠人的活计,现学也晚了些,不然亲手雕点什么也是好的……” 顾谨不由皱起眉头来:“在你眼里,你家世子爷似乎有点不中用啊?” 暮雨忙补救道:“哪里哪里,在奴才心里,世子爷英明神武,无人能比,只是人有所长嘛,世子爷的才干不在这些小道上。” “别说这些好听的,快给我想想办法!” 暮雨马上就有了个主意:“世子,前几日老王爷的朋友不是送来几匹马吗?我看送那个就很不错啊!世子要不要现在去马房那边看看?” “送马?这倒是与众不同了……”顾谨想了想,“先去看看吧。” 顾谨便随着暮雨去了马房,果然见栅栏里新来了几匹马,看着都很神骏:“这些马,看着好是好,却有些性烈,不大适合女孩子啊。” 顾谨记得谢兰馨虽会骑马,却并不擅长。眼前的这些马,又高又大,威风凛凛,看人的神情一副睥睨不屑的样子,显然都还没很驯服,顾谨自己倒是很喜欢,但送给谢兰馨,还真怕送出事来。 “便没有温驯些的么?”顾谨便问马夫。 温驯的马自然有的,不过在这几匹高头大马的映衬下就显得不那么入眼了。 在顾谨对牵来的马摇了一次又一次头后,还是暮雨跟着马夫去挑了一匹过来:“世子爷,您看这匹怎么样?” 暮雨懂顾谨的心思,给挑的这匹马个子不高,毛色雪白,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性情看着很温驯,叫顾谨一见就眼睛一亮:“这匹白马就很不错。”若配上华丽的鞍鞯,就很拿得出手了。 顾谨又再三地向马夫确定了这的确是性情温驯的良驹,便吩咐马夫把这匹马单独安置,好好照料。 他已经在想象谢兰馨骑着这匹马的时候的样子了,她收到这个礼物,肯定会高兴的。 “一会儿叫了开了库房,你去挑几幅好的鞍鞯来。”顾谨如今很是信任暮雨的眼光。 暮雨觉得解决了一桩大事了,轻松了许多,笑着就应了:“奴才马上就去。”他一定好好挑几副实用又美观的鞍鞯来。 顾谨又想到:“只怕咱们府上也没合适的,明儿去外头买好了。”自家府上只怕都是男子用的,质量是不错了,但样子就不大好看了。 暮雨却想到当年宜阳公主应该还留下几副符合顾谨要求的鞍鞯,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旧了,便没有提起来,免得引起顾谨伤心:“这更好,世子爷亲手去配齐了一整套骑马用具,也算是有了心意。” “就你会说话,这算什么心意!”顾谨叫他这么一说,就更坚定了自家去买的心,不仅鞍鞯,什么辔头、长鞭也都要配齐了,到时候给漂漂亮亮地送去。 不过,该怎么送呢? 顾谨又有点发愁,他总不好就这么大咧咧、直白白地送上门啊? 暮雨明白顾谨在烦恼些什么的,立马建议道:“世子您不如找个时机把谢家小姐给约出来,见个面说说话,末了再把这个礼物送了,不就成了。”反正你脸皮不是挺厚的么。 顾谨对此建议很是心动,只是:“我拿什么借口约人家出来啊?” 暮雨这下沉默了,借口什么的,他一时也想不到啊。话说回来,自家世子爬墙会,跟踪会,还愁找借口? 见暮雨暂时没了主意,顾谨只好自己想了。只是这男女之间,单独约见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顾谨都有心再去翻一次谢家的墙了。 直到三月,终于给他等来了一个好机会,听说谢兰馨要去郊外踏青。 天赐良机啊! 顾谨把自己整饬一新,踌躇满志地吩咐暮雨带上他准备已久的礼物出发。 除了打扮得整整齐齐的白马,顾谨还用心地雕了一根白玉兰花簪,画了一幅画,写了一首诗,把暮雨提到的都被齐了,只觉得自己心意满满,定能讨得谢兰馨的欢心。 暮雨不由千叮咛万嘱咐:“世子爷,可千万悠着点儿啊,别做得太过了,要随机应变啊。” 顾谨觉得暮雨都有了老妈子的潜质了,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家世子就那么没用吗?叫你这般不放心。” 暮雨摸了摸头,呵呵傻笑道:“世子向来英明,奴才这不是关心则乱,杞人忧天嘛!” 顾谨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道:“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还这般不放心!我若真出了岔子,你尽可以提醒我啊!” 暮雨不由腹诽:还不是怕您到时昏了头,什么都顾不上么?面上却连连点头:“世子说的是!” “好了,出发吧!”顾谨仿若第一次奔赴战场般,既兴奋又忐忑。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送礼 这年京里二月的天气有些古怪,完全没有往年春雨贵如油的样子,一直阴雨绵绵的,难得有几日不下雨的,也少见阳光,谢家花园的花都怏怏的,桃李杏梨,俱都无精打采。 在这样的天气下,也不好出门,只能在屋里闷着,都快把人憋闷坏了。谢兰馨很是期待的花朝节,因着连日的阴雨,听说也很冷清,没什么好过的。 一直到月末,天气才有了好转的趋势,开始有了放晴的日子,等入了三月,倒有好些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眼见得外面春光渐好,谢兰馨便想要呼朋引伴一起去郊外踏青,自然也少不了叫上钟文栩。 第112节 钟文栩自然是欣然应邀,除了和谢兰馨相处和睦外,她也有几分也许能见着谢兰轩的期盼。 只是这一次,谢兰馨却没叫她二哥陪着,她还正躲着谢兰轩呢。这回出门便只带了月白,由府上的家丁护送着来。 两人会在一处后,谢兰馨便邀钟文栩与自己同车:“一路上说说话,也免得无聊。”钟文栩也正有此意,便上了谢家的马车,谢兰馨又让月白跟钟文栩的丫鬟坐去,这样两人说话就更自在了。 谢兰馨看钟文栩临上车前,还忍不住扫了一下周围,目光中露出失望的眼神来,便笑道:“别看啦,我今儿没叫上我二哥。” “什么啊,我只是看看还有哪些人和你一道儿来呢。”钟文栩在她身边坐定,死鸭子嘴硬道。 “原来是这样啊。”谢兰馨也不揭穿她,免得叫她恼羞成怒,“那你别看了,我和她们约定在邙山脚会合,这半道上可不一定遇上。”末了,还是小小逗弄一下钟文栩:“如今外头天气这么好,说不定齐贤书院的学子也会出来玩个曲水流觞什么的。” 谢兰轩可不就在齐贤书院念书么? 钟文栩眼睛一亮,便见谢兰馨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她口是心非,便也不甘示弱地道:“说不定顾世子也会趁此机会出来跑跑马啊。” 这下轮到谢兰馨不好意思了:“他跑马光我什么事啊。” 两人互相打趣了一会儿,方说起别的闲话来,钟文栩便说道:“听我娘说,东府里三婶婶在乡下和大伯母闹得不可开交,吵吵嚷嚷着要回京呢。” 钟文栩说的东府,便是宁国公府。 谢兰馨也从钟文采的信里知道这事了:“三舅母这般也不怕旁人说她不孝。”一家子都在乡下守孝,独她吵着回京,说起来,可不叫人笑话她。 “可不是呢,听我娘说,京里都有人议论了,虽只说什么悖逆冯家出来的,怪不得没礼数,便是这样,我娘听了也觉得十分丢脸呢,毕竟也算是妯娌不是?何况估计背着我娘,只怕也有攀扯钟家的。”钟文栩上次去赴某家宴会的时候,都见人远远对着她指点,也不知是不是说的是这个事。 谢兰馨便安慰她:“谁家没有一两个被人指摘的地方,钟家的名声在京中顶好了。她们既不敢当面说什么,可见也觉得这算不得什么把柄呢,你只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我倒不为自己,我们西府有那么一个卖女儿的叔叔,我早不把外头的闲话当回事了。”钟文栩道,“我是想着,宫里娘娘的日子并不好过,三婶婶这样的名声传出来,不也伤及娘娘吗?还有子枢堂兄,将来可还要科举入仕呢,有个不孝名声的娘,人家怎么看他?” 谢兰馨便笑道:“你倒是想得多。” “也并不是我想得多,你不知道,听说皇后娘娘自生了公主后,一向身子都不大好呢,而公主也一直病殃殃的,朝里好些大臣都劝皇上选秀,广纳后宫呢。”钟文栩压低声音道,“皇上到现在还没有皇子,也难怪大臣们着急。只是咱们娘娘进宫这么久了,也没听说多少得宠呢。等新人进了宫,可不更退后了?” 谢兰馨不免也为钟文柔叹了口气:“宫里的日子,哪有外头自在,偏还有许多人要往那里头钻。”当初三舅母死命要送文柔表姐入宫,可想过会有今天?谢兰馨想到那位温柔美丽的文柔表姐,真觉得她可惜了。谢兰馨还是真心希望她能在宫里过得好的,只是宫里哪有什么好日子呢。 “谁说不是呢。”钟文栩也跟着叹息。钟文柔在闺中的时候,一向温和大度,待她们这些姐妹都很亲热关切,很有长姐风范,尽管钟文栩和她已经隔了房,又差着几岁年纪,但对这个姐姐也是真心喜爱的。 一时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幸而这时马车已经到了邙山脚,便有几个小姐注意到了她们的马车,过来招呼,钟文栩和谢兰馨也就整理好心情和她们一道儿玩闹说笑。 难得出门来,姑娘们也不愿贞静地就在一处呆着,聚了没多久,便各自三三两两散开了,或去放纸鸢,或去骑马,或去爬山,或去照水,或去赏花作画,或去对景吟诗,有和姐妹们一道的,也有被兄弟接走的,钟文栩也被她母家的一个表姐拉走了,本也要带上谢兰馨的,但谢兰馨与那家的姐妹并不熟悉,便托辞累了,不曾去。 把月白打发去车上拿点心,落了单的谢兰馨便在附近闲逛。这儿在这样的日子里聚了不止多少贵胄千金,因而只要留神别走得太偏,便不必担心安全。 谢兰馨虽想清净一会儿,但也不敢走得太远,便只在附近的杏林里闲走。杏林紧挨着桃林,因已过了花期,并无人来,赏花人都在桃林呢。谢兰馨听着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今岁的桃花能成全几对新人呢。 正想着,突听见有“得得”的马蹄声传来,转头一看,便见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出现在视线里,它的身上还绑满了鲜花,远远看去,像是一团移动的花树。 那马儿径直往谢兰馨这边慢慢行来,谢兰馨正疑惑呢,就看到随后而来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的顾谨。 两马一人都在谢兰馨身边停了下来,谢兰馨颇不自在地揪着身边的一棵树枝:又见到他了。他还真是不错过任何机会啊。 “这是送给你的。”顾谨咳嗽了一声,没敢直视谢兰馨的双眼,带着些别扭和羞涩道。 “送我的?”谢兰馨好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看看那匹挨着自己的白马,又低头轻声问,“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送起礼来了?” “我想送你就送你了,你收下便是,一定要原因的话,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吧!”顾谨别别扭扭地道。 这算是给自己的及笄礼吗?没想到顾谨连这个也想着了,可见是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虽然白马鲜花有些奇怪,但谢兰馨还是觉得欢喜:“那我先谢谢你的礼物了。” 若去掉那身上鲜花,这白马看着也蛮漂亮的,脾气看起来也很温和,正适合自己骑,她很早就想有一匹自己的坐骑了,现在又正是适合踏春的时节,这份礼物很合心。 可接着,谢兰馨就有些发愁,这马儿虽然好,先不说,回去以后爹娘肯定会盘问来历,就是自己把这载满了鲜花的白马牵出林子,就会叫那些姐妹取笑打趣。 “只是你这礼物,可让我怎么拿回去啊?” “你骑回去就好啦!”顾谨在心里偷着乐呵呢,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了,既讨了谢兰馨的欢心,又在谢家夫妻面前过了明路。 “骑回去?怎么骑啊?”谢兰馨看着那些鲜花,有些娇嗔。 顾谨忙把马背上的那些花儿解下来,放在一边:“要不,你现在就试着骑骑看?” “好呀!”谢兰馨也不客气,她能得到一匹属于自己,而且还那么漂亮的白马,早就心动了。 谢兰馨看着虽然相比别的马算是矮小的白马,还是有些儿胆怯的,顾谨便忙凑上前来:“要不要我帮你啊?” “你怎么帮啊?让我踩着你的背上去?”谢兰馨虽然也见过把人当凳子踩着上马的,可顾谨堂堂世子,自己要是踩着他的背上去,那成什么了。 这谢阿凝真是想多了:“当然是我抱你上去就行了。”顾谨早有预谋。 谢兰馨忙摆手拒绝:不行,不行,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我怎么能让你抱我上去呢?” “事急从权嘛,这有什么呢?”顾谨不放弃这个想法。 谢兰馨坚决不给机会:“这算什么事急啊,我自己能上去,最多到时你托一把好了。” 谢兰馨也不是没骑过马的人,只是一时犹豫罢了。当下就自己试探着一只脚踩着马镫,爬了上去。她也想在顾谨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只是骑马实在不是她擅长的,越是想表现,越是做不好,结果就成了半个身子趴在马背上,撅着屁股,斜挂在马上的样子,亏得马儿温驯,任她折腾。 顾谨看不过去,也没多想,便伸手托了她一把,把她托上了马背,谢兰馨这才坐稳了,只是想到顾谨刚才一双手托在自己的屁股上,便觉得羞也羞死了,脸红到耳朵根上,忙扯了缰绳,喝了声“驾”,匆匆跑开。 顾谨想到自己刚才扶住的是什么,手心一片滚烫,心也热了起来,耳根子也跟着红了。不过看着谢兰馨跑开,担心她出事,忙也骑马跟了上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谢兰馨虽一时害羞骑着马跑了,但并没有失了理智,没敢跑出去多远,也没敢快马加鞭,再加上顾谨的骑术很不错,很快就被他给追了上来。 对刚才的事情,谁也没有点破说起,不然更尴尬。尽管如此,两个人依旧都很不自在,一时便都沉默着,只听着轻轻的马蹄声哒哒。 并驾齐驱慢行了一段后,两人都觉得这样沉默着好像也不大好,可是该说些什么呢?或者做点什么呢? 有意无意间,两人避开了人群。 顾谨今日来时,设想了好多计划,一路上还反复和暮雨讨论完善的,但事到临头,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本想趁这会儿四下无人,制造点什么意外——比如惊马什么的——好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但又担心弄不好伤到谢兰馨,犹豫了再三,到底没动手。 眼看着两人已经离开人群挺远了,顾谨当心这附近林深树密,有个意外,便忙叫住谢兰馨:“不要再往前了,我们往回走吧。” 谢兰馨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反对,调转马头,往回走。 既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顾谨便有了继续的勇气:“谢阿凝,这匹马儿你还喜欢吗?” “嗯,这马儿挺好的。”谢兰馨低低地应了。 “那……那……”顾谨想问,那送马的人呢?你喜不喜欢?话到嘴边却成了,“那你会收下的吧?” 谢兰馨看着他期盼的目光点点头,却发愁怎么把这马儿带回家,又奇怪顾谨如此吞吞吐吐,难道就因怕自己不收下他的礼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觉得他傻乎乎的。 顾谨越发欢喜,手握紧了缰绳,给自己鼓劲:当日都已经表白过一次了,还怕第二次么? “谢阿凝,我……我……”顾谨迎谢兰馨的目光,硬着头皮,认真地问,“我那日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今日……今日你能给我一个答复吗?”也省得他的心一直悬着。 “什么啊?”谢兰馨脸上闪过一抹羞涩,避开了他的目光。那日顾谨表白的模样和眼前的情景重叠了起来。 顾谨却以为她真没想起,急了:“谢阿凝,我是说,我心悦你,你愿不愿嫁与我?”说着,担心她再一次跑掉,说话间就先一步驭马上前,拦在了谢兰馨的马前,又探身从谢兰馨手里夺过缰绳,牵着她的马儿,正视着谢兰馨。 谢兰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愣了一愣,方没好气地白了顾谨一眼,轻声嘟嚷了一句:“呆子。” 这人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这样一直逼问个没完,自己要是对他无意,又怎会对他的无礼这般客气,更别说还收下一个外男送的礼物。 顾谨先开始没反应过来,可仔细一品,这谢兰馨话里地意思可不是说自己迟钝嘛?人家早就答应了,自己还一直问,不然哪可能两个人有这么久的独处机会。 顾谨此刻真是想欢喜地大叫起来,却强忍着,只痴痴地傻笑道:“我就知道,你也是心悦我的。” 谢阿凝答应嫁与他了!想到这个,顾谨的喜悦就怎么也压抑不住。 “呆子!”谢兰馨不由又轻嗔了一声。脸上却红如晚霞。 一时间顾谨只顾着傻笑,谢兰馨也羞与开口,谁都不说话了,但空气中却仿佛弥漫着甜蜜的味道,跟刚才的沉默比起来,有种岁月静好的美好感觉,就算两个人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只觉得就这么静静地也很好。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远杵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恬静。 谢兰馨听出是月白的声音,看了顾谨一眼,道:“我的丫鬟找我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免得她找不到我着急。” 顾谨心内暗恼:又是这个丫鬟,怎么她老是出现地那么不是时候,上次在谢家的腊梅林里打断他表白,今天又来破坏他的好事。当下却只能把缰绳还给谢兰馨,让开了路:“我陪你一起过去。” 谢兰馨没有应他,却也没有拒绝。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顾谨这才又欢喜起来,颠颠地跟在谢兰馨后头。 月白看到谢兰馨骑着马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高兴,又是疑惑:“小姐,你哪里骑来的白马啊?真漂亮,小姐骑着好英气。” 谢兰馨听到月白的夸奖也很开心,倒也没隐瞒自己的丫鬟马儿的来历:“这是顾世子送的。”想瞒也瞒不过去啊。 月白这才看到从后面缓缓骑马出现在她们主仆二人面前的顾谨,眼睛转了转,许多事儿便明白于心了。当下便笑着谢道:“顾世子真是有心了,我家小姐很早就说想买一匹马,可惜一直没物色到她满意的,如今可算称心了。” 瞧这情形,顾世子大有可能是自家将来的姑爷,月白自然要说几句好听的。 顾谨觉得很是受用,还算这丫鬟识相。 谢兰馨见月白也看出来了,十分不好意思,便忙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找我了?对了,文栩姐呢,她可有找我?” “钟家小姐方才回来找过小姐一回,后来又叫她的表姐们拉去爬山了,托奴婢告罪,说如果小姐回去的时候,还没见她回来,也不必等她,自己先回府好了。小姐您一个人闲逛那么久,奴婢不放心,所以过来找找。” 谢兰馨看了看天,道:“既然如此,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吧。” “我送你们。”顾谨当仁不让地道。 当日谢兰轩都没能阻止顾谨送,更何况是对他有心的谢兰馨,和位卑言轻的月白。至于那些谢家的那些家丁,自然就更没意见了。 当下,顾谨就得以幸福地陪在谢兰馨的马车旁。他送的那匹白马则跟在车后。 一路上,顾谨自然有许多话要和谢兰馨说,不过碍于谢兰馨身边有月白,车旁又有那么多谢家的家丁,因此彼此间也就说些客客气气的套话,便是这样普通的话,说起来听起来,也多了三分甜蜜。 顺顺当当地回到谢家,顾谨依然没有被邀请进去,但这回他有了谢兰馨给的回应,心里面已经填得满满了,又知道进了谢家也不会与谢兰馨多相处一会,也不要求,很自然地在门口和谢兰馨告了别,目送她们从侧门进了府。 顾谨离开后,主仆两个便烦恼着怎么交代白马的来历。 月白一改刚才地兴奋劲儿,担忧道:“小姐,这马儿虽然好,可要是夫人问起来,你怎么说啊?如果说是顾世子送的,会不会恼了?” 谢兰馨迟疑地道:“这……应该不会吧,我娘才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呢!” 既然她娘都问过自己对顾谨的观感了,应该是同意自己和顾谨的来往的。不过,她暂时还不想跟她娘说实话:“不然,就说我自己买的好啦,我也不是没私房钱给自己买马。” 月白担忧道:“可是这白马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马啊,而要配齐这一整套马具也没那么容易,这出去踏青一趟,就带回家这么一匹马,夫人定会怀疑的。” “唉,不管了,你吩咐人卸了马鞍送到马厩去,叫人好好照看着,也别多说什么,等问起再说吧。”谢兰馨决定能瞒一天算一天。 月白无奈,也只好找自家哥哥去安排,帮着先瞒着了。 也幸好,谢家不是将门,没什么人会有事没事地去关注马的问题,谢兰馨算是暂时瞒下了。 第113节 月白安置好白马后,却又给谢兰馨带了个长条形的木匣子回来:“小姐,这是放在马鞍的侧袋里的,不知道是不是顾世子留下的。” “是什么?”谢兰馨好奇地打开来看,却见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卷轴,小的卷轴旁还有一个锦盒。她先拿起那大的卷轴展开,却是一副画,画着群仙祝寿的模样,画工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旁边题的字颇有气势,却与画境不是很相合,仔细看那字,却是“慎之恭贺谢氏阿凝芳辰”,谢兰馨便知道这是顾谨画给她的了。 月白见这画不说笔法不好,画境也不合适送给小姑娘过生日,便故意道:“哎呀,这顾世子也真是的,这样的画也拿来送人。” 谢兰馨便斥了她一声:“不许胡说,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岂能这般评议。”她虽也觉得这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称不上好,却还是小心地把它收起来。 “是,奴婢晓得了,再不敢瞎说了。”月白笑眯眯地道。 谢兰馨便反应过来她是故意地了,便赶了她出去,自己躲着看剩下来两样东西:这两样也定是顾谨送给她的礼物。 小的那幅卷轴却是一幅字,是一首祝寿诗,短短八句,看得出来也是顾谨绞尽脑汁写的,只能勉强算是诗罢了。 而锦盒里,却是一支簪子,造型是一朵兰花,簪子通透雪白,闪着温润的光,成色很好,只是这做工,便粗糙得很了。 有着前面两样做铺垫,谢兰馨便怀疑,这簪子也是顾谨自己动手做的,心中的甜蜜越来越满,几乎要溢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及笄 谢兰馨将簪子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了一会儿,想象着顾谨认真雕这簪子的场景,便觉得这簪子不那么粗糙了,反而有了一种古朴的美感。 