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姝》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娇姝 作者:青木源 ============= ☆、第 1 章 长安的冬风,吹得人恨不得将脖子缩进衣襟里头,再也不出来。 十月快到了,腊日就在眼前,别说那些府里的那些官吏都赶着回去全家团圆,就是田头里的那些农人也是一年到头难得的奢侈几回,自己打几条鱼或者是锥杀一头猪,全家热闹一回。 农人如此,就更别说贵人了。 昌阳长公主府上,如今正是一片繁忙,冬日里侍女们穿着厚厚的衣裳,手里捧着各类物品,急急走在廊道上。 临近十月的正旦日,也就格外的忙,尤其冬至日前那段时间,要忙着准备给主人用的冬酒,就忙的让人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脚出来。 公主家丞看着那些侍女和阉寺垂首走过,想起自己还有些许账目没有对完,又急哄哄的赶紧回屋子里将昌阳送来的简牍交给人,赶紧的到库房给查看。 家丞手下的小吏看着上峰忙的脚不沾地,不禁问道,“长主今日要入宫,恐怕这几日都要在长乐宫,君何必如此匆忙?” 平常人家里十月前后,做新妇的都是要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差池。不过公主家自然是与旁人不同。 大汉惯例,列侯尚公主。哪个侯太夫人有胆子敢让公主去侍奉的?嫌弃自己不够在天家扎眼? 那一套的规矩用不到长公主的身上来。昌阳长公主每到旦日前后就会带着孩子到长乐宫,和姊姊蔡阳长公主一起过新年。婆家的事,两位公主是从来不管的。 昌阳长公主下降的是阴平侯梁武,第一代阴平侯是开国功臣之一,为千户侯,在列侯之中也颇为显赫,传到梁武这代已经是第三代了。 就是这样,侯府上下,上到阴平侯本人下到那些族老,也没有一个敢对长公主指手划脚的,最多是太夫人对此不忿,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小子短视!”家丞是朝廷正经派来的命官,对着下面的小吏,脾气十足,“胡言乱语这是要做甚么?这些若是不对清楚,难道要送到长主面前出事了才行?” 家丞懒得和他说话,抓过一旁的简牍埋下头看了,要是这些今日里还没做完,恐怕他连腊日也别想回去过了。 侍女们有些乃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宫人,身着曲裾深衣,一头长发皆束在脑后,眉目婉约。 主室内,幔帐如同春波,幔帐不远处支着好几只博山炉,整个室内曛暖馨香。 一个华服丽人跪坐在镜台前,正在对镜梳妆,头上青丝和黑丝做成的假发绞在一处在头上盘城高髻,长长的金簪将高髻固定,金簪之旁加以玉珰。 昌阳长公主手中描眉的笔纤细小巧,她对镜描眉,笔在研黛之砚里轻轻一蘸后,在眉梢处细细描画。 “阿母!”帷帐之外传来小儿稚嫩的呼声。 昌阳长公主听到孩子的声音,奇怪的咦了一声,此刻一双细眉已经描画好,她放下手里的笔,让侍女去收拾。 转头向帷帐那里看去,看到一个梳着总角的孩子,手里抱着一个锦衣女孩,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后面跟着的是一大群的乳母侍女。 昌阳长公主对于孩子十分重视,孩子们身边的乳母都是她向长乐宫里的曹太后要来的。宫里出来的人和宫外的不一样,言行举止都有法度,瞧着那群乳母着急的样子,昌阳长公主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长子调皮捣蛋了。 “阿黯,你这又是要做甚么?”昌阳长公主瞧着长子裂开嘴,露出牙洞笑得没心没肺,连忙让后面跟着的乳母将梁黯手里的女孩抱下来。 女孩子才四五岁,人才刚刚睡醒,迷迷糊糊都都还分不清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 “长主,侯女安好。”乳母压抑住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脏,从梁黯手里将女孩抱了过来,乳母仔细查看过怀里的孩子,发现没有任何大碍,最多只是面色红了一点,那还是因为初醒的缘故。 “嗯,抱来给我。”眼下昌阳长公主都已经梳妆完毕,听乳母说女儿没事也放下心来,她伸手从乳母那里接过孩子,看了一眼女儿,发现小脸蛋红扑扑的,伸手摸了摸,有点烫,但并不是发热的那一类。 “阿萦?”昌阳长公主轻唤了一声,怀中孩童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睛。 “阿母。”声音软糯糯的,显然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昌阳长公主见着,转过头就来责怪长子,“好端端的,没事抱你女弟作甚?” 梁黯这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小玩意儿往妹妹跟前凑,听到母亲这么一句他抬头,“女弟睡的太多了!待会阿母就要进宫探望大母了,再睡就不好了。” “又不是宫宴,怕甚么?”昌阳长公主听到儿子这么说不禁一笑,“长乐宫里的是家宴,哪里需要讲究这些,就是你和阿萦在长乐宫睡着了也没甚么。” 梁黯听了母亲的话直笑,他年纪小,但是知道母亲说的这些话都不假,大母更是喜欢他们,每次进宫都能得到一大批的赏赐,金银玩物自然是不必说,连齐国临淄进贡来的各类冰纨绮绣绮丽之物几乎要将长公主府的库房都给塞满了。 “阿母?”听了一会昌阳长公主和梁黯的对话,梁萦这会完全清醒了,“我睡了多久了?”说着她就揉了揉眼睛,“快要进宫了吗?” “待会就动身。”昌阳长公主说道,“来,阿萦换身衣裳。”说着她让乳母和侍女将梁萦抱到那边的屏风后面洁面换衣。 热汤铜匜等沃盥之物早就准备好了,梁萦被抱到屏风后,原本挂起来的帷帐放下来,身上的衣裳解开,用加了兰汁的热汤擦了一遍,然后又换上另外一套簇新的衣裳。 整理完毕后,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进宫,恐怕宫门都要关起来。 要知道宫门在夜间一般不开,一旦开了就是大事。 所以她一出来,吃了点麦饼垫肚子就被抱了出去,上了昌阳长公主的车,昌阳长公主所乘坐的车是按照诸侯王的形制来的,拉车的马就有四匹,车衡上还有一只鸾雀。 长公主礼比诸侯王,昌阳长公主这么大阵仗的出门,也无人能说她。 车中无聊,昌阳长公主拿了橘子剥好了给儿女吃着玩。淮南的橘子香甜可口,梁黯吃完了自己手里的,还眼巴巴的瞧着梁萦手里的那一半。 昌阳长公主见着,不禁莞尔,拿了一搁橘子让儿子自己去剥。 车从霸城门进入东宫长乐宫,待到昌阳长公主带着儿女进了长信殿,殿内早就是一片热闹。 曹太后坐在主位上笑呵呵的,董皇后坐在曹太后身旁,轻声细语的和她说些什么。先帝的大公主,也是曹太后长女,蔡阳长公主也是盛装打扮坐在母亲的另一侧,昌阳长公主进去的时候,不知道蔡阳长公主说了甚么话,逗得皇太后笑得前俯后仰的。 “昌阳长公主到——”殿门处的小黄门十分尽职的唱名。 “呀,阿妹来了。”蔡阳长公主听到昌阳长公主来了,笑着起来就往昌阳这里走来。 “姊姊。”昌阳长公主见着这个同母的姊姊,也是满脸笑容。 “怎么现在才来,阿母等了一会了。”蔡阳长公主言语间带着些许的嗔怪。 “还不是两个孩子的事。”昌阳长公主笑道,她伸手推了推两个孩子,示意他们叫人。 梁黯和梁萦两个立刻喊,“从母。” “善。”见着这对侄子,蔡阳长公主从妹妹手里将两个孩子接过来,“从母带你们去和其他的阿兄阿妹玩。” 昌阳长公主瞧着蔡阳长公主带着儿女去和那些皇子皇女们玩耍了,她立刻就到曹太后那里。 “阿母,女儿来迟了,还望阿母恕罪。”说着,她跪在茵席上就要给曹太后行大礼。 “这是作甚!免了!”今日孙辈们济济一堂,热闹的很,曹太后年纪大了,所求的不过就是儿女孙辈能够富贵平安,让她这个老妇享受天伦之乐。 昌阳长公主依言从茵席上起来,曹太后看着幼女已经伸出了手,“来,到阿母身边来。” 董皇后起身就给昌阳长公主让出位置来,按理来说不必如此, 毕竟她是皇后,一国之母。但曹太后对儿女们是非爱护,老太后身边的位置就两个,待会蔡阳长公主过来,昌阳坐到哪里去? 昌阳长公主见状拉住董皇后,“阿嫂这是要做甚么?” “你坐那里,待会也有皇子到我那里来,一堆小儿挤着多不方便。”董皇后笑道。 昌阳长公主闻言笑了笑,“多谢阿嫂。” 董皇后笑,“微末小事,何必言谢?”说罢,她到皇太后下首位置坐下。 昌阳坐到了曹太后的身边,曹太后在三个子女中最倚重长女,但对这个幼女也颇为爱护,等到昌阳长公主坐到身边,曹太后握住昌阳长公主的手和她说起话来。 说话的时候,曹太后眼角的褶皱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正说着,那边孩子的哄闹声传来。 曹太后听着,脸上露出笑容。“女莹几个玩的真好呢。” 女莹是蔡阳长公主之女张女莹,性情有些娇蛮,昌阳长公主听母亲这么说,她就依着母亲的话说下去,“可不是,阿萦也经常和她玩,姊妹之间关系可好了。” 这会昌阳长公主口里应该和张女莹一块玩的梁萦却是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孩子闹成一片,她是看起来是个小孩儿,但是真的没办法和小孩子们玩在一块的。 这群孩子里头,除了昌阳长公主和蔡阳长公主的儿女之外,还有皇子皇女,甚至还有诸侯王主。不过这会也看不出什么身份高低差别。 “阿萦,不来?”张女莹抱着一只小犬,玩的正开心,她转头就看看见梁萦站在那里,冲她招手。 “不了。”梁萦摆了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小孩子们的玩闹相当的耗费体力,一圈跑下来基本上浑身上下都要散架。 她还不想来这么一回。 张女莹见着她不想,也不勉强她,反正自己是不少玩伴的,立刻就和另外一个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二皇子刘偃原本蹲在那里要玩小犬,结果张女莹一下子拉起小狗走了,他立刻站起来就要去追,但身上穿着的衣裳较为繁多,他一不小心踩着衣裳下摆,噗通一下就摔了个面朝地。 “哈哈哈。”旁边的小孩子见状都笑起来。 刘偃年纪也小,也不过才几岁,原本摔了就够丢人的了,结果周围一圈的人都在笑他,眼圈就红了。他扁了扁嘴就要哭。 梁萦瞧见刘偃要哭了,想起这孩子到底还是皇子,她走过去就对刘偃伸手,“起来吧,地上多凉。” 刘偃她也认得,是邓夫人的儿子,平常也见过的。 刘偃看着面前的手,过了一会他扭过头去,“才不要呢。”结果这话说出来,想起生母邓夫人说过的话,又伸出手去,“好。” 梁萦一笑,想要将他拉起来,但没想到她力气也没大到哪里去,刘偃手上使劲,她就一道扑在他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时候的新年和现在的不太一样,所以看到十月就过年别方。 大吉大利开新文,其实我也是看到好友开了,忍不住手痒而已…… ☆、第 2 章 长信殿内热热闹闹,曹太后年纪大了,最喜欢的就是儿女子孙聚在一块,听着孙辈的嬉闹声,曹太后不但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开心。 过了一会,一个高髻丽人牵着一个总角小儿前来,她生的娇媚,一双眼睛里水光粼粼,她跪在席子上拜下“妾拜见皇太后。” “是赵夫人啊,起身吧。”曹太后只是瞟了一眼那个行礼的赵夫人,然后看去看她身边的小儿了。 “臣拜见太后。”那个孩子也跟着生母一道给上座的祖母行礼。 “好了好了,”蔡阳长公主出来笑道,“来,都坐吧。” 赵夫人看了一眼曹太后,曹太后轻轻捶了长女一下,“你呀!”说罢,转过头来对赵夫人道,“去吧。” “谢太后。”赵夫人起身,拉着儿子到自己的坐席上坐下,她见着自己的坐席旁是邓夫人,顿时眼光有些微妙。 天子后宫之中不缺侯门出身的女子,邓夫人就是其中一个,她祖上也是开国功臣之一,只不过本人是个庶女,十一二岁的时候被嫡母送入宫来。到了如今膝下一子一女,还到了仅此于皇后的夫人。 赵夫人自己不是甚么贵族出身,甚至她原来也不过是天子巡游赵地时,赵王送上来的一个美人罢了,全因为她容貌出众,运气也格外好,生下来的皇子头一个就顺顺当当养到了现在,天子感她养育有功劳,便提拔她为夫人。 第2节 但就是这么一个夫人的位置,赵夫人也是熬了七八年,比起邓夫人这种,是在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赵夫人有子有宠,人又比邓夫人年轻,加上出身不显,她和邓夫人的关系也颇为微妙。 “赵夫人。”邓夫人坐在那里,见着赵夫人,脸上微微一笑。 “……”眼下在长乐宫,赵夫人不敢放肆,她面上扯出一丝笑,而后迅速的转过头去,似乎邓夫人完全不在她身边似的。 “……”邓夫人见状,半点都不恼,只是一只手抬起来,垂下的垂胡袖将脸颊遮了一半,只是露出一双弯弯的杏眼。 昌阳长公主在一旁冷眼看着,赵夫人从刚才进殿门开始就没有给皇后见礼。她去看皇后,却发现董皇后面上没有半点愠怒,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赵夫人一眼。 昌阳长公主也不知道该说董皇后心宽还是感叹一声可怜,董皇后是天子的发妻,当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被先帝定为太子妃,这么多年来和曾经恩爱过。奈何夫妻俩在子嗣上十分艰难。 董皇后生育几次,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夭折。董皇后见自己孩子没有存活,就让天子去临幸其他妾侍。怀孕的人多,可是宫里头几年皇子皇女夭折了不少。 昌阳长公主低头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若不是如此,就凭借赵夫人那么一个儿子,想要到夫人这个位置,那简直是做梦。 只因为别的宫人生的孩子差不多都夭折了,赵夫人之子和之后的皇子陆陆续续有存活的,这才引得天子注意。 昌阳长公主想了一回,算了算时间,发现天子也快来了。她和蔡阳长公主说道,“陛下也快来了,让孩子们都过来吧,要是天子来了,见着太闹了也不好。” 蔡阳长公主点点头,让宫人去把孩子都叫回来。 “阿姊,这赵夫人看着挺不客气的。”昌阳长公主看不上赵夫人的出身,笑着和姊姊耳语了一句。 的确是挺不客气的,一进来除了皇太后,眼睛里就没见着其他人,别说皇后,就连她们这两个长公主都没说一句话。 蔡阳长公主轻笑一声,“陛下喜欢罢了,由她去吧。”反正后宫内这样的女子多得是,她们在一旁就当时优伶表演,看着就好。 后面的小贵人们已经玩的快疯起来了,个个都身份尊贵,平常身边的人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闪失,更别提让他们自由自在的玩了。如今年纪相仿身份相近,在一起也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梁萦被刘偃那么一拉,人就倒在他身上。旁边的宫人望见,连忙将两人拉起来。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昌阳长公主的女儿,若是真的有甚么就不好了。 正闹哄哄的时候,蔡阳长公主派宫人来将原先还在玩闹的小孩子接回去。 梁萦从头到尾就没有钻进孩子堆里过,梁黯被突然叫回去心里很不舒服,他看了看梁萦,“阿萦怎么不一起来?”他在玩的时候,女弟可是从头到尾站在一旁看,方才还是被二皇子给拉的。 “看着阿兄们玩也很好啊。”梁萦笑道,她其实也知道小孩子互相玩闹对提高自身身体素质是十分有帮助,不过她真的和小孩子玩不太一处来。 到了殿内,梁萦眼尖的瞅见皇后所坐的席位下坐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她以前也见过几回,是赵夫人。 她转过头去,直接走到昌阳长公主的身边,“阿母。” 昌阳长公主笑着让儿女坐到自己的身边来,看着梁黯玩的满头都是汗,还给他擦拭干净。 “待会陛下就要来了,不能够失礼。”昌阳长公主轻声和儿女说道。 “唯唯。”梁黯和梁萦答应道。 二皇子刘偃见着生母邓夫人,就立刻走过去,一双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阿母!” 邓夫人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髻,她笑了笑,“刚才和女莹还有阿萦在一起没有?” 刘偃想起邓夫人的吩咐,来之前阿母可是说了好几次,见到了两个从女弟,要好好和她们相处。 刘偃想起自己把梁萦给拉趴在地的事,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邓夫人听见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她身边的阳邑公主眼巴巴的瞧着祖母那边,几个从姊都在那里。 阳邑公主年纪太小,邓夫人怕她跑着摔倒受伤,就没让她和同母兄长一块去。结果阳邑看着姑母的女儿各种眼热。 “陛下至——”殿门小黄门唱完,就跪下去。外面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进来,头戴高冠,做曲裾深衣,外罩一层薄薄的素纱襌衣。 梁萦由昌阳长公主拉着,没有行礼,那些行礼的都是宫中的夫人美人,是天子的妾妇,她是天子外甥女,不应当和这些妾妇一同见礼。 天子三十来岁,正是壮年,他走进来的时候,手边还牵着一个孩童,那孩童比她大那么一点儿,但看起来和赵夫人的大皇子差不多同岁。 梁嬴来宫中次数挺多,甚至有段时间还住在长乐宫陪伴皇太后,宫里的那些皇子公主都认得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孩子。 梁萦看向身边的昌阳长公主,昌阳长公主这会没有空闲来搭理她,基本都注意着天子和皇太后去了。 “妾拜见陛下。”天子一进来,诸位嫔妃纷纷拜倒。 “起来吧。”天子进来看着跪了一地的美妾笑道。他松开手,那个男孩也对皇后一拜。 董皇后面上笑意盈盈,她是不用和那些女子一样也要行跪拜大礼的,她双手扶在腹前就要屈膝,天子几步上来就扶住她,“都是一家人,腊日里一家团聚,这些虚礼就不用了。” “嗯。”董皇后闻言面上笑意越发浓厚。她起来后,见到那个对她行礼的总角小儿,言语越发温和,“到你姑母那里去吧。” “唯唯。”男孩应下,向邓夫人那边走去。 邓夫人看到男孩过来,眼眼底多了一份笑意。赵夫人望见,鼻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另外一位韩夫人抬头看见,笑容里便多了一丝玩味。 韩公主方才和母亲一同和生母韩美人行礼,起来之后,觉得有些腹饿。她偷偷拉了啦韩美人的袖子,低低的唤,“阿母……” 韩美人伸出手指轻轻抵在唇上示意女儿噤声。 韩公主原本还打算撒娇的,但看到生母这样示意,她也只能皱着一张小脸消停下来。那边邓夫人对那个男孩嘘寒问暖,连自己亲身的一对儿女都放在一旁了。 韩美人瞧着,抬手宽大袖子遮去了她唇边的笑容。 扶起皇后,天子双手拢在袖中就对上首的太后拜下,“太后安康。” 大汉以孝治国,天子自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子。 “起来吧,都起来吧。”曹太后笑道。待到皇帝入座,殿中各人也都回到自己的坐席。 这次只是家宴,宫中的腊日要说热闹也热闹,“人都来齐了,陛下,大傩也该开始了。”曹太后环视了一下,对天子说道。 除了两位和天子一母同胞的长公主之外,其他的宫中品级够了有所出的都已经来了。 “嗯,”天子点了点头,“全听阿母的意思。” 宫中的驱傩,是从中黄门中挑选十岁到十二岁的少年出来充当侲子驱除疫鬼,皇太后一声令下,果然十几个少年从门外冲进来,在领头的方相氏的带领下,敲鼓驱疫疠之鬼。 梁萦抓住昌阳长公主的手,看着那些半大的少年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和个野人似的在殿内到处蹦来跳去。 梁黯看得十分兴起,甚至他还想溜过去到邓夫人那边的刘偃那里——两人是从兄弟,年岁相近,自然是更玩的来,更何况眼下还来了个新人,怎么看都是那边更有吸引力。谁知道他一动,昌阳长公主就握紧了他的手,梁黯一抬头就见着母亲似笑非笑的神情,梁黯喉咙里咕噜一下,顿时低下头老实了。 梁萦倒是对那个新来的孩子比较有兴趣,既然之前在宫廷里没有见过,那就不是宫里头的人,皇帝到如今存活下来三个皇子,个个都见过,而且人都这么大了,不可能是什么养在外头的如今带回来吧? 梁嬴看了一会那些蹦来跳去的侲子,那些侲子都是些十岁到十二岁的少年,方相氏在前一手持矛一手持描绘有羽人的漆盾。 方相氏蹦跳,后面的侲子也跟着大喊驱鬼的话。 场面简直是群魔乱舞。 侲子出去之后,昌阳长公主就在儿女背后拍了下,“去吧,阿萦要将那些疫疠之鬼都要烧干净了哦。” “阿母,我会帮着女弟烧的。”说着梁黯就迫不及待的牵着妹妹的手,就往外面跑。梁萦还没来得及回答昌阳长公主,就被兄长带的一个踉跄。 梁黯一双眼睛盯在新来的那个邓家人身上好久了,方才他可是看到了,天子阿舅可是要那个新来的去邓夫人那里。 “阿兄,阿兄!”梁萦被梁黯拉的几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俩手里空空的,拿甚么去烧疫鬼啊!她想开口提醒,可是梁黯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邓夫人看见两个孩子向这边跑来,连忙让二皇子和阳邑公主过去。 阳邑公主还小,头发有些稀疏,只能勉勉强强扎起两个小髫,见着梁萦,就伸出手来,“阿萦姊姊!” 梁萦跑的险些喘不过气来,脚上刚站稳,阳邑公主就笑着上来,差点把她给扑倒在地。 “……”梁黯对着那个男孩子上下就是一通猛瞧,那个男孩子双手拢在袖中,不说话,过了一会直接转过头去。倒是刘偃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不是说要去烧疫鬼的么!” 梁黯原本正在打量那个男孩,听到刘偃这么说就笑,“那么一起去吧?” 结果那男孩摇摇头。 刘偃这会已经拉着梁黯就往架起来的火堆那边跑了。梁黯一不小心就被二皇子拖走。 “邓夫人……”梁萦手边拉着闹着要她陪着玩的阳邑公主,看了那个男孩一眼,明明年纪小小,但是这会一脸的仇大苦深,别人都在笑,他偏偏板着一张脸。 “这是我的侄子,不疑。” 邓夫人想了想,还是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不疑除服才有三月,所以他并不是故意冷面示人。” 梁萦抬手捂住嘴,她看向那个男孩子。 他头上梳着孩童的总角,面容没有长开,一团浓厚的稚气在脸上,眉目清秀,看得出来相貌不错,可是那双眼睛却是黑沉沉的。 邓不疑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这会终于不是对梁黯那样的沉默了,他双手拢在袖中对梁萦一礼。 这下把梁萦给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咩哈哈哈~~~ ☆、第 3 章 宫里的腊日很热闹,除了从中黄门子弟中挑出一百二十名少年来充当侲子宫里的腊日很热闹,除了从中黄门子弟中挑出一百二十名少年来充当侲子,和中黄门扮成的方相氏在禁中驱鬼,端门和司马门外还有专门的骑兵将侲子驱傩所用的火把传出宫廷外,丢到外头的渭水去。 一晚上长乐宫里喜气洋洋,曹太后和儿女说了几句话之后,干脆就让几个孙辈陪着说话。 从宫里头回来的时候,张女莹还有梁萦几个,基本上就是收东西收到手软回去的。皇太后年纪大了,喜欢有孙辈的陪伴,见着外孙女们活泼可爱少不得是要给东西,天子和皇后也会给,腊日离正旦日也没有多久了,都是自家外甥,帝后总是大方的,尤其这些孩子嘴上和抹了蜜一般,“阿舅,舅母”叫的甜,自然手上也不会吝啬。 不仅仅是如此,蔡阳长公主和昌阳长公主两个都有。曹太后平日里最着紧的就是两个女儿,儿子是天子,富有四方,所以曹太后就贴补女儿们了。。 甚至那些东西还是长信将行自己亲自去库房里取出。 腊日夜里人人喜气洋洋。 而这份喜气并没有持续多久,腊日之后几日,长安城清晨的宁静被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 北方边再起战事,匈奴来犯,代郡,雁门,云中狼烟蔽日。 匈奴来犯的消息一来,长安城内过年的气氛一下就没了一半。昌阳长公主府上还是一同往日的富贵宁馨,似乎外面的事和公主府内没有多少关系。 贵人家没有多少不让孩童知晓外面事的习惯,反而因为孩童长大之后迟早都要到朝堂上,所以甚至是女子也会告知。 梁黯知道北方匈奴来犯之后,浑身上下和打了鸡血一样,抓着一把木剑嗷嗷的从这边跑到那边,可怜那些小阉寺被梁黯当匈奴兵追着打。 梁黯甚至还想把梁萦也一块拉来,贵族女子也不是甚么只管呆在屋子里甚么都不做的。相反女子也会学射,有个王太后甚至还在春日里亲自狩猎。 所以梁黯不觉得妹妹比同龄的玩伴差多少。可惜梁萦是没有那个兴致,“阿兄自己去吧,况且和寺人玩闹,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和匈奴搏杀。” 梁黯听到这话顿时就受了打击,但是他嘴上还要逞强一句,“哼!现在是寺人,以后砍得就是匈奴了!”说罢,就抓起木剑继续和那些小寺人打过去了。 梁萦是真的不想和梁黯胡闹,她在席上坐了一会,手边的博山炉上白烟缭绕,她抓住玉璧把玩了一下,这个玉璧也是上回在长乐宫中得的。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块玉璧通体剔透不见半点瑕疵,恐怕是价值连城,现在成了她手里的一个玩物。 梁萦心中有些闷,她将手里的玉璧丢开,直接站起来就到外面去找昌阳长公主。 她绕过了几道木廊,直接就往昌阳长公主的居所而去。守门的小寺人见着梁萦,弯下腰压低了声音,“侯女,长主和蔡阳主在内。” “我知道。”梁萦点点头表示知道,“我偷偷的进去,不会让人发现的。”说着梁萦摆了摆手,猫着腰就从小寺人身旁哧溜钻了进去。 第3节 外头的寺人拦不住,里头的侍女见着梁萦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梁萦进去了。梁萦就蹲在屏风前听里头母亲和姨母说话。 “这匈奴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蔡阳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慵懒,“偏偏在正旦没有几日的时候来,一来倒好,县官板着脸,下面的人也不好过。我看这今年的正旦恐怕是过不好了。” “是啊,不过匈奴还真会挑时间,或许是那些单于知道这段时间前后边郡不好发兵,加上他们那里冷,才会这样吧?”说着昌阳长公主蹙了蹙眉,“这次雁门太守都因守城而死。这次动静可真的闹的太大了。” 平常匈奴也来,常常是挑在秋冬之时,那会边郡的粮仓都已经满了,所以匈奴也会在秋收后来掠夺。朝廷自从高祖皇帝在匈奴人手里吃了个大亏之后,基本上对匈奴那是又哄又防,各国诸侯的刘姓王主也不知道嫁过去了多少,美人送了一批又一批,可惜匈奴才不认甚么亲戚之邦呢,到了时间就来抢。 “听说陛下想出兵。”昌阳长公主沉吟一会说道。 “出兵,恐怕难。先别说那些黄老之徒,就是阿母那关恐怕都过不了。”蔡阳长公主笑了一声,“罢了,说这些作甚呢,匈奴就算来了,也不过只是在边关打打闹闹罢了。”蔡阳长公主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横竖她的那个蔡阳大丈夫陵乡侯张和是个窝囊废,就算真的皇帝出兵和匈奴人打,张和也没有办法去捞一份军功。至于她自己的儿女都还小,朝廷真的要和亲,那也和她没没有任何的关系。 “说起来,上回我府上来了几个商人,里头有一些从西域来的好物。”蔡阳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些得意。 如今西域到大汉这一段路可不好走,中间隔着一个匈奴,去一趟可能就把命给交代在那里了。所以这从西域来的那些东西才显得格外可贵,价钱也是格外高。 “那你花了多少?”昌阳长公主也来了兴致,蔡阳长公主俯身在妹妹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昌阳长公主听了大惊,“这么多?!” “不多,上好的昆仑玉值得起这个价钱,何况这里还加了个人呢……”说着蔡阳长公主笑得有些暧昧。 昌阳长公主才不会管姊姊的私事,反正也不是她出钱,“也是,阿姊觉得高兴就好。” “我听说阴平侯的那个太夫人最近在侯府上又说了些话?”蔡阳长公主道。 昌阳长公主下降阴平侯,那个太夫人樊氏是个精妙人儿。当年上一代阴平侯在世的时候,对侯夫人和侯世子颇为冷淡,却看得上宠妾生的庶子。后来老君侯病了,侯世子一日守在老父身边,嘘寒问暖尝药,侯夫人却去都不去一次,让那些侯之妾差点没将寝室里给站满了。 到了后来老君侯没了,侯世子继位,瞧着熬出头来,结果却被庶子倒打一耙,说太夫人在君侯病重之时不闻不问。那会可真的是闹的挺大,要知道不孝真的治罪起来,可是能判弃市。幸亏阴平侯世子那会伺候父亲伺候的都吐血了,谁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梁家的族老自然也是站在阴平侯梁武这边,最后那个庶子变成了污蔑兄长和嫡母的罪人,下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太夫人的性子是变的格外奇怪了。蔡阳长公主都听说这位太夫人将其他几个新妇都折腾的不像话,恐怕就是因为她亲生子是尚公主,公主身份尊贵,她无可奈何,说不定要闹的有多难看。 “樊氏?”昌阳长公主根本就没有把阴平侯太夫人放在眼里,她当然知道这位婆母是怎么回事,当她从来就没看上过这个婆母,“樊氏与我何干?”昌阳长公主满不在乎。 “哐当——!”两个公主正在说着话,突然屏风后传来甚么东西被撞翻的声响。 “何人?”昌阳长公主提高了声量问外面的侍女。 “回禀长主,是侯女在屏风后。”侍女过了一会进来禀报。 “……”姊妹俩对望一眼,“让人进来。” 梁萦原本在屏风后面听得好好的,果然昌阳长公主说的事要好听多了,有时事也有八卦,刚才她好像还听到姨母似乎给陵乡侯一顶帽子戴着。 昌阳长公主见着女儿被侍女牵过来真的不知道要说甚么才好,待到人到了面前,伸手就是对着孩子的脑门一记按下去,“好端端的怎么在屏风后?” “我想听阿母都说了甚么,要是我在的话,阿母就不会说了。”梁萦知道昌阳长公主不会把她怎么样,干脆就老老实实全说了。 这下昌阳长公主是真笑了,“那听阿母和从母说甚么了?” “阿母和从母说了匈奴。”梁萦道,“阿母匈奴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阿萦对匈奴那么好奇啊,莫不是长大了做个将军?”蔡阳长公主笑道。 “好啊。”梁萦笑。 “小儿懂甚么,阿姊就会逗她。”昌阳长公主把梁萦抱到身边,“这个阿母说了你也不会懂,等到你大些了就会明白了。” 昌阳长公主觉得梁萦不过是好奇,说了也听不太明白。 “怎么不和阿兄一块?”昌阳长公主问。, “阿兄老是和寺人玩,没意思。”梁萦道。 “这都没意思啊。”蔡阳长公主笑了一句,“那么阿萦觉得甚么是有意思的呢?” “嗯,我也不知道。”梁萦说完这话就趴在昌阳长公主怀里不动了。 蔡阳长公主还要说话,外面已经有一个侍女进来,“长主,阴平侯太夫人想要世子到阴平侯府上祭祀先祖。” 正旦日前后,这一段时间,不管是冬至日还是腊日都要向先祖供奉上血食,上回昌阳长公主在腊日将兄妹两个带到宫中,这一回阴平侯太夫人让孙儿过去也是应当的。 “……只是说让世子去?”但昌阳长公主却听出了这话里头的不对劲。 “是。”侍女不敢有所欺瞒。 “……”昌阳长公主的眉头蹙起来,“就对来人说,世子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去了!” 昌阳长公主不看重那一套,公主家当家做主的是公主,不是所谓的太夫人。樊氏到了她面前,照样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有本事樊氏就到宗正那里告状去,她倒是要看看樊氏究竟有没有那个胆子。 “樊氏看起来只是觉得阿黯是她孙子。”蔡阳长公主看着妹妹怀里的侄女长叹口气,她这会也不避讳甚么。她看得出来这个侄女聪明着呢,知道是母亲待她好,还是那个大母樊氏。 “无知老妇。”昌阳长公主低下头低声骂了一句。她想起什么,“以后若是太夫人再来人,不必再来禀报。” “不知道也好。”蔡阳长公主自然是和妹妹一条心,何况她也是这么做的,她对陵乡侯几乎是不闻不问,对张氏一门也没多大的兴趣。 “……”梁萦知道樊氏不喜欢自己,她前前后后加起来,见过樊氏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所以她完全没有半点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邓不疑:……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3= 赤文羽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11-09 22:54:22 快乐的懒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09 12:51:46 赤文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09 12:41:02 ☆、第 4 章 匈奴南下掠夺北方边郡的是将长安过年的气氛冲淡了些许,朝堂上关于是否对边关用兵,两派也是当着天子的面吵了一架。 丞相伍嘉信黄老,他对于出兵一事并未直言反对,但是他提拔上来的那些大臣们却是和主战派吵得脸红脖子粗。 然后天子问了丞相关于今年天下田产赋税几何,伍嘉直接将今年钱谷出入几何说与天子听,话语中说了今年夏季黄河一代河水泛滥,周围几个郡县都糟了水灾,水灾之后又是疫情,人口钱谷较之少了多少。 更何况前两年,几个刘姓诸侯王作乱造反,虽然朝廷出兵将作乱镇压,但是里头的赋税肯定是少了许多。 还有边郡的马场,马场内的马和匈奴有一定的差距,骑兵等也没有那么多。 皇帝听后沉默良久。 最后天子和长乐宫商谈过后,将出兵的事压了下来。 外头天寒地冻,长乐宫内全是暖意融融,甚至里头的宫人身上也是单薄的深衣,穿多了走动几下,过会脑门上就要冒汗珠子了。 天子事务繁忙,两个长公主就时常来探望母亲。 宫人呈上已经处理好的橘瓣,蔡阳长公主挥手让人退下,拿起一个亲自喂给母亲。 “最近外面冷的可厉害了。”曹太后将女儿递过来的橘子吃下,突然想起什么,“几个孩子年幼身体弱,我记得女莹可是爱到处乱跑的性子。” 蔡阳长公主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调皮性子,“知道了阿母,女莹身边我都派人之下看着呢,不会出甚么事的。”蔡阳长公主给女儿安排的人,光是贴身服侍的就有二十多人,每次出门,必定有几十人盯着,蔡阳长公主才不觉得女儿会出甚么事。 “嗯。”听到女儿这么说曹太后点点头。 “阿母,今年的正旦日要怎么置办?”蔡阳长公主想起前几日朝堂上的唇枪舌战,虽然后来天子是决定不出兵,还是按照以往的和亲,可是这年恐怕也不会过的和往年一样热闹了。 “怎么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对了,你和阿缡到时候把女莹几个孩子都带进宫里来,我们一家啊好好的团聚。”曹太后这话俨然是把两个女儿的婆家给排除在外了。 曹太后都想好了,外孙外孙女几个年纪还小,就算住在长乐宫也没甚么,外头人说不了闲话。到时候五六个孩子还有两个女儿陪着自己,这新年过的别说有多开心了。 光是想一想,曹太后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啊,”蔡阳长公主偶尔还帮着母亲主持宫务,听到母亲这话心里就有谱了。到时候宫里的排场恐怕依然不小,甚至宫外的该有的一样不落。 “哼,这匈奴哪一年是老老实实不来犯边的?”曹太后说起这件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要真的因为雁门的事就不过旦日了,那这宫要成个甚么样子。” “阿母说的也是。”蔡阳长公主对匈奴来犯的事基本上就不放在心上,这件事说来说去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平常和几个公主说一下就当做是解闷,哪里会真的放在心上,她又不是朝廷上的大将军。 “而且朝廷上那群武夫,喊着要打,拿甚么打?今年朝廷钱米出去的比进来的还多,打仗要钱要人,哪里来。”曹太后想起朝廷上的事,脸色也不怎么好。“伯庸也是糊涂,在这件事上竟然和那些儒生武夫一起胡闹!” 伯庸是太后的侄子曹郃,最近因为平叛有功,封了大将军。 “阿母。”蔡阳长公主不愿意曹太后说太多关于朝堂上的事,定都定下来了,难有变数,何况老人家说这些是的时候也是在生气,对身体没有多少好处。 “我上回去了阿妹那里,正好遇见阴平侯太夫人让人到阿妹府上接阿武。”蔡阳长公主轻轻松松的就把曹太后的注意力给转走。 “阴平侯太夫人?”曹太后蹙眉想了一会,她看向女儿,“怎么,她让阿缡不高兴了?” 蔡阳长公主就将自己那一日在昌阳长公主府上的见闻都说了,末了叹口气,“阿萦那么聪慧,那位太夫人只在意一男。” “……”曹太后眉头深深蹙起,眼眸中已经有不满。 蔡阳长公主也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年纪小小肌肤白皙五官精致,颇有几分曹太后年轻时候的影子,而且人也聪慧乖巧,即使在她心里外甥女比不上自己的女儿美貌,但也不会轻易的让人这么轻慢梁萦。 蔡阳长公主见到曹太后的手指轻轻的在漆几上的文绣上划着,就知道自己的话曹太后已经听进去了。 接下来的事她就不管了,只管看着就是。恐怕到时候只比宫中那些侏儒俳优更加有趣。 不过,这会阿妹的那位婆母恐怕这会正在发脾气吧?蔡阳长公主想着就是一笑。 蔡阳长公主预料的没有半点差错,不过阴平侯太夫人的怒火是没有底气和胆量到公主府去,而是到了自家儿子的面前。 阴平侯府的内堂上,外面寒风阵阵,吹得庭中的树飒飒作响。堂上的侍女和竖仆头垂着,大气都不敢出。 上首位置作者一个中年妇人,中年妇人的眼角和唇边都已经有了细纹,她身着一袭绢袍,腰下佩带的玉珏滑落至一旁。 她下首的位置跪着一个男人,此刻那个男人对着她行大礼。 “你现在就去长主那里,将阿武带回来。”阴平侯太夫人开口道,她伸手在心口上揉了揉,前段日子她派人去昌阳长公主府上要把嫡出的孙子接回来一起祭祀先祖,谁知道来人竟然就被长公主给打发回来了。 “阿母,如今长主未曾宣召,儿也进不去啊。”阴平侯梁武对着樊氏也是无奈,母亲要他去长公主府,那也要看长公主府上的人愿不愿意给他开门。 公主府上有从皇宫直接拨调过来的宫廷武士,这些武士在外只听长公主的调遣,至于对于尚公主的列侯们是不会有半点客气,甚至有些皇家公主还指挥着让这些武士去教训列侯丈夫。 皇家对公主女儿们如何折腾列侯是不闻不问,只要没闹出人命就当做不知道。 他这么找上门去,不是自讨苦吃么?阴平侯想母亲也应当知道自己的苦衷。 可是梁武是预料错了,樊氏是没有半点照顾自己儿子的意思,“不去?那么你就去请求长主见你,实在不行,我就亲自上书到长乐宫。”樊氏年轻的时候和老君侯两看相厌,老君侯也胡闹的厉害,那些姬妾庶子一大堆,她看着心烦,干脆在老君侯病重的时候一连三个月都不去探望,谁知道好不容易自己的亲生子继承了阴平侯的位置,后脚就被一个庶孽差点告倒。 樊氏原本就气不顺,经历过那件事之后,脾性越发的乖张。她对那些庶子新妇也没有和颜悦色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那些庶子和庶子新妇难受,当然也不会做的太明显,不然外面就会传她不慈,看着那些庶子新妇苍白的脸,樊氏的心理可痛快着,凭甚么她年轻之时过的如此艰辛,而那些新妇就可以和夫君比翼□□? 谁知道她竟然会在昌阳主这里摔了个跟头。 这位长公主是天子唯二的同母姊妹,在先帝的一群公主中地位超然,公主中就只有蔡阳主和昌阳主得封长公主。 第4节 梁家的族老们得知阴平侯尚了天子同母妹,高兴的恨不得抱在一团哭。有昌阳主在,梁家上下至少可保两代富贵平安,甚至一门出两侯也不是不可能。 昌阳主的下降对梁家族老和阴平侯梁武本人来说是好消息,但对樊氏来说简直是惊天霹雳,她拿捏那些庶子和庶子新妇也就罢了,反正那些新妇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新妇的娘家人也不敢说甚么,但是帝女面前,她就要小心了。 更别说在天潢贵胄面前逞威风,若是别家的太夫人恐怕是恨不得再也不去招惹这个尊贵的新妇,可是樊氏死活不甘心,时不时就要去招惹一下。 这次她不敢去昌阳主面前,干脆就要自己的儿子去打头阵。 “向长乐宫进书?”梁武听到自己母亲的话,一双眼睛差点就瞪出了眼眶,长乐宫里头的皇太后可是昌阳长公主的亲母,这天下的母亲哪个不是偏心自己的子女,阴平侯想知道自己的阿母是不是得了风寒症发热了。 “如今家中就要祭祀先祖了。”樊氏拿出为家族着想的架势来,“但是世子还在长主府上,这像话么?子不随父而随母,说出去让天下人笑话。”樊氏说到这里气的胸口又疼了,阿黯是她嫡亲的孙子,那些庶孽生的,她统统都看不上眼,但是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还被长公主留在府上,别说她这个大母,就是梁武这个亲父也不一定能够时常见着。 想起这个樊氏就痛心疾首,“连邓家那个改嫁了的寡妇都能回家探望亲子,老妇为何不能看看亲孙?!” “……”梁武见着母亲真的发怒,惶恐的俯首,“阿母息怒!” 梁武嘴里发苦,他现在是左右为难,母亲之命不能不从,但是长公主那里他是完全不敢招惹。 昌阳长公主对这个昌阳大丈夫就没怎么在意过,以往就算是夜里召梁武过去了,那也是梁武一心一意侍奉她。至于在长公主面前说甚么作为夫君的威风,再给梁武八个胆子,梁武也不敢。 “想要老妇息怒,就将阿黯带回来。”樊氏道。 “……阿母,长主……已经带着阿黯和阿萦前往长乐宫了。”梁武见着母亲是真的打定注意,只能将自己从公主家丞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樊氏。 虽然眼下昌阳长公主还没到宫里去,但这是迟早的事。梁武不觉得自己这是在欺骗母亲。 果然樊氏听了儿子的话,原本鼓起来的其实一下就没了,她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哭起来,“老妇怎么这么命苦!” 吓得梁武膝行过去,劝说母亲,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到长主面前去讨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恨双十一…… ☆、第 5 章 阴平侯太夫人还没在儿子里嚎啕多久,昌阳长公主却是不耐烦和她打交道了。这个婆母是个甚么德行,她心里也知道,年轻时候受了委屈,好不容易靠着儿子熬出来,就拿着家中新妇来出气。只可惜在帝女面前不敢造次,只敢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昌阳长公主不是甚么好好侍奉婆母的傻女子,大汉以孝治天下没错,但那些列侯也没有几个赶在帝女妻子面前逞威风的,上回一个列侯酒后和个婢女靠在一起,对公主妻子口出狂言,后来此时被公主告到天子面前,哪怕和天子是异母妹妹,天子也将那个列侯夺爵发还原籍。 至于那位和离了的公主,没了个累赘,在自己的公主府上过的自由自在。 这样一来,几乎没有列侯敢对帝女们如何,列侯如此,那些依靠着列侯的侯太夫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列侯们或许要靠着公主来保全两代富贵,可是公主们却对列侯们没有多大的需求。 昌阳长公主靠在漆几上饷婧洌鞘夷诘幕鹇词窃谏兆派虾玫乃赡荆赡颈换鹨簧眨上憔痛勇与畴刀觥 梁武坐在昌阳长公主的下首位置,看着这位长主双眼微阖享受松香,他看着就不免有些走神,昌阳长公主容貌酷似皇太后年轻的时候,肤白貌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位尊贵的妻子了。 许久不见,这位长公主的靓丽姿容比往昔更甚。 “君侯,君侯!”旁边女官的再三提高声量催促,梁武才回过神来。 “何事?”梁武回过身来,摸不着头脑的看着那个提醒自己的女官。 女官耐着性子将方才昌阳的话又重复了一边,“长主问,君侯此次求见所为何事?” 昌阳长公主看着梁武刚才的那个傻样子,轻笑了一声,伸手将一旁的白玉杯拿来,玉杯通体剔透,上面有祥云等祥纹。她手轻轻一晃,杯中甜香就溢出。 “臣此次求见长主,乃是为了旦日里祭祖一事。”梁武这才想起自己来公主府上的目的,连忙正襟危坐。 梁武此次也是被太夫人缠的没办法了,两个孩子自打落地开始便跟着妻子在长公主府居住,阴平侯府上是一日都没有呆过,别说樊氏没见过亲孙子几面,就是梁武自己也没见过儿女几面。 不过长安内大多数尚公主的人家是如此,公主们爱如何就如何,只要别过分,外人也不能轻易说三道四。 “祭祖?”昌阳看了看梁武,感觉他比过去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容貌勉强算是看得过去,或许这两日可以召入府中,她抿了一口槐花蜜水,“这事怎么了?” “臣想将阿黯和阿萦暂时接回府中一段时日。”梁武来之前花了力气打听为何上回昌阳会生气,这次他可是有备而来。 “阿萦啊。”昌阳长公主看着这位昌阳大丈夫,她将手里的玉杯递给一边的侍女,慵懒的靠在凭几上,“难得,君侯是将阿萦想起来了。”昌阳长公主话语里含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虽然是樊氏做出来的,但她也连梁武也一块记下来了。 “长主……”梁武既然都来了,那里还不知道母亲和妻子之间的那些交锋?不过他也不能说太夫人的不好,只能自己将长公主的怒火给承受了。 “如今宫中也不知道会不会来太后的诏令。”昌阳长公主转过头去,她看了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如果没有的话,我便让阿黯和阿萦暂时到侯府上。” “多谢长主!”梁武得了昌阳长公主的这句话,大喜。 “……”昌阳长公主看着梁武那一副高兴的样子,也没有提醒他宫里的太后八层是要让她带着儿女进宫的。 好不容易让他乐呵一会,何必打断了,反正到时候樊氏也不敢闹。 昌阳长公主将视线从阴平侯的脸上移开,阴平侯长得很不错,不然当年先帝也不会考虑让他尚主,不过再俊美的一张脸,看了好几年都腻了,想起姊姊蔡阳长公主来。 这位姊姊最近新得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是让商人上公主府送珠宝的时候看中的。虽说是商人之子,但是长得红唇齿白,貌美如花的,瞧得蔡阳几乎立刻就把人给留下了。 十三四岁的年纪,自然是不会立刻享用,不过这自己慢慢调*教出来的,别有一番风味。 昌阳长公主感叹了一会蔡阳的艳福,她抬起眼来看了阴平侯一眼,“好了,你回去了,我已经无事要问君侯。” “……”阴平侯梁武呆住,他犹豫一会,抬头来看昌阳。发现昌阳已经靠在漆几的锦面上,闭上了双眼小憩。他只好垂下头,说了一句“唯。”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听到梁武起身离开,过了一会昌阳长公主睁开眼,“阿黯和阿萦两个呢?” 她和梁武在这里说话,两个孩子在后面自己玩,这两个都不是能坐得住的。她的孩子她知道,长子就是个能够爬上屋子把屋顶都掀了的,次女看起来文文静静,真闹起来,身边的一群人都不一定能劝得住她。 “世子如今正在屋内玩耍,侯女已经睡下了。”身边的女官回答道。 “那还好,这么冷的天,记住别让他们出去了。”昌阳长公主想了一回慢慢的起身,旁边的侍女扶住她。 “到了夕食之时,召阴平侯。”昌阳长公主出声道。 这么久没见了,见一见也无妨,给他一个甜头,也算是不错。昌阳长公主心里想着就笑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长公主府上来人,将长公主的意思说了,果然阴平侯听说之后满脸的喜气洋洋,令人准备香汤沐浴,备用的衣裳上都熏了一层浓香。临到夕食时分,阴平侯梁武整理妥当,带着一身浓厚的衣香就往长公主府上去了。 那些梁氏族老知道这件事,只是高兴。阴平侯和昌阳长公主有一子一女,虽然世子已经有了,但只有一子,族老们觉得还不够,要是再有一个带着天家血统的梁氏子,那么梁氏一门两侯,两代富贵才算是保得住。 侯府上下喜气洋洋,唯独太夫人樊氏知道这件事之后黑了一张脸,甚至临近年关的日子里,令人将两个犯了错的侍女拖出去杖毙。其实那两个侍女也不过是她看着火气,就将人给处置了。 樊氏再生气,也架不住那些这几日长公主对自己儿子的连续宣召,阴平侯回来之后更是满脸春风。 这下她更加恼火了。 临近祭祖之日,那些族老们也上门走动的频繁起来。 “太夫人很快就会再有一个孙儿了。”梁氏一门的长辈,老阴平侯的同母胞弟如是对樊氏道。 樊氏看着这个容貌和夫君有几分相似的小叔子,面上差点涨红。 这回,长公主看在阴平侯殷勤的服侍上,同意将儿女送过来参加祭祖,但是长公主那边也派了人照顾这对兄妹。侯府的人只能一双眼睛看着,至于做其他的事想都别想。 樊氏见到那个长相酷似曹太后的孙女,就一阵心塞,这下子她也别想当着孙女的面来要求孙女到她的面前来尽孝了。长公主府派过来的女官压根就不给这位太夫人半点机会,不管梁萦到哪里,那些女官都要跟着。 到了太夫人面前,只是行礼之后,有长公主府的女官在那里站着,樊氏就算有再多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这个小孙女坐在那里。 梁萦来之前,昌阳长公主就亲自和她说了,这次来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梁氏族人看,过了今天就还是会回到长公主府去,只是梁黯就没那么好运,她回去了,梁黯却还是要在侯府呆上那么一两日,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侯世子,尤其祭祖这事,现在离先秦还没多久呢,祭祖和先秦的也很像,祭祖之时,需要家族继承人来扮演代表先祖的“尸”,只能是梁黯来了。 梁萦看着上首大母樊氏眼底隐隐透出的厌恶和不快,她知道自己是不被喜欢的一个。梁萦拿出这个年纪小女孩应该有的天真和懵懂。 “大母安康长寿。”她说完,就对上首的樊氏行了拜礼。 “善。”樊氏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些坐在一旁的女官,这些女官都是从宫中出来的,坐在那里连坐姿都和旁人不同。 宫中的人对宫外的人天然就有一股傲气,樊氏见着,心中的不快加深了,面前小孙女,年纪小,但是礼仪一丝不苟,很明显也是宫廷女官所教,她拿出大母应该有的气势,缓缓道,“起身。” 梁萦闻言又顿首一次,才缓缓起身,而后走到一旁设好的枰上坐下。 “这一次祭祀先祖,不能出任何差错。”樊氏坐在那里说道。 “阿母,此事已经由家丞去办了。”梁武道。 “家丞……”樊氏咕噜了一句,列侯府中有家丞、门大夫、行人、洗马等职官侍立侯门家事。 这些职官基本上都是朝廷委派,长安城中天子脚下,还轮不到她在这些事上做主。 樊氏想着心情越发的郁闷,也不更加不肯去看那边的梁萦。 梁萦不说话,只是等到天色暗下来,女官们就带着她回长公主府。一见着妹妹要回去,梁黯也上蹿下跳的吵着要回去。 “世子暂时不能回去。”女官对梁黯说道。 “为何!”梁黯满眼失望的看着面前的女官,“女弟都回去啦,我为何不能?” “世子身为侯世子,侯府中祭祀先祖,世子要替先祖受血食的。”女官看着梁萦和梁黯长大,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 “何况……”女官面上露出难为情,“太夫人也不许的。” 女官这句话出来,梁黯眼里满满都是失望,他看向梁萦,指望着她说句话。 “阿兄。”梁萦走过去拉住梁黯的手摇了摇,“阿兄就在这里几日当做陪陪大母,等到时候阿母会派人来接的。” 梁萦觉得自家阿母是不可能让梁黯在阴平侯府呆上太久,最多两三日就会派人来接,毕竟长乐宫里还有一个大母在等着他们呢。 “真的?”梁黯听着妹妹这么说,将眼里的泪给憋回去,他长到这么大基本上就没怎么在侯府里呆过,这一次就他一个。 “真的。”梁萦保证,“阿母很快就派人来了。” 两兄妹正说着,那边樊氏派人来接梁黯过去了,两个孩子里头,她眼里也就看得上梁黯一个,梁萦她很不喜。 “世子,太夫人让你过去。”那侍女看上去有点年纪了,应该是在太夫人身边常年服侍的。 梁黯听了鼻子一抽,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梁萦,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女官带着梁萦离开,上了车之后,她看看外头,估摸着外头都是长公主府里的人之后,她才放松下来。 跟着一起上车的女官心疼的给她揉弄腿,今日一整日都是正坐,成人尚且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孩子? 想起阴平侯太夫人的反应,女官都为她不平。 梁萦看出来女官的不平,她咧嘴一笑,“阿袁,无事。再过几日,宫中大母就要我和阿兄进宫了吧?” “正是,再过两日长主就会带世子和侯女入宫。”女官说完就想起了甚么,若是世子和侯女入宫,恐怕那位太夫人又是要不好受了。 顿时女官都忍不住笑出来,而梁萦也笑得一头扎进女官的怀里。 ** 建兴侯府中,没有几年前的热闹了,自从三四年前几位刘姓王作乱,老君侯和世子死与贼手之后,这偌大的侯府便变得冷冷清清,尤其前不久,世子妇也改嫁了,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陛下很是疼爱建兴侯留下的这个嫡孙,甚至上次还带着去参加了长乐宫的腊日驱傩,可是陛下也没开口让这个孩子继承老君侯留下来的位置。 新年里邓家的那些族老见着这个侯爵还没有着落,积聚在密室内嘀咕个没完。而正主却被他们遗忘在外面。 邓不疑坐在室内,室内很暖和,甚至不着足袜都不觉得冷。他一只胳膊撑在漆案上,乌黑的眼睛望着一旁帷幄上垂下的玉璧。 第5节 过了一会他站起来,直接就往外头走,家人见着他突然起身,纷纷都摸不着头脑,连忙趋步过去,“主,外间风大,还是……” 话才说出口,邓不疑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眼睛乌的怵人,吓得那个家人连忙退了回去不敢再说。 外面风正大,呜呜作响,天空下了一层雪粒,待到最初的雪粒过去之后,雪花落下。 邓不疑走出门看着满天落下的雪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他就要走下台阶,幸好守在门外的家人见着他出来,连忙将锦履给他穿上。 雪花纷纷扬扬飘下,洒了他一身,白皙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伸出手就要去接。 家老走过来的时候就见到邓不疑伸出手在接雪花,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 “少主!”他走过去,着急道,“如今邓氏族人正在商议要事,少主怎能一人在外玩耍?” 眼前孩子的年纪和家老自己孙儿的年纪差不多,但眼下建兴侯嫡系就剩下这么一个,家老不会也不可能将邓不疑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 “商议要事,他们也没带上我。”邓不疑听到家老这么说,他仰起头,尽情的看着这一场大雪,“何况他们担心的哪里是我的前程?不过是他们自己罢了。” 家老被邓不疑这一句哽的说不出话来,待到他还要再说,邓不疑却已经摆摆手,向一旁的家人吩咐不要扫雪,让这场雪在地上积起来。 他对密室中谈论邓家前途的族老们没有半点在意,好像在他眼里,那些年老的长辈甚至还比不得一个雪球来的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玩雪球啊玩雪球~~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朝扇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11 21:59:25 ☆、第 6 章 阴平侯太夫人恨不得将梁黯这个宝贝孙子给抱在怀里再也不给那边的长公主儿媳,可惜事与愿违。梁黯与这个大母根本不熟悉,甚至口里叫大母,心里依旧是觉得别扭。他见过这位祖母的次数根本就没有几次,大母于他而言,更多的是长乐宫里的曹太后。 偏偏他心中别扭,面上是万万不能流露出半分的,除非他想被套上个不孝的名头,一旦是“不孝”,那就是弃市的刑罚。梁黯年纪小,但还记得天子阿舅亲自给他讲解过何为弃市,就是在大众广庭之下斩首! 他对着热情的嘘寒问暖的樊氏,笑都要变成哭了。幸好和梁萦说的一样,过了两日,昌阳长公主府上来人来接,而且来者还拿出长乐宫的诏令。 曹太后召侯世子和侯女入宫。 这下樊氏傻了眼,对于长乐宫来说,是外祖母又是君主,她根本就拦不住人。梁黯这才逃出生天去,和宫里来的人一道入宫。 结果这一去,别说是新年正旦日,就是连之后的七日,曹太后也没有半点放梁黯回阴平侯府的意思。 两位长公主和她们的儿女在长乐宫从新年前一直住到开春,都还没见着要回去。 今年的新年办的比以往还要隆重,原本以为匈奴入侵雁门,前段时间诸侯王们又闹腾着造反,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压得让人喘不过一口气。都这样了,原本就崇尚节俭的天子或许会将今年的旦日办的比较朴素。 可是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旦日大朝会,诸侯王和百官还有各地郡守派来的使者朝贺天子,之后天子就带着一大群人到了未央宫的兽园,宫中有园林,园林之内养有凶猛的野兽和飞禽,偶尔天子兴致上来会观赏一次人兽搏斗。 新年里也有这种节目。 宫内热热闹闹,宫外也是搭起台子上演角抵。 