她便坐到梳妆台前,试着把这簪子往自己头上插,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左看右看的,觉得还挺顺眼的,在一头青丝的映衬下,那玉质白得更加通透了。 谢兰馨还没欣赏完呢,就听到外边天青和月白说话的声音,便忙把簪子拔下来,放回锦盒里,怕叫她们见到自己的这番举动,这时,她才发现了盒子里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她刚把纸条拿在手里,便听外头天青轻轻地叩门,叫她:“小姐,您起了吗?夫人那儿传晚饭了。” 却是月白给她遮掩,说她在外玩了一天累了,回来就躺下,因而天青还不知道谢兰馨收了礼物的事,也没多想。只是前头钟湘处已经有丫鬟来叫了,便是谢兰馨歇着了,也不得不把她叫起来了。 天青今年已经二十一了,本早该嫁了,只是几年前谢兰馨的乳母因病被接走奉养,谢兰馨屋里最稳重最知事的便是天青了,一时少不得她,她自个儿也放心不下,才拖到如今。亲事是早就定下了的,嫁的是谢家的家生子,将来一家子给谢兰馨做陪房陪嫁,婚期也就在眼前了。 谢兰馨本叫她回家备嫁的,但她却是个爱操心的,还是经常回来伺候,又紧着再指点指点下头的丫鬟,不过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事就基本归了月白。便是月白,年纪也不小了,也就只能再伺候一两年,就该放出去成亲了。 听见天青的声音,谢兰馨便有些慌张,应了一声:“我就起了。”也顾不得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忙把那纸条塞进荷包里。 天青正准备进去伺候,便听谢兰馨又道:“我马上出来,你们不用进来了。”便有些疑惑,看向月白。 月白便笑着解释:“只怕小姐有什么不方便处,咱们便等等呗。” 天青只当谢兰馨要如厕,便也不急着进去。 谢兰馨听着月白这般解释,心下松了口气,迅速地把那几样礼物,都珍而重之地收藏妥当。如今天青是越发唠叨了,谢兰馨就怕天青见了这些东西,又要说些什么,她可不像月白那么好打发。 动作迅速地弄好一切,谢兰馨从内室走了出来,月白便端了水来给她梳洗,天青又帮着她理了理鬓发,方一块儿都往前头去。 今日因着谢安歌早早下了衙,谢兰轩也从书院回来了,除了谢云轩一家,也算是家人团聚了,因而谢家的餐桌上也比往日丰盛了许多。只是谢家不是奢靡地人家,这丰盛也是有限的,不过是一个红烧鲈鱼,一个排骨山药汤,另有几味海鲜和肉丝小炒,因开了春,还有一些山野间的野菜点缀在餐桌上,绿色青嫩,也是吃个新鲜爽口。 没有外人时,谢家人也不不那么讲究,一家子在饭桌上,也会说说话,有时还会打趣吵闹几句。 这一日席间的气氛还是一贯的温馨,只是在钟湘的眼中,谢兰馨似乎有些安静了,往常有谢兰轩在时,谢兰馨总要故意和谢兰轩争抢喜欢的菜色,兄妹俩不嘀咕几句,就似乎显不出他们的感情来,今日却只和平常一样,并没有挑事,谢兰轩如今大了,自然也不会故意去撩拨妹妹,因而餐桌上难得清静。 谢安歌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两个孩子大了,不如往常吵闹,也是正常。 一时吃完了饭,上了茶来,一家子坐着闲话,一旁谢安歌问谢兰轩课业的事,另一旁钟湘便问起谢兰馨今日出去玩的事。 谢兰馨便只说了如何和钟文栩一道去了邙山,如何和其他小姐们一道玩乐,风景如何,心情如何之类的话。 钟湘仿若不经意地问:“我听门房那边说,你回来的时候是顾世子送你回来的?” 谢安歌和谢兰轩听到了,便停下交谈,把注意力集中过来。 谢兰馨便装作平静地道:“是啊,我准备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顾世子,他就送我回来了。” “顾世子倒是一副热心肠。”钟湘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没有注意到谢兰馨的心虚,又把话题拐到别的地方去了,好像方才只是随口一问。 谢安歌和谢兰轩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再一次对顾谨提高了警惕:这小子,意图太明显了,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叫女儿(妹妹)被他拐了去。可怜他们却还没意识到,女孩子的心已经外向了。 谢兰馨见含糊过去了,心里暗叫侥幸,又烦恼,到时问起马来,该怎么回呢?还有瞒下的那些礼物,这算不算私相授受呢? 好容易应付过了这饭后闲话时间,各自回房,谢兰馨和谢兰轩告了别,便见谢兰轩的眼神中透着怀疑,似乎想问她点什么,忙忙地找了借口再一次回避了,心里只庆幸他第二天就要回书院,没空盘问她,避开了这晚就再逃过一劫了。 回到自己房中,准备歇息地时候,谢兰馨一直记挂着荷包里的纸条,想着:也不知道这家伙在里面写里什么,那一首祝寿诗还不够么?别的话白日里也说过了啊。难道是怕自己开不了口,还写了纸条在这儿? 因而睡下时,便也没留了人值夜,找了机会把那纸条拿出来看,心儿砰砰跳,不过细一想,反正也没人看见,她紧张什么呢?这么想着,便放松下来,打开小纸条,上面的字与之前字画上的字是一致的,虽算不上顶好,但也颇有风骨,只几个字,却力透纸背,却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地址和日期,并不是之前谢兰馨揣测的种种。 谢兰馨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脸红,盯着那几个字,有些羞恼: 这是什么意思呢?也不说个清楚。 难道是约下次见面? 哼,便是,难道你约了我就会去? 谢兰馨愤愤地把那纸条揉成一团。 可只过了一会儿,谢兰馨又把它平平整整地展开,再一次盯着那几个字看,透过这几个字,仿佛又想起白日里的情形来,脸上不由得又露出甜蜜羞涩的笑容来,只无人见。 回过神来的谢兰馨忙为自己的不知羞甩了甩头,也不再看那张纸了,把它凑到灯前准备毁尸灭迹,免得叫人见着,惹出别的风波来,可临了又有些不舍得,还是把那纸条和那些礼物一起悄悄地藏好了。 而这一夜夜间,谢安歌不免再一次和钟湘说起顾谨,语气中颇有些愤愤:“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对咱们家阿凝心怀不轨!”想起过去的一些事,觉得顾谨是对谢兰馨觊觎已久。 钟湘虽已看出今日谢兰馨在顾谨的话题上遮遮掩掩,避重就轻,却不把自己心里的一些揣测告诉紧张的谢安歌,反而劝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男子慕少艾,有什么呢?再说他们两个也不过正常往来,又没旁的什么。” 因怕自己越为顾谨说话,谢安歌意见越大,便又快快地转移话题,和他说起谢兰馨及笄的事情来。 谢兰馨的生日就在这三月里,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气候合宜,园子里一片花团锦簇,大家也都乐意出门,谢家人缘又不错,这及笄礼便办得十分热闹。 给谢兰馨做正宾的是豫王妃,她年高德劭,福禄双全,子孙满堂,又和谢家有亲,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也因了有她,谢兰馨的笄礼更显庄重了。 这一日,宾客满堂,谢兰馨收到了很多礼物。谢云轩夫妇虽然没回来,但也送了精心备的礼回来,谢兰轩此前已经送过礼了,这日也还是又挑了礼物给她。 这样的场合,顾谨虽然极想来,却是来不了的,不过顾家还是送了礼过来。 谢兰馨有留意到顾家给的礼物,虽据说是顾老王爷送的,看那风格,却像是顾谨准备的,便把顾谨不能来的失落都消去了。 礼成后,钟湘很是伤感,从今后女儿就是大姑娘了,真的要准备把她许出去了。 谢安歌看着女儿长大了,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也有女儿大了,就要嫁出去的危机感,所以这心里便开始有些不大舒服了。 钟湘自己惆怅,却还笑话他:“看你这舍不得的劲头,谁家女孩儿的爹都像是你一样的话,那都不用嫁人了。” 谢安歌却道:“我这不是觉得阿凝在我的心里永远都还是小孩子嘛,再说了,阿凝要真不嫁,我养她一辈子也没什么不行的啊!” 钟湘便道:“只怕是留来留去留成仇。” “阿凝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怎么会留成仇?”谢安歌马上反驳道,又忽地想到什么,“你不是知道些什么,没告诉于我吧?难道是顾家小子又做了什么?” 顾家那老头子可没少来烦他。 钟湘便笑道:“瞧你紧张的,有什么我还能不告诉你?不过咱们女儿及笄了,以后来提亲肯定是越来越多了。” “哼,及笄又怎么了,总要多留她几年。你可别随口就应下了。”谢安歌叮嘱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钟湘连连保证道。 ☆、第184章 约会 及笄礼后,谢兰馨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少变化,依旧照常度日。 转眼离纸条上写的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谢兰馨每日里便常想起顾谨来,犹豫着到了日子要不要去纸条上写的那个地方。 也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那日子的前一天,谢兰馨就梦到了顾谨。 醒来时,梦中的情形还记得清清楚楚,那画面清晰得很,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当时顾谨和自己好像是一块儿骑在一匹马上,自己坐在前面,顾谨的手从她的腋下穿过牵着马儿的缰绳,她都可以感受到顾谨在自己头顶上呼出的热气和独属于男人特有的麝香和带着阳光的皂荚香味。 便是这会儿醒来,她都还记得梦中的自己心跳如鼓,脸红如霞。 一路上绿草如茵,花香袭人,马儿一直带着他们跑啊跑的,顺着风儿的声音,她听到他贴着自己的耳朵,霸道地说:一定要记得赴约!否则……哼哼……之后她没听清顾谨说来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很近很近,近到顺着她的耳朵,一直到她的心里去,但是那威胁的语调却记得清清楚楚。 梦醒之后,谢兰馨又羞又恼,自己怎么会做那么羞耻的梦呢?简直太丢脸了! 又想着梦中顾谨的语气,恨恨地想:我偏不不去。 谢兰馨这日硬是赖了一会儿床才起身。起床后,又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和平日一样去处理家事,只是心中便一直悬着事,心总是定不下来。 一直到用过午饭,谢兰馨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想着顾谨在那儿久候她不到,到时找上门来怎么办?他那么冒冒失失的,可别到时候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往来。 这么想着,谢兰馨便去寻了钟湘,说要出去,理由也是现成的:“许久未见雀儿了,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今儿也没旁的事,我想去看看她。” 顾谨给的地址就是雀儿的店铺。 钟湘也并没阻拦,只嘱咐了几句,就让她去了。 谢兰馨是带着月白坐了车去的,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 她却是绝对不愿承认自己是去赴约的,只当是去看雀儿,似乎这样想,就不那么心虚了。 至于到时候真见到了顾谨,那就是巧合呗。 如今雀儿的店铺已经不是最初那个租来的小门面了。 她家食铺东西好吃,价格实惠,量又足,在京城的平民区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凭着他们的勤俭,又有谢家和顾谨背后的关照,生意是越来越好。 而且老家那边,父母兄弟又明理,不仅不向他们要钱,还总担心他们在京中日子不好过,甚至有补贴他们的意思,送回去的钱也都不肯要的。 而柱子虽如今在念书,束脩笔墨纸砚之类的开销很大,但他却很懂事,只要一下了学,就回来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平日里,也是能省则省,从不与人攀比。 正是如此,几年下来,他们也攒下了一笔钱,就在去年,狠狠心,买下了一个前铺后院的小院落,也算是在京中扎下了根。 夫妻俩干劲十足,还想着以后条件好了,老家的父母兄弟愿意,可以接进京来,又要继续供应着柱子到他成年,以后自己还要生儿育女,哪里都需要银子,钱赚得还远远不够呢! 所以夫妻俩商量着趁着年轻,多干点,多攒点,等自家买下的铺子经营得有了声色,便又商量着租了个店面,开了分铺。 只是分铺开了没多久,雀儿就怀上了,赵岩一个人两边跑,实在是顾不过来,不久前,两夫妻就请了一个二掌柜负责分铺。 铺子的事,谢兰馨是知道的,却不知道雀儿怀孕了,看着雀儿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很是惊讶,又见雀儿还在里里外外忙前忙后的,不赞同地道:“雀儿,你都怀孕了,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小石头还让你干活啊?真是的,也太不体贴了。” “人家大夫说了,先开始三个月的时候注意下就好了,我这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已经坐稳胎了,只有多动,以后生孩子才不会那么凶险。”雀儿手上的活儿不停,笑着对谢兰馨道,“再说,我们乡下人苦日子过惯了,哪有那么金贵,在乡下的小媳妇怀孕了,一般都要干到生为止,还有人不小心就把孩子生在地里的。” 谢兰馨听得一脸惊奇:“啊,那可真厉害,在京城这里,我听说那些府里的夫人生孩子都娇贵得很,从养胎开始就有专门的妇科大夫调养的,接生的时候也有好多人,大夫啊,产婆啊,女医啊,那还不一定母子平安呢,我听了都害怕。” 对于怀孕的事,谢兰馨却是半懂不懂的,作为未出阁的闺女,钟湘才不会和她说这些事,她都是从长辈或者一些仆妇间无意间零散地听说的,特别是月牙那次事件。 两人正说着呢,前面传来一阵喧嚷声,过了一会儿,有人掀帘子进来,问雀儿:“赵家娘子,今日有什么好点心?” 第114节 雀儿回头看了一眼来人,扬起一脸笑容:“原来顾世子来了,您请在外面稍候,我一会儿就给您上您最喜欢的煎里馍和如意糕。” 谢兰馨脸上神色闪过一丝不自在:这人果然来了。 看雀儿的样子,顾谨像是常来照顾生意的,所以说话倒是随意得很。 对了,他最喜欢吃的是煎里馍和如意糕啊?这都是很寻常的点心啊,特别是煎里馍,简直可以称得上粗糙了。一转念,谢兰馨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给顾谨做的可不就是煎里馍么?那时也是在雀儿的铺子里。他这是在表示着什么?还有如意糕,又在暗示着什么? “咦,谢世妹今日也在啊?”那人还一副惊讶的模样。 真能装!谢兰馨也和他仿若平常地打招呼:“我来看看雀儿,顾世子似乎是这儿的常客啊?”也装出和顾谨偶遇的样子来。 月白却怀疑地看向两人:小姐和顾世子难道是约好的? 雀儿没有觉察到他们几人间的气氛不对,笑着道:“是啊,平日里多亏了顾世子和他属下的关照,不然我这生意也不能这么好。顾世子,小姐,我这厨房憋闷,你们还是去外面说话吧,我给你们做些吃的。” 顾谨、谢兰馨和月白便依言到外头寻了僻静的角落坐,这时候客人不多,位置空得很,只一会儿雀儿就给他们上了一壶茶,几样小点心,顾谨的煎里馍和如意糕也很快就好了。 顾谨殷勤地给谢兰馨倒了茶,谢兰馨虽接过来了,却不喝,只闻着茶香袅袅,故意和雀儿说话,好像她这次来,的确是专程来看雀儿的。 顾谨也不急躁,在旁慢慢地吃着点心,偶尔□□来说几句话,仿佛和谢兰馨真的是偶遇,根本没有纸条的事,倒叫谢兰馨有些气闷。 其实今日顾谨休沐,一早就出门来等人了,他不知道谢兰馨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便没有一开始就在雀儿的铺子里等,免得显得太刻意了,便在附近兜了一圈后,择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叫了个包间,随便点了些吃食呆着,叫人时刻关注雀儿铺子的动向。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了,暮雨都说谢家小姐必是有事耽搁,不能来了,可他却依旧不死心,眼巴巴地守着,决心要等到日落。 幸而过了午不久,谢兰馨就来了,他也就迅速结账走人,过来会佳人了。 之前等候时,茶饭无心,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因而面前的吃食,他倒吃得很有滋味。 谢兰馨便越发不是滋味了,明明是他约自己出来的,现在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让她好像有种自己巴巴送上门的感觉,因而便坐不住了,向雀儿告辞:“雀儿,今日也打搅你够久了,我也该走了。” 雀儿忙挽留:“小姐难得来,不妨多坐会儿。” “你这么忙,且怀着孕,还要招待我,怪过意不去的。”谢兰馨看了一眼依旧无动于衷的顾谨,笑着和雀儿道,“你多保重身体,改日我再来看你。”说着就起身准备往外走。 雀儿忙送她:“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 顾谨这才跟着起身道:“谢世妹,我也要走来,不如我送你一程。” 谢兰馨正气闷着,那还会应他:“不用了,我自有马车接送的。” 月白一直不动声色的旁观,觉察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却没有说什么。在她想来自家小姐和顾世子还是挺般配的,能成一对就在好不过了。况且他们相处也没有越矩,自己何必多嘴。 出了雀儿的铺子,月白去吩咐车夫套车了,顾谨便朝着落后几步的谢兰馨道:“谢阿凝,既然出来了,不如去逛逛?” 方才还是谢世妹呢!方才还爱理不理的呢! 谢兰馨丝毫没想到自己也是在人前表现得和他很有距离,只心中忿忿不平着。 “谢阿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啦!”顾谨在暮雨地再三指点和几次和谢兰馨相处下,也明白了点女孩子的心思,当下心情愉悦地附着谢兰馨耳边道。 谢兰馨冷不丁听到顾谨离自己很近的声音,被吓了好大一跳,也兴许是那个梦的缘故,顾谨一靠近自己,她就浑身不对劲,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一脸茫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顾谨察觉到谢兰馨地心不在焉,满心郁闷道:“我是说,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用了。”谢兰馨拒绝道。 “我可是提前跟你约好的,难不成想爽约不成?” 谢兰馨脾气上来,白了他一眼:“谁跟你约好的?” “那不然你今日为何在此啊?” “我是来看雀儿的不成么?” “那现在雀儿也看完了,可以和我一起走了吧?”顾谨说着,就来拉谢兰馨。 谢兰馨一把挣开他:“谁要和你走啊。” “那可由不得你了!”顾谨说着,就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马上,自己也飞身坐了上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路见不平 谢兰馨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自己和顾谨同乘一骑了,身后顾谨的气息满满地萦绕在鼻尖,叫她不由得脸涨得通红。 “喂,你是强盗还是土匪啊,我可没答应跟你一起去玩,月白等下看我不见了,她会急疯的。”谢兰馨挣扎着想要下去,全无平日在人前的淑女形象大喊道。 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这人怎么能这么霸道呢! “你别乱动,小心摔下去!” 谢兰馨一挣扎,顾谨担心她的安全,本来因双手去拉缰绳,而虚虚地环着她的双臂便忙搂紧了她。 这下谢兰馨浑身僵硬,真不敢再乱动了。 这简直就是梦中的场景再现!想到昨日那个梦,她的脸越发红得发烫。 顾谨在她身后,看不清她的脸色,却也能感到她的不自在,不过么,有时候男子就要强硬一些,不然他怎么能有这样和谢兰馨亲近的机会? 因已经探明了谢兰馨的心思,顾谨知道她这会儿是害羞而不是真的恼怒,心中十分安定。 看着谢兰馨通红的耳朵,绯红的脸颊,想着这时候她的容颜一定十分可爱。这样一想,便很有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好容易按捺下心思,顾谨柔声安抚了谢兰馨一句:“你别担心,我会让人知会你那丫鬟一声的。” 他早就示意暮雨应付月白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马车还没来。 说完这一句,顾谨又给谢兰馨戴上一顶帏帽,便一夹马腹,带着她往前头去了。 市井中不能疾行,路边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马背上的两人,虽实际上行人匆匆往来,没多少人留意他们。 谢兰馨自家却觉得大家都在看着他们,本因羞恼不想和顾谨说话的,这下也只能开口道:“我们这样也太招摇了,你还是让我下去吧。”下了马,便是并行,也不会太受关注。 “一会儿到了就放你下去。”顾谨却是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反正人家也看不到谢兰馨的脸,不会对她的名节有所妨碍。 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谢兰馨一时也无可奈何,便闭紧嘴,决心不理会他了。 顾谨也没有开口逗她说话,只专心驭马。佳人在怀,就算没有言语,也不寂寞。 渐渐地,谢兰馨也放松了下来。 穿街过巷,也没有行出多远,顾谨勒住了马,把谢兰馨扶了下来:“到了。” 谢兰馨抬眼一看,咦,这不是胡市么? 顾谨很自然地指点着前头,笑着问她:“阿凝,你是要去看百戏,还是去逛铺子?对了,上回那家买的葡萄酒你爹还喜欢么?要不我们再去买点?”仿佛一点都不知道之前谢兰馨的不自在。 谢兰馨便回想起了当初和顾谨一起逛胡市的情景来,只是那时的她心地坦荡,来此却是纯粹的逛街。 而现在,陪在身边的还是那个人,感觉却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谢兰馨一路的羞恼不自在都不翼而飞了,语气轻柔地道:“都可以。” 顾谨显然也感受到了谢兰馨态度的转变,心下十分愉悦,看来到这里是来对地方了。 顾瑾趁着人多,悄悄地就去拉了谢兰馨的手,谢兰馨微微一挣,便就任他牵着了。 