这一次新年宫内宫外都热热闹闹的,一点都看不出边郡狼烟四起的模样。 大人们粉饰太平,宫中的孩子们也跟着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就连在家中吵闹着要长大当大将军的梁黯,也是老老实实,每天最多就是和那些皇子从弟打打闹闹。 蔡阳长公主上回将女儿带来,这次将三个子女一块儿都带来了。长乐宫里每日里都是小孩子的笑声。曹太后听着都舒服了许多,膳食也比平常多用了许多。 皇太后这一开心,干脆就让女儿和孙辈们在长乐宫留到了开春。甚至到了开春也没有放人回去的意思。 对于梁萦来说,在长乐宫还是在长公主府上,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过了春至日的长安还带着一股寒气,甚至前段时间还下了一场春雪,梁黯带着二皇子刘偃还有两个从兄张勃张安在长乐宫的花圃里一阵好闹,将冬日里的梅花给剥了一地。 等到两个人都玩完了,看着一地殷红狼藉抹着脑袋的汗珠子,才想起自个都干了甚么。 “女弟要我攀折一枝梅花的!”张勃想起出来玩的时候,妹妹张女莹和他说过,想要兄长给她攀一枝梅花回来,梅花气味好闻淡雅,她要放在榻边。 张安被弟弟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再看那一地的嫣红,树上的那些梅树都已经被几个弄得凋零的不成样,好的都见不着了,幸存下来的,基本上也没有多少好看的。 “女弟又要向阿母告状了!”张勃想起这事就恨不得挠头。母亲蔡阳长公主最疼爱的就是妹妹,毕竟最小的容易得父母宠爱,他们这些兄长自然也要对女弟关爱倍加,他们出门只顾着自己玩,把妹妹的事放在一边了。到时候母亲责问起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刘偃听了就笑,“这又有何难,让女莹忘了就好了嘛。”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女弟给忘了?”张勃看向刘偃,刘偃一笑,就整理了一下衣襟,仰首挺胸就往宫室走去。 他这一走其他的几个男孩也都跟上。 昨夜里下了一场雪,男孩子们在屋子内闲不住就跑出来野,女孩子们就在室内玩六博之类的。 刘偃打头,几个人就往女孩子们在的宫室而去。 几个人才进去,就见到张女莹满脸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梁萦坐在那里满脸的不好意思,两人面前不远处的投枰上,箸散落了一地。 阳邑公主看看梁萦再看看张女莹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见刘偃进来,连忙从席上起来,直直奔向刘偃,“阿兄!” “阳邑这是怎么了?”刘偃一进来就发现梁萦和张女莹之间气氛不太对。 “……”阳邑没有说话,看了看枰上散乱的箸和那边气闷的张女莹。 这下刘偃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八层是张女莹输给梁萦了心里不痛快。他瞅了瞅身边的张安和张勃,两个家伙立刻就朝妹妹那里去,梁黯唯恐自家女弟吃亏,也跟着过去了,不过他不是冲着张女莹去的,而是自己的亲妹妹。 “女莹,来,阿兄两个陪你玩一次。”说着张勃就伸手把自个的袖子卷起来。做出一副要和妹妹大玩一场的模样出来。 “不要,我技艺生疏,在阿兄面前会露丑。”张女莹扯了扯嘴角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说着张勃就让一旁的宫人过来收拾,而张安也在一旁笑,“女莹只管和大兄玩,要是女弟赢了,阿兄就把上回得的那块玉给你。” 张女莹一听就来了兴致,那块玉长乐宫祖母赐下来的,无暇剔透,一开始她看着也眼红了好久呢。 “阿兄可是说真的?”张女莹的注意力被兄长吸引过去,她含笑问道。 “自然!”张勃说这话的时候瞧了一眼张安,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看到各自眼里的苦笑。一个是不能赢,另外一个大话都说出去了,更加不能反悔。 梁黯看着张家兄弟已经将张女莹哄住了,他撇了撇嘴角,转头就看向梁萦,“他们玩他们的,阿萦我们走。” 刘偃还记得上回被张女莹压着欺负了一次,他也不怎么想和张氏兄弟搀和到一块,“要不,就去我阿母那里。” “邓夫人在未央宫,我们去那里……”梁萦听刘偃这么提议有些迟疑,长乐宫是东宫,皇后和妃嫔住在未央宫,这东西两宫之间的距离可不小呢。 “无事,到时候和阿母说一声就行了。”梁黯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去过未央宫,顿时蠢蠢欲动。 刘偃看了一眼阳邑,阳邑也抱住她的胳膊,“姊姊去嘛,阿母的宫室可好玩了。” 一群人都是说要去的,梁萦让人去问了问昌阳长公主。 昌阳这会和蔡阳正好在曹太后那里,听说女儿说要去邓夫人那里,就答应了,“别太晚回来了。” 去的时候,曹太后派去车辇,宫中能用车辇的只有帝后,但是她哪里舍得孙辈们在这么冷的天顶着风回去。 阳邑自然是要和梁萦坐一起,那边刘偃和梁黯一到车辇内自己先坐不住,从兄弟自己先比划起来,闹出来的动静差点把外面的阉寺给吓着。 邓夫人的宫室中也是一片寂静,邓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子叹气,“姑母,这叫我如何帮忙?” 今日邓夫人的姑母邓氏入宫,而且还带着邓不疑一起过来。想要邓夫人帮着在天子面前提一提建成侯爵位的事。 这件事一日不定下,邓家人就一日难安。 “你若是不出手,那么这件事谁还能来?”邓氏说着看了一眼那边的邓不疑。或许是年幼时候遭遇父亲和大父都辞世的变故,加上母亲也改嫁了,双亲都不在身边,脾性便有些怪异。 邓氏瞧见这个侄孙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也是有孩子的人,邓不疑同龄的小儿,不管男女,基本上都是淘气的要阿父阿母拿着竹条打才知道收敛,但是这个侄孙却是太安静了,他不吵也不恼,更加没听过他要阿母阿父的事。 若不是他见面能够行礼叫一声姑祖母,恐怕邓氏都担心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邓不疑坐在那里,面前是一堆的木头做成的小士兵和马,这些原本都是刘偃的,邓夫人见他来,让人将这些拿了来给邓不疑。 邓不疑没有玩伴,自己坐在那里,自己摆开了阵势,做双方的大将,玩的不亦乐乎。 “这孩子年纪这么小,就没了大父和阿父,要是连大父的侯位都没有,这孩子日后该怎么办?”邓氏说到这话也忧心忡忡,她看了邓夫人一眼,“何况我们邓氏一门,没了这个位置,恐怕二皇子背后也少了一份助力。” 邓夫人眼神有些晦涩,椒房殿的董皇后无子,而天子如今成活了的皇子只有三人,虽然说这世事难料,皇后会不会有嫡子不知道。但若中宫无子,那么太子的位置…… “姑母。”邓夫人袖中的手紧了几分,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叔父等人实在是操之过急,阿父兄长皆为朝廷而亡,陛下怎么可能会不让不疑继承阿父留下来的侯位?” 邓夫人心中叹息,家里的那些族老也操之太急了,她是不可能在天子面前开这个口。 “可是到如今,陛下却还没有……”邓氏知道从道理来说是这么一回事,可这事一日没有落下,谁又能真正放下心来? “姑母回去转告诸位叔父。”邓夫人轻笑,“眼下不疑还小,急不来,何况陛下心中只有决断。” 邓夫人相信那位天子已经有了打算了。 邓氏还要开口说话,宫人趋步进来,“夫人,皇子和公主回来了。” 邓夫人闻言转头,却见着刘偃一马当先跑进来,头上两个总角像是被人揉过了,乱乱的。 “阿偃,你怎么了?”邓夫人迎上去,看见自家儿子身后还跟着昌阳长公主的一双儿女,阳邑还满脸笑容,“姊姊要不夜里就留在这里吧?” “这是……?”邓夫人看到梁黯和梁萦向自己行礼,连忙微微避开还礼,等到礼节完了之后她看向自己的儿子。 “阿母,阿黯和阿萦来这里好不好?”刘偃露出一个笑容,伸手就抓住邓夫人的手来回摇晃。 “……”邓夫人抬手在儿子额头上点了一记,她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阿黯和阿萦来的正好,不疑也在,你们正在一块。去吧……”说完,她让宫人将准备好的蜜水麦饼等物端上来。 这已经是梁萦第二次见到那个男孩子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大傩的那一天,她记得这个孩子才除服? “哎?你在玩这个啊。”梁黯过去一看发现邓不疑在玩木兵,兴致勃勃的坐下,“一起吧!” 邓不疑抬头看了一眼梁黯,他伸手将原先的布局打乱,“好啊。” 邓不疑从一开始就没有站起来和刘偃等人行礼,刘偃自然是不会和他计较,但梁黯一开始觉得这小子气焰嚣张,见着他在玩这个,不禁就起了比试一下的心。 刘偃是在一旁看热闹,唯恐热闹还不够大,把妹妹阳邑还有梁萦也一块拉了来。 宫人将温热的蜜水和热气腾腾的麦饼放在一旁,香味诱人,可惜两位小贵人都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摆开架势,两人就开始斗起来,这是孩童常常玩得,有将军有校尉也有小兵,不过和后来的象棋还是不一样。 梁萦觉得,这两个说不定有的闹,结果还真的是不出他所料。 “你怎么就把我的士卒给到拿去了?”梁黯瞧着自己的木头兵被提走,大怒。 “我用的是弩,”邓不疑示意他看自己那个兵士手中的弩。 “……”梁黯气的一张小脸通红了,“就算你拿的是弩,也不一定比我的厉害!” “弩的射程你不知道么?”邓不疑开口就是不客气。 这下子梁黯就要卷袖子了。 梁萦见状连忙起身将梁黯拉住,“怎么了,阿兄不是说你要做大将军打匈奴么?这下就生气了。” 梁黯还没说话,对面坐着的邓不疑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手指从袖中探出指着梁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连弩能射多远都不知道,还要打匈奴?”说着面上的讥讽之色越发浓厚,“只怕是给匈奴送去首级的。” 第6节 梁黯一听脸红脖子粗的就要找邓不疑打架,梁萦看着那个长相漂亮的男孩,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这孩子怎么这么熊!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就你着小样儿,别来装逼 梁黯: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女主:两个熊完了没有! ————————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凉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12 13:22:59 ☆、第 7 章 大人们从来不将小孩子当回事,觉得孩子还小,根本不懂甚么,所以随口开玩笑也不觉得有什么,殊不知三岁之后的孩童其实自尊心已经和成人差不多了。 所以梁黯被邓不疑这话激的满脸通红,抓起手边的一只漆杯就要上来和他打上一场,刘偃赶紧上来拦住,好端端的在自家阿母的宫殿中打起来,到时候回头可不好向大母和姑母交代。 刘偃人小,但是半点也不笨。 “放开我,我要教训这个竖子!”阴平侯世子被皇子从弟拉住,仍然脸红脖子粗的要和邓不疑一较高低。 “竖子?”邓不疑一副气闲神定的模样跪坐在枰上,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输了也就罢了,听不得半点不中听的话,到底何人才是世子口中的竖子?” 梁萦听到邓不疑这么说,顿时觉得更加头痛。那边刘偃脸也要皱到一块去了,阳邑瞧着自家阿兄拉着从兄满头大汗,赶紧的去帮忙了。 她自然是记得这个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于火光之中给她行礼,怎么今天看起来,简直是个拉仇恨的小能手。 “邓公子此话我觉得可不对。”梁萦见着那边刘偃拿出吃奶的劲儿把梁黯给拉开,阳邑也帮着刘偃努力的推从兄。 “……”邓不疑这才转过眼来看到她。 “匈奴之事,公子又知道多少?匈奴虎狼之胡虏,逐水而居,嗜血好斗。若是对付这样的凶恶之辈,不知公子有何赐教?”梁萦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给梁黯把面子给找回来,恐怕两个男孩子就真的要打成一块了。 梁萦还记得这个孩子是天子阿舅亲自牵进殿中的,要是打出个好歹,不管是长乐宫还是邓夫人这边脸上都不好看。 “……”邓不疑似是对梁萦这番话有些意外,他看着梁萦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那么女公子之见?” “此时公子应当比我知道等多才是,不过汉匈交战,兵器马匹之外,少的还是对其应当有的战术。”梁萦说完,双手拢在袖中对邓不疑一礼,邓不疑这回知道从枰上起来,双手拢在袖中对她还礼。完全不见方才的嚣张熊孩子模样。 梁黯见着妹妹给他找回了场子,终于不再折腾着要和邓不疑决一死战。拉着他的刘偃见着他终于不再动弹,也赶紧把缠在他身上的手脚放下来。 这么缠着,难受死了! “这些,女公子会么?”邓不疑伸手指了指他玩的那些,笑的很开心。邓不疑的长相十分清秀,眉目婉约,看得出来日后是一个美男子,但对着这么一个长相上佳的正太,她没兴趣的还是没兴趣。 “不会。不过此中阿兄是好手。”梁萦这话一出来,邓不疑就发出一声嗤笑。 这下梁黯压下来的怒火又要熊熊燃烧,刘偃赶紧又拉着。 “胜败乃兵家常事。”梁萦半点也不恼,“难不成邓公子会认为自己会一直赢下去?”、 “……”邓不疑转过视线看了一眼那边的梁黯,眉头挑了挑,“请。”这手势是对着梁黯的。 “……”梁黯一声轻哼堵在喉咙里,他挣开刘偃,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依照,雄赳赳的就走到邓不疑的对面。 两人坐下卷起袖子继续对战。 刘偃见着知道两个人是打不起来的了,他松口气瞧着梁萦走过来,他嘻嘻笑了两声,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阿萦谢啦。” “这种事不必谢,”梁萦轻声回道,真的打起来,两家脸上都不好看。说是孩子打架,但是大人们未必会这么想。 “哎,其实不疑人不错,”刘偃看着那边梁黯和邓不疑卷起袖子,枰上斗的如火如荼,有心也为邓不疑说两句话,“不过是家中遭遇了变故,所以成这样了。” “那的确令人唏嘘。”梁萦没有多少八卦别家人的事,这长安城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先帝的时候。开国功臣唯独留下的一个老将军,以私自造铠甲为罪名下了大狱,回来之后那位老君侯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听说是夜里要让家人穿着铠甲拿着剑守在床前才睡得着。 人没过多久就乘坐蟾蜍上了天,可是呢,接下来的事还不算完,新君侯还没有把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侯位给坐热,回头坐杀人夺爵,从此消失在人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么大的一家子也返回原籍,再也没在长安里出现过了。 刘偃原本还做好给梁萦说邓家事的准备,结果瞧着她坐在那里没兴趣,准备好的话也都轱辘的吞进喉咙里去了。 她坐在莞席上,宫中贵人家铺用的席都是有讲究的,眼下长安开春了,但寒意不减,所以宫殿内用的坐席都是用莞草编制的坐席。 梁萦垂首看着身下坐席上精致的人字花纹,坐席四角分别压着一只铜镇席。 不远处一座连枝灯上灯火辉煌,冷日里外面下了雪亮堂堂的,可是宫殿中窗棂上却是用布帛蒙的严严实实,宫室内外根本就是白日和黑夜的区别,宫室中不点灯是不行的。 灯火照在她脸上,将原本就白皙的肌肤照得更加白,尤其她脸上被殿内的暖气一烘,白里通红的。 刘偃在一旁瞧着,想起阿母对自己说的话。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阳邑公主却拿来了一只小球要梁萦陪着玩。 邓氏站在帷幄后,看到那边几个孩子的动静,她垂下眼,走到邓夫人那里。 邓夫人坐在枰上,伸手整理那些拿回来的新制的衣物。 “你有意撮合阿偃和昌阳主之女?”邓氏在邓夫人对面的枰上坐下来,问道。邓夫人的想法她以前多少都猜得到,不过一直和这个侄女来往的不多,一直也没有证实。 邓夫人手中动作一缓,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来,“姑母觉得阿偃和阿萦可还相配?” “身份上倒是匹配。”邓氏说了一句真话,“不过你真的有意的话,不如向蔡阳主……” 长乐宫里的太后有两女一子,皇太后对两个女儿都是一样的疼,不过汉室原本是由楚人建立起来了,行事作风也带着楚人的风格,楚人重长女,曹太后其实更倚重长女一些。 “蔡阳主?”邓夫人垂首,她仔细查看手上衣物的针脚。 “皇太后倚重蔡阳主,若是你有心,不如转向蔡阳主。”邓氏见过蔡阳长公主之女张女莹,虽然有些娇蛮,但时间还长着呢,说不定以后会性情温顺。毕竟日后的事谁又说的清楚? “蔡阳主?”邓夫人眉头一蹙,“恐怕赵夫人那里……” 赵夫人一双眼睛盯着皇太子的位置不放,和两位长公主联姻背后代表着甚么,但凡不傻的都能猜出来,邓夫人不怕赵夫人,但是和一个无知泼妇纠缠,难免将自己的心情变坏。 “赵夫人你怕甚么。”在邓夫人的宫殿中,邓氏无所忌讳,“她是甚么出身,你又是甚么出身,就因为她生的儿子没有夭折活了下来你就怕她了?” 邓氏根本就看不上赵夫人的做派,原本不过是赵王送上来的美人,一朝得势谁都不放在眼里,她的儿子要是长大了还好,若是夭折或者是皇后有了嫡出的皇子,她日后就等着哭吧。 在掖庭,不是生育了皇子,就能站住脚。戚夫人不也是有了皇子,结果被做成人彘丢入厕中了。 “不是怕她,”邓夫人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会怕赵夫人,“那样的人,除了一张容貌还能看之外,其他的还有甚么?就是皇后,也不过是将她当做逗陛下开心的一只鸟雀罢了。”、 “那怎么?”邓氏有些疑惑,既然不是怕赵夫人,那还有什么顾忌? 邓夫人笑了笑,“看看,再看看。如今怎么样,看得还不是很清楚。” ** 梁萦去看了梁黯和邓不疑一眼,发现两个熊孩子都没有一开始那样脸红脖子粗的吵,不过梁黯还是输给了邓不疑好几回。 梁黯这下子脸上挂不住了,他将手里的木头兵士一丢,“不玩这个,我们比别的。” “比如呢?”邓不疑一只手撑在几上,看着梁黯的眼神带着一种淡淡的俯视。 “投壶,还是射箭?或者是我们来角抵?”邓不疑一个个的说出来。 “角抵好!”刘偃一听就来了兴趣,他自己将垂胡袖给撸到隔壁底上,露出小竹竿一样的两条细胳膊。 “哪个来,是阿黯还是不疑?”刘偃兴冲冲的问两个。 梁萦看着刘偃自己撸起袖子就走了出去,顿时觉得脑袋疼,她看向梁黯,希望这位阿兄这个时候可别头脑一热冲上去。 梁黯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他也把袖子也卷起来,仇大苦深的看着邓不疑。 梁萦只想按住额角,他还真的沉不住气啊。 “到外面去。”刘偃兴致勃勃的提议。 然后梁萦和阳邑就见着三个小男孩撸着袖子就往外面走,阳邑对自己同母所出的兄长十分有信心,“阿兄要赢哦!” 阳邑这话说出口见着另外两个从兄,突然觉得只让自己的同母赢不太好,又挥着小手加了一句,“两位从兄也要赢!” 这下梁萦已经想要扶额了,这三人都要赢的,到时候得打成什么样?她跟过去就要开口,谁知道那三个完全不给她半点开口的机会到了一处宽阔地方,就互相揍成一团,彼此之间也不是有甚么深仇大恨,不过就是精力多了找个自认为有趣的方式发泄罢了。 梁黯还记得方才自己和邓不疑的梁子,腿上使劲儿就朝邓不疑乱踢,邓不疑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一把揪住梁黯的衣襟就一拳直接揍在梁黯眼睛上。 刘偃卷着袖子站在那里发呆,那边两个已经打的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了,两个没有一个是来搭理他的。 刘偃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不是要三个人一起来的么? 外面守候的宫人听到里头的异动,过来查看,结果发现地上滚在一起的两个小贵人。 “呀——!”宫人惊讶的低呼出声,赶快叫几个阉寺过来,将地上两个小贵人给拉开。 头上的总角毛了,身上深衣也被扯得歪歪扭扭,邓不疑的脖颈上多了几道血痕,那边梁黯直接乌了一只眼睛,另外件脚上白色的细麻足袜也不知道甚么时候蹬掉了。 两个人谁也没能站着便宜,毕竟年纪相近,力气也差不多,谁打架还讲究个什么进退的。 邓夫人闻讯赶来,瞧见的就是侄子头上总角被抓散一个,脖子血痕几道,身上深衣的中线都歪歪扭扭。 她转过头去看梁黯,吓了一大跳。那只乌黑的眼圈就算想装作看不见也难。 “你……”邓夫人看着两个孩子,话都说不上来,“换身衣裳,我待会送阴平侯世子回长乐宫。” 刘偃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成这样,想到待会阿母说不定会提着个竹条来打他,立刻就垮了脸。 梁黯乌着眼睛瞪着邓不疑,“我还当你有甚么样的本事呢,不过如此!” 邓不疑身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是他却还笑得出来,“在下也未曾想过,世子言语比不过侯女,就是这腿脚上也好不上多少。” 顿时梁黯就要冲上去,再给邓不疑几拳,亏得阉寺眼疾手快堵在两个人中间,梁黯的那些拳脚都落在了阉寺的身上。 局面闹哄哄的。 邓夫人自己换了衣裳,让人将几个孩子也整理好带着去长乐宫请罪。人是在她这里受伤的,哪怕是孩子几个打闹,也不能就这么搪塞了过去。 人老了就爱贪睡,尤其这天还没有暖和起来,外头一层白雪,怎么看都觉得冷。曹太后和两个女儿说了一些话之后就困了,安顿好曹太后,姊妹两个打算自个说说话,结果宫人前来禀报,“邓夫人带着二皇子和世子来了。” “……”昌阳长公主和蔡阳长公主对视一眼。 若是将孩子送回来,邓夫人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前来,还带而二皇子,昌阳长公主蹙了眉就到孩子现在所在的永宁殿。 永宁殿中,梁黯还是不忘瞪邓不疑。当听到母亲的足音,梁黯恨不得把自己给藏起来,打架打输了还成了这幅模样,没办法让母亲给看见。 梁萦看着邓夫人满脸歉意的和昌阳长公主说了几句话,昌阳长公主听完之后急急走来。 梁黯不复方才的模样,脸对着璧衣死活不敢看阿母。 “阿黯,转过头来。”昌阳长公主瞥了一眼那边邓不疑脸上的几道伤痕,对着自己面壁的儿子说道。 “……”梁黯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转过头去。 第7节 昌阳长公主瞧见儿子乌了一只眼睛,顿时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  梁黯:混蛋! 邓不疑:你来啊~~~~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云上日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13 13:22:02 ☆、第 8 章 “……”昌阳长公主看着梁黯乌了的那一只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邓夫人面有愧疚,“长主,不疑年少无知,对世子多有冒犯。” 邓不疑在那边听到这话,脸垂下来,嘴角微微勾起。他这模样被那边的梁黯看到,怒火越发炽热。 小子不知利害! 昌阳长公主闻言看了一眼那边的邓不疑,这位建成侯留下来的嫡孙站在那里。白皙的脸上几道抓痕格外明显,昌阳当然知道这样到底是谁做的。 “邓夫人不必如此。”昌阳看了一眼在场的孩子们,除了沉默站在那里的邓不疑之外,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是无精打采的。 “不过是小儿玩闹,何必当真?”说罢,昌阳挥手让宫人带几个孩子去上药换衣裳。 “长主,世子到了我那里,竟然成了这幅模样。”邓夫人急急道。 “无事、无事。”昌阳听着邓夫人这话,面上露出笑容,“小儿玩闹常有的事,何况阿黯是个甚么性情,我也知道。”昌阳还不知道梁黯是个甚么性子,长子真的调皮起来,别人基本上是拉不住的。 反正小孩子打打闹闹常有的事,她小时候也曾讲过还是皇子的天子阿兄和其他弟弟打成一团的。 “来。”昌阳长公主知道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看起来严重,不过是过了两日就好的差不多了,不值得大惊小怪,她拉着邓夫人去一旁的宫室说话。 梁黯一群孩子被宫人领到侧殿去,被仔细检查,先不说两个打架的,就连没打架的都被内内外外好好的检查了一番。 等放出来,刘偃已经带着妹妹阳邑冲梁萦笑得一脸无辜。 “我下次一定饶不了你!”梁黯被宫人按着上药,一只眼乌着,坐在那里,宫人的手劲已经放到了最轻,可是他还是呲牙咧嘴的。 邓不疑坐在一旁,完全不在意的冲他笑。 这下子梁黯火气差点冒出来,不过好歹还记得这是在长乐宫,真打起来不好收场。 “在下恭候世子。”邓不疑一笑,露出几颗白牙。 看得梁黯默默咬牙。 那边漆屏后走出一个女孩来。她一进来就看着两个男孩沉默凝望,里头剑拔弩张。若这里不是长乐宫,恐怕两个人又能打到一块去。 “侯女。”邓不疑见到梁萦过来,面带微笑,结果他不小心扯到了嘴边的伤口,禁不住小小的嘶了一声。 这一下梁黯好受多了,他哼哼了两声。 梁萦见过邓不疑的次数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是两次而已,不过两次面也让她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容易相处的小孩。 那些世子皇子说话没有一个像他这么直白和拉仇恨的。 “世子角抵还需多多练习。”邓不疑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她身上多久,他转过头来看着梁黯。 梁黯一张脸涨的通红,“有本事的话,你就别走!” 邓不疑原本身体都挺直了要起身,结果听到梁黯这么一句话,他又跪坐了回去。 刘偃带着阳邑在屏风那边看了看,瞧见两个没有再打起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阿兄,我们不过去啊。”阳邑拉着兄长的袖子道。 “去看看吧。”刘偃和邓不疑也是亲戚,在未央宫,母家那可是比异母兄弟们更可靠的存在。刘偃带着阳邑过去,他故意让宫人将茵席摆到梁萦身边。 阿母对他说过,要多多和这个从女弟玩,刘偃就想不明白,为何要他和侯女玩呢。他喜欢的那些侯女又不喜欢,上回他还被陵乡侯女压着欺负呢! 想起张女莹,刘偃脸色就有些臭,他抬头看向梁萦:这个女弟长得比张女莹好看,而且脾气也好,不会时不时的发脾气,更加不会把他压在地上打。 他就听阿母的话好了。 “姊姊,听说乐浪郡进了好几匹果下马,到时候姊姊一起去看,好不好啊?”阳邑拉住梁萦的袖子。 “……”邓不疑听到阳邑说起果下马,看过去。 阳邑瞧见邓不疑也看过来,脸上笑的更甜了,“从兄也一起来嘛?” “嗯。”邓不疑点点头。 “善。”刘偃抚掌笑道,他看向梁黯,“阿黯,你也一起吧?” “……谁要……”梁黯气哼哼的,但是看到邓不疑,心气一上来直接就说了一句“善!” 这下刘偃眉开眼笑,他是不怕这两人再打起来啦。真打起来两个人分不清伯仲,最多是在别的地方斗上一斗罢了。 昌阳长公主和邓夫人在宫室内说话,过了一会宫人来禀告,说几个小贵人都没有再打起来,她就笑了,“只不过是小儿间的胡闹,夫人也太过小心了。” 邓夫人不好意思的笑,过了一会昌阳长公主似是无意,“齐王主似乎也快要到长安来了。” “陛下有意她……?”邓夫人听了之后反应过来轻声问。 “可不是,齐王主是那些王主里面年纪最大的,若不是她的话,还能有谁呢?”昌阳长公主伸手将漆案上的玉杯拿起来,里面花蜜的甜香在玉杯中浮动。 “能堪当此等重任,齐王主也是有幸。”邓夫人笑道。 昌阳长公主唇抵在杯缘上也笑了,那双杏眼弯起来,“夫人说的极是。” 邓夫人没有在长乐宫呆太久,原本这里是皇太后居住的地方,她一个嫔御实在不好在这里久留,尤其皇太后并未召见她。 邓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和侄子走在从长乐宫前往未央宫的道路上,三个孩子都被裹的严严实实,让宫人抱着。 走的时候曹太后已经睡下了,所以也没有派出车辇来。也不好派,邓夫人是夫人,位居皇后之下,但也是嫔御,是不能和皇后一样的。到时候几个孩子坐在车辇上,生母倒是顶着寒风,到时候也不像话。 到了掖庭殿,刘偃和阳邑忍不住挣开宫人的怀抱,下地满殿撒欢。 邓夫人拿过宫人呈上的暖炉,将冰冷的双手暖和了一下,转过头就看见邓不疑站在那里,他身上已经整理过了,邓氏走过来,拉过他的手,“好端端的,怎么和阴平侯世子打起来?” 说完,邓氏长叹一口气,“那是昌阳主之子,不可轻易得罪。” “可是我已经打了。”邓不疑那双眼睛纯洁如同小鹿一般,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带着些许笑意。 这样子差点就让邓氏一口气憋不上来。 邓夫人看见知道这个侄子性情和平常小儿不一样,偏偏陛下似乎又喜欢这个性子。她也不好说的,“姑母,算了。不疑年纪还小。” “……”邓氏拿着邓不疑也没办法。就算是那些族老也不会当着邓不疑的面就怒斥他,何况她这个已经嫁出去了的人。 “不疑,陛下令齐王主出塞和亲匈奴。”过了一会邓夫人将从昌阳长公主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这也不是甚么机密,每次匈奴来边郡烧杀抢掠,朝廷若是不能和匈奴一战,那么就会将诸侯王主送出塞,加了大批的奴婢珠宝美人,买来边关暂时的安宁。 “……”邓不疑听后眉头蹙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姑母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转过头去“丈夫之事,与女子何干。”说完就跑远了。 “这才多大,就知道丈夫。”邓氏摇摇头,她那几个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一个像邓不疑这样。 “说起来仇人之女落得如此下场,也应该高兴才是。”说到这里邓氏扯动了一下唇角。邓氏一门可是将旧齐王满门恨的咬牙切齿,幸好老齐王已经死了,而且齐王和齐国太子都是身首异处,嫡系全部死绝。这才让邓家好过那么一点。 “那么点大,想的和我们又不一样。”邓夫人想起什么,“姑母回去之后,请转告几位叔父不疑年幼,要多加教导。” “陛下如此喜欢不疑,他们也未必能够说得上话。”邓氏想起那些邓家族老也难得进建成侯府,都忙着怎么让邓不疑继承爵位。加上这个孩子也时常进宫,所以那些族老也没怎么想到其他。 “……”邓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反正那些叔父一双眼睛全部都在建成侯这么一个位置上,自己一个天家嫔御,说的再多,恐怕他们也是听不进去的。不如不提。 “最近陛下似乎又提起了不疑,”邓夫人说起了别的事。 “那就太好了。”邓氏笑道。 邓不疑从宫室内一直跑到外面去,哪怕已经开春,但长安的风和严冬没有任何区别,雪花夹杂在风中打在人脸上生疼。 后面跟着的阉寺一路小跑,“外面冷,公子还是入内吧?” 邓不疑根本就不怎么搭理他,他站在那里,脸上通红。外面寒风凛冽放眼看去茫茫大雪中,一切都是白色的,像极了那一日他在府上看到一片缟素。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我不开森!!! 女主:……给你大刀?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赤文羽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11-14 21:41:42 ☆、第 9 章 长安真正的暖和起来,是在仲春之后了。仲春之后百花盛开,宫廷的中的水榭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花香,身上厚重的冬衣换成绢袍,掖庭殿中的风景也格外窈窕起来。 掖庭中上到赵夫人邓夫人下到那些少年待诏,都换上了轻便衣裳,连平常的膳食都少用了许多,好将腰身瘦下去,显出那一抹的苗条纤细。 掖庭殿里头,夫人也好,少使也罢,求的不过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一眼,哪怕位居皇后之下的夫人也不例外。 邓夫人今日起的很早,换上春日的绢袍,梳妆整理之后,急急向外面走去,晨光透过了外面的素纱襌衣,将纤细楚腰的那一抹风情展露无遗。 * 春日来了之后,晨光来的也比年初的时候早了许多。长安齐邸中出了一辆马车直直的就向宫城北门行去。 汉法,诸侯各起邸第于京师。所以路上有人望见这马车是从齐邸中弛出,在车上交头接耳低低私语,“齐国有人来了?” 自从两年前那一场诸侯作乱之后,齐王和太子一系伏诛,朝廷看在老齐王是先帝叔父的份上,不忍齐国一系宗庙无人祭祀,便在老齐王的庶子中挑选了一个老实忠厚的继承齐王之位。 这么两年来,齐王一直是老老实实,眼下长安来的这位,又是齐王室的哪一个,看着车驾似乎是女子所用。 “是齐王主!”有知晓事的人说道,脸上满满是同情,“陛下下诏,齐王主出塞。” “……”此言一出,车上的几人都沉默下来,只能听到御手手中竹策落在马背身上的声音。 “薤上露,何易晞。”车上的文吏听到同车的同僚这么说,话语中不得不带上一丝感叹,将这来自齐国的挽歌。 “人死一去何时归。” 出塞的王主从来有去无回,这位王主,恐怕也是一样的命运。 邓夫人带着人急急忙忙的从宫道上走过,掖庭殿很大,穿过掖庭殿其实也是挺费力的一件事。 邓夫人抬了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椒房殿。椒房殿很高,建造在高台上。前几日椒房殿的中宫女侍史到她殿中,说齐国王主入宫,皇后让她过去相陪。 邓夫人入宫多年,小心谨慎,尤其椒房殿的那些女史,看起来似乎人数众多,不足为惧,可她们手中一支笔却是相当厉害,皇后身边的那些女史,不仅仅是服侍皇后,甚是还会教授皇后诗书礼法,还记录后宫的功过。 第8节 所以邓夫人对那些女史们也是客客气气,半点都不会怠慢。她今日就起了个大早,只不过从掖庭到椒房殿,真的是走的她双腿都有些发麻。 到了殿中,邓夫人将脚上的锦履脱去,殿门处已经有宫人前来引路。 “劳烦。”邓夫人颔首微笑。 那宫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普通宫人,邓夫人在皇后面前自然是嫔御,可是在小小宫人面前却是天边的白云一般。 得了邓夫人这一句小宫人受宠若惊,她以前也听说过掖庭三位夫人,也就是邓夫人脾气最好,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比起姊妹们说过的,恨不得将鼻孔都翘在天上赵夫人,这位出身名门的邓夫人才是让人如沐春风呢。 “夫人请这边走。”宫人垂下头轻声道。 董皇后已经坐在殿中了,今日齐王主入宫,按照以往刘姓王主出塞的例子,是由皇后来操办此事。她最近有些精神不济,入春之后身体总是觉得疲惫,疾医来看也只是说过于疲劳了,需要休养,可惜这宫里内内外外的事那么多,哪里能够精心的下来? 不一会儿身边的女史提醒,“皇后,邓夫人已来了。” “嗯。”董皇后应了一声,一条手臂搁置在凭几上。 不多时,一个貌美的妇人走进来,跪坐在宫人放置的茵席上,“妾拜见皇后。” 董皇后不动半分,身旁的女史扬声道,“皇后曰可。” 邓夫人道唯起身,见到那边昌阳长公主坐在皇后身旁,昌阳手里拿着一柄白色的羽扇,轻轻放在胸前,这会外面还些许凉意,但是殿内却是暖和的不行,甚至昌阳都觉得有些热了。 邓夫人坐在女史给她安排好的座位上。 “阿嫂,让齐王主进来吧。”昌阳长公主道。相看出塞王主,这件事应该是椒房殿的皇后来办,长乐宫的皇太后是最后拍板的,所以皇太后就让昌阳过来看一看。 董皇后对这位小姑子很是尊敬,她点点头。 齐王主其实一大早就到了宫门处,只是在等待皇后的宣召。 两年前几个诸侯王造反,齐国便是其中之一,朝廷出兵平叛,为首的吴王等首恶,兵败逃到了东瓯国,最后东瓯王斩下吴王和吴太子的头颅交给汉使带回长安,首恶如此,其他造反的诸侯王还能独善其身? 齐王主站在宫门处,想起了前来长安之时,现任齐王和齐王后似笑非笑的眼神。 “中宫召齐王主入内觐见。”远处的宫道上来了一个阉寺,阉寺看着宫门处那些等候的贵人,扬声道。 在场的贵族都知道那个是要出塞的,顿时露出或是冷漠或是幸灾乐祸,其中有人也同情,不过这同情就和博山炉上的一缕烟似的,很快就散了。 “皇后,长主,齐王主已到。”皇后将行双手拢在袖中,轻声说道。 “让她上来。”董皇后道。 不多时,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趋步走来,跪伏在地,“拜见皇后殿下。” 邓夫人见着这个齐王主,不由得转过眼多看了她一眼。当年她的父亲建成侯是齐国丞相,陛下要削藩,诸侯造反,齐王造反的时候,头一个就是拿朝廷钦派的丞相开刀,建成侯留在齐国临淄的亲眷全被被杀,其中包括了建成侯夫人和世子。 幸好那时世子妇带着儿子在娘家,所以逃过一劫。 邓夫人想起往事,对齐王主更是恨了一层,她的目光有些不善。 齐王主察觉到她的目光,头微微垂下来。 “王主,那边是邓夫人,说起来也应该是熟人。”昌阳长公主看见莞尔,好心的出言提醒,免得这位王主面对故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齐王主听到昌阳长公主的这一声提醒,面上越发难看。她是以前前头齐王后嫡出的王主,当年父王做的甚么事,自然是清清楚楚,当然也清楚当年齐国丞相一家的惨状。 邓夫人瞧着齐王主抬头似乎想要看她,她心里冷笑一声,微微转过头去。 董皇后从齐王主进来开始,就一直在看这个少女。其实当时造反的诸侯足足有七个,反叛平定之后,这些诸侯的王主自然再没有人敢娶,照着一般的情况都是孤独终老,不过朝廷挑选和亲的王主也是从这些侄女中选出来。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她见齐王主身材颀长,肌肤白皙,细长眉眼,樱桃小口。心下感叹了一会齐国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看了一圈齐王主并无任何不妥,看来也能定下来,接下来便是从宫中挑选陪嫁宫人阉寺,等着这位齐王主变成公主出塞去了。 “齐国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昌阳长公主看了一会齐王主开口笑道。 “正是。”董皇后笑了,“常听说齐女貌美,今日一见果然如同传闻那样。” 齐王主跪坐在那里,越发的难堪,原先进宫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结局。可是真的皇后只是将她当做送到匈奴去的一个物什看的时候,她又受不了。 昌阳长公主在宫廷里生活多年,齐王主心里的那些想法她哪里不知道?不过昌阳长公主半点都不在意。 齐王主原本就是替天家公主去的,汉天子不可能送自己亲生女儿去匈奴那种胡虏之地,所以只有拿侄女们顶了。 昌阳长公主看着董皇后,嘴角的微笑越发温和,“阿嫂?” “就这样吧。”董皇后点点头。 ** 梁萦现在正在陪曹太后,长乐宫中宫殿甚多,水榭也多。曹太后坐在一处池水旁,看着水面上一对儿鸿鹄交颈缠绵。 “大母,这是我采来的花束。”梁萦回来就是看着曹太后看着那边的水面出神,回头看去就看到水面上那一对鸿鹄。 宫中养的鸿鹄都养的很好,不过都被剪了翅膀,飞不起来。 “阿萦回来了?”曹太后听到外孙女回来了,面上露出笑容,转过头来。 “大母,你闻闻?”梁萦说着,将手里那一束花送到曹太后鼻下,曹太后年纪大了不爱走动,所以梁萦就特意到外面采了一些花草回来。 曹太后亲手接过梁萦手里的花草,放在鼻下嗅了嗅,“甚好,长安的春日终于是来了。” “大母,阿母今日去哪里了?”梁萦今日就没见到昌阳,平常昌阳只要起身梳洗打扮完毕就回去长信殿,可是今日她都到长信殿了,都还没有见到昌阳,说起来,今日姨母蔡阳也不在。 “哦,你阿母还没和你说呢。”曹太后乐呵呵的抱住外孙女,“你阿母去了你舅母那儿。” “阿母去了椒房殿?”梁萦有些惊讶,昌阳一般是在长乐宫,当然未央宫也是常常去的,但是去了都是见天子去了,并不是到皇后那里。 “出塞的王主今日进宫,所以昌阳主前往椒房殿。”旁边的女史笑着为梁萦解释了一句。 梁萦早前也听说过匈奴犯边的事,但朝廷没有任何出兵的意向。就梁萦听到的,就是朝堂上主战派和黄老一派吵的很激烈。 蔡阳说朝廷不会出兵,结果还真的是如此。 梁萦沉默一会,“大母,为何要王主出塞呢?”她不是小孩子,知道打仗耗费人力物力,如今的朝廷已经比当年高祖时候好了很多,但是和匈奴一战,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每次还送去那么多财物……”梁萦一边说一边观察曹太后的脸色,生怕自己说的话会让曹太后生气。曹太后虽然不是吕后那样直接插手朝政,但是还是有影响力。 “这不是将狼养大了,来咬人吗?”梁萦看到曹太后脸上一直在笑,没有半点发怒的迹象。 “你这孩子,”曹太后把梁萦抱紧了,“女莹和你一般大,从来不过问这样,你呀,小小年纪对这个问这么多。” 不过曹太后还是和梁萦说了,“当年高祖打天下,这天下打下来了,可是大大不比以前。”汉室之前是秦,可是汉室并不承认秦,所以曹太后一句话略过,“这人大大小小的屠城不知道死了多少,当年就算是高祖也都找不出来颜色相同的马来拉车,白登之围以后,汉室对匈奴就是又拉又防。” “那就只能这样?” 曹太后垂下眼看了怀里的女孩一样,伸手轻轻在她鼻子上捏了捏“大母说了,阿萦也不会懂。” “只要大母说了,我就能懂。”梁萦拉住曹太后的袖子撒娇道。 “上回阿兄还说要做大将军去打匈奴呢。”梁萦将梁黯拉出来。 曹太后听到外孙女的话,笑了笑,手掌在她总角上揉了揉。 梁萦想起自家那个一心想要做大将军的阿兄来,梁黯想要做打匈奴的将军,恐怕难。 作者有话要说:  赶脚自己太勤快了,是不是要缓那么一缓?? ☆、第 10 章 梁萦最终也没从曹太后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她如今年纪小,说什么话,在旁人看来一开口就带了几分孩童的撒娇,所以曹太后抱着她看了好一会的风景。 “阿萦?”张女莹从远处跑过来,她手里提着不知道是什么,她脚下飞快的跑过来,身后跟着好多个宫人。她跑到曹太后跟前,瞧见曹太后怀里的梁萦,“怎么你在这里来,方才我都没见着你。” 梁萦还没说话,曹太后看着张女莹那一脑门的汗珠子开始心疼起来,“快去换衣!天凉容易得风寒!” 风寒之症,春初多发,就算是成人得上也会丧命,更何况是个孩子。曹太后令人将张女莹带到后面去擦身换衣。梁萦坐在那里看着原先还和她说话的张女莹被宫人抱走。她心里松了口气,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张女莹,张女莹的脾气比较霸道,她不太喜欢和这些孩子玩,看着张女莹的时候也难免带了一些成人看小孩子的眼光坐在里头。 外人都是喜欢懂事听话的孩子,她也没能例外。 “阿萦平常怎么不和女莹一起呢?”曹太后看着张女莹被抱走之后,低头问怀里的梁萦。她自己亲生的外孙孙辈好几个,但这些孙辈不管年纪如何,都是好动的时候,就怀里的这个不喜欢到处跑跑跳跳,喜欢留在她身边。 “阿萦陪着大母,难道不好?”梁萦开口道。她面上露出微笑,双手抓住曹太后的袖子摇了摇,曹太后最吃她这一套。 “好,当然好。”曹太后点头,哪一个祖母会不喜欢孙女围在自己身边尽孝的?不过,“你还是要和女莹多多玩耍一下,毕竟她是你的姊姊,”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女莹脾性有些急躁,不过都是姊妹,不必讲究多少的。” 宫廷中皇子皇女虽然少,但是都有。那些皇子皇女的生母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儿女送到长乐宫去,好在这位皇太后面前站一站。 所以梁萦几个其实并不缺玩伴,只不过曹太后也看出来梁萦对张女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嗯,阿萦知道了。”梁萦点点头。 “以后你们长大了,不管有个甚么事,都能互相帮衬一把。”曹太后说着想起甚么,叹口气,“阿萦眼下听不懂,等到了以后就明白了。” “嗯。”梁萦应道。 水面上波光粼粼,曹太后见着张女莹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前来,亲自查过没有任何疏漏之后,让梁萦和张女莹一块去玩。 她坐在席上,水面上的泠泠水光。这长乐宫的风景和椒房殿到底是有不同,从椒房殿到长乐宫这么多年,每日她还是能发现不一样之处。 “太后,昌阳主来了。”正在曹太后看得入神的时候,身旁女史出身道。 “阿缡回来了?”曹太后回过头就见到爱女满脸笑意走来。今日昌阳着一身文绣凤鸟曲裾深衣,身后衣摆及地,深衣之上罩着一件素纱襌衣,远处看着,如同身披薄雾。 “阿母。”昌阳长公主的衣摆由身后两个宫人提着,这宫中敢这么穿的恐怕也只有同天子一母所出的两个长公主。 先帝和今上都讲究节俭,后宫中上到皇后下到少使,衣裳上衣料是节省了再节省,甚至都不准及地。 也只有蔡阳和昌阳两个长公主敢这么做了。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曹太后口里这么说,但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伸出手来,昌阳长公主连忙握住母亲的手。 “原本也没有甚么事。”昌阳长公主笑道,“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嗯,既然无事,回来也好。”曹太后点头,“齐王主如何?” 昌阳长公主原本就是代表皇太后过去看看那个出塞的齐王主,她坐到母亲身边,给曹太后说起齐王主来,“以前常听人说天下美人,齐赵之地为最,原本我以为言过其实,但见到齐王主才知道齐女美艳一如传闻。” “连你都说那个齐王主美貌无比了,看来是真的如此。”曹太后乐呵呵的,布满细纹的手紧紧握住女儿的,“看来陛下这人是挑对了。” “可不是。”昌阳长公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叹息一声,匈奴那么凶险的地方,以前那些前去和亲的王主,几乎没有一个长命的。那个齐王主看上去娇滴滴,恐怕也是三四年就殒命的样子。 这话她不会说出来,反正都送去那么多王主了,再送去一个也没差。 就算齐王主不去,还会有其他反王诸侯的王主。这种事不是她们去,还有谁来? “阿母,阿萦呢?”昌阳长公主想起女儿来,她看了看四周都没有梁萦的影子,不禁回过头来问。 “我让阿萦去和女莹玩去了,阿萦好是好,就是性子太安静了。”曹太后还是喜欢孩子活泼乱跳的,哪怕是调皮捣蛋也比安安静静强。 “嗯。”昌阳长公主一听女儿和张女莹去了,心下就有些蹙眉头,张女莹这个外甥女的性子她也听说过,霸道的很。上回阿萦和她六博,不过是输了就大发脾气,将箸都给泼了一地。 第9节 昌阳长公主和蔡阳长公主是同母所出的姊妹没错,可是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你啊!”曹太后一眼就看出小女儿心里在想甚么了,她手掌在昌阳的手背上拍了拍,“女莹一个孩子,你还在乎这个?”说着曹太后转过头吩咐身后的女史,“将世子和少君们带到侯女那里。” 说罢,她回过头来,“这下可放心了吧?” 有这么多人在,再怎么样也不会担心自个女儿吃亏了。 昌阳长公主吃吃笑,她倒在曹太后怀中,“还是阿母疼我。” “阿母不疼你们几个,还疼谁呢。”曹太后相当吃昌阳的这一套,她笑呵呵的抱住昌阳,昌阳长公主似乎想起甚么。 “邓夫人今日向我问了阿萦的事。”其实在椒房殿中相看齐王主只有那么一段而已,只要齐王主不是身有残疾,那么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改动的可能。齐王主之事之后,昌阳长公主还和邓夫人说几句话。 说实话昌阳长公主对这位邓夫人颇有好感,想到她话语里偶尔提起阿萦,她的笑容就多了几分深意。 “……邓夫人?”曹太后对儿子的这些嫔御不甚关心,她只是关心孙子孙女。至于他们的生母,她基本上没怎么关心过。 “嗯,邓夫人似乎有撮合阿萦和阿偃的意思。”在曹太后面前,昌阳长公主也不遮掩什么。 “……这邓夫人还是有些心急了。”曹太后笑呵呵道,“孩子们都还小,再看看。” “嗯。”昌阳的想法和曹太后差不多,她躺在母亲的怀里,眉眼弯弯。 ** 今日是十日一次的休沐日,皇帝也没有召见任何的臣属,他今日将三个皇子都召来,他膝下成活的皇子太少,干脆也将邓不疑召来。 邓不疑的父亲当初是他的侍读,陪着他从小长大的,若不是当年齐国的那件事,恐怕如今位置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邓不疑坐在那里,位置和三个皇子差不到哪里去,这个也是皇帝让人安排的。 皇帝坐在茵席上,考察面前几个孩子的功课,他不仅仅是天子,同时还是一个父亲。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赵夫人所出的大皇子刘康跪坐在茵席上,将老子里头的内容背诵出来。朝廷如今是一片的黄老,而皇太后给皇长子派来的师傅也是个黄老之徒。 皇帝听着长子将老子一卷背诵完,点了点头,“无半点差错。” 他对黄老并无多少兴趣,对着长子殷切的眼神,点了点头,算是给他一个肯定。 刘偃坐在茵席上,觉得挺无聊,朝廷多用黄老之说,所以他也学。私下里邓夫人也没少让儿子在黄老上下功夫。 邓夫人说是这么说,但是刘偃真的对那一套不怎么有兴趣,在他看来外头的鸟都比手里的那些竹简有趣。 他偷偷的瞅了一眼那边的邓不疑,却见着邓不疑坐在那里,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阿偃?”皇帝一转眼就看见刘偃在开小差,“你说说,‘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这话中的含义。” 刘偃心里想的都是待会怎么和邓不疑四处去野,突然一下被皇帝点名,吓了一大跳。 他身旁的皇三子刘博看了他一眼。 “……”刘偃看着父亲的脸,心下紧张,不觉间将心中想法说出来,“臣觉得,这话不对。” “……如何不对?”皇帝听到这话,眉梢一扬,他身体完全靠在凭几上,“此话怎样?” “这争和不争,也要看旁人是谁,若是君子自当如此,可若是匈奴这样的,就没必要了。”刘偃说着挺直了脊背,其实这段时间他也听了不少关于边郡的事,说是雁门太守都因为守城而战死,城池被破之后城里的人口不知道被掳去了多少。 刘偃虽然小,但也明白其中是什么意思,对这样的人,不打,难道还要留着不成? “……”天子听着儿子还带着稚嫩的嗓音,他沉默看着孩子一会,看得刘偃心底升起一股害怕。 他没说错话吧? “此事你还小,不懂。”过了一会,他想了想,“你应当多读一读……”皇帝刚想开口说书名,但看到孩子那么小,又把话吞了下去。这么小的孩子,就算说了也未必能够知道其中的道理。 天子转过头去问了其他两人的功课,功课一事了,他看着三个皇子,“待会都打算做些甚么呢?” “臣……回宫室之后,继续读书。”刘康想起母亲赵夫人的嘱咐答道。 “臣要去长乐宫,找阿萦玩儿!”刘偃母亲邓夫人也是宠妃,加上平常邓夫人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着小姑母家的那个从女弟,他就脱口而出。 “你找阿萦作甚?”天子一听就奇怪了。 “阿萦长得好看,臣喜欢和她玩。”此言一出,旁边的兄弟都瞪大了眼看着他。 刘康眨眼看着这个弟弟。 邓不疑也转过头过来,看着这个从弟。他头微微歪了歪,眼里带着些许疑惑。 偏偏刘偃抬头挺胸没有半点自觉。 皇帝看着儿子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脸,笑起来,“你呀你,小小年纪就知道长得好看,长大了怎么的了!” 刘偃一听,不但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反而挺起了小胸膛。 邓不疑瞧见他这样,转过眼去,好似那话他一个字都没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刘老二:嘿嘿嘿,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邓不疑:…… ☆、第 11 章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了起来,连曹太后的长乐宫中都有人来说,天子处置完政务之后,带着几个皇子来到长乐宫,指着刘偃笑了半天。 “阿母,你看着小孩子,年纪小小知道人貌美是否,”天子瞧着二皇子笑的肩膀都在抖,“这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的模样。” 刘偃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说的这话阿母也知道,阿母才没有骂他呢,还给了他好吃的! 刘康的位置就在刘偃之旁,他心里还想着生母赵夫人的怒火,说起来他也不知道生母为何因为弟弟的这一句发那么大的火,甚至还说了一些关于邓夫人很难听的话。 宫廷之中,除了同母兄弟之外,同父异母的兄弟彼此之间都不亲近。他虽然不明白赵夫人的怒火到底是从何而来,但也只能将这件事闷在心里。 曹太后也是乐不可支,她笑完了和天子说道,“孩子不都这样?当年你幼时,椒房殿沿着几只鸟,你最喜欢毛色鲜亮的,看来阿偃和你也像。” 蔡阳长公主坐在母亲身旁,看着那边三个外甥笑了笑。前段时间回长公主府看了看那些新入府的美人,回来之后就听到二皇子说喜欢阴平侯女,因为阴平侯女长得貌美的话。 蔡阳长公主自然是认为自己的女儿长得最好看了,不过她也承认梁萦外貌酷似曹太后年轻的时候,曹太后当年也是一个美人,不然也不会从一个普通宫人扶摇直上成为皇后。 蔡阳看了一眼刘偃,有心逗他,“阿偃这么喜欢阿萦啊?” 小儿女之类拿来开开玩笑也不足为过,原本她们这些公主也是有意将女儿嫁回皇家。 “嗯!”刘偃用力点头。在场的长辈看见又是一阵大笑。 “既然这么好,陛下不如让他们去找阿安去玩吧。”蔡阳长公主看见刘偃那么肯定的样子,眉眼弯弯提议道。 长乐宫里的孩子们,男孩也有人来教导,毕竟都那么大了哪里还能一日到头无所事事的玩闹? 女孩们宫中有傅姆来教,甚至这两日蔡阳和昌阳商量着看能不能从宫外请进一位大家,来教两个女孩子诗书。 宫里精通诗书的女官女史自然是不少,不过作为母亲都是想给儿女最好的。蔡阳和昌阳两个长公主也不能例外。 现在不多玩一玩,恐怕将来也没有多少空闲了。 “善,去吧。”曹太后也有意让外孙外孙女和这些皇子们多多相处,现在处的好,日后也受益。 “唯唯。”皇太后祖母都发话了,皇子们自然也要听话。 天子看着儿子们退下去,转头来看着母亲,此时宫人把熬好了的药汤奉上,天子亲自让宫人将药汤呈过来,喂给母亲。 “多子多福啊!”曹太后喝了一口药汤,和儿子感叹,“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 “阿母,这事不必着急。”天子想到这个也很是郁闷,原先掖庭内嫔御产子的不少,但是生下来的皇子屡屡夭折。 蔡阳长公主听了之后,想起自己公主府上新得的几个楚国美人笑了笑,哪一日等到天子驾临瞅准机会送上去。 ** 梁萦现在和张女莹在殿内玩五子棋,那些围棋太用脑筋,她原本不过是求一份放松,不是真的要成为奕手,干脆就和张女莹将五子棋的游戏规则给说了。 张女莹听说之后立刻兴致勃勃的来和她对弈。 “阿萦,你听说了没,二皇子说你好看。”张女莹话语里带着一抹调侃,她手里拿着玉石制成的棋子,抬起眼来就和梁萦说。 张女莹以前也这样和其他的从姊从女弟说过,不是说胡说八道就是不知道她在说些甚么。张女莹觉得这样挺好玩,对着梁萦也用上了。 “嗯。”梁萦看着面前的棋枰,她看着张女莹落子之后,将手里的棋子放在棋枰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张女莹,张女莹自以为藏的很好,但是眼里那些闪动的光芒根本就瞒不了人。 “从姊也长得好看。”她从手边的陶罐里抓了一颗棋子放在棋枰上,诚意十足的看着张女莹的眼睛。 只要是人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就是小孩子都不例外。梁黯那个调皮的恨不得上天的性子,只要她说一声‘阿兄成才’之类,梁黯就能得意一整天。 果然她看到张女莹愣了愣,而后一张脸红了起来。 梁萦一笑,等着她放棋子。 张女莹得了她那一句,有些不知道要怎么找话说,最后随手拿了一个,“你知道那个新入宫的齐王主吧?” 梁萦点了点头,“知道。” 齐王主入宫这件事,曹太后还让昌阳去了椒房殿,她怎么会不知道。 “听人说,齐王主长得可好看了。”张女莹没见过那个齐王主,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好看到底是到哪一步,是不是比阿母还好看呢? “……”梁萦放下手里的棋子,“从姊?” “那个齐王主原先是上一代齐王之女,齐王后所出,如果当年齐王不造反,说不定也轮不到她。”说着张女莹又想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好,出塞匈奴,好歹也是个阏氏,在齐国临淄,齐王主也只能看叔父脸色过活,孤苦一生了。” “……”梁萦听到张女莹这话眉头蹙起来,她抬起手,将手里的妻子放在她几颗棋子中间,断了张女莹的路。 “或许,在临淄才是这位王主想要的。”