感受着手中那柔若无骨的小手,顾谨越发欢喜,兴高采烈地道:“那我们就先去看百戏,再去逛铺子,对了,我先把马给寄了。” 穿行在人流中,周遭是嘈杂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谢兰馨渐渐地就放开了,尽情地享受起逛街的乐趣来,只是时不时地就被顾谨紧紧拉着的手吸引注意,只觉得有一种温暖从手心一直到了心里,尽管觉得顾谨的手有些汗黏黏的,不是很舒服,却没有再试图挣脱开去。 俩小儿女正有点你侬我侬的味道,便听得前面一片骚动。 男子粗豪的“哪里逃”、年轻女子尖叫“救命”、小贩路人的抱怨混杂在一起,接着便看到两人前头的人流纷纷避让到两侧,中间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往这边拼命逃来,身后几个家丁打扮的紧追不舍。 看着像是追拿逃奴的样子,只是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吧? 谢兰馨不由皱了眉:“这些人是哪家的啊?这么嚣张!” 因着他们整条街上鸡飞狗跳的,好几个摆摊小贩的摊子都被这伙人给掀掉了,瓜果蔬菜还有一些针头线脑什么的掉了一地,那些小贩看着这伙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扯人讨要赔偿,只能欲哭无泪地一边捡东西,一边心内咒骂。 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男子总有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英雄情节,更何况顾谨本就身兼职责,因而便拦下了这伙人:“怎么回事?你们是哪家的?” 那侍女见终于有人过问,也大约是跑不动了,喘着气躲在了谢兰馨的身后。 几个家丁都衣着锦绣,显然是哪家高门的豪奴,见那侍女不再逃了,便也顺便歇口气,冷眼看了看顾谨和谢兰馨,见他们年纪轻轻,衣着又并不富贵,且无人跟随,就以为是哪个小富之家的公子想来个英雄救美,便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为首的态度还很嚣张,语带威胁:“汝阴侯府捉拿逃奴,这位公子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原来是汝阴侯府追拿逃奴啊,这丫头犯了什么事了,要这么死命地逃?”谢兰馨觉得躲在自己旁边的侍女有点面熟,便插了一嘴。 那侍女急急摇头,忍不住掉下泪来:“你们别听他胡说,我不是逃奴,我没有要逃,是他们要杀人灭口。” 那为首的家丁长相高壮一脸凶神恶煞,对着侍女喝骂道:“什么杀人灭口,小贱人胡说八道什么?” 又因见报出“汝阴侯府”的名号,这俩年轻男女都不动声色,摸不清他们是没见识还是有背景,对着顾谨说话时,倒和气了许多,“这位公子,你也听见了,她自己也承认是我们汝阴侯府的奴婢。” 顾谨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即便如此,这奴婢如此奔逃,也必有隐情。” 高壮家丁那牛眼一瞪,声音如雷,威胁感十足道:“这位公子是一定要插一脚了?我们可是汝阴侯府的!” 顾谨却根本没把这样的威胁当回事,只道:“你不必一遍又一遍的强调,说起来,我与汝阴侯府也有亲,也算不得外人,不如你说说这丫头犯了什么事?说不得我还帮你们一把。” “和我们府里有亲?”那家丁心里一个咯噔,顿时有不妙的感觉,“你是哪家公子?”至于顾谨所说的“帮一把手”,他也知道只是说着好听罢了。 “你是顾世子!”这时那侍女认出了顾谨,一脸惊喜,刚才的慌张也收了几分,就像是遇到了救命得稻草一般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一个劲儿地磕头,“顾世子,顾世子,请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谢兰馨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家小姐是何人?” 那家丁听说眼前这位是顾谨,马上就想到他和自家侯府的关系,那脸色顿时变了,就上前想来拉扯那侍女,却被顾谨拦下,只好隔空放狠话:“贱婢,别胡言乱语,想想你家人!”心里只暗叫:这下可麻烦大了!却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那侍女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便犹豫了。那家丁见有戏,便陪笑着对顾谨道:“顾世子,你看,这毕竟是我们府里的家务事,您虽和我们侯府有亲,也不好太过插手不是?” 顾谨看着那侍女,却没说话。 而谢兰馨因她是汝阴侯府的,又求着顾谨救她家小姐,一想再仔细一打量,就认出她是杨怡君的婢女,好像是叫彩蝶的,当下便忙告诉顾谨:“她是杨家姐姐的婢女。” 当初身为公主之女的杨怡君的懦弱和她忠心护主的贴身婢女的刚强,这对性格形成鲜明对比的主仆,给了谢兰馨深刻的印象,若不是这丫鬟太过狼狈,也不会这会儿才认出她来。 顾谨便马上意会到,这婢女口中的小姐,就是自己的表姐了,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你家小姐怎么了?” 又看了那些家丁一眼:“你不必有顾虑,只管说!如果他们因你说了实话而针对你家人,就要小心他们自家也会有一样的下场!” 那些家丁面面相觑,眼见顾谨插手,事情无法转圜,为首的家丁便恨声说了句“我们走!”便撤了。还是赶紧回府告诉主人,也好让主人心中有数,早点有所准备。 谢兰馨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觉得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便道:“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再问她吧。”料想汝阴侯府也不可能立时要杨怡君的命,事情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也好。”顾谨便叫那彩蝶,“你跟我们来,把事情说清楚。” 顾谨心内郁闷,这次和谢兰馨的约会算是泡汤了,可是杨怡君的事情他也不能不管,毕竟,那也是他嫡亲的表姐,又正好撞上了。 第115节 几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茶楼的包间歇脚,顾谨和谢兰馨便听彩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拔刀相助 却说杨怡君的亲娘汝宁公主虽是嫡公主,偏正巧生在世宗和顾皇后疏离不睦的时候,又非长非幼,夹在中间少受关注,养就了一副软弱脾性。 当初顾皇后给她择了汝阴侯次子这门亲事,也正是为她这个性子,想着汝阴侯已然没落,定然会好好供着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的汝宁,次子又不用支撑家业,做次子媳妇的汝宁只要安享度日就好了。 一开始,汝宁的日子确如顾皇后所期待的那样,夫妻恩爱,公婆慈爱,妯娌尊重,和和美美的。 可惜好景不长,怀愍太子案后,汝宁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她一母的亲兄弟姐妹,只剩一个出家不问世事的长姐汝阳,一个残废的弟弟吴王,都各自有各自的痛苦。 他们也不会想到堂堂一个公主会让夫家欺凌到头上,而汝宁又不是会诉苦告状的性子,再多苦楚,都只自己一味忍耐,有忠心的嬷嬷宫女想为她出头的,还被逐被约束。 她退一步,汝阴侯府就进一步,初时只是因她与怀愍太子的关系怕牵连自家而疏远,面上还是尊重的,渐渐地就慢待起来。到了末了,汝宁竟要看公婆妯娌的的脸色,甚至连下人,也有敢下她面子的。 偏因自己多年只生了怡君,没有儿子,汝宁还很觉得亏欠驸马,给他纳妾,拿嫁妆供应府里的用度,如此种种,却依然换不来感激和尊重,反而渐渐地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汝宁作为皇后嫡女,成亲时的嫁妆还是很丰厚的,光封地和田庄的收益就撑起了整个汝阴侯府的富贵生活,所以汝阴侯府虽然慢待她,却并不想她死。 毕竟她一死,公主府和封邑要收回,只会给杨怡君留下汝宁嫁妆里的庄田宅院首饰摆设一类的东西,这不仅让侯府少个公主的招牌,还少了最大的一笔进项。 这样的日子,自然憋闷,一年年的,就把汝宁的身子给熬坏了,就在前年的花朝节后不久,到底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了。 她一死,一直住在公主府的汝阴侯府一家子就不得不搬回地段不那么好,宅院也不那么宽敞的汝阴侯府,他们一家子人又多,排场又大,吃穿用度也一下子就艰难起来了。 之前杨怡君的堂兄堂姐们的聘礼嫁妆婚事用度就全靠汝宁,现在下头还有许多弟妹没婚嫁,于是杨怡君的嫁妆顿时就惹火起来。 杨怡君在汝阳侯府的日子原本就不好过,汝宁这一去,就更是过得水深火热,借口她守孝,除了必要的场面,连亲戚都不许她见了。可杨怡君的性子偏偏和她娘一样,只会一味忍耐。 彩蝶若不是杨怡君死死压着,早就闹开了。 这次她逃出来,却是因为偶然听说,自家小姐的亲事叫庶出的妹妹杨怜君给顶了,所有的嫁妆也被瓜分了。 这门亲事还是早年间汝宁公主给女儿杨怡君定下的娃娃亲,男方是安郡王母家的表弟曲周侯曹延嗣。 曲周侯一家因为怀愍太子妃的缘故,也家破人亡,门第冷落了,只剩了个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曹延嗣和他祖母曹太夫人。 说起来,这也不算是多么好的亲事。 可汝阴侯府在京中也称不上什么高门,尚了汝宁公主的杨怡君他爹又是二房,没有爵位,二房庶出的自然就更说不上什么好亲事。杨怡君这门亲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极好了的,自然要谋划过来。 杨怜君的生母是杨驸马的妾中最受宠的一个,又有儿子傍身,底气很足,在杨家,简直她才是二房的夫人。 当初汝宁还活着的时候,倒要看她脸色。有她在杨驸马跟前吹风,又有侯夫人、世子夫人等推波助澜,这移花接木的计划就说定了。 这对杨怡君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在家里苦熬,不敢有所反抗,唯一的指望就是守满孝,嫁出去,好过舒坦日子,这下子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可她却只会哭,连声抗议的话都不敢说。 彩蝶为她抱不平,便想着找人为自家小姐做主,她要寻的自然是小姐娘家的亲戚,如吴王、靖平王、安郡王这些人,只是她才刚设法出了府,还没想出如何去求见这些贵人,就被发现了,躲躲藏藏,又慌不择路的,反而背离了她要去的方向。 如果不是正巧顾谨在胡市遇上她,她一定会被捉住打死,杨怡君的事情估计也就无人知晓。甚至说不定什么时候传出的消息,就是杨怡君病逝了。 “我倒要去拜访一下杨驸马,问问他的心是怎么长的!” 顾谨听完彩蝶的诉说,怒上心头:这也太过分了!对姨母汝宁和表姐杨怡君这般懦弱,顾谨自然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自家血脉相连的亲人,怎能叫人这样欺负。 谢兰馨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极品的一家子,虽说杨怡君母女俩懦弱得过分,但汝阴侯府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把个公主欺负致死,又还想以庶充嫡,这也太不把皇家当回事了吧。 见顾谨怒气冲冲地就想找上门去算账,谢兰馨忙把他拦下:“世子别冲动,你就这样凭个丫头的只言片语上门,肯定没法给杨姐姐讨回公道的,那些家丁如今大概已经回了侯府,侯府里多少也有了准备,你这时候去,还要叫他们倒打一耙,说你听信谗言污蔑他们。” 顾谨便问:“那世妹可有什么办法?”毕竟有外人在场,顾谨还是不敢叫得太过亲热。 谢兰馨便把自己的主意说了,顾谨越听眼睛越亮:“好主意,就按世妹说的办。” 彩蝶在一边听了也在暗暗庆幸找对人了,这下她家小姐算是有救了,当下就毫不犹豫地跪下去磕头,脸上还带着喜极而泣的泪水:“奴婢多谢顾世子和谢家肯我家小姐出头。” 彩蝶磕头磕得很重,那死命的劲头,只几下额头就磕出血来了。 谢兰馨被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起来:“快别这样,我也没帮上什么,只是出出主意,你实在不用这么多礼。”说着掏出帕子按住她额头的伤口。 彩蝶接过按着额头的帕子,不再多言,却把感激记在心里。 当下,逛街自然取消了,顾谨和暮雨汇合,先把谢兰馨和月白送回家,又把彩蝶暂且安置到自家,和祖父吴王通了气,便着手去办杨怡君的事。 很快京城里就传开了汝阴侯府以庶充嫡,谋夺公主之女嫁妆的事。 与杨怡君定亲的曹家自然最快得到了消息,立时登门向汝阴侯府问个究竟。 这些年,曹太夫人带着曹延嗣一直在曲周度日,一直到孙儿到了成亲的年纪才准备进京。 因要等杨怡君孝满,他们是今年才回的京。之前与汝阴侯府不过书信往来,并没有见过杨怡君的面,也正因此,汝阴侯府指着杨怜君说是杨怡君,他们也只当是真的。 现在有了这样的流言,自然要问杨家要个解释。 杨家哪里肯承认,还是硬着头皮说杨怜君就是杨怡君,就欺曹家没见过真人。 至于曹太夫人仔细看了怜君后说她与汝宁长得不像,她们也有解释,女儿肖父也是正常的嘛。何况真正的杨怡君论相貌也的确与汝宁长得不像,眉眼五官倒像杨驸马,只是与汝宁性格相似,神情仿佛。 虽则杨家死活不认,但曹家既起了疑心,那肯轻易罢休。毕竟两家虽都是没落侯府,汝阴侯好像还显得人多势众些,但论内里,自然是曲周侯府的日子更好些。 且曹延嗣可是已经承了爵的,与杨家的亲事若不是因着杨怡君是公主之女,又是当年怀愍太子定的,不好反悔,曹太夫人还真看不上。凭年轻的“曲周侯夫人”的名号,自家孙子品貌才华又都出众,什么贵女娶不得?若真着了杨家算计,娶个驸马庶女回家,曹家几辈子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曹家没见过真人,但见过真人的却多了。虽然杨怡君近一两年少出现在人前,与怜君姐妹又有几分相似,但人家也并不是瞎子,自然能认出怜君是假冒的。 尽管如此,杨家还是抵死不认,认了他们就真完了,阖府一致决定将错就错,一错到底了。 曹家既有了人证,哪还会信,便闹了起来,一直闹到了御前,于是事儿便闹大发了,朝野都议论纷纷。 皇帝便下令彻查。 杨家的事哪里经得起查。很快,不仅欺侮公主、以庶充嫡这样的大罪确认无疑,其他许多乌七八糟的事儿也都暴露了,一时汝阴侯府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 皇帝虽然对这个姐姐没多少感情,但怎么说汝宁公主也是皇家的人,这么对她就是打皇帝的脸,当下数罪并罚,汝阴侯府夺爵抄家。 按着当年汝宁公主的嫁妆单子,把汝阴侯府几乎都抄了个一干二净,抄完了皇帝也没自己留着,都给了杨怡君做嫁妆。 可怜杨怡君还是在乡下一个庄子里找到的,因要做死了怜君是正品,她便被以养病庶女的名义送到了乡下,差点真病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觅得良人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连一直避世出家的汝阳公主都知道了。 汝阳公主是汝宁和宜阳的长姐,是先帝世宗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很受宠爱,性格刚烈,然婚姻不幸,两任丈夫皆早亡,又无子女,就带发修行去了 怀愍太子的事曾让她把先帝怒骂一通,这样犯上,先帝却没有治罪于她,反而加厚了她的封地,可见她的受宠。只是对于这些,她都不在乎,此后越发避世,一直住在山上修行,只偶尔见见去拜见她的安郡王和顾谨。 这回听说了汝宁和杨怡君的事,汝阳气得不行,竟下山来了,把杨怡君接到自己的公主府,很是教育了一番。无奈杨怡君性格已定,没法再改,幸而她以后所嫁的曹延嗣性子温和,曹家又人少,日子总能好过。 汝阴侯府既被抄家,虽然没有彻底一文不名,但他们人多心不齐,度日艰难,很快就厚着脸皮求到杨怡君跟前。 而杨怡君被他们一番哭求,竟还要拿出钱来接济他们,又想帮着去求情,叫汝阳恨铁不成钢地把她大骂了一通。 汝阴侯府众人,因此连京城也呆不得了,只得卷了包袱回乡下去,据说后来各房闹得不可开交,以致很快就分了家,而杨驸马这一房自然是过得最差的,后来竟不得不买卖婚姻,与商人去结亲,好换了银子来度日。 杨怡君由大姨母汝阳接手后,守完母亲汝宁的孝,顺顺当当地和年轻的曲周侯曹延嗣成了亲。 成亲当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大家无人不说杨怡君命好,没有谁没有眼色地提及汝阴侯府的事。 杨怡君出嫁的场面,还在闺中的谢兰馨自然看不到,但在此之前,却受邀给她添妆。 这时候的杨怡君在汝阳公主的照顾下,身体已经养得很不错了,又对嫁人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欣喜和期待,气色很好。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杨怡君拉着谢兰馨的手,对她感激涕零,谢了又谢:“好妹妹,多亏了你和顾表弟援手,不然我兴许就随我娘去了。” 想到自己当初孤苦无依,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后,杨怡君虽然因为自身性格原因,宽容地原谅了汝阴侯府诸人,但对顾谨和谢兰馨却是感恩戴德。本就对谢兰馨很有好感的她,如今对她就越发亲热起来。 谢兰馨便忙安慰她:“杨姐姐何必伤感,过去的都已过去,你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毕竟那些都是杨怡君的亲人,谢兰馨也不好在她面前说他们的不是,也不愿领她的感激,“其实那件事我也没帮什么忙,你真要谢,也该谢彩蝶和你未来的夫家。”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杨怡君依旧对她很是感激了一番,又道,“彩蝶以后我就当亲妹子对待,至于曹家,我也会好好地……”杨怡君羞涩地把最后半句话给含糊过去了。 谢兰馨便笑着帮她补充完整:“好好地什么?服侍太婆婆,照顾夫君,操持家务,做个贤妻良母?” 杨怡君脸色绯红,难得地反击了一句:“妹妹还打趣我,我听说那天顾表弟和你一道逛胡市,很是亲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俩的喜酒。说起来,顾表弟和你倒是般配得很。” 她可是什么都从彩蝶那儿听说了。 这下轮到谢兰馨脸红了,说到顾谨,她心里就甜甜的,又有些羞涩,不过这些情感却不愿叫人知道。 她很快就顾左右而言他,杨怡君又不是个为难人的人,也就顺着她提起了别的话题。 谢兰馨回去的时候,是彩蝶送了她出门。 她如今可不一样了,因为感激她的忠心,汝阳公主给她全家都脱了籍,成了平民,在京郊有房有地,虽没有大富大贵,日子却也颇过得了。彩蝶也有了如意的婚事,只是准备送了杨怡君出嫁,再忙自己的婚事。 对谢兰馨,彩蝶也是感激不尽,若不是她和顾谨,杨怡君没个好结果,自家全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她当初不为杨怡君出头,但作为杨怡君的贴身侍女,杨怡君不好,她又怎么能好得了。杨家迟早是要封了她的口的。 对杨家诸人的下场,她是很觉得称心的:“听说之前怜君小姐和她姨娘还曾缠着杨驸马要他给曹家一点颜色看看呢,也不想想杨家有多少能耐。哼,想抢小姐的亲事,我看她现在还能有什么好亲。” 她最恨的还是杨怜君母女,总觉得若不是她们在杨驸马面前撒痴卖娇,挑拨鼓动,自己小姐也不会遭那么些难。 汝阴侯府现在的处境,彩蝶都已经听说了。照她说,汝阴侯府有现在的下场,都是当初对汝宁公主和自家小姐亏待的报应。可这样的话,她却不敢在自家小姐面前前说。小姐总爱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不想想,当初人家是怎么对她的。 对谢兰馨,她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对汝阴侯府幸灾乐祸的话。末了叹了口气道:“小姐就是太过大度了。” 彩蝶拿杨怡君没办法,以后自己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会如何,只希望曹家待她好一点吧。 谢兰馨对此也是感概不已:“杨姐姐有你,也算幸事。以后又有汝阳公主关照,日子总不会差,你也尽可放心。” 除汝阳公主外,吴王、安郡王以后大约也会留意一下杨怡君的处境,像杨家这样的事总不至于再发生在杨怡君头上。只是日子过得好坏,最终还是要看自己,别人帮衬再多,自己立不起来也是无用。 彩蝶哪里能放心,只是自己不愿做妾,也不能一辈子服侍杨怡君,只能道:“只希望小姐嫁过去后,能早早生下小少爷来,将来也就有靠了。” 谢兰馨附和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也要这孩子教养得好,能靠得住。只是这样的话就不宜说出口了。 赴完杨怡君的会,谢兰馨感慨万千,心绪不平。 回到家,谢兰馨没直接回自己的院子,想去找母亲说说话,却见母亲不在家里。 谢兰馨吩咐月白道:“你去问问,母亲去哪里了?” 月白很快便打听回来了:“小姐,夫人今日去了宁国府,听说舅老爷和表少爷他们回来了。” 在宁国公举家回乡守孝后,宁国府里的诸事便交给了府中的管事料理,而同宗又就在隔壁的定远侯府和外嫁女钟湘也受托经常回去看看。这回主人回来了,她们自然也要去迎接,帮着安顿。 第116节 谢兰馨有些奇怪,大舅舅之前说过要守满孝再回京的,怎么就回来了。表哥他们已经孝满,回来倒不出奇,毕竟这宁国府常年没个主人也不大好。 等钟湘回来,谢兰馨就忙去拜见,问个究竟。 “回来的是你三舅和三舅母,你大舅舅他们还在老家呢。”钟湘有些疲累道,和那位三嫂打交道实在是累得很。 谢兰馨此前也听到一点风声,不过却没想到他们还真回来了:“三舅舅的孝期不是还没满吗?怎么就……” 钟湘没好气道:“还不是你那位三舅母,打着要照顾儿子的名义,你三舅又一向都听她的,就跟着一大家子都一道回来了。” 今年又是大比之年,钟子枢要回京应试,冯氏就是以此为借口。 他们要回来,王氏自然也想回来,不然宁国府不成了三房做主?可宁国公却不许。 无奈之下,王氏就建议让世子夫妇带上女儿文采也一道回京,以该为女儿择亲为借口。 宁国公便答应了下来,自己带着王氏和次子与二房的人继续留在乡下守孝,叫长子夫妇带着女儿陪同三房的人回京。 除了他们两家外,回京的还有谢兰馨已许久没见的钟文梨。 她是陪着她新婚的秀才丈夫进京赶考的。 钟文梨一出孝就嫁出去了,因为钟三舅他们还在孝期,婚事还是世子和世子夫人办的。她嫁的不过是乡下地方的大户,虽然在当地人看来嫁妆丰厚,婚事热闹,夫家富贵,但与她当初的期望却相距甚远。 可既然已经这么嫁了,她心中再不平,也只能把日子过下去。 乡下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尽够了,嫁过去后面对那些见识谈吐还比不上自家仆婢的夫家人,她也真是受够了,正好,丈夫要进京赶考,她就提出了陪同照顾的要求。 她婆家人也有想借势的心,他们家家底不厚,在京中花费又大,如今可以借着文梨的关系,住到宁国府去,吃住不用愁且不说,还能得到一些指点,自然就满口答应。 宁国公又是乐于提携后辈的,侄女婿愿意上进,他自然也愿意提供便利;而钟三舅,自然也乐意秀才女婿以后能成为举人乃至进士女婿;冯氏虽不喜文梨,在这样的事上,也不会反对,于是,钟文梨终于得以顺利回到她阔别已久的京城。 宁国府诸人安顿好后,除了还在孝期的钟三舅夫妇,其他人自然要各处探亲访友,联络情谊。 很快,谢兰馨就见到了上门来拜见姑母的钟家兄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吃醋 虽是久别,但钟湘作为长辈,除了一些客套话外,和这些晚辈们也没多少话可聊。 谢安歌、谢兰轩又都不在家,男客无人陪,因而世子钟子梁一家和钟文梨夫妇还有钟子枢等,都在谢家用过午饭后不久就告辞了,只钟文采留了下来。 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也没个可说话的姐妹,这段时间可把钟文采给憋坏了。 见了谢兰馨,钟文采就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好像八辈子没说过话一般,哪里还肯走。 钟文梨原也想留下来的,可见自己根本插不上话,丈夫又说要走,便也只能郁郁地跟着走了。 他们都告辞后,谢兰馨便带着钟文采到花园里去。 此时已经七月初,天气转凉,不过这日天晴,外头的气候还是很适宜的,谢家花园里也还颇有些能看之景,虽则钟文采的心思不在赏景上,但总是比屋里要透气些。 没了旁人,钟文采说话就更放得开了,一边吃着小丫鬟们送上来的茶点,一边把她这一年里乡下发生的事都和谢兰馨一一说了: 自己在老家的日常,王氏冯氏的斗法,文梨的婚事,老家族人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乱七八糟的,说个没完,有些事是当初信上就和谢兰馨说过了的,有些却是新的内容。 谢兰馨坐在一边只有听的份。 钟文采讲到最后,就讲到这次回来的事了。 “……祖母过世后,我娘就跟我爹提过要分家,可我爹说二婶家二哥病弱,下头两个侄儿又小,分出去后日子不好过,三叔家倒还过得去,可也不能单把他们这一房分出去,所以没同意。娘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所以三婶说要回京,她也要回京,三婶拿四哥赴考做借口,她就拿我的亲事做借口,我爹可恼火了。” 宁国公再恼火,也只能对自家媳妇和弟弟发脾气,不好斥责弟媳妇。王氏被骂后,只能息了回京的心,可钟三舅却是听冯氏的,宁国公也没法强逼他一定要在乡下呆着。于是就变成这样的结果了。 钟文采站在自家亲娘这边,当然对三叔一家不满了,对着谢兰馨说了许多抱怨的话。 谢兰馨只能泛泛地说几句开解的话,心下只感叹,以后只怕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果然,这以后,钟文采便时常上谢家来,或约谢兰馨去钟家。 好在大多时候钟文栩也在场,倒是让谢兰馨松口气,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人应对钟文采了,多个人,也有话聊一些。 只是,如果去钟家的话,钟文梨就会加入进来。 如果就她们三个还好说,说说笑笑的,打发时间,谢兰馨也还乐意,可有钟文梨凑进来的时候,往往就不那么痛快了。 钟文采不是个肯让人的,钟文梨性子也没改,一贯爱装弱小,两人时不时地就明里暗里的针对起来,叫谢兰馨和钟文栩两个要打圆场,不免就觉得心累。 谢兰馨只是小烦恼,顾谨那一边就郁闷了。 本来么,从上次把谢兰馨成功约出来后,借着各种聚会啊上香啊偶遇啊之类的机会,他和谢兰馨还是见了不少面的,也能时不时地说上话,甚至还能单独相处,可自从钟家人回京后,谢兰馨身边就有了摆不脱的碍事的,他再也没了亲近谢兰馨的机会。 而更让他心生焦急的是,钟子枢也回京了,作为谢兰馨的表哥,他可是可以光明正大借口探望姑母去见谢兰馨的呀。 虽然说谢兰馨对自己也有意,可毕竟婚事还是要父母做主的,万一谢家两位长辈还是觉得自家的侄子更好,想亲上加亲呢? 唉,祖父也是的,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说动谢世叔啊。 顾谨有了紧迫感,脸皮也就越发厚了。 他之前就已经在努力在谢安歌面前表现自己,好让他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又去讨好谢兰轩,想从他下手,好把自己准备的一些小礼物送到谢兰馨的手上。 谢兰轩初时不肯搭理他,渐渐地倒也被他的契而不舍给打动了,或者说,是被他烦得没办法了。要知道,他可是在京郊的齐贤书院攻读,顾谨却能三天两头跑上大半个时辰来找他,他一次两次不见,总不能次次不见吧?见了面,一次两次拒绝,也没法次次拒绝啊。 再说,他可看出妹妹对顾谨有心了,而且听娘的口风,对顾谨也颇满意的,所以谢兰轩也就偶尔做了他们的信使。 不过,尽管如此,谢兰轩也没什么好脸色给顾谨。 如今顾谨变本加厉,缠着他想要直接登门,谢兰轩就恼怒了:这不得寸进尺了吗?自然是一口就拒绝了。 这一日,谢兰轩休假,顾谨早早得到消息,又来了书院,一路跟着他回家,根本不把谢兰轩的婉言拒绝当回事,硬是跟着他进了门。顾谨可是听说了,这天钟子枢也在谢家呢,他怎能不来! 钟子枢回来之后,虽因离科考时间不远,没有正式回到齐贤书院,但也时常去书院找以前的先生同窗们请教。他是守孝离开的,书院的先生们自然不会为难他,考校了一番,觉得他在孝期也算用功,便也给了他认真的指点,又有谢兰轩和他互相切磋,课业上也是突飞猛进。 这日知道谢安歌休沐,谢兰轩休假,便一早就登门来请教。 谢安歌指点他一番后,自有自己的事要忙,钟子枢便一边整理所得,一边等谢兰轩回来。 在书房呆久了之后,不免就要到外面散散,这便见到了谢兰馨。 嫡亲的表兄妹,尽管男女有别,但既然遇上了,交谈几句也算不得什么。 一年多不见,两人的变化都很大。 谢兰馨自不必说,及笄的少女虽还未完全长开,却已娉娉袅袅,仿若鲜花初放,清丽动人。 而钟子枢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整个人几乎脱去了少年的稚气,显得成熟稳重多了。 他虽本就对谢兰馨颇有好感,如今越发倾慕,但面上却能收敛起来,只做平常地与谢兰馨说些回京路上见闻。 因见谢兰馨喜欢听,便又把之前和谢兰轩游学时的趣事也带进来了。 他妙语如珠,谢兰馨就听住了,不时追问“后来呢”,听到有趣处,不免莞尔,叫钟子枢见了,越发搜索枯肠,要逗她一乐。说完亲身经历的,不免就把一些听来的也说了。 于是,顾谨尾随着谢兰轩过来时,便见游廊上一对少年男女,说说笑笑,甚是和乐。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钟子枢和谢兰馨。 许久不见,钟子枢越发长得俊雅秀丽,他本就是风仪出众的人,一年多里个子又拔高了一些,加上他长得瘦,整个如修竹一般,又透着一股子文雅,正是谢家父子的类型。 顾谨很有自知之明,自家虽长相不像武夫,可内里却不是斯文人。舞文弄墨那一套,虽然跟普通读书人比比,还能勉强比得过,真要去考个秀才,努力努力,估计也能考上,可和谢家父子还有钟子枢他们去比,就相差甚远了。 而谢兰馨可是实实在在书香门第出生的,不免就担心她更喜欢这样的。就算她不是,谢家父子肯定是更偏爱读书人做女婿的,何况钟子枢和他家有亲。 这会儿看到谢兰馨和钟子枢聊得那么开心怎么能不让他觉得刺目呢?特别是谢兰馨掩嘴轻笑,而那钟子枢看她的目光痴迷,倒有几分郎情妾意的感觉了,不由怒火中烧。 谢兰轩在他旁边,怎么看不出来顾谨的心思,他是知道妹妹和钟子枢之间没什么的,可也不妨碍他借此刺激顾谨,感叹的语气道:“子枢和阿凝一别多时,情谊倒未变。” 他说的是兄妹情谊,但却故意含糊,听在顾谨耳里,不免就变了味,一时便没控制住,冲上前去了。 表哥表妹什么的,就算两人没有什么,他这醋坛子也要打翻了。 谢兰轩暗骂一声武夫,便眼看着顾谨大踏步走过去将谢兰馨从钟子枢身边拉开,招呼都不打一个的,就把人给拉走了。 钟子枢惊得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却见那人脚步如飞,转眼就拉着谢兰馨不见了,倒是发现谢兰轩走了过来,不由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是谁?”他还连人都没看清呢。 谢兰轩也没想到顾谨竟敢当着他的面就把妹妹带走了,心中十分恼火,但对这钟子枢,却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只怕是顾世子有要紧的话要和妹妹说。” 这理由真是比没理由还差,但钟子枢就已经意会到,谢顾两人已经得到家人的默许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强作镇定地道:“原来是顾世子,我还当是谁呢。” 谢兰轩看他神情,倒有些可怜他,只是他和自家爹娘一样,都因着冯氏,不愿把妹妹嫁给他,当下也就只能当不知道他的心思,找了个借口拉着钟子枢道:“我们去书房吧,昨儿先生留了一题,我做了篇文,你与我看看。” 钟子枢看了一眼谢兰馨他们离开的方向,眼中黯然一闪而过,颇有些失魂落魄地随着谢兰轩回到书房。 他知道如今娘的心意已变,此番回京就说过有意帮他求取谢兰馨,况且刚才谢兰馨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很疏远,反倒有点亲近之意,他本来还抱着几分指望,眼下却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想到刚才谢兰馨和他相处时神情自然,也没点小儿女的羞涩,定是因对他没另外想法的缘故。 回到书房后,钟子枢的心思也没办法马上到课业上,拿着谢兰轩做的文,半天也没看进去,勉强点评了几句,几乎都不在点上。 谢兰轩体谅他,也不强人所难,把先生给的题目告诉他,便找了借口,把空间留给他。 感情的事,只能让他自己想明白才好,他这个旁人也帮不上忙。 至于谢兰轩自己,自然是要找那个冒失的小子算账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不要脸 谢兰馨正听钟子枢说书一般听得起劲呢,突然被人拉走,吃了一惊,发现来人是顾谨,才没叫嚷。 但也忍不住有些生气,刚才可是当着表哥的面呢,这人怎么这么野蛮,太不给她面子,就有些不高兴地道:“喂,你干嘛呢?想拉我去哪啊?” 可顾瑾却没停下来,反倒眼中聚集着怒气,像是谢兰馨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谢兰馨偷觑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回神一想,她也没有哪里做错了啊? 这么一想,她就理直气壮起来,等顾谨拉着她在一僻静处停下来,她就不免质问了:“你怎么回事啊?当着我二哥和表哥的面,莫名其妙地把我拉走?叫他们怎么想啊?” 匆匆一瞥间,谢兰馨已经看见谢兰轩了。 虽然之前二哥帮着顾谨带东西给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二哥已经知情,可毕竟还没正式捅破不是。 谢兰馨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二哥把礼物给她时说“顾谨给你的”时的那眼神。 自己当时的反应可慌乱了,心里一边埋怨顾谨,一边想着怎么跟二哥解释,可破天荒的,二哥却什么也没多问。 在这事上,谢兰轩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次被谢兰馨逃避后,就没再问了,反正不问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后来,谢兰馨也就不再避讳二哥了,只是还是很注意分寸,不肯太过光明正大。 第117节 因此顾谨这么做,她自然不高兴,特别是这回表哥也在呢,这不全暴露了嘛。 她不高兴,顾谨就更不痛快了,全没了往日的柔声细语了,硬生生地回道:“我管他们怎么想,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想!”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兰馨见他不仅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兴师问罪一般,便恼了。 顾谨眼里凝聚着风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什么意思?你和你表哥这么久没见,情谊未变啊,聊得这么开心。”却把谢兰轩的话记住了。 谢兰馨顿时便明白顾谨是吃醋了,心里的怒气倒消了些,只是为着顾谨的语气,还是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和表哥说几句话怎么啦?又没背着人!你真小心眼。” “我小心眼!是你太不注意了!”顾谨都被谢兰馨气笑了,想到刚才那一幕,不禁又妒火中烧,“你都从对我笑得花开一样!” 说到最后,那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可以,谢兰馨怎么会听不出来。 谢兰馨不由被他最后一句话给说得羞涩了,娇嗔地道:“你说什么呢?” 顾瑾看着谢兰馨娇羞的样子,还有那一张一合的小嘴,红润润水灵灵的,像是最新鲜的樱桃果一般,恨不能让人咬一口,最好能够一口吞下肚子里去,所以他根本没听清她跟自己说了什么,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凑近谢兰馨的唇,就这么一口咬了下去。 贴上去之后,那意外柔软的唇,让他情不自禁地想更进一步…… 谢兰馨却在这时一把将人给推了开去,连看都不敢看顾瑾,结结巴巴地,“你……你不要脸!” 谢兰馨被顾谨这一下给弄懵了,刚才两个人还在吵架呢,他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顾瑾见谢兰馨这样,厚着脸皮去拉她的小手。 谢兰馨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顾谨却不肯就这么放手,反而改去搂她的腰,纤腰不盈一握,虽然隔着几层布料,也能让他感受到那份柔软娇弱,再看谢兰馨红如朝霞,越发显得娇艳的脸蛋,他不由再一次低下头去。 谢兰馨来不及推开他,倒是看他越来越近靠近自己的脸,一下傻了眼。 还来? 直到唇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再想反抗便来不及了。 刚才蜻蜓点水一般,现在他却更加深入…… 谢兰馨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直到顾谨把她松开,谢兰馨还一时回不过神来。 反应过来刚才这人做了什么,她差点就一巴掌甩过去了,从小的教养告诉自己,刚才这个人的行为,可完完全全是轻薄无礼。 可是,抬眸的瞬间,看到他那双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深邃眼眸,她的气势又不知不觉软了下来,这巴掌也就挥不出去了。 顾谨笑得像是一只偷腥得猫,刚才他还以为逃不了一巴掌了,都准备好受着了,没想到谢兰馨这么心软,饶了他。 他这心里顿时美的不行,说话都跟着死皮赖脸起来:“我早就想难么做了,不错,味道比我想象中的更甜美呢!” “你……你还胡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要不是……要不是……我肯定要你好看。”谢兰馨说起来话来都气势不足得很。 顾谨看着谢兰馨的反应,还想再跟着调笑几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便忙循声看过去,却发现是谢兰轩找过来了,便没敢再说什么。 谢兰轩找了半天,心中的火气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看到顾谨和谢兰馨挨得这么近,更是火上浇油:“姓顾的,还不把我妹妹放开!” 幸好他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也没听到顾谨说的话,不然整个人都要气爆了。 顾谨今天便宜也占够了,当下听话地放开谢兰馨,还一脸讨好地叫了一声:“谢二哥!” “谁是你二哥!离我妹妹远点!” 谢兰轩说着上前把低着头的谢兰馨拉到自己身后,一脸防备地瞪着顾谨,“还不快滚!我们谢家不欢迎你!” 他还以为顾谨只是意图不轨,却不知道人家胆大得很,已经下过手了。 顾瑾也很识趣,没有挑衅他,好声好气地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说着还忍不住留恋地看了眼谢兰馨。 谢兰轩被顾瑾这不要脸的样子气着了,连声催促:“快滚!快滚!” 顾谨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好在谢兰轩没看见自家妹子被轻薄了,不然铁定不能这么简单放顾瑾离开的。 顾谨一走,谢兰轩转身看着谢兰馨,便想训斥她几句。 谢兰馨垂着头,看着谢兰轩的脚,低低地喊了一声“二哥”,一副自知犯错的羞愧模样。 谢兰轩顿时便心软了,觉得千错万错都是那姓顾的小子错,自己妹妹只是太弱小了,便温言道:“阿凝,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和外男相处,总要避些嫌疑。我看那顾瑾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你还是要和他多保持距离。” 谢兰馨含羞带怯地低头不语,就怕自己的嘴唇上有什么痕迹,被谢兰轩给看出来。 谢兰轩只当她是诚心受教了,还算满意妹妹的这番态度,倒也不忍心多说她了:“好了,我知道这也不怪你,你别自责了,回房休息去吧。” 谢兰馨低低应了一声,知道逃过一劫,便如蒙大赦地忙回房去了。 有了这件事后,谢兰轩觉得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了,想了想,当日就去找了钟湘,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还一脸的气急败坏道:“姓顾的小子越来越猖狂了,如今都竟敢找上门来了!这样下去,妹妹的名声都要被他败坏干净了。” 钟湘给这两父子一样的态度给弄得好笑不已:“那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顾世子对你妹妹倾心,你妹妹也对顾世子有意,总不能就硬生生地把他们给拆散了吧?那你妹妹还不恨你。” “我也不是想要拆散他们,只是……”谢兰轩犹豫了一下,壮士断腕般道,“罢了,娘,我看你和爹商量商量,如果顾家来提亲,不如应了吧,我看他们两个也算能般配。当然,也不能太便宜了那小子,总还要再刁难刁难他。” 对于谢兰轩的矛盾心理,钟湘不由一笑,便道:“你妹妹的事,我心中有数,倒是你,对自己的亲事怎么看?做哥哥的还没定亲,总不好先把妹妹嫁出去。我倒是看了几个人家,不知道你中意哪个?”说着一一介绍起几家的闺秀来。 谢兰轩没想到会攀扯自己身上来,顿时觉得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过他也不是忸怩的性子,既然心中有了中意的人选,那他也不会遮遮掩掩,索性大大方方说出来:“我觉得文栩妹妹不错。” 钟湘一愣,她还以为小儿子会拿话搪塞自己呢,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给出了人选,倒像是早有心了的。 对钟文栩这个人选,钟湘自然没意见,文栩那个孩子看着挺不错的,知书达礼,和自家阿凝也处得来,自己早就看中了,现在既然儿子也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来你早就相好了啊,也不早说,倒叫娘为你着急。”钟湘笑了儿子几句,“那好,娘过些日子就去给你探探口风,不过你秋闱也要好好用功,到时候中个举人,娘去提亲说话也说得响一点。” 钟湘很开心,定远侯夫人对谢兰轩印象不错,谢兰馨也说过钟文栩对谢兰轩有意,这门亲事十有*能成。 科考近在眼前,当然不能马上去提亲,先向定远侯夫妇透个口风倒是可以得,如果他们应下,等谢兰轩考完,就可以去下聘了。 谢兰轩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高兴,很有精神头道:“儿子自然会努力的。” 钟湘还想具体问问他如何相中钟文栩的,可是没问几句,谢兰轩就落荒而逃了。 谢兰轩想着反正娘已经答应了他和钟文栩的亲事,其余的,还是不说了吧,那些儿女情长的,说给娘听,多不好意思啊! 钟湘不由得感叹,孩子们都大了,不是什么话都愿意和父母说了,倒隐隐有些失落的感觉。 不过钟湘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子,随即一想,儿女们的婚姻大事都要解决了,她和谢郎也算是了了心头大事了,接下去就等着抱孙子孙女还有外孙了,这么想着,钟湘好像已经看到未来谢家儿孙满堂的样子,不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第一百九十章 对他满意否 钟湘看着儿子离开,笑着摇摇头,便让人把谢兰馨找来。 儿女都是债啊,忙完一个还有一个。 谢兰馨窝在自己房里小半天了,躺到床上拿被子蒙了头脸,脑子里之前顾谨亲她的那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羞得不行。 听说钟湘叫她,倒有几分心惊肉跳,拿冷水净了面,理了理发鬓,提心吊胆地去见钟湘:也不知道娘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会说些什么。 到了钟湘跟前,谢兰馨轻声叫了一声娘,便站在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钟湘问话。 钟湘和颜悦色地把她叫到身边坐下,却没有马上就说起顾谨,只轻描淡写地问:“前儿我发现马房里多了一匹白马,问了马夫,却说是你之前带回来的,你什么时候买了马啊?也不说一声。” 