梁萦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齐王主,但她的事却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王主的事,在旁人看来,反王之女被拿去和亲,算是好运了。她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 “……啊?”张女莹听她这话有些不太对劲,才想开口问,外面就爆出梁黯的大叫。 “怎么又是你!”声量之大中气之足,连屏风这边的梁萦和张女莹都听得清清楚楚。 梁萦和张女莹对望一眼,梁萦放下手里的棋子就往外面走,到了外面恰好看到刘偃拿出吃奶的劲儿抱住梁黯的双手,梁黯张牙舞爪,似乎要往面前那个总角小儿身上扑。 刘康和刘博看着邓不疑双手拢在袖子不动如山的模样。 “啊呀呀——”梁黯就要挣脱二皇子的钳制,要和邓不疑打出个胜负来。 “阿兄,这是怎么了?”梁萦见状连忙走过去,那边的阉寺急的额头上都快要冒出汗珠子了,这真的打起来谁也不好看。最后给贵人们出气的还是他们。 “侯女。”邓不疑嘴边含着一抹笑,似乎面前的梁黯就是个在表演杂技的伶人。 “公子。”梁萦见过邓不疑两回,也知道邓不疑是邓夫人的侄子,同样也是建成侯留下来的唯一的嫡孙,他如今还没有继承建成侯的侯位,所以梁萦就称呼他为公子。 两人双手拢在袖中行礼,倒是显得旁边的梁黯和傻瓜一样。 “……阿萦你来了!”刘偃看到梁萦来了,心下就乐了,这下发疯的梁大总算是可以安静下来了。 第10节 果然梁黯见到梁萦,收起那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阿萦你怎么来了?” 梁萦和邓不疑行礼完毕,转头看到自家阿兄,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方才阿兄那一句气势十足,我和从姊在宫室内都听到了。” “噗嗤。”邓不疑轻笑,手抬起来,垂胡袖垂下,宽大的袖子遮去了孩童半张脸,只剩下那双弯弯的眼睛。 “……”梁黯见着邓不疑这样,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今日能见到世子如此这般强健,实在是太好了。”邓不疑说着,双手拢在袖中对梁黯又是一礼。 “……”这下子刘康和刘博全都看着梁黯去了。 邓不疑是邓夫人的侄子,邓氏一门在祖上也是开国功臣,邓不疑身为邓氏嫡长孙,也不是甚么能够随意打骂的角色。 “哎呀,阿黯,我们去看熊!”刘偃对着其他两个兄弟使了个眼色,要他们赶紧来帮忙,要是真的打上了,他可真的要被阿母责骂啦! 刘康知道生母赵夫人和邓夫人颇为不和,但在外人面前那就是兄弟,刘康赶紧上前帮忙拉住梁黯。刘博生母出身低微,他在掖庭中都是谨小慎微的,瞧见前头两个兄长都已经上去了,他迟疑了好一会还是没敢动。 刘偃是不敢留着梁黯再在这里和邓不疑对着了,天知道会成甚么样子?刘康也不想好好的在长乐宫出事,帮着刘偃拉着梁黯一路走远。 梁萦就这么看着梁黯被两个皇子给拖走了…… 她看着梁黯这么被拖走,心下实在有些复杂,回过头来看到邓不疑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刘博向来是小心习惯了,他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三皇子。”梁萦想了想,看向张女莹。 张女莹会意,“我阿兄在那边,我带你去吧。”言语间没有多少臣女对于皇子的恭谨,刘博对张女莹笑笑,跟着张女莹去了。 就剩下梁萦和邓不疑两个了。 “侯女不知有何赐教?”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看着她道。 梁萦没有立刻说话,面前的男孩子还小,但是他双眸明亮,眉目清秀,日后的相貌肯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只是这性子和刺猬一样的。 “……公子今日是和陛下一起来的么?”梁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一块到外面的水榭去。 今日的天气很好,外面阳光很灿烂,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邓不疑点点头,“正是。” 水榭之中常常养有飞禽,那边的鸿鹄展开翅膀就在水面上呼哧呼哧的滑了一段,水花迸溅,原本平静的水面上,乱成一片。 两只鸿鹄不知为了何事打起来了。 水面上的动静闹腾的挺大,邓不疑拢着双手站在那里看。 “……”梁萦看着这个男孩饶有兴趣的看着水面上的鸿鹄,想起他的身世,犹豫了一下,“公子,这鸿鹄虽好,可是这般争闹,两方都不好看。”、 这话一出口,梁萦就后悔了,她原先见过邓不疑两次,两次砍下来,觉得这孩子就像一只小刺猬,后来知道他的身世,倒也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侯女此话何意?”邓不疑转过眼来,他话语里没有半点生气,甚至话语里尾音向上翘,带着一丝笑音。 “……我曾闻至刚则断,公子行事还是似水一些好。”她说这话也是好意,邓不疑的处事在现在看着是没甚么,但是等到他大了还是这么下去,不知道什么就得罪了某个人,说不定就要如何。 “老子曾道:上善若水。不过这若水和不若水,也得看人。”邓不疑面容和话语里带着笑意,甚至说话的时候,都让人感受不到他是个孩子。 “侯女说此言还是为了世子吧?”梁萦还在感叹邓不疑早熟的有些过分的时候,就听到这个清秀的男孩来了一句。 “说实话,那番话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顿时梁萦就将前言收回,邓不疑还是个小孩,而且是个提前中二的。 “公子未免将人想的太坏了,”梁萦有那么一点儿心塞,“何况这件事,公子想过没有,最坏的不是说有心无力,如今阿兄年幼,但时光还长,小马驹能长成骏马,雏鸟也能长成苍鹰。不懂军阵可以去学,不知道匈奴状况可以去了解。终究还是有这么一份心气在,但若是连心气都没有,心死如灰灭,那么请问公子,就算再强又能如何?” 邓不疑脸上的笑慢慢收起,他看着她,眼里多了些打量。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好像有点听不懂…… 女主:提提耳朵就好 ☆、第 12 章 今日天气很好,微风徐徐,阳光落进男孩眼底,将他眼底照得十分明亮。他原本就长得十分不错,敛容凝望的神情颇可以窥见日后他的风姿如何了。 梁萦也笑着回望他,现在的邓不疑就想是一只慵懒的,收起利爪的幼猫。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都不见了。若不是怕唐突,她还真的想伸出手去在他的头顶上轻轻的拍一拍。 “公子,杀人莫如诛心。对么?”梁萦含笑问。 “……”邓不疑看了她许久,听到她这句,将脸转过去,“侯女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眼睛看着湖面上争斗的鸿鹄,那一对鸿鹄或许都是雄性,大声鸣叫,不停的用嘴互相啄咬对方,洁白无瑕的翎羽落了几根在水面上,随着水面上泛起的波纹上下浮动着。 “公子觉得是何人告知我的呢?”梁萦被他有些闹别扭的模样给乐到了。 “侯女大才。”过了一会,邓不疑转过头来,来了这么一句。 “噗嗤。”梁萦这下可真的笑出来了,她这一笑,面前那个男孩子顿时脸上有些涨红,“公子此言甚矣,”她将笑容收了收,好歹保持在不失礼的范围内,“这些话算的上是甚么大才。” 梁萦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打压打压邓不疑的气焰罢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必再端着了,虽然说继续端着下去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阿兄年少,脾性难免急躁。还望公子多多海涵。”梁萦说着双手拢在袖中对邓不疑一礼。 邓不疑吓了一大跳,他慌忙躲开,而后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梁萦,咬了咬唇,双手拢在袖中也对她行礼。 “公子?”梁萦抬头,神色间有些吃惊。 “这礼我受不起。”邓不疑说,他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开口,“侯女高明。” 梁萦一笑。 邓不疑走在她的身边,那边湖面上寺人们已经乘坐着小舟去将湖面上打架打的凶狠的两只鸿鹄分开,鸿鹄性情和它优雅的外型不同,凶悍的很。见着有人来打搅,修长的脖颈一回,扁扁的喙就冲着那些寺人去了。 亏得那些寺人常常做这些活计,一伸手就按住鸿鹄的翅膀,将其倒提起来。 “宫里的鸿鹄都没有它应该有的性子了。”邓不疑瞧着那些鸿鹄被提走,突然开口道。 梁萦听见,微微侧过头看他,孩童一双眸子瞧着那边,“公子还是往这边走吧。”长乐宫很大,宫殿也多,到了现在,梁萦都没有将外祖母的居所给逛遍。 “不远处就是鸿台了,公子想去看看吗?”梁萦笑问。长乐宫的鸿台原本是秦始皇修建的,高四十丈,上起楼观。上回她去,还是和曹太后一起。在上面往下面看,几乎是要将整座东宫都收入眼底,几乎和远处的高山同高,十分的震撼。 “侯女。”邓不疑听到梁萦这么热情的发问,他眼里都起了一份笑意,“我是外男,外男无君主带领前往高楼,要是被有心人拿来作为把柄,那我可就要叫苦连天了。” 梁萦有些吃惊,邓不疑的年纪看上去比她大那么一点儿,但也算是同龄,一个小孩子,不过是去高处看看,就能想到那么多。不过她想起邓不疑的身世也释然了,邓不疑看似富贵,其实最亲近的两个亲人在战乱中殒命,似乎他母亲也改嫁了。 可以说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至于那些族老,梁萦可不觉得,那些邓氏族老能够代替父母。 “是我欠考虑了。”梁萦道。 “无事。”邓不疑笑起来,似乎真的不在意这样事,他笑容干净,眼底也是一片纯净。 “鸿台是去不了,我也只能多谢侯女的好意。”邓不疑一改初见时候的沉默寡言,他走在梁萦身边,“东宫里有蹴鞠场么?” “蹴鞠?”梁萦愣了愣,“蹴鞠的话,东宫并没有特定的场地,随便哪里都可以。” 两个长公主带进来三个男孩,男孩子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才过了男女分席的年纪。这些男孩子哪怕是年纪小,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熊,除了读书之外,根本就坐不住。 外头那些贵族子弟喜欢的,这三个男孩子那是一向不落的都喜欢。蹴鞠自然也不例外,东宫里是地方到处是,没有特定的蹴鞠场,但是让阉寺们把地方一围就出来了,一点儿都不麻烦。 “这样啊。”邓不疑听到梁萦这么说,似乎有些失望。 “怎么?公子想要蹴鞠,那我把阿兄他们请来?”梁萦提议,她看了看四周,远处正好就是空地,到时候将蹴鞠的木门搭起来就可以了。 “不,”邓不疑听她提起梁黯,蹙了蹙眉,梁萦说的那些话他没办法反驳,但是不代表他完全对梁黯改观了,他看着梁萦问“侯女会吗?” “啊……?”梁萦被邓不疑这一句问的差点脚下一滑,其实她以前小时候也爱踢足球,但是现在可不是真的小孩,而是刷了一层绿漆的,所以她是不可能和梁黯张安张勃这些小屁孩们混在一起了,倒是女莹很喜欢玩这些。 但是女莹这会她也不能叫过来吧,邓不疑的脾气不好,女莹的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到时候真的闹腾起来,恐怕是比自家阿兄更加不可开交。 “不会。”梁萦实话实说。 “……”邓不疑围着梁萦看了两三圈,他的眼神看得她后背上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侯女还是多动动的好。”邓不疑突然道。 “嗯?”梁萦疑惑的看向他。 “侯女面色似乎不好。”邓不疑说,“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曾经看过一些简牍,‘天地合气,命之曰人’,应当顺应四时。” 春季乃万物生发之时,宜动不宜静。梁萦知道邓不疑的意思就是她应该多动一动了。 “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侯女不会不知道。”邓不疑道。 “善。”梁萦看着面前的邓不疑,总觉得他现在这样子有几分像是诗经中那个穿成人衣物的孩童。 “公子知晓的不少。”梁萦说道。 “其实也就是多读了几支简牍罢了,也算不上甚么。”邓不疑完全不在意,“这些只要问一问疾医也就知道了。” “公子过谦。”梁萦噗嗤一笑,话语里虽然还是客客气气,但是面上却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疏离。 这个孩子也挺好玩的不是? 等到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感觉口渴,让宫人将准备好的麦饼和蜜水拿上来。 邓不疑当着梁萦的面也没有多少客气,拿过热气腾腾的麦饼就吃,麦饼里头的肉馅是羊肉,掰开来一股肉香就飘了出来。 梁萦并不想吃东西,邓不疑吃相也不错,他吃东西的样子挺文雅的,她捧着手边的玉杯看着那边的景色。 梁黯站在高楼上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咬牙切齿:他被二皇子拉开,结果这竖子就来和他女弟呆在一起! 梁黯和妹妹年纪差的并不是很大,两人一直都没有任何的争吵,就连女莹和两个兄长是不是都有些小小的争吵。 “哎呀,你在看甚么呢?”刘偃瞧着梁大在那里咬牙切齿,连忙凑了过去。他方才和张勃两兄弟玩了一会六博,这会是长兄刘康坐在那里。 “无事……”梁黯这话怎么听都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刘偃顺着梁黯的视线往远处一看,顿时愣住了:他这个从兄怎么能这样! ** 邓夫人在宫室里等了许久,阳邑抱着一只木球从内室里跑出来,“阿母,我也想去长乐宫。” 邓夫人看了一眼女儿,“不行,没有皇太后宣召,你不能轻易过去。”邓夫人招招手让女儿过来,她抱住女儿。 邓夫人对自己儿女看得颇重,她也曾经几度产子,可是活下来的只有这么两个。不容她不多加保护。 “阿母,我喜欢阿姊,阿姊可好了。”阳邑拉住母亲的袖子撒娇道,天子几个公主,她也常常和两位姑母的女儿在一起玩。比起她要处处相让的乡陵侯女,她更喜欢小姑母的女儿。 每次和那位从姊玩儿,总会有好多美味的和好玩的,甚至大母还会赏赐下在阿母这里没有见过的物什。 “阳邑喜欢阿萦?”邓夫人笑问。 邓夫人眉目含笑,眼中温柔。 第11节 “那么让阿兄娶阿姊如何?”邓夫人笑道。 “好!”阳邑听不懂何为娶,不过是认为大抵是从姊可以长时间陪她玩罢了。 待到天色露出些许暮色,宫门将要锁闭的时候,刘偃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邓不疑已经出宫去了,他一见着邓夫人,就抓住邓夫人的袖子开始诉苦,“阿母,下次我不要和不疑一起去长乐宫了。” “胡说些甚?”邓夫人听到儿子这么说蹙眉呵斥,“那是你的从兄弟,哪里有撇开的道理。” “不是,”刘偃垂下头,“不疑来了,阿萦都和他一块去了啦。” 邓夫人看见儿子如此,不禁扬起袖子遮住面上的笑容。 建成侯府内自从两位主人都遭了劫难之后,府里的人基本上就没露出过多少笑脸,沉闷的厉害。乘坐的軺车入门,家人在车下放置了踏石。 邓不疑从车上下来,他今日心情很不错,见到前来的家老面上露出笑容。 家老这些时日颇为忙碌,甚至那些族老都准备这让人准备厚礼去找太中大夫赵宏了。太中大夫赵宏是赵夫人的兄长,兄妹两个相貌昳丽,宫中有传闻太中大夫和天子同起卧,是个什么关系,长安里头那是心知肚明。 这次邓家的族老都打算找这么一个人了,可见是多么心急,宫中邓夫人说的那些话,算是都抛在脑后。 “少主今日心情似是不错?”家老看着邓不疑高高兴兴的,脚下的步子轻快,出身问道。 邓不疑在族老眼里是个古怪性子,沉默起来,几乎就是成人也没有他那么安静,当做小儿来看,那更是不行。 “嗯,在宫里遇上了有趣的人。”邓不疑说完,走过庭就向堂上走去。 家老站在那里看了一会,还是决定将族老们做的那些事告诉邓不疑。 邓不疑坐在堂上听族老说完,脸色一下子黑了,他咧开嘴角“叔父这是要作甚呢?”天子的那些喜好,邓不疑没关心过,但他年纪小不代表好糊弄。 家老望见垂下头来。 ** 赵夫人今日是积攒了一堆的火气,今日唯一的儿子回来告诉她刘偃在天子和太后的面前丝毫不遮掩自己中意梁萦。 “母子都是不要脸皮的。”赵夫人恨恨的骂了一句,她出身贫寒,在山野之中学了许多粗鄙之言。能到汉宫还是因为当年自己和兄长长了一副好容貌,至于其他的例如品性比起宫中其他的人就太差了。 刘康跪坐在那里,沉默不语,赵夫人再怎么言辞粗鄙,那也是他的生母,他不能说赵夫人不好的话。 “阿康。”赵夫人坐到刘康面前,“你在陛下面前可一定要将刘偃比下去。”说着赵夫人越发愤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姿色比当年有损,还是宫里进了新人,这几日陛下也没有宣她侍寝了。 “阿母只有你一个,那些嫔御可都想着要阿母难看呢。”赵夫人想起自己这一年不比以往受宠,她握住刘康的手着急道。 刘康抬头看着赵夫人,“我知道了阿母,天色不早了,阿母也早些休息吧?” “嗯,阿康也早些歇息。”说罢,赵夫人看着刘康从茵席上起来,往内殿那边走去,一直到刘康的身影不见了,她才回过头来。 赵夫人低头看着手上修剪整齐的指甲,想起这段时间天子的新宠都是蔡阳长公主引荐,尖尖的指甲就刺进了肉里。 “祸女子!”她恨恨骂道。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为啥我一有好心情就有人来破坏。 刘老二:喂,妹纸和我玩啦。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来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19 19:30:11 ☆、第 13 章 赵夫人一整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实在是有太多的是需要操心了,天子活下来的皇子失少,但并不只有刘康一个,尤其刘偃生母的出身远远在她之上。论起来她当年也不过只是乡野中的一个平常女子罢了,能够发迹还是多亏了她和兄长占了一张好容貌和好身段。但这些坐在那些出身高的嫔御们面前,就成了笑柄。 在长安城内,尤其是在汉宫,比的可不仅仅是那一张脸蛋而已。而且不仅仅是那些嫔御,就是那些在宫中多年的老宫人和阉寺,看着她目光里都带了三分嘲笑。 赵夫人眼下到了仅此皇后的夫人,心里的一口气也出不来。掖庭殿内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在看她的笑话,她怎么能够让那些人如意。 她想起天子最近宠爱的那些新人,掖庭里原本女子众多,董皇后无子,但是她会安排掖庭的年轻女子按照日子时辰来给天子侍寝,但最近天子宠爱的那些新人都不是掖庭的年轻待诏,是蔡阳长公主在天子驾临公主府时候引荐的。 赵夫人听说这位长公主向天子引荐了不少中山国和赵国的美人,原本中山国和赵国的女子就以美貌出名,长公主寻来的恐怕姿容不比宫中的嫔御差多少。 赵夫人将蔡阳长公主恨了个咬牙切齿。生了一晚上的气,第二日起身揽镜自照,就见到眼下两处青黑。 这下可把赵夫人给吓了一大跳。 “夫人,今日去椒房殿……”身旁的宫人弯腰道。 话还没说完,赵夫人险些将手里的铜镜打翻,“椒房殿?!” 坏了!她昨日生邓夫人母子和蔡阳长公主的气,竟然将椒房殿的事给忘记了! 齐王主和亲匈奴的事已经定下来,天子也不想再拖下去,下了诏令封这位齐王主为公主,等到学一阵子匈奴的事之后就安排出塞。 长安里头人人都知道,出塞就是一条死路,那些诸侯王们,只要良心没有完全被恶犬吃了的,都不会想送女儿出塞。所以不少人都想着齐王主能够快点启程。 齐王主被册封公主之后,要去椒房殿拜见皇后,她们这些嫔御算是皇后手下的臣属,自然是也要去的。她竟然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宫粉宫粉!速速——!”赵夫人想起椒房殿那些女史手里的一支笔就头疼,她阿兄赵宏也得天子宠幸,位至太中大夫,和她说过外头的大臣都怕文吏的拿一支笔,她如今也怕皇后女史的那一支笔。若是真的被抓住什么大礼上的差错,简直要被拿来写完一卷布帛。 宫人们将少府送来的宫粉送来,帮着赵夫人装扮,头发是不用梳成高髻,直接束在身后。 忙乱一通赵夫人装扮好,急匆匆的向椒房殿而去。皇后宣召去椒房殿的也只是下面的三位夫人,到了椒房殿殿门处,赵夫人见到了邓夫人和韩夫人。 韩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公主,没有皇子。赵夫人看见韩夫人,原本已经走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她还是下巴抬高了些许。 韩夫人也是开国功臣家里出来的,见着赵夫人如此,只是淡淡一笑,不和赵夫人计较。 邓夫人向来以笑脸迎人,见着赵夫人耻高气扬,还给她行平礼。 赵夫人还记得这是皇后的椒房殿,不敢过分,和邓夫人和韩夫人还礼,待到进了殿内,才知道长乐宫的那两位长主也在。 昌阳看见赵夫人看自家阿姊的目光中幽幽的多了一份哀怨,心下觉得好笑,这位夫人还真的是同传闻中那样率直。 想着,昌阳长公主便把手里的羽扇轻轻放在面上遮住了唇边的那一抹微笑。 “齐公主呢?”董皇后看都没有去看赵夫人,她让皇后将行让三个夫人起来在茵席上坐好之后,转头就去问身边的女史。 女史回禀,“齐公主待会就要来拜见皇后。” “嗯。”董皇后点了点头。 昌阳长公主早已经见过齐王主一面,对齐王主也没有甚么期待了,只不过齐王主如今已经是将死之人,怎么着都要将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 汉家王主出塞,能活过三十的十分罕见,大多是年纪轻轻就埋骨异乡。 昌阳长公主想了一回,想起在后面玩闹的儿女,心下有点担心,阿黯和阿萦两个该不会被女莹给欺负吧? 想到这个,昌阳长公主看了蔡阳长公主一样,女莹可是能把皇子给按在地上打的,她可放心不下来。 ** 如同昌阳想的那样,前面皇后等人接受齐王主的拜见,后面张女莹带着两个兄长差点没将后殿给翻个底朝天。 张女莹和两个兄长是常常在一起的,梁黯不喜欢张女莹的那个性子,瞧着张女莹指挥着兄长去抓一只毛色艳丽的鸟,他就站在梁萦身边,手里拿着一个个大的石榴,他自个将石榴的皮剥开,将里头的石榴籽儿给掏出来放在妹妹手里。 “阿萦用这个。”梁黯只有这么一个女弟,自然是看的颇重。 “待会叫宫人榨成汁吧。”梁萦这会犯懒,懒得这么一颗颗的塞进嘴里。 “也行。”梁黯点点头,他将手里的石榴递给那边的宫人,让宫人准备写石榴汁来。梁萦平常喜欢将果物的汁水榨出来饮用,这个爱好在长乐宫没有人不知道,每日都有准备的果汁,但椒房殿来的次数不多,所以负责膳食的宦官也没有提早准备。 “阿兄,在那里!”张女莹看见那只鸟飞到了那边的宫灯上,立刻指着冲着张勃和张安两个兄长大叫。 那只鸟原本是养在笼子里头的,结果被张女莹给放了出来,现在兄妹三个满殿的抓鸟。 “喝——”张勃听到女弟的话,立刻扑身向前,结果那鸟比他灵活多了,他才扑过来,那鸟就受惊拍着翅膀飞走。张勃一时刹不住脚,头就撞在宫灯上。 宫灯乃是宫人的式样,跪坐在那里两只宽大的袖口相接,中间处便是灯火,宫灯体积庞大,里头有灌了水以防烟火冒出来。张勃一头扑上去,头就撞在铜灯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那一声还挺大,连梁萦和梁黯都已经听见了。旁边侍立的宫人慌慌张张把躺在地上的张勃给搀扶起来,还有人去将上值的疡医给请过来。 疡医很快就来了,查看过后发现张勃喊疼的力气十足,除了头上一个包之外就没有别的伤口了。 疡医不敢说张勃甚么事都没有,只是让他卧床休息一会。张勃是嚷嚷着自己头疼头晕,但是他瞅见守在自己床前的女弟,一双眼饱含热泪的对张安说,“我歇息一会便好,你还是带着女弟去玩耍吧。” 张安在心里立刻大骂这个兄弟太狡猾了! 他知道张勃是没啥事,不过也不能挑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张女莹看了看兄长那样,许多话也说不出来了。 梁黯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这种把戏他早就看破了!不过就是不想陪女弟嘛,何必如此。 张安带着妹妹出来,梁萦看见张安那一脸的纠结,好心的提议,“听说椒房殿里有新栽种的花开了何不去看看?” 椒房殿和长乐宫一样,都种植有不少花卉,去那边总比在这里闹成一堆强。 此言一出,顿时张安也蠢蠢欲动了,“善!这就前去!”老是在宫室内呆着太无聊啦! 张女莹听了梁萦这话,眉头蹙起来,那只毛色鲜亮的鸟还没抓着呢!不过她天生就是好胜的性子,看着自己兄长都说好了,她也不甘示弱,“善!” 原本闹腾着要抓鸟的一群人都是就向外面走去。 殿内的女史瞧着好几个小贵人离开,浑身都放松下来,看到方才兄妹三个弄出来的那一片狼藉,让宫人前去收拾。 那些小贵人不是蔡阳主之子就是昌阳主之子,这两位长主,就算是中宫恐怕都不敢得罪,她们的子女女史就更加不敢出声了,现在人都走了,女史总算是能轻松一下了。 齐王主在前殿拜见了皇后,徐徐向后面走来,她已经被天子册封为了公主,名义上就是天家之女,在皇后这里学礼两月,而后出塞。 正走着前面传来小儿的欢笑,齐王主抬头看去,发现几个锦衣小童在复道上嬉笑打闹。 董皇后无子,那几位应该是真正的天家子了吧? 齐王主垂下眼来,她回想起以前在齐国临淄王宫的生活,眼中酸涩,当年她也是这般和太子阿兄一同嬉戏,还有阿母…… 如今阿父阿母还有阿兄都到了黄泉之下,而她也要离开故土去前往塞外之地。齐王主想起那些凶神恶煞,浑身腥膻的匈奴人,她柔弱的身躯便轻颤一下。 “咦?”一个小儿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齐王主,他睁大眼打量了一下,“女弟,齐王主!” 一个女童转过头来看,看到齐王主,脸上一下就板起来,虎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样,扭过头去。 “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儿嘻嘻哈哈哈的将诗经中的硕人大声念出来。 齐王主身后的那些宫人阉寺,知晓那些围着齐王主看的都是两个长主的孩子,垂首袖手站在那里。 梁萦拉了几个孩子准备给齐王主让路,“这是公主。”她拉住张女莹几个道。 “哦、”张安笑嘻嘻的,刚才就是他在念诗经,年纪小不代表着分不清美丑。 “甚么公主呀。”张女莹轻哼了一声,他们几个从小就在长乐宫,莫说眼前的这个将要出塞的假公主,就是陛下那些真公主,哪个对他们不是客客气气的。 见着个假公主,有甚么需要相让的。 第12节 张女莹那一句清楚的传入到齐王主耳里,这煦暖的天气里,这一句话似是一匜的冰水从头顶浇下来。 梁萦望见连忙掐了一把张女莹的手心。 张女莹被她这么一掐,心下莫名其妙,愤愤的将手甩开,“作甚?!” 梁黯看见挤了进来,将她和张女莹分开,“公主来了,那么我们都去找舅母和阿母吧!”说完,他就拉着梁萦跑开。 “以后女莹的事,就别管!”梁黯拉着妹妹跑的有点远了压低了嗓子道。 两家的母亲都是亲姊妹没错,但他们却不是亲兄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一起熊!!! 天气冷了正好可以吃羊肉锅了~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来胡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20 20:46:02 ☆、第 14 章 入夜之后的长安夜凉如水,夜里皇宫内外戒严,椒房殿外除了来回巡逻的武士之外,再无他人。 一处宫室内,少女从浴室内出来,身上穿着崭新的细麻亵衣,外面等候的乳母将一件中单披在她的身上,“公主夜凉,还是要多多加衣。” 少女听到乳母此言凄凉一笑,“阿姆,不过是假公主罢了。” 此言一出,那妇人脸色立即变了,她抬头看向四周的宫人,宫人们皆垂手而立,站在那里如同木俑一般。 “阿姆不必如此小心谨慎,”齐王主走到一处银鉴前,银鉴里盛满了清水,清晰的将她的面容映照出来。 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好处在最好的时候,杏眼桃腮,双眉如细柳,这样的容貌是极好的。谁知道这样的一副容貌竟然会让她前往匈奴。 “王主……”妇人听到她那话,心中酸涩,眼里也有了泪光。若是有可能谁想出塞,谁想离开故乡?可是眼下的局势不得不逼着人低头,“王主到哪里,妾也会到哪里。” 妇人是齐王主的乳母,看着她长大,哪里忍心看着她就这么孤身一人到塞外的草原上去? “……”齐王主看着水里的面容,听到乳母的话,点了点头,“阿姆此心我知道了,不过能留在汉家就别到塞外了。毕竟一去此生都不能回来。” 乳母听罢沉默不语,齐王主叹口气道,“我累了,阿姆先下去吧。” 或许是在旁人眼里她已经是将死之人,那些宫人听到她的话之后,都退了出去,宫室里没有那些人和有那些人完全一样,她跪坐在镜台前看着自己的面容,过了好会,伸手从镜台旁的严具盒里拿出梳篦给自己梳发,她梳好了长发,面上不着半点脂粉,看了看旁边的漆奁盒,里头基本上都是一些发笄,发笄的尖端被磨得圆滑。 齐王主垂首一笑,想起白日里那个锦衣女童毫不在意的声音:甚么公主呀! 是啊,她是甚么公主呢?算起辈分来,她和天家离的比较远了,轮也轮不到她来做这个公主。 她思及此,狠了狠心,握紧了袖子里藏得金块,那些都是准备着打赏宫中人的,没有想到竟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比起出塞让匈奴糟蹋□□,不如她自己去和父母兄长团聚——!这公主之名她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了! 想到这里,齐王主眼神坚定,父母兄长不在人世的那刻,她也应当跟随而去,只是她偷生,对自己下不了狠心。 她早该走了。 齐王主面上笑着走到那边的榻上去,外面的帷帐落下,她拿出袖子里藏着的金块,塞进嘴里,艰难的将金块吞下去。 ** 长乐宫的清晨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的。 董皇后从屏车上下来之后,急急忙忙就向殿内走去,她今日听到女史传来齐王主吞金自尽的消息也差点没有缓和过来。但最初的惊愕过后,董皇后连齐王主的火都不发,人都一剪梅了,发火有个甚么用处? 她整理一番就赶紧来了长乐宫,待会她还要到天子那里去请罪。齐王主才册为公主没有多久,人就在椒房殿这里没了,她哪里说得清楚。 曹太后今日起的很早,她抱着梁萦正在听她念简牍,张女莹起身的晚,到了这会还没有醒来,曹太后不忍心搅了外孙女的好梦,干脆下令不让张女莹身边的女官叫醒他,让外孙女睡个饱。 所以踩点来曹太后的长信殿的也只有梁萦,梁黯都没有她起的这么准时,梁黯年纪渐渐大了,等到再打一点就不能在留在长乐宫,要到宫外去了,所以在长乐宫那是能呆多久呆多久,一刻都不想浪费了。 曹太后抱着梁萦,听她念逍遥游,女孩的声音软糯糯的,似乎捏一把就能陷下去了。年纪大了,眼神难免有些不济,她闭着眼听外孙女念书也是一桩享受。 长信将行从外面回来,看到的便是曹太后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女孩面前摊开一卷竹简。旁边的博山炉上芬芳萦绕。 长信将行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他心中叹气,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太后。 “太后,中宫求见。” 曹太后原本抱着梁萦靠在凭几上闭目养神的,听到长信将行这么一句睁开眼来,“皇后?” 曹太后对天子的后宫不管不问,基本上从不管天子宠爱谁喜欢睡,董皇后虽然是和天子是少年夫妻过来的,但曹太后没有因为这样就对董皇后多看一眼。 “中宫道,有要事亲自禀报太后。”想起董皇后蹙起的眉头,长信将行道。 “善,宣。”曹太后点头。 梁萦听到曹太后宣皇后进来,就要从曹太后的怀里起来,曹太后察觉到怀里的外孙女动了动,有些不解,“阿萦怎么了?” “大母待会要见舅母呢,阿萦在这里不合适。”梁萦答道,待会皇后进来肯定是要向曹太后行礼的,但是要还在曹太后怀中,那么这礼她也一块受了,不好。 “你呀!”曹太后听到梁萦这么解释就笑了,她双手将梁萦抱紧了些,“都是一家人讲究这个作甚?” 说话间,董皇后已经进来了,她步履匆忙,一进来,就将头上的华钗取下,跪伏在地上。 梁萦被董皇后这个架势吓了一大跳,差点就从曹太后的怀里跳出来。皇后这是在去簪请罪吗?! “何事?”曹太后见着董皇后如此,蹙眉起来。 “太后,齐王主昨夜里吞金自尽了。”董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丝的干涩,这事来的太快。以前也不是没有被封为公主的王主,可是那些王主没有一个能对自己下的了狠手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异类出来。 “……”曹太后听到董皇后这话,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看着地上的皇后,“起来吧。” 董皇后见曹太后没有半点发怒的神色,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你不必如此。”曹太后让旁边的宫人将食屉里的麦饼拿出来,她亲自捏成小块喂给梁萦吃。 梁萦肚子不饿,但明白眼下自己最好还是乖乖的,她张口就把曹太后递过来的麦饼也咬住。 “齐王主,没了也就没了。”曹太后话语里似乎对此事没有半点撼动,“皇后从椒房殿赶来,向来也累了,还是休息会吧。” “……”梁萦差点把咬住的麦饼给掉在席上。 ** 邓不疑这几日十分的暴躁,他看着面前的家臣,“谁前几日到了太中大夫的府上?”前段时间那些个邓家族老跑到他的面前,喜极而泣,说爵位的事终于是有了着落了。 邓不疑当时就知道不好,不过是碍于那些人都是他的叔父和叔祖父,质问长辈终究有不妥,回过头他就将府内的家臣们召集起来。 “……”家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没有一个人出列。 这件事原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莫说家臣,就是建成侯留下来的那些门客恐怕都没有去太中大夫门上的。 太中大夫那就是靠着美色上位,但凡心中有些傲气的人哪里会看到上他? “……”邓不疑看见无人出来,知道这些是基本上就全都是那些族老搞出来的好事了,他稚嫩的脸上露出愤懑,从茵席上起来,大步就向户走去。 留下外面的那些家臣面面相觑 邓不疑入室内,看向身后的那些侍女和家人,“你们出去。” 侍女家人垂首退下,待到室内只有他一人后,他想起自己那些叔父和叔祖父,心中越发愤懑,那些人怎么一个个那么喜欢将他当做傻子看! 谁要那个男宠给他说话了! 这会门那边露出一个脑袋,有些怯怯的看着他,邓不疑看见,坐在席上 ** 齐王主自尽没有给汉宫带来一丝的涟漪,天子下令让齐国再送一名王主过来,造反身死的那位齐王可不只有一个女儿。 一个没了再换另外一个抵上,实在不行,其他反王都有女儿。 长乐宫内,昌阳长公主看着曹太后服完汤药后睡下,她轻轻退出来,一出屏风就看见梁萦站在那里。 “呀!”昌阳长公主顿时就被她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屏风内,没有任何响动,走过来拉住女儿的手就往外走,“怎么站在那里?” “阿母……”梁萦犹豫一下,“我们回去好不好?” “嗯?怎么了?”昌阳长公主听到女儿这话,低下头来。昌阳长公主都带着儿女在长乐宫住了大半年了,怎么女儿这时候说要回去? “嗯,我想回去。”梁萦最近觉得自个需要回到长公主府里静一静。 “……”昌阳长公主沉默了一会,想起最近自家儿子也快七岁了,七岁男女分席。再留在禁中有些不太合适。 曹太后是从来没提起这件事,昌阳长公主暂时也没想到这上来。 “善。”她低头在女儿的头上揉了揉。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表示想要静静 邓不疑:其实我小名是静静 谢谢妹儿的火箭炮~~~=3= 赤文羽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11-21 23:36:17 ☆、第 15 章 昌阳长公主所在意的除了曹太后之外,就是膝下的儿女。梁萦和她说想要回北第的长公主府,曹太后还不乐意,她抱着梁萦道,“不是在长信殿呆的好好的么?怎么想着回去了?” 曹太后对梁萦向来很喜爱,毕竟没有长辈不喜欢懂事的孙辈,尤其她相貌还和自己年轻时候相似,“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曹太后知道外孙们那一点点称得上可爱的小争闹。 “不是。”梁萦摇了摇头,“大母我就去外面住那么一小会,很快就会回来的!”梁萦说着就抓住曹太后的袖子轻轻的晃了晃。 梁萦当然分得清轻重,她回去也不是为了给阴平侯和那个所谓的祖母尽孝,回去了直接进长公主府,这两个不管哪一个都别想见到她。 比起曹太后,不管是梁武还是樊氏都得靠边战,但是她因为齐王主的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到宫外放松一下再回来。 “你呀!”曹太后面对梁萦这难得一次的撒娇有些无可奈何,她伸手在梁萦身上拍了拍,“长乐宫里多好,怎么想着还要出宫一趟呢?” “因为阿萦想多和别人一起。”梁萦把张女莹扯出来做挡箭牌,曹太后和昌阳长公主都知道她和那个女兄完全处不来,而张女莹也不怎么喜欢搭理她。也只有蔡阳长公主一个人认为自家女儿最好了。 “阿偃和阳邑还不够?”曹太后想了想,三皇子刘博生母的出身太低,言行举止畏畏缩缩,不像一个皇子该有的样子。韩夫人和利美人都有公主,倒是可以接过来。 “阿偃忙呢。”梁萦摆摆手,阳邑还好,刘偃那简直就是个小淘气鬼,她又没有和孩子玩的兴致。 “皇子都被你挑来挑去的。”曹太后听到梁萦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最后她还是应允了梁萦的请求,让她回一会的长公主府。 第13节 昌阳长公主还怕母亲心里头不舒服,亲自去解释她是想给女儿找个傅姆,宫外的那些大家出身高,若是随意召进宫内难免显得有些不合适。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曹太后靠在凭几上,今日风和日丽,风种豆有一股草木清香,那边张女莹欣喜的欢笑声传来,引得曹太后侧首过去看。 “阿萦想要回去一段日子,那就让她去吧,反正也不是不回来。” “阿母……”昌阳长公主轻声道。 “好好给阿萦寻一个傅姆。”曹太后道,宫里头皇子的乳母都会优先考虑哪些勋贵之妻,甚至是侯夫人都有可能,乳母容易寻找,不过是年轻生养过出身好,但是这教贵女诗书,可就不这么容易了。 有才气的人多少都有些孤傲,才女也是如此,皇家也不能随随便便将人召入宫内。 对这些人那得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来。 “唯唯。”昌阳长公主笑道。 “嗯,阿萦这孩子就是心里事多,女莹年岁不过比她大上稍许,都比她像个小儿。”曹太后笑看那边玩闹的张女莹。 “……”昌阳长公主只是笑没有说话了。 几日后,梁萦就乘坐母亲昌阳长公主的屏车出了宫城。 旁道上的马车见到那是长公主级别的车辆纷纷躲避,公主和长公主所用的车马都是不一样的,能够分辨出来。昌阳长公主怕女儿出宫城会遇上什么委屈事,干脆就将自己的车驾给她用了。 就算是僭越,那也是她的孩子,外人能对家事置喙? 所以梁萦出了宫城之后,大多数是别人给她让道。 樊氏听说长公主的车驾到了公主府上,又是紧张又是高兴,紧张的是她在长公主在长乐宫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在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长公主的坏话,这会生怕有人给传出去。她终于是想起当年自己差点被个庶孽绊倒的事了。 若是长公主知道,就算长公主不出手,长乐宫那位太后也能让她有苦难说。半年前的大朝会,外命妇也入宫朝贺,皇太后对她这个亲家母没有半点表示,甚至曹家的那几位侯夫人和太夫人,神情似笑非笑,让她坐立难安。 幸好自己的孙子终于被太后放出来了。昌阳长公主带孩子一入宫就是大半年,樊氏只有日日对着阴平侯哭泣。 可惜阴平侯是没有和公主妻子对着干的勇气,以前倒是有人这么做过,但都被天子给褫夺了爵位发还原籍,这样一来谁还敢对帝女指手画脚?况且就算他有那个胆,长公主人也在禁中,紫宫分为宫和禁中,大臣可入宫上朝处置政事,但禁中却是进不去的。那是天家私地,就算是丞相伍嘉也不能进去,更何况是梁武呢。 所以樊氏哭是白哭了,幸好她终于等到了孙子被放出禁中的一日。毕竟小儿七岁男女分席,知男女之别,七岁之前还好说,七岁之后还留在禁中就有些不太像话了。她满心欢喜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回来的人回禀不是世子回来了,而是侯女。 樊氏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而后又是捂脸哭起来。身边的人见状知道要去找阴平侯梁武,可是梁武今日入宫参加朝会去了。 “太夫人,君侯今日入宫了。”侍女在樊氏身边小声提醒,果然侍女这一句出来,樊氏立刻就听了苦情,只是方才有些用力,双眼红红的。 “太夫人,世子不可能再在禁中呆上多久,太夫人很快就能见到世子了。”旁边的人劝说道。 这一句才让樊氏心里好受了些。 梁萦回到长公主府,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在宫里头的那根本就没有一个好对付的,母亲和外祖母就不说了,天子阿舅的那些后宫,尤其是高位的,说甚么只是嫔御,不必放在心里,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一个大写的傻字。 天子后宫和外头那些能够随意处置的妾侍不同,每一个等级都是比照天子的朝堂。 夫人之列位比丞相,除非是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不然还是打起精神来为好。 比较起来,刘偃那些熊孩子都算是可爱了。梁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想起出来之前昌阳长公主说过的要她过几日去一位才女府上拜访,她觉得再怎么样也不比那些夫人麻烦了。 “侯女。”昌阳长公主还有母亲要侍奉,最近曹太后有些小病痛,做女儿的要去尽孝,放心不下女儿一个人回来,就将身边的女官派了过来。 女官姓徐,昌阳长公主下降阴平侯的时候,就陪嫁了过来。在昌阳长公主身边都有好几年了,“一切都已经办妥。” 徐女官双手拢在袖中,将双手举高拜下。 梁萦还礼之后道,“甚好,劳烦阿徐了。” 去人家府上拜见不是个容易事,要挑好日子时辰,还要挑选好见面礼,贵族之间更是如此,一不小心就可能是势力,甚至得罪人。毕竟礼大于天。 “此言妾不敢当。”徐女官连忙道。 梁萦和徐女官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准备几日后就去那位袁大家门上拜访。袁大家家里是著作史书的史官,史官从先秦以来,基本是父传子子传孙,家族世世代代这样。汉室创立以来,在这上面倒是和先秦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家里出个才女就没有值得奇怪的了,此时的风气和先秦也差不了太多,女子可读书骑马。当年秦朝焚烧书籍,待到天下大局已定,朝廷派人搜寻残留在民间的典籍,有尚书不可寻,还是一个老儒生的女儿靠着自己的记忆将早年记得的那些尚书给复述给旁人。 所以女子满腹诗论,还真的不是新鲜事。 梁萦想起自己要去拜访的哪一位,有些期待。 她在这几日里将公主府里头的藏书给挑出几卷看了,要去见的既然是才女,自然也要准备一番,不然就显得自己太过白目了。 带着些许期待和紧张,去拜见袁大家的日子来了,她那日起了个大早,前一日就已经沐浴洁身完毕,换了一身簇新的曲裾深衣,梁萦就上了马车。、 这还是梁萦第一次去北第和戚里之外的地方,说起来还有些小激动呢~ 然而到了那位袁大家的门前,竟然正好遇上另外一辆马车,待到她伸出头一看,发现车上坐着的人竟然还是自己认识的! 对面那辆车上的人说了几句,避让开来,请梁萦先走,梁萦哪里肯哟,车上坐着的是邓不疑,邓不疑后面还有一辆车,可能是邓家哪个小女子。邓家虽然眼下在朝堂上并不凸显,但好歹也出了两个英烈。 就冲着这个也不是她作威作福的时候。 梁萦让对方先让,车上的邓不疑乘坐的是轺车,轺车除了厢和上面的伞盖之外,没有其他的遮蔽之物,所以他也看到了梁萦方才从车窗上探看的那一幕。 “那我们先行。”邓不疑不是个坚持讲客气的人,既然梁萦都已经让人来说了,他自然是要收下对方的好意。 “可是少主,那车上有昌阳主家的徽记……”旁边的门客似有犹豫。 “那不是昌阳主本人。”邓不疑道,“只要以礼相待便可。” 话说到这里,他话语里的意思已经相当明白,门客也无话可说。两辆车都入门停好,梁萦下了车,见到邓不疑已经从车上下来,而他的后面跟着一个很是漂亮的小女孩。 她上前走了几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邓君为何在此处?”难道这个袁大家还收男学生? “噗嗤。”邓不疑瞧着梁萦正儿八经的称呼他为君,顿时笑出了声,“侯女能在此,在下为何不能在这里呢?此处主人并未不准在下上门。” 梁萦还没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邓不疑已经让身后的女孩到梁萦面前。 “阿蝉,来见过阴平侯女。” 那个女孩长得相当漂亮,眉目娟秀,她上前双手拢在袖中拜下,“小女见过侯女。”她声音软软甜甜的,举止大方得体。 梁萦一看到她就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又见面了啊~ 梁萦:…… ☆、第 16 章 那个叫做邓蝉的女孩生的貌美而温婉,小小年纪如此,长大了可见其美貌,梁萦和她见过礼之后,里面有人出来迎接,“女君请侯女和公子入内。” 袁大家原本不姓袁,她原本姓田,祖上是齐国的王室,后嫁到了袁家,后来因为夫君过世,她颇有才行,别人便称呼为袁大家。她母家祖上显赫,高祖建立汉室之后,便下令将六国的旧贵迁徙到长安一代,齐国田氏就是被迁到高祖长陵的一支。 昌阳长公主也是将这位袁大家的出身学识样样都考虑到之后,才定下来。 按礼节,客人前来,主人是要亲自出来迎接,但几个都是来拜师的。那么就不适用这一套了,几人在家人的带领下进了门,站在庭院里。 庭之上就是堂,是主人见客的地方。这地方四处幽静,庭院内有两株树,枝叶茂盛。堂上的竹帘垂下来,竹帘的边缘都是用没有文绣的布包起来,和她在宫廷内看到的想必,的确不华美。 不过她前来原本就不是为了享受的。 竹帘已经被侍女卷起来,挂在上面的流苏垂下,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堂上走出一个中年女子来,头发全部绾在脑后,一根簪子竖直的□□发髻里,只流出一个簪首。 她衣着朴素,神情恬淡,向来应该就是那一位袁大家了。 梁萦见状,伸手将原本就没有任何褶皱的衣袖再轻轻掸了一下,双手拢在袖中对那个袁大家拜下。 袁大家此刻已经穿好了舄从堂上下来了,舄比履要厚重,底上加了一层木料,笨重的很,但是却显得自己慎重。 梁萦自然也看得出来,舄因为加了一层沉重木料的缘故,走到地上,哪怕再轻也会发出声响来。 “小女见过大家。”梁萦道。 邓不疑和邓蝉也一块行礼,只不过邓不疑口里是自称小子罢了。 一番行礼和答礼之后,梁萦和邓不疑邓蝉三人终于是上了堂。 梁萦觉得袁大家对他们这三个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其他人对她这个年纪的小儿位比坑拿出对成人一样的态度来。 袁大家虽然人到中年,但是保养的很好,放在漆几上的那只手凝白如脂。 梁萦被问了之前读过甚么书,然后在一只简牍上写了几个字交给袁大家看了看。梁萦在宫中用度都是出自长乐宫府库,用的是曹太后的私房,后来到了要开蒙的年纪,曹太后手一挥就把她送到皇子那边去了。 反正这会男女大防基本上属于口头上说说而已,宫里头有不少的真男人,她听说天子阿舅宠爱的那个太中大夫夜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赶着去伺候皇帝还是和皇帝还有嫔御来一场刺激的,反正夜里出入掖庭。 掖庭殿是天子嫔御居住的地方,太中大夫能够出入那地方,可见男女之防也只是口头上说上一说,后来她在三个皇子里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天家对皇子看得很重,尤其今上只有三个成活的皇子,就抓的格外紧,梁萦也跟着受了不少好处。 袁大家看过之后赞许的点了点头,再看邓不疑和邓蝉心下也颇为满意。她传授经书也挑人,并不是贵族家子弟她就来者不拒。 何况……袁大家想起那些贵族家子弟在心里轻笑了饿一声,那些子弟多是依靠着自己的祖上才有奴婢成群的生活。她年轻时候见过许多,甚至还见到了不少被夺爵最后凄凉回乡的。 那些开国功臣封侯能传到现在的,只有十之二三,所以她对那个建成侯之孙也未高看一眼,若是真的有资质就罢了,若是没有,就请他回去吧。 心里这么打算着,她看过邓不疑和邓蝉写的字,她不要求三人写甚么,想到什么就写。看过问过之后对其资质也能了解个大概了。 “善。”袁大家点头,嘴角的笑容比方才要柔和了些许。 此言一出,梁萦是知道袁大家是打算收下她这个学生了,她也笑起来,微微侧首一看,正好瞧见邓不疑也坐在那里笑,不过梁萦觉得他可不是为了能够在袁大家这里求学笑的。 从袁大家这里出来,她就看向了邓不疑,邓不疑回过头就见着梁萦看着他,他见着梁萦盯着自己的脸,“我今日相貌可有不同寻常之处?” 这话是对身边的邓蝉说的,邓蝉摇了摇头,“阿兄和平日一样。” “……”梁萦看了看,今日里天气不错,她还不想早早的回到长公主府。主要还是她又听到樊氏身体有些不适。说实话她对这位祖母基本上没有任何感情可言,要去侍疾的话,就让她的阿父自己去好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要在外面玩到夜禁之前才回去。免得樊氏又做什么事,樊氏对昌阳长公主不能怎么样,但对她还是可以的。 “邓君?”她想了想,看着身边的邓不疑,他年纪和她大不了许多,个头也只是高上那么一点而已。 “……”邓不疑转过头来,嘴角挑起,“侯女有何贵干?” 两人明明在长乐宫相处过一段时日,但是这会开口说话起来却是客套的很。 邓不疑看了看她,噗嗤一声破功,他笑的起来,眉眼弯弯,比方才在袁大家面前要放松许多。 “不必称呼我为君。”邓不疑也懒得再和她这么装下去了,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也眯了起来,带着些许孩童的天真和狡黠,“我还年幼,当不得如此大礼。” 邓不疑的容貌长得很好,梁萦看着想起了以前在宫里学到的一首诗经,“狡童?” 邓蝉站在邓不疑的身后,听到梁萦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句,笑得眉眼弯弯“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邓不疑听到邓蝉将此诗念出来,竟然有些羞涩,他转过头轻声打断邓蝉的话“阿蝉!” 梁萦看着他有点儿为难,不知道拿个什么名号来称呼他,邓不疑还没有继承建成侯的爵位,还是个孩子,不用君那用什么,他没到取字的年纪。华夏男子二十岁冠礼取字成人,而且字也是亲近之人叫的。 “……邓五便可。”邓不疑道,“我在族中同辈中排行第五。” 第14节 “……”梁萦有些想笑,不过她没笑出来,“可够一起去灞桥观景?”梁萦这次出来除了身边的卫士和女官之外没有带另外的人,自己一个人在城中乘车傻逛恐怕也是挺无聊的。若不是邓蝉年纪太小,她恐怕会直接请邓蝉一同前去。 “善。”邓不疑没有半点犹豫点头,“我先送阿蝉回去。” 邓蝉应当是邓不疑的从女弟,不过梁萦也不知道为何是邓不疑来送。 “侯女?”徐女官双手拢袖,看着梁萦踩着踏几上了车,她站在车旁抬头轻问。 “无事,只是请建成侯孙起走走而已。”梁萦今日带着二十多个人出来,邓不疑也是带了门客和卫士,长安城内天子脚下想要出点事不容易。 她要去的灞桥有一段和宫门相连,想要出事都难。除非她想不开了指挥着手下的卫士和那个侯门打群架。说起来这些卫士都是她母亲调拨过来的,属于皇宫南军,真的打起来对方还不一定能打赢…… 徐女官听了点点头,她原本也只是问一句而已。 邓不疑的轺车已经向一条道而去,他派人过来和梁萦说她先去灞桥,他待会就过来。 来人的话自然是很文雅,但梁萦听着颇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意思。 长安的灞桥原先修酱妤秦穆公只是,算算也有几百年的光阴了,百年来,世事变迁,坐拥天下的都换了一批,只有这灞桥仍然屹立在灞水之上。 灞桥周旁的景色秀丽,从桥上除了络绎不绝的马车之外就是两旁的行人。梁萦以前也跟着昌阳长公主去过位于长安城郊的别庄。 梁萦把车壁上的推窗打开一点,看着外面的热闹场景,此刻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甚至呆在车内还有些热。 来往车辆许多,士庶多乘坐轺车。长安乃帝都,不少的风流俊雅人士,才不一会儿功夫,她就看到了那边的轺车上坐着一个戴长冠宽大衣袍的青年,青年坐在那里,腰间配长剑,面容俊朗,她干脆将车窗推开了看。 她看得大大方方,那边车上的青年不动如山。 等到过去了,一直跟在马车旁边的卫士向身后看了一眼,在马上俯下头道,“侯女,建成侯孙似是已经来了。” “这么快?!”梁萦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好多美男哦~ 邓不疑:其实忘记告诉你,我早熟…… ☆、第 17 章 “……”梁萦有些吃惊,她之前还以为邓不疑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来,怎么这么快?她趴在车窗上探出头。灞桥十分的宽,可供多辆马车来往。她这一趴出来,正好见到后面有一辆轺车行弛而来,轺车上坐着御者和一个男童,男童头上梳着总角,身上着锦袍。面容上如水一般沉着,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小儿该有的天真活泼。 他身上锦衣为三色锦,车旁和车后多跟随有门客和家奴,桥上轺车上所坐的人大多为普通的士人或者是文吏,见着一个小儿竟然有那么大的排场,不禁纷纷看过去。 邓不疑根本就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坐在那里,眼睛都没有往旁边瞥。过了一会他稍稍转过头,看了梁萦一样,点了点头。 这算是颔首示意了?梁萦觉得有些想笑。 过了灞桥,人声比桥上还要热闹。武士们策马骑在马车两边,汉室对马匹管制的颇为严格,不管是买马还是卖马过程及其繁琐,关中卖出的马都不能到关外去。庶民们中几乎很难有马,马车一来,那些行人纷纷躲避开来。一直到一个平坦风景秀丽的地方才停下来。 家奴到了轺车边,要将邓不疑从车上抱下来。轺车的厢离地很高,就算有踏石。依照邓不疑的身量恐怕也难以优雅的下来。 邓不疑前几次都是让人抱或者是扶下来的,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屏车的车廉被侍女卷起来,女官过去亲自将里头的人儿抱出。 他转过头来看着家奴道,“不用,你下去。” “……”家奴每次都是将邓不疑从车上抱下来的,不知道这一次邓不疑是怎么了,不过少主的话,他也不敢违抗垂首退开。 其他的家奴见着,连忙就在踏石下放了几块木板,好将踏石垫高一些。 当着一众人的面,邓不疑将两只两大的袖子卷起来,露出纤细的胳膊。他俯身下来,双手抓住车厢的护栏竟然一咕噜的自己飞快的爬了下来,旁边的门客见着都吃了一惊,这位少主年纪小,但是派头却是一样都不少,出门要求的一样样算下来,除了美人醇酒之外,和成人也没多大的区别。 今日……倒是不用家奴,自己就下来了? 梁萦趴在徐女官的肩头就看着那边的邓不疑如同一只小猫一般,灵活的从车上爬下来。 邓不疑一转身,就看见梁萦趴在女官的肩头,一双眼睛看着他。他愣了愣,回过身去看了看那辆轺车,过了一会他转过头来,还是原先的表情。只是他抖了抖袖子,将袖子上的褶皱给抖开。 梁萦让徐女官将她放下来,双脚一沾上地,她就看着邓不疑指挥着人在那一片地上忙碌起来。 梁萦看得目瞪口呆,“邓五,这是要作甚?” 那些人将几个木桩子太过来架在草地的两边,俨然一个小型的蹴鞠场。梁萦看出来顿时头就有些疼,这小子还不如要她陪着踢球吧! 梁萦还真的踢过球,不过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这辈子可没想这么疯狂折腾过。 “侯女,请吧。”邓不疑让家奴将缚膊把两只袖子给绑起来,方便行动,幸好衣摆没有被扎起来,这会的袴都是两只布套套在腿上然后绑起来,中间不相通的穷袴那是优伶之类的人穿用。所以只要把衣摆扎的太上去,那就不太好看了。 梁萦特别警惕的看着他,“邓五,你该不是要我也蹴鞠吧?”她都不动好久了! “自然。”邓不疑不觉得有任何不对,“侯女久坐不动,若是长此以往,恐怕年年多恙。” 徐女官立即出声,“公子请慎言!”徐女官着想也曾经听闻过,建成侯嫡孙性情直率有话直说,但是这话太直也也不好。侯女身体的确常有疾病,但这么说出来,哪里能够让人觉得愉悦? “……”邓不疑挑眉看了一眼徐女官,而后回眸看着梁萦一眼,这时候的家奴送上来一个球,球外裹皮革内充实米糠。邓不疑低头双脚娴熟将球从一边溜到另外一只脚下。 “……”梁萦不好动,她知道自己这个习惯不是好的,也知道每逢天气变化,自己少不得就要在榻上躺一阵子,疾医围着自己灌药扎针。最好提升体质的办法就是运动。