白马的事,因一直没人问起,尽管时不时会去看一眼,也偶尔用它,但谢兰馨都已经忘了还没有个合适的说辞给家里人呢。 这会儿钟湘突然问起,一时哪有好理由,便只能低头坦诚道:“那不是我买的,是顾世子送的。” “哦,他什么时候送的啊?” 谢兰馨的声音越发低了:“就是我及笄前,说是给我的及笄礼。” 钟湘也不问谢兰馨为什么瞒这么久,只问:“那他为什么送你及笄礼啊?” “我怎么知道呀。”谢兰馨心虚地道。 “是吗?听说今日他也来找过你?和你说了会儿话?” 谢兰馨忍不住求饶般地叫了一声:“娘!” 钟湘却紧着问:“他对你有意吧?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能想什么呀。我和顾世子……又没什么。”这话谢兰馨自己都觉得好虚假。 “你莫不是怕我和你爹乱点鸳鸯谱?”钟湘的眼中闪过一抹打趣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郑重道,“你就放宽心吧,娘也就是问问,虽然他条件不错,他家提亲的诚意也挺足的,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和你爹就把这门亲事给推了。” 谢兰馨一听之下傻眼了,她不是不喜欢顾谨啊,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便忙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那个……其实……反正,但凭爹娘做主就是了。” “但凭我和你爹做主是什么意思?”钟湘还不肯松口,逗着女儿道,“说起来你和你爹倒是一样的心思,你对那顾世子无意,正巧你爹也对顾世子不是很满意呢,那就好,省得你们父女意见相左,我得劳心劳力。” 谢兰馨不由紧张起来:“爹为什么对顾世子不满意啊?”她顿了一下,道,“其实我觉得顾世子这人还不错,也算是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娘还记得不,那次我和文采被人贩子绑了,还是多亏遇上他,才得救的。还有爹和大哥牵涉到舞弊案里,他也奔前走后帮着打听了许多消息。去年夷安公主谋反那会,也是他把我救回来的。算起来,他还帮了我们家好多忙呢……” 谢兰馨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就发现自家早就欠了顾谨不少人情了。他那般上心,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呢? “听起来,你对顾谨还挺满意的啊。不过你也不必想着他帮了我们家多次,这才勉强应了他,你要是不喜欢他,爹和娘也会想办法在其他地方补偿他的。你实在不必为了感激之心,答应亲事的。” “娘,女儿对他不是感激之意,是……”谢兰馨原本因为害羞低着头说话,现在朝她娘看过去,看到钟湘满脸都笑意和打趣,这个时候哪还不明白她娘是在捉弄她呢,跺脚不依道:“哎呀,娘,你故意的。” 钟湘笑着道:“什么故意的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娘!” “好好好,娘现在明白了,娘会和你爹商量的,不会耽误你婚事的。” “娘,你就别说我啦,二哥的亲事还没着落呢。”谢兰馨拿谢兰轩转移话题。 说到谢兰轩,钟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胸有成竹道:“你二哥你就放心吧,娘已经有数了,过段时间就给他去提亲。” 谢兰馨一下愣住了:“怎么这么突然,是哪家的姑娘?” 看来女儿是被她二哥给瞒在鼓里了,钟湘笑着道:“就是你极力推荐的文栩啊。” 谢兰馨很惊讶:“二哥同意了?” “就是你二哥自己提出来的。” 什么时候二哥跟文栩好上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谢兰馨不由有些郁闷,决心一定要好好盘问文栩。 于是,等钟湘去定远侯府的时候,谢兰馨便说也要跟着去。 钟湘没有反对,她这次只是借着拜访的名义去问个准话,并不是正式提亲,带上谢兰馨,也显得更自然些。 第118节 因提前下了帖子,定远侯夫人和钟文栩便都在家等着她们。 定远侯夫人对钟湘的来意已经有了点数,见了面,说了几句闲话,便让两个姑娘家自己去玩,和钟湘坐下细谈。 钟文栩不知道她们来的目的,热情地招待谢兰馨到自己房里,还笑着调侃:“今天怎么这么难得,跟你娘到我家来了?”一向都是自己去找她比较多。 丫鬟们很快拿了茶点上来,便退了出去。 谢兰馨拿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小口,看着钟文栩,笑道:“你猜啊。” 钟文栩觉得她的笑意味深长,不由有点心慌:“怎么了?” 谢兰馨也没再吊她胃口:“我娘这次来,是来提亲的。” 钟文栩顿时一愣,脸色绯红,神色忸怩:“怎么……怎么这么突然……” “还说呢,前不久,我二哥自己去跟我娘说要娶你,我娘可不就赶紧来了。”谢兰馨说着,看着钟文栩道,“还不老实交代,你和我二哥什么时候有了进展?还是好姐妹呢,瞒得这样死,一点风声都不透。小心我这做小姑子的以后刁难你哦!” 说这些话的时候,谢兰馨理直气壮,全然没想过自己和顾瑾的事情,她不也没和钟文栩多说什么吗? 钟文栩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么,而且你二哥他……他也不让我跟你说,说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啊,你这还没嫁给我二哥呢,就已经夫唱妇随,把我这个做妹妹的给抛在脑后了,我真是伤心死了。”谢兰馨嘟着嘴,佯装生气道。 钟文栩求饶道:“好啦好啦,我说便是了。你喝杯水,先消消气。”说着端着桌上的茶杯给谢兰馨,算是赔礼道歉了。 “那你快说!”谢兰馨很是好奇,“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呀?” 之前那次逛街的时候,二哥还待文栩只是平常,这之后好像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吧?怎么两人就在一起了呢。 钟文栩便低头道:“就是上次我们去踏青的那会,我回来找你找不到,就和外祖家的表姐妹们一起去爬山了……” “是那回啊……”谢兰馨不由有点气短,那不就是顾谨送她白马的时候。 “后来,姐妹们说要比赛谁先上山顶,我落在后头,在一处转弯的地方听到呼救声,周围又没旁人,离山路也不是很远,我就过去看看了。”这也是钟文栩觉得自己学过一点武艺,能自保才敢这么做。 于是,就发现谢兰轩掉在一个猎人布置的陷阱里,受伤不轻。 谢兰轩本想叫她回去找人来救他,可是钟文栩看着文弱,其实力气挺大,自己就把谢兰轩从那个陷阱里拉了出来。 钟文栩看谢兰轩的脚受伤了,行走不便,而偏天又快黑了,且还下起了雨,再不下山,豺狼虎豹都要出来了,就提出她背他下山。 谢兰轩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孩背自己下山呢?自然不肯答应。 但是钟文栩却也是倔强性子,他不愿意,她就硬来了。 谢兰轩被一个女孩子硬背上背,虽然很是尴尬,但人家也是好意,不好挣扎,还想着钟文栩肯定背不动自己的,兴许一会也就放弃了,到时再请她回去叫人来救他也是一样。 可他低估了钟文栩的决心,也小瞧了她的能力。 钟文栩跟着她出身将门的娘学过武艺,且本就天生力气大,谢兰轩又瘦,她起来毫无压力,况且这个人还是她的心上人,自然更是多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来,顶多因为身高的原因,有点磕磕绊绊。 谢兰轩平日里对这个女孩也没多少关注,只当是远房的表妹,因谢兰馨与她要好,他也对她友善几分,却从没多余的想法。 但是在这绵绵细雨的傍晚,伏在这女孩子柔弱的背上,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突然就被打动了,只觉得这姑娘其实长得挺美的。 钟文栩对谢兰轩的这番心里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这一次之后,谢兰轩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变得对她亲近起来,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而且还时不时会给自己送些小礼物,还会在自己出门的时候和自己偶遇,自然而然的,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得很顺利。 “我还担心你二哥会嫌我太粗鲁了呢,没想到这以后他就待我不一样了。”钟文栩甜蜜蜜地道。 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谢兰轩看,在谢兰轩面前一直表现得很端庄,很淑女,那次把自己的本性暴露了,还沮丧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反而是转机。 “原来是美救英雄啊,果然是一段佳话呢。”谢兰馨笑道。她也没想到,二哥竟会因被救而喜欢文栩,这简直颠覆了她对二哥的一贯认识。 正说着呢,有丫鬟来禀告:“姑太太要走了。” 谢兰馨便站了起来,笑道:“只怕我娘和你娘已经谈妥了,我们一道出去吧。” 钟文栩既已知道钟湘是来提亲的,哪还好意思出去见她。 谢兰馨便拉了她:“我要走了,你这做主人的不送送?”硬是把她拉到前头去。 前头的钟湘和定远侯夫人谈得很愉快,当天就换了庚帖,约定了等谢兰轩考完来下聘。见谢兰馨拉了低着头的钟文栩出来,便笑着又把她叫在身边,夸赞了一通,从手上撸下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与她。 钟文栩在她娘的示意下,含羞收了。 钟湘方带着谢兰馨告辞离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秋闱 钟谢两家商定好谢兰轩和钟文栩的婚事后,接下去便等秋闱了。 临近秋闱,不管有没有亲人就考的,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这上面了。 这段时日,顾谨也按捺住自己对谢兰馨的想念,不再去骚扰谢兰轩,让他好专心备考。 且刚惹火了小舅子,也正好趁此冷一冷,等谢兰轩考中,自家也便可借庆贺的名义再次拜访了。 连谢兰馨还担心二哥出岔子呢,顾谨却从没想过谢兰轩考不中的问题。 八月,在大家的企盼下,很快就到了,也很快就过去了。 桂榜出来,谢兰轩、钟子枢都是榜上有名,而钟文梨的丈夫却落榜了。 谢家对谢兰轩中举,虽然高兴,却很淡定,只自家人备一桌酒菜算是庆祝,并没邀请亲朋,倒是收了些贺礼。 顾谨的打算自然就落空了。 他的贺礼被收了,人也进了谢家,可却没能见到谢兰馨。 招待他的是谢兰轩。 谢兰轩客客气气地收了他的礼,谢了他的贺,就不由分说就把他送出府门,顾谨连内院门都没见着,更别说谢兰馨了。 钟湘虽然看好他,但也赞同谢兰轩的意见,不肯就这么轻易叫顾谨得偿所愿。所以得知顾谨来,也没叫谢兰轩留客,任由他赶了人。 而钟家那边,冯氏的表现就没有这么淡然了。钟子枢中举,她可恨不得满京城都知道,马上就说要设宴,要好好庆贺一番。 世子夫妇觉得应该要低调一点,却被她视为眼红嫉妒,且她又是长辈,又说不用公中出钱,便只有随她了。 谢家人自然也是在被邀之列。 这一日,冯氏整天都心情很好,虽然来的宾客分量不够,但却每个都恭维她儿子教养得好,将来前程似锦,她也能享儿子的福,得封诰命。 她便有些飘飘然了,本来因娘家覆灭而消了的底气又足了起来,找了个机会,便和钟湘提起:“妹妹,听说你家兰轩和西府的文栩的婚事已经说定了,那接下来该给阿凝寻亲事了吧?我们子枢和兰轩一样的年纪,也还没着落呢。” 冯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满以为只要自家提亲,钟湘是一定会答应的,毕竟自家儿子如此出色,便是配公主也配得,若不是冯家已没,也不会屈就谢兰馨。她就等着钟湘接话,好提出聘谢兰馨为媳。 钟湘便笑道:“是啊,我呀,现在也就忙活着儿女的亲事了。过几天呢,就给兰轩去下聘,至于阿凝,她爹也已经瞧好了人选,只是现在还不舍得许出去。子枢如今中举了,三嫂是该为他的亲事考虑了。” 她知道侄儿是个好的,可有这样势利眼的娘,女儿要是嫁过来,定是没好日子过的。现在阿凝又已喜欢上了顾谨,就更不必考虑了 冯氏听这话风不对,但还不愿相信钟湘会看不上自家儿子,强笑道:“说起来,当初娘在世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过亲上做亲的话……” “三嫂也说是开玩笑了,如今我们谢家的孩子都已经有着落了,这样的话也就不必再提了。”钟湘虽然笑着,语气却有点僵硬。 当初娘这般提起的时候,可是冯氏嫌弃阿凝,这会儿倒拿娘的话做筏了。 冯氏的笑顿时僵住了,这么明显的拒绝,她再不能当作听错了,心里气得可以,只觉得自家的脸都丢尽了。 可当下却不能翻脸走人,还不得不找话题:“不知道姑爷给阿凝相中了谁家的儿郎?”能比自家子枢好? 钟湘看出她想要比较的心理,只是淡淡地道:“毕竟没有定,却不好随意说。” 冯氏不免就心里酸溜溜地想:只怕门第很一般,不好意思说吧。哼,自家儿子这么出色,女儿又是娘娘,还怕找不到比谢兰馨人品家世更出色的儿媳妇吗? 但到底心里十分不得劲。 同样心里不得劲的还有钟文梨。 她的丈夫落榜了,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当初考中秀才时名次就不高,且之前进京后请名师指点的时候,也说过中不中在两可间,但一同参加考试的钟子枢和谢兰轩都考中了,唯独自家丈夫没中,就显得无能了。 偏嫡母还大张旗鼓地给兄长设宴,自家夫妻还得强颜欢笑地去庆贺,钟文梨心底的那份难过就更翻了倍了。 她不好在沮丧的丈夫面前露出什么来,便忍不住对着文采诉了几句苦:“等回了家,婆婆说不得还要怪我没服侍好相公。” 满以为钟文采也定看不上冯氏的这副得意样,会说几句不好听的,偏文采却只安慰她:“要我说,考不上也是正常的,用不着难过,毕竟像四哥和谢家表哥那样出色的,能有几个啊?这次没考中,下次再考就是了,下次考不中,还有下下次呢,不是说有年过六旬还在考的么?姐夫还年轻着呢。” 钟文采觉得自己是难得好心安慰她,钟文梨这样敏感性子的人听来,却是在讥讽她夫婿无才,要考到七老八十,顿时气得几乎哭出来,却强忍了,冷笑道:“我命苦,只是既已嫁了,却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却不知道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伯母会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可千万不要找个像我家那位一样没用的。” 自己好心好意劝解,却得来恶语相对,钟文采也是气着了,当下便反击道:“四姐尽管放心,我是宁国府正经的嫡女,又规规矩矩的,我爹肯定会给我寻门好亲的。” 哼,一个庶女,还想和自己比较,自己的亲事,定是会比她好千倍百倍的。 “嫡女”、“规规矩矩”几个字又给了钟文梨狠狠一刀,她可不就是因为是庶女,又犯了错,才会被打发到乡下嫁了这么户人家。心中越发恨了:“我知道妹妹想什么,你说的好亲不就是靖平王府么?可惜,人家却瞧不上你,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顾家已经向姑母家求过亲了。” “什么,这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钟文采不相信。 “论门第,自然是妹妹你胜出了,可最近一年,妹妹在乡下,谢表妹在京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是寻常。妹妹和谢家表妹那么要好,她也不曾和你说起过吧?也是呢,这样的事,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呢。”钟文采是偶然听说了顾谨和谢兰馨的事,嫉妒谢兰馨事事如意,又恨钟文采嘴巴恶毒,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刺激挑拨钟文采。 她一脸同情地看着脸色难看的钟文采,道:“说起来,谢表妹也怪不地道的,明知道你中意顾世子,却趁你不在,横刀夺爱,还没事人一样和你相处,这份心机,啧啧。” 钟文采怒气冲冲地就去找了谢兰馨,不管不顾地就把她拉到一个僻静处,质问她:“你是不是和顾世子正在议亲?” 谢兰馨颇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些害羞:“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也就是真的喽!”钟文采得到了证实,忿然作色,“好好,我算是认透你了!”说着就摔袖走了。 “诶,五表姐!怎么回事啊?”谢兰馨追上去问。 钟文采哪还肯搭理她。 谢兰馨百思莫解地就被钟文采冷遇了。 钟文梨还很遗憾两人没闹起来。 他们小辈间的矛盾,钟湘他们一时没有留意到,因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们操心。 按照之前说好的,九月初六,谢家去钟家下聘,为谢兰轩和钟文栩正式定亲。 仪式一一走完,谢家人和请的大媒正准备告辞,便听到远远的丧钟声传来:是皇后薨了。 一时大家脸上的喜色都褪尽了,旁的话也都不及说,匆匆地别过,各自回家忙着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丧礼。 谢家本就准备明年谢兰轩春闱后再为他完婚,如今聘书已下,后面的事也耽搁不了什么,倒也没什么烦恼。不过谢安歌夫妇要哭灵罢了。 可顾谨就又郁闷了。 眼见谢家人都松动了,他正开开心心地努力想早点能把婚事定下来呢,就等着谢兰轩考完、亲事定下,好叫祖父上门提亲,可遇上皇后薨逝,百官要停嫁娶百日,这期间自然也不好提亲了,这么一来,可不要等到明年了! 而且这期间,什么宴饮玩乐之类的都要取消,这就意味着,他没有机会见到谢兰馨了。 第119节 这简直叫他度日如年了。 可他再沮丧也没用,又不能叫皇后活转回来。 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时间快点过去。 皇后的死,对皇帝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对这个皇后还是很有感情的,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多年就等着她怀孕,也不会在皇后娘家卷入谋逆案后还力保着她,不肯废后。 皇后生下女儿,他虽遗憾没能一举得男,待皇后还是如以往。只是因为自己毕竟已经二十多了,又是皇帝,没有子嗣不行,不免就要多多宠幸别的妃子。 然而皇后,在娘家卷入谋逆案后就忧思过度,病倒了,若不是有孕在身,早就一病去了。好容易挣扎着生下个病殃殃的公主,虽然皇帝一味宽慰她,可见皇帝转身就去临幸别的妃子,就更觉将来没了指望,一天天熬日子了。 到了秋日天凉,一阵风就彻底吹倒了她。 皇后的死,最开心的就是冯氏了,因为她刚刚得到消息,自家女儿贵妃文柔已经有孕在身了。皇后这么一死,不是正好给女儿让位么。 她每天就盼着什么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女儿扶正为后。 到时候,作为正正经经的国舅爷,钟子枢的前程、将来的儿媳妇,还有什么可愁的。 哼,谢家的阿凝,她才看不上眼呢! 顾谨和冯氏都在盼着日子快点过去。 一天天的,转眼,九月过去了。 十月,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皇帝驾崩了! 顾谨和冯氏得知消息的表情,那是一样一样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许久不见的顾瑾 咸宁十四年十月,年轻的皇帝打猎受惊落马,伤重不治,很快就驾崩了。 一时,连朝中重臣们都惊慌失措。 前头皇后的丧礼才粗粗办完,余韵尚未过去呢,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当今皇帝虽不是很康健之人,但看着也不是短命之相,谁料得他会去得如此突然?皇帝自己就更不会想到自己年轻轻地就会死于非命。 于是,什么遗诏之类的自然都没有,甚至连陵寝也没修好,所有后事都得由朝臣和宗室商量着办。 相较而言,诸如谥号、丧礼这些已经算小事了,要紧的是议立新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问题是,皇帝尚无子嗣啊,这可愁白了一大群人的头发。 如今宫中只有个未满周岁的公主,妃子中,也只有贵妃钟氏有孕,且不知男女,谁也没把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当回事。 议立新帝,先考虑的便是血缘的远近,血缘最近的自然是咸宁皇帝的兄弟子侄。 世宗七子,咸宁皇帝最小,前头的六个哥哥,悼恭太子早夭,无后;怀愍太子只剩了个安郡王萧衡;蜀悼王有两子,蜀王、彭郡王;荆王因谋反,子嗣都被废为庶人,可不计;齐哀王全家都因怀愍太子案死绝;而吴王尚在,腿废不能为君,也不曾娶妻生子。 因而满打满算,世宗系就只剩三个候选的:安郡王、蜀王、彭郡王。 虽然选择范围不大,但朝臣宗室们的意见却很难统一。这几位都是咸宁的侄子,亲疏一致,贤愚似乎也差别不大,有点难以抉择啊。 而且面对这样的大事,大家本就不敢轻易发表意见,不然万一上位的不是自己支持的,被新君怀恨在心,秋后算账怎么办? 朝堂议论的时候,大家都很谨慎,没有多少人开口,但私下里,却有很多人属意安郡王,毕竟他是先怀愍太子之子,且虽早年有病弱之相,近年来却少有听闻大病,又已有了康健聪慧的长子,后继有人。何况安郡王就在京城,而蜀王和彭郡王却还在蜀地。 谢兰馨在谢安歌面前一向随意得紧,私心里也觉得安郡王最适宜,也就这么随口说了,还问起夫父亲哪一个亲王最合适。 谢安歌看着谢兰馨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又好笑,摇摇头道:“韩太师一直没有表态,只说要等蜀王和彭郡王回京,显然更属意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回头又叮嘱谢兰馨:“这样的揣测,以后可莫要说出口,免得惹祸上身。” “我也就悄悄和爹爹说说罢了。”谢兰馨吐了吐舌,她也知道分寸的,只是在爹爹面前没有顾忌了点,这才说出口的。 谢安歌还是道:“便是在家里,也要小心谨慎些才好。” 对谢家来说,却是无所谓哪个做皇帝的。 安郡王与谢家交好,蜀王妃是文楚,就算彭郡王即位,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此谢安歌在朝上对此不置一词,反正他的官也不显要,意见也不那么举足轻重。 