她看了一眼邓不疑,发现他也正看着她,梁萦咬咬牙,“善。” “侯女!”徐女官听到梁萦这话差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侯女喜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身体即使弱了一点,但也比跟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胡闹强。要知道这蹴鞠还有将胳膊腿给摔折了的。徐女官将那些因为蹴鞠落下毛病的例子在心里过了一遍,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毛了一层冷汗。 她侍奉昌阳长公主有些年头了,这位长主的性子也清楚,若是侯女有半点意外,弄不好这些年的辛苦就要付之东流。 “侯女如何,她自己会想。”邓不疑瞧着徐女官似是要来阻拦,挑了挑眉梢,“何故阻拦?” “……”徐女官那些要说出来的话顿时被邓不疑全部堵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女官就这么看着梁萦让侍女将下裳扎起些许,袖子也绑了起来。然后梁萦双手交叉,活动着手腕和脖颈,脚尖抵地脚脖子绕圈。 好歹这一套她还是没有忘记的。邓不疑看着她这么一套,眼神有些奇怪,不过也跟着做起来,蹴鞠之前是要稍微活动一下,不然很容易受伤。 也幸亏周遭没人,不然恐怕会引来路人围观了。 活动一番之后,邓不疑就拉着梁萦满场乱跑,梁萦知道一点蹴鞠的规矩,不用邓不疑特意和她说那些。她现在正和他在抢球。 邓不疑似乎是在逗她,他脚下灵活的很,伸腿一勾就将球带过来,梁萦一脚插过去,他就咧嘴笑轻巧的转过身。 梁萦还是第一次玩蹴鞠,甚至基本的脚法都不怎么懂,哪里比得过这个经常玩的。不一会儿就是梁萦追着邓不疑跑,然后瞅准机会拿出劲头跑过去抢在他墙头,一脚把球踢的滚到那边去。 “……”邓不疑看着梁萦竟然如此坏规矩,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你这样不对吧?” “如何不对?”梁萦这会也顾不上宫廷里所教习的礼仪了,她一脑门全部都是汗珠子,呼哧呼哧直喘气,双手叉在腰上,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邓不疑露出笑容,“这些打破也不是挺好的么?” “……”邓不疑听不懂,但是他跟着梁萦跑过去抢球了。 梁萦这会是豁出去了,最后她一直把邓不疑耗到先不行坐在草地上为止。 邓不疑原本白皙的脸颊上通红,大颗大颗的汗珠流下来,他伸出舌头舔一舔,咸咸的。他喘了几口气,看着梁萦就笑了,刚要开口说话,梁萦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不能就这么坐在地上的!” 徐女官在一旁看到,默默的在心里为梁萦鼓了一把劲:这小子,是在是太胆大妄为,当着侯女的面竟然敢箕坐!也亏得侯女心善,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出手教训了。 “我起不来了!”邓不疑没想到梁萦还有力气,整个人给她拉的一个踉跄,差点就扑在她身上。 吓的旁边几个侍女将两人扶稳。 ** 阴平侯府里一片愁云惨淡,太夫人的寝室内,阴平侯梁武跪在母亲床榻面前,床榻上的席面上四角压着金色的铜熊镇席。阴平侯太夫人樊氏就躺在席上,身上盖着丝被。 “阿武啊……你说阿母只是想要见一见长孙,怎么就这么难呢?”樊氏面色不好,房内一股浓厚的药味。 梁武手里拿着熬好的药汤,他手里的漆杓在碗中轻轻的搅了一下,药汤亲自吹冷了送到樊氏嘴边,“阿母,阿黯要在皇太后身边尽孝。” 这大半年里头,昌阳长公主和儿女都住在长乐宫,母亲吵着要见长孙的时候多了起来。一开始梁武还费心费力的哄着,到了后面难免觉得疲乏,渐渐的也摸索出一些心得来,拿长乐宫来说事,阿母即使生气,也不好说甚么了。 “……太后……”果然,樊氏听到长乐宫的名头,喉咙里不情不愿咕噜一声,将快说出口的话吞下,不过到底是不甘心,“我听说阿萦回来了。” “阿萦是回来了。”梁武道,这个女儿回来之后直接入了长公主府,到了现在他也没见着,听说长公主已经让女儿拜袁大家为师。 “阿黯在宫中,但是还有阿萦啊。”樊氏一句话让梁武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天气真好去打球! 女主:我去!!! **** 好冷,好冷啊…… ☆、第 18 章 建成侯府上的家老察觉出了邓不疑的不同,家老是家臣之首,建成侯生前留下了不少的家臣和门客。建成侯和世子在诸侯作乱身死之后,那些门客散了一大半,家臣们倒是留下来不少。 门客是指望主家能够看重他们的才华,任用他们,甚至能够将他们推荐给朝廷,若是建成侯和世子还好说,一个八、九岁的小儿能够派上多大的用场?何况他都还没有继承侯爵。再说等到长大能够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恐怕也要二十年,二十年太长,谁愿意呢。 家老知道那些不耐烦等待的门客散了大半的时候,心下鄙夷之余也越发对邓不疑重视起来,世子有两子,一嫡一庶,庶出的自然是公子,但比起邓不疑来还是云泥之别。家老的一门心思都扑在邓不疑身上。 所以家老很快就察觉出邓不疑的不对劲来,最近几日邓不疑老是外出,平常这孩子除了宫中宣召,平常在府中哪里都不爱去,甚至自己和自己玩蹴鞠,现在则是日日护送从女弟前去女师处学书。 平常贵族家的女师都是住在府中的,但是袁大家不一样,做学生的自然是要恭谨,可是贵女出门都是有兄长护送再不济家中也会派出家奴来,这从兄日日护送是个甚么意思? 家老是弄不明白邓不疑到底在想甚么,他白日里起了个大早,看见邓不疑站在内门处准备登车,上前拜道,“少主这是前去何处?” 邓不疑面上带着笑,兴致勃勃的准备上车,突然家老出来,就有些不高兴,“我去袁大家家中上课。” “……”家老被邓不疑这话差点噎的说不出话来,“少主若是要学书,府中早有师傅……” “袁大家难道还不够么?”邓不疑对着家老有些不耐,他眉头蹙起双手拢在袖中,看着家老道,“袁大家出身学识,长安城内虽然可以找出胜过她之人,但也不多。”说着,他面上的笑就有些玩味,手指也将深衣丝带下垂挂的玉璧扯在手中把玩,“就算有,又有几人能来?” “少主慎言。”家老一听连忙道。 “今非昔比了。”邓不疑留下一句转身上车,他伸手抓住车厢上的把手,脚下踩着踏石。准备登车,旁边的家奴瞧着他和自个较劲儿,苦的胆汁都要快出来了。 也不知道少主到底怎么了,自从几日前和阴平侯女出去疯玩那么一次之后,就这样了。 邓不疑费了劲上车,他看看自己的手,小小的,他撇了撇嘴。 “狡童,狡童。”邓不疑突然念出声,他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他,脾性怪异,甚至连不类祖父的话都有。他性情也不向外,也从不出言解释,行事多是随心所欲。所以就是庶出的弟弟对他也有一份畏惧,不敢亲近。 宫中姑母邓夫人所出的皇子和他很是亲近,但其他的人他看得上眼的人也少。在天子身侧甚么能人贤士见不到?他何必在意? 不过,阴平侯女的确和常人有些不同。 ‘杀人莫如诛心。’他想起那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蹙眉,这样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还有她那次拉着自己的模样,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个娇滴滴的贵女。 邓不疑没见过太多的贵女,见过的除了本家的几个,就是宫中的那几位公主。他蹙起没头想了一会,御者已经驱动马车了。 梁萦坐在席上,等到袁大家前来授课。袁大家一开始就将要传授的课目和他们说了,袁大家给他们不讲授枯燥的黄老或者是其他的诸子百家之说,而是一卷卷的春秋。 梁萦看着手里的春秋,心里也明白袁大家的用心,对天性好动的孩童来说,比起那些枯燥的经典,自然是春秋更加适合,春秋里头有不少的故事。 “古来事有不同,而又有相似之处。”袁大家坐在上首说道,她年轻时候面容秀丽,到了此时多了一份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温古而知今,世事看似不可捉摸,若是干大事偏偏又有迹可循,前人之事,后事之师。” 第15节 袁大家说完了,梁萦三人俯首道唯,她倒是挺庆幸不用学诗经,诗经是最基础的,在宫中的时候,就有教授。再学的话,就不是老师传授,而是自己领会其中的深衣,甚至领会贯通,到了宴会之上,将那些诗句吟唱出来,主宾同乐。 春秋乃是鲁国史官左氏所记,其实先秦之时各国都有史官,不过秦一统天下的时候下令烧毁,之后秦亡,西楚霸王入咸阳,藏于秦王宫的那些备份的也被烧了个精光。以至于现在留下来的典籍也不是很多。 梁萦将手里的竹简摊开,那边袁大家已经开始传授。她无意一抬头,正好看到邓不疑那边,她也不知道邓不疑来这里是凑甚么热闹,不过他来不来都是自由,梁萦很快低下头,想起了自己家里的事。 一想到家里事,她就觉得烦躁,樊氏最近又开始生病,现在天气都这么暖和,老人最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偏偏就有了病痛。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她也不知道樊氏起了甚么样的心思,竟然想着要她去侍疾。 这话梁武还没有派人到长公主府上说,她还是听下面的人禀告。昌阳长公主不想去管太夫人,但是不代表她会半点都不会管阴平侯府上的事,多多少少还是安插了几个人。 大汉以孝治国,若是樊氏真的要她服侍,她不能不去,不去的话樊氏就能立刻扣她一个不孝的名头,到时候就算曹太后和昌阳长公主出手相救,她不死也去了一层皮。 袁大家此刻正在说齐国霸王齐桓公的事。 “得道之时,天下诸侯云集……北征山戎,南伐荆楚……” 梁萦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看过去,竟然是邓蝉,邓蝉见她看过来,笑了笑,手指轻轻在竹简上点了点。 这是提醒她要专心了,梁萦对邓蝉一笑。 得想个事,好让这个祖母老实一点。梁萦突然想到甚么,嘴角微微一翘。 ** 太中大夫赵宏到了妹妹居住的掖庭殿,这掖庭,他已经来过好几回了,除去来探望妹妹赵夫人的几次,其余那都是看着天子和其他的嫔御淫*乐,有时候天子觉得不过瘾,还会将他拉过来,三人一同胡闹。 天子对朝堂上那些臣工们十分仔细,但对他却是没有半点尊重的。赵宏也知道自己在天子那里算个玩意儿,只是因为他长着一张美女都难以比及的脸,虽然身为太中大夫,但天子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嫔御看的。 按理说,赵宏兄妹应该满足的,毕竟能从乡野之地到天家,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但人到底是难以知足的,穿上了锦衣,过了几年有脸面的生活,便有了更大的野心。 赵宏在宫人的指引下到了赵夫人居住的宫室。 赵夫人百般聊赖的靠在凭几上,清了清嗓子正在唱歌,她当年被赵王选去是良家子没错,但是那些歌舞却是一点都没有少学,她嗓音极好莺啼婉转,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美人中脱颖而出。 唱完了,赵夫人颇为感伤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再好听有个甚么用?天子就爱新鲜的,这段时间掖庭里又来了才阳长公主送来的新人! 想到这里赵夫人已经是咬牙切齿。 “阿妹?”赵宏走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赵夫人坐在茵席上气红了脸。 “阿兄!”赵夫人见到兄长前来,连忙起来。 “阿妹,”赵宏快步走过来,“到密室去。” 不管是长乐宫还是椒房殿都设有密室,甚至在高位嫔御的宫室都有密室,赵夫人一听,连忙将那些宫人遣散,自己带赵宏到了密室中。 “阿兄,到底出了甚么事?”赵夫人平常很少到密室来,甚至对密室的打理也是漫不经心,到了密室里就问道一股味道。她抬手宽袖掩住鼻子。 “你可知道,今日丞相对陛下说宜早立太子!”赵宏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亮的吓人,“阿康,阿康大事可谋!” “喝——”赵夫人伸手按住胸口,脚下踉跄不稳,险些晕倒,多亏赵宏眼疾手快,伸手长扶住她。不然赵夫人这会可能就真的扑倒在席面上了。 “那、那陛下怎么说?”赵夫人一口气上来,眼里也多了一丝希翼。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女主:卧槽 ☆、第 19 章 算起来赵夫人整整服侍了天子有十年了,十年的时间当年天真的少女都成了掖庭中一个怨怼的妇人。如今她更是要为自己的将来拼上一拼。 “陛下说再等上一等。”赵宏道。 “等?”赵夫人蹙起眉头,“等甚?” “看陛下之意,应是等皇后有身。”赵宏在天子身边这么多年,多少还是能琢磨到一点天子的想法。 “陛下还在等董氏?!”赵夫人在宫中十年受过盛宠,对着董皇后很有些不客气,如今听到董皇后竟然成了自己儿子钱途上的一块绊脚石,立刻柳眉倒竖,“她可是来来回回有身好几次,皇子也生过,可惜每次不是生下来夭折,便是养了几个月就没了。可见她没有儿女之福,陛下怎么还眷顾于她!” 赵夫人对皇后之位是有过憧憬的,毕竟在后宫之中甚么事都可能有,董皇后无子,她有子有宠,想要心平气和也难。 在密室之中赵夫人哪里还有甚么禁忌,说起话来,冷笑连连。 “皇后和陛下毕竟多年夫妻,”赵宏想了想,“这段时日,陛下可曾临幸你?” 都是嫔御,或者说和嫔御差不多的,自然没有遮掩。 赵夫人一听,面上白了白,“陛下已经有半月都没有来了,蔡阳长公主给宫里送进了不少美人,陛下忙啊。” “蔡阳长公主?”赵宏沉吟,这个长主眼里除了天子和皇太后之外,其他的人物少能进她的眼。若是能进,恐怕也就是皇太子这类人了。 “我记得蔡阳主可有一女?”赵宏抬眼道。 “那又如何?”赵夫人看过去,她转了转眼珠子明白自己兄长这话里的意思,顿时不满,“蔡阳长公主的那个女子,你可不知道,那脾性十分坏,上回险些将阿康的脸给抓坏,甚至连刘偃都挨打了,若是此女和阿康一处,那阿康日后还有安宁之日?” “再说,曹家女不比蔡阳主女更佳?”赵夫人笑道,“太后的确喜欢蔡阳主和昌阳主没错,可是曹家和两位长主相比,孰轻孰重,太后会不知?” 赵夫人就不信比起外孙女,娘家人还比不上。她记得曹太后还有个侄子曹郃,曹郃也有几个女儿,从这里头挑人不就行了? 何况曹郃还是曹太后亲兄长的儿子,关系说起来也近。 “……”赵宏想了想,似乎也对。他过了一会一声长叹,“可惜曹家女也不易求。” 曹氏一门因为曹太后出了三个列侯,这样的显赫在长安中只此一家。多少门第因为祸事没了?外戚倒是凭借着宫中的太后和皇太后过的舒服的很。 “那也未必。”赵夫人眼里波光流动,露出一股狡黠,“曹家那些人都是田野里的野狐,一家富贵如何保住,他们自有分寸。” 说着她又觉得有些可惜,赵家其实也有年纪和刘康相仿的女孩,甚至自己兄长赵宏就有女儿,若是能够将侄女和儿子配成一对该多好。 “最近最好将陛下引到你宫室中来!”赵宏给赵夫人出主意。赵夫人心下想了想,暗骂一声。要么她去交好蔡阳和昌阳两个长主,要么她就去给皇帝身边的阉寺送金子。 赵夫人这年轻之时吃过阉寺的亏,后来富贵了从来不给这些阉寺好颜色看。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却是这么两个选择。 掖庭之中美色还在就失宠的从来不乏前例,赵夫人前几年受宠,但这些日子门庭越发的冷落,天子在那些年轻美人处流连忘返,天知道那一日会良心发现突然将她给记起来。 赵夫人想起那些金块,咬咬牙,“善!” 徐女官今日一早去了另外一家曹家侯夫人那里,她离开之后,侯夫人带着儿媳就进宫觐见太后去了。 皇太后年纪大了就爱热闹,对娘家人也是格外的宽宥,听说娘家有人来就召进来了。 侯夫人进来行礼之后,就和曹太后说起一点家里的事,说着说着就到阴平侯府上面去了,“也不知怎么了,阴平侯太夫人,身体有疾,心里兴许是思念孙辈,想要让侯女去侍疾。” “……”曹太后听到娘家人这么一句,眉头就蹙起来,这会昌阳长公主也在一旁,听到这话差点就发怒:她娇养的女儿到了眼下,别说自己,就连皇太后大母有疾都舍不得让阿萦上前服侍,一个小小的侯太夫人,到底哪里来的胆量?! 昌阳长公主越想越多,那个婆母和她是一向不对付的,若不是她是帝女,还不知道樊氏要怎么样拿捏她呢。她不和樊氏一般计较,樊氏倒是来找阿萦的晦气! “这阴平侯太夫人……”曹太后呵呵的笑出声,“老妇记得和老妇也差不了几岁,如今天暖和着呢,好好的竟然有疾。” “是呀。”那位曹家的侯夫人顺着话说下去,她想起来自家府邸上的那个女官,十有八、九是阴平侯女给派过来的。想起这阴平侯府里头还真的不平静,尚主是列侯们巴不得的美事,偏偏这位太夫人倒好,将长主给得罪了个透顶。 “那可真是不好。”曹太后在席上挺直了背,他口里说着不好,但是眼睛里一派漠然,看不出半点对樊氏那个亲家母有任何的关心。 “这样吧,待会派人去瞧瞧。”曹太后向后靠去,面上露出疲惫。 侯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应该请退了,她轻声告退。昌阳长公主等到曹家人出去之后,俯身到母亲这边,“阿母……那老妇委实可恨!” 曹太后对阴平侯太夫人高看不到哪里去,她几乎从来不见这个亲家母,甚至新年大朝会的时候都是视而不见,谁知道这樊氏的举动是一次比一次大。 昌阳提起这个婆母,将以前的那些事全都想了起来,以前那是不屑于计较,现在恨不得将人给治的老实了。 “阴平侯为人至孝,”曹太后提起女婿的时候呵呵笑了两声,“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从宫里派去疾医看看,若是没有毛病,就来我这老妇的宫中来走一走。” “宫中寂寞,正好要有人陪伴。”曹太后手掌在小女儿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唯唯,阿母。”昌阳听到曹太后的话,眼里多出一份笑意,曹太后这要让樊氏入宫,自然不是真的要和这个亲家母谈话。到了曹太后的这份上,想要折腾人十分容易,甚至都不用板起脸来。 “……”昌阳高兴了一阵子,但突然想到樊氏要是真的病了怎么办? “阿母,若是那老妇真的有疾呢?”昌阳长公主压低声音问道。 “……”曹太后回过眼看了她一眼笑道,“若是真病了,恐怕就不是想要折腾阿萦了吧?” 昌阳长公主当然知道樊氏的那个作风,要是真的病重,恐怕是在侯府里哭天抢地的要见孙儿。自己女儿一向不得她待见,那里会惦记。 ** 梁萦在袁大家这里上了一日的课,她和邓蝉还聊的起来,邓蝉年纪小,但是已经有些见识了,她的大兄是宫中的郎官,梁萦还问了她阿兄在那个殿内当值,说着说着就越到一块去了。 女孩子之间自然是聊的过来,邓不疑在一旁看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短短几日,两人就好到如此地步,就是他看那些家学里的子弟也没有这样的。 他听着两人聊,先是说春秋说史书,说着说着就是两方有甚么人在朝中任职。阴平侯尚主,有个长公主妻子在列侯中知道的人不少。邓蝉是邓氏族人,又不是建成侯那一支,知道的人就不多,所以说起来,基本上都是邓蝉说,梁萦在听。 女子就是无趣,这点事竟然还能说得如此高兴。邓不疑一只手撑在案几上,瞧着两个小女孩说的兴起。他原本也有话对梁萦说的,可惜这会都被邓蝉给占去了。 “在陛下身边最好了。”梁萦听说是在天子身边的郎官就笑了,郎官负责捍卫天子安全,天家对郎官那是一向待遇丰厚,而且升迁也快,“恐怕不久,你阿兄就有好消息了。” “愿承吉言。”邓蝉笑起来。 没意思透了…… 邓不疑斜睨着这一对想着。 梁萦从头到尾就没怎么注意到那边的邓不疑,就算是看到了,也只是一两眼罢了。 等到今日的课程教授完毕,各人都归家去,邓蝉也不知是不是缺少玩伴,对梁萦还有些舍不得,她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若是侯女不弃,可以来寒舍。” “好。”梁萦点头,不过她又加了一句,“今日怕是不成了,只能改日造访。” 邓不疑转过头去,面上似有笑意。 邓蝉有些失望的上了车,邓不疑却是心情十分好。 梁萦的车到了北第的长公主府,她从车上下来,穿过庭院在躺下脱了脚上的锦履,穿堂入室。到了寝室内,她换了衣裳,将双手盥洗干净之后,徐女官进来了。 “那件事如何?”梁萦将手上的水擦拭干净,回首问道。 “妾幸不辱命。”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为啥你看她不看我? 女主:怪我咯? 邓蝉:看我看我! *** 周末要去外面,所以更新不能保证了。 另外昨天一个留言被jj抽掉了不开森 第16节 ☆、第 20 章 就连樊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于那位长公主的那些怨怼到底是如何积攒下来的。或许是长公主高高在上,哪怕是夫君也只有兢兢业业侍奉,又或者是从来就不必为婆母和子嗣担忧。对于天家的公主来说,列侯和其母都是臣,自己是君。若是没有子嗣,那着急的应该是列侯而不是公主。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羡煞旁人。 哪里像她,几十年来和夫婿两看相厌,到头来竟然连一口恶气都出不了,还差点被个庶孽给弄下去。比起长公主来,她日子过的实在是太艰难了。 樊氏想起这些年自己过的生活,当真是如鲠在喉。 动不了长公主,那么让阿萦来也无人能够挑错,孙女服侍大母有何不对?当年她儿子还侍奉老阴平侯劳累吐血呢。 越想樊氏就越开心,甚至等不及让儿子去长公主府上,直接派出心腹就去将梁萦叫过来。 谁知心腹才出房门,就见到那边有侍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那侍女慌慌张张的趋步入樊氏的寝室,跪伏在帷帐之外就道,“宫中来人了!” “宫中?!”樊氏病痛早就好的差不多,她正乐呵着,突然听到侍女这一句,一下就从床榻上起来。 樊氏这会也顾不上叫孙女回来服侍的事了,一门心思都在宫里来的人身上。 顿时侯府里就和煮开了的滚水一般沸腾起来,派来的人乃是长乐宫的属官,“太后闻太夫人身体欠佳,故派来宫中疾医诊治。” 樊氏听见嘴里发苦,一开始她还是真的有些什么病痛,不过到了眼下也好的差不多了。 “太夫人。”那属官是个中年男人,但是她知道那是曹家的一个后辈,曹太后在长乐宫颇为喜欢提拔自家的人。 “劳烦了。”樊氏不情不愿将手臂伸了出来。 侯府中有专门为府中贵人看病的疾医和疡医,但是宫中出来的,是推脱不掉。樊氏躺在床榻上,察觉疾医的手指已经按在她的脉搏上,不禁浑身僵硬。 长安里的贵族家中有个甚么事,除非是大事,不然宫中的天子和皇太后都是不知道,甚至没那个兴趣知道。樊氏想起皇太后对自己的漠视,心里就冷哼了一声:她可不信那位太后派人来是好心,,若真是有意,怎么不在她有疾之初派医者前来,偏偏这时候…… 宫里的疾医都是通过层层选拔,医术自然是高超,对樊氏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双手拢在袖中对她一礼,“恭贺太夫人,太夫人已经大好。” 后面的那个曹家人抚掌而笑,“真是太好了,太后在宫中听闻太夫人病重想要让侯女前来侍疾,心中担忧,故派人前来探望,如今太夫人已经大好。太后也能放心了。” “……”樊氏原本还有些红润的面色越发潮红,这下她算是明白东宫为何会派人前来了。 樊氏天生的不会隐藏心中所想,心里想什么都会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那边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大致在想甚么了。 那名曹郎官心中觉得好笑,不过还记得自己要说的话,“太夫人,太后说了,如果太夫人身体安康,可至长乐宫一聚。” 曹太后对这个亲家母冷淡至极,自然不是真的和人相见,最多不过樊氏混在外命妇里拜见太后,等到太后露出疲惫之色,再随众人退出去。 这样的事樊氏自己都已经遇见几次了。 此言一出,樊氏便知道自己的心事恐怕长乐宫已经知晓了,她不情不愿,但也道,“妾知晓了。” 疾医都看过了樊氏,确定她已经大好,那么再留着也没有多大的必要。留下宫中太后赏赐之物之后,宫里的那些人和来时一样走了。 原本还热闹的不得了的阴平侯府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阴平侯梁武一回来,就被家中的家臣告知宫人来人。急急忙忙的就来到了母亲的寝室。 “阿母?”梁武一入室内,就见着樊氏红着一双眼睛坐在床榻上,他不解发问。 他知道宫里的皇太后和母亲向来不怎么和睦,不过皇太后是君,他们是臣,只能如此。现在皇太后派来医者为母亲治病,而且还赐下不少珍贵药材。这难道不应该是好事么? “你……”樊氏一转头就见着儿子大惑不解的看着他,这会她也明白梁武是在想甚么了,顿时一口气就上不来,“人人道尚公主可保族中两代富贵,”她一生气再加上室内已经没有宫里人,说话也没有了忌讳,“但我如今又是如何?” “阿母阿母,莫要高声!”梁武被樊氏这话吓得面无人色,若不是有孝道在,他这会恐怕都能直接来捂住母亲的口,这种话哪里是随便能说的?若是被有心人告知到天子面前,不管真假,那都是要被夺爵! 梁武想起那个因为对公主不敬而被夺爵的列侯,若是妻子不是公主,恐怕只是娘家人上门问罪,但公主,那就是将祖宗积攒下来的功业全部耗费干净。 “怎么?”樊氏正在盛怒上,侧目而视。 “阿母,公主天家之事莫要……”他说到这里,面上露出异色,“阿母可还记得因对公主不敬而成为庶人的那人?” “……”这下樊氏立刻闭嘴了,她再怎么怨怼,也不希望梁武会因为此事丢了爵位,她想起自己的孙子,有这么一个有着天家血统的孙儿,至少还能保住的。 但……她一想天家一怒会有甚么结果,顿时不敢多言了。 ** 梁萦在自己的房中,将面前的竹简一点点展开,竹简上是关于齐国的点点滴滴,母亲昌阳长公主的汤沐邑在齐地的昌阳,齐地有产盐之地,昌阳就是其中一所。梁萦知道盐铁其中有暴利,当年吴王被授予了铸钱之权,烧红了的铜水一浇下去,就是山一样的半两。在覆灭之前,吴王的生活过的比长安的天子还要奢靡。 昌阳长公主的汤沐邑在产盐之地,此地光是在盐上面的赋税就不知道有多少。梁萦之前对公主府里一年能收入多少,没怎么问过,后来知道一点事了,才知道她母亲原来这么阔绰。 “侯女,今日长乐宫中派出疾医等人到侯府上。”徐女官坐在一旁,伸手替她收拾那些放在一旁的竹简,甚至还替她将竹简摊开。 竹简笨重,梁萦自己拿起来还是有点吃力,虽然说现在已经有麻纸出现,但那东西昂贵的令人瞠目结舌,所以绝大多数还是使用竹简。 梁萦看着案几上摊开的竹简,“宫中来人了,那么侯太夫人之疾如何?”梁萦在人前称呼樊氏为大母,背后直接是侯太夫人,就算有人听到,也不怕说她不对。 “听疾医说,大好了。”说起这个就连徐女官自己都忍不住想笑,费尽心机想要折腾人,没成想却是自己被折腾了一番。 “太后还让太夫人进宫。”徐女官笑道,那些长安贵族女眷个个将出入长乐宫当做荣耀。可是长乐宫就算进去了也未必能和皇太后说上话。 “噗”梁萦一听就差点笑出声,她见识过樊氏在宫中坐立不安的。不过樊氏之后的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虽然这事是她让人告诉曹家人的。 她想了想,估计没人会把她往不孝这两个字上凑,让人将这件事告诉宫里,那也是为了那个祖母好啊。 梁萦回想起在课堂上曹大家说的要占住大义,占住大义天下莫从。仔细想一想这话里的意思,简直就是佩服。 比起那些宫廷里老学究们捧着列子之列的摇头晃脑,她果然还是喜欢袁大家。 她噗嗤一乐。 ** 课堂上邓蝉和梁萦坐在席上,听袁大家说起当年齐桓公带领诸侯联军伐楚国的事。 袁大家说到楚成王派出的屈完说出“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风马牛不相及”这话的时候,梁萦和邓蝉都微妙的笑了笑。 倒是邓不疑在一旁偷偷的撇了撇嘴,这个有甚么好笑的? 他瞧着邓蝉和梁萦两个人飞快就好成了一块,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长乐宫的时候,和陵乡侯女张女莹不过是表面上的和睦,到了这里怎么和邓蝉好的那么快? 邓不疑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竹简,上面的字都快浮在了竹简上,说起来乡陵侯女的那个性子,想要相处好也难。 说起来阿蝉的脾气比张女莹要好上许多,似乎阳邑还挺缠着她的? 想着邓不疑瞧见袁大家正在提问,他就扭头瞥了梁萦一样。这么久难得遇上一个让他有那么一点兴趣的人,他难免会在意几分。 邓蝉察觉到那边邓不疑的视线,疑惑的抬起头来,邓不疑立刻将视线转开。 梁萦倒是没去看那边,她瞧着手上的竹简,若有所思。 原来只要占据了大义,做甚么都要方便的多。虽然这里头说到底还是成王败寇,不过还是要自己看上去像个主持大义,或者说是受害者。到时候对方哪怕有理也变无理。当然打不打得赢还是要看真本事了。 袁大家说了这么好长一段时间,起身去更衣,随便也让几个学生也轻松片刻。邓蝉见着袁大家一走,就过来了,“今日大家说的,我觉得挺有深意。” “如何有深意?”旁边的学生听见了也凑过来问。袁大家所收的学生并不只是他们三个。还有其他的几个,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十多个人。 这些人基本上也是出自富贵之家,听到邓蝉这么说,半是好奇,也半是对邓家有些窥探的意思。上回邓家的那些族老送赵夫人兄长一笔大礼,那礼是白日送的,晚上长安里门就会关闭,所以邓家送出去的那些礼不少人都看见了。 礼,太中大夫是收了,可是天子却还是没有半点表示。邓家女在天子后宫中位置不低,如今舍近求远,让人看足了好戏。 “……”邓蝉看着那些同窗,抿了抿嘴,笑道,“此意若是说,也说不出来,个中深意还需自己领会。”说罢,她就对那边的邓不疑笑了笑。 邓不疑在一群学生中长得颇为高大,他长的比同龄人要快,而且个头也大,不少人怵他。 果然邓不疑面无表情的看过去,一双眼睛乌的有些沉,原本还有些好奇的那个同窗,被邓不疑这模样吓了一大跳,只得慌慌张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装逼小能手哼哼~ ☆、第 21 章 邓不疑这架势一摆上来,原来那些想要打听些什么的小儿全部散了。这年岁的小儿大多已经知道事了,要说天真无邪说错了话,实在是不太可能。 梁萦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看这边。 “先生前几日说了,今日学骑还是学射?”突然有人叽叽喳喳说起来,君子六艺之一便是射,还有一个骑马,说起来这会马镫还不是很完善,但士人出行不是骑马就是乘车,朝廷也有意发展骑兵,在北郡建造了不少马场,指不定甚么时候,骑兵就壮大起来。 所以骑马也是必须要学的。 邓不疑听到这个就来了兴趣,他放下手里的竹简,看向那个说话的人,结果那个总角小儿也坏,瞧见他看过来,故意压低了声音摆明不让他听见。 梁萦对这种小小的排挤哭笑不得,她从席上起身走了过去,在邓不疑的身边坐下,“反正不管是骑马还是射,都是你喜欢的。” “其实在宫中,学这些倒还方便些。”梁萦轻轻和邓不疑说。 邓不疑转过头来,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轻哼,宫中的马厩很多,未央宫和长乐宫都有专门的马厩,而且有许多个,里头有各地的良马,比宫外的要好上许多不止。 邓蝉没有入宫过,她有兄长在宫中做郎官,但很少说起宫内的事,她问梁萦,“真的么?” “真的,宫里的马比外面的要高大多了。”梁萦和邓蝉说起来,带着一丁点的小兴奋,她曾经去过宫中的几处马厩看过,“尤其是大宛厩,大宛的汗血宝马跑起来,流出的汗水真的和血差不多。”她看过现代的研究猜测,说汗血宝马之所以会出汗如血,可能是因为一种钻进了马的背部和臀部的寄生虫导致,是不是真的,梁萦不知道。但是大宛马是真的好。 “大宛马体型纤细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步伐轻盈。不可多得。”梁萦见着邓蝉听得入神,就和她多解释了两句。 大宛位于西域,汉朝和西域之间还隔着一个匈奴,眼下汉朝对匈奴是韬光养晦,所以到西域的道路都是被占据了,能够有这么一匹好马,简直算得上是大幸。 “只是可惜大宛和大汉离的有些远,好马千辛万苦买来都是一群阉割了过的。”邓不疑突然开口,“阉割过的马再好最多也只能用上十年,何况若是作为军马,那还不到十年。大笔的金帛花出去,却买来几年而已。” “……那看来还是匈奴的事。”邓蝉蹙起秀气的眉头。 “就看有没有不怕死的了。”邓不疑说话,拍拍手,将耳朵上的刀笔拿下来,手里拿着刀笔,刀刃比在竹简上,将上面的字迹削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梁萦想起这会朝堂韬光养晦,但对匈奴绝对不会一直容忍下去,就看什么时候打了。 “阿姊说的对。”邓蝉听到梁萦这话噗嗤一笑。 邓不疑有些不满,他看着邓蝉“她何时成了你阿姊了?”虽然长安内的贵族互相都有联姻,但是他可想不出邓家和梁家有个甚么姻亲。 “从兄,阿姊比我年长,称呼为姊,不对吗?”邓蝉睁着眼看邓不疑。 邓不疑被邓蝉这话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话若是细细论起来是有不对之处,但是邓蝉说的理直气壮,邓不疑暂时还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两人眼对眼看了一番,最后回过头去。 邓不疑看着手边掉落的木屑想:反正他是想不通女子到底是想些甚么的啦! 梁萦看着邓不疑扭过头,觉得可爱,噗嗤笑出声,结果引来他狠狠一瞪,梁萦开先被他瞪的一愣,年纪虽小,但气势不小。一瞬间她还真怔住了。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她拉着邓蝉去一旁说话去了。本来这年纪就是女孩子之间关系最好的时候,她正大光明的就将邓不疑丢在一旁了。 邓不疑看着那边梁萦和邓蝉说些甚么十分高兴,他被丢在一旁,过了会他转过头去,他才不在意这些呢。可是扭过头之后,又觉得气闷。 倒是邓蝉看出来,噗噗忍不住的直笑。笑完了,干脆就拉着梁萦到远一点的席面上去,“其实阿兄家中出了点事,所以性情暴躁了些,莫要见怪。”毕竟是自己的族兄,邓蝉不可能看着邓不疑在那里气闷。 “我知道,”梁萦答道,她当然知道邓不疑家中有事,不过至于是什么是也不好当着面问。 邓蝉笑,梁萦想起甚么,转身从自己的案几上拿来一只盒子,“听说阿蝉生辰快到了,这是赠与你的。” “这可不敢收!”邓蝉摆摆手,“无功不受禄。” “……”梁萦看邓蝉是这没有收礼的意思,其实她准备的也不过只是一支笔。看着邓蝉是真的不收而不是客套之后,她将那只盒子收好。 第17节 邓不疑生气的回头一瞥就瞧见两个在送礼品,顿时有些消减的怒气又上来了,明明他和她相识最长,要送也是送他! 心下火起,干脆从茵席上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那些原本还在说话的同窗见着邓不疑突然起来,他身上深衣宽大,白色的足袜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咚咚的响。 这是很失礼的,贵族们走路都要讲究一定的礼仪,哪里能这样? 这边的动静梁萦自然也听到了,她回首一看。看着他那双脚踩在地上咚咚响,顿时头疼,待会袁大家要是知道了恐怕有麻烦。 邓蝉起身在后面喊了一声,“阿兄去习射么?” 这年纪学射有些勉强,只能拉开那些专门做给孩童的小弓,邓不疑脚下顿了顿,回过头来嗯了一声。 旁边那些人他也看得到,不过看到又如何?反正他也不会和那些人在一起。 梁萦目送邓不疑一路远去。想起在掖庭殿见面以来,似乎他这样发脾气闹别扭,还是头一次? 倒也……挺可爱的。 ** 下学回到长公主府上,徐女官迎上来,“长主回来了。” “阿母回来了?”梁萦听了这话有些吃惊,昌阳长公主这一段时间基本都留在长乐宫,蔡阳还时不时的回一回长公主府,但是昌阳却是很少回来的。 梁萦走到了昌阳的居室,见到昌阳坐在那里,面前的竹帘和帷幄放下来,外面影影倬倬的照进来一个人影。 看那人身材,应当就是公主家丞了。 昌阳正在看手里的简牍,听到梁萦的说声音后转头过来,“阿萦,到阿母这里来。” 梁萦无比乖顺的跑到昌阳长公主那里,她脚上穿着崭新的锦足袜,踩在木质地板上,有那么几下轻微的声响。 昌阳长公主放下手里的简牍,让女儿扑到自己的怀里来,梁萦一头就扎进了昌阳的怀里。昌阳深衣衣襟上绣纹精妙,熏有一股浓香。 “吾女无恙否?”昌阳长公主掂量了一下怀里的女儿,感觉到比之前重了些,终于放下心来,即使在女儿身边放了宫里来的人,但对那边的老妇,她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上回她才没看着一会,那老妇就想要伸出手来折腾,想起今日那位婆母被皇太后召入长乐宫,昌阳长公主心中才有了一丝痛快。 “无恙无恙~”梁萦在昌阳的怀里蹭来蹭去,她双手抱住昌阳的腰,“阿母不在,阿萦可想阿母了!” “大善。”昌阳看着梁萦小脸蛋白里透红,一双眼睛晶亮,看着就很有精神。 “阿母回来,大母舍得?”梁萦窝在昌阳的怀里,拿过方才被昌阳看的那个竹简,一支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全部写着从汤沐邑上抽出的赋税,里头有钱物,也有谷物,还有帛,都分类算好了在上面。 “阿母这次回来,也是有事。”昌阳在女儿的鼻子上轻轻的捏了捏。 “何事呀?”她问。 “陛下令胶东王主入宫出塞。”对女儿昌阳也不瞒着。上回齐王主才封了公主一日都没有过去,就吞金自尽了,这回还是要送一个王主过去,好让那些匈奴人消停下来,这回宫里是不会对出塞王主过于宽松了,昌阳这次出来,还是因为那个王主母家亲人想要通过这位长主,想要外甥女最后在汉宫的日子好过一点。 这种事在宫里不太方便,所以昌阳出来一趟。 “……”梁萦听了沉默一会,她靠近昌阳的怀抱,“阿萦不喜欢有王主出塞。” “这有甚?”昌阳笑了笑,她抱住女儿拍了拍,还当女儿还是襁褓中的小儿,“左右也是旁人去。” 那些王主,如果不是出自先帝一系,对于昌阳长公主来说,关系已经远了,那些王主对她来说也陌生的很,比那些面生的长安贵女好不了多少。这次会和胶东王主的母家见面,还是因为是曹家女眷来说情,而且送来的珍贵之物不少。 “不是……”梁萦想要解释,但是看到昌阳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没说了,她想了想提起另外一件事,“阿母,邓家是不是出了甚么事呀?” 她平常对别的贵族家私事不是很在意,所以也不知道邓不疑家中出了何事,但是今日看着学堂中那些同窗想要从邓蝉那里打听出什么的样子,似乎这事还不小? “邓家?”昌阳低头,“邓夫人家?” “嗯!”她点头。 说到这里昌阳也忍不住笑了,“估计和不疑没多大的关系,是他几个叔父送了一批宝物美人到太中大夫府上,请太中大夫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完,她还怕梁萦听不明白,加了一句,“如今不疑还没有继承他大父的位置。” 王侯的爵位继承都需要上报天子,天子点头之后才能算数。所以邓不疑占着个嫡,但天子还没有下诏之前,就还不行。 “都太心急了,不过这太中大夫也是只收宝物收美人,不肯出力的。”昌阳长公主想起自己兄长身边那个面若美女的男子,一阵好笑,从乡野出来的,乍然富贵,还是改不了那个毛病。 巴巴的收了人家的钱财,偏偏连个表态都没有。若是没有根基的人家也就罢了,可是这邓家是开国功勋之一,好歹也传承了几代,这后事如何还不知晓,到时候得罪了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昌阳长公主想起赵夫人那一副恨不得鼻孔朝天的模样,轻哼出声,“罢了,赵家原本也不是甚么好人家,以后见着他们离的远些。” “唯。”其实梁萦都不怎么能见到赵夫人的娘家人。不过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 胶东王主很快从胶东国赶来,胶东王也不敢迟疑,这个侄女原本也就是兄长留下来的,就算不出塞,也没有可能出嫁。毕竟哪个人家愿意娶反王之女? 胶东王主入了未央宫之后就被严密的看管起来,董皇后这会吸取了上次齐王主的教训,胶东王主身边都是宫中的人,甚至连乳母都没有留下。 新的出塞王主入宫的时候,正好赶上梁萦暂时不用到学堂那边去,就和邓不疑一道进宫。 邓不疑手里有门籍,求见姑母邓夫人也不奇怪。 邓不疑天子喜欢他,而且露出邓不疑再大一点就让他做侍中的意思。天子侍中是贴身侍奉天子,日后升迁也十分的顺畅,堪称一条青云大道。 刘偃兴高采烈将这些说给邓不疑听,邓不疑脸上也没有多高兴。 梁萦今日到了掖庭殿,阳邑高高兴兴的拉着她,要她陪着一同玩。阳邑昨天才和韩公主利公主玩了一整天,但是看见梁萦她还是黏了上来。 “哦。”邓不疑对着刘偃兴冲冲的目光嘴里就只是吐出一个字。 刘偃见状立刻就不高兴了,“别人听见做侍中都好高兴呢,”他双手举起来舞动了一下,这话他也是听母亲邓夫人和邓家里的家眷说的。他正好拿来和邓不疑说,谁知道邓不疑听说之后,竟然就给了他一个字! “……”邓不疑转过头来,嘴唇一咧就露出一口的白牙,看得刘偃后背都要起一层的鸡皮疙瘩。 “姊姊,听说椒房殿又来了个王主。”阳邑抱着球坐在宫室里和梁萦说道,“听阿母说这次的王主比前头的那个要小多啦,姊姊,有多小啊?” 梁萦当然知道,上回的齐王主进宫的时候已经十七八了,而这次的胶东王主才十三四岁,十分年少。 “年少不年少,都是薤上之露。”梁萦不太想提起这事,就说了一句。 阳邑听不明白就去找兄长,刘偃正叫寺人将棋枰和棋子拿来,两人好久没有在一起手谈,最近他也有了正经的师傅,学了一些。正好和这位表兄拼杀一场,结果妹妹跑过来就将梁萦的那话给说了出来,完了还问,“阿姊这话是甚么意思啊。” “……”刘偃这下子完全没有对弈的心思了。 邓不疑也是坐在茵席上沉默。 虽然去的只是个反王之女,不是自己的亲姊妹,可是这时不时就和匈奴联姻。他们简直觉得恶心,成人还知道伪装一二,他们这些总角小儿就表露的比较清楚了。 “匈奴胡虏!”刘偃用自己所能知道的最粗鄙的言语低低咒了一句。皇子读书之后,师傅也会说时事,他年幼,但宫廷之中孩童懂事较早。他自然也听得懂。 邓不疑坐在茵席上不言不语,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那边的梁萦。 梁萦离的不远,她今日的装束再普通不过,头上梳总角,身上深衣也没有多少绣纹。只是她总角下垂挂的滚圆饱满的明珠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刘偃瞧着邓不疑看甚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梁萦已经去逗那边邓夫人豢养的一只鸟雀了。女孩面容秀美,光从窗棂照进来,将脸颊上那一层绒毛也照的清楚。 邓夫人私下里和刘偃说过梁萦,梁萦脾性不错,刘偃也觉得好,哪怕他这会也不明白所谓王后到底是个甚么意思,妻子身后代表的意义是甚么。 他看了会,转过头来。胸膛里的抑郁之情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纾解,让他觉得难受,干脆就看向邓不疑,“来角抵如何?” “唯。”邓不疑点头,两人站起来。就朝庭中走去。 梁萦原本正给那只羽毛鲜亮的鸟雀喂水,结果听见那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还有男孩哇的一声。 那一声十分短促,不过阳邑却是叫起来了,“阿兄!” 梁萦回头一看,就见着刘偃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这还不爽,上面还压着一个男孩。旁边的宫人阉寺吓的脸都白了。 她也吃了一惊,宫廷中的人,除了那些宫人寺人还有宫奴婢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几个出身简单的,连皇子的乳母都是从侯夫人中挑选,侍读也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但是没有哪一个敢把皇帝儿子给压着打的。 就算是习武,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让着。她想起邓不疑的性子,就要赶过去将两人拉开。 梁萦刚想动,就听见刘偃欢快的大叫,“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她迈出去的脚又退了回来:这两个还真算是投了性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偃:好想找人打一场。 邓不疑:来吧。 梁萦:没看头啊~ ☆、第22章 胶东王主入宫之后,一切仪式办的飞快,封公主的诏书已经写好,公主的一切礼服都已经准备妥当。陪嫁的宫人阉寺还有那些一同送过去给匈奴单于享用的珠宝美人老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个公主来。 胶东王主年少,进了宫学了一两个月的礼仪之后,就被天子册封为公主,出塞匈奴。 公主出塞那一日,天气一开始还万里无云,等到过了午后,突然步云密布闪电雷鸣,过了一会,豆大的雨珠便啪啪的打落下来。 外头风雨如晦,急密的雨珠连成了一片,似是千万颗断了线的珠子落下,人在宫室里头根本就看不清楚外面情况如何。 蔡阳长公主到未央宫之时,皇帝正坐在榻上。皇帝身上是燕服,头上戴着冠,他躺在榻席上,不过眼睛是睁着的。在席上压着的四只铜异兽镇席在一旁连枝宫灯的光芒下,散发着一层冷光。 “陛下?”蔡阳长公主轻声道。 席上的天子原本想事情想的有些入神,听到蔡阳长公主这么一句回过神来,“你来了?” “嗯,据来人禀告,说公主车驾已经出了长安城门了。”蔡阳长公主说着心下就有些同情那位胶东王主,这么大的雨,就算准备齐全,道路也是泥泞难走。 “嗯。”皇帝点了点头,“也算是了了一件事了。”他起来将手边的凭几推开,“话说这些时事,朕是觉得自己不年轻了。” 蔡阳长公主被这话吓了一大跳,“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皇帝三十来岁的年纪不算老,但也绝对算不上年轻。蔡阳长公主在天子面前自然不会说实话,她面上露出惊讶来。 “前段日子丞相说,太子乃国之储君,不可不立。”皇帝对着自家姊妹,终于露出点抱怨的意思,“可是我还没有嫡子啊。”说到这里皇帝也有些感伤,他和发妻不是没有孩子的,当年董皇后还是皇太子妃的时候就一直在孕育子嗣,那么多年,生下来的孩子还不算上在腹中就流掉的,前前后后都有好几个了。可是偏偏那几个嫡出的皇子竟然是没有一个成活的。 他已经不年轻了,算起来他的父亲,也就是先帝,也是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山陵崩。几位先帝都是在这个年纪上驾崩,他也不可能不多想。 虽然对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还有一份希望,但那希望也只有一份罢了。他也是有些着急。 蔡阳长公主想起董皇后,说实话,她对董皇后能够再生一个皇子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了。年轻时候过于频繁生育,到了现在董皇后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女子孕育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气血,次数频繁,人哪里能够受得住? 现在看这位大嫂,脸色都已经很不好了,要上了粉,脸色才能好看些。再想有生育,恐怕是难了。 这些话蔡阳长公主是不会说出来的,皇帝想要听甚么,那就说甚么好了,至于真心话,那是陛下才能说。和她没多大关系。 “中宫如今身体尚可,调养一二,说不定会有好消息。”蔡阳长公主说道。 “但愿如此。”皇帝笑道。他面上的笑容多少带了点疲倦。 蔡阳长公主瞧见皇帝面上那一抹疲倦之色,就知道自己应该告退了,从天子居住的宫室退出来,就见到前来的董皇后。董皇后见到蔡阳长公主,停了脚步,“阿妹。” “阿嫂。”蔡阳长公主行礼。 董皇后还礼之后,蔡阳长公主还是提醒了一下,“陛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说完,她就行礼告退。 第18节 董皇后站在廊上,外面的雨声哗啦啦直响,董皇后看着这气势磅礴的大雨看得似乎有些入神,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身旁的皇后将行轻声道“皇后?” “无事。”董皇后回过身,近来朝廷上丞相请立太子之事她也有所耳闻。 皇太子是国本,丞相此举也是在意料之中,于情于理都应该如此。 椒房殿内因为此事却是人心惶惶,她那么多的孩子没有留下来一个,天子的意思眼下看起来似乎是再等等,看看她能不能在有身。 董皇后下意识的,手就伸向自己的小腹。小腹平坦,没有半点凸起,她心下一片悲凉。天子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她真的能如愿以偿么?天子已经等不起了,其他三个皇子已经到了能够封王的年纪,到了如今,三个皇子还未封王就国,未必没有查看看三子之中,谁人的性子更适合。 天家立皇太子,莫不是立嫡长。这三个皇子生母尚在,不管哪一个上位,椒房殿势必受到冲击,甚至被废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皇后之子才是名正言顺。 她心里知道,可是哪里会甘心,又怎么能甘心? 董皇后想起前段时间娘家人进宫探望说的办法,暗暗咬碎了银牙。若是可以,她也不想。 这场雨下的气势汹汹,蔡阳长公主来未央宫的时候,将三个儿女一道带了过来。曹太后这段时间嗜睡,而三个孩子不管哪一个都处在好动的时候。为了不让三个孩子在长乐宫又闹出甚么来,也有点那么一丁点的小心思,蔡阳长公主便将三个孩子都带了出来。结果中途遇上了赵夫人,赵夫人便自告奋勇,将三个孩子都引去自己宫殿中,让那三个孩子和刘康一起玩。 说实话,蔡阳长公主对赵夫人这突然的一下,还是有些惊讶。毕竟赵夫人平常是个甚么脾性,掖庭内无人不知。不过赵夫人既然先示好,那么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在这汉宫之中,多个能够和气说话的人,总比多个横眉冷对的强。 蔡阳长公主心下猜测应该是有哪个人提点了赵夫人几句,至于是谁她没那个兴致知道。不过赵夫人既然听得进去,就还没有蠢笨的不可救药。 她在宫室内,看了看面前那一盏熬的有些苦香的茗汤。蜀中产一种药材,服用之后可以提神,而且轻身去油腻。她也是试一试,外头雨声不断,蔡阳长公主欣赏着外面的雨景好不松快。 蔡阳长公主舒服了,赵夫人这会头疼的不行,她看着那边张女莹跑的飞快,下裳都被她捞了一半,指挥着刘康和张安张勃两个去做甚么。 刘康不从,张女莹就冲他发了一通的脾气,不过这会只是限于给脸色看,没有像上回那样抓刘康满脸花。 赵夫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看的和眼珠子一般,自己都舍不得有半点责骂,结果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张女莹这么糟蹋,脸色铁青,站起来就要轰人走。 赵宏在一旁看见,连忙握住妹妹的手,示意她坐下,“小儿玩闹,你去凑甚么热闹?” 前段时间他对这个妹妹说了不少的话,好不容易才把她脑子给矫过来。对两位长主和颜悦色了那么一点,甚至还知道将蔡阳长公主的三个孩子接来。 这放在平常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阿兄!”赵夫人瞧着自己儿子受欺负心如刀绞,“阿兄难道没有看见阿康被蔡阳主女欺负么!” “……”赵宏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张女莹骄横的对刘康说话,刘康面上没有半点笑容,脸上沉着,很明显是生气了。 外头的雨声还没有停,他拍了拍赵夫人的手,“稍安勿躁。” “阿兄!”赵夫人这会都急的不得了了。 赵宏见状,出声安慰道,“成大事者必须得忍!”他压低了声音,“如今你连蔡阳主之女都忍受不了,将来你和阿康要怎么办?”赵宏知道自己这个亲妹妹的性子说好听了是天真无邪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傻,为了镇住她,他不得不将话说的重些,“阿康固然是长子,可是陛下也不一定就要庶长子啊!” 赵夫人一听,手就握紧了,长长的指甲没入肉中就是一阵痛楚,她看了那边的儿子,急的不行,“阿兄,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知道又有甚么用,阿兄知道你不喜欢蔡阳主,而且,蔡阳主对朝政要说多大影响也是没有。”赵宏固然以色事人,但他也没想着一辈子靠着一张脸在朝廷上站住脚。富贵之后他也是专门读了书的。 这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当年弥子瑕多受宠,将吃了的桃子塞给国君吃都被赞赏,可是美貌不再之后呢,说甚么做甚么那都是错。 “但是,宫廷之中,能少个能帮对手就少一个。何况以蔡阳主身份,还辱没了阿康不成?”赵宏只差没有把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曹家可不想接这茬,你可要想清楚了。”赵宏想起上回去曹郃门上拜访的事就气,他堂堂太中大夫去拜访大将军府上,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曹家人根本就不待见他。若不是这样,他也不必让赵夫人和蔡阳长公主和好。 “……”赵夫人沉默许久,可是心里还是不甘。 赵宏那里不知道她所想,沉声道,“蔡阳主所重就是眼前二子一女,若是你此刻做出甚么,日后你和阿康要怎么样?” “……”赵夫人看见那斌刘康已经退避开来,张女莹面上露出笑容,似乎是她的孩子已经退让了,她心如刀绞,但不能在此刻起身为他维护一二。、 “阿兄,我知道了。”赵夫人道。她在宫中原本就比不得那些出身功勋之家的嫔御。邓夫人韩夫人利美人,这些有子有女的嫔御,哪个不是比她强上许多? 赵夫人想到这里,她原本上来的心气又被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看着那边的三个孩子都玩累了,她让宫人将张女莹和两个男孩子唤到面前去。 赵夫人对着面前三个和蔡阳长公主面貌酷似的孩子,竭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都累了吧?”说着她转头让宫人将准备好的果汁拿上来。 这个果汁耗费人力不说,一个果子下去也不见得能榨出多少来,不过长乐宫里是这般,赵夫人瞧着眼红,这个也算不上是僭越,干脆偷偷的跟着学。 石榴汁被宫人端了上来。张女莹看了一眼赵夫人,将漆盏拿过来一口气喝了。她在长乐宫经常喝这个,知道果汁不能保存太久,甚至只要放上一会就会坏掉。 张女莹一口气喝完,拉着两个兄长继续去胡闹了。 赵夫人脸色黑了又黑,幸亏脸上一层厚厚的宫粉,所以才没将脸色露出来给人看。刘康站在那里,他过了一会背过身去,不和张女莹混在一起了。 张勃首先发现不对,大皇子都还没跟过来,他脑子灵活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是不是生气了?” 张女莹手里正在摆弄着那些玩意儿,头都不抬,“无事,不来就不来呗。”兄妹三人在长乐宫长大,对皇子公主也没怎么高看,就是那些诸王前来长乐宫见皇太后,还要和颜悦色的给他们送上些许小东西作为见面礼呢。 张女莹想起赵夫人的脸,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尤其她是受身旁人侍奉长大的。赵夫人那般勉强,自然是看得出来,根本就不费用甚么眼力。 既然这么不愿意,那么她还何必给他一张好脸看,偏偏就不让对方得意。 张安和张勃想了一会,觉得女弟这样有些不对,可是至于哪里不对,他们也没有想的太明白。 赵夫人是天子的嫔御,出身寒微。天家嫔御爵位再高,在母亲长公主看来也带着那么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嫔御就是妾,照着宫外的规矩,这些皇子公主都是椒房殿皇后的儿子,和嫔御没多大关系。 当然天家行事和普通贵族不同就是了。 那边张女莹砰砰跳跳,玩的很开心,刘康一开始背过身,后来也过去,只是他再也没搀和到里头,而是在一旁看。 好不容易等了雨停了,蔡阳长公主派人来将孩子接过去。赵夫人才觉得耳根清净下来。 当年刘康也是个调皮的性子,三四岁的年纪从来不肯好好读书,还是被赵夫人压着好几年才成了这么一个安静的脾性。 这么多年宫室中都没有小儿玩闹的喧闹之声,赵夫人听着女孩欣喜的尖叫都忍不住头疼。如果不是赵宏还在这里,指不定她当场就将兄妹三人送回去。 她原本就这么想挥手让人把兄妹三个都送走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自己起身来。 对着三个小儿强颜欢笑,赵夫人心里简直呕的不行。这么多年,受宠的时候,就是天子,她都是敢给几分脸色看的。谁知道今日却需要给几个小辈如此。 将人送出去,赵夫人一回身,脸上那点原本就勉强的笑意消散了个干净。 刘康站在那里看了母亲一眼,正要往宫室内走,赵夫人却一把拉住他。赵夫人蹲身下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更是紧紧的盯着他,“阿康。” 刘康垂着眼。 ** 梁萦这段时间都没有留在长乐宫,最近梁黯也从长乐宫出来了,七岁知男女之别,男女也要分席。满了七岁之后,梁黯也不好再留在禁中了。虽然说七岁的小儿是不可能和宫人还有天子的嫔御有个甚么的,不过人言可畏,纵然有不舍,曹太后还是将外孙放了出来,宫廷里还是要有规矩。 梁黯靠在木廊上的柱子看着这场瓢泼大雨,他一开始兴奋了会,后来想到这样的大雨若是下久了,可能会造成水灾,来年收成就会锐减。梁黯在宫里听宫里的曹太后说过田地里的一些事。 曹太后出身也不高,进宫之前甚至还是哪家的农家女,后来征召良家子,曹太后因此进了宫廷,即使她如今母仪天下,但还和孙辈们偶尔回忆一下当年的苦日子,虽然就是她自己也不怎么记得清楚了。 他看了会,突然想起妹妹来。赶紧调转回头跑回到室内,家人瞧见他的锦履踩在水迹上,担心他会摔倒,追在后面连声喊,“世子小心些!” 梁黯才不理那些人呢,直接一鼓作气跑到梁萦房间里去了,梁萦自从拜袁大家为师以来,房间里的竹简就多了许多。她如今面前的就是一卷,梁黯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股雨水的清新气息。 “阿萦。”梁黯走进来就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手边的一堆竹简不由得瞠目结舌。他在宫中自然也读书,但是没有这么多。对于他们这些公主之子来说,哪怕没有父亲,凭借母亲的长主身份,天子阿舅对他们就不可能吝啬,读书一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必要。所以他看着梁萦手边那些简牍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去看啦。”他一个人看着多没意思,当然要将唯一的女弟也拉来进来。 “不必了。”梁萦道,外面雨水大,而且湿气也重,现在出去发疯,到时候回来一趟头痛脑热的话,那就得不偿失。 “也是,而且大雨对于农事也非幸事。”这会梁黯板起脸,学着那些宫中博士摇头晃脑。 梁萦差点出手在梁黯头上敲一下,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是放弃了,“阿兄竟然关心这些,莫不是日后打算做丞相或者是大司农?” 丞相管的就是这些,天下粮食出产入库几何,还有收上来的赋税,每一样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丞相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这威风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才不要,我日后要做大将军!”梁黯说到这个就想起了邓不疑,他如今和邓不疑从一开始的两看相厌到如今有那么一点儿惺惺相惜,但好斗之心还是不可能泯灭。 “才不会输给他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骄傲的很,梁萦想到如果此时此刻邓不疑在这里的话,恐怕又是轻哼一声。 那家伙向来是如此,从来不讲究旁人讲究的那些。偏偏他还理直气壮,似乎理所当然一般。 这个性子她以前也担心过,现在还好,但是要是大了还这样,恐怕就会惹来祸事。不过现在看来天子乐意惯着他,对邓夫人也颇为宠爱。天子除了对皇后之外,宫里的高位嫔御绝大多数就是靠着子嗣过日子。邓夫人好歹还能时不时的可以见到天子,比起那些新人也差不乐太多。 赵夫人也是有子的一个,但是过的就不比邓夫人。 邓家除了建成侯那个爵位还没有坐实之外,其他的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完全没有。梁萦都怀疑自己这话说出去邓不疑会不会嗤之以鼻。 “是吗?”梁萦抬眼看了梁黯一样,虽然说梁黯有时候也是调皮的恨不得将屋顶都掀过来,但是比邓不疑还是能省心一些。 “那是当然!”梁黯挺起胸膛,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过来看着梁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听说邓不疑和阿萦一同在袁大家那里读书?” 贵族人家自己会请人来教授子弟经书,女子也不例外,尤其像自家妹妹,就算一直在宫廷那也没有甚么,宫廷内还有专门负责公主的傅姆。 当然比起袁大家这种饱读经书的才女,宫里的傅姆自然是比不上。但邓不疑也到那里去读书,这就让梁黯有些奇怪。 “是啊。”梁萦当梁黯想要继续和邓不疑争个高低,“袁大家可不是谁都会教的,之前必须她亲自看过觉得可教才行。” 有才气的人多少都有些有些脾性,袁大家也是不例外,她收学生看重的是资质,若是没有资质,就算是列侯之子又如何? “阿萦!”梁黯那里听不出她话语里的意思,涨红了一张脸,“我难道还比不上他了?!”梁黯也是在旁人的追捧中长大的,哪里受的了梁萦这般。 “……”梁萦看着梁黯这么一副伤了自尊的模样,想了想,“我不是此意,邓五自然有长处,阿兄当然也有。不过也不必在一件事上较劲。” 梁萦和梁黯一块儿长大,简牍之事梁黯并不放在心上,最想的恐怕就是如何玩的一手好六博。 六博投壶之类的游戏是贵族们必须会的,但在梁萦看来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阿萦这话说的不错。”梁黯听到梁萦方才那些话心里才舒服了点,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自家姊妹的心里还比不上外人。 “不过他真的在儒家经典上有天赋?”梁黯整个人都坐在梁萦的案几前,手臂撑在漆案上,满脸的好奇,黝黑的眼眸中毫不掩饰那一份好争。 “……”梁萦觉得方才自己那些话算是白说了。 “不仅仅是儒家典籍。”梁萦突然起了点坏心思,有意捉弄他一下,“袁大家授春秋,令弟子知古人之事,邓五在春秋上,可谓是过目不忘。”梁萦想了想,这话她是在说真的。邓不疑看着似乎是个十足十的纨绔,但过目不忘是真的,旁人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背诵下来的章节,他看个两三遍,然后就能背诵下来。 在学堂上,那些同窗不敢招惹他,除了他出身开国列侯之家和天生个头较高之外,也有这么一份因素在里头。 “……”她这话一出,梁黯坐在那里沉默良久,原先想要和邓不疑一较高下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当真?” “我说这些诓骗阿兄作甚?”她有些好笑,这些都是实话,她可没有说一句谎话哟。 梁黯自个从面前的茵席上站起来,就往外面跑,跑到外面了就问家人,“阿母回来了没有?” 今日胶东王主出塞,昌阳长公主也入宫去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回来没有,家人不知道小主人这是怎么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长主才未回府。” 照着女主人半年都能在禁中的习惯,若不是两位小主人都在,昌阳长公主八层是不会回来了。 比起这一处长公主府,对于昌阳长公主来说,禁中才是她呆的最久的地方。 “……”梁黯想起梁萦说的那些话,真心心中有些挫败,虽然他也不承认自己比邓不疑差,可是梁萦说的那些,还真不是他能简单做到的。梁黯心中郁闷难当。 胶东王主出长安之时没有遇上好天气,不过在最初一日的那一场暴雨之后,接下来都是好天气,路上也顺畅起来。 当胶东王主到达匈奴王帐,成了匈奴单于众多阏氏之一之后,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雁门云中辽东等军边郡又可以安宁上那么一年半载。 第19节 边郡又迎来了短暂的宁静,长安城中又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那些原本担心自己女儿会出塞的诸侯王们也终于能够将心放回肚子里头了。 昌阳长公主的日子和往常一样,一日里多是到长乐宫和姊姊一同侍奉母亲,如果真的要说有甚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女儿有了个不错的师傅,儿子也闹着要读书习武。这两件都是大好事,比起自家姊姊的那三个孩子,自己这两个简直是说不出的放心。 既然儿子终于想要习武读书,昌阳也干脆就给儿子也请了人来精心教导。 梁萦现在去长乐宫的次数少了,她几乎日日来袁大家这里上课,每隔十日就休息一天。 “匈奴,原先和华夏一样,出自大禹。”袁大家的授课也很通时事,那边胶东王主已经在匈奴确定好了名分,这边袁大家就已经和学生说起了匈奴和华夏的那一点渊源。 梁萦听得有些漫不经心,邓不疑直接坐在那里目不斜视,至于他听没听就只有自己知道了。邓蝉倒是听得认真。 其实匈奴和华夏虽然都是大禹的后裔,但是一支在中原一支被迁,早在春秋的时候,就被诸夏称之为戎狄,早就被华夏划为蛮夷了。到了秦朝灭亡,中原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匈奴还趁火打劫,夺取了河套一代。到现在那边的一块地都还没有收回来。 袁大家从最远的共同祖先开始说起,然后是分化,说起来能说上好几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匈奴的风俗习惯。这个就很难得了。毕竟华夏自持正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蛮夷的那一套能够有所了解,不少人都是不懂。而且这些要不就是边郡的那些常年和匈奴打仗的将军,要么就是那些从匈奴人手里出来的那些商人。 汉朝和西域诸国之间隔着个匈奴,西域的玉石等物到了长安等地价格就要翻上许多。高利之下自然也有商人愿意冒险的,那些活着回来的商队就将匈奴的一些习俗给带了回来。 至于袁大家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梁萦也不知道。她听了听,发现有些是在宫廷中就听说过,她就没有多大的兴致,无意之下她瞥了那边的邓不疑一样,而邓不疑此刻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正好撞个正着。 邓不疑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他眨眨眼,眼里露出点小儿狡黠的意味来,嘴角微微向上一翘。 他笑得有些俏皮,梁萦知道是他难得在调皮。 这时候学堂里有人开始不满道,“这匈奴实在太可恶了!” “是的,无耻之尤!” “非人哉!” 袁大家收的学生年纪都不大,而且大多数家境优渥,不少人都是长安贵族子弟,年纪小也改变不了他们的骄傲,听到袁大家说的那些,不少人都开始愤怒,甚至有人将在父兄那里学来的骂人的话一咕噜说出来。 但是那些话和市井比起来终究是文绉绉的。 邓不疑听着颇觉得无趣,他在袁大家这里原本是想看看袁大家的独特之处究竟是在哪里,但他这会却是真真实实想笑。他咧开嘴角,就看见那边的梁萦。 梁萦好歹都已经认识了他这么久,要是还不知道他这会有什么反应就是傻子了。她看着他,眼睛里难得带了点严厉,摇了摇头。 邓不疑挑了挑眉头,回过头瞧了一眼那些人,他垂下头去,只是拿那边的兔毫笔,装作要在简牍上写字的模样。 袁大家说完这件事也就算了,她也没有问学生关于这件事该怎么办。朝廷对匈奴怎么样,如今已经有现成的一套,该变还是该改,那都是朝堂上的事了。她不过是将那些事说给自己学生听罢了。 一群小儿骂了匈奴,袁大家也不阻止。坐在梁萦身边的邓蝉觉得奇怪,她俯身过来和梁萦咬耳朵,“今日大家是怎么回事?” “待会再说。”梁萦笑了笑,在这里还真不适合说这些。 今日的授课主要还是和匈奴有关的,袁大家把匈奴和华夏的关系说清楚之后,又将两周那些抵抗戎狄的战事拖出来给学生们说了了一遍,以前也说春秋,但说的比较多的还是那些诸侯的争霸,还有一些改革的多谢。 梁萦估计袁大家也是被朝廷不直面和匈奴作战,而是送了几十年的珠宝美人觉得十分气愤,找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安全一点的办法发牢骚罢了。 前人尚且知道不姑息匈奴戎狄,但是今人却是对匈奴卑躬屈膝养虎为患。梁萦听着袁大家正在说秦朝如何将魏国赵国还有燕国修筑的长城连成一片抵御匈奴,她就知道这位师傅是这个意思了。 袁大家说罢,环视下面的学生一圈,不少学生都是面露愤怒,但是那个建成侯的嫡孙坐在那里面上半点神色都没有,阴平侯女直接面带微笑听着,邓蝉和阴平侯女差不多,不过听着听着就若有所思。 她说这些话也是也不过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至于学生听不听的懂那就不再多想了。 下学时候,梁萦兴致勃勃的请邓不疑和梁萦到公主府上去。梁萦其实对邓蝉挺喜欢,邓不疑是立刻就应了,但邓蝉还是有些犹豫,“我当真可以去?” 邓蝉的祖父和老建成侯是兄弟,但是毕竟不是继承爵位的那一支,邓蝉听说要去长公主府上还是有些心慌。 “当然。”梁萦是过来人知道邓蝉在担心昌阳长公主会不会不喜欢她,“阿母此刻还在长乐宫。” “……”邓蝉听后心里安稳了一些,但是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有些发红不好意思。 “无事,去就是了。”邓不疑看着从妹如此,上前说道,“侯女既然出口相邀,不去有失礼数。” “嗯。”邓蝉听到邓不疑都这么讲了,点了点头。 梁萦派人先往府上告知了消息,等到邓不疑和邓蝉到了长公主府上,下面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梁黯这会埋头苦读,他要学那些能够把人埋起来的典籍,还要开始慢慢学剑术。梁黯也没多大的金利来找邓不疑来决一胜负了。 小儿在成人看来还不是完全的人,梁萦不是长公主府的主人,正经的主人是昌阳,这个她还是分的清楚。她直接就将邓不疑和邓蝉请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除了没有把人给请上堂,她对邓不疑和邓蝉两人还是用了成人的那套礼仪,至少她请两人上座的时候,行礼了三次。 邓蝉和邓不疑也是还礼了三次才在席上坐下。 邓不疑觉得自个和梁萦没有必要讲究这许多礼,在他看来那些礼都是和不亲近的人讲究的。而他和梁萦之间则不必如此,前前后后在宫廷里见过的那些次数不算,就是在宫外两人也做了许久的同窗。这样的关系若是那些人算起来,也是格外的亲近了。 以前知道她谨慎,但是没想到对待亲近之人也是如此,这就不好了。 邓蝉坐在席上,面前摆满了各种点心,她对长公主府还是有点好奇,但是这也不是随便看随便瞧的地方,没有主人领着,做客人的哪里能随便走动呢。 梁萦一看就知道邓蝉想什么了,噗嗤一笑,原先她那样也是不想邓不疑觉得自己看低了他,邓不疑年纪小,但是讲究的可多了。万一他误会什么就不太好。 梁萦见着邓蝉眼底的那一抹好奇,自己首先没掌住,笑出声来,“我带你们出去走走?” “好啊。”梁萦这句正好投了邓蝉的意思,原本她还想稍微客气一句,没成想邓不疑那边直接点头了。 “阿兄?”邓蝉看过去,没成想邓不疑看过来。 “对侯女不必太过客气。”他道。 梁萦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她从茵席上起来,拉着邓蝉的手就往外走。邓蝉长相秀丽,手也是软软小小的。邓不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飘远:他反正是弄不明白女子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些甚么。 长安地处关中,但是长公主府中多修筑有楼台水榭,以造出那一股幽深之感。 邓蝉一开始还拘束着,但是时间一长,她也会在礼仪的允许范围内看一看湖水和上面的鸿鹄,湖面上还有精致的舟,看得她跃跃欲试。 梁萦不爱用舟楫,见着邓蝉喜欢就让人扶着她上去,另外她还让好几个水性好的侍女在一旁看着,免得出什么意外。 舟楫上的侍女手中长长的竹竿一撑,舟就远离了岸边。 等邓蝉乘坐的舟楫离岸边有些远了,邓不疑才开口问,“方才在大家那里,你是故意的吧?” “你看出来啦?”梁萦笑道,倒是没有遮掩。 “你那样,我若是看不出来才怪,不过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不会出声的。”说着邓不疑看着她,“不是说过杀人莫如诛心么?既然他们对蛮夷有仇恨之心,也不错,总比闷声不响的好。若是闷声不响,要么就是恨透了,要么就是忘了这事。” 梁萦听他这话,总觉得是在话里刺什么人似的,“这话你可别在外人面前说。” 她很奇怪邓不疑到了现在还能记得那会她说过的话,原先她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能够镇住邓不疑罢了。邓不疑心气很高,不是梁黯能够压得住的,所以她就用那些话将邓不疑镇住,结果还真镇住了。 但她也没成想,邓不疑竟然还将那些话给记了下来。 比起这个梁萦还是担心邓不疑这嘴,虽然此刻环境轻松,但是出言不慎的话,被有心之人告发,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毕竟这已经不是当年百家齐放,王侯被士人骂还得听着的时代了。 “外人?”邓不疑看向她的目光有兴许玩味,梁萦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在她要开口询问之前,邓不疑点了点头“善,”说完他又看了她一眼,“其实也不必如此,我说了就算有人告至陛下跟前,恐怕陛下也不会当一回事,小儿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口吻里带着说不出的笑意。 他这性子不招惹人喜欢,邓不疑自己也知道,不过知道归知道,但他没有半点改的念头。为何要改?那些人看他不顺眼和他有甚关系? “……”梁萦瞧着邓不疑满不在乎的模样,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邓不疑的表现从头至尾都不像一个稚龄的小儿,方才那些话就不像是小儿能说出来的,梁黯和张家兄弟这会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调皮,不过这三个加在一块都不及邓不疑一个杀伤力大。 邓不疑那是熊,而且一熊起来,两打张家兄弟都比不上他一个。 “你还小,不知道其中凶险。”梁萦不禁劝说,换了别人她是绝对不会说这么多,“眼下没事,将来呢?” 邓不疑顿时笑出声来,他原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即使带着那么一丝狂,也不让人反感,笑完了他走进几步,脸蛋扬起来带着些许童真,“我比你年长呢。” “那又如何?”梁萦笑。 “嗯。”邓不疑点点头,“那就多谢阿萦了。”他说到后面的名字时候带着点亲密。 “其实也不用如此为我着急。”邓不疑想了想,“就算日后我会因为这张嘴而如何,那也是多年之后了。而且多年之后,谁会知道如何?” 说着他走进一步,面上笑容更盛,“阿萦觉得我说的可对?” 明明不过是个孩童,但比她高了那么一头,说出这话来,却没有一个孩童模样,她下意识的就蹙起了眉头。 梁萦没有回答,外面阳光正好,湖面上波光粼粼,邓蝉坐在舟上,看着四周的风光,满脸欣喜,湖水上有荷叶,那些侍女采摘了来送给她,她就拿着顶在头顶上。 果然,做妹妹的要比兄长可爱多了。 “别把我当做小儿。”邓不疑见状来了一句,梁萦这会在想什么,他也能够猜到几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反正和他也无甚关系,但是他就是不愿她也是这么想的。 “我未曾。”梁萦心中叹口气,邓不疑都不像个小孩子,她怎么可能还把人完全当做小孩? “……”邓不疑那双黝黑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几乎将她后背那一层鸡皮疙瘩都给看出来。 “……”邓不疑见着她吩咐侍女准备些温热的枣花蜜水来,不再看他。他这才觉察出有些不对。 他原本也不在乎别人,可是人总不能一人独来独往,他有些苦恼,最后尝试着开口,“我家中最近从云中的马场买来三匹好马,你……” 邓不疑还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梁萦只顾着看那边湖面上的邓蝉,身后的人来这么一句,她有些吃惊,“从云中郡的马场?” 买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马场之中出去那些私人的,就属朝廷的马场最好。朝廷对马匹的买卖控制的很严格,甚至还要郡守批准,长安贵族人家云集,但天子脚下,该有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 “嗯。”他眼里有些光亮,“去看么?” 那些马都是高头大马,平常是用在皇家的北军中,建成侯府能弄来几匹,已经不错了。 “好。”梁萦也不是真的要和邓不疑生气,他这么一说她就点头应了。而且去看几匹马也费不了多少事。 “我前段日子正在学骑马,若是你要学,我也可以教你。”邓不疑这话说的满,梁萦险些笑出声。 “阿兄~”那边面上的小舟已经向这边过来,邓蝉不谙水性,玩了一会就想要回地上来,水面飘着总有些放不下心来。 上来之后,邓蝉就拿着手里的荷叶给梁萦看,荷叶里滚有水珠,晶亮的水珠在翠色的叶面上滚动。 * 昌阳长公主赶在夜禁之前,从禁中回到长公主府中。今日蔡阳长公主留在长乐宫,她就回来。 回到府中,公主家丞前来将这几日公主府中的事务大致禀报了一遍,还提到了梁萦请邓家的两个孩子来府中的事。 昌阳听完之后靠在凭几上,和家丞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下去了。 邓家?昌阳长公主想起这段时间朝堂和后宫的变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这段日子不管是椒房殿还是掖庭,甚至宫城之外都和以前不太一样。 皇后无子,丞相请立太子。看来长安可要热闹不少了。 ☆、第23章 梁萦答应了邓不疑,但是也没有去成。长安的天气有些变幻莫测,在那一日的晴天之后,接连下来几日不是变冷就是下雨。梁萦一日不慎着了凉,还没到夕食时分就开始头晕呕吐,把身边的人吓的半死。 那些侍女慌慌张张将公主府中的疾医请来,另外去告知昌阳长公主。 昌阳长公主原本夜里决定召阴平侯前来,听到女儿生病的消息,也顾不上这件事了,直接就到了女儿的房内。 昌阳绕过门口竖立的屏风就往里面走去,侍女们见到她进来,将垂下的帷幄拉开,昌阳长公主进去,看到梁萦一张巴掌大的脸蛋上烧的通红,伸手去摸,一股烫意就传了过来。 “阿萦?”她弯下腰轻轻出声。榻上的女童睡的迷迷糊糊,没有应答。 第20节 “疾医怎么说?”昌阳长公主回过身就问女儿的乳母,乳母这会心跳如故,面对长公主恨不得赶紧躲起来。 “疾医说,乃是风寒入体。” 昌阳长公主听后蹙眉,贵族人家父母都不是自己照顾孩子,昌阳虽然有一子一女但是对于如何照料孩子还是不怎么在行,不过她知道小儿体弱,半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夭折。 “快些给侯女用药!”昌阳长公主沉声下令,她坐在榻边看了女儿一回。 梁萦身体因为好静不好动的缘故,一直不怎么好。不过是长时间住在长乐宫,长乐宫中曹太后对着两个外孙女都十分仔细,时常让宫中疾医过来诊治,就算有个什么小毛病也能及时的发现,根本就托不长。这一回却是来势汹汹的。 旁边那些侍女见着梁萦那张烧红了的脸蛋,心下向东皇太一暗暗祝祷:侯女这会可千万别有个好歹,不然依照长公主的性情,身旁服侍之人恐怕都要殉葬。 昌阳这会也没有拿阴平侯来解闷的心思了,就算家人禀告阴平侯已经到了府上,她也是直接让梁武回去,至于让梁武来看看女儿,她是都没怎么想过。 一儿一女生下来开始,不是在长公主府就是在长乐宫,若不是时不时的和梁武见个面,那边的樊氏没事就想个不入流的法子想让她难受。恐怕她还真的能把梁武忘记到天边去。长安城中可有不少长相俊俏出身优越的少年。梁武当年是其中之一,不可能让她多上心。 打发了梁武回去,昌阳一心一意守着女儿,疾医很快开了汤药方子,药汤熬好上来,昌阳长公主自己持了杓去喂,但是却怎么也喂不下去,最后还是侍女找来一个专门给小儿喂药的铜壶,药汤在里头,长长的尖嘴对着孩童的嘴,那一头手柄让侍女拿着。 昌阳长公主幼时生病不爱吃药,还是曹皇后的曹太后也曾经让宫人拿过这个喂她,但是昌阳长公主看着梁萦这么被喂,心惊肉跳的,生怕女儿会一不小心呛着。 “长主,世子来了。”一个侍女趋步进来禀告。 梁萦生病,梁黯也很快知道了,若不是身边的家人害怕会过人,一开始拦着,说不定比昌阳还早过来。 “阿黯?让他回去。”昌阳长公主这边有一个已经很费神,长子活泼爱闹,要是调皮捣蛋的再惹出甚么来,她就要焦头烂额了。 侍女将昌阳的话告知了外面等着的梁黯,梁黯听到母亲让他回去差点没泪奔,他才不是找机会胡闹呢,而是真心实意的想看望女弟! 但是母命不可违,他也不能冲进去之类的,只能往回走。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妹妹身体并不是很康健,但是像这般发热倒是不常有,“最近侯女去哪里了?”他问身边的家人。 家人听到世子这般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了,“侯女最近这段时日都去袁大家那里,不过前几日倒是请了建成侯府的长君和一名女子来公主府上。” 建成侯府上的长君,除了邓不疑就没有别人了,老建成侯两个孙子,一嫡一庶,也只有邓不疑才会出来到处晃。 “是他?”梁黯一想到邓不疑脸色都有些不好了,“他来之时,侯女做了些甚么事?” 家人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其实不过就是小儿们天性活泼在湖水边玩耍。说起来也不知道和这次有没有关系。 毕竟还有人白日里吃了个甜瓜,晚上就活活疼死了的,这世上之事不可预料的多了去。 但是梁黯一听到邓不疑,就将这件事给记在了他的头上。 昌阳长公主守在梁萦身边,看着她喝药,喝完药之后,还时不时伸手探查一□□温。等到了半夜,药效上来,浑身上下发了一通大汗,额头也没有之前那么滚烫了,昌阳长公主才松下一口气来。 梁萦一句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病过了,她昏睡了大半天,勉强醒过来睁开眼睛外头已经大亮,但是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喉咙痛的不行,费劲发出一声,嘶哑的把她自个都吓一跳。 为了防止她再次受凉,床榻前的帷幔都已经放了下来,外面的侍女听到帷幔里面的动静,将帷幔拉开,看到里头床榻上躺着的梁萦睁着眼睛看着她,原本就是跪着的侍女吓的一个激灵,连忙膝行到梁萦面前,“侯女感觉如何?” “汤……”梁萦一说话,嗓子就疼的厉害。侍女听闻,马上就将准备好的温水给她端来。 府中贵人的饮品是蜜水,但蜂蜜稠腻,对于肠胃虚弱者不适合饮用,所以服侍的侍女将饮品都换成了温汤,原本侍女还担心梁萦会发脾气,结果见着她将那一盏的温汤饮用完,没有吵闹着要用蜜水才放下心来。 梁萦这会口里半点味道都没有,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侍女过来问她要用那些膳食,她直接一句“稻羹”就打发了。 昌阳长公主昨夜里守着女儿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去睡下,等到醒来之时,身边的人已经满脸喜气道,“长主,侯女已经醒了。” 昌阳长公主原本还躺在床榻上,听到女官这么说,立刻就起身。旁边的侍女见状,将准备好的直裾深衣拿来给她换上,随意将长发束在身后,昌阳就赶去看女儿了。 她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女儿靠在床榻上,小口小口的用稻米羹。 “阿萦!”昌阳长公主走进去,那些原本还在服侍梁萦的侍女纷纷垂首退避开来。 梁萦喉咙痛着,颇为艰难的将口里的稻羹给吞进去,她才好一点,味觉嗅觉迟钝,那稻米羹里按照她的吩咐没有加任何的菜蔬和肉,吃起来她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味道。 将口里的那一口吞下去了,她嘶哑着嗓子开口,“阿母。” 嗓音难听的很,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动听。 昌阳长公主坐到她身边来,“莫要说话。”她也病过,当然知道这会梁萦一开口说话嗓子就痛,这个喝汤药用针石都没有太大的用处。 “阿母,我这几日都不能去袁大家那里去了。”昌阳长公主说不要说话,可是哪里能真的闭嘴不说?梁萦就不怎么想一天到晚的呆在长公主府里头,以前老是在长乐宫里头呆着都有点怕了,想要到处转到处跑。 “袁大家那里,不用担心。”昌阳见着女儿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昨日你发热,虽然好些了,但是还是要服用汤药。” 这话等于是要她好好养病了,梁萦知道自己眼下是个甚么样,待会还要鼻塞流鼻涕,模样估计挺难看,还是在家里一会好了。 “阿萦。”昌阳长公主想了想,“阿萦觉得邓夫人的阿偃如何,觉得好点。” 邓夫人的心思,昌阳长公主也有些琢磨不定,邓夫人在宫里头这么多年,掖庭里除了赵夫人之外,就没人不说她的好话。掖庭那个地方,昌阳长公主虽然是在椒房殿长大的,也明白掖庭的女子,上到夫人下到最末一等的少使,哪个女子心里没有所求? 当年她还见过先帝的一个十分受宠的夫人想要和皇后同坐一席的嘴脸,昌阳长公主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当年那个夫人连个皇子都没有,就急哄哄的想要对椒房殿挑衅,简直不知道那个夫人到底哪里来的胆量。 戚夫人好歹还有个皇子,结果高皇帝一死就被高后做成了人彘,丢入厕中,有皇子的尚且如此,更何况没有皇子的?先帝驾崩之后,成了皇太后的曹皇后直接把这个昔日红人给送到帝陵去了,先帝生前那么宠爱她,先帝死后不能追随于地下,那么就继续去侍奉吧。 掖庭就是一个根本没办法安稳下来的地方,不管何人在里头都会惹来些许不好的流言。但是邓夫人却是偏偏没有,赵夫人私下里说了不少,不过就赵夫人那种对着其他受宠嫔御后背吐唾沫的举动,就知道她不行了。 昌阳长公主从来就没瞧的上赵夫人过,对邓夫人倒是有点儿兴趣。女儿若是能嫁回娘家也是不错,至少那也是她的侄子,不会亏待了阿萦。 “……”梁萦听着昌阳长公主的这话,她就觉得有些不妙,她现在还病着,整个人都体虚无力,靠在那里看着就可怜兮兮的。 “阿母……” 昌阳长公主摇摇头,“莫说话。” 梁萦这会要是猜不出来昌阳长公主此时的那一点点想法才怪了,她对刘偃没有任何想法,每次去掖庭殿邓夫人那里,邓夫人都是对她和颜悦色,可惜她穿越前看了不少什么‘我儿子娶你女儿,你帮我儿子上位’这种小说。心里知道自己的出身若真的和皇子有个什么,那也是正常。毕竟出身对的上,可是她心里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昌阳长公主若是真的下定决心,恐怕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她摇了摇头。 “那好好歇息。”昌阳长公主让侍女继续给梁萦喂稻羹。 她站起来,待会她还要进宫一趟。 皇太后年纪越大就越离不开人,尤其最想看到女儿们都在身边。昌阳长公主也要时常到宫里探望。 昌阳长公主一离开,梁萦把那半盏稻用完,漱口洁面就靠在那里休息。 嗓子不舒服,浑身上下也没有力气。她想起每次去长乐宫中,刘偃若是在,一定就会跟上来。向来这应该也是邓夫人私下嘱咐过的。。原先没有多想,但现在就觉得有些微妙。 她过了一会觉得累了,躺下又睡了过去。 宫里的曹太后得知梁萦病了,赐下珍贵药材无数,还别提那些出自皇太后私库的各种珍玩。 若不是曹太后身体也有些不好,说不定她还会亲自来看看。 长公主府离阴平侯府不远,宫中使者那么大的动静,阴平侯府这边不可能半点都不知道。梁武昨晚上被长公主召去,还没等他乐呵过来,就被打发了出去。 原由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他心下还担心是不是长公主有了急事,或者是有了其他的新欢。长安中天家公主有男宠,大多数是等列侯丈夫下了黄泉,但也有些在列侯还在的时候,就公开和人双宿□□。 公主的事,作为臣子的列侯完全管不着,没有公主召见甚至连公主府都进不去,只能打掉牙和血吞。自己是不敢声张此事,就看朝堂上有没有哪个性情耿直之人拼着得罪帝女的危险在天子面前告上一状。 可惜这种耿直之人几十年恐怕也难出一个。 梁武一夜都没睡好,到了白天长公主府那边才传来消息,是阿萦病了。梁武才放下心来,听到皇太后赐下不少物品,他还觉得甚是安慰。可惜樊氏就有些不高兴,她知道孙子孙女很受皇太后的喜爱,宫中太后天子赏赐颇多。 阿黯也就算了,毕竟将来他需要用到钱财的地方有许多,但是阿萦却有些不像话了,从宫中得了许多,却不知道半点孝敬祖母! 樊氏气呼呼的,她自从上次被皇太后召进宫,在一堆外命妇里坐末席坐了一整日之后,就再也不敢把那些话给说出口。 “小儿罢了,长主也太慎重其事。”樊氏嘀咕两句,她声音极小,就连旁边的梁武也没听清楚母亲在说甚么。 梁武觉得自个恐怕又是要找些人,到长公主那里疏通一下道路,这夫妻两人久久不见,他实在是不想步乡陵侯的后尘。 乡陵侯是蔡阳大丈夫,可是现在蔡阳长公主自己养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甚至还带着四处走动,乡陵侯只能一口气全部吞进肚子里,朝堂上连个给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梁武觉得自己可以去借着探望女儿的机会和长主好好见面。 ** 这几日,梁萦的那个席面上是没有人,空空如也。邓不疑看着自己案几上的竹简几乎都看不上去,袁大家今日说的是秦国几代对戎狄的事,换了往常这些战事是他最爱听的,但是这会也没有了半点兴致。 他消息来源也多,知道梁萦是生病了,可是他也进不去公主府,毕竟那是昌阳长公主的地方,没有公主点头,没有公主府里的小主人邀请,他就算立刻把大父的那个爵位给继承了过来,也没法进公主府的外门。 袁大家发觉邓不疑这段时间的走神,为了提醒也是给个教训,她常常让邓不疑来回答她一些问题。 邓不疑能回答的都回答,回答不了的,干脆在席上一拜到底,“弟子无能。”那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简直差点把袁大家给哽的说不出话来。 袁大家也教过不少学生,那些学生在回答不出问题之后,莫不是满脸羞愧,像邓不疑这般一脸坦荡的她还是第一回见,若是出口训斥,她也实在找不出训斥的理由。孔子曰: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算起来邓不疑没有不懂装懂也是很好了。 最后袁大家只能对邓不疑道,“大象无形,至刚则断,你且好好体会此言中深意。”她看得出来邓不疑性情如火,是一把利剑,这样的性子好或不好,她也说不准,但是这般性情在朝堂上能有好下场的却是屈指可数。 邓不疑为建成侯嫡孙,将来一定会在朝堂上拼争一席之地,这样的性子的确让人发愁。 “多谢先生。”邓不疑听了面上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再拱手一揖,“弟子恭听先生教诲。” 邓不疑没有将袁大家的话放在心上,其实这话他早就听了好多遍了,家里的那些族老哪个私下里不是说他性情暴躁?早就听的都腻了。 他从席上起身,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那边梁萦的席位:没关系,她总是要回来的。 结果几日后他没有等来梁萦,倒是等来了天子召他入宫的诏令。 他早就过了男女分席的年纪,以前能到禁中出入嫔御们所在的掖庭,现在则不行了。他整理好身上的装束就乘坐轺车入宫。 天子看重这个故人之子,邓不疑到了殿外,天子靠在凭几上睁开眼,就见着一个总角小童走进来。 邓不疑长得要比同龄的孩童还要高大一点,天子见着他进来微微的眯了眯眼,要是上次皇后生的一个皇子还活着的话,也有这么大了。 “臣拜见陛下。”邓不疑进来之后,寺人就在他面前放了一张席,邓不疑跪在席上给上面的天子行礼。 “起来吧。”天子笑道,他挺喜欢邓不疑,觉得邓不疑现在的性子很像自己年少时候,那时候自己也是这般,想着邓不疑就似是看到了自己年少之时。 “我听说你最近拜在一个女子门下,是有此事吗?”此事说起来,天子都觉得有些稀奇。长安多能人异士,女子学识在男子之上,虽然少见,但也算不上多惊世骇俗之事。 不过邓不疑若是真要拜师,天子自己都可以给他推荐一个好的学者,宫中有好几个博士,个个都学识渊博,怎么看都是十分好的选择。 “回陛下,确有此事。”邓不疑有些吃惊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拜师之事,他老老实实回禀。 “袁大家学识渊博,臣决心拜她为师。”邓不疑有些奇怪,他到哪里读书怎么天子也问起来了。 “……你这孩子。”天子一看邓不疑的双眼,就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甚么,他心里觉得宫中博士学识比上宫外的大家,天子不觉得有不及之处,但是邓不疑这样子摆明了就要在那里读下去了。 “罢了。”他知道当年自己多不听劝,也不打算劝说邓不疑,他靠在那里,伸手指了指他。突然他想起邓不疑的年纪也不算是很小了。 “你可知道你的叔父等人想要让你继承你大父之位?”天子也曾经听说过邓家族人为了建成侯的爵位奔走的事。甚至还求到了赵夫人之兄那里。赵宏是个人精,知道谨慎行事,不过他收了钱财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说一句,天子知道也是隔岸观火一般,看着这位男宠得罪邓家,没有半点提醒的意思。 “臣知道。”邓不疑点头,“臣也在家中说过,不必如此。建成侯之位乃是先祖所得,臣无功无勋,如果得天幸继承此位,那自然是大幸。若是不能,那也是臣不肖。” “若是长安那些人个个如你所想,那就好了。”天子笑道,他怎么会不让老建成侯唯一留下来的嫡孙继承爵位?况且邓不疑他还是相当中意。 “这许多人啊,就算自己犯了大罪,也觉得凭借先祖可以逃脱。”天子靠在凭几上和邓不疑抱怨,不过话说了一句,又想到他的年纪,“罢了,说这些你也是听不懂。” “陛下,臣听得懂。”邓不疑道,“外人皆当臣是小儿,不谙世事,但是臣心里都明白。”邓不疑道。 天子听完笑了一通,不过这话是没有再说下去了,“朕问你,你是想在长安呢,还是在疆场?” “自然是在疆场。”邓不疑毫不犹豫答道。 “你还不知道疆场上有多苦吧?”天子乐了。 第21节 “臣有所耳闻,不过疆场最主要的就是打胜仗,只要能打胜仗,将领就一定要苦么?”邓不疑似是不解。 天子听到这话几乎大笑,“你这孩子,那些将军们想的是怎么和下面的兵士打成一片,爱兵如子,你呢,却是与常人不同。” “原本就是这样,陛下。”邓不疑双眼晶亮,“打仗原本就是为了取胜,只要告诉兵士,取胜之后能够获得优厚的封赏,那么兵士自然而然愿意拼命。若只是凭借那一份交情,谁又知道能够用到何时?” “你这话是谁教的?”皇帝一听有些好奇。 “在陛下看来,臣就自己说不出来这一席话?”邓不疑有些不高兴,而他将那份不高兴明明白白摆上脸上。 “你呀,”天子笑了,“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众将军怎么会和我一小儿计较?”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笑。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许小孩的狡黠和调皮,似乎那些话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似的。 ☆、第24章 邓不疑从宫里回来后几日,宫中的皇帝便下诏,让他继承建成侯的爵位。消息一出,有些人漠不关心,有些人准备上门祝贺,也有些人私底下议论此事。 邓家人自然是欢天喜地,这件事对邓家来说好处多多。但是也有人气的不行。掖庭殿的赵夫人就是其中之一,自从天子下诏以来,她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对身边的宫人阉寺非打即骂,甚至还拖出去了好几个。 能够在贵人们身边服侍的宫人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良家子在宫外即使是贵族可不可以随意糟蹋,不说那些专门盯着贵族的酷吏,就算是那些想要借着一些仗义之事扬名的游侠,都不是好对付的。 可是在宫中,这些人都没有。宫人们被打被骂,甚至丢了性命也不少见。 赵夫人抓起一个玉珏将一个犯了小错的宫人砸的头破血流,宫人跪伏于地觳觫不止,她挥挥手就让阉寺将人给拖出去。宫室内安静的连庭中树枝摆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谁也不敢发出声音,唯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赵夫人坐在席上,手臂撑在凭几之上,口里低声咒骂。她原本出身乡野,礼仪还是后来在赵王宫学的,乡野之气早已经入了骨髓,在人前压着,到了人后脾气一上来就露出了原形。 寺人看着赵夫人嘴里都是对邓夫人的不满,有些话都相当难听,他想起掖庭典里其他嫔御有些要去邓夫人宫室道贺,按常理赵夫人也要前往。可是看赵夫人平日表里如一的作风,恐怕是连样子都不想的。 寺人嘴里发苦,提醒了,夫人会发怒,不提醒,到时候又不知道夫人会如何。 赵夫人气了好一会,胸口都在发痛。她的底子太薄了,娘家里都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甚至身上都没有个像样的爵位,这样怎么和邓夫人相争?赵夫人是不信邓夫人那一副与人无争的模样,这掖庭里那一个不是想着给自己争一条最好的出路? 装成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到底是给谁看,还真的以为自己是黄老之徒么? 想到这里,邓夫人回想起邓家人给自家兄长送礼的事来。邓家那群人是病急乱投医,可是赵夫人也没有让兄长帮邓家人的意思。原本打定主意要看邓家的好戏,谁知道好戏没但没看成,邓家反而还风光了。 “大皇子回来了没有?”赵夫人气了好一会,胸口的疼痛没有缓和多少,她当然知道动气伤身,她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心绪平和下来。 “大皇子还未曾回来。”寺人答道。 刘康如今也去读书去了,赵夫人在宫中不是忙着和嫔御们争宠爱,就是儿子。如今儿子不在,争宠又争不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嫔御们,儿子又不在宫室内。赵夫人顿时没甚么事了,她手里拿着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扇着。 前段时间,她给天子身边的阉寺送了几块金饼,说不定这几日天子可能回到她宫室来,可是来不来,也不一定。 过了许久,宫人前来禀报,“夫人,大皇子回来了。” 宫人的这一句似乎将赵夫人点醒了,她从席上起来,急急忙忙就去迎接儿子。看到刘康袖手行礼,她笑着连忙让儿子起身来,“怎么样,今日可还好?” “嗯。”刘康点点头。 “阿康也应该累了。”赵夫人招呼着他进宫室里去,她早就让人准备了一些膳食。其实在皇子读书的地方都会有麦饼之类的膳食备着。皇子是不可能饿肚子的,但是赵夫人也只能做这些了。 “阿母今日有没有去邓夫人处?”刘康面对面前热气腾腾的麦饼没有半点食欲,他突然想起二弟刘偃的事来。 “……阿康问这个作甚?”赵夫人一听,就十分不满的蹙眉,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件事来。 “邓家长君继承大父爵位乃是值得祝贺之事,阿母应当前去的。”刘康道。 “阿母知道了。”赵夫人脸上的笑一下就凝起来。 到傍晚时分,赵夫人终于等到了天子的驾到。她抓紧时间将自己装扮了一番,就出来迎接。 赵夫人原本是想让刘康也出来和天子多说几句话,好在天子面前露露脸,谁知天子让刘康早些歇息了。 赵夫人半是不舍半是兴奋,这还是两个月来天子头一回到她这里来。 她见到天子坐在席上,走过去在他背后跪下来,双手给按弄肩膀。天子过了一会闭上了双眼,赵夫人见到此刻景象,认为时刻已到,俯身上去,娇声唤道,“陛下……” * 梁萦在家里养病养了十多日,风寒即使没有大碍,好起来也格外的慢。梁萦知道这个急不来,她从小到这会生病的次数也不少,几乎每回弄的人仰马翻。 此时的孩童长大都不容易,莫说平民,就是皇室也是经常有皇子皇女夭折的事,贵族里头也是一样。所以她一病长辈们就担心的不得了。 长乐宫里的曹太后好容易等到梁萦好的差不多了,立刻就让昌阳将外孙女给带到宫里头来。 宫廷有法度,身有疾病的人不可入宫,否则将被惩治。所以也只有等到梁萦病好之后,才让昌阳带她进来。 曹太后一见到梁萦,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心疼道,“瘦了。”梁萦和张女莹一开始都是养在曹太后身边,曹太后看着她的脸蛋要比之前瘦了许多,心下疼的不行。 “大母,我都好了。”梁萦答道,的确是好完全了,不然也不会进宫来。风寒一定程度来说也是可以过人的。不好完全不敢进禁中。 “好了就好。”曹太后把梁萦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通,甚至还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看她现在是否寒冷,感觉到她手掌暖热才放下心来。 “小儿体弱。”曹太后检查一番之后,终于放下心来就和昌阳传授经验,“尤其最近长安冷热不定,最容易出事。要阿萦身边的人多看着点!” “是啊。”蔡阳长公主瞧了瞧,外甥女的确是要比之前瘦了,脸蛋都有点儿尖,这可不是好面相。让人拿了一屉的麦饼放在她面前。 孩子么,还是胖一点才好。 张女莹坐在一旁看了,笑着指了梁萦几下,倒进了母亲的怀抱中。 “阿萦年幼不知事,可是身边服侍之人不知劝阻,那就该死。”曹太后说完这句,让梁萦到她这里来,梁萦听话的过去,让曹太后喂了半个麦饼。 “这个我也知道。”昌阳长公主看着叹气,“现在只盼着阿萦能快点好起来。” 长安内有女巫,专司向东皇太一司命等神祗祷祝之事。她两个孩子,女儿身体要弱些,早年她看到掖庭和椒房殿不停的夭折孩子,到了这会还有点后怕,生怕自己也摊上这事。 “阿母,我也想过让女巫告祝于鬼神,可是也怕有心人拿这件事说甚么。”昌阳长公主说起这件事来也是郁闷。身份越高,忌讳之物也就格外多,若是平常贵族,祝告也就祝告了,不过是这回事。但是她还要考虑会不会有人诬告是巫蛊。 当真是气闷。 “何人如此多嘴?”蔡阳长公主蹙眉道。“长安之中还有人管天家之事,莫非还真的胆量过人?” “……”曹太后抱着梁萦面色微沉,“此事你想的对。”她说着手指在怀里女孩的脸上轻轻拂过,“这人心不可不防。” “阿母?”蔡阳长公主有些惊讶。当年倒还好说,怎么到了此刻还如此谨慎? 梁萦看着外祖母,姨母还有母亲为了自个身体这么发愁,她要说心安理得吧,那也绝对不是。她当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靠着那些补药是不行的,那些补药固然珍贵,但小孩子用多了也没好处,不过是之前犯懒,懒得动。结果就受罪了。 “大母,阿萦还是自个动一动吧?”梁萦拉了拉曹太后的袖子轻声道。 “你呀,现在才知道。”曹太后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以往让你和你姊姊去玩,你也不去。那么陪大母住在禁中,好不好?” “阿母,这不好吧?”昌阳长公主道,“阿萦留在禁中怕是不方便。” “甚么不方便?”曹太后不乐意了。她三个外孙到了年纪都不得不出宫住到公主府上面去了,难道还不准两个外孙女还留在身边? 昌阳长公主被曹太后理直气壮的不讲理给哽了一下,“阿母,这……”姊姊和外甥女都在,这话她也说不出口。 女儿是外姓女,真算起来还是臣女,小时候也就罢了,这会都已经开始读书,还留在长乐宫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大母,阿萦已经拜在袁大家门下开始读书了呢。”梁萦想了想说道,“我一定会经常进宫探望大母的。” “你呀。”曹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宫外是不是比宫内有趣?”孩子心理想甚么,曹太后自然也猜的出来。 宫廷之内规矩不少,要学的礼仪也多。孩子嘛,自然是无拘无束的,曹太后还记得女莹上回差点把她养的那只鸟雀的毛给扒光。 “大母……”梁萦把脸往曹太后怀里一缩,看到这样,曹太后倒是笑了。 “好了,大母知道了。”曹太后点头,孩子喜欢在外面多玩也没甚么,她可以随时传召外孙女入禁中,到时候再留外孙女陪自己一段时间就好。 “阿萦,那个袁大家有那么好嘛?”张女莹抓住母亲的袖口玩了一会问道,“读书也不好玩,可累人了,那么多的书简,怎么样才能全背下来?” 张女莹的年纪还比梁萦要大那么一点,曹太后也让身边的女史教她读书。可是张女莹觉得太辛苦了不爱学,听到梁萦今日要读书而不要留在长乐宫就大为不解。 “阿姊,读书可好玩了。大家说知‘前人之事,后事之师;呢。”梁萦飞快的答道。 这话一出来,曹太后乐不可支,童言童语格外的有趣。蔡阳和昌阳两个陪着曹太后笑了一会。 这时一个阉寺入内禀告,“太后,中宫求见。” “是舅母要来吗?”张女莹乐了,她还挺喜欢这个舅母。董皇后每次见到外甥女出手总是很大方,也不像赵夫人那样满脸都是假笑。 “嗯。”曹太后点点头。 过了一会,董皇后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少女梁萦看得眼生,想不起那是谁,她以前也曾经见过董皇后见东宫。也没见过那个少女。 “妾拜见太后。”董皇后给皇太后行礼,后面的那个少女垂首双手拢在袖中。 张女莹看着那个少女笑了,“阿母,那个女子长得真好看。” “好了,那是董美人,不可无礼。”蔡阳长公主低头对女儿道。 董美人?梁萦有些奇怪,汉宫之中,美人算是不低了。就比夫人低一阶,而且掖庭的那几个美人她也见过,没有眼前的这个少女,而且是姓董。 梁萦瞥了一眼昌阳长公主,昌阳长公主自然明白女儿是什么意思,轻轻颔首。 梁萦差点咬住自个的舌头。 董皇后是带着自个的族妹来见过曹太后,她是没办法再继续生子了,就只能从自己娘家再引入帮手。 生儿生女到时候都是她的孩子。 曹太后见过那名少女,少女身体丰腴,她站在那里有点局促的接受来自皇太后的审视。蔡阳长公主也看了一会,心里嗤笑,皇后果然是想要个孩子,选进来的董氏女看上去也是容易生养的。 不过这容貌嘛,看得出来是费了一番心思,可惜她府上还是能找出胜出许多的良家子来。 “善。”曹太后看了一会点点头,她看向皇后,眼里带了些许慈祥,“此事你做的不错。” 董皇后俯身道不敢。 这些事董皇后做了不少,曾经向天子推荐过不少掖庭美人,只不过这会推过去的是自己的族妹罢了。其中苦楚怎么为外人所知。 梁萦眨眨眼,心里面的惊讶还没有完全平伏下来。她早就知道宫内什么没有节操的事都可能出来,但是知道和亲眼看到那是两回事。前面有赵夫人和太中大夫,后脚又有董家的事。 曹太后已经让宫人将准备好了的石榴汁拿上来,石榴汁用玉卮装着,曹太后低头喂给她。梁萦喝了。 “那阿萦在外面可有人陪?”曹太后看过了那个董美人之后,就低下头和怀里的梁萦说话,蔡阳长公主将怀里的张女莹放开,让她去曹太后那里,自己和妹妹昌阳一同和董皇后还有那个新入宫的董美人说些什么。 “嗯,有。”她想了想,“和建成侯家的长君还有阿蝉一块读书。” “阿萦,叫错啦。”张女莹在一旁听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哎?”梁萦这段时间都在府中养病,外面的事倒是知道的不多。 “阿舅已经下诏,让邓不疑继承建成侯爵,应该是建成侯了。”张女莹纠正道。 “女莹说的没错。”曹太后看着梁萦睁大眼,忍不住笑出声,“这长安啊,可不是不变的。” 梁萦点点头,拿着玉卮将里头的石榴汁给喝完了。 第22节 昌阳长公主这回没在长乐宫呆太长时间,一是曹太后年纪大了,说了一会话之后人就发困。二是女儿身体刚刚好,她也不放心。 曹太后听昌阳长公主要带着梁萦告退,老大舍不得,还是在张女莹的撒娇下才好了点。不过她还是亲手给她带了一串串饰。 那串饰是由水晶红玛瑙和乳白石珠子串起来的,尾部还串有琥珀小兽,梁萦戴着这么一串项链被人抱出殿门,她手里抓住上面的花蕊玉石直看,她知道那些小兽,时人相信佩带可以辟邪。 “阿母,下回我学骑马吧?”梁萦上了屏车,对车中的昌阳说道。 “骑马?”昌阳笑出声,“你这样骑马我倒是担心你会不会掉下来。”公主府内也有马匹,不过那些马匹都是用来拉车的。 “怎么?” “阿母,我想和阿兄一样学武。”梁萦迟疑一二终于说了出来,她走路都有人扶着,身边的人都恨不得她一双脚就别粘在地上,一开始觉得别扭,可是渐渐的习惯之后,就浑身开始发懒了。 懒着懒着,她就成了一朵弱不禁风的娇花。前几年都是在长乐宫,没出甚么事,可是她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长乐宫内,到时候有个头痛脑热的毛病,就算没大事,也够烦躁了。更别提这会的医疗条件也不是很好。 “习武?”昌阳听到梁萦这么说一双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你若是想要多走动,到处都是地方,但是习武,你可知习武有多苦?”昌阳想起当年天子年少时候初次习武,手指上都磨出了水泡,她一阵心疼。好好的贵女去学这种事作甚? 而且学武之后,身材粗壮,真当能好看到哪里去? “……”梁萦看昌阳似乎是不赞同自己学武了,不过想想也能明白昌阳的想法,毕竟哪个贵女学这个,“那么学射可以吗?” 射是君子六艺之一,贵女们也常常学的。 这次她终于看到了昌阳点头。 ** 邓不疑这一次来终于是看到梁萦来了,不过一见到人他就直皱眉头,原本就小的脸这会瘦了一圈,以前还有点肉,现在直接快要尖了下去。脸色并不苍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袁大家问了问梁萦的近况,知道她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大碍之后,吩咐几句就让她回席了。 今日的课是战国那时候的诸侯纵横,授课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再过两日就是考察这些学生有没有学到多少了。 袁大家说的不对,那边的漏壶水面到了一定的位置,就让学生休息一会。 学生们再稳重也不过是些孩子,师傅一走,说话声也多了。 梁萦想起在宫内听说的邓不疑继承爵位的事,转过头来看他。谁知一转头,邓不疑也在盯着她。 邓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梁萦,今日见着她来了,就想要上去和她说话,结果邓不疑看过来,生生把她给钉在那里了。 “我和她说几句话。”说罢,他起来就往梁萦那边走去,两人说了几句之后,梁萦从席上起来,走到那边廊下,邓蝉还依依不舍的看过去,幸好最后梁萦回过头来对她一笑,她也回了一个笑容。 梁萦和邓不疑走到庭中,在庭里的一棵大树下说几句话。倒是有人好奇,但是碍于两人身份,没有一个敢过来听墙角的。 “听闻建成侯爵位一事已经定下来了,可喜可贺。”梁萦今日出来忘记给邓不疑准备礼物了。 “这些日子我听这些都听够了。”邓不疑半点客套都懒得和她讲的。 “……”这话倒是堵得她没话可说了。 “我听说你这次还是因为身体欠佳?”他问。 “嗯。”梁萦点点头,“还是要多多走动。” “的确是该多走动了。”邓不疑看了她一眼,双手从袖筒中抽*出来。“待会下学,走回去算了。” “邓五你是在开玩笑么?”梁萦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从袁大家这里出发到北第的长公主府,真走到那里,说不定她明日一双腿就能酸的起不来。 “……似乎依照你眼下,还是有些勉强。”这孩子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 梁萦平常好静不好动,呆在那里曹太后和昌阳长公主最多觉得她安静的有些过分,希望她和同龄的孩子多吵闹一下。至于让她去一口气走半个禁中,从来不想过。而且这身体被长辈也是被她自己给娇的不像样,上回陪着邓不疑玩蹴鞠,当日还没有甚么,等到第二日两腿那个酸痛,过了五日才消减下去。 梁萦觉得自己应该慢慢来,一日里先走一个多时辰的步子,然后慢慢加多。要是一口气就来个猛的,她恐怕就得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我最近和阿母说了,我要学射。”梁萦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儿小得意,不过看到邓不疑嘴一咧,她就觉得大事不好。 果然这位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面子的新建成侯开口就没有好话,“你眼下这般,学射比走回北第更勉强。能将弓拉开么?” 一句话就把梁萦给打击了回去。要拉开弓需要一定的臂力,就是小孩子用的小弓箭也是一样。 梁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能不能把弓拉开还真的是个问题。 “况且教你之人一定不敢尽力。”邓不疑可是见多了这样的人,“到时候不过是学些皮毛,然后在嘴上恭维恭维,哄得你以为自己天下鲜有敌手。”说到后面,邓不疑面露不屑,“既然如此,还有甚么可学的。” “那要如何?”梁萦知道邓不疑说的是真的,可是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至于别人的话听一听,笑笑就过去了。自己知道就行了。 “我最近也在学,你跟着我吧。”邓不疑道,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似乎梁萦一定会跟在他后面似的。 梁萦哭笑不得,心里甚至想要捉弄他一下,如果她这会拒绝会怎么样。