顾家和吴王他们自然是希望安郡王能登基的,毕竟说起来,当年若不是怀愍太子遭人暗算,如今安郡王本就是妥妥的太子。 为着议立新君,一时间,朝堂上暗潮汹涌,人心惶惶。 顾谨不免也被扯入其中,却没把这些事告诉谢兰馨,不愿她也跟着烦心,因此外头风起浪涌,谢兰馨在闺中,却还自在,只是少了钟文采的吵吵嚷嚷,觉得有点儿寂寞。 这日谢兰馨去定远侯府找钟文栩玩,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文柔小产了。 谢兰馨不由为文柔难过:“那表姐以后的日子可不就更难过了。” 原本皇帝去了,文柔就悲剧了,就算将来有个太妃的称号,日子也定不如现在。但好歹有孕在身,比旁的妃子要好多了。以后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无论男女,都是个盼头,将来能有个依靠,后半辈子也免得冷冷清清。可如今却……想必文柔表姐定是伤痛欲绝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深在宫中,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我娘这几日就不好过了。三婶一得了宫里来的消息,整个人就不好了,听说在东府里看谁都不顺眼,被她逮着机会,就要让人不舒服一番,处处找茬,一个不对,就哭嚎说娘娘命苦,今后无依无靠;又说她自个命苦,如今人人都想来踩一脚。东府大嫂子好多次来向娘诉委屈,三婶也常来找我娘诉苦,我娘被她们烦死了。”钟文栩难得抱怨了一通。 定远侯夫人被烦得不行,可也无可奈何,都是同宗亲眷,住得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轻易给脸色。 好在冯氏只是伤心一时,很快就想到,她的另一个女儿钟文楚嫁的是蜀王,咸宁皇帝无子,蜀王有望承嗣,那样的话,文楚也有可能成皇后啊。这样一想,冯氏就渐渐消停了。 不知道在宫里的钟文柔知道她娘的这番心理会怎么样想。说起来,她算是被她娘给推进火坑里了,看着富贵,却要孤独终老了。那曾经和钟文柔有过往来的安郡王,孩子都已经有了两个了,如今又可能登基称帝,也不知道她猜到这个结果,当初还会不会这样轻易就放弃了安郡王。 蜀王和彭郡王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回了京。 这样敏感时刻,钟家虽和蜀王有亲,也没有去拜见。而蜀王自家也很注意,没有四处勾连,除了上朝外,都只在京中的蜀王府带着,连文楚也只是派了个丫鬟来给父母问安,并没有回娘家来。蜀王的谨慎,自然叫许多人暗暗称许。 而彭郡王,却与蜀王的小心不同,他每天都到处去拜访宗室朝臣,与他们结交攀谈。他今年十八岁,正是个翩翩美少年,有礼有才,表现得又很谦逊,朝臣宗室对他印象也不错。 于是风向便有了微妙的改变。 钟谢两家还是与之前一样,立场中立,并不支持谁。 宁国府世子不表态,钟三舅又不能出去上窜下跳,倒少很多是非。谢家谢安歌也没特意去亲近哪一边,只静观其变。 事情很快就有了进展,就在蜀王、彭郡王回京后第三天,谢安歌就带回来一个消息:韩太师终于开口了,说彭郡王年少出众,可以直接过继到先帝名下做嗣子,以承宗庙社稷。 谢兰馨便奇怪韩太师为何没有选择安郡王和蜀王,而是选择了彭郡王。 谢安歌给她解释得很明白:表面的理由是安郡王素来病弱,蜀王木讷,实际上是因为这两者都已经有了正妃长子,而韩太师的长孙女正是待嫁之龄,许与未成亲的彭郡王,正可为后。 韩太师如今权柄极大,虽然他的思量大家都猜得到,可朝中却少有人敢反对。 于是,十一月里,彭郡王就成了新帝。 新帝既立,朝廷也就慢慢安稳下来。 很多人都还以为会有什么风波的,但新帝似乎很大度,不仅对安郡王和蜀王赏赐优厚,也没对之前支持这两者的朝臣宗亲有什么动作,一时朝野风平浪静,叫大家都松了口气。 京中各家都逐渐如常度日。 冯氏又一个女儿皇后梦破灭,伤心难过自不必提。 谢家却没什么变化,谢安歌照旧上朝赴衙,谢兰轩继续准备明年的春闱,谢兰馨还是像以前一样管家理事。 转眼,已到了年底,一直急着和谢兰馨婚事的顾谨却破天荒的,没有积极地叫祖父来谢家提亲。 因为他舅舅吴王对彭郡王为帝之事十分不满,要密谋另立。 顾谨虽觉得表兄安郡王没能即位,十分遗憾,但既然大事已定,却不想再谋逆,靖平王也是一样的心思。 连安郡王自家也劝说吴王不必再争,唯独汝阳公主站在了吴王一边。 他们都是一样的看法,觉得皇位本应该是安郡王的。不管是蜀王也好,彭郡王也罢,可都是当初害了悼恭太子的刘妃的血脉。 安郡王倒是豁达,看起来对那个位子的兴趣也不大,只摇头道:“该报的仇都报了,该死的人也都已经死了,姑母和六叔又何必耿耿于怀,执着于过去,我如今有妻有子,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 吴王却不甘心,恨声道:“叫和姓刘的有关的坐上皇位,我就不能心服。我这么多年,可不是看着刘氏后人荣华富贵的。这事你不必再劝了,全由我和皇姐谋划。至于舅舅和慎之,我也不求你们帮手,只要不阻挠就行了。” 尽管吴王这么说,顾谨却知道,自家算是卷进漩涡里了。他不愿牵连谢家,因而便许久不曾上门。 谢兰馨不知道这些,只当顾谨没得着机会来见她,到年底了,她又忙碌起来,想顾谨的时间也少。等翻过了年,又积极地像之前照顾大哥一样照顾二哥的饮食,却一时没留意顾谨不仅人没出现,连东西都许久未送了。 直到这一日,谢兰馨送谢兰轩去赴考,在马车中远远看见人群中的顾谨,才恍然发现,与顾谨已许久未联络了,心里有些气顾瑾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可好不容易见了面,她也不想耍小性子,和顾瑾闹不开心。 顾谨瞧见了谢兰轩,目光便下意识地搜寻到了谢家的马车,便猜到谢兰馨定在车中。 未见时他尚能压抑自己不去见谢兰馨,可如今知道人就在眼前,还哪里克制得住,不由自主地就走近谢家的马车。 可走到近前,便又忙驻足,理智在提醒他:在那件大事没结果前,不能把谢家牵扯进来,免得害了谢兰馨。 谢兰馨也有些想他了,看着顾谨往这边走来,很是欢喜,期待着他过来打招呼,可却又见他停下脚步,便以为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往这边走只是偶然,怕他错过,忍不住探出头叫了他一声:“顾慎之!” 这是谢兰馨第一次叫他的字。 顾谨心中一颤,抬头看见谢兰馨的笑脸,再也没办法阻止自己向前的脚步。 ☆、第一百九十三章 难舍 谢兰馨看顾谨走了过来,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太不矜持了,可又舍不得放下帘子,犹豫了下,还是把帘子放下,却留了一条缝,既好躲在后头看外面,又不叫外头看见里面。 顾瑾这么久没联系谢兰馨,心中本就有些忐忑,本因见着谢兰馨的笑脸和招呼才鼓足勇气过来,但见谢兰馨放下帘子,一时便又摸不清她到底有没有生气了。 隔着帘子,顾瑾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谢阿凝,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谢兰馨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分辨不出喜怒:“你说呢?” 顾谨觉得自己冷落谢兰馨这么久,她就算没生气,肯定也多少有些不高兴。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原先要暂且疏远谢兰馨的想法了,忙忙地赔罪:“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也不是……不是……” 该怎么说呢? 说自己不是故意这么久不联系她? 可自己的确是有意的啊。 和她解释自己的苦衷? 但那个理由又没法宣之于口。毕竟事关重大,一旦走漏风声,那自家和舅舅姑母表兄他们就全完了,而谢家也成了知情者,必受殃及。 谢兰馨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本有的一些不悦,也就消散了,只问他:“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理会我啊?” 她也不是一定要顾谨给出理由,只是发娇嗔罢了。在她想来,顾谨不是不想联系,定是被爹爹或二哥给拦了。 可怜谢家父子就因固有印象而背了黑锅。 第120节 顾谨听见谢兰馨娇柔的语气,知道她并没有生气,心中一开心,便也不由柔声细语地道:“其实,其实我一直很想你的,只是……只是不大方便来找你……我给你买的礼物我一直带在身上呢。”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面花纹精致的靶镜递进帘子里来。 谢兰馨伸手接了,却见这靶镜与自己素日所用的不同,镜面是琉璃,镜框与手柄是金子做的,上头除了雕刻着精美的纹路外,还镶嵌了各种颜色的珍珠宝石,这镜子的材质和装饰都不是本朝所有的,却与那日她在胡市的一家店铺中所见的仿佛。 她那时问过一句,那镜子价格不菲,又已经被人订了,一时没货,因而她也就放弃了。没想到顾谨就记在心里,还买了来送她,可见果然不曾把她抛在脑后。 便稍稍撩起帘子,对着顾谨微微一笑,柔声道:“多谢你想着,我很喜欢。” 顾谨更是喜悦:看来这个礼物是买对了,不枉费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 没见着人,他还可以忍着与谢兰馨保持距离,现在一见到人,什么理智都被抛开了,根本顾不得什么,只想与她多说几句话,亲近一下也是好的。 当下两人便不由头挨着头说起话来。 不远处,在家闷得慌而缠着大哥一起来送四哥赴考的钟文采,看到了远处的这一幕 车外站着的少年身姿挺拔,俊朗帅气,车内坐着的少女倚着窗子,娇俏美丽,看着十分登对。 她看到自己心悦的那个少年对着车中的少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少女明媚俏丽的脸庞便洋溢着夺目的笑容,两人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得让人觉得没什么能介入其中。 钟文采忽然就释然了,哪里是人家横刀夺爱,分明是自己一厢情愿。 顾世子对自己何曾有过另眼相待,只是自己对顾世子单方面的倾慕,顾世子和阿凝,那才是两情相悦。自己去找谢兰馨的麻烦,丢的是自己的脸面。 这时候再回头一想,当日钟文梨可是明明白白地挑拨呢,偏自己一时糊涂上了当。 顾谨和谢兰馨说了许久的话,好容易记起自己今日在此是有职责的,才依依不舍地和谢兰馨别过。 经了这次,他也想开了,他舍不得谢兰馨,能见面还是要见,看到好的也要买来送她,只先不提亲。反正舅舅他们也不会把那桩大事拖很久,免得新帝站稳脚跟,越发难以扳倒。 如果事成,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如果事不成,也不会太耽误谢兰馨。只是想着万一失败,谢兰馨将来可能嫁了另外一个男子,他这心就疼得喘不过气来一样。 他只能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万一…… 谢兰馨目送顾谨离开,便准备回家,刚转过车身,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她:“谢表妹!” 却见钟文采在不远处的车里的和她打招呼。 谢兰馨倒吃了一惊:“五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可是很久不愿搭理自己了,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变了态度了? 钟文采也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想和谢兰馨和好,便解释道:“我送四哥赴考,顺便随处逛逛……刚才我看到顾世子了……” 谢兰馨心里一紧,她突然想起,钟文采似乎也是对顾瑾有意的,叫她看见自己和顾谨一起的场面,这多不合适啊。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钟文采见此,有些自嘲地道:“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到你们俩在一起,才发现其实你们还是挺般配的,我……我祝福你们。”钟文采说完,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么做真是对极了,实在很有气度。 谢兰馨看着钟文采落落大方的,显然已经放下了,心中也很感动。 以前总觉得文采表姐脾气不好,现在却觉得文采这样直接的性子,真的很惹人喜欢呢! 便也笑着回应她:“谢谢你,五表姐!” 两人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当下钟文采就移到谢兰馨的马车里来,和谢兰馨叽叽咕咕:“这段日子可把我憋坏了,我生了你的气,又觉得文栩和你一边的,也不想理,和嫂嫂侄女也没什么话聊,又不能轻易出门,还不如在乡下痛快呢。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和好了,就是心里还过不了这个槛,今天才算是看开了,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谢兰馨见她说得如此直接,也直接地道:“你突然之间就恼了,我都不明白怎么就招你了,如今才晓得是为了什么,心里怪难受的。” 钟文采便道:“还说呢,都怪你瞒着我,不然我也不会那么生气。”其实现在想想,对顾谨,钟文采也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更多的还是在钟文梨挑拨下,对谢兰馨隐瞒的不满。 谢兰馨低头道:“你叫我怎么说呀?便是文栩姐,我也没说过的。” “真的?”这么一说,钟文采就舒服多了。 “那还骗你,不过文栩姐自己多少也看出来了。” “那也是,如果我常常和你在一处,也能看出来的。这不,今天就叫我撞见了!”钟文采竟开起玩笑来,“看你们那黏糊劲,什么时候就该听到喜讯了吧?”她放下得彻底,已经完全不把顾谨放心上了。 谢兰馨不由羞道:“五表姐,你说什么呢!” “好好好,我不说你啦。”钟文采取笑了谢兰馨一会儿,便突地叹了口气,“唉,你和文栩都有了如意郎君,可我的亲事还不知道着落在哪头呢。难道真要被那家伙说中,以后还不如她?”她比谢兰馨大一岁,转过年已经十七了,十七未嫁的姑娘还多,但未定亲的已少了。饶是钟文采大大咧咧的,也不免有些为将来忧心。 谢兰馨忙安慰她:“五表姐这样的家世人品,自有好亲事等着,只是一时姻缘未到,哪里需要烦恼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表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又随口多问了一句:“那个说表姐不如她的是谁啊?” “还不是三婶家的四姐,这一次要不是她挑拨,我也不会那么生气!哼,她倒好,挑拨完了就回老家去了,不然我非找她算账不可。”钟文梨愤愤地道。 钟文梨丈夫既没考中,不需等今年的春闱,在岳家呆着也觉得不自在,放榜后没多久就带着文梨回乡了。 “原来是四表姐,她怎么好意思和你比。”谢兰馨还当是钟文采认识的哪个自恃出身的贵女说的呢,更不知道钟文梨在钟文采闹别扭这事上还有份,当下说话也不大客气了,“她什么样的品性?能有如今的亲事,也是便宜她了。” “是呢,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难得出来,我们去哪儿逛逛?”钟文采很快又转了话题。 谢兰馨也依从她:“就看表姐想去哪了,我奉陪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就先去东市逛起,再去西市,今日定要逛个尽兴!” 谢兰馨看钟文采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后悔了。 这一日,等谢兰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了。不仅脚觉得有些酸,连耳朵也被钟文采的叽叽喳喳折磨得疲惫了。 也不知道钟文采精神怎么就那么好,回去的时候还神采奕奕的呢,还说今天没来得及逛西市,要约谢兰馨明日再去,又遗憾钟文栩定了亲,不方便出门了,不然三个人结伴,就更有劲了。倒叫谢兰馨把钟文栩羡慕个不行。 不管怎么说,和钟文采和好后,日子就过得飞快,会试、殿试转眼都过去了,谢兰轩和钟子枢都顺利考中进士,名次没有谢云轩好,却都尚在二甲。 在侯职的间隙,谢兰轩和钟文栩热热闹闹地完了婚。 参加完谢兰轩的婚礼后,钟子枢不顾冯氏的哭闹,一意请大哥钟子梁帮忙,谋了外放,很快就出京就职去了,临行前还来谢家道别,倒叫钟湘感伤不已。 私底下,钟湘和谢安歌惋惜:“子枢是个好孩子,若不是因着他娘,我倒很愿意他做我女婿。不过,顾家小子也不比他差。” 谢安歌就笑话她:“你就一个女儿,还想许几家?”在钟湘的多次婉言劝说,和之前靖平王及顾谨的水磨工夫后,如今谢安歌对女儿的亲事也不那么抗拒了,毕竟女儿也到了年龄了。 钟湘瞪了他一眼:“就不兴我遗憾没多生个女儿?” 谢安歌调笑道:“这却是为夫的错了,要不,如今抓紧补上?”说着就凑过来。 “去去去!”钟湘忙推开他,又道,“对了,说到顾家,他们现在怎么倒不紧着来提亲了?” “我倒希望他们晚些呢,这么早把女儿许出去做什么?”谢安歌对局势十分敏感,已经有所觉察,只是暂时还不想告诉家里人。 “可是,之前顾家小子还那么一副急切模样,好像马上就想把阿凝娶回家去一样,突然就冷了下来,你不觉得奇怪吗?”钟湘担心地道,“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也没见顾家突然和哪家走近了啊。 谢安歌便道:“就算有变故又如何,我女儿又不愁嫁!好了,别说这些了,咱们还不如补生个女儿更实际些。”马上用行动转移钟湘的注意力。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宫里的帖子 谢安歌给谢兰轩也谋了外放,让他带着新婚的钟文栩上任。 刚刚因钟文栩嫁进来而热闹几分的谢家一下又冷清下来。 谢兰馨不免又有些寂寞。 幸而有同样觉得无聊的钟文采时常来找她玩,日子倒也不难过。 春日里宴会多,钟湘和侄媳宁国世子妇便常带着谢兰馨和钟文采去各处赴宴,却是受托为钟文采相看婚事。 谢兰馨背地里便常和钟文采互相打趣。 从春到夏,宴会不知参加了多少,钟文采的亲事尚没有眉目,钟湘却发现了点不对劲。 而谢安歌,眉宇间的烦忧也一天比一天明显了。 这日钟湘先开口和谢安歌说了自己的发现:“我瞧着如今风向好像有些不对,本出世了的汝阳公主积极入世了。”汝阳公主频频设宴,结交命妇,可不像个隐世修行的人,“而且本深居简出吴王听说也如今频频出现人前,更不对的是……” “更不对的是皇上荒唐之名渐闻。”谢安歌接着道。他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也不瞒你了,如今的确有点不太平的迹象了。” 钟湘还以为是多想了,没想到从丈夫这边得到了证实,忙问:“怎么回事?” “当今皇上,看来不是个英明之君,之前大家都被他假象迷惑了。” 新帝即位后,很快就表现出对朝政的不上心,三天两头地以各种理由不早朝,朝廷大事全交给韩太师。对此韩太师自然称心。 新帝不理朝政,只管玩乐,除斗鸡走狗,游逸行猎外,又颇喜女色,且荤素不忌,宫中美貌宫女尽被收用不说,还常去宫外自行搜罗,掳掠良家女子,招惹青楼女子,前不久还闹出调戏寡妇的事来。 朝中御史已经痛心疾首地劝谏不知多少次了,可皇帝却都听而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这样下去,迟早要朝野不满,民怨纷纷。”谢安歌担忧地道,“何况又有有心人在旁虎视眈眈,推波助澜,只怕大变就在不久的将来。” “韩太师竟不管?”钟湘不由奇道,“他不是准备把孙女嫁给皇上么?就任由皇上如此贪花好色?” 皇帝怠政,他能掌握权柄,可皇帝好色,对他可没什么好处啊,好歹也该劝几句。 谢安歌冷笑道:“韩太师如今已经进了权欲之网,身在局中,哪里还看得透!对他来说,大权在握就足够了。只要他孙女能占着皇后的位分,皇上好色,又有什么,何况现在韩小姐还没入宫呢。” 皇帝大婚,一系列仪式下来,再快,也要将近一年呢。 “说起来,韩太师早些年也是忠良,如今怎么就变了呢。”钟湘摇头感叹。 “他独掌大权,无人约束已经太久了!被权势所迷,也不足为奇。”谢安歌道出其中根由。 “这么说来,汝阳公主和吴王是在……”钟湘没有把话说完,“那顾家想必也参与其中了?” 谢安歌叹了口气道:“他家就算没参与其中,也难脱干系,也算顾家小子有心了,没有把咱们家扯进去。” 钟湘这次明白亲事为何不再提起:“那我们家阿凝……” “且再看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谢安歌也矛盾得很。 固有的忠君思想叫他对谋朝篡位的事很反感,可新帝荒唐,权臣秉政,也叫他难以接受。 谢兰馨虽看出父母有烦恼,但却没能盘问出来,也只好自家担心一下,况且,她一向是个心宽的,想着只要自己平日里努力照顾好他们的饮食,料理好家事,也算是分忧了。 这日里,谢府接到宫里来的帖子,却是如今已晋为太妃的钟文柔请谢兰馨入宫赏菊。 谢兰馨便有些疑惑。如今节令刚入秋,不是菊花开得正艳的时候,怎么就办起赏菊宴来。且帖子上也只请了她,反没请娘。 来送帖子的宫女看出她的疑惑,便解释说:“我们娘娘最近身子不大好,心中也有些郁郁,之前请了钟三太太进宫说话,三太太又一味只是为娘娘伤心,反叫娘娘忧思更深,想着闺中与姐妹们相处甚乐,所以就找个名目请姐妹们进宫相陪着一道说说话。” “这么说,五表姐也要进宫么?”谢兰馨倒理解了。 “是,谢小姐可与钟五小姐约好了一道进宫。” 钟湘对此倒是没多想,便为谢兰馨准备起了进宫的事宜。 往年年节并生辰的时候,钟文柔也都有请家人入宫相见,钟湘也常在受邀之列,也偶尔带上谢兰馨,因此谢兰馨倒也不是第一次入宫了。 只是这次是两个小姑娘一道去,没有长辈陪同,钟文采又还不如谢兰馨稳重,钟湘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叮咛了再叮咛,叫谢兰馨进宫后要言行谨慎,处处小心,时时在意。 谢兰馨一一都应了。 第121节 到了那一日,谢兰馨便和钟文采会到一处,坐了宁国府的马车一道入宫。 钟文采对进宫这事倒还有些儿兴奋,觉得是难得长见识增面子的事儿,见谢兰馨反应平平还有些奇怪:“你瞧着倒不太乐意呢。” “能见娘娘,自然是件喜事,我又怎么会不乐意。”谢兰馨忙道,“只是宫中规矩多,我有些害怕罢了,万一言行不谨,给娘娘惹麻烦可多不好。” 这已经在进宫路上了,谢兰馨哪敢乱说话。 钟文采被她这么一说,也收敛了:“也是,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担心起来。” 于是,等到了宫里头,两人都规规矩矩地,不敢轻易多行一步,多说一句,多看一眼。 等见到钟文柔,两人都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臣女见过太妃娘娘。” 钟文柔忙叫起:“都是自家姐妹,快不必多礼了。”又招手叫她们到身边来坐,见她们一副拘束地模样,等宫人上了茶水点心,便叫她们都退下了,只留了个闺中时就在身边,跟着她进宫的丫鬟银屏在旁伺候。 “如今这里也没外人,两位妹妹就不必拘礼了,我们自自在在地说些体己话。”钟文柔亲热地道。说着便先拉了文采问她家里近况。 钟文采见问,便忙起身回禀:“回太妃娘娘……” “刚说了不要拘礼,你又犯了,”钟文柔笑嗔了一句,“还是像闺中时那般,叫我一声二姐就好了。”说着又看向谢兰馨,亲近地道:“阿凝也是,叫我一声表姐就是了,太妃什么的,生生就把人叫老了。” 钟文采和谢兰馨两人便忙都应了。 在钟文柔的亲切柔和下,钟文采渐渐就放开了,慢慢地就恢复了本性,问一答三,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只她多少还记得,眼前这位是冯氏的女儿,是宫里的太妃娘娘,便只说些能说的。 钟文柔一直含笑听着,又不冷落谢兰馨,时不时地把她也带入话题。 当然,谢兰馨就说话就小心多了,也尽量少开口。 这位二表姐还是那么温柔又处处周到细心体贴,仿佛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谢兰馨却不知怎的,觉得对她亲近不起来了。 谢兰馨悄悄地打量了几眼钟文柔,见已是太妃的她,衣着装饰都很素淡,脸上略有些病容,有一种娇弱的美感,惹人心生怜惜,与当年容光耀人、端庄明媚的美全然不同。 说笑了一阵,又留她们用了午膳,撤了席面,钟文柔就露出倦态来,抱歉地看着两人道:“本想和两位妹妹多说说话的,可是我这身子骨,实在不争气……” 钟文采便忙自责地道:“是我的不是,缠着二姐说个不住,倒叫二姐累着了。” 谢兰馨也站起来道:“二表姐还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我们也打扰二姐这么久,也该告辞了。” “哪里就这么急了,时候还早呢。我素来寂寞,难得你们来,你们就多担待,多陪陪我。再说,说了请你们进宫赏菊,怎好菊没赏就叫你们回去。” 钟文柔说着,就叫银屏带她们出去,“我就不与你们客气了,先去歇一会儿,你们随银屏去花园里逛逛吧,也是进宫一回。若你们倦了,也告诉银屏一声,叫她带你们去歇息。待会儿我们再一处说说话,” 钟文采便忙应了:“二姐自去休息,有银屏姐姐招呼我们就足够了。” 谢兰馨就算再想马上出宫去,现在也只好应了下来。 银屏便引着她们往御花园走,一路又说了许多钟文柔的苦处,感慨道:“我们娘娘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郁郁不乐,后来又失去了腹中的龙子,就越发伤心难过。今日有两位小姐相伴,难得开怀,若有什么不周到处,两位小姐也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要记恨娘娘。” 钟文采听了,颇为同情,便道:“银屏姐姐言重了,二姐姐的难处我们都知道的。” 谢兰馨也附和了一声,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银屏先引着她们去看了早开的菊花,都是匠人精心培育的名种,自然值得一看,两人都赞了几句,银屏便指了其中最好的两盆,说是太妃预备下赏给她们的。 钟文采和谢兰馨都忙谢了。 赏完菊花,谢兰馨便说要回钟文柔的宫里去,钟文采却有些依依不舍,想多逛逛御花园。 银屏便有些为难地看向谢兰馨:“不如奴婢引五小姐逛御花园,另寻个人送谢小姐回娘娘宫里?” “阿凝不如也陪我去逛御花园呗?”钟文采央求道。 谢兰馨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仅自己不想去,也不希望钟文采去,可当着银屏的面又没法和钟文采分说,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两个人在一处更妥当些,便应了。 银屏本都叫了人来了的,见此,便又叫那小太监走了,只笑道:“这倒免了那小太监跑一趟了,谢小姐真能体谅人。” 谢兰馨听出她是说自己省事,便只淡淡一笑道:“有劳银屏姐姐了。” 自己省事,不就是说钟文采多事么。 这话谢兰馨可不爱听。虽然她也有埋怨钟文采的意思,但这不代表银屏一个丫鬟也可以抱怨。 银屏依旧含笑:“五小姐和谢小姐随奴婢来吧。”说着在前头引路,并点说着各处的景致。 没听出什么问题来的钟文采便高高兴兴地拉了谢兰馨紧随其后,欣赏御花园的风光。 ☆、第一百九十五章 年少的皇帝 钟文采兴致勃勃地跟在银屏后面左张右顾,跟银屏问这问那,又拉着谢兰馨评论一二。 银屏是个惯会做人的,热情回应,无有不应答的。 这两人说得那么热络,倒是显得谢兰馨在一边的回应显得淡淡的了。 逛了一会儿后,钟文采感觉到谢兰馨始终提不起劲儿,又也走得有几分累了,逛御花园的兴致便也淡了下来,就开口道:“咱们也逛了好一会儿了,二姐只怕也要醒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谢兰馨自然没有异议:“好呀,我也正有此意呢!” 银屏抿了抿嘴,笑着道:“娘娘只怕未必就醒了,两位姑娘难得来宫里,多逛一会儿也无妨的。” 钟文采却已经兴尽,还是道:“不必了,也逛得够尽兴的了,银屏姐姐还是领我们回二姐宫里吧。二姐没醒,我们就先坐一会儿,喝喝茶,吃点点心。” 谢兰馨也道:“如果娘娘已经醒了,倒叫娘娘等我们,那多不好。” “既如此,那奴婢就带两位姑娘回去,娘娘处还望两位姑娘替奴婢多多美言,莫说奴婢怠慢才是。”银屏礼数十分周全。 钟谢二人忙都道:“今日有劳姐姐了,那能说什么怠慢。” 客气了几句,三人这才往回走,只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咦,银屏,你带着谁逛御花园呢?” 旁边突然传来一把清亮悦耳的男声。 谢兰馨和钟文采下意识地便循声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明黄服色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银屏已经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兰馨两人也忙跪下:“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少的皇帝脸上带笑,笑声爽朗,很有些阳光少年的味道:“快快免礼平身!” 三人依言起身,却都垂头肃立。 谢兰馨便听皇帝好奇地问银屏:“听说今日钟太妃召了娘家的姐妹进宫赏花,可就是这两位姑娘?” 皇帝虽问银屏,目光却没有从谢兰馨和钟文采的身上移开。 银屏低头回禀:“回皇上,这二位正是钟太妃的娘家姐妹,奴婢身边的这位是太妃的堂妹,宁国公的嫡出幼女,在家中排行第五;另一位是太妃的姑表妹,翰林谢家的小姐。” 听银屏这般介绍,谢兰馨觉得有些别扭,只不便说什么,一味只是低头装鹌鹑,而钟文采却对这年轻的新帝有几分好奇,虽也低着头,却忍不住偷偷地看了几眼。 “哦?快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你们这两位妹妹和钟太妃长得像不像。”皇帝笑看着她们道。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皇帝了,钟文采很高兴地抬起头来。 谢兰馨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是将头抬了起来。 皇帝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们一眼,笑得爽朗,道:“原来不止钟太妃自己是个大美人,她的妹妹们也是标致的小美人。”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而且皇帝的眼神也有些不对,谢兰馨只觉得不舒服极了。 钟文采倒是丝毫未觉,反倒被夸得喜滋滋的,一向明艳得脸色更添了几许光彩,惹得皇帝对她多注目了几分。 谢兰馨自是注意到了这点,只暗暗着急,却没什么办法。 就听皇帝又问:“两位妹妹可许了人家没有?” 竟就叫上了“妹妹”,这……这不是轻浮浪子的行径吗? 谢兰馨哪肯答话,便是钟文采,也觉得这么问,怪羞人的,也没有回答。 银屏替她们回了:“回皇上,两位小姐都未曾许人。” “是吗?那也不必心急,良缘在后头呢。”皇帝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只是这话说得倒像是三姑六婆。 谢兰馨低着头,抿了抿唇,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这时,皇帝身后的小太监提醒般地叫了声“皇上”,皇帝才一脸遗憾地道:“朕还有事,不能与两位妹妹多谈了。两位妹妹要是有闲的话,以后可以多来宫里玩,陪陪钟太妃。朕先走啦。”说话间倒像还有几分不舍。 谢兰馨她们已经赶忙跪下:“恭送皇上。” 眼见皇帝走远,谢兰馨心底松了口气,见钟文采脸上倒有几分兴奋之色,眼下却也没法说什么,只请银屏引路回钟文柔宫中,且喜钟文采也没迫不及待说些什么。 银屏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依旧言笑自如,带着她们回去。 回到钟文柔宫中,银屏便请她们在偏室稍坐,喝茶吃点心,自己则去看太妃醒了不曾。 钟文采见没了旁人,便想和谢兰馨说些什么,谢兰馨便示意她出宫再说,一时两人便只能坐着纯喝茶吃点心了。 而谢兰馨看着那些精致的茶点,却丝毫没胃口,心里只默默揣测,银屏见了钟太妃会说些什么,而太妃又会有什么反应。 谢兰馨觉得,在钟文柔见她们之前,银屏肯定会先回禀方才的事。 的确,叫谢兰馨料准了,此时的钟文柔的确已经醒了,正听着银屏细细地说方才的种种,特别是谢兰馨和钟文采两人不同的表现,脸上神情莫测。 银屏禀报完,便侍立一边,等待钟文柔示下。 钟文柔半天才幽幽叹了口气:“皇上倒是不挑嘴,哪个他都看得上。只是我却不能把她们两个都弄进宫来。” 银屏便问:“那娘娘的意思是?” “待会儿你把五小姐支开,单叫了表小姐过来。”钟文柔轻轻地道。 银屏忙应了声“是”,自去安排。 在等待的过程中,钟文柔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自己的安排。 她叫了钟文采和谢兰馨进宫,当然不会就陪自己说说话这么单纯。 她是在相看,这两人中哪个更适宜进宫做自己的臂膀。 进宫以后,她也不是没见过谢兰馨和钟文采,只是毕竟见面的次数不多,时间也短,而且那时也不留心,对她们的性情却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今日方细细地观察了一番。 想着那两位亭亭玉立如枝头含苞初绽的花蕾一样的妹妹,钟文柔心中充满了羡慕,她们年华正好,未来也是无限美好,而自己却年纪轻轻却失去了夫君孩儿,如今又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现在她虽名为太妃,听着尊贵,却前途暗淡无光,不知何时就没了下场,总要与自己找一条后路为好。 若有一个姐妹进来,一来自己也有伴,更重要的是一旦得宠,便能与自己互相扶持,这宫中的日子才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安享荣华富贵。 今日这番观察下来,这两个妹子,文采长得明艳夺目,身份也更尊贵,但是她性格外放,没有心机,容易被人当了枪使。若进了宫,只怕还会拖自己的后腿。 反观谢兰馨却不一样,看着娇憨,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长得也娇美,若再长几年,细细装扮起来,只怕容色远胜文采,实在是个好人选。 第122节 这般想着,银屏已经把谢兰馨叫了来了,不等谢兰馨行礼,钟文柔便忙起身拉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好妹妹,快别多礼了,我们一块儿说说话。说起来,自我进了宫,与表妹一向少见,印象里,表妹还是个小女孩儿呢,如今一见,才恍然发现表妹都已经长这般大了,都到了可以许婚的年纪了。” 谢兰馨看银屏把钟文采支走,单把她引到钟文柔这儿来,心中便百转千回地猜测根由,只是一时也不敢往深里想,此时见钟文柔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反而心中越发不安,面上却只含羞道:“表姐莫取笑我了。” “我哪里舍得取笑你呢。”钟文柔含笑道,“阿凝,这么多姐妹之间,我还就最喜欢你的性子,天真娇憨,脾气又好,我还想着你要是能在这宫里陪我住段日子就好了。” 谢兰馨震惊,面上努力压抑那不自在:“我也想多陪陪表姐的,可是我大哥二哥都成亲去任上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我怕我爹娘舍不得。不过平日要是得了空,我倒是可以来宫里陪陪表姐的。” “傻孩子,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就算姑姑姑父舍不得,你也是要嫁的。” 谢兰馨故作娇羞道:“表姐说什么呢,我爹都说了要多留我几年在家里的,不会让我早早嫁人的。” “只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姑姑姑父也不会舍不得了。”钟文柔意味深长地道。 谢兰馨心下惶恐,面上却依然做出听不懂的样子,只做害羞状。 钟文柔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眼见时候也不早了,便又把钟文采也叫来,略说了几句闲话,便叫人搬了赏她们的菊花,又另赐了几样首饰,便让人送了她们出宫。 等她们一走,钟文柔便有些忧虑地和银屏说:“我瞧着阿凝应是听懂了我的意思,不过像是不大愿意呢,这却有些难办啊。” 银屏便劝道:“娘娘也不必担心,既然皇上已经看上了,表小姐自然就能进得了宫。只要入了宫,天长日久的,皇上又年少英俊,表小姐便是一时不情愿,迟早也会喜欢上皇上的,那时候便也不枉了娘娘的一片苦心。” “只盼她能体谅我的不易,日后能襄助我一把。”钟文柔轻叹了一声。 ☆、第一百九十六章 顾谨赶来 谢兰馨满腹心思地出了宫,只盼着车马快快到家,好和家人倾吐。 钟文采一向是个心宽的,对谢兰馨的不安根本毫无所觉。 等马车一远离了宫门,身周围着的都是自家下人、不必担心话被外人听了去了,钟文采便迫不及待又兴奋地和谢兰馨说起今日进宫值得她回味的事,还一脸少女情怀地捧着脸说:“我还以为皇帝会很可怕呢,没想到他对我们那么亲切,还让我们去宫里玩。”说着还凑近谢兰馨道,“我觉得皇帝长得还挺好看的,而且又年少。” 她前面叽里咕噜说半天,谢兰馨不过随口敷衍,全没往心里去,但一提到皇帝,便不由脸色大变,连声音都有些抖了:“难道你看上皇上,想进宫不成?” 钟文采摆着手,又摇头说:“阿凝你可别胡说,我才不想呢,偶尔进宫玩一下还可以,真要在宫里长久的呆着,闷也闷死了。何况皇上不是已经有皇后人选了,我若进宫,虽然能封个什么妃的,但还不就是妾么,我才不干呢。” 有文柔的前车之鉴在那,钟文采也并不觉得宫里有多好。 谢兰馨还以为钟文采看上那个皇帝了呢,现在见她想的那么明白,顿时松了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我不过夸皇上一句罢了,你担心什么啊,还真怕我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一时急昏了头啊。”钟文采见她那紧张的样子,还开了下玩笑,又问她,“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呢,一直神思恍惚的,怎么了?” 谢兰馨不想多生事端,且自己的担心全是揣测出来的,并无实据,没法说与钟文采听,何况她便是听了,也无济于事,便只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表姐虽然贵为太妃,但是看着挺可怜的,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钟文采没有多想,也便信了:“的确,二姐看着富贵,其实是挺可怜的,以后老了,身边连个儿女都没有,现在年纪轻轻又守寡,长得再漂亮都没有人看了。都怨三婶当初硬要送了她入宫。” 谢兰馨心道,其实也是钟文柔她自己心不坚定,不然那时宁国府除了三舅母外,从外祖母算起,可都不想送她入宫的,便是三舅舅,也是在两可。 如今她这般境遇,实怪不得别人。现在却又打了别样的主意,叫谢兰馨对她的几分同情之心,也消失殆尽了。 这时,马车突地停了下来,谢兰馨不由一惊,钟文采已经掀帘子喝问:“怎么回事?” 和钟文采的声音一道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少年的嗓音:“阿凝可在车上?” 谢兰馨一喜,探出头去,便见顾谨骑着马拦在马车前,便忙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看到顾瑾出现在眼前,有些惊魂未定的谢兰馨有一种见到亲人一样的喜悦,恨不得好好哭一场,只是因为钟文采在旁边,强压了下去,却也不如往日那般平静。 顾谨上前来,脸上还有些焦急之色,透过车窗,把谢兰馨上下好一番打量,方往旁边让了让,却道:“我送你们回府。” 钟文采看着他们两个,已经没了往日地别扭,只是笑,朝着谢兰馨挤眉弄眼的。 等马车再一次启动,钟文采便轻声调侃:“顾世子好生殷勤啊,我说你们两个,也太肉麻了点吧?这模样,好像失而复得一般。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久别重逢’,但也不要在我这失意人面前表现得这么夸张啊。” 谢兰馨却全无心情应对她,钟文采还当她是害羞了,逗乐几句没得到回应,便也罢了。 一时先送了钟文采回府,钟文采便很识趣地把自家的下人都带走,只留了马车与谢兰馨,还悄声对谢兰馨道:“放心,我会叮嘱他们别乱说话的,不过阿凝啊,你们的亲事也可以早点订了啊,你早点嫁过去,顾世子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罢,怕谢兰馨反击,便忙忙地谢过顾谨相送,在仆婢簇拥下进府去了。 谢兰馨今日进宫,因是宁国府派人来接,且宫中不能带侍女进去,所有随从都需在宫门外等候,便谁也没带,此时钟文采把人都带走了,只留了个赶车的车夫,倒真给了顾谨便利。 一离了钟府门前,顾谨便顾不得不合礼数,就让车夫停车,上了谢兰馨的马车,至于他骑的马,却是颇通灵性,慢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头。 谢兰馨此时也根本没想到合不合适、会不会被人看见了说道的问题,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方才钟文采在的时候她一直崩着不敢表现出来,这会儿放松下来,才变了脸色,整个人浑身发抖:没想到文柔表姐竟存了那样的心思。 听到钟文采最后与自己说的话,谢兰馨哪里还能不明白她这次宣召自己和钟文采进宫的用意,这是想拿自己和文采讨好新帝呢。 怪不得银屏有意无意拖延在外头的时间,怪不得她们会在御花园见到皇帝,怪不得银屏介绍自己和钟文采介绍得那么详细! 而很显然,钟文柔在衡量之后,最终选定了自己,所以才会那么暗示。 想来自己那时就算没跟着去花园,也免不了见到皇帝的,甚至说不定情况还更糟糕。 听钟文柔话里倒像是自己进宫是定了似的,谢兰馨不免十分担忧。 顾瑾上下打量谢兰馨,见她脸色白得跟鬼一样,顿时心疼坏了,恨不能将人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他也是这么做的。 这一次,谢兰馨根本没想到推开他,她因为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顾瑾自是拍着她的背,好好安慰了一番:“好了好了,阿凝,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谢兰馨在顾瑾的安慰中,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的不安这才有了着落似得,平定下来。 “你怎么……”平静了些后,谢兰馨不免顾谨的到来感到奇怪:他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顾谨看出她的疑惑,便道:“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担心你被扣在宫里,这才急急赶来,连人都忘了带了。”说着,顾谨也不免为自己的惊慌失措自嘲一笑。 如今宫中无人主持,只维持着面上不乱,内里早成乱麻,也不知道被安插了各方多少眼线。自然,吴王是没少做安排的。 因此,谢兰馨一进宫,吴王这边就有人知道了。 因着顾谨的缘故,吴王也有叫人留心谢兰馨,于是之后谢兰馨在宫中的种种情况也被眼线事无巨细地传给了吴王,又传到了顾谨这儿。 顾谨知道谢兰馨被钟文柔叫进宫后,又偶遇皇帝的事,哪里还不明白钟文柔的把戏,就顾不得别的赶了过来,见到谢兰馨好好地出宫了,才放了心。 谢兰馨听了顾谨的解释,一时也没把吴王安插眼线的事放心上,只是感慨:“文柔表姐以前待我很好,没想到现在……” 谢兰馨不明白为什么文柔想要她入宫。她现在是太妃,只要不牵扯进什么事里,皇帝总不至于不给她养老,至于旁的什么,就算自己入宫得宠,又对她有什么帮助呢? “人总是会变的,一旦进了宫,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你以为如今的钟太妃还是你当年那位温柔可人的表姐啊。” 顾谨因着此前钟文柔弃安郡王而选择入宫就对她没了好印象,此番又把打主意到谢兰馨身上,更恨上了她,又想起了之前从吴王处听来的消息,低声告诉谢兰馨,“你难道没看出来?新帝和太妃走得很近。” “表姐是在讨好新帝啊。”谢兰馨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觉得顾谨说了废话。 顾谨便不得不说得更明白些:“我是说,他们两个的关系,有点那个……不清白。” 让他在谢兰馨面前说这些龌龊的事情,他实在没办法开口,可现在不说又不行。 “啊?” 谢兰馨一愣,等反应过来顾谨说的话,脸色便带着几分怪异,“不会吧,文柔表姐那么自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让人诟病的事情来?” 怪不得总觉得皇帝提起太妃的口气不对,也怪不得皇帝一眼就叫出银屏的名字。 “不然她一个年轻的太妃,管年轻的皇帝后宫的事做什么。”顾谨眉眼冷峻,冷嘲道。 谢兰馨越发心寒不已,原来是想自己进宫为他们做遮掩么? 