依照这个小少年骄傲的性子,若是她出言拒绝,恐怕他之后都不想搭理她了吧? 她装作思考的模样,转过头去。 邓不疑向来不是耐心好的人,见着梁萦站在那里,抬头看树上的树叶终于是有些按捺不住了,“若不是我,你是学不到的。” 好狂。 但是他的口吻和表情,都在说他有那个资本。 梁萦回头看他,“善。” 反正她每日除了看书之外,也有许多空余时间,和邓不疑一道学又如何?反正两个人都是同窗了,跑到他家里也不算什么。 这件事对她半点坏处都没有。至于名声,讲真的,这会朝廷还和先秦之时一样,大肆举办仲春之会,女子贞洁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别说她还是个孩子,就算是个长成了的少女,跑去邓不疑那里也无人说三道四。 “君子一言九鼎。”他道。 邓不疑这般慎重其事,她也受起一开始的玩闹之心,拿出该有的态度,“驷马难追。” 在那边已经等了许久的邓蝉好容易等到梁萦回来,她抓紧时间就想要邀请梁萦到自己家中。 邓家好歹也是开国功臣,即使不是继承爵位的那一支,邓蝉家中也是十分富裕,奴婢成群。邓蝉觉得也可以请梁萦到自己家去。 可是邓不疑似笑非笑看过来,“她已经应下我,去侯府中。” 邓蝉一听,看向梁萦,梁萦略带歉意的看她。邓蝉漂亮的眼睛里有了一层水光,头滴下来,沉默不语。 梁萦见状连忙出言安慰。邓不疑在一旁看着梁萦温温柔柔和邓蝉说话,甚至还亲密的握住手。 为甚他有种诡异之感? ☆、第25章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时人重诺,若是连这个都没做到,恐怕就脸上难看了,而且头上还挂这个不守承诺的。 昌阳长公主听到她要去建成侯府上去,她让长子梁黯也在旁边看着。昌阳长公主将儿女叫到跟前来,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让人送孩子上车。 长公主在水榭旁坐了一会,觉得水边湿气太大,吹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起身就往府中的台榭。长公主礼比诸侯王,公主府的修建也是参照了诸侯们留在长安的那些王邸。先秦之时,贵族多好高台之上起屋舍,到了眼下此风依旧还在。 公主府中也起有台谢高楼,供府中贵人观景。 昌阳长公主上了台榭,站在高处,远处的景色也大致的收入眼底。她看着长公主府的那些屋舍,想起在长乐宫高楼上看到的景色。这宫内宫外的景色果然还是不一样。她有些感叹。 “长主,”女官从伸手趋步而来,停在昌阳长公主身后,“世子和侯女都已经上车离开了。” “善。”昌阳长公主听了之后微微颔首。她此刻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看着远处,抬步就走了过去,身后的侍女持起她的衣摆更了上去。 “邓家的那个君侯倒是有点意思。”昌阳想起邓不疑轻笑一声,眼下天子已经下诏,邓不疑已经继承建成侯爵位,现在不能称呼他为邓长君,而是君侯了。昌阳还记得那会天子带着邓不疑进长乐宫参加大傩的场景。 对于臣下之子这般,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至少她还没见过天子对哪个诸侯国的王子上心过。 邓家一门上下,虽然有蠢人,但长安里头人那么多,也不是个个都聪明,至少邓家在宫内还是有个聪明人。 可惜现在局势也不清楚,想到这里昌阳长公主就叹了一口气。椒房殿皇后看似处于下风,可是偏偏引进了帮手,依照天子对皇后的夫妻情,怎么也会卖皇后一个面子。但在宫中夫妻情向来就个笑话,完全靠不住。 无嫡子……长子…… 昌阳想起了最近赵夫人开窍似的对着长姊蔡阳献殷勤,看得她都觉得是不是哪个对赵夫人下了巫蛊了,这赵夫人平常是一双眼睛恨不得站在头顶上,这会算是性情大变。 皇太子之事还没有着落,赵夫人已经觉得可以走蔡阳这条路。而邓夫人也十分聪明,在掖庭多年,和哪一个都能处的来,此时更是想要和她结亲。 昌阳想了一会,可惜皇太子的事,大权全部在天子手里,就是长乐宫的皇太后对此事也就算说了也不能主持大局。 其实她觉得,这件事还是看天子自己是怎么想的。 女儿还小,她认为还可以再看一看。 天空之上传来飞过大鹏的鸣叫,昌阳长公主抬头看,召过身后一名武士,“武士,将那大鹏与我射下。” 武士领命,拉弓上箭,对准天上的鹏鸟便射。公主府中卫士多出自皇宫南军,南军之中多善射之人。昌阳听到一声悲鸣,一只鹏鸟掉落下来。 阉寺将那只掉落在地上的鹏鸟捡起来捧到昌阳面前。 “赏赐黄金。”昌阳道。 梁萦今日到建成侯府里头去,昌阳长公主知道之后,把梁黯也一块塞过来了。梁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邓不疑,照着孩子不爱记事的习惯,这么久也应该将事都忘记。可是梁黯最多记不得邓不疑是甚么长相,但是那些事却还是记在心里的,一桩桩的,不说格外清楚,但也记得大概。 屏车入了建成侯府,车廉被卷起来的时候,外头邓家的那些家人才知道是来了两个。 邓不疑这回已经是在等着了,他前几任就让人在家中好好布置,自己也琢磨着要不要把头上的总角给拆了,亏得身边人劝诫才作罢。 总角也不是非要到男子二十行冠礼的时候才拆梳髻戴冠,通常舞象之年就可以将两边的总角拆了。只不过冠礼上正式带先秦时候的冠成人罢了。 但邓不疑这年纪还要过几年才到舞象之年,这么火烧火燎的拆头发,到时候被有心之人到处宣扬就不好了。 邓不疑在等人高的铜镜前看了好一会,他想起以前自己问天子甚么时候可以长到像阿父那么大,天子说快了。 可是这快到底要多久? 邓不疑一向缺少耐心,他有时候想是不是睡一觉起来就变成个大人了?但是天子又说,长大了也没有多少好的,烦心事更多。 可是长大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这样能作甚么?邓不疑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肉呼呼的。 他顿时一张脸都虎起来。 “主君,”外面家人进来,就见到邓不疑对着铜镜扯脸,吓得家人垂下头装作看不见。 “何事?”邓不疑转眼过来。 “主君,阴平侯世子与侯女已经来了。”家人垂首道。 邓不疑听到阴平侯世子也来了,顿时转过头,“他也来了。”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邀请过阴平侯世子。 不过话说回来,阴平侯世子到底是长个甚么模样,他好像记不得了…… 梁萦和梁黯从车上下来,到了庭中,就见到邓不疑带着一个和他差了两岁左右的男童站在那里。 虽然没见过,但梁萦也猜想那就是邓不疑的庶弟了。 “世子,侯女。”邓不疑带着弟邓骜上前去,双手拢在袖中就是一礼。 第23节 梁黯看到邓不疑总算是想起这位对头是长着怎样的一副脸之后,憋着一口气双手拢在袖中还礼。 梁萦也还礼,双方都照着礼仪几次行礼相让之后,才算是礼数周到。 邓不疑只是看了梁黯一眼,寒暄两句,梁黯也知道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是在长公主府,更不是在未央宫,安安分分老老实实。 “世子前来也是来学射?”邓不疑问。 梁黯在心里就翻了个大白眼,要是他学射让府中的那些南军武士教不是更好?偏要跑到这里来? “并不是。”梁黯实话实说,“奉母命,送女弟前来。” “原来如此。”邓不疑含笑点头。接下来他就直接奔着梁萦去了,没怎么搭理梁黯。倒是邓骜有些胆怯的走过来。 梁黯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妹妹对着邓不疑笑着说话,甚么时候两人既然变得如此要好了?就算是对邓夫人之子刘偃都没有这样过吧?! 梁黯知道刘偃喜欢缠着长相好的女孩,每次自己女弟入宫,他若是在场,肯定是要撵上来的。对于皇子,自家女弟都是以礼相待,可是对这么一个讨厌的家伙竟然这么亲近?! “你来了就好。”邓不疑还真的有些担心梁萦回不来,他没有亲生的妹妹,但是邓家中也有不少的女孩,宫里头的公主也见过几个,基本上都不爱练习射箭,觉得是个辛苦活,宁可去做的别的也不愿意来。 幸好她来了。 “既然事先已经答应,那么也没有食言的道理。”梁萦道,她顿了顿,“现在就去吧?” 邓不疑看了那边的邓骜一样,邓骜回忆,满脸笑容对梁黯一礼道,“贵客前来,想必有些疲倦,不如前去休息一会?” 建成侯府这么大,只要梁黯不是故意找茬,基本上甚么都有。够他呆在一整日的了。可是梁黯却是不买账,“不必,阿母既然命某护送女弟,我自然也要好好看着女弟才行。”、 他可是见识过邓不疑把人气的跳脚的本事,要不多看着点,万一阿萦被欺负了,谁给她出头? 邓骜听到梁黯这么说,似乎好像也合情合理,他瞅了一眼那边的邓不疑。 邓不疑听后一笑,“那么世子请来。” 建成侯府比起昌阳长公主的府邸略小,但也很大,一行人走了好一会才到达习武场。 场上有几个靶子,地方相当的宽敞。不过邓不疑却不是让她立刻去拿弓,而是和他一块儿跑步去。 梁萦听到这个差点因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说学射么?”梁黯也是大吃一惊。 “就算是学经书之前,也是将那些字给认全,那里有一上来就给一个小儿一卷经书?”邓不疑自然是有他的理由,梁萦这样的,先丢到外头跑个几圈再说。 “邓——”梁黯愤怒之下差点连名带姓的将邓不疑的名讳全部叫出来,梁萦一看冲梁黯摇摇头,逼得梁黯把剩下来的两个字给吞进肚子里头去。 要是这三个字叫出来,恐怕就是打成一团了,而且日后麻烦一堆。直接称呼旁人名讳是相当失礼的,尤其现在离先秦不久,也十分看重这一套,闹出事来,见了血,说出去都是自家不占礼。 “善。”梁萦点点头,她知道这个少不了的,就是她这么久没运动过了,一次猛了会不会有个啥事? “不过先容我准备一下可以么?”梁萦问。跑步运动之前要做一些准备运动,不然肌肉韧带容易拉伤。 然后几个男孩看着她摇头扭腰,脚尖点在点在地上转圈。邓不疑还好,反正他自己就是一个在外人看来性情怪异之人,所以看到梁萦这样也没觉得太奇怪。 邓骜是赶紧低头当自己没看见,梁萦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梁萦到底是没敢压腿,她内裳下的鹿皮胫衣是两只袴腿直接扎在小腿上的,真的压下去,她就要走光了。 她一转身就看到表情各异的三个人。邓不疑转身对邓骜说,“你陪世子去休息一会。” 邓骜一听就看向梁黯,他在庭院内也是这么对梁黯说的,但是梁黯不肯啊,难道这会就改了想法了。 结果他看到梁黯一脸视死如归,“我还是要看着阿萦。” “阿兄。”邓骜无可奈何的回看邓不疑,这可真的不是他无能了。 邓不疑看着梁黯那一脸的坚决,微微一笑,梁黯莫名身上一寒。 梁萦和邓不疑一同跑,看着旁边的梁黯还有后面一张脸都快要皱起来的邓骜。一群人绕着武场跑。 梁萦跑的速度不快,邓不疑一开始超过她跑到前面去,过了一会又回来了。他眉头蹙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她的速度,但是梁萦知道自己的身体,才不会因为邓不疑就随意加快速度,她顶着邓不疑的目光,继续慢悠悠的跑,最后邓不疑自己不耐烦,狠狠的喘了一口气就闷头往前冲。 “阿兄?”邓骜有些吃惊,但是摸不清楚兄长为何会这样,平常兄长有些冷漠,但是对着外人也不是如此。 梁萦继续往前跑,梁黯笑嘻嘻的跑在妹妹身边。今日倒是难得看到邓不疑这样。 邓不疑跑了一段回过头看看,发现梁萦仍然和方才一样,没有按照他的步子来。邓不疑每日清晨起身之后都会跑一会,他不仅仅是自己跑,而且会把弟弟也拉进来,他若速度一块,邓骜势必会赶上,一面兄弟两人差距过大。 谁知梁萦根本就没搭理他! 邓骜此刻也是一脸的为难,到底是陪着娇客,还是跟上哥哥的步伐,这两个真的很难选。他偷偷的看了梁萦一眼,梁萦天生皮肤白皙,因为运动,面颊上的肌肤下一句起了一层绯红。白里透红格外好看,女孩又生的眉眼精致。 贵族家的孩童知事较早,宫里的二皇子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分辨人的相貌美丑,邓骜虽然为庶子,但知道的却一点儿不比嫡兄差半分。 “侯女,可还安好?”邓骜是没有见过和梁萦这样的贵女,邓家的那些贵女大多是在高楼之中观赏长安美景,也有学射和剑术的,但是大多学的辛苦不愿意学。眼前女孩出身要比邓家女更胜一筹,这般委实让他想不通。 “安好,安好!”梁萦跑了一段,有些气喘,但是还是没有停下来。 梁黯原本想要和邓不疑一较高下,但是他也不放心让邓骜陪梁萦。他只能一边陪梁萦跑,一边一双眼睛盯着那边的邓不疑不放。 跑了好几圈,梁萦终于听下来,双手撑在腿上呼哧呼哧喘气,她这还是头一回跑的这么厉害呢。 邓骜见状让那些侍女来扶她,梁萦看见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会她站一会就好,也不能立刻坐下。说实话这会的坐还真是有些难受,如果不靠着凭几,不出一刻她就能双腿气血不通麻痹的倒下去了。 说实话她还挺担心自己不会不会长成一双萝卜腿。听说日本那边的女人的萝卜腿就是这么出来的。 梁萦无比怀念现代的椅子,可是垂足坐偏偏是最没有教养的坐姿,除非那些乡野阡陌中人,讲究一些礼仪的都不会垂足坐。 梁萦摸了摸自个的腿,无比悲催的想:就算日后成了萝卜腿这么宽大的衣裳,恐怕也显露不出来。 邓不疑额头上满满都是汗珠,他请梁萦和梁黯去房中换衣擦洗,自己也去换身衣裳。侍女出来的时候就预备着小主人用的衣裳,梁萦到了室内,加了兰草汁的热汤一件准备好,她到屏风后脱了衣裳擦洗干净再将干爽的内外衣裳换好出来。 梁黯早已经换好了,他现在找到邓不疑,要和他再下一盘棋,不过这次不再是小儿玩闹的那样,而是将棋枰搬上来手持棋子开始厮杀。 “阿骜。”邓不疑手里从陶罐里抓出几颗棋子来,他看了一眼弟弟。 邓骜会意,他从席上起来就到居所外面去。 “哎?怎么走了?”梁黯看见心中十分奇怪。 “有些话不好说出来让他听见,”邓不疑觉得垂胡袖宽大,阻碍了动作,干脆就将两只袖子全撸上去,露出两条胳膊来。 梁黯看不惯邓不疑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都是兄弟,不必如此吧?”家族之中嫡庶有别,但是眼下邓不疑已经成为建成侯,庶出的弟弟即使不是一个母亲,但那也是兄弟。 “呵……”邓不疑轻笑一声,他抬眼看了看四周,此刻屋内的侍女已经退出到了外面,“若是你女弟要入宫,记得提醒她避开赵夫人和……邓夫人。”他说到后面顿了顿,面色有些古怪。 梁黯听到此言,大惊之下抬头,他是小儿没错,不代表他傻。自从满了七八岁,他就不能和以前那样出入禁中。但邓不疑这话里的意思隐隐约约和近来丞相请立皇太子之事有牵扯。 他有些兴奋,朝堂上的事,母亲昌阳长公主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但是知道的少,不代表没有好奇心。 “邓夫人不是你的姑母么?”梁黯兴奋之余有些吃惊,他这会也顾不得手谈了,凑了过来压低了嗓子,“你是不是从天子那里听到了甚么?” 天子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邓不疑的喜爱,若是透露了甚么,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如此大事,陛下怎么会随便告知于外人?”邓不疑冷笑几声,要是天子把皇太子的事都给他说了,那才是惊恐交加。 皇太子看似只是立个皇子,可是背后牵扯到不少的家族。邓家和赵家,还有董家。这不仅仅是未央宫的北宫是否有主人的问题,甚至还能牵扯到椒房殿会不会换人。 皇后和皇太子,一个是国母,另外一个是国本所在。自从本朝开国,皇太子都是皇后所出,到今日从未有意外。 要是真的立太子之后,立太子生母为皇后。事情还要更多些。 邓不疑想起这些事就觉得麻烦,姑母邓夫人的用心他以前就听了好几回。甚至姑祖母还劝说邓夫人不如求娶蔡阳长公主之女。 邓不疑比刘偃还大那么一点,张女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刘偃已经和他说了这位乡陵侯女的举动。除非刘偃去习武,要不然两个人真的有的打。 “那你是何意?”梁黯原本的好奇心被邓不疑一巴掌全都扇了回来,坐在那里气呼呼的。 “……”邓不疑觉得这位阴平侯世子实在是过于蠢笨,他都已经说的如此清楚还不明白? “阿兄?”梁萦从帷幄后出来,就见到邓不疑和梁黯两人正在手谈。她知道梁黯和邓不疑两人之间有些不对付,看到两个竟然能够好好的在一块手谈觉得十分稀奇。 “阿萦你来啦。”梁黯一回首对梁萦道。 “嗯。”梁萦在另外一张茵席上坐下,手臂靠着茵席上放置的锦几上。观望战局。 梁黯在手谈上比邓不疑差了那么一点,邓不疑下手完全不知道相让为何物,棋枰之上杀的梁黯节节败退。 公主府邸之中当然有名师教导梁黯手谈,不过眼下还是让他照着前人留下来的棋谱慢慢摸索。 梁黯瞧见邓不疑手谈完全不按照棋谱的那些套路来,一来就是孤军直入横冲直撞,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 孤军直入在一定程度上犯了兵家大忌,手谈和行军布阵有些相似。但是梁黯头一回遇见他这样的,手慌脚乱之下就失去了先机,最后被邓不疑攻的溃不成军。 梁萦在一边看着梁黯输了一盘,觉得自己这会最好还是别出声了。 邓不疑抬头看了一眼梁萦,“会吗?” “在宫中曾经学过。”她在长乐宫不爱跑不爱跳,不是给外祖母念书就是陪着外祖母下棋。这些不说精通,但是会还是会的。 “请。”邓不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梁黯反应过来邓不疑是嫌弃他棋艺不好,立刻一张脸就黑了下来。但是邓不疑低头收拾棋子连头都没抬,更别说注意到他的怒火了。 梁黯瞧着邓不疑低头收拾棋枰的模样,就向自己憋足了力道一拳打出去,但是却打空了。 他看了一眼妹妹,从枰上起来,给梁萦让出地方。梁萦走了过去在枰上坐下,梁黯想起方才邓不疑和他说的话,阿萦若是进宫,避开宫里头那两位育有皇子的夫人。 梁黯一只手支在漆几上,看着梁萦和邓不疑收拾棋盘,两人虽然下手一前一后,但是偶尔梁萦的速度快上一些,袖口无意间就会和邓不疑的手臂有轻微的接触。梁黯还没开窍,他觉得有些不妥当,但是很快就将这件事给扔到脑后去了。不过是平常举动罢了。 今日梁萦是穿了一身锦袍,锦袍外并不是平常贵族用的素纱襌衣,而是出自齐国的印花敷彩纱所制成的纱衣,纱单薄如蝉翼,其上绣纹色彩典雅。 齐国多织作冰纨绮绣之物,号为冠带履天下。天家也在齐地设立了服官,专门为天家制作皇服。贵族所用织物也多出于齐国,但其中优劣也是有的。 邓不疑以前也听说过长乐宫对两位长主的优待,今日看到,算是知道传言属实了。 邓不疑让梁萦几子,梁萦道谢过后,将棋子轻轻放在棋枰之上。 “侯女记得每日都要像方才那样活动一会。”邓不疑原先想提醒梁萦,但是想了想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好说那些,偏偏可以说这话的梁黯着实是个蠢货,他已经将话说的那般明白,却一双眼睛盯着掖庭的那些事。 “嗯,我记得了。”梁萦也明白这些事就是图一个坚持,坚持个几个月,自己身体也能慢慢调养过来了。 “……最近宫中多事,如有可能……”邓不疑迟疑了会,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只是没有说的和梁黯说的那般清楚。 梁黯在那边吃惊盯着他,这话难道不是他来讲的么? “……”梁萦原本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棋枰,听到这话有些吃惊抬起头来。邓不疑才触及她的目光,立即垂下头来,不和她的视线接触。 “嗯,多谢君侯提醒。”梁萦也知道最近掖庭事多,她打算在宫外好好住一段时间,就算进宫也只是去看望曹太后,天子的未央宫是不会去的了。 她冲邓不疑笑笑,低下头继续在棋枰上放棋子。 ☆、第26章 第24节 天子的掖庭中最近几日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就连平日里见人未言先带三分笑的邓夫人,也不常出宫室走动了。 朝堂上丞相请立太子之事天子推后没并没有答应下来,但是这件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暗涌的河流之中。原本只是表面平静的河面上连平日里的宁静都快保持不住了。 邓夫人管束好自己的两个儿女,尤其是刘偃,她是花了大力气安排人去看住他。哪怕是去读书,身边宫人阉寺都是有二三十人之多,半刻都不会脱离刘偃身边。邓夫人将儿子看管好的同时,同样也带着儿女安安分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和赵夫人几乎高调的推着皇长子刘康去天子面前相比,邓夫人简直算的上是与世无争。 以前她还和昌阳长公主交好,想要刘偃和昌阳长公主之女结成夫妻,但是眼下这般举动是在是太过惹人注目。 尤其掖庭里又进来一个董美人,美人位次于夫人,一个才进宫的少女,就得封如此高位,其中要是说没有皇后的一份力气,谁会相信。 这下那些只有公主或者是没有子嗣的嫔御们也开始有些骚动。论出身掖庭里还真的有可以和董美人比一比的。若是美貌,那更是不怕比较。一个少女进来就得了如此高位,许多人都是红了眼。 此时邓夫人看着面前的韩夫人微微一笑,她让宫人将准备好的蜜水送上来。那边阳邑公主和韩公主正在拍球,小女孩惊喜的尖叫声穿过重重帷帐,传入两位母亲的耳中。 韩夫人一笑,“夫人最近真是好悠闲。” 邓夫人伸手去拿案几上的漆卮,听到韩夫人这一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然是原来的笑脸,“韩夫人何出此言?” “最近利美人为了新人愁的夜里辗转反侧,难道邓夫人不知道?”韩夫人想起那个新入掖庭的少女,要说半点都不在乎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天家公主们能够出宫建府邸,也有自己的汤沐邑,天子山陵崩之后,公主也可以将自己的生母接出来养老。但如果能够养大一个皇子,那么日后就是王太后。 皇后只有一个,长乐宫的主人也只有一个,嫔御们除非有把握,不然野心也不会到那种地步,韩夫人眼下也只是想固宠,有一个皇子罢了。董皇后送进来的那个族妹,自然是成了她眼中钉。 邓夫人自然是明白,她只是微笑颔首,温和道,“这掖庭的女子上上下下加起来恐怕是有一千之多,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区别?”天子好美色,掖庭之中美色众多。还别提每年那些诸侯王们还会从封国送来美人,赵国的,中山国的,齐国的,那么多美人,要真的不想开的,见一个气一个,不等有出头的那一天,就把自己给活活气死了。 “利美人这又是何必呢?”邓夫人笑道,她一手揽住垂下的宽袖,将案几上的果盘推打到韩夫人的面前。 “陛下若是喜欢,那自然是那个美人的大幸。”邓夫人笑得温柔,但是看得韩夫人肚子里头的酸水都要冒出来了。邓夫人的确是不用担心,毕竟她已经有了一个皇子,而且二皇子还十分受天子的喜爱,就算做不了太子,恐怕日后的封地也差不到哪里去,邓夫人自然不用和她们一样,为了能够有个皇子操心。 “夫人当真心胸宽广。”韩夫人酸了一句。 “韩夫人也是。”邓夫人像是没有听出韩夫人话里的讥讽之意,回了一句,韩夫人面上一热,幸好面上的宫粉够厚,也看不出她眼下到底面色如何。 突然外头的韩公主和阳邑公主玩耍的时候,一不小心锦履踩到了深衣的下摆,顿时扑倒在地。 疼是不疼的,但是韩公主被那一跤给吓到了,嘴一扁就哭了起来。阳邑被韩公主的哭声弄得下了一大跳,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蹲在韩公主的面前,学着以前梁萦的话,“不哭不哭,哭了会变丑的!” 旁边的宫人阉寺还有保母围上来,听到阳邑公主的童言童语都觉得有些想笑,当然没人敢真的笑出来。 孩子的哭声最有穿透力,宫人还没来得及入宫室内禀告,韩夫人都已经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哭声。韩夫人听到急急忙忙从茵席上起身向宫室外走,邓夫人也跟了过去,走到外面就见着阳邑端着一副大人的模样在教导韩公主,“不能哭,真的会变丑的。” 韩公主还懵懵懂懂不是很懂面前同父异母姊妹的意思,但也明白丑就不是个好字,顿时吓得也不敢哭了,呜咽着抽噎。 “这是怎么了?”韩夫人眼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要看重,见着女儿被保母抱在怀中涨红了一张小脸,就转头去看阳邑。 “女弟不小心踩到下裳摔着了。”阳邑答道。 韩夫人看向服侍自己女儿的那些宫人,宫人说的话和阳邑公主的并没有多少出入。韩夫人听完之后对女儿说,“都这么大了,不能哭了。” 说完,她转头就对邓夫人说,“小儿无知,当真是对不住。” “无事无事。”邓夫人满脸歉意,她看了一眼韩公主,“还是让宫人查看一下,莫要伤到才好。” “那么妾也就不叨扰夫人了。”说罢,韩夫人也不想再在邓夫人的宫室中呆久了,让保母将女儿抱好告辞离开。 邓夫人带着阳邑亲自相送,将人送到殿门才回身过来。 “阿母。”阳邑瞧着韩夫人一行人走远,十分不解的看着邓夫人,“韩夫人才来么有多久呢,怎么就走了?我还没有和女弟玩够呢。” 阳邑有些不满,母亲的宫室中只有两个孩子,自从阿兄去读书之后,就剩下她一个人,好无聊! “韩夫人找阿母是有事。”邓夫人弯下腰笑道,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总角,“等事情说完,韩夫人也就要离开了。” 邓夫人想起韩夫人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不满意皇后的娘家人也跟着来抢天子罢了。到她这里来说,还真的找错了人,就算是找赵夫人也比她合适些。 想起赵夫人,邓夫人面上的笑有些沉。韩夫人已经如此,恐怕那位脾性火爆的赵夫人更加忍不住。 想必这位夫人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赵夫人原先在掖庭中就是横行霸道的存在,董皇后仁慈,对掖庭嫔御十分平和,从未有过处罚之举。但人终究是不容易满足的,尤其原本就是有野心的人。 赵夫人对椒房殿的不恭敬,少有直接在外露出来。但是对嫔御们,那些嫉恨就直接表露与面上,尤其她和蔡阳长公主府上出来的那些美姬势如水火。 兄长自然是劝说过她,要对蔡阳长公主恭谨,要对那些嫔御笑脸相对,对天子更是要曲意奉承。 皇后虽然将族妹送入掖庭,但是能不能有身却不一定。赵夫人服侍天子这么久,自然明白天子更喜欢那些娇娆美丽的女子。而董美人端庄有余,娇媚不足,还带着些许的青涩。陛下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嫔御。 赵夫人明白的,同样服侍天子的赵宏自然也明白。兄妹两人出身寒微,能到今天这步已经十分不容易。若是刘康封王就国,赵夫人将来在天子百年之后,可以做王太后,但是眼前有一条康庄大道,长乐宫和王太后比起来,孰轻孰重,赵夫人自然明白。 “只要阿康能够登上大位,你我的日子才算真正的好了,甚至赵氏也能因为我们富贵起来。”兄长的话在耳边响起。 面前的少女温婉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羞涩,赵夫人袖下的手手背上已经青筋暴露。她不是董皇后那些宽容贤德的人,更不是邓夫人那样喜怒皆不形于色。她在嫔御们面前想笑就笑,想发怒就发怒,甚至致使宫人在受宠的嫔御背后吐唾沫的下作之事也干的出来。 但眼下她竟然需要收敛以前的暴躁脾气。 蔡阳长公主和新入宫的董美人笑谈风生,或是说到了兴头上,蔡阳长公主转头问了似乎在发呆的赵夫人一句。 “夫人,夫人?”蔡阳长公主瞧着这位赵夫人神游天外,连续出声问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长主?”赵夫人反应过来,轻声问道。 “嗯,最近天气湿热,阿康无恙?”蔡阳长公主半点不在意方才赵夫人的走神,和她说起刘康来。 蔡阳长公主对天子的嫔御向来是观望的态度,天子内宠多,谁能笑到最后都不一定。但是眼下天子都三十好几了,三个皇子若是无大病都能够长成,立皇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至于董皇后送进来的族妹,只能是董氏一门的催死挣扎,就算这会董美人立刻有身,生下皇子养大,和前头几个兄长差了那么多。 况且就算是董美人生的孩子被皇后抱养,那也是庶出皇子。 皇后已经是无望再孕育皇子,董美人等不能得宠难说,蔡阳长公主不过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对董美人和颜悦色几分罢了。 董美人初次入宫,对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知道皇后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对着她这个妹妹要说能有多照顾,也只能在名分上照顾一二罢了,至于别的,就不能照顾到了。 ☆、第27章 赵家?赵家能有什么事?梁萦看着邓不疑没有把这话问出口。邓不疑向来只会说自己想说的,不想说的,不管旁人怎么问,他都不会吐露一个字。 梁萦见他没有任何解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其实她和赵家也没有多少关系,赵夫人娘家人的的确确有人在朝堂上,但是那人和天子的绯闻委实让人觉得有些不屑。 梁萦看上去是个小孩子,其实不知道听了多少事。其实天子的宠臣也没什么,天子好美色,男女都不拘,天子幸过的男子也绝对不止太中大夫一个。若是有才能,这倒也算不得甚么。问题就在那位太中大夫连才能都没有,昌阳长公主很看不上他,莫说是和赵家来往,就是平常说话都不屑提起赵家。 同样是外戚出身,曹家董家甚至是邓家都有人才,偏偏赵家就有一个太中大夫,靠着的不过是天子的喜爱。哪一日要是连这份喜爱都没有了,说不定就落得个悲惨下场。 这样不稳固的家族,昌阳长公主怎么会花费力气去结交。 梁萦听了一听邓不疑这话,不是很放在心上。 她站在邓不疑面前,发现自个长高了点。身高这回事看遗传看营养,同样也看运动是否。她拿眼睛瞅着邓不疑的头顶,邓不疑哪里看不到? 说实话梁萦在同龄人中算是高的了,当然在邓不疑看来还有些不够, “我听说匈奴人多饮用牛羊乳,国人多高大。”他说道,“你也可以试试。” 华夏经常骂匈奴是只食腥荤的戎狄,但是华夏人也不是半点牛乳都不碰的,就是天家也有专门为宫人贵人收集牛乳之地。 “我时常饮用的。”梁萦道,她在长乐宫的时候就经常喝牛乳,当然牛乳里是被庖厨加了一些东西为了去除里头的腥膻味道,比起现代的不知道加了多少添加剂的牛奶味道其实还要清淡许多。 “那就好。”邓不疑点头,他拿起自己的弓,伸手就拉,也是做样子给她看,大拇指上带着的玉蹀是侯府中专门为他做的。玉鞢等物原本就是成年男子所佩戴,他虽然长得快,但还是个孩童,孩童戴鞢,说实话还真的有几分诗经里那个偷偷穿戴成人衣冠的小少年一般,可爱又滑稽。 他拉开弓,箭搭在弓上,瞄准了那边的靶心,然后勾住弓弦的蹀一松…… 梁萦看到那支羽箭从弓弦上射出,然后到了一般软绵绵的飘落下去…… 邓不疑脸上顿时涨红。到底力气还是没到,即使能够拉开弓,箭还是不一定能够射的出去。不过这个就邓不疑的年纪和体力来言,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不错了。所以梁萦一双手拢在袖中,只是看也没笑。 邓不疑回过头来看,发现梁萦面上半点讥笑都没有,一双黑眼十分认真的看着他。他的脸色这才好一点。 邓蝉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她想了想,犹豫这要不要邀请梁萦到自己家中去。她的父母当然也知道她和昌阳长公主之女交好的事,大人们想的比她多。私下吩咐了好几次一定要和阴平侯女交好,其实不用大人的吩咐,她也很愿意和阿萦一道玩耍的。 毕竟家中也没有其他的同母姊妹,而庶出的,总有一种怪异之感,亲近不起来。 邓蝉想到这里,看着那边的邓不疑满脸笑容和梁萦走进了说话。她有些想咬指甲,可惜每次从兄都挡在那里。 她都没有别的办法。 “方才我虽然没射出去,但是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将这靶子摆在百步之外。”邓不疑笑着走近了对梁萦道。 梁萦点头,“君以后应当如此。”这会都能将弓拉开了,再长大一点能够用那种大弓自然是不用说,只不过这百步穿杨还有待商榷,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破坏小少年的自尊心的。 “你眼下比之前好了不少。”邓不疑看了看她的面色,以前的梁萦肌肤雪白,五官精致,美则美矣,但面色苍白,不是甚么康健之相。如今她面色红润,看着就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嗯,每日清晨半个时辰。”梁萦回答道。每日清晨起来在长公主府里跑,坚持几个月下来,若是身体还不能好起来,她也只有请疾医好好的给她看一看了。 “阿兄其实也想来。”梁萦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梁黯的事说给邓不疑听。小男孩之间的关系诡异的很,想要比较一番,互相都不服气。看梁黯最近苦读的模样,似乎想要再和邓不疑一较高下,若不是昌阳不同意,恐怕梁黯都能跟过来。 “……”邓不疑对梁黯没多大的兴趣,听一听等到梁萦说完了,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若是你阿兄下次来,我会好好和他比上一番。” 这还是看在梁萦的面子上了,不然邓不疑直接把人给丢出去。 话里的意思,梁萦听得清清楚楚,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邓蝉那边。邓蝉百无聊赖的靠着柱子在捏手指,她对射之类的君子六艺其实也十分有兴趣,但是奈何身板放在那里,邓蝉无意抬头,瞧见梁萦冲她笑,她欣喜之下也回了个笑容,而后怯怯的看了一眼邓不疑,梁萦知道邓蝉对邓不疑这个从兄有些畏惧,她和邓不疑说了一句之后,直接走过来。 相比较邓不疑,其实她还是喜欢邓蝉多一些。 邓蝉走到她的身边,说起家中的趣事,其实兄长在宫中做郎官,多少可以听到一点宫里的逸闻,例如宫中官署里那些臣属不和闹出来让人捧腹之事,可是在人前说这个多少有搬弄是非的嫌疑。邓蝉就只能说些其他的。 梁萦这段时间听公主府里的家丞家臣说了一些关于昌阳长公主汤沐邑上的事。她也挑几件出来和邓蝉说了。 “齐地是快好地方。”邓蝉和梁萦感叹,“听说那些的盐,还有织物为天下之最,齐国的商人来往,富庶起来,田地奴婢比诸侯们还要多!” 梁萦知道邓蝉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齐地富饶,那些商人们也是十分富有。虽然说汉法不准商人穿丝绸衣裳之类的诸多限制,可是古往今来明文上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些大商贾们呼唤奴婢,坐拥大批的田地庄园,过的比诸侯们差不多,甚至还更好。 所以当年昌阳的汤沐邑在齐地,在姊妹里头是十分扎眼的。尤其昌阳还是个产盐之地。 “可不是,”梁萦说着思绪有些飘远,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动心来着,齐国的那些产业不管哪一样都是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就看旁人有没有那个胆量去咬一口。 “齐国虽好,但是天家对此地也是看管很重的。”邓不疑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将两个女孩吓了一大跳,邓不疑这回已经收拾好,从那边过来。 他听到两个女孩的议论,干脆也参合进来。 “阿兄?”邓蝉听到他这么说,从席上起来。邓不疑摆摆手让她继续在席上坐着,免得到时候梁萦又以为自己欺负了她。 “这会可不比当年了。”邓不疑咧嘴一笑,笑得连洁白的牙都快要出来了,“此事阿萦不知乎?” 他这话叫的亲热,顿时旁边的一些学生也扭过头来。 贵人家子弟早熟,听到了笑得也有些让人觉得讨厌。梁萦是不觉得有甚么,但是邓蝉却是觉得很不舒服。 “阿兄。”她低声纠正,“阿兄应该称呼女郎为侯女!” 可惜邓不疑理都没理她了。 梁萦瞧着邓蝉气鼓鼓的模样,伸手拉住她的手,说起前段时间她从长乐宫中得到的那些玉器。一边说,她还将衣襟里的玉颈组拿出来给邓蝉看。 曹太后赐下的玉颈组并不长,是按照她这个年纪来串制的。 第25节 玛瑙石红似火,还有那些淡蓝的玻璃珠,玉管,琥珀雕成的小兽在女孩白皙的掌心里越发的憨厚可爱。 邓蝉只是看,没有伸手去动,她看到那些琥珀小兽就明白是梁萦长辈所赐下之物。能给她看看就很不错了,至于拿来把玩,她想都没有想过。 邓不疑瞧着这两个一开始是聊齐国物产,这会就凑在一块看饰物。难怪族中有年长男子酒后感叹女子无常,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不仅仅是性情无常,说话爱好什么的都变得好快。 他看着梁萦将那串颈组塞了回去,只留下一个玻璃珠子在衣襟之外。他手突然觉得有些痒,想要伸手出去将露在衣襟之外的琉璃珠子给拽下来。 梁萦坐在那里觉得有人在盯着她,而且看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回头一看就见着邓不疑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她衣襟上的一颗料珠。 ☆、第28章 梁萦觉得自个的认知都要被邓不疑给颠覆了,此时对孩童还是按照成人的方向引导的。但是像邓不疑这样早熟的有些过分,那就有些吓人。 梁萦在邓家没怎么搭理他了,直接到邓蝉那里。邓蝉见到她来很高兴,和她说了不少的话。邓不疑就在那里和一众的从兄在一起。 果然应该将梁黯也一块带来的。梁萦觉得自己有些失策。 等到回去,她将自己这个想法和梁黯一说,梁黯立刻叫好,“善,日后女弟若是去邓家,我也一同前去。” 梁萦看着梁黯兴奋的通红的脸蛋,笑了两下,“那么就和阿兄说定了?” “当然!”梁黯最近苦练棋艺,准备要把邓不疑给杀的哭鼻子,奈何母亲昌阳长公主是不怎么答应。昌阳长公主还记得自己儿子和邓不疑打的一头一脸都是伤呢,见那么一两次还好,见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是打起来。 这个年岁的男孩子相当的好斗呢。 “阿兄也别和人说要和建成侯比个上下。”梁萦看得出来梁黯想要找邓不疑来比试比试,她一开始觉得烦躁,后来也慢慢想通了。梁黯的确是能在长安中同龄孩童里找到玩伴,而且不是一两个。但是像邓不疑这般能够激发他的斗志,恐怕是没有几个。 邓不疑看上去性情古怪孤傲,也不太惹别人喜欢,但是出身长相学识没有一样可以挑剔,算来也是个好伙伴了。 不过想要忍受那个脾气,邓不疑是不会为哪个改脾气的。天子都喜欢他,愿意惯着,邓家的那一群长辈都拿他没有办法。 “哦,好的。”梁黯点点头,他想了想,“若是被袁大家收为学生就好了。”说完又是一阵长叹。 听得梁萦身上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邓不疑生辰就这么过去了,邓家不是很当回事,就是邓不疑自己都不当回事。过几日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和平常并无二致。 梁萦在袁大家见到了也没有那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了。 果然是她想多了? 袁大家的学生中没有多少十五岁以上的少年,十五岁以上的少年已经将近成年,哪怕还没有行冠礼,但也能够在父兄的安排下担任一些职务。 男子说是二十冠礼,可是宫中的郎中还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郎官里头少年人也不少见。女子十五及笄出嫁,但是这会的女子幼龄出嫁的大把。梁萦还真的庆幸昌阳长公主暂时还没想着拿自己去和哪个宗室或者是列侯联姻。 今日袁大家讲的是秦晋之好,秦国和晋国不断的结为姻亲,但也互相攻打。但是后世将他们这种不断联姻的关系称呼为秦晋之好。 听起来梁萦总觉得好笑。 其实长安里头的贵族也和这两个差不多,联姻之事锦上添花,但若真的想要通过联姻两家亲密如一家的话,莫说贵族之家就是现代也做不到。 她看着面前的竹简,听着那边袁大家的授课之声。 “侯女,你对秦晋怎么看?”袁大家问道。 “大家,秦晋同为诸侯,一同侍奉周天子。”梁萦知晓这会说话都是从最开始的源头说起,“但周天子式微,诸侯争霸,秦晋两国也不例外,晋国为中原几代霸主,而秦小霸于戎狄,不敢蜷缩于西地,力求东进中原,而晋国就成为秦东进的第一道屏障。” “此时诸侯联姻乃是常态,中原大国为晋国和齐国,南方为楚国,齐国和晋国相去甚远,而楚国被视为蛮夷,和晋国相隔王畿郑国宋国等诸侯,秦国半夷半夏,和晋国一道有戎狄之患,又相邻。不管对秦国来言还是晋国,相互联姻都是最好的。若是晋侯或是太子有难,秦伯处于亲戚之邦,也会出手相助。但两国相邻,晋国必定是秦东进的阻碍,相互攻讦,也是意料之中了。” “……”袁大家听后点点头,“善。秦晋之好,看似圆满,实则各取所求。这个侯女倒也是说到了。” 邓不疑看着面前摊开的竹简看向梁萦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对那些秦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是知道一点,日后别人提起这事,知道有这么一个典故罢了。 “前人之事后事之师。”梁萦双手拢在袖中正坐在席上答道。 “于你这年纪,能说到此种地步已经不错了。”袁大家眼里似有笑意,不知她想到甚么。 邓蝉在一旁看着,估摸着袁大家可能是想到了匈奴了,其实朝廷对匈奴如何,除非是朝堂上的臣子,不然都不好说。 邓不疑的席位就在她们的不远处,邓不疑看着面前的竹简顿时觉得有些无聊起来。说是前人之事后事之师,但他觉得照着古人的那些经验其实也听没意思的。他在家中说想要学兵法,结果叔父们就找来尉缭子或者是孙子之类的竹简给他看,再要不然直接让他看史书去。 史书再怎么看那都是死物,邓不疑不觉得靠着那些冷冰冰硬邦邦的竹简还能看出甚么来? 邓不疑把那些竹简都丢在那里不堪了。太没意思。 那边的放置这的漏壶下,水滴一点点的下移,到了一定刻度之后。袁大家宣布下学。 都是些调皮性子,上面的老师一说下学,学生们虽然还是满脸的恭谨,但是眉梢眼角的欢快劲儿已经快遮掩不住了。 梁萦将案几上的东西整理好,让侍女放入到准备好的盒子中。刚刚从席上起身,就见着邓不疑大步走过来,“方才你回答大家的那些话,是不是借古人说现在?” “君侯这话说的,君侯说说我到底是借古人的事伤甚么了?”梁萦不知道邓不疑又从他的话语里听到了什么。 “你在担心以后的事吧?”邓不疑见着她面上露出微微的不耐烦,干脆就站在那里把她的路给挡了。邓蝉想要过来,被他一眼钉在原地。 “……”梁萦莫名的心里涌出一股恼怒,她心里想什么和眼前这个男孩有什么关系? “君侯,此事非君子所为。”她道,语气平和,但是脸上却没有了方才的笑容。 “无事,”邓不疑笑起来,活像一只狼崽,哪怕模样漂亮可爱,还是遮掩不住其中的狡猾和凶残。 “君侯……”梁萦看到邓不疑的笑容,原本心底的那一点火气都化为了虚无,“即使我为日后发愁,这些也和君侯无甚关系啊。” “无关?”邓不疑一听就乐了,“侯女当真如此认为?将来之事到底如何,侯女不如到时在做定论。” 邓蝉年纪小,但听到兄长这么一番话,也知道不寻常,她心下看了看邓不疑再看了看梁萦。邓不疑还是方才的满脸笑容,笑容里头带着几分的志得意满。 邓不疑的性子邓蝉也知道,听父母和兄长说过几次,若是真的和他计较非得将自己气坏不可,但是眼下她也不好贸贸然走上去说‘不要和从兄计较,他就是这样的脾性’。 梁萦顿感无力,原先的恼怒到了这会竟然会觉得有几分想笑。 “那么就拭目以待了。”梁萦微笑,方才脸上的怒容也消失不见了。 “好,一言为定。”邓不疑笑道,他那模样笑得活似捕到猎物的幼狼。梁萦冲他笑笑没有回话了。 梁萦突然想把梁黯也给一块弄来了,梁黯若是在,恐怕能让邓不疑一天到晚没有半点空闲。 只是可惜家中的阿母已经给梁黯请好了师傅,不管哪个都有,是用不着到袁大家府上了。 “我倒是想一件事来。”梁萦带着些许坏心眼,“家兄对君侯甚至仰慕,期望哪一日能够登门拜访。”这话说的也没错,面前的邓不疑扬了扬眉头。 他对阴平侯世子并没有多少印象,要说有的话,就是蠢得不忍直视。哪怕他把话将的那么明白了,还只晓得追问里头的一些宫廷逸闻。若真的是想要知道这些,还不如直接去问昌阳长公主来的好些。 “……”邓不疑心中一百个不想搭理梁黯,“若是我得空,一定向世子请教。”他说完便是一笑。 梁萦听到请教两字从邓不疑嘴里说出来,在看到那个笑容,突然想起了邓不疑和梁黯初见的事,说起来也非常早了,她都快记不住这事,邓不疑这回笑得和上回差不多。勾起她的回忆来。 邓不疑似乎天生就就有把人惹怒的本领,梁黯虽然说脾气不是很好,但是要说有多容易发脾气也不至于。两人一见面,下了一盘棋,就打成了一块,到了现在也就比那会好点,好歹不会是见面就打起来了。 话说回来,这“请教”二字听着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对了,侯女去我家中蹴鞠如何?”邓不疑问道。他喜欢蹴鞠,甚至建成侯府里头还有专门一块用于蹴鞠的场地,也就比成人用的小点罢了。 其实他这年纪应该和同龄人玩的比较好,奈何他这性子就不讨人喜欢,那些贵族子弟哪个不是被下面的人奉承着养大的,谁愿意受他这个脾气? 但邓不疑自己和自己玩,玩的也挺尽兴。 “……”梁萦想起上回和邓不疑蹴鞠,自己腿疼了好几天,她已经跑了好几个月的步,已经也不会和当初一样,多动一点就腰酸腿疼的。 “若是你觉得孤单,阿蝉也可以一块来。”邓不疑终于是想起了邓蝉这个从女弟,以前他不忿也想不通两人为何如此要好,他没有要好之人,所以也想不明白。不过这会他挺庆幸这位从女弟和梁萦的关系。 “啊?”邓蝉吃了一惊,她直接点点头,“善。” 梁萦觉得自个莫名其妙的被邓不疑给诳走了。 不过找到两个人陪她动一动也是不错?梁萦已经做完了热身运动,看着面前的球,一脚飞出将球给踢飞。 其实邓不疑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有姓氏,年岁越大,担心的也就越多。虽然知道担心那些也没有多大用处,可还是忍不住。 几个月的晨练这会已经看出了效果,她冲到邓不疑前面,飞快转身,脚下稍显笨拙抢在邓不疑前头,将球踢走。邓不疑一愣而后笑起来,他知道眼前这个侯女看似和那些贵女一样,其实最是不同。 邓不疑常常是玩这个的,伸腿一勾就要将球给勾过来,梁萦一看就将球给踢走。两人一前一后互相交换位置,显然已经缠斗到了一起,邓蝉是没有那个体力和两个人蹴鞠的,尤其邓不疑就是那种精力充沛的人,想要跟上他得花上不少的力气。 “你怎么不去和阿兄一道?”邓蝉站在蹴鞠场边上转头就看到邓骜也袖手站在那里。 邓骜是庶出子,其母是建成侯世子身边的侍婢,生下这个孩子后就难产而亡,说起来还曾经在世子妇那里养过一段时间。 接着世子妇改嫁,兄长嗣侯爵,邓骜生活在兄长的背影之下。其实若不是见过邓骜几次,邓蝉都不一定能够将他认出来。 “阿兄又没叫我去。”邓骜长相随了生母,秀气的很,甚至还有几分女相。邓骜笑着,“你为何不去?” 邓蝉看着梁萦一脚直接从邓不疑那里把球给铲出来,浑身有点发寒,她可没有蹴鞠过,若是真的上去,会不会一下就输了? “我还是不去了,毕竟不善于此道。”邓蝉道,她是不会,而且就算现在开始练习也急不来。 将自己的短处暴于人前,这不合适。 “这也是。”邓骜想了想,兄长那个人向来不爱迁就人,若是跟不上,他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等的,估计直接让人一边去,他一个人玩的还开心些。 梁萦已经抢了邓不疑几次,到了这会两人还顾得上什么蹴鞠的规矩,都是抢的过就算谁的。邓不疑占有几分经验的优势,几次抢在她前头,她凭着一股劲头,愣是扳回来。 一场下来大汗淋漓,内里的汗衣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 她双臂撑在大腿上呼哧呼哧的喘气,那边的邓不疑也不比她好上多少,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原本白皙的脸上全都是运动后的潮红。 男女体力的差距在这会并不明显,哪怕不会什么太多的技巧,靠着一股狠劲梁萦都超过他几次。 “怎么样?”梁萦吞了一口唾沫缓和了一下口中的干渴问道,现在还不能河水。所以只能忍着。 “甚好!”说到这个邓不疑差点跳起来。 他兴奋的不得了,旁边的侍女家人都快要急的哭了,秋日的长安不说冷,但也绝对不温暖,两人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大汗淋漓,还不换衣,待会若是起风得了风寒要怎么办? 从长公主府那边跟来的侍女都快急的冒汗。 徐女官也一块来的,见着梁萦那一脸通红,也顾不得这是在建成侯府内了,她直接让侍女过去,侍女们连忙趋步走去,拿出一丈长的布帛将梁萦抱住。 徐女官过来告罪,“君侯,侯女身体不适,还望君侯海涵。” “这是我的过失。”邓不疑想起这会长安的天气也凉了,的确不能这么和夏日里一样。邓骜在那边看见也叫侍女们过去给邓不疑也抱起来。 邓不疑年少,才嗣爵没有多久,万一有个好歹,恐怕就是国除了。 两人都被侍女包的严严实实,邓骜让人安排梁萦换衣的场所。他安排好就快步走到嫡兄那里,“阿兄无事吧?” “无事,无事!”邓不疑不用那些侍女服侍,自己两只手将身上的衣物包好,大步的走向自己的寝室。 “果然还是她有趣些。”邓不疑到了寝室内就将身上的布帛一扯。 邓骜是兄弟不是奴仆,他在屋内隔着一扇屏风听到里头的擦洗身体的水响,知道邓不疑并不是一个愿意听人劝说的性子,但是邓骜迟疑一二还是说了。 “阿兄,阴平侯女好歹是昌阳长公主之女,昌阳主为皇太后所重,若是侯女有个好歹,恐怕东宫会震怒。” 第26节 皇太后对两个女儿的喜欢从来不加任何的这样,每年对于两个长公主的赏赐是最多的。甚至要是婆家有个不恭敬,都不等长公主动手,长信殿里头的太后直接出手给收拾了,阴平侯太夫人都成了贵妇口里的笑话了。 而且两位长公主的女儿也多居住在长信殿中,在公主府里的时间都少。这老人家都疼爱孙辈,想来皇太后也不例外。 皇太后虽然不太在朝廷大事之上主动开口,但是天子还是时不时的和母亲商量。皇太后在天子面前还是一言九鼎的,要是真的惹怒了太后,邓骜怎么想都觉得前途堪忧。 “你啊。”邓不疑站在浴盆里,浑身上下一*丝*不*挂,那边的家人一双袖子都用缚膊扎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只长杓,将热汤浇在他的身上。 “阴平侯女没那么弱不禁风。”邓不疑不满道,“况且侯女自己也有分寸,若是真的对她有害,她是不会做的。” 和她相处向来,邓不疑哪里还不明白梁萦到底是个甚么性子? “……”邓骜在屏风后听到兄长这么说,好一阵无奈。 梁萦那边也被徐女官说了,徐女官指挥着侍女给梁萦擦身换衣,看着侍女收拾好的已经湿透了的膺衣,徐女官只觉得头疼。 一开始侯女是安静的过分了,后来每日里清早起来就开始跑,说是强健身躯,好几个月了也不见停,到这会儿直接蹴鞠给玩出一身汗来。 “侯女怎么胡闹呢。”徐女官看着那边擦身干净,将簇新的衣物穿上的梁萦。 “没事啊。”梁萦这会已经缓过来了,她换上干净衣裳,浑身都舒服了。她和邓不疑蹴鞠那么一场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若是在长公主府内,梁黯不带她一起,其他的人压根就不敢让她接触那些。 看来看去,还是在邓不疑这里能够尽兴。 “……”徐女官见梁萦这般只能叹口气。侯女性情温和,实际上一旦自己决定好的事,不管旁人说什么都很难听进去。 徐女官从侍女的手里将梁萦佩带的玉组拿来,仔细的给她佩戴好。 ** 汉室一开始是由楚人建立起来的,虽然说汉承秦制,但是禁中里还是难免带上而来楚人的习俗。 楚人秋日里登高食菊,这个习惯在禁中保存了下来。 天子的后宫中也是一派的和谐,长乐宫的太后雅兴大发,让宫中有司准备好盛开的秋菊,然后让皇后带领嫔御前来,陪着她一同赏菊。 这个消息一出来,能够被皇后带上的嫔御都十分高兴。尤其是两位皇子的生母,赵夫人原先想让儿子也一同前去,谁知道刘康当日竟然有些身体不适,赵夫人只能一人前来。到了长乐宫看着邓夫人牵着刘偃,她一时半会的心里很不舒服。 邓夫人是见谁都是笑,见到了赵夫人也不例外。她还拍了拍一双儿女让孩子们给赵夫人行礼。 韩夫人在一旁看了,心里冷哼:赵氏又不是皇后,让皇子公主给她行礼,也不怕赵氏受不住。 皇后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也只有中宫才能够受所有皇子公主的大礼。 韩公主看着刘偃和阳邑给赵夫人行礼,抬起头看了一眼母亲,韩夫人伸手在女儿的总角上摸了摸,摇摇头。 这是让她别理那边的意思,韩公主听母亲的话。她明白自己生母和赵夫人都是夫人,真的如何,赵夫人也不敢当面给她们母女难堪。 果然,韩夫人上前和赵夫人见礼,韩公主退避在一边,只是垂头,不和刘偃还有阳邑一样。 见礼过后韩夫人牵着女儿直接走过去,她和邓夫人不一样,邓夫人舍得让儿女受委屈以谋后来之日,但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都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女儿堂堂天家公主受这种气? 赵夫人见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差点将将掌心戳破,在宫廷里呆久了哪里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含义。 嫔御之间有份位高低,但是皇子公主之间,除非是太子已立,那不都是姊妹兄弟,这和嫔御是不一样的。 韩夫人分明就是借此讥讽自己。 韩夫人牵着女儿走到皇后那里去,带女儿给皇后行礼,连眼风都不甩给那边的邓夫人。 董皇后和两个长公主都陪在皇太后身边。皇太后喜欢两个女儿,干脆就让女儿在自己左右设席,皇后就坐在另外一个位置。 嫔御们坐在下首。 董皇后带来的都是一些有子女的嫔御,算下来,人也不多。生过孩子的嫔御不少,但是能够将孩子平安带大的嫔御却不多。 唯一例外的就是新进宫的董美人。 董皇后对这个从女弟到底还是照顾的,就算在此时还没有忘记将人带在身边,好在皇太后面前露一露脸。董皇后想起最近天子也是给了她卡面子,召董美人侍寝了好几次,希望这次能够给她带来好消息。 董美人坐在利美人身旁,十五六岁的少女如同清晨枝叶上那颗滚动的露珠一般吸引人。利美人美艳,看到董美人那般年轻,到底是羡慕她。 利美人身边的利公主好奇的打量着董美人,在掖庭久了,自然而然不会和一开始的小心翼翼不同了。 董美人这些时日没少受赵夫人的刁难,但是天子常常召她侍寝,一来二去的,赵夫人也不该过分了。 毕竟新人当红,她的行径若是被天子听了去,还不知道天子会不会生气,赵夫人欺负人也是看人的。 利美人有意和这位皇后从女弟交好,对她友好的笑了笑,让女儿给她打一声招呼,利公主长相肖母,十分清丽可爱,她看着董美人甜甜的唤了声,“董美人。” “嗳。”董美人喜欢利公主,她从袖中摸出了一只珍珠手串递给利公主,“这个就给公主戴吧。” 宫内皇后派来的女史早就提醒过,对宫中的皇子公主若是送物,不能够送食物。董美人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甜糕,这么小的孩子,和家中的女弟一般大小,想来也应该喜欢甜的糕点。 “这……不好吧?”利美人看着那手串上的珍珠颗颗圆滚饱满,有些犹豫,但是利公主却很喜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眼巴巴瞅着。 “美人收下便是。”董美人笑起来,“这个是我仓促之下拿出来的,还望美人和公主莫要嫌弃。” “哪里的话?”利美人原本还要和董美人客套一番,但是女儿却是瞅着那串珍珠不放。只好道谢接了过来。 “多谢董美人。”利公主受了礼物对董美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年幼公主的笑容让董美人思念家中的心情缓和了一些,董美人所在的那一支,不比董皇后所在的主支,就算董氏女眷入宫探望,她的母亲也没有入宫的门籍。 “今年这菊长的不错。”曹太后看着外头那些黄澄澄的盛开的秋菊对身边两个女儿说道。 蔡阳长公主看见那些有子女的嫔御们将儿女都带了出来,心下一阵遗憾,上回女儿将大皇子打了,天子将这件事只是看做小儿之间的打闹,她自己原本也不在意,天子都这么说了,她还没事说自己女儿该罚?曹太后倒是劝说她要好好管一管女儿的那个性子,毕竟厮打这种事,贵女做来实在是不像样。 宫中公主哪个是这样的? 不得已蔡阳长公主才将女儿给罚了,谁知道女儿平日里就被宠坏了,到了这会来管简直是闹的鸡飞狗跳,她罚女莹禁足,女莹就能哭的一双眼睛都肿起来。她咬牙撑到现在,听女儿身边的女官说女儿都在发脾气不肯用膳了。蔡阳长公主想着待会回去还是哄哄女儿算了,至于罚,经过这么一回,她实在是心疼,舍不得。 “是啊,阿母。”昌阳长公主见着曹太后把这话都说出口了还没有接过话去,干脆就自己顺着太后的话说下去。 “今年的秋菊开的相当好,想必秋末必定是个丰收之季。而且啊,”昌阳长公主说着,看了一眼那边的嫔御,“阿母说不定也会有几个男孙女孙呢。” 赵夫人一听,身子都晃了晃,她年纪放在那里,天子也不爱怎么临幸她了。要说有希望的话,是掖庭那些年轻的嫔御。例如皇后的那个族妹…… 她咬碎了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董皇后笑得温和,她坐在那里,仔仔细细听曹太后和两位长公主的对话。 食官将处理好了的菊花瓣还有其他的一些菜蔬肉食布置上来,秋季里是食物最丰富的时候,就连鱼都肥美了不少。肉食在贵人们享用了秋菊花瓣的清香之后上来的,薄薄的鱼脍在漆盘中拜访好,鱼脍用的是上好的河鲤。 肉质细腻鲜美。 曹太后在女儿的服侍下夹了一箸沾了酱料送入口中,“你们也用吧。”曹太后道。 董皇后带来的嫔御就那么几个,曹太后这个只是家宴,热闹热闹,高兴一下罢了。再加上老人家再怎么爱热闹也有度。她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嫔御都带来。 董美人看着面前薄薄的鱼脍,夹起来才送入嘴,顿时胃里翻山倒海。她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呕吐的欲*望。 她那小小的动静,引来在座几个嫔御的侧目。 赵夫人看见董美人脸色苍白,柳眉微蹙,心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顿时她也面无血色。 ☆、第29章 邓夫人想到董美人最近时常收到天子的宠幸,若是说真的有身的话,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董皇后似是无意看过去,董美人立刻垂下头。 赵夫人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管别的事了,整个人如坠入冰窟之中。她看着那些嫔御脸上笑着,樱桃小口一张一翕,但是她们说的些甚么,赵夫人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陛下春秋鼎盛,掖庭之中再有嫔御孕育皇子也没有甚么稀奇的,但是那个嫔御偏偏是皇后家的人! 赵夫人当然知道天子对于发妻的偏爱,这么多年了,不管掖庭内有多少鲜妍的嫔御,皇帝对皇后还是十分的敬爱,至少她曾经动过想要和皇后平起平坐的心思,第一次就被天子训斥,到了后来就不敢了。 她紧紧抓住衣物,眼前的美食也没有办法去品尝了。 昌阳长公主那一番话,曹太后一指头就戳在了她的额头上,昌阳长公主吃吃笑,伸手捂住方才被母亲戳过的地方,抬头就见到那边赵夫人两眼呆滞,不知道在想些甚么。昌阳和赵夫人没有多少交情,不过是一看就算了。 昌阳持起银箸将面前的鱼脍夹了一箸尝了尝,鱼脍鲜美,只是可惜阿萦这会没有和她一道入宫。 女儿年纪越大,想的也越来越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分不着南北了。昌阳长公主想起上回梁萦和她说想要建立商队的话,就不知道要如何评价。她和女儿说了,这世上最赚,能够惠及家族几代的就是权,那些富商看起来富庶,甚至过的比诸侯们还要好。可是朝廷一旦要拿他们开刀,这些豪强们恐怕也难以逃脱。 希望自己说的,阿萦能够听得进去。昌阳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她还真宁愿自己女儿和外甥女像一点,虽然娇惯了点,但是好歹也是听母亲话的不是? “今日阿萦怎么没来?”曹太后年纪大了对鱼脍这种生冷之物并不喜欢,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双箸。 几个外孙也就罢了,毕竟到了年纪再入禁中不合适,但是怎么连外孙女都不来了? 昌阳一开始就和曹太后说了梁萦为何不来,但是曹太后将这个却忘记了。 “阿母,阿萦和建成侯约好了,今日前去建成侯府中,已经定好约了。”昌阳道。 “建成侯……”曹太后想了想蹙起眉头,“那是邓家的……” “正是,”昌阳也见过那个年纪不大的建成侯,个子在同龄人里头算是高挑,相貌可算是清秀,不知长大了会是怎么样。 “他大父就是老建成侯,当年的齐国丞相。”昌阳在旁提醒了曹太后一句。 曹太后看了一眼邓夫人,邓夫人在两人说起自己父亲的时候,就已经将手从食具上放开,垂首正坐在那里。 “你阿父是功臣。”曹太后道。 邓夫人眼里似有泪光,她身体俯下。天知道功臣这两个字是她父亲和嫡出兄长拿命换回来的。 曹太后回过头来,“既然是邓家,倒是可以让阿萦多和邓氏同龄的女子玩耍。” “唯唯。”昌阳应下。 她看了一眼姊姊,蔡阳这会不知道想些什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昌阳赶紧的让食官将几个新鲜的菜色摆上来,好让母亲再多用一些。 方才曹太后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眼眸中的光芒动了动,过了会垂下头来。 这一场宴会,宴上各人都有自个的心思,那些美食再怎么可口,吃到嘴里却也没有半丝味道。 蔡阳心里惦记的都是女儿,曹太后知道她心急,等到各人食床撤下,干脆就让蔡阳去了。 “要是阿萦在,说不定能劝女莹一下。”曹太后和昌阳感叹。 昌阳想起张女莹,就在心里撇了撇嘴,就外甥女那个性子,阿萦去了还不是被欺负的?哪里还能劝外甥女甚么? 不过这话昌阳也不能和母亲挑明,毕竟母亲想的就是儿女和乐,子孙满堂么?她还是别说了。 ** 梁萦在建成侯府的堂上,看着那边梁黯和邓不疑两人玩角抵。她鼻子突然觉得一阵痒,差点一个喷嚏打出来。她伸手揉了揉鼻子,眼睛里都有了泪光,她今日不想入宫,干脆就到了邓不疑这里,邓不疑她这都来了几次,连建成侯府养的那两只大狗看着她都是摇头摆尾的。 不过那两只猛犬对梁黯却是不友好,对她摇尾巴摇的欢畅,但是对着梁黯呜呜低叫,还眼露凶光呲牙,吓得梁黯差点没躲在家人身后。 结果他这模样被出来的邓不疑正好看个正着,邓不疑一张嘴从来不留情面,梁黯有一次被邓不疑气的一跳三丈高,很快两人又打到了一堆。 第27节 有谁见过来主人家做客,结果和主人打成一块的么?梁萦之前是没见过,结果她瞧着梁黯和邓不疑两人相互凝望,卷起袖子就跑到那边开始角抵。 “侯女不必担心。”邓骜见着梁萦一双眼睛都在那边的两个人身上,不禁出言劝说。这位贵女可是看了兄长好长一段时间,尤其还保持着这么累人的坐姿。邓骜看了看梁萦挺直了脊背,脚踝都压在臀下。说实话这种坐姿,就算是成人靠着凭几也坚持不了多久。何况一个幼女? 邓骜在一旁看着都担心梁萦会不会突然一头栽倒。那边梁黯和一头小牛似的,抵住邓不疑不肯放。邓不疑也是一双手揪住他的衣裳,谁也不能先将对方摔倒在地。 “兄长出手有分寸,不会对世子如何。”邓骜长得清秀,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和邓不疑完全不同,他这话惹来了梁萦的回首。 邓骜被那双黑色眼睛一看,明明梁萦双眼里平静的很,但是没来由的他心里有点气虚。 其实那话他有一半是诳梁萦的,邓不疑下手的确是知道轻重,但打起来的后果只是看把那人打的鼻青脸肿还是在地上躺着的。 记得上回邓不疑见到曹家的一个郎君,对方口出狂言,哪怕那曹家儿郎比邓不疑还大了那么三岁,邓不疑照样把人给揍的鼻青脸肿。甚至事后还将人给送到曹家府邸上。 别人家都是打架了,被父母拎着上门道歉,到了他兄长这里,是把人打的鬼哭狼嚎,再拖着人上门要人家父母多多管教。 邓骜觉得再过三四年,等到兄长长大,说不定就是带着门客和其他贵族在街上打群架。 “希望能如同邓少君所言……”梁萦哪里听不出邓骜话语里的心虚,她只盼着两个人别打的太惨,虽然知道男孩或者说少年的友谊都是这么培养出来的,上一秒还在扭打,等到过一会就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但是邓不疑和梁黯怎么看都还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啊——!”那边邓不疑似乎是厌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僵持,腿向梁黯的膝盖内处狠狠一迫,就听得梁黯嘴里一声尖叫冲出。原本梁萦还在那边和邓骜说话,听到梁黯叫的凄惨,她吓得立刻就从枰上起来,甚至一不小心还将手边的一卮蜜水给打翻了。 邓不疑见着梁黯叫的惨,手上一松,梁黯就抱着腿倒在地上。 “世子,世子?!”那些从公主府上来的家人吓得全围过来。 “阿兄?!”梁萦过来,那些家人见着她来了纷纷给她让开地方。 “阿兄还好?”梁萦蹲身下来,看着梁黯抱着腿哭的满脸是泪,她伸手要去摸摸梁黯抱着的那条腿,但是手到了一半停住,要真的是骨折或者是脱臼,她是不能够来处理的。 “去叫疡医来!”梁萦对身后已经吓傻了的家人道。 邓骜见状连忙让身后的家人去将疡医请来,急的恨不得跳过来,他才说自己兄长下手有分寸,谁知道这话才说出来,那边兄长就将人给打趴下了。 “君侯这是何意?”梁萦看着梁黯哭的一脸都是眼泪,柔声安慰了几句,等到梁黯抽噎着没那么哭的厉害了之后,她抬头就是质问那个双手抱胸的男孩。 从伤人到现在,邓不疑从来没有上前看过,甚至连上来问都没有问过一句。原来就算有多少觉得是意外,现在这会都要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她都没有从邓不疑面上看出一丝慌乱。梁黯叫的太痛,梁萦垂首就去安慰他,一开始还想看看他那条腿,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侯女,这一定是误会!”邓骜连忙奔过来,对着梁萦就是一句。 “……”邓不疑侧目瞥了弟弟一样,邓骜挨了他这么一眼,原先那些要解释的话全部堵在喉咙口。 “世子无事。”邓不疑看到梁萦面上隐约浮动的怒色,胸口闷闷的,很闷。闷得他想把她一把拉过来。这是第一次,但却让邓不疑觉得异常的烦躁。 “那一下不过是让他觉得腿麻罢了。”若是别人邓不疑连解释都懒得,这会却是开口了,“侯女若是要问罪,还是等一会吧。”明明是解释的话,却说得火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邓不疑这是在挑衅。 邓骜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这个阿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话到了兄长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讨打! 他可不想家里和昌阳长公主有个甚么嫌隙啊! 若不是那是自己的嫡出兄长,邓骜这会都能掩面狂奔而去,只当自己不认识面前的这些人。 “阿萦,不疼。”梁黯已经缓过来了,他带着一脸的泪看着梁萦,说着还活动了一下被邓不疑压过的那条腿,活动自如,半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这会疡医已经被家人给拖了来,那些家人以为梁黯是真被邓不疑打出个好歹,一边一个几乎是把人给提了过来。 疡医脚才着地就马不停蹄的给梁黯进行诊治,结果又是摸又是按,最后他对梁萦一拜,“阴平侯世子并无大碍。” 疡医经验丰富,再加上这些年幼的贵人们也爱到处跑,偶尔还要上树掏鸟窝,摔下来,断手断脚的简直不要太常见。 梁萦知道对于医者之言还是要信服,她不怎么懂这些,看着梁黯被家人搀扶着起来,过了一会,梁黯自个伸伸腿,走几步,还蹦跳了几下。完全就是没事人一样。 “呀!”梁黯十分惊奇。 邓不疑旁边看着冷笑出声,“和我打过的人,没有二十也有五十,真要世子难受,不必伤筋动骨。” 他有的是办法让梁黯难受的死去活来,但是又半点事都没有。 邓骜在一旁听到兄长这么一句,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缝里去。这和人斗殴经验丰富这真的不是甚么好事!为何兄长说出来还似有得意??! 邓骜不知道邓不疑到底是在袁大家那里学了甚么,明明袁大家是一代才女,精通各家经典,难道就没教阿兄一点黄老之学说么?! 梁萦听出这话语里的自负和负气,又想起邓不疑的身世,想要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不过刚才的事,的确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吸了一口气,罢了,既然是她五岁了,那么也应该道歉。 “方才之事,是我的错。”她双手拢在袖中举起来道歉。 但是梁黯是满脸兴奋,看着邓不疑两眼放光,飞扑向前,一胳膊就挂在邓不疑的脖子上,原先恨不得和邓不疑打个你死我活的模样不见了。邓不疑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差点就一脚踹出去。 “方才那一招教我吧?”梁黯这会半点都不见外了,搂着邓不疑的脖子就要他传授技艺。 邓不疑被他勒的白眼直翻,双手腾出来就去把脖子上的胳膊给拆下来。 梁萦见状赶快上前,“阿兄,阿兄!你勒到君侯了!” 君侯二字提醒了梁黯眼下邓不疑的身份,他呀了一声,从邓不疑身上跳开。 邓不疑看都没看梁黯一样,他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只是看着梁萦,“侯女倒是洒脱。”他说话向来如此,明明好好的话,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得罪人的,偏偏他自个半点都不在意。 这话说出来自然也带了些许火味,邓骜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他已经对兄长不抱任何希望了。 邓骜已经向着若是昌阳长公主派人前来问罪,他该是请兄长派哪个能言善道的门客或者是家臣前去…… “君侯方才将阿兄打倒在地,故而会误会君侯。”其实方才那个情况,梁萦都已经能够招呼人对邓不疑打过去了。 “我又没说你做错了。”邓不疑一句噎的梁萦说不出话来。 “……”邓不疑看着她,他睫毛浓黑,眨了眨眼睛,模样格外无辜。 “方才那一下你不教我么?”梁黯一双眼睛都盯在邓不疑身上,蠢蠢欲动。 “可以啊。”邓不疑似是无意看了梁黯一眼,他转头看着梁萦笑得不怀好意,“不过她也得一块学。” ☆、第30章 梁黯在建成侯府内被邓不疑那么一番折腾,换了平常早就冒火跳的有三丈高,和邓不疑打的难舍难分,但是这回之后一反常态。竟然是想着要学那一腿的本领,还去的频繁了。 昌阳长公主听说自己儿子有事没事就往建成侯府跑,觉得奇怪。将他身边的人叫来一问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昌阳长公主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没有出手阻拦。这些小儿的玩闹说不定到了日后就是交情,在长安城中,出身固然重要,但是也不是完全靠出身的。 昌阳长公主当然听说过邓不疑性情怪异不好相处,可是邓家的家风不差,比起长安那些贵族子弟,邓不疑不好与人亲近的性子还真的不算是甚么。 她那个大侄子的性情还不是一样的,只不过看上去比邓不疑要乖巧许多罢了。 昌阳长公主靠在绮几之上,想起最近这位大侄子好像对她殷勤许多,她面上的笑变得有些晦涩。 阿康这孩子也算是不错了,赵姬之愚连她这个对掖庭不闻不问的都看不下去。不过亏得赵姬还有个好儿子和好兄长,阿康自然是不说,赵宏此人没有多大的才能,但是到现在小错不断大错半点都寻不到。也算是糊涂的恰到好处,前一阵子还想到阳平侯曹郃府上。想起那位表兄,昌阳长公主的眼睛都快笑的眯了起来。 想和曹家联姻,的确是想的不错,曹家三个列侯,就属于阳平侯的功劳货真价实,可惜赵家的皇子还只是皇子,还不是太子,曹家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将女儿嫁过去。那些联姻多数是锦上添花。 但是赵夫人想要的是个帮手。 或许等名分定下来之后,说不定曹家会将个女儿嫁过去了。 昌阳其实也想女儿做皇后,这种事就和吕不韦父亲说的那样,一旦成功就可以惠及几代。不过一旦失败……她是觉得有些怕。这么多年看到那些失势了的权贵,她也有些担忧。 尤其亲生姊姊也有这个想法,若是相争,恐怕阿母都不会站在她的这边。昌阳知道曹太后虽然疼爱她,但是还是倚重长女。 兄弟姊妹之中,作为父母的终究是有所偏爱。当年先帝在世,将产盐的地方作为她的汤沐邑,但是给姊姊蔡阳的汤沐邑却没有那么好。还是到了兄长继位之后,长姊的日子才真正好起来。 昌阳想起上回曹太后询问自己是不是也想让女儿做太子妃之后那蹙起的眉头,知道曹太后是不想姊妹相争。 想一想就觉得胸口烦闷。 昌阳长公主拿过手边的玉卮,卮内有酒水,酒香醇厚,她饮了一口,清水中带有意思香甜,但是他甚是烦躁的将就手里的玉卮丢到了一旁。 那玉卮被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服侍的侍女吓得立刻俯下身体。 “阿萦呢?”昌阳长公主问身边的女官。 今日女儿似乎没有在家里,去袁大家那里了? “回禀长主,侯女去建成侯府上了。”女官自然知道梁萦去哪里了,“和侯女一同前去的还有世子,世子临去之前还曾经和长主说起此事。” “……”昌阳长公主听到女官这么说,伸手捂住额头,她这会也想起来了,长子临走之前的确是和她讲过,她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看来近来自己记性变差了。 “……给阿萦准备一下,过几日她要入禁中。”昌阳长公主吩咐道。 女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宫了,再这么下去,就算阿母再疼爱阿萦,也要淡了。毕竟老人家还是最疼眼前的孙辈么。 “唯唯。”女官应下。 ** 今日是袁大家夫君的忌日,袁大家夫家忙着祭祀之事,袁大家也要去,所以学堂里的学生可以不用去了。 梁萦和梁黯到建成侯府上,邓不疑带着梁萦和梁黯还有邓骜蹴鞠了几场,邓蝉今日也来了,梁萦提前将要到建成侯府的事告诉了邓蝉,邓蝉就在今日到从兄府上来。 邓不疑看不惯邓蝉和梁萦黏在一块的样子,但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给轰走。邓蝉的大父和建成侯乃是一母所出的滴亲兄弟,比起其他族人要亲近许多。邓不疑也只能让人进来,邓蝉不怎么会蹴鞠,干脆就在一旁看,见到梁萦冲到前面,还会兴高采烈的高呼一声梁姊快些。 小女孩娇嫩欢快的鼓气声让梁萦斗志一下冲了上去,不想在邓蝉面前被邓不疑抢先,脚下一快,飞起一脚,就把球从邓不疑脚下踢走。 邓不疑已经是被梁萦抢球抢了几次了,他和梁萦两人兜来兜去,邓骜和梁黯被隔绝在外,围着他们两个跑。 梁黯没有想到一开始都不喜欢蹴鞠的妹妹,竟然跑的比他还快!他已经跑了好一会了,但是那两个人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气喘如牛,两只手撑在大腿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他跑了有好一会了,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两条腿直打颤。这时邓骜也跑不动了,他没兄长那么好动,踉踉跄跄跑过来,梁黯突然停下来,他一时刹不住脚,一头就撞在他身上。 梁黯原本就是强弩之末,邓骜这一撞,两个人立刻滚作一团扑倒在地。 旁边守着的那些家人见状,连忙上前,将两人给搀扶起来。邓蝉见着那边两个大汗淋漓,被人扶着脚还在发软的两个,眉头皱了皱,似是很看不起他们。 邓骜已经是没力气去在从女弟面前争这点脸面了。而梁黯只差翻白眼。 两个被搀扶到了一边,过了一会梁萦终于瞅准个机会,把球给踢出去,算是她赢了。 “这次是我让你……”邓不疑此刻也只是比弟弟好上那么一星半点,这会男女体力差距不明显,和梁萦拼体力还真的没有太多的优势。 梁萦胸口起伏不定,她狠狠的吸了几口气,等到自己能够气顺一点之后,对着邓不疑笑得十分嚣张,“哦?可是我根本不用你让,照样能够赢你。” 邓不疑一听愣了愣,而后竟然半点都不气恼,他哈哈大笑起来,“善!那么下回再比试一回!” 他这话说的兴致高昂,那边被家人搀扶着喝水的邓骜听见,一口水就呛在喉咙里头,咳的死去活来。 方才邓不疑和梁萦在蹴鞠的时候,他是左右跟着,看着兄长别把梁萦给伤到了,费力又费神。一次就已经是这样了,要是多来几次,他这条小命还在么? “阿兄?”邓骜示意家人扶着自己上前,他整个人都是颤颤巍巍的,“侯女乃是女子,这么……不好吧?”邓骜和梁黯一样,就算是玩耍也不喜欢带上其他女子的,哪怕就是自己家族里同辈的女孩也一样。他已经是不知道兄长到底怎么想的了,阴平侯世子也就罢了,男子皮糙肉厚,摔了也就摔了,只要没有伤筋动骨,也没甚么。 但是女子就不同了,要是擦破皮留下疤痕甚么的。邓骜相信昌阳长公主几乎能把公主府的那些卫士派过来和他家对殴。 第28节 “无甚不好。”梁萦听到邓骜这么说,心气一上来,抢在邓不疑之前就说话了。 “……”邓骜一双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那吃惊的眼神看梁萦似乎是在看怪物。 邓不疑听见嘴一咧,露出白生生的牙,似乎是很高兴听到梁萦的这番话,“好了,阿骜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邓骜已经要哭出来了,这阴平侯女传说不是同龄的贵女中最为娴静的么?怎么今日一看竟然和传闻中的大不一样,大不一样也就罢了,怎么还偏偏要和兄长在一块胡闹呢! 邓骜已经红了眼,一双眼巴巴的瞅着梁萦,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梁萦看着邓骜这么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戳到他了。她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侯女……”邓骜真的要哭了,他嫡兄一个就已经让他恨不得以头抢地了,要是再来一个是不是要提前去见阿父和大父了?! “阿骜,此事与你无关。”自己的弟弟,邓不疑怎么会不知道。他此刻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但是他可不想当着梁萦的面让家人搀扶着。 “阿兄!”若不是没有力气了,邓骜都能跳起来跺脚,阿兄怎么能这么不知轻重! 邓骜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毕竟他年纪比邓不疑还小些,小小年轻给兄长操心这么一切已经是很不错了,又见着兄长那么不听话,顿时悲上心头难以抑制。 梁萦目瞪口呆的看着邓骜哭了个稀里哗啦,她见过这位邓少君几次,虽然说比邓不疑还小了那么一点,但是比其兄更加沉稳,像个阿兄。这会哭的她都不忍心了,可是她真的没有做惹到他的事啊! 梁萦觉得自个也开始忧郁了,她都不知道怎么惹哭邓骜的。话说她也应该没有这个本事吧? 那边又是哭又是说话的,邓蝉想要装作听不到也难,她瞧着热闹早早的赶了过来,看着邓骜那一脸的眼泪鼻涕,看向家人,“少君受伤了,还不赶快将少君搀扶下去歇息?” 邓蝉是邓家人,也有这个资格说,但是家人们还是看了一眼邓不疑。 邓不疑看着弟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实在是有碍观瞻,“扶少君回去休息。” 家人领命,走得远了还能听到邓骜哭泣的呜呜声。 梁黯听着邓骜的哭声迤逦了一路,惊讶的张大了嘴。长到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人哭的这么伤心。 “阿蝉。”梁萦从侍女的手中接过擦拭汗珠的帛巾,将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邓蝉走到她身边,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气。 “梁姊,还是去换衣吧?” 邓不疑看着这位从女弟和梁萦一边说一边笑,就走到那边客人更衣梳洗的房舍去了。 梁黯蹒跚着走过去,玩过那么几场,他自然而然的将邓不疑看做是自己人,他努力拿出豪气万丈的气势拍在邓不疑的肩膀上,他看着邓不疑额发有些湿乱但整个人还算好,手下也是较重。 谁知道,他才拍了一下,邓不疑整个人向下一摔,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他臀部砸在地上的时候,即使有重重衣物包裹也疼的邓不疑呲牙咧嘴,臀瓣几乎都要裂开了。疼痛之中,他狠狠剐了梁黯一眼。 梁黯的手举在那里,嘴张的老大,方才他真的没有作甚么!!! ☆、第31章 刘康等人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张女莹对刘偃和阳邑没多少兴趣,倒是一个劲的欺负刘康。刘偃激灵的很,欺负他,就算刘偃惹不起,也会一下就看不到人影了,至于阳邑,张女莹半点兴致都没有,刘博因为生母身份低微,就算欺负到了面上都是一声不吭。 刘康长相和其母一样秀美,也是有些脾气,若真欺负起来不会那么无趣。 谁知道刘康这会不和她玩闹了,见到梁萦来,就理都不理她直接离开。 张女莹和刘康也算是交恶几回了,她上回险些将刘康挠出一脸的血,为了这件事母亲还曾经罚过她。 她看着刘康转过身就想梁萦走去,不过在刘康走到梁萦面前之前,刘偃就带着妹妹抢了先,“阿萦你来了,你好久都没有进宫了!” 刘偃的相貌也十分好。邓夫人能在禁中受宠这么多年,若是容色有差,哪怕出身不差,也无法做到。 “对呀姊姊,你好久都没有来了。”阳邑还记得梁萦,梁萦以前去邓夫人宫室的时候,若是邓夫人没有空闲,她就会陪着阳邑。 阳邑除了母亲和兄长之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梁萦了。 “嗯。”梁萦双手拢在袖中,深衣袍袖垂下到拢手处层层叠叠。“我最近都在宫外读书,所以到长信殿也少了。” “读书?”刘偃笑了,“多读些书也好,多知晓前人圣贤之事,也能对自己有益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你来了正好,大母这段时日正记挂你呢。”说着,他看到刘康已经走了过来,他原本打算带着梁萦到另外一边去的,看得出来小姑母的这位女儿也不喜欢张女莹,既然都不喜欢,那么一起躲了,反正他也喜欢和她一处。 禁中从来不缺少美人,就连邓夫人宫室中的宫人不少也是面目俏丽之人,不过能和他玩耍的可就没那么多了。 “阿萦。”刘康已经走了过来,他脸上的水珠已经被擦拭干净,只不过深衣上还有几块深色的水渍痕迹。 梁萦知道那个是表姐弄的,她人在宫外,但是长乐宫中的事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一些。她看到刘康露出一个微笑,双手从袖中抬起就和刘康行礼。 刘康还礼,两人之前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姑母昌阳长公主似乎是和邓家接触的多一些,不过不要紧。 用阿舅的话说就是,何人又知道将来如何呢? “阿萦好久没有到长乐宫来了。” 那边刘康话一出来,刘偃脸上在笑,但是心里却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为何学他说话,自己和阿萦没话说,就不知道挑些别的么? 阳邑在一旁看着,她人小,但十分敏锐。平常她和梁萦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见着这位兄长来过,这次来必定有所图谋! 她顿时就抓上了梁萦深衣的袖子。梁萦觉得手上沉沉的,低下头一看就见着阳邑抓住她的袖子不放。 刘康哪里看不出来阳邑此刻对他的敌意,他倒是不至于和女弟计较,甚至还甚是温和的对阳邑笑了笑,阳邑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抓的更紧了。 刘偃在心里为妹妹叫了一声好,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梁萦瞧着这兄妹三个,觉察到气氛似乎有些诡异。掖庭中的皇子公主,除非是一母所生,不然彼此之间也不怎么亲近。但气氛诡异成这样的,她还是头回见着。难道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阿萦不在的这段时日,夫人甚至顾念你。”刘康说道。 “多谢夫人记挂。”梁萦知道刘康这个说的绝对是不可能的,就赵夫人和昌阳的那个关系,赵夫人不在背后说坏话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还担心她?如果说是邓夫人倒是有可能。 邓夫人……梁萦突然想起邓不疑曾经说过若是进宫,要避开邓夫人。 原先这话她听了就是听了,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眼下想起来,怎么想怎么诡异。 刘康看她有些怔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自己对这位姑母之女其实并不厌恶,毕竟这位阴平侯女性情温和待人有礼,而且……她容貌也好。 听阿母的意思,似是想要将大姑母拉拢过来。刘康心中叹息一声,他已经开始读书,师傅最近讲解的是春秋,春秋不仅仅是诸侯征伐,也多是太子诸侯更替。他想的和舅父不同,立太子之事最终是否能够决定,并非在后宫甚至长乐宫,而是都在父亲手中。 只是舅父和阿母不知被何事所惊吓,慌不择路想要和大姑母联手。 姑母就算再想伸出援手,在立太子之事上也十分有限。毕竟立皇太子乃是大事,关系到国本社稷,大姑母蔡阳长公主固然受大母喜爱,但终究只是一介妇人。妇人对国事除非是吕后那般,终究是说不上话。 至于长乐宫,能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在未央宫而不是长乐宫!虎符在于谁手,那么这天下也将由谁主宰,在未央宫,那么就是天子主宰天下,若是在长乐宫,那么就是皇太后临朝称制。 只不过阿母和舅父下定决心从禁中寻找帮手,他未来妻子就是两个姑母女儿中的一个。 他年幼,但是也曾经听说‘妻者,齐也’,正妻是要相互扶持着过一辈子,那么长的时日,非得要选一个的话。他宁可挑个他自己看起来喜欢一点的。 “阿萦……厌恶我么?”刘康看出梁萦的一丝别扭,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还不到变声的年纪,但是声音已经过了雌雄莫辩的时候。声线压低了,听在耳中颇有些古怪。 梁萦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她之前和刘康并无多少交集,甚至说过的话连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大皇子何出此言,小女不知。”梁萦心中越发觉得有些古怪,怎么今日刘康看起来活似吃错药一样。 “阿兄!”刘偃哪里看不出来这位兄长的意图,他身子突兀的积挤了进来,拦在梁萦和刘康之间,“阿兄,阿萦都好久没有回来了,莫要吓着她。” 刘偃的岁数比刘康差了一些,他抬头看着比自己高的同父异母的兄长笑得满脸无害。 “阿弟误会了。”刘康手有些痒,想要把这个阿弟给拎到一边去。不过想起这位阿弟腿上功夫很是厉害,打起架来的那一股狠劲,连他都有些忌惮。 刘偃是半点都不怕这个兄长,抬头起来笑嘻嘻的。平常人家兄弟都要打上几架,天家里哪里能例外?尤其又是同父异母,表面上兄弟友爱,其实私下里刘偃都已经和刘康打过几次了。他年纪小,但是却能和刘康打成个平手。 阳邑见着兄长挡在梁萦身前,她呼哧呼哧的就去拉梁萦的袖子,要她走远一点。 三皇子刘博看着大兄和二兄在那里站着面带微笑但是气氛诡异,他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 “两位兄长,今日阳光明媚,不如泛舟湖上一览风景如何?”刘博因为生母的缘故,相比较两个兄长来言不是很受天子重视,但他到底是皇子。此言一出,原先还在默默对峙的两个人转过头来看着他。 刘博垂下头,袖中的手握成拳,掌心一片滑腻。 “三弟所言甚是。”刘康颔首微笑。 “姊姊,抱抱我嘛。”阳邑一边撒娇,一边抱住梁萦。 梁萦对阳邑一向颇为爱怜,听到阳邑这么说,她摸摸她的头。刘康已经让宫人将舟给摇过来。 未央宫和长乐宫都有仿照吴楚之地水泽修建起来的湖泊景致,偶尔宫中的贵人们来了兴致还会湖上泛舟,但是宫廷里的湖泊有时候是有其他用处,例如训练水军。 舟被宫人们摇了过来,刘康看向梁萦,“阿萦一道?” 梁萦觉得是无所谓,毕竟刘康不可能会害她。但是身边的阳邑是满脸的不乐意。 “加我一道吧?”张女莹的声音夹在风里传来。方才的是张女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心下觉得有那么几分意思。 大皇子对她是躲避不及,每次就算遇见了,如果不是她不放人走,说不定刘康就能跑的无影无踪。 对她是如同蛇蝎避之不及,对着梁萦却是自己主动送上去。 “阿姊?”梁萦颇有些吃惊的看向张女莹。 张女莹的容貌也不差,甚至也是和她一眼的雪肤乌发,眉眼秀丽,日后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模样。 但脾气不怎么好,这确实她深有感触。 她不知道张女莹和大皇子有个什么恩怨,不过她不想把自己也牵扯进去,她后退一步,“我还是和阳邑……” “哎?阳邑太小了,她上舟恐怕是有诸多不便。”张女莹开口道,随便看向了刘偃,“二皇子身为阿兄,自然也是要照看女弟。” 刘偃倒是不在意张女莹这般,他看向梁萦,嘴唇微微动了动。 张女莹在长乐宫任性霸道惯了,而且皇太后也宠她,就算上回险些将大皇子的连给抓花,也不过是禁足几日,这样的惩罚不痛不痒。刘偃却是知道就算犯了事,张女莹也一定不会受到重罚。 ☆、第32章 刘康形容狼狈,他身体不说坏但也称不上好,从舟上下来之后又呕吐了几回,被宫人扶着换衣洁面,过了好半天人才好过来,但是刘康精神一直都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恹恹。长信殿中的皇太后得知之后,派人将他送回了未央宫。 未央宫的赵夫人前脚才把蔡阳长公主送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回头就看到了自己儿子被阉寺给送回来。 赵夫人立刻就吓了一大跳。 她只有这一子成活,眼瞧着日后前途如何都在这个儿子的身上,见到儿子脸色苍白,她也吓得白了脸。 “夫人,在长乐宫之时,太后已经让疾医诊治过,大皇子并无大碍。”送刘康回来的那个阉寺拜道。 赵夫人认得那个阉寺,乃是长信将行手下之人,她看到独子这般,心中怒火滔天,但是也还没蠢笨到家,将自己的不满明明白白的表露在长乐宫的面前。 “妾谢太后大恩。”皇太后是掖庭皇子公主的大母,但是也是君,就是皇子们到了长乐宫面前也得自称一声“臣”。 赵夫人将来人送走之后,急急忙忙就往内室里走去,她看到儿子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如刀绞,她冲那些陪伴在儿子身边一同去长乐宫的宫人阉寺发火,“你们究竟是如何服侍皇子的!” 第29节 “夫人息怒。”那些宫人阉寺吓得跪了一地,口中除了讨饶之话以外不敢再有其他的言语。 “阿母,和他们无关。”寝台上刘康开口,他叹口气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和赵夫人说了一遍。 赵夫人听说之后,一双美目里泪光盈盈,她儿子受蔡阳女儿的罪,但是她还在好吃好喝的招待蔡阳长公主! 屏退左右之后,赵夫人终于是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痛恨,当着儿子的面将蔡阳长公主母女在口中用乡中俚语骂了个好几回。 这件事虽然不是蔡阳长公主做下来的,但是张女莹还是她教成那般,现在想要女儿做太子妃,还不然女儿将那个脾气收一收,这是等着祸害人么? “不如是阿萦。”刘康躺了一会后,叹息道。如果非得选一个,那么他宁可选一个能够和自己过的来的,好过面对张女莹这个恶女。 “梁萦?”赵夫人的怒火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听到儿子这么说,她咬紧牙关。说实话她虽然和昌阳长公主没有多少来往,但是梁萦本人她也见过,就是那个性子都要比张女莹要好许多,可是眼下近况紧急,董美人说不定再过个一个多月就能被诊断出有身来,到时候椒房殿一系,还不知道要如何得意。不将两个长公主其中的一个和自己绑在一起,这日后如何她也不好说。 “可是我和昌阳主无甚交情。”说起这个赵夫人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蔡阳长公主没事给天子送各种美人,宫中皇子不多,蔡阳长公主此举说是讨好天子,但是椒房殿的董皇后都不好说甚么。 她气恨蔡阳长公主送进来的美人抢了她的宠爱,对蔡阳长公主也是恨了许久,连带对昌阳长公主也是视而不见。 现在送上门去,会不会被昌阳长公主瞧不起? “……”刘康看着母亲,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当夜刘康就起了热,这会长安的天气已经冷下来了,湖面上水多风大,湿气也重,若是好好的坐在舟中欣赏风景也就罢了,偏偏刘康被张女莹那么一捉弄又惊又怒,在长乐宫还没有甚么,到了夜里就开始发热。 对赵夫人来说她的天都要塌了,她一面派出人和椒房殿董皇后说明此事,一边在病榻前守着自己的儿子。 椒房殿的董皇后原本都要就寝,听到大皇子病重也顾不得休息了,派人前去告知天子,自己收拾一下就带人前去掖庭。 原本是不必这样的,但是董皇后是诸皇子嫡母,尤其天子皇子只有三个,不管哪一个都先得特别珍贵。董皇后到的时候,赵夫人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见到皇后前来,她行礼都没有力气。 “……”赵夫人已经哭得没力气了,皇后长御传达皇后让她起来的话的时候,她还得让宫人花费力气把她给搀扶起来。 “大皇子如何?”董皇后问道。 “中宫,阿康、阿康他……”赵夫人一说起自己儿子,泪水簌簌落下。 董皇后看到这样,看向皇后长御,长御会意,让宫人扶着赵夫人到后殿去。那边疾医正在给刘康诊治,浓厚的药味在内殿里弥漫开来。、 董皇后蹙眉,她双手拢在袖中,“去问问今日跟着大皇子的那些人,到底是何事,怎么说病就病起来了?”刘康身体虽然不是很康健,但这么突然病倒还是让人心生疑虑。 皇后长御去了之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将前因后果告诉了董皇后。董皇后听了之后只觉得头疼,之前就知道大姑子的女儿性情跋扈,就算平常在椒房殿发个脾气,她也不会自降身份和个晚辈计较,可是如今涉及到皇子安危,再这么遮掩着,若是出了事谁来担责? “将此事告知长信殿吧。”董皇后蹙眉想了好一会,终于是在得罪蔡阳长公主还是面对天子夫君有可能的怒火之间选了前面那个。 终究还是皇子比较重要。 天子没有来掖庭,他今日也是宣召美人侍寝,而不是自己到掖庭里头去。他人没有来,但也派了人过来询问。 董皇后守了好一会,里头的疾医是被皇后派人从当值的地方给抬过来的,一来就马不停蹄的为皇长子诊治。 小儿年幼身体不佳,而且魂灵不固,若是受到了惊吓,也有夭折之险。 那边赵夫人已经哭得快晕过去,宫室内的宫人阉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董皇后原本打算看看就回椒房殿去,结果瞧见这架势,也只有将担子接过来,坐镇在宫室中。一直等到那边疾医松了一口气出来禀告。 “中宫,大皇子高热已退。”疾医想起来大皇子的症状也是有些后怕,亏得是发现早,若是迟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董皇后听说之后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她微微一笑,“赐金十镒。” 皇后长御躬身道唯。 长乐宫中昨夜里就知道了刘□□病的事,还是昌阳和蔡阳见的皇后派来的人。昌阳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她面上不显露半分,但是心里却是偷着乐。 就算是平常人家中的兄弟为了那么一点小利,也是很有可能撕破脸皮,更何况是皇后之位?只不过昌阳不想和姊姊有太大的过节,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姊姊为了太子妃之位奔波。谁知道姊姊如此忙碌,但是谁知道却是亲生女儿在拆台呢。 按理说孙辈的事,是没有让长辈操劳的道理,所以一直到了天明曹太后起身之后,昌阳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说这件事的时候,蔡阳也在,毕竟此事因蔡阳长公主之女而起,若是姊姊不在,倒是显得她在背后说人长短一样。 昌阳几句话就将这件事说完,也没有说刘□□病和张女莹所作所为有个甚么关系,但但凡不是心偏到天边去,或者是头脑不清楚的,都能觉察出里头的关联来。 “……”曹太后听后抬头看了一眼长女。 蔡阳长公主这一宿也是没有睡好,今日来见曹太后都不得不在面上加了许多粉来遮掩眼下的青色。 “那现在阿康怎么样了?”曹太后也一直操心皇帝的子嗣之事,对三个男孙也看的颇重。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半点笑容。 “中宫派人来说,大皇子已经没有大碍。”昌阳答道,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母亲脸色。 曹太后伸出手,昌阳扶住她。 “阿瑾。”曹太后唤了一声蔡阳的名字,“女莹眼下如何?” “阿母……”蔡阳抬头面有难色,这次女儿闯的祸有点大,她也知道,但是大皇子现在也已经没事了,看母亲这模样似是要对女儿训斥。 “叫女莹来。”曹太后蹙眉,她面上没有半点笑意,见长女还有迟疑,不禁蹙眉“你难道也分不清轻重了?” 曹太后难得对女儿有这种脸色,蔡阳低下头让女官将女儿叫来。 不一会儿张女莹就被宫人抱过来了,她是被宫人从锦被中挖出来的,迷迷糊糊还没清醒呢。 “大母?”张女莹被宫人放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怔忪,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看着母亲和从母也在那里。 “阿母!”她唤了一声,抬起步子就向蔡阳长公主跑去,想要到母亲怀里。 “女莹,止步。”曹太后出言道。 张女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宫中的长辈,不管是天子阿舅,还是太后祖母或者是长公主从母,对她都是呵护有加,说话也从未像这般吓人。 “……”蔡阳长公主面露不忍,回过头去。 昌阳拍了拍姊姊的手安抚她一下,心里却是在冷笑。虽然自己女儿没说,但是张女莹当着皇子和公主的面讥讽自己女儿的事,她也从女官那里听到了。 昌阳长公主对外甥女也有不满,这孩子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对她避让几分,就当所有人都要让着她了。 这会不给点教训,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她知道阿萦好脾气,可是女儿受委屈,她这个做阿母的怎么能不给女儿找回来呢? ☆、第33章 刘偃不能和梁萦玩个痛快,但说了不少话,男孩子对外面的时间还是很好奇的。汤泉宫还有诸多离宫,还有外面的好多地方都想看。 梁萦长这么大也没有出过长安城,但是对于长安的贵族来说,最好这辈子都要不要到长安以外的地方去,一出长安说不定就是甚么不好的事。 两人凑在一对说个没完,但是将刘康这个正主给忘记了。邓夫人看了一眼那边和梁萦说的正欢的儿子,微微一笑。 韩夫人看着邓夫人含笑的模样心里泛酸,她没有个皇子,眼下只能先将女儿养大,公主下降哪个列侯,都是天子指定,不必她来谋划。她就是想要操心都没有那个机会。说起来掖庭里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传出过嫔御有身的好消息了,若是还未有消息下去,这掖庭还不知道要进多少人。 想起前一段时间董家送进来的董美人,要是这一年半载的还是没有好消息,说不定就和长主送进来的那些美人一样,被天子丢到脑后,要知道从蔡阳长公主府里出来的那些女子,不管如何美貌,能在天子那里得宠也不过才几十日而已。 美人固然难得,可是这掖庭甚至长乐未央两宫,每年都会从地方上择选良家子入宫,东西两宫的美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她已经等着看董美人的运势如何了。 想起那三个皇子,韩夫人还是一阵眼热。若是她也有一个就好了,到时候她的女儿也有一个兄长可以倚靠。 因为赵夫人在寝台上起不来,刘康那里也不好照看,到场的两位夫人都是天子嫔御,即使此时还不需要避嫌,但也不太符合礼仪,昌阳倒是可以去看,但是昌阳有点怕刘康的病会不会过人。 她可看过不少风寒之症能够过人的,尤其她还带着女儿前来,不能不小心。 昌阳站在刘康寝室之外,问了疾医几句话知道这位侄子是真没有大碍之后,就带着女儿和刘偃告别。 她到掖庭的时间也不少了,该回去了。 梁萦正在和刘偃出馊主意,刘偃最怀念的伙伴就是邓不疑,而邓不疑就算已经嗣爵也是进不到禁中来的。这让刘偃很是苦恼。 “你和阿舅说,让建成侯做天子侍中,就可以进来啦。”梁萦拉着刘偃,半是逗他半是认真,“外臣不可进禁中,但是那些侍中和常侍可以嘛。” 刘偃听了一开始笑,然后又搭下耳朵,“我也想呢,可是我都好一会没有见到阿父了。” 天子这段时间也忙,就算是需要有人侍寝,都是让阉寺来掖庭宣召嫔御到未央宫路寝那里,而不是到掖庭来。 刘偃是没有办法跟着母亲一道过去的。 “既然见不到阿舅,那么还有其他的办法。”梁萦看着刘偃笑得不怀好意。 “你这孩子。”昌阳长公主一过来就听到梁萦在逗刘偃玩儿,她走过来对着女儿伸出指头就是一戳。那两根指头戳在她额头上,梁萦顺着昌阳那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道身体向后微微一倒。 刘偃看着梁萦被昌阳带走,老大不乐意拉住母亲的手。她都还没把话说完呢,怎么让人进来啦。 “阿母就和两位夫人把话说完啦?”梁萦拉住昌阳的手,抬头道。 “原本也只是一些琐碎之事,有何好说的?”昌阳低下头来捏了捏梁萦的脸,“倒是你,好端端的无事和二皇子说让建成侯做天子侍中?还真的嫌弃事不够多?” 昌阳压低了声音教训孩子,“若是这话被旁人听去,看你如何。” “不会如何呀,反正阿舅才不会因为此事责罚我呢。”梁萦见这位舅父见的不多,有时候在长信殿见到天子来看望曹太后。 天子对她挺和气的,偶尔兴致上来还会抱着她或者是张女莹在殿内走上好几圈,而且每一次都会赐下许多东西。不过她也知道那就是皇帝,虽然对亲人和和气气的,但是却手有生杀大权的皇帝。 “我只不过是说说,又没有真的如何,阿舅才不会责罚我呢。”梁萦眨眨眼,拉了拉昌阳的袖子,“何况阿舅是真的喜欢建成侯。” 若不是真喜欢,怎么会几次召邓不疑入宫,甚至还是在天子所在的正寝。 她可没见着天子阿舅对哪个贵族子弟有过。 “我记得当年留侯之子十三四岁就做天子侍中了,建成侯说不定比这还早呢?”华夏男子说是二十冠礼成人,实际上贵族男子成年要比这个早的多,十三四岁入仕的如留侯之子张辟疆,这都是有前例的。梁萦其实还真的觉着等到邓不疑再大一点,天子就会给他天子侍中或者是常侍,所以她也算没说错。 “聪明劲头都用在这上面了?”梁萦说的昌阳那里会不明白,不过明白和真的去做都是两回事。 “你呀都不懂。”昌阳道。 “我不懂,阿母说说呗。”梁萦笑。宫中的形势,她的确不是很清楚的。 昌阳长公主脚步一停,转头看向梁萦,“待会才和你说。”这个女儿比起长子起来其实更懂事,也跟不像个小儿。 贵妇们都当着她的面夸女儿聪慧懂事,将来必定有大福。昌阳听的时候,心中得意,也是想着她的女儿自然是聪慧的。可是眼看着梁萦有时候懂事的都不像个孩子,她又担心起来,生怕这份懂事会折了女儿的寿数,有时候昌阳还真的宁愿女儿和外甥女一样,无忧无虑的到处胡闹。 哪怕是欺负了人,她都能替女儿收拾好。 只要别和张女莹那般,将皇子欺负的那么狠就行了。昌阳看着女儿的脸默默的在心里加了一句。 “阿萦,最近几日你都要留在长乐宫。明白吗?”昌阳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对女儿吩咐道。 “阿母为何?”梁萦听到昌阳这话下意识就蹙起了眉头,“我留在长乐宫,那么袁大家那里怎么办?”她在袁大家那里学习,自然而然是尊袁大家为师的,在此刻老师的含义可不是只是传道授业解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即使还没出现,但是在人心里可不是没有位置。 她这样旷课,袁大家到时候会对她不满。 袁大家并不会因为某个学生出身权贵就如何,算起来袁大家自己还是出自战国齐国王室呢,比起天家刘氏都有底蕴。 “袁大家那里,阿母会派人去说。”昌阳半点不觉得这是个事,就算女儿不去了也只有那么大一点事,贵女原本就不靠学识立身。 就算学了那么多,也不可能在朝堂上入仕。 “再说,袁大家里要紧,还是大母这里要紧?”昌阳不紧不慢说道。 第30节 梁萦立刻不做声了,孝道大于天,真算起来还是长信殿这边重要。 昌阳将女儿不做声,知道她是想明白了,手掌在她发顶上摸了摸,露出微笑。看着外甥女恐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出不来了,自己女儿不趁着这时候赶紧填补上,还等甚么时候? ** 皇太后这次对张女莹罕见的惩戒了一番,平常张女莹在长信殿可没少闯祸,甚至到皇后的椒房殿里也不怎么守规矩。但是长辈们对这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儿天性好动,只要不是大祸,基本上一盖,基本上大家就当做看不到。但是这会祸就闯得有点大,她在船上左摇右摆的,把大皇子给弄得生病了。 若是天子皇子多也就罢了,可是天子才三个儿子,都是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张女莹此举说的严重一点有谋害皇子之嫌了。 曹太后在长信殿将张女莹呵斥了一顿,而后将她禁足,让女史每日都去张女莹那里给她说诗,好让先秦那些贵女的品行能够影响到她。另外曹太后更是令宫中傅姆看紧她,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肆意妄为了。 天子原本也是有心对外甥女略施小小的惩戒,毕竟这会是闹的不像话。这次幸好是皇子无事,若是有事,哪怕是同母女弟之女,他恐怕也收不住怒火。天子的脾气并不高,做太子的时候因为这个脾气,差点把一个王太子追着打。 不过既然皇太后已经惩罚过了,他也不好过重,但应该要给的教训还是要有的。他处理完政事,到了长信殿,和曹太后说了几句话之后,话题就引到了刘康和张女莹的身上。 “阿母你看女莹这事……”曹太后怀中抱着梁萦,梁萦这几日被昌阳安排留在长信殿,甚至还会在长乐宫一住就是好久,梁萦想起自己在袁大家那里的功课都觉得发急,袁大家对学生十分严格,在她那里学经典,就得遵守那里的规矩。 但是昌阳是她的母亲,违背母命可是大罪,她也只能耐下性子了。 ☆、第34章 梁黯好不容易等到邓不疑上门,没想到邓不疑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找自己女弟的,他不可思议的瞪着邓不疑,嘴险些张的老大。 “你……问阿萦?” “正是她。”邓不疑似乎唯恐梁黯还不够吃惊似的,“她不在公主府中?” 梁黯摇了摇头,伸手在自己手臂上一捏,痛的差点当场嚎出来。 “你问阿萦作甚?”梁黯把自个的惊讶伤心给收起来,终于拿出作为兄长的自觉来,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邓不疑只看,目光炯炯,似乎要将邓不疑身上烧出一个大窟窿来。 “她已经有好几日都没有去袁大家那里了。”邓不疑双手拢袖,三色锦的垂胡袖口露出里面中单的白色,他比过去长得又快了一点,“大家对此事似有不满,若再这么下去,恐怕大家还不知道愿不愿意她去。” “哦,这件事啊。”梁黯一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阿萦和阿母这段时日都在长信殿,都没有回来呢。” “长信殿?”邓不疑一听就蹙眉,“我听说……皇太后甚爱乡陵侯女。” 皇太后喜欢那个后辈在长安城中从来不是秘密,而皇太后也没有心情去耍什么喜欢一个当盾牌,真正喜欢的在幕后这么一个把戏。就算是天子也不会玩这套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喜欢谁重用谁,不管是长乐宫还是未央宫,后宫朝堂喜恶从来都是摆明的清清楚楚。 先帝留下来的公主不少,但是皇太后只是喜欢自己女儿所出的外孙。而且做长辈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偏心,皇太后喜欢蔡阳长公主之女,这大家都知道。 “不疑,你说女莹啊。”梁黯听邓不疑提起张女莹,脸上的笑就边的有些古怪,邓不疑望见眉头蹙起。 “来来来,我和你说的仔细一点。”梁黯对张女莹没多大好感,他的出身和张女莹的那两个兄长差不多,对张女莹也没有高看。他也是列侯世子长公主之子,凭甚么要他对张家高看呢? 梁黯将邓不疑请到屋舍之中,让奴婢们将鲜果蜜水之物拿上来。邓不疑坐在枰上满脸的不耐,他就不喜欢这套礼仪,偏偏世间又讲究这个,若不是梁黯这里有他想要知道的事,说不定就拂袖走人。 漆卮上的云纹翻卷,里面的蜜水甜香浮动,勾人食指,可惜邓不疑是没有那个心情去享用,也不贪这一口,建成侯府没有长公主这般奢靡,但这些东西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 “说来话长,不疑可要有些耐心。”梁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看得邓不疑牙痒痒。 这几日昌阳长公主偶尔回来几次,将宫内的事和儿子提了那么两句。梁黯也记下来了。 梁黯将宫内的事简单的和邓不疑说了两句,莫说男子不好说人长短,只不过是端着出身和学识装模作样罢了,说真的有别人长短之事,私下说起来就别提有多带劲。 梁黯说的开开心心,似乎好像自己还真的看见了一般。邓不疑听着却是眉头紧蹙,等到梁黯好不容易说完了,去喝蜜水润喉咙,他才开口,“还有这样的事?”话语中丝毫不遮掩自己的不可思议。 他应天子之召去未央宫的次数比较多,长乐宫去过很少,但是就他在禁中的干出,礼仪繁缛,教公主和嫔御礼仪诗书的傅姆和女史都多,按理来说,也不会出现乡陵侯女把大皇子给吓病的事。 “君还是在禁中停留不多啊。”梁黯听到邓不疑的奇怪,几乎哈哈大笑,“那些宫规有是没错,可是若是得了太后和陛下的青睐,只要不闯下大祸,谁人去管闲事?” 梁黯就是在长乐宫长大的,他还不清楚里头的猫腻,未央宫和长乐宫的宫规礼仪要说繁缛真的相当烦人,他和妹妹梁萦也是从小就被人教导周礼。可是皇太后从来不喜欢孙辈们在自己面前受到拘束的样子,对外女孙们也是有意无意的娇纵。 张女莹能有这么一个脾性,梁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所以眼下阿萦就只能先在长信殿陪伴太后了。”梁黯看着邓不疑黑了脸,心中摸不着头脑。就算是有同窗之谊,上头的师傅怪罪下来,那也是自家去担着,怎么样也不用让一个同窗来着急吧? “……”邓不疑坐在那里脸黑着,甚么话都不说。 梁黯看了看,心下奇怪的不得了,“阿萦在宫中,和你……有关系么?”这话问的直接,但是梁黯也不好拐弯抹角的问,他和邓不疑算是有交情,也知道邓不疑就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平常贵族士人说话有个话语只说一半以显高深的习惯。梁黯琢磨着要是将那套用在邓不疑身上,若是邓不疑心情好,可能坐在那里,若是心情不好,直接走人也不是不可能。 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她曾经拜托我,要我教她射箭。”邓不疑瞥了梁黯一眼,直接就说了。 梁黯原本正拿着漆卮喝蜜水,听到邓不疑这么说,一口蜜水就呛进了喉咙,咳的他死去活来。房中的侍女吓得连忙膝行过来,对着梁黯又是拍背又是如何,等到梁黯缓过气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邓不疑,“阿萦竟然不来找我这个阿兄?!” 此刻先秦风气尚存,女子习骑射也不罕见,不过就算要学也应该是来找他这个兄长,怎么找邓不疑。 邓不疑双手环胸只是看着他笑,笑得梁黯都觉得肉痛。 这笑里的意思也不外乎是他六艺没学好,连家里的女弟都看不上。梁黯萎顿下去,不贵很快他又奇怪了,就算他不行,若是和母亲说,哪里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怎么到邓不疑哪里去了。 不过他也只是想了想,很快就丢到脑后去了。 “待会一起来比试么?”他又想起邓不疑打架的那些技巧了。梁黯在长乐宫长大,平常就算打架也是和那三个皇子或者是和张家的那两个兄弟。打起来旁边的宫人阉寺都要把人拉开,自然是比不得邓不疑这般经验丰富。 “……”邓不疑带着些许挑剔嫌弃在他脸上瞟了几回,干脆起身。 “你去哪。”梁黯见状也跟着起来。 邓不疑看了看梁黯,语气人带着一丝的漫不经心,“不是说比试么?”他今日到长公主府来找人,谁知道人竟然是在长信殿,即使早前就有所预料,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别的换,正好梁黯送上门来,可以拿来出出气。 梁黯一听欢呼一声就起来和邓不疑向外走去,他走到邓不疑旁边,好歹是没有和上回那样一条胳膊就勒在他脖子上,结果后来邓不疑也把梁黯给揍了一顿结实的。当然邓不疑没有把梁黯脸上怎么样,但是拳头落在身上不青也不红,但就是痛。痛完之后和没事人一样,加上梁黯后来和其他的贵族子弟也有些交往,听说过邓不疑的战绩,将人打的鼻青脸肿已经算不上甚么,而是邓不疑打起来有时候连邓氏族中照样打的大人都认不出来。 一股狠劲,而且还不是靠着蛮力,专门挑刁钻的地方打。 邓氏族老拿邓不疑也是没办法。邓不疑以前就是嫡孙,后来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嗣侯。有时候那些子弟惹了他,被他一顿打,族老们也是无可奈何。 那些贵族子弟拿这些事来说邓不疑如何难相处,对自己的族人都能下得了手。可见邓不疑平常和人交往就不咋样。 但是梁黯听了却不当回事,谁家中子弟是真的兄弟孝顺的,私下里都打过几场,邓不疑那些都不算是事。 这会已经完全记不得自己曾经被邓不疑讥讽过了。 邓不疑和梁黯到了空地上,然后下一刻,梁萦就被邓不疑给反倒了。梁黯这种就算是学剑术都是照着府中小寺人欺负,对上邓不疑这种群架都打过了的,简直没有半点优势可言。 旁边的家人和寺人看着梁黯被邓不疑摔倒在地上,然后乐呵呵爬起来继续和邓不疑留在一起,全都看着心惊胆战。 可是没有一个敢上去让邓不疑出手轻点。 邓不疑把梁黯给打了一通,打了归打,但是梁黯除了身上有几处痛之外,整个人真的没有任何大碍。他没有在长公主府久留,梁黯听他说要走,还舍不得,恨不得陪着他一道出门。 长安城中道路有十二轨,中央为天子和皇太后专用的弛道,旁边的道路才是供吏民使用。 士人和官吏们用的是马车,庶民用不起马,最多拉个犊车。轺车只有车上的个伞盖,这会长安的天冷下来了,寒风凛冽的,吹得人身上都疼。比起轺车,应当乘坐有帷盖的辎车好点。 御者的手都要被冻的没知觉了,邓不疑坐在车上被寒风一吹半点都不动。他以前听说一个从雁门回来的老将军说,雁门云中等郡,到了冬日寒风凛冽,比较起来长安这点都算是温和的了。 听说这么冻着冻着,日后就算是到到了塞外也不会怎么怕冷了。邓不疑面无表情的想着,应该是这样吧? 到了府邸门口从轺车上下来的时候,邓不疑双脚在锦履里头都冻的没有知觉了。 ☆、第35章 邓不疑在下学之后带着梁萦去邓蝉家中,他有些不喜等邓蝉和梁萦两个人的黏糊,也不懂女子之间的交情和胶饴一般,但是梁萦问起来,他还是会带她去找。 天冷下学的也早,有些好学的学生也许还会围着袁大家问功课,但是邓不疑绝对不是那类的好学生。他甚至已经下定决定等到过了开春就不来了,原本他来也不过是走动一下,袁大家的礼仪典故经典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用处。 到时候还是去学六艺来的更好。 辎车中,梁萦围着铜炉将手心暖了暖。长安的冬天很冷,就算辎车能够屏蔽外面的寒风还是冻的够呛。 邓不疑的车在前头,在长安城中街道转了好几个来回之后,在里门处下车。长安城中有第有里,一般来说车马过里门,不管是人在马上还是在车里头,都要下来。梁萦是从来没有这么过的,因为她居住的北第离宫阙太近,北第向来就是朝廷重臣或者是深受天子宠信的臣子。 虽然不是北第第一,但是昌阳长公主还是没有谁去招惹,梁萦每次过里门的时候也没有下车过,听到那边邓不疑的车停下的声音,梁萦犹豫着伸出手,让侍女在她身上裹上一层裘衣,邓不疑都下车了,她也应该下去。 谁知道那边邓不疑就让人来了,外头的侍女在车廉前压低了声音,“建成侯说,侯女就别下来了,外面实在是冷。” 说这话的时候,那侍女一不小心就吃了好几口的冷风。 长安冬天是真的冷,梁萦在车内都能听到外头人牙齿不由自主打架的声响。既然邓不疑都这么说了,那么她还是好好在车里呆着吧。 邓不疑下了车,看守里门的小吏看到是邓不疑,也顾不上在屋内多贪一些温暖,出来对着邓不疑就是一番作揖,好歹是把人和车给送进了门,至于后面那一辆车中人没下来,小吏也没去管。 车到了邓蝉家门前,报了名号,阍人一面开门,一面让人去告知主君。 邓蝉的母亲,正好是曹太后的娘家人,不过和曹太后的关系离得比较远了。自从曹太后入主长乐宫,曹家女也成为长安贵族中聘娶的对象,曹氏也就是那时候嫁到了邓家。 这时节还算早,宫里官署都还没有下值。所以出来迎接的人是曹氏。 曹氏面目秀丽,出来迎接的时候礼数也是相当周到。只是面对邓不疑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自在。 邓不疑年纪小,论辈分那是晚辈,但是他的爵位却是比家里任何一个人都高。曹氏看见邓不疑的腰间,见着他今日没有佩带列侯一级的印绶,心里松了一口气,若是佩带了印绶出来,这到底要如何呢,给个小辈行礼也不像话。若是不行,好像也不太好。 邓不疑是不管曹氏心中诸多纠结,他给曹氏行礼之后,让梁萦也过来见过曹氏。梁萦瞧着邓不疑对曹氏介绍自己的样子,活似几分现代把女友带回家向亲戚朋友介绍的样子。想着梁萦自己都觉得好笑。 曹氏听到邓不疑说明了来意,她看到梁萦,面上的笑意浓厚了些许,梁萦她以前也听过,东宫爱孙,在贵族女眷中若是不知道那简直是孤陋寡闻。女儿能够和昌阳长公主之女交好也是有诸多好处。 “阿蝉前几日有些不适……”曹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下不得不埋怨起自己的阿家来,好好的给女儿剪发也就算了,但是老眼昏花,一刀子戳到女儿头上,鲜血淋漓的别提有多吓人。曹氏碍于孝道不好说甚么,但是心下还是有怨言。 她让两名侍女来带着邓不疑和梁萦入内,两个人一个是从兄,一个是女孩,根本就不用防备。 梁萦不会当着一家女君的面问的过深,到了邓蝉室内,曹氏轻轻唤了一声,“阿蝉,不疑和阴平侯女来探望你了。” 帷帐内立刻响起慌慌张张收拾的声响,梁萦甚至还听到了铜镜落在地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她看到邓蝉头上裹着布条出来了。 “阿母。”邓蝉没有想到梁萦回来站在那里还有几分的局促。 曹氏笑着让侍女将供人坐的枰拿上来,而后让人放置好点心之后,就离开了,孩子之间的交往还是让孩子去比较妥当。她还是不涉足其中了。 梁萦等到曹氏走了之后,才上前拉住邓蝉的手,“头上怎么了?” “无事。”邓蝉看着梁萦只是笑。 邓不疑在一旁看得憋气,他已经坐在枰上,伸手就拿过了漆卮饮用了一口蜜水,“其实也无事,就是大母给她剪发的时候,不小心发刀戳到了她的额头,她当时又忍住不肯说。”邓不疑其实倒也觉得邓蝉这么做的挺对,而且这件事在邓家人的有心宣扬之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邓家原本就是开国功臣,即使有些支系已经没有几代之前的风光,但族中还是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想要将一件事宣扬出去都不难。 邓不疑都已经预见邓蝉之后一段时间会在贵族女眷中名声有多好,要知道孝子孝女之类的名声对于家族来说只有益处。但是这个和他没多大干系。 “那你怎么不说?”梁萦听邓不疑这么一说,回过头来握住邓蝉的手,她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邓蝉额头上的伤口,邓蝉额头上用细麻裹了一层,看不清楚伤口如何。 邓蝉下意识退了一步,伸手捂住额头的伤口转过身去,“那会大母为我剪发是好意,我哪里能随意出声哭嚷呢,而且伤口也浅不会留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邓不疑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全部塞进口里去,反正长辈的事他也不能说多了,一说多了,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他说不定连身上的这个侯爵都要丢了。 这里头的道理梁萦也懂,她看着邓蝉,“现在不疼了吧?” 第31节 “不疼了,眼下冷,好的快,等到开春就甚么都没有了。”邓蝉说着就拉住梁萦的手,高高兴兴的和她一同坐下。 “这几日都没有看到阿姊,没有出甚么事吧?” 邓不疑听到邓蝉亲热的称呼,想起自己也就是之前称呼了梁萦几句阿萦,之后还是中规中矩的侯女,而梁萦对他也是从邓长君到邓五再到君侯,最多在君上打圈子,哪里这么亲热过。 他一口就咬掉了一个麦饼,里头的羊肉香味飘出来,但他眉头都没动一下。那一口咬下去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梁萦就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拉着邓蝉仔细看着邓蝉额头上的伤口,邓蝉不肯将布巾解下来,她到是有过几次蹴鞠场摔倒,将膝盖给摔破的,过了那么十多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向来邓蝉的伤也应该差不多。 “过那么二十日就应该差不多了。”梁萦和邓蝉说道,“不必等开春。” “真的么?”最近邓蝉是自己将自己吓得不行,但是她的担心又不能露在表面上,听梁萦这么说,才露出了一丝开心的模样。 她这话一说出来,似乎察觉到甚么又坐了回去。 梁萦笑笑,转而和她说起长乐宫里的事来,其实禁中事也多,她略过了帝后和皇太后,将张女莹的事说出来了。 她对张女莹还是十分生气的,她被张女莹指着鼻子骂,哪怕后来瞧着张女莹受罚,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邓蝉听的认真,后来面色就有些凝重,等到梁萦说完,她拉住梁萦的袖子,看向周旁的侍女,“尔等退下。” 年纪小小,但是那一声中已经有了些许气势,室内侍女们闻声垂首退出。 等到室内就剩下三人了,邓蝉才说,“日后姊姊还是少和乡陵侯女和蔡阳主来往吧。” 梁萦听后愣了愣,瞧向邓蝉的目光有些吃惊,她自然是不打算和蔡阳长公主母女有过多的交往的,毕竟这两母女就是冲着太子妃和将来皇后的位置去的,而昌阳也似乎有这个意向,恐怕将来少不得有麻烦。 “蔡阳主……所谋不小。”邓蝉说这话的时候,一张白皙的小脸都涨得通红,这样说话还是脱离不了挑唆的嫌疑,因此邓蝉说这话的时候格外的迟疑。 梁萦一开始还愣了愣,后来面上都是笑容,“嗯。” 邓蝉瞧见梁萦脸上没有半点怒容,稍微安心了一点,毕竟这种话她也是第一次说,尤其还是蔡阳长公主,是眼前人的从母。 邓不疑已经将一只麦饼给吃完,他拿过一旁的布巾将手掌上的油污给擦拭干净。邓蝉在邓氏一族中向来有早慧的名头,年纪小,但是看到的却不比成人少。 “你说的她都明白。”邓不疑抬头道,他瞥了一眼邓蝉再看着梁萦。 他就不信这点事梁萦会看不到。他看两个长公主的几个孩子,张家兄妹三个都是蠢得没救的,梁黯好歹还有点救,但是那三个在其母的带领下,说不定就是蠢到死了。 他不觉得张氏能够翻出甚么风浪,就算要闹腾事来,也得有那个本事。要不然就算在那个位置上,人蠢如彘,下面的臣属就能将他们掀翻。 就算是在皇帝位上也一样如此,吕后山陵崩之后,那些开国功臣可是积聚在一起将吕氏一门和少帝全部杀戮干净,甚至连吕氏的出嫁女都没有放过。吕后女弟吕嬃在那时还是列侯,结果竟然是被乱棍杖毙。 生前何其威风,结果丧命之时竟然和奴婢并无二样。 ☆、第36章 昌阳当日就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她在屏车中听到外面风声呜咽,面色冰冷,屏车出了宫城北阙,今日曹太后和长姊蔡阳有话要说,她还是出宫比较妥当。 车轮碾轧过青石的地砖发出咿呀的声响。长公主府在北第,离宫城较近,不一会儿长公主府邸的阍者就知道了主人归来。 今日白日里还阴沉沉的,到了这会就开始下大雪了,阍人们将门费力的推开,狂风带着豆子大小的雪粒子砸在身上疼的很。 长公主的屏车进了大门,侍女们将踏几放好,昌阳从车内出来,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她站在那里双手拢入袖中,精致的柳眉微蹙,“把阿萦叫来。” 她膝下一双儿女,只有幼女懂事聪颖甚至有些不似孩童,所以她才会有也将女儿嫁回天家的想法。女儿喜欢读书,也喜欢到那位袁大家那里上课,但是女子不进朝堂,书简读的那么多,也没有多大用处,除非是入宫做皇后,然后自己儿子做了皇帝,入主长信殿。 那样学识抱负或许能够得到施展。何况姊姊蔡阳的女儿那样刁蛮,一看就知道没有大母母亲帮衬就死活扶不起来的模样,比较起来,还不是她的女儿最好? 这次蔡阳突然来了一下,不管这事成不成,她若是将女儿和塞给三个皇子里头的哪一个,都比较显眼。天子自然是不会傻兮兮的被长信殿和两个女弟牵着鼻子走,尤其还是皇太子这样的大事上。不可能哪个儿子娶了外甥女就立谁,但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昌阳长公主被侍女搀扶着入了寝室内,不一会梁萦就从外面进来,“阿母?” “你们都退下。”昌阳手指抚上身上已经换好了的襜褕,她挥开身边服侍的侍女。 “唯唯。”侍女们俯身道唯之后,躬身退出。 在一阵衣料的窸窣声之后,室内安静下来,梁萦突然被侍女唤来,有些不明所以。其实这样的天气昌阳一般会直接留在长信殿了,怎么还会回来? “来,阿萦坐下。”昌阳指了指面前的席说道。自从入冬之后,昌阳房内的茵席基本上换成了席,簟席上还铺设熊皮。以免会在这隆冬里被寒气给冻到。 梁萦坐在席上。心下有些拿不准为何母亲会叫她前来,“阿母,是不是宫中有事?” “阿萦。”昌阳伸手轻抚梁萦的脸蛋,女童肌肤细腻的触感传来,她眉心蹙起,心底压抑着的不满也浮上了眼睛。 “怎么了,阿母?”梁萦见着昌阳似乎有些不对,她小心翼翼的轻唤了一声,伸手贴住昌阳的手掌,故意拿出小女孩应当有的娇憨来,“阿母~” “好阿萦。”昌阳把女儿抱在怀里,她的女儿那么好,怎么就让阿姊那个得意了? 昌阳想起曹太后看向姊姊的神情就有些气闷。她当然知道母亲的偏心,她在先帝在世之时得了不少好处,甚至汤沐邑都是姊妹里最好的。现在让姊姊威风威风也很正常,但是想起在这种大事上,母亲还偏心,她心里就颇有些不是滋味。 “阿萦知道太子妃是甚么?”昌阳将这话问出口就觉得好笑,女儿已经开始读书了,又比同龄人要聪颖,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就是皇太子之妻,将来的小君。”梁萦听到昌阳问起这事心下一阵疑惑,她知道昌阳以前也有心自己和那些皇子表哥们发展出一段甚么不一样的感情出来。奈何三个皇子都小,就算是刘偃,在她看来多少也有点拿她当玩伴的意味,还有这小子不愧是刘氏的种,小小年纪一双眼睛就晓得分辨女人美丑。简直把刘博都给比下去了。 和这么一个小色狼,就算是刘偃母亲邓夫人是个和善待人温柔的女子,梁萦也对刘偃没有太多的好感。何况她要是对个小孩子有好感了,那么她就该在这天气里好好的浇一桶冷水冷静一下。 “……阿萦聪慧。”昌阳将女儿抱在怀里夸了一句,“可是你从母眼下想要女莹做皇后。” 昌阳知道自己女儿嘴上紧,从来不会在外面和其他小儿一样将父母说过的话到处乱传,所以对着她也将宫里的事说出来了。 “可是眼下天子还不是阿舅么?”梁萦听到这话故作惊讶,蔡阳的目的她早看出来了,宫里头的人知晓这位从母的意图的人应该也不在少数。“女莹怎么能做皇后呢?”她满眼不解看着昌阳。 “那就是太子妃。”昌阳改口。 “可是现在还没有立皇太子呀。”梁萦捧着一张圆滚滚的脸蛋,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解。 “……”昌阳的眼里顿时有了一些深意,“对,如今皇太子未立。” “是啊。”梁萦继续扮无知女童,好像方才那些话都是她不经意说出来的,“阿舅都没有立太子,哪里来的太子妃啊、”她说着还在母亲的怀里扭动了一下。 “你个小精灵。”昌阳也笑出来,伸手在梁萦的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阿母,今年还要去宫里么?” “去,当然去。不过你阿兄去不了了。”昌阳讨厌婆母樊氏,樊氏能够作天作地的也只有在年关,借着梁氏一门给先祖祭祀这件事上蹿下跳闹腾个没完。而且几乎是年年如此,没有一年是不这样的。 昌阳每逢这时候,都是带着儿女入宫,让樊氏连闹腾都没有地方。不过儿子到了男女分席之年,也不能随意在禁中过夜了。 “哦。”梁萦为梁黯祝福一下,又黏在昌阳的怀里了。 梁萦在昌阳的怀里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了,估计也就是从母和赵夫人将儿女婚事给挑明了而已,看昌阳的模样,赵夫人很有可能没有拒绝这桩昏事。 梁萦才不信这么一桩联姻能改变多少局势,毕竟她那位阿舅可不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类型。 “……”昌阳听后眉头扬了扬,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儿,低下头脸颊贴在女儿的额头上。 曹太后年纪大了,操心的事不过就是孙辈和两个女儿。独子已经是天子,宫中的孙子孙女都是皇子公主,长大之后除了一个做皇太子之外,其他的都有自己的封国和汤沐邑。这些都是定好了,只要以后不要牵涉进谋逆,基本上一辈子富贵平安已经是注定了的。但是外孙和外孙女们就要操心一下了。 外孙们凭借母亲长公主的身份,不管长幼,天子都会给列侯的爵位,还很有可能再让外甥尚公主。 长安的列侯们最爱尚公主,只要尚公主,公主有后就可保证两代的富贵。曹太后需要操心的就只有两个外孙女了。 曹太后早就知道长女的心思,她也不觉得外孙女嫁回到刘氏有甚么不好。若是长安的宗室,长安的宗室中大多是列侯,谁也不知道将来那些刘氏列侯会不会有到侯国的那一天。若是真有,那么母女就难再相见了。 曹太后知道蔡阳已经和赵夫人都说好了之后,她也点头同意了。只不过这事她点头了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毕竟皇子公主们的昏事需要由天子点头之后才行,至于祖母和生母说了那都是算不得数的。 “这事还是需要和陛下所以说。”曹太后道,“还有,你也赶紧的去寻一个好的傅姆,教导女莹,莫要和以前一样,那么任性。” 刘康的身子虽然说是好了,但是那件事说不定天子还记着。毕竟做人父母的哪里不会在意自己的孩子。 “可是阿母,人也不是这么好找的。”蔡阳长公主说起这事也觉得头疼,此时先秦遗风尚存,若真的要请傅姆来,自然是不可能请一些身份卑微的,至少会在哪些贵族女眷中相看。可是那些女眷个个出身高贵,蔡阳也知道自个女儿的脾气,若是不听管教还不知道会出个甚么篓子。 “……”曹太后蹙起眉头,“我记得阿萦在一个袁大家那里读书,袁大家出身好,而且学识也强,夫家在朝堂上也没有显贵之人。” “阿母?”蔡阳听到这话惊喜道。 “就让她来吧。”曹太后道。 反正到时候阿萦还要入宫,那么姊妹两个倒是可以一同读书了。希望阿萦多少能够将做姊姊的脾性改回那么一点。 昌阳在长公主府内呆了两日之后才回到长信殿去,见到了姊姊任然亲密的很,心结解开似乎对她来说也不算甚么了。反正不让女儿去趟未来皇后的浑水,她手里无事浑身都轻松,只是蔡阳是日日都往掖庭里去。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和赵夫人有个甚么约定似的。 就在蔡阳这么忙忙碌碌的好几日之后,掖庭里爆出一个好消息来,董皇后的那个族妹,也就是董美人,入宫之后终于有了好消息,被疾医诊断出有身来。 这件事被董美人宫室里的宫人传到椒房殿,椒房殿内的董皇后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好事,这果然是好事!” 天子如今已经年过三十,自从过了三十之后,掖庭的嫔御传出好消息的也少了。如今董美人传来好消息,也正是说明天子身体安康,精气旺盛。 董皇后立刻派人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天子和长信殿,另外她亲自派出人照看董美人,赐下许多器物,端得是看重族妹的这一胎。 长信殿知道这个小心之后也很高兴,曹太后赏了董美人之后,另外让人去宫外将袁大家给召入宫内来。 梁萦听到袁大家要入宫的消息还有些缓不过来,她袖着双手站在门前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家慈入宫之时仓促。”袁大家的长子袁放站在那里对着前来的学生面有歉意,不好将消息都带到诸位府上。 袁大家的学生不多也不少,若是一个个的去告知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所以哪怕是把家中仆人派出去还是有些告知不到的。 梁萦站在那里,哪怕穿了丝绵袍,还是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脚底就往上窜。她无意看向身后,瞧见一片袍服,她随意瞥了一眼见着邓不疑拢手站在那里,有些吃惊,“你也来了?” 她还以为邓不疑不会来了呢,邓不疑和她说过年后就不打算到袁大家这里来了,毕竟他想学的袁大家这里教不了他。但邓不疑还是很肯定袁大家的学识,只能说他想学的,袁大家这里没有。 梁萦还以为依照邓不疑的性子,恐怕是不会和以前来的那么勤快了。 她这话说的低低的,旁人也没听明白她和邓不疑在说甚么,有些学生见到邓不疑纷纷向后退了一小步。邓不疑那个性子,这段时间以来众人算是领教了个透。那些蠢蠢欲动的,想要试探深浅的也就罢了,就是那些想要和他交好的,也得不了他几句话。 邓不疑此人,总是面无表情,不管来人是好意还是怀抱着其他的心思,他总是爱答不理。 一回两回还好,可是次次都是如此,就没有人愿意和他相交了。毕竟那些学生大多数也是出身富贵,即使比不上邓不疑也不是平常人家,谁受的了他那个脾性? 几回下来也没有人想到邓不疑那里去了。 梁萦在学堂之中没有太注意和那些同窗打好关系,但她并不傻,看见那些同窗拢袖站在一处,三三两两一处说话,就邓不疑站在自己这里。邓蝉额头上还有伤没来,不然估计就邓不疑站在从女弟那里了。 “皇太后下令,让大家入宫为皇后讲解诗。”邓不疑说了一句从袁放那里听来的话,宫廷中的女官也不一定非要从宫人中晋升,尤其是那种给皇后讲解史书的。 “这……”梁萦也十分疑惑,她经常在长信殿和椒房殿晃荡,董皇后的宫室中的女史都是学富五车,虽然不能和袁大家相提并论,但对皇后还有掖庭里的那些嫔御传授诗,梁萦觉得绰绰有余。 不是她看不起天子舅父的品味,而是这位阿舅对妻子尊重,但是对嫔御们,基本上只要求色相。至于学识上要有多少,完全不在意。 梁萦觉得要是真让这些嫔御去学先秦的风雅颂,那些出身好的嫔御还好,向赵夫人那样的说不定能直接睡过去。 她觉得召袁大家入宫为皇后和掖庭的嫔御讲解诗书,还是大材小用了。 邓不疑从梁萦的面容上看出些许,他退避开来,给她让出一条路,“既然大家不再,那么还是去别处吧?” 今日出了阳光,冬日里照得人浑身舒坦,但站在那里不动还是有些冷的。梁萦点点头,她看了一眼那么的辎车。 “还是走一会吧。”前几日下雪躲在屋内好久,浑身骨头都觉得要懒了。 “善。”邓不疑当然不是想要呆在辎车里头再也不出来。其实这会有了阳光,也没暖和到哪里去,甚至比下雪前还要冷。 第32节 “侯女。”徐女官看见有些忧心,虽然侯女的身体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但是这么寒冷,还是在辎车里好一些吧? “不必了。”梁萦当然知道徐女官想要说什么,不过是外面寒冷容易得风寒之类。但是冬天里她一日到晚除了看书就还是看书,一天下来腿都坐的发麻,哪怕靠着凭几都没有多少缓解。 “就这么走走吧。”邓不疑看着路边还没有消融的雪。 这会还是有点冷的,寒风吹来脸蛋上就被吹得冰凉。长安的寒风虽然不比塞外,但是关中寒冬还是不容小觑。 梁萦一双手都拢在袖中,过了一会她才和邓不疑感叹,“大家入宫还是可惜了点。禁中不比宫外,而且处处都得小心。” 梁萦不怎么喜欢呆在宫内,哪怕是曹太后的长信殿。宫掖之中规矩颇多,而且说话也是最好想一想才说出口,脱口而出有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既然大家去了,那么还是有她的思量。”邓不疑道,“大家见的又不是旁人,是中宫。中宫在的话,或许要比宫外还来的得志吧。” 邓不疑说这话的时候,道路旁的一棵树,树上的树叶已经凋落的差不多,光秃秃的枝桠上还留有残雪。 “……”梁萦沉默一下,“你说的对。” 在皇后面前,比在一群学生的面前,自然是宫廷之中机会更大。两人走了一段路,从里门那里出去。 后面的家人和骑奴都是苦着脸,两个人马也不骑车也不做,这么一路走回去,若是得风寒了还可怎么是好? 梁萦最终还是没有靠着两条腿一路走回北第,她在徐女官近乎恳求的目光中还是上了辎车。建成侯府也在北第,所以这一路上邓不疑都没有分路扬镳的意思,他看了一眼骑奴的马匹,有些感叹的上了自己的辎车。 居住在北第的都是权贵,甚至朝廷重臣,来往的辎车也大多装潢华贵。 张女莹今日也出门去张氏亲族家中,她出来之后,母亲蔡阳为了让她多结识贵女,也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干脆让她多多出来走动。 “侯女,对面好似是阴平侯女。”外面传来侍女低低的一声。 张女莹一听眉头蹙起来,“那又如何,装作没看见!” 按理两家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道路上遇见应当是有所表示的,但是张女莹也不想。她觉得自己被大母送出禁中,梁萦也应该在太后耳畔说了坏话。 梁萦派出去的人还没走到张女莹辎车面前,就看到那些人完全无视他。一旁的邓不疑听到家人回禀也有些惊讶,甚至将车廉抵开稍许,出来看。 蔡阳长公主府上的那些家人和骑奴簇拥着那一辆辎车走了。 那个家臣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辎车有些傻眼。想来也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对人视而不见。邓不疑看向梁萦的辎车。 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在辎车旁轻声说些甚么。 那人说完,辎车又继续向前行驶。似乎没有半点在意,邓不疑心下也有些惊奇。 长信殿中此刻喜气洋洋,曹太后将董美人宣来,赏赐了一些器物,并吩咐她好好养身子。董皇后看向自己族妹的眼神中也多了许多笑意。 若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么就抱到椒房殿中,按照陛下的年纪,这个孩子倒还来的正好。只是这次她一定要好好照看。 董美人坐在席上,双手下意识的放在小腹上,她知道自己进宫就是帮衬董皇后的,可是这事到临头,真的有身了,却有些舍不得将孩子交到椒房殿手中,虽然知道有椒房殿在,自己孩子前途明亮,但为母之心,哪里愿意轻易将孩子交出去? “陛下至——”小黄门在殿门唱道。 董皇后和董美人从席上起来,对已经进来的天子行礼。 天子走进来看见董皇后在,让她起来,“都起来吧。”说罢,他看向曹太后,“阿母。” “陛下来了。”曹太后满脸笑容,眼角的细纹里都满满的是笑意。她伸出手去示意儿子过来。 “阿母。”天子握住母亲的手,坐到了曹太后的身边。 天子看到曹太后面色红润,气色很不错,知道这段时间来曹太后的身体不错。他平日里政务繁忙,陪伴母亲的多是两个妹妹和妻子。 眼下两个妹妹暂时不在宫中,他赞许的看向妻子,董皇后垂首一笑。 “陛下,老妇……有一事和陛下说一说。”曹太后轻轻握住儿子的手道。 “阿母有何事?”天子问道。他心下将朝堂上的事想了一遍,连曹郃都想了一次,觉得这次曹太后应该不是在说朝堂上的事。 曹太后也的确不是说政事,她眼下还不会和儿子说朝堂上的事,“我瞧着阿康和女莹年纪差不多,而且平常也玩在一处。陛下何不让他们结为夫妻呢?” 此言一出,天子眼眸中有淡淡的惊讶,而后他便笑起来,“阿母怎么会想起此事?” “老妇难道就不能想起这事了?”曹太后蹙眉道。 “不,儿子的意思是,女莹和阿康尚且年幼。”天子给母亲解释道,他其实也不觉得有何不妥,长主之女配皇子,身份上倒是可以。 “如今宫里喜事连连,老妇上了年纪,也喜欢热闹,正好将阿康和女莹这件事也一块定下。” 曹太后早就知道女儿的心思,到了这会也没有不成全的意思,亲上加亲,她怎么想都觉得乐呵。 董皇后听到曹太后和天子的对话,眉头微微一蹙。 ☆、第37章 长安前几日下雪之时寒风呜咽,天地如晦,到了这会阳光出来,雪也有消融的迹象。但是却还比下雪之时还冷。董皇后出了长信殿,登上步辇之后,脸上的神情就立刻冷了下来。 她董家的嫔御才刚刚有身,蔡阳就迫不及待的要和赵夫人联姻,那一副心急的模样看得连她都替蔡阳脸热。 皇后的步辇由好几个强壮的阉寺抬起来就往椒房殿的方向而去。 董美人的车辆也跟在皇后辇后。天冷地滑,曹太后担心她会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到府中胎儿,干脆允许她乘坐车辆。 到了椒房殿,董美人低眉顺目的服侍董皇后下辇入殿中。董皇后一张脸从出辇开始起,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到了殿中宫人将温热的蜜水奉上。董皇后坐在合屏大床上,看着玉卮中的蜜水顿时心下一阵烦躁。 她一抬手就将面前的蜜水给打翻。 玉卮滚倒在地,里面的蜜水倾倒出来将地衣上染上一片的深色。 “中宫?”董美人见状压低了声音低呼,这位族姊向来性格温和,就是后宫那些嫔御偶尔有不老实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到皇后发怒。这会在长信殿听了一回大皇子和乡陵侯女要联姻之事,就怒不可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董皇后看了族妹一眼,就知道这个少女在想甚么,董美人入宫时日还浅,再加上上头有个皇后帮衬着,那些嫔御就算再没眼睛也不敢撩拨到这对姊妹里头中来。所以董美人心里想甚么,从脸上一看就看得出来了。 董皇后当初要家族里选人来就说了不要那些有心计的,虽然十四五岁的少女再怎么有心计,在上位者看来不过是看不入眼的小伎俩罢了,伸手就可以把那点小念头给完全碾死。董皇后是要留着人生孩子,又是自家姊妹,不想多费心神,所以才让兄长从族中挑选出相貌妍丽心情纯良的董美人。 如今看来,这位族妹性情也是过于纯良了。 “你回去之后,好好休养。”董皇后对族妹要求不高,只要平平安安将腹中孩子生下来就行,别给她惹麻烦。 “唯唯。”董美人知晓皇后现在心情不好匆匆应下,董皇后见着她双手护在小腹上,她转过头让殿中长御多派几人护送董美人回掖庭。 她抬头看见新来的女史前来拜见,那个女史其实是皇太后从宫外召来的,说是一代才女,而且出身也好,正好可以让她来教导皇后和嫔御诗书。 董皇后心里一堆的烦心事,也没有心情在这个节骨眼上听人讲解诗书。她坐在那里让外面的人进来。 还礼之后,面上好不掩饰的露出疲惫的神色。袁大家初次入宫,知道宫廷之中不必外面收徒传授课业的时候,她见到皇后面露疲惫,就告退了。 董皇后等人面前新来的女史出去之后,她靠在手边的绮几上,指甲在几面上轻轻刮过,上面的丝线紧密,她眼眸垂了下去。 鼻下浮动的是椒房殿中的清香,椒房殿在建造之初以椒泥涂抹墙壁,以示多子之意。可是几代皇后,也只有吕后和现今的曹太后有自己的子嗣,自己到如今膝下更是空空如也。 董皇后放下支颐的手臂,抬头看着椒房殿内幔帐上垂下的玉璧,椒房殿她已经呆了许多年,她是绝不甘心交出来的。 蔡阳的那事,若是说没有赵姬那妇人在里头搀和,她怎么都不信。而这些年来赵姬可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椒房殿和自己皇后之位的野心。赵姬虽然发迹于阡陌之中,但是野心却是半点都不小,她和她的兄长一内一外,要说没有谋划甚么,那么九日就会重现了! 董皇后以前没有对赵姬如何,眼下也更不会对赵姬所出的刘康如何。但是心中的烦躁越发的不可遏制。 天子不会认为小儿女之间的昏事能如何,但是她不能不想多了。 董皇后看向长御,“过几日请我母亲入宫。” ** 曹太后有意看着自己的男孙和外女孙促成一堆,这件亲上加亲的事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再说这样的事莫说在天家就是在长安的那些平常贵族家里也常见的很。 天子没有当场表态,不过他也没有明确反对母亲的这个想法。皇子们的正妻几乎都是那些列侯家的贵女,比较起来,自己外甥女还要比那些列侯要高出一些。 不过长信殿里的那些事还是很快就流了出来。 昌阳是无所谓,反正早就知道了,曹太后又是摆明了要帮姊姊,她也就在一旁看就好。只不过对着女儿还是有些牢骚。 “你大母也是太偏心了。”昌阳撇了撇嘴,“大皇子呢,谁知道将来大皇子会有怎么样的前途。” 太子妃和未来皇后,那么大的一个诱惑在那里,昌阳不动心才是怪事。如今眼睁睁瞧着被拿走了,心里不痛快很正常。 梁萦听到母亲这么说,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要定下来了,她反而还松了一口气,觉着自个是不用冲上去被长辈们和哪个皇子给配了。长辈们看来亲上加亲是好事,但是落到她眼里,那就是糟透了。 不说这血缘过近,昌阳也好蔡阳也罢,两个和天子一母同胞,到时候不出个甚么事就奇怪了。还有皇后,皇后看起来的确是威风八面,可是就她看到的例子,不管是现在的董皇后还是外祖母,做皇后的时候都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 董皇后还要向丈夫推荐各色美人,甚至将自个族妹都送进去了。而外祖母在先帝在位的时候也没少受委屈。 皇后的出路就只有一条,生了儿子熬死老公。 这个梁萦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是悲剧。要带着儿女熬上十多二十年,然后还不能和离,哪怕看着老公这里睡那里睡不能够有任何的反抗,要贤惠…… 天啊,青春全部耗费在熬死渣男上了。这没意思啊! 梁萦看着母亲愤愤不平的神色,她面上也有些纠结,她才不想要什么椒房殿呢! “阿母,可是眼下皇太子还未立。”梁萦决定说些好听的来哄昌阳高兴一些。 “傻孩子。”昌阳哪里会听不出来女儿话语里的安慰,“可是中宫无子啊。” 虽然说中宫的族妹有好消息,但那又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若是天子不在意那还真的是没有多大的用处。而且这没有嫡子,自然接下来就立长子了。 “中宫看着再有身也难了,毕竟当年伤了根本。”昌阳想起董皇后也是一阵叹息,当年几乎是不断的有身产子,身体的精血差不多都耗在这上面了。 “谁说没有啊。”梁萦看了看室内,“将来之事如何难说呢。” 她不过一句话,但是听的昌阳却蹙眉起来,“……” 梁萦不知道昌阳这会在想些甚么,她瞅着昌阳过了好一会试探道,“阿母?” 昌阳似乎想的有些入神,也没有答应她,过了好一会脸上才露出笑容来,“若是这样的话,那也的确是任凭谁也挑不出错了。” 梁萦听不懂昌阳到底在说甚么,“阿母?” “罢了罢了,这事啊阿母也不会管了,反正掖庭中的聪明人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姬占便宜。”昌阳一开始还在怨自个没有先下手为强,母亲偏心,竟然让太子妃之位从自己手里溜了,可是方才女儿的话还真的提醒了她。 赵夫人自然是百般谋划,可是掖庭里的哪个不想自己儿子有好前程,尤其天子的皇子就那么几个。多一个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庶出皇子么,多了就多了还能怎样?重要的是那个名分。 “不过中宫和赵夫人恐怕是有波澜了。”昌阳说这话的时候话语中似乎很忧愁,但是她面上却是笑着的。 椒房殿和掖庭的局势肯定和以前大为不同了,不过这一切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将来就算外甥女真的做了皇后,那也和她没关系,就那个性子恐怕迟早要倒霉的。 想到这里,昌阳面上的笑容越发浓厚,她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和女儿说起另外一件事来,“今年诸王说不定有诸侯王和王太子入长安。” 诸侯王们和王室一般三年到长安朝见天子。梁萦听后微微一蹙眉头,她低下头掰着手指算,“又到诸侯朝觐陛下的时候了?” “这时候来,恐怕不好好回去吧?”关中的冬日可不温柔,要是这会来可就难回去了。 “留在长安又有何不可。”昌阳听到女儿这话就笑了,诸侯王们在长安都留有宅邸,可不就是在这时候用的么? “来,阿母和你说说要到长安的那些诸侯和王太子。”昌阳让梁萦坐的更近了些,和她说那些将要到长安的诸侯王们。 第33节 那些诸侯王有些是皇子受封的,有些又是和天子一系离的比较远了。和这些诸侯王打交道自然是不用自己女儿去,但是若是见着了,也不能两眼一抹黑,甚么都不知道。 梁萦听得认真,不过那些诸侯王她都没怎么见过,恐怕见了面,也未必能将能认出来。 ☆、第38章 蔡阳转头就将这些话让人告诉了昌阳。对于公主们而言,若是女儿没有嫁给皇子,嫁给那些王太子也是不错,毕竟将来也是太子妃和王后。只不过王后和皇后,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还别提诸侯王们无故不得出封国的规矩。 昌阳在府中听了蔡阳派来人说的话,坐在簟席上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公主家丞前来求见,她才反应过来。 家丞送来这一年从汤沐邑上送来的钱帛等物,他站在垂下的绮帘之外。 “退下吧。”绮帘内传来昌阳略显疲惫的声音。 家丞道唯之后,躬身退出。回想起长主话语里的疲惫,家丞颇有些摸不准脑袋,这些时日来要说有甚么让长主操心的事几乎没有。长主也没有前往长乐宫,怎么会那么疲惫? 家丞想了一圈都没有想通,他一出来,外面的寒风吹的家丞恨不得将脖子给捂严实了。 昌阳靠在凭几上,手掌在额头上摩挲,她闭上眼睛,心浮气躁。她知道母亲是好意。毕竟在那些王太子中也有不少才能容貌出众的少年,甚至那些少年郎比上长安许多子弟都不差,王后的位置也是那些贵女们梦寐以求的。 这一份梦寐以求对于昌阳来说唾手可得,只需伸伸手,她就能从那些王太子里头给女儿挑出一个来。 只不过,母亲中意在长安的那些王太子中挑选一个出来。年岁差的太大也不是问题,只不过等到女儿长大,恐怕王太子的庶子美妾多的都能扎堆了。 “让阿萦过来。”她转头吩咐侍女。过不了多久恐怕她又要进宫去了,阿母年纪大了,许多事看着热闹就好,真的要阿母替自己来做这个主,昌阳只觉得头疼。 梁萦坐在自个的寝室内,现在还是白天,但是屋内却是几座连枝灯点着。早就在天气转冷之初,侍女们便用麻布之类的将窗棂蒙了个严严实实,所以外面是灰蒙蒙,屋舍里头简直和晚上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 她等放出去的信鸽回来,这会天冷,人都冻的恨不得缩手缩脚窝在屋子里再也不出来。梁萦也是一样,她觉得在外面站一会,就算把自己裹成个毛团子,过了一会就脚底发凉,一股寒气要钻过来。 梁萦不得不在家里猫冬起来,梁黯怕她闷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些鸽子,说这样鸽子受人驯养过,有灵性,可以帮人送信。 梁萦原本只不过是抱着好玩的心,照着梁黯从别人哪里听来的指导,将信鸽放飞了出去,以前她就知道信鸽可以送信,但是古代的飞鸽传书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而且这会的人都老彪悍了,上到贵族下到平民,最爱干的是就是弯弓射鸟,射不到就算了,若是真的有收获十有八、九是拿回去炖汤喝了。 她还挺担心那只放出去的鸽子会不会被人抓去炖汤,结果好好的回来了。后来干脆就用来和邓蝉传书信了。 邓蝉心智比同龄人要较为成熟,梁萦是十分喜爱她,两人就靠着这么一只鸽子飞来飞去的。 今日也是一样,梁萦用小布条写了一些琐事缠在信鸽的腿上放飞出去,到了这会她还在等呢。 “回来了没有?”梁萦双手拢在袖中,去问那边守着的侍女。 侍女和她也差不了多少,浑身裹的紧紧的,站在那里翘首看了一会,满脸失望的回来禀告,“侯女,还未曾回来。” 梁萦看了看这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还是其他,难不成还真的被人抓了去? 她刚要开口,另外一个侍女趋步进来,“侯女,长主唤你前去。” “嗯,”梁萦点头从席上起来,她看向那个还在等的侍女,外面风大虽然不是一直在外头等着,但是面上已经冻红了,“罢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么久没回来,说不定是真的被人拿去炖汤了…… 此时的邓蝉看着邓不疑手里揪着的鸽子,目瞪口呆,她今日也没有想到这位从兄今日会登门,而且兄长还让她出来和这位从兄一道试一试最新做好的筑。 乐是君子六艺之一,但凡贵族都会学习,女子们不求精通,但是也要粗略的会一点。邓蝉自从袁大家被召入宫中侍奉皇后之后,家中为了防止她不思进取,心思都花费在玩耍上,另外给她请了师傅。 谁知那会正好梁萦放出来的鸽子就飞了过来,邓不疑见着那只鸽子的腿上绑着布条,干脆就自个抓了过来。 邓蝉瞧着那鸽子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任凭邓不疑揪着翅膀拎起来,在心底骂了好几声傻。鸟雀见着人来,难道不是赶紧的跑么,偏偏傻傻的站在那里等人来抓。 “女弟?”邓蝉的兄长邓玄看向妹妹,这只鸽子他这几日来倒是经常看到,他也没有问过这鸽子的来历。 “阿兄,从兄。”邓蝉一双眼睛都盯在邓不疑手里的鸽子上。她想着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位从兄将鸽子还给她。 “正好。”邓不疑看出邓蝉欲言又止,他拎着手里的鸽子,看向从兄,“正好今日可以加餐。”手里的这只鸽子有点儿沉,拎在手中颇有些重量,若是用来烤了,倒是不错。 “从兄!”邓蝉被邓不疑这句都气的要哭了,她红了眼睛,又不敢真的哭出来,“从兄,这是梁姊的!” 邓不疑原本正预备着把手里的鸽子交给家人,听到邓蝉这话顿了顿,他看向邓玄,邓玄倒是知道妹妹和梁萦的哪一点交情。邓玄对邓不疑一笑,“交还给阿蝉吧,女子之间男子也不好插手。” 邓不疑看了从女弟一样,邓蝉看着他手里的鸽子,有几分想要自己上前抢过来了。他盯着鸽子脚上的布条一眼,还给了邓蝉。邓蝉欣喜接过来,抱着鸽子就要往屋里走。连筑也不击了。 邓不疑看着邓蝉急急忙忙的往里头赶,面上半点笑意都无,“从兄,你说女子之间情谊为何是这般?” 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邓不疑瞧着邓蝉和梁萦也差不多了,偏偏两人不通君子之交的真谛,眼下竟然还用起了飞鸽传书,方才他真应该将那只鸟雀送到庖厨下做成炙肉。 “……”邓玄听邓不疑这么说起,眉头扬起来,他带了一丝稀奇看着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从弟。 邓玄已经十五六,已经在家族的安排下入宫做郎官。郎官乃是护卫天子安全,所以天家也格外看重郎官,对郎官待遇优厚,升迁起来也要快的多。虽然他此刻还比不得郎中将,但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 在宫中呆了那么一段时间,邓玄自然是要比同龄人沉稳许多,他听到从弟这么问,有些奇怪又有意外,“女子交情和男子有何干系?” “……”邓不疑顿时哽在那里,好半日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邓玄却是笑起来,“说起来,从弟似乎对阿蝉和昌阳主女来往密切之事颇为不赞同?” “无此事。”邓不疑转过头去,口里说着无此事,但是话语里明显的已经透出了几分心烦意燥出来。 邓玄一愣,看向邓不疑的眼神有些惊讶,他自然不是甚么都不懂的小儿。这个年纪该看过的该经历过的,都已经看过经历过了。他在邓不疑这个年纪还只是想着外出玩耍,“那么便是最好,昌阳主位尊,和其女交好有利而无害。” 邓不疑听到这话眉头动了动,他想要扯起嘴角笑,但又拉了下去。哪一日若是那只鸽子被他逮着,他就…… 好像烹来吃了未免有些可惜,那么怎么样呢?还是干脆自己写了甚么绑上让它自个飞回去? 邓不疑有些苦恼。 ** 昌阳长公主和女儿说了宫中皇太后的打算,其实这些事都不用告诉女儿的。蔡阳定下张女莹和刘康的事,可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女儿愿不愿意。 “大母……”梁萦听完昌阳长公主的话有些纠结,她一张脸差点都皱在一块,“长安里的那些王太子……” 诸王们朝见天子,若是自己走不开的话就会派儿子前来,甚至还会将女儿送到京师定居在长安,为君父打点消息。 “楚太子,齐太子……”昌阳给女儿细细数出那些王太子来,“倒也不少。” “阿母!”梁萦提高声量,“我不要!” 梁萦自然是知道张女莹和刘康的事,身边人对大皇子和乡陵侯女定下的这桩昏事,自然是说好话。她也知道将来自己差不多也是这样,不过倒是没有多少的不舒服,只不过外祖母要给她拉郎配的,眼下和她差的岁数有些大,最小的都有十四五岁了。 这年纪是不是差的有些大?而且这会贵族作风她是知道的。可能正妻都还没进门,身边就有一票的美人侍奉着,而且还算不上是有妾。这年头妾都不是随便当的,庶子都要宗族点头上宗谱。不然就只能从母了。 长安里的那些贵女出嫁都有一堆的烦心事,舅姑还好说,新婚夫婿的那一堆庶子就够人头疼的了。 这些事梁萦平日都没少听那些贵妇少说。她若是真的和那些王太子成了,恐怕不出两年,就会给她一个现成的儿子或者女儿了。光是想一想就恨不得操起棋枰把人的脑袋给打爆。 “不愿?”昌阳听到女儿的话很是惊讶,“为何?诸王太子也是天潢贵胄,虽然比不上皇太子,但你若是太子妃,日后便是王后。”昌阳有些拿不定女儿到底是如何想的,她将做王后的种种好处给女儿说出来。 “王后不比中宫,但是在封国之中也差不多了。”昌阳道。王后和中宫没得比,又是外命妇,但是在封国之内,王后和皇后也差不多。尊贵也只比王太后差那么一点,算起来还真的会让不少人心动。 ☆、第39章 诸王来长安朝见天子,算的上是一件大事。这短短几日之内,长安的街道上可见几辆诸侯王级别的车在道路上行驶而过,亏得这会是冬日,除非是入宫上朝办公没办法,谁也不想在这个天气里出门。 诸王在长安的府邸靠近宫城,到京师的诸王们近日来也繁忙的很,听留在官邸内的长吏回报,出去和那些长安重臣交往。还有些年少的,来不及看看这长安京师的雄伟繁华,就被皇太后召见入了长乐宫。 那些代替自己父亲来长安的王太子大多是少年人,被君父们派来学着怎么和长安的权贵交往,结果初来长安没有多久就被长乐宫召见,大多数是摸不着头脑,摸不着头脑还是要去,几次下来,王太子们去的最多的不是天子的未央宫,而是长乐宫。 梁萦在曹太后身旁看到那些或是面目俊秀或是平庸的王太子们,心中莫名有些悲愤。昌阳上回入宫和曹太后说了不希望她远离长安,曹太后自己也犹豫了,结果曹太后还是喜欢看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们。 王太子谒见皇太后。梁萦不好出现在曹太后的怀里,干脆就坐在绮帘之后陪着看。她一条胳膊支在凭几柔软的几面上,看着那些亲戚们或是高矮胖瘦的身姿。 不过能有少年看总比看老头子和中年人要舒服的多。梁萦以前也见过少府丞带着属官来拜见曹太后,虽然不是像长信将行那样都是受了刑的人,但是中年人真心没太多的看头。 梁萦旁边正坐着一个女官,女官看着梁萦瞧着帘幕外兴致缺缺的模样,心中偷笑。这段时间太后可召了不少王太子入宫,这说是看看孙儿,可是长乐宫上下都知道皇太后看重的孙辈唯有掖庭的皇子公主还有两位长主所出的小贵人。至于先帝庶子所生的王子,礼法上的确也是皇太后的孙儿,但毕竟不亲。 “侯女。”女官让宫人挑选一个个大的橘子,剥了皮掰开剃掉里头的籽儿呈送到梁萦面前。 宫中食用的橘大多是从淮南那边进贡来的,橘子北方不怎么出产,而且这东西对气候要求的多。淮南为橘淮北为枳,都是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梁萦喜欢食用产自南方的水果和稻米,就是不爱吃鱼。之后曹太后就让人准备了这些给她。 “嗯,多……”梁萦放下手,差点下意识的就将多谢两个字说出了口,她缓了缓,伸手拿过一瓣橘瓣塞进了嘴里。 冬日里也只有汤泉宫那边出产新鲜菜蔬,长乐宫的曹太后肯定有,蔡阳和昌阳也得了不少。梁萦是不少吃的,但是嘴里还是想要赛点甚么。 外面帘幕的少年身材颀长,她看了会,觉得没意思透了。过了一会曹太后和外面的那位楚王太子说完话,让人退下之后。就招手让梁萦从绮帘之后出来。 “阿萦,楚太子如何?”曹太后是又犹豫又有些不甘心,昌阳说的那些话都对,做王后固然尊贵,可是远离长安,几年下来也见不到几面。尊贵是尊贵了,可是骨肉分离,太过痛楚。但就这么放弃,也实在可惜。 “楚太子……”梁萦从绮帘后走出来坐到曹太后身边,她想了想,“方才阿萦没有看清楚。” 的确是没看清楚,毕竟是隔的那么远,模模糊糊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楚,谁知道是俊俏还是平庸? “你呀!”曹太后听外孙女这么说,好气又好笑,梁萦对曹太后甜甜一笑,让宫人将装着橘瓣的漆盘拿来继续吃。 曹太后见楚太子的时候是正坐的,到了这会楚太子已经退下,而她也有些腰酸了。身体微微向手边凭几一靠,立刻有宫人上前来为她揉按腰部。 曹太后看向梁萦,梁萦比之前要长高一些,不过脸蛋还是圆圆的,她想起梁萦这年纪也不明白甚么叫做远嫁,也不知道甚么叫做夫婿。不过这样倒也好,像女莹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大皇子对于她来说到底是甚么,最多不过是两家母亲让孩子多玩闹一点。 “今日女莹找你了没有?”曹太后想起张女莹突然开口问道。 “没呢。”梁萦吃完几个橘瓣,从宫人手里拿过锦帕将双手擦拭干净,“听从母说,姊姊去掖庭了。” 去掖庭的话,应当就是去找刘康了。梁萦觉得也是,毕竟张女莹和刘康的事已经定下来,也该是培养感情了,要是日后还这样,恐怕姨母就要头疼了。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王后,刘氏皇子们向来是随心所欲,渣的很,喜欢就是喜欢了,不喜欢……王后还好,若是皇后那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大母应当让你去掖庭。”曹太后还是依据的孩子们在一块好些。梁萦笑嘻嘻的膝行过来,抓住曹太后的袖子撒娇。 “阿萦迟点去也无事,大母这里可好了。”梁萦容貌原本长得就好,和曹太后年轻之时有几分神似,没有长辈不爱容貌酷似自己的小辈,尤其这个小辈还乖巧。 “阿萦喜欢给大母念书。”梁萦道。 “那些书简重的很,好好的别把你给累着。”曹太后喜欢听外孙女软糯的声音,但是却不想让梁萦去搬动那么重的书简,那些书简不是用木头就是用竹片制成,莫说几卷就是一卷都沉重的很,曹太后哪里舍得让梁萦去搬这个?即使有女官将书卷展开,她还是心疼。 “才不累呢。”梁萦笑着就要钻到曹太后的怀里去,曹太后向来喜欢她的亲昵,她在曹太后沾有果布香气的衣襟上蹭了蹭。 “大母听说你在宫外学会蹴鞠投壶了?”曹太后乐呵呵的抱住她,身子就向后一靠稳稳的落进柔软的隐囊上。她看着怀里外孙女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突然想起昌阳和她说过的事来。 昌阳说家里的一儿一女都不消停,儿子梁黯也就罢了,天生的喜欢动武,在府中对着小寺人拿着木剑喊打喊杀,当自个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在公主府外没事就找人比划,这些都是男孩子的共同点了。曹太后还见识过还是皇太子的天子,追着另一个王太子从兄要决斗。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事。 只是梁萦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是跟着梁黯学,梁黯学射她也学射,这也罢了,反正宫中的公主们也这样。但是梁萦学蹴鞠学角抵,听昌阳说,一次亲眼看到梁萦把兄长一脚铲了腿摔在地上。 这就让曹太后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长信殿的时候,梁萦还不是这样的,安静的连她这个老妇都觉得不妥当。怎么一到宫外就成了那个样子? 掖庭的公主们也没有这样的啊! “蹴鞠?”梁萦在曹太后怀里抬起头来,“这个是阿萦和阿兄学的!”梁萦瞬间就让梁黯背了这个锅,反正以前每次去邓不疑那里,她都是和梁黯一块去的。 “阿萦蹴鞠的可好了。阿兄有时都比不过呢。”梁萦笑了起来,“而且啊,蹴鞠之后身子暖暖的,也很少头昏了。” 以前梁萦那个身子骨娇气的很,从小就是被长信殿精细养大的,就算她不爱动,曹太后和昌阳最多劝说她几句,太医署每月都会为殿中的贵人诊脉,所以梁萦就算有个小病小痛的也很快就能治好,就这么小病不断。 第34节 不过她知道那些发热头疼在她看来是小病,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的就会自愈,但是在曹太后和昌阳看来简直是如临大敌。这会孩童夭折太多了,就是掖庭里也没了不少孩子。所以她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啦。 “那就好,那就好。”曹太后原本还不想梁萦和个小子一样到处疯玩,但是听到梁萦这么说,连连点头。她手握住梁萦的手腕,轻轻将垂胡袖撸上去些许,握了握她的手臂粗细。 “嗯,不错,阿萦比以前壮实了。”曹太后颔首笑道。 “是呀,阿萦蹴鞠之后身体就比以前好了许多,大母和阿母也能够放心啦。”梁萦瞅着曹太后襜褕上的金线道。 “……好孩子。”曹太后顿了顿,抱紧了她。曹太后之前也曾为梁萦的身体发愁过,现在外孙女说这话,她心里高兴的很。 “那么阿萦就留在长安,陪着大母好不好?”梁萦从曹太后怀里抬起头来,甜甜的笑。 “小机灵!”曹太后被她一句弄得笑出了声,将梁萦抱在怀里,“阿萦留在长安,大母也想阿萦留在长安。” 她养育了两女一子,基本上没有尝过儿女离开身边的滋味。想起诸侯王必须就国的祖制,曹太后重重的叹口气,怎么想给孩子谋划个好前程,又让孩子在身边就这么难呢! “大母好不好嘛~”梁萦拉起了曹太后的袖子左右轻轻摇晃。 “好好好。阿萦留长安。”曹太后干脆将这事暂时放在脑后,心下又把长安中的其他和梁萦年岁相仿或者是大上那么一些的贵族子弟过了一下,发现不是没见过没印象,就是曹太后看不上。 曹太后心中叹息,只是将怀中梁萦抱紧了些。 ☆、第40章 张女莹自幼是在长信殿长大的,长信殿的宫人女官甚至长信将行都对她只有笑容,便是长信殿的皇太后祖母也是很宠爱她,虽然有梁萦那个讨厌鬼和她争夺祖母注意,但一直过得无忧无虑,谁知道在邓不疑面前竟然摔了那么大的跟头,而且邓不疑明正言辞,让她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刘康站在门外,脸都黑透了。殿内暖意融融,宫廷中的女医早就被邓夫人请来,邓夫人听到张女莹在蹴鞠场给摔了,让人请来女医的同时,还过来亲自查看,对着张女莹满脸焦急,“女莹好端端的怎么就摔着了呢?” 张女莹还想说自己是被邓不疑绊倒的,结果刘康率先说,“女莹不通蹴鞠,在场上摔倒,让夫人费心了。”说着,刘康还看了一眼张女莹,张女莹被他这么一看,所有的话都堵在口里说不出来。 邓夫人闻见刘康此言,有些意外瞥了他一眼,而后请刘康回避,她留在宫室中亲自看着宫人为她查看,女医被宫人请过来,都还没歇一口气就被拖来给乡陵侯女医治。 室内邓夫人和女医们查看张女莹的伤势,门外刘康黑着脸等着。 过了一会,女医查看完毕,她都将这位小贵女看得不能在再仔细了,没有甚么伤痕,莫说骨头就是肌肤也没有半点伤痕。 “夫人,侯女无事。”女医将张女莹了好几回,再三确定之后才向邓夫人禀报。 邓夫人点点头,“女莹暂且休息一会。”说罢,让宫人上来为张女莹换衣,宫人们端来驱寒的姜汤,张女莹喝了一口就不肯再用。 她心里有火发不出来! 邓夫人出来看见刘康,“大皇子想必也累了吧,”说着她让宫人拿上蜜饼,“用些小食。” 宫人将准备精致的小食拿了上来,刘康看了一眼,虽然方才和邓不疑刘偃他们跑过了好几场,想要食用些东西,他手伸了出去,堪堪要碰到那些蜜饼的时候,他想起母亲的提醒又僵住了。 “怎么了?”邓夫人看着刘康僵在那里,不禁问道。 “阿母曾说,勿要在掖庭他处用汤食……”刘康脸色变了变,他想要找个理由不说,但是下意识的就将赵夫人的嘱托说出来了。 周旁的宫人寺人听到刘康这话,面容上都有些变色。 邓夫人微微一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赵夫人也是担心你食了冷食,对脾胃不好。”她让人将那些膳食撤下。 里头的张女莹换好衣裳,那边的邓不疑还和刘偃好好的玩了一场,孩子的精力旺盛,邓夫人看了看漏壶,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宫人,“阿芹,将二皇子叫进来。” 外头可不暖和,闹得厉害了一头一脸的汗珠,回来了说不定又要起热。 刘偃和邓不疑蹴鞠了一会,就累得不行,阉寺们拿了温热的蜜水上来,刘偃接过一饮而尽,他看着那边邓不疑脚下还溜着球灵活的很。 “皇子,君侯,夫人请你们进宫室。”阉寺趋步从外面走出来。 邓不疑脚下一停。 刘偃和邓不疑擦身换衣之后才出来,那边刘康已经看过张女莹再三确定没有受伤之后,就让张女莹身边的宫人送她回去。姑母这几日来都把张女送到他身边,简直烦不胜烦,这会正好让人送她会长信殿。 张女莹这会也生气,自己被邓不疑给绊倒了,刘康竟然不为自己说一句话。她听到刘康要她回长信殿,她气哼哼的就走了。 “阿兄,这样真不要紧么?”刘偃收拾干净了坐在茵席上,拿过一只枣子咬了一口。 “不要紧。”刘康听到异母弟弟这么问,面色一下坏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然想着的都是怎么和兄弟玩伴们痛痛快快的蹴鞠玩耍,每日里被女子跟着,光是弟弟们的目光就让他心烦意乱了。 “……”邓不疑对那边一对尊贵的兄弟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拿过案几上的蜜饼咬了几口。 刘偃转过头看到邓不疑吃蜜饼吃的香甜,他也馋了,抓过一个吃起来。邓不疑吃完一个,旁边的宫人见状立刻引着他去屏风后盥洗双手。 邓不疑洗完双手出来见着刘康坐在那里,面上有些尴尬。漆盘内的蜜饼已经被刘偃给吃了大半,但是刘康却是半点不动,而且连饮用蜜水都没有。邓不疑扬了扬眉头。 不过他心中疑惑再多,也没有问出来。 邓不疑坐在席上半点没有把刘康未婚妻当面一脚铲倒的愧疚,倒是刘康,见着邓不疑莫觉得有些面上发热。 刘偃吃完,看到异母兄长如此模样,知道他是为了张女莹的事而羞窘,若是张女莹真的和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倒好,但从头到尾出了添乱也没别的了。 张女莹自以为能比得上天家皇子公主,横行霸道。刘偃瞧着长信殿虽然喜爱此女,但是也未必深到哪里去。其实皇子公主们也只是看她是大姑母之女,受祖母喜欢,不想给自己找事罢了。 不过能有个收拾她的人也好。只是他家的这位好阿兄,日后就要和张女莹过一辈子了,当真是让人好生同情~! 刘康顶着刘偃那似有深意的目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后来觉得在邓夫人这里坐不住,起身告辞。 邓夫人还要留他,“好好的怎么不和阿偃还有不疑多玩一会?” “多谢夫人美意,只是我还有没有读完的简牍。”刘康连连告辞。 邓夫人见状嘱咐了几句路上防寒,就送刘康出去。邓夫人回来看到刘偃在刘康走之后,让寺人将几个铜壶和箭矢摆上来,卷起袖子就和邓不疑玩投壶。 邓夫人站在那里看着儿子和侄子一起玩的兴高采烈,面上的笑容越发