也不知道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温柔大方又心地善良才气满满的表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难道一进宫,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吗? 顾瑾忙安慰她:“别怕,别怕,他们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这什么意思?”谢兰馨心里一惊,什么叫“得意不了多久”? 她突然想到吴王安插眼线的事来。 难道说,顾谨他们打算…… 谋反?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顾瑾却没解释下去,只拍着她的背,语气柔和地安抚道:“这些事你别管,我送你回家,你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压压惊。” 谢兰馨当即便应了,心里却乱糟糟的,想着回家恐怕自己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等顾瑾将谢兰馨送到家时,谢兰馨才发现自己从顾瑾上马车时,就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一直抓到了现在,也没放开,手心都有些汗湿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想把手收回。 顾瑾却不肯就这么放手,反倒一个巧劲,将人带进怀里,软语温香在怀,总归是要占些便宜的,谢兰馨一开始只以为他要抱一抱,也就没阻止,谁知他的手却不客气地顺着衣服下摆摸了进来。 这下可惹得谢兰馨羞恼了,脸也跟着红到脸脖子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宫里发生了什么令她头疼的事。 “哎呀,你放手啦,这成什么样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谢兰馨怨道,只是嗓音娇软,让顾谨更不愿放手了,可是不想放也要放了,谁让谢府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马车停在这儿一会儿可以,时间久了谢府的人肯定会出来查看的。况且,刚才顾谨敢这样的一层缘故,也是为了转移谢兰馨的注意力。 顾谨不甘愿地放了手,感受着刚才手心下温软地触感,更坚定了早点把人娶回家地信念。 谢兰馨红着脸在顾谨地搀扶下,下了马车。 之后,顾谨才避到一边,目送着谢兰馨进了谢府。 直到看不见谢兰馨的身影,顾谨才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夕阳下一人一马,峻挺非凡,背光处,顾谨深邃的眸子中的温柔已不复见,唇边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来,真是打量他家阿凝好欺负,居然敢把这种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他定是不会轻饶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下聘 不管怎么说,被顾谨最后那一番无礼的举动一打岔,谢兰馨的心情没那么沉重了。 等见到钟湘时,已经能心绪平静地和她诉说进宫后的种种遭遇了,末了,犹豫了一下,又把顾谨告诉她的隐秘也说了。 钟湘听了,也是神色大变,十分恼怒,没想到钟文柔不仅和皇帝有染,还竟想拿谢兰馨固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以前还觉得钟文柔是个好的,自己还曾可怜她的境遇,却没想到如今做了太妃,居然会对自己女儿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冯氏是一个这样逢高踩低的性子,这女儿更是青出于蓝。 当下却只温言安慰谢兰馨:“这事娘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娘会和你爹商量着处理的。你放心,无论如何,娘都不会让人把你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因担心谢兰馨被吓到,便一直陪着她吃过晚饭,看她睡下了,叮嘱月白好生看顾,才回到自己房中。 这日偏谢安歌有事,很晚才回来,倒叫钟湘一腔怒火无处倾吐,谢安歌回来时,脸色怒气也未消,口气也显得有些冲:“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安歌见她神色不同往日,便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可出了什么事了?” “可不是出事了,有人要拿你女儿做人情讨好新帝呢!” 钟湘将谢兰馨所说的都一一告知了谢安歌,谢安歌也是恼怒极了,他一直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居然被人当作礼物一般拿去讨好皇帝,好一个钟太妃!果然进了宫,就没什么亲戚情分可言了。 谢安歌对钟文柔也是恨得不行,可是对方是太妃,他暂时也不能拿她如何,更不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只要有一点风声传出,自家女儿这一辈子可就完了,谁敢和皇帝争呢?可不就只有把女儿送进宫一途了。 第123节 谢安歌恼恨不已,这事还得尽快解决才是。想来想去,为今之计,要么女儿称病远远送走,要么就赶紧把女儿嫁出去。 谢家夫妻商量了半宿,还没能做出决定,一整晚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谢安歌夫妇刚起身,门上便通报说靖平王携世子来访,还带了厚礼。 谢安歌马上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顿时放下脸来:“这是来趁火打劫来了!” 钟湘明白他的心情,忙劝他:“他们此时能上门来提亲,可见心诚,再说,你心中不是也早默许了这么亲事吗?” 谢安歌当然知道顾家此时肯上门来提亲,算是解决了谢兰馨的难题,但想到要就此把女儿许出去,事到临头,还是十分不乐。 钟湘又劝了几句,等两人出来见靖平王和顾谨时,脸上的神色已经自如了。 顾家当然是来提亲的。 却是顾谨昨儿回去就和家里人商量,谢兰馨这事该怎么解决,靖平王当即就道:“如今最快也最容易地解决之道,就是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皇帝总不好和你来抢亲。” “可是咱们家……”顾谨却还担心自家的事将来有个万一,牵连谢家。 靖平王便道:“只要谢家不愿把闺女送进宫,就算是得罪皇帝了,和咱们家的亲事也不算什么大碍。再说,也可以就先把你们亲事定下来,暂不成亲,将来真到了那个地步,由着他们家退亲好了。”说着又摇头道:“你倒是一心为他们家考虑,怎么就不往好里想,盼着你舅舅他们事成呢。” 顾谨便道:“我不过未雨绸缪罢了,怎么会不盼着舅舅他们好,何况如今这情势,也只有舅舅他们成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就算此前有些不情愿,如今顾谨也一心想着要襄助吴王他们把新帝扳倒了。 顾谨和靖平王商量好后,又和吴王他们通了气,未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便道择日不如撞日,第二天大清早地就登了谢家的门。 两家人见面,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套话,便坐下来开始商讨婚事。大家都是聪明人,许多事不必宣之于口。既有了默契,提亲自然十分顺利,当日就换了庚帖,并约定就在本月最近的吉日下聘。 虽然这亲事定得很赶,但顾家还是把一应礼数都做得十分到位,下聘当日,更是兴师动众,聘礼丰厚不说,请来的媒人和全福人也都个个身份尊贵,这过大礼过得十分隆重。 当日,谢家便摆了几桌酒来款待这些贵客,谢安歌夫妇、谢家兄弟并宁国府世子夫妇作陪。 宁国世子夫妇也已经从谢家这里得知了钟文柔的打算。虽尚不知钟文柔与皇帝之间的事,只凭这一桩,也足以叫宁国世子钟子梁对她的兄妹之情消了大半。 钟子梁秉承父亲的处事,也是不肯送妹妹入宫的,特别是钟文采又是那样容易惹祸的性子。虽然眼下钟文柔选择的是谢兰馨,可一旦谢兰馨不能入宫,钟文采便逃不了了。谢兰馨能定亲来解决,可钟文采仓促间却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且自己做兄长的,也没法不经过父母同意就把妹妹给这么许出去。 当下便和姑父谢安歌商议了后,拿着宁国公一封普通的家书,说是宁国公在家给钟文采相中了一门亲事,便派人护送着钟文采回老家去了。当然,同时也是借派去的妥当人之口,把京中的事告诉宁国公知道。却是不敢传书信,怕万一丢失了惹祸。 冯氏听说了还和钟三舅取笑道:“也不知你大哥给他闺女在那乡下地方择了什么好亲,这么巴巴地就要把人接走!” 话传到世子夫妇耳里,便又对三房恼上七分。 此番谢兰馨定亲,世子夫妇自然前来帮衬,钟三舅夫妇却还在孝期不能来。冯氏知道谢兰馨和顾谨定亲,不免还要说几句酸话,心下卯足了劲,只等自家孝满,便去满京城地给儿子择一门好亲。 而谢云轩和谢兰轩兄弟本不知道妹妹定亲的事,他们回来却是为着谢安歌四十岁的生日,虽不是大寿,却是整岁,且日子离中秋也近,便都请了假回来,准备为父亲过完生辰,并过了中秋回去。特别是谢云轩,外任三年,儿子生了也还没带回来给家里人看过呢。 等到了家才知道妹妹的事,不免有些突然。两兄弟一来恨皇帝和钟文柔搅局,二来也不情愿妹妹就这么被许出去,不免都看着顾谨十分不顺眼,借着宴请,不免就要多灌顾谨几杯酒,想把顾瑾给灌醉了,也让他吃点苦头。 而顾谨今日却十分高兴,不管因着什么缘故,至少自己和谢兰馨的亲事算是定了,心愿了了一半,只等着将来正式迎娶,才算真正得偿所愿。眼下这般,也足以让他开怀畅饮,对谢家兄弟并旁的一些人的起哄劝酒,来者不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下去。 顾瑾的酒量很不错,却是在边疆的时候和将士练出来了,谢家兄弟想灌醉他哪里那么容易。不过顾谨一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二来也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待大家都有了五六分醉意,便也把自己的三分醉意装作了十分。 眼见顾谨“醉得不省人事”,谢云轩兄弟无奈,便只好叫人把他扶到客房去休息,等一会儿他酒醒了再送他回府。 可是,一直等到客人都散了,顾谨却还没有“醒”,靖平王走时倒还当着谢安歌夫妇的面,埋怨了顾谨几句不懂事,提出要把顾谨带回去。但做丈母娘的钟湘,那能就这么把个被灌醉的准女婿当风推出门去呢,便在谢家三个男儿都不情愿的目光下,硬是说了留人的话。 于是,就在下聘的当晚,顾谨就歇在了谢家。 这当然是不合礼数的,但除了谢家父子,却无人讲究这个。 顾谨本是想借此留在谢家好偷摸去寻谢兰馨的,可钟湘又怎么会不防着他,不但顾谨暂歇的屋里有人伺候着,谢兰馨的院落附近更是守得严严实实的,顾谨好不容易避开屋里人,摸到谢兰馨的院落,便发现他想爬墙也是不成的。 这未来大舅子难搞,未来丈母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顾谨无奈地歇了心思,还安慰自己,虽然今日没有和谢兰馨见面,但好歹是和谢兰馨在一所房子里。 这么近的距离,仿佛连呼吸的气息都变得有些香甜,似醇酒般醉人! 这般晕乎乎的,顾瑾安心地在谢家客房歇了一晚。 谢兰馨今日被父母兄长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一定要在屋子里呆着,千万不要出来,被顾瑾碰上了。她也乖乖听了,一来她有些害羞,二来也觉得家人说得对,来日方长,见面的机会多着呢,要矜持一些。再说也要让顾瑾知道,自己在娘家可是有很多人撑腰的,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娶到手的。 不过耳听得外头的动静,心中自然也是平静不下来的。 月白就打趣道:“小姐就不好奇前面热闹成什么样了?今日顾世子也在,也不知道被老爷和少爷们怎么折腾呢。不知道顾世子的酒量如何,不会一会儿就被他们给灌醉了吧?” 谢兰馨倒不担心顾谨喝醉:“不会的,他的酒量应该不错的,毕竟以前在边疆呆过,听说边关苦寒,他们常喝酒御寒的,喝多了,估计酒量也练出来了。” 何况喝醉了又如何?说不定还可借此在家里歇下呢。依着顾谨的性子,只怕还要故意装醉。——还别说,这真的被谢兰馨给猜着了。 月白便笑道:“小姐倒是对姑爷了解得清楚呢。” 谢兰馨便有些羞恼:“你也来取笑我!” “不敢不敢,奴婢还怕前头姑爷听说了,来给小姐主持公道呢。” “你还说!” 与月白笑闹了一场,谢兰馨却也担心,顾谨万一真喝醉了,不管不顾地翻墙进来,到时候被一干家丁给抓住的话,那出丑可大了。 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太美,都不敢往下想了,祈祷着顾瑾可千万别喝得太醉。 谢兰馨这一晚都没能睡安枕。 第二天听说顾谨“酒醒”了,好端端地出了府,才舒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结局 谢兰馨满腹心思地出了宫,只盼着车马快快到家,好和家人倾吐。 钟文采对她的不安毫无所觉,一远离了宫门,身周围着的都是自家下人、不必担心话被外人听了去了,便兴奋地和谢兰馨说起今日进宫值得她回味的事,还特别提到皇帝:“我还以为皇帝会很可怕呢,没想到他对我们那么亲切,还让我们去宫里玩。”说着还凑近谢兰馨道,“我觉得皇帝长得还挺好看的,而且又年少。” 她前面叽里咕噜说半天,谢兰馨不过随口敷衍,全没往心里去,但一提到皇帝,便不由脸色大变:“难道你看上皇上,想进宫不成?” 钟文采忙摇头,说:“我才不想呢,偶尔进宫玩一下还可以,真要在宫里长久的呆着,闷也闷死了。何况皇上不是已经有皇后人选了,我若进宫,虽然能封个什么妃的,但还不就是妾么,我才不干呢。”有文柔的前车之鉴在那,钟文采也并不觉得宫里有多好。 谢兰馨还以为钟文采看上那个皇帝了呢,现在见她想的那么明白,顿时松了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我不过夸皇上一句罢了,你担心什么啊,还真怕我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一时急昏了头啊。”钟文采见她那紧张的样子,还开了下玩笑,又问她,“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呢,一直神思恍惚的,怎么了?” 谢兰馨不想多生事端,且自己的担心全是揣测出来的,并无实据,没法说与钟文采听,何况她便是听了,也无济于事,便只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表姐虽然贵为太妃,但是看着挺可怜的,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钟文采没有多想,也便信了:“的确,二姐看着富贵,其实是挺可怜的,以后老了,身边连个儿女都没有,现在年纪轻轻又守寡,长得再漂亮都没有人看了。都怨三婶当初硬要送了她入宫。” 谢兰馨心道,其实也是文柔她自己心不坚定,不然那时宁国府除了三舅母外,从外祖母算起,可都不想送她入宫的,便是三舅舅,也是在两可。如今她这般境遇,实怪不得别人。现在却又打了别样的主意,叫谢兰馨对她的几分同情之心,也消失殆尽。 这时,马车突地停了下来,谢兰馨不由一惊,钟文采已经掀帘子喝问:“怎么回事?” 和钟文采的声音一道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少年的嗓音:“阿凝可在车上?” 谢兰馨一喜,探出头去,便见顾谨骑着马拦在马车前,便忙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看到顾瑾出现在眼前,有些惊魂未定的谢兰馨有一种见到亲人一样的喜悦,恨不得好好哭一场,只是因为钟文采在旁边,强压了下去,却也不如往日那般平静。 顾谨上前来,脸上还有些焦急之色,透过车窗,把谢兰馨上下好一番打量,方往旁边让了让,却道:“我送你们回府。” 钟文采看着他们两个,只是笑,朝着谢兰馨挤眉弄眼的。 等马车再一次启动,钟文采便轻声调侃:“顾世子好生殷勤啊,我说你们两个,也太肉麻了点吧?这模样,好像失而复得一般。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久别重逢’,但也不要在我这失意人面前表现得这么夸张啊。” 谢兰馨却全无心情应对她,钟文采还当她是害羞了,逗乐几句没得到回应,便也罢了。 一时先送了钟文采回府,钟文采便很识趣地把自家的下人都带走,只留了马车与谢兰馨,还悄声对谢兰馨道:“放心,我会叮嘱他们别乱说话的,不过阿凝啊,你们的亲事也可以早点订了啊,你早点嫁过去,顾世子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说罢,怕谢兰馨反击,便忙忙地谢过顾谨相送,在仆婢簇拥下进府去了。 谢兰馨今日进宫,因是宁国府派人来接,且宫中不能带侍女进去,所有随从都需在宫门外等候,便谁也没带,此时钟文采把人都带走了,只留了个赶车的车夫,倒真给了顾谨便利。 一离了钟府门前,顾谨便顾不得不合礼数,就让车夫停车,上了谢兰馨的马车,至于他骑的马,却是颇通灵性,慢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头。 谢兰馨此时也根本没想到合不合适、会不会被人看见了说道的问题,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方才钟文采在的时候她一直崩着不敢表现出来,这会儿放松下来,才变了脸色,整个人浑身发抖:没想到表姐竟存了那样的心思。 听到钟文采最后与自己说的话,谢兰馨哪里还能不明白她这次宣召自己和钟文采进宫的用意,这是想拿自己和文采讨好新帝呢。怪不得银屏有意无意拖延在外头的时间,怪不得她们会在御花园见到皇帝,怪不得银屏介绍自己和钟文采介绍得那么详细! 而很显然,钟文柔在衡量之后,最终选定了自己,所以才会那么暗示。想来自己那时就算没跟着去花园,也免不了见到皇帝的,甚至说不定情况还更糟糕。听钟文柔话里倒像是自己进宫是定了似的,谢兰馨不免十分担忧。 顾瑾上下打量谢兰馨,见她脸色白得跟鬼一样,顿时心疼坏了,恨不能将人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他也是这么做的。 这一次,谢兰馨根本没想到推开他,她因为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顾瑾自是拍着她的背,好好安慰了一番:“好了好了,阿凝,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谢兰馨在顾瑾的安慰中,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的不安这才有了着落似得,平定下来。 “你怎么……”平静了些后,谢兰馨不免顾谨的到来感到奇怪:他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顾谨看出她的疑惑,便道:“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担心你被扣在宫里,这才急急赶来,连人都忘了带了。”说着,顾谨也不免为自己的惊慌失措自嘲一笑。 如今宫中无人主持,只维持着面上不乱,内里早成乱麻,也不知道被安插了各方多少眼线。自然,吴王是没少做安排的。因此,谢兰馨一进宫,吴王这边就有人知道了。因着顾谨的缘故,吴王也有叫人留心谢兰馨,于是之后谢兰馨在宫中的种种情况也被眼线事无巨细地传给了吴王,又传到了顾谨这儿。 顾谨知道谢兰馨被钟文柔叫进宫后,又偶遇皇帝的事,哪里还不明白钟文柔的把戏,就顾不得别的赶了过来,见到谢兰馨好好地出宫了,才放了心。 谢兰馨听了顾谨的解释,一时也没把吴王安插眼线的事放心上,只是感慨:“文柔表姐以前待我很好,没想到现在……” 谢兰馨不明白为什么文柔想要她入宫。她现在是太妃,只要不牵扯进什么事里,皇帝总不至于不给她养老,至于旁的什么,就算自己入宫得宠,又对她有什么帮助呢? “人总是会变的,一旦进了宫,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你以为如今的钟太妃还是你当年那位温柔可人的表姐啊。”顾谨因着此前钟文柔弃安郡王而选择入宫就对她没了好印象,此番又把打主意到谢兰馨身上,更恨上了她,又想起了之前从吴王处听来的消息,低声告诉谢兰馨,“你难道没看出来?新帝和太妃走得很近。” “表姐是在讨好新帝啊。”谢兰馨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觉得顾谨说了废话。 顾谨便不得不说得更明白些:“我是说,他们两个的关系,有点那个……不清白。” “啊?”谢兰馨一愣,等反应过来顾谨说的话,脸色便带着几分怪异,“不会吧,文柔表姐那么自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让人诟病的事情来?” 怪不得总觉得皇帝提起太妃的口气不对,也怪不得皇帝一眼就叫出银屏的名字。 “不然她一个年轻的太妃,管年轻的皇帝后宫的事做什么。”顾谨冷嘲道。 谢兰馨越发心寒不已,原来是想自己进宫为他们做遮掩么? 也不知道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温柔大方又心地善良才气满满的表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难道一进宫,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吗? 顾瑾忙安慰她:“别怕,别怕,他们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这什么意思?”谢兰馨心里一惊,什么叫“得意不了多久”? 她突然想到吴王安插眼线的事来。 难道说,顾谨他们打算…… 谋反?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顾瑾却没解释,只道:“这些事你别管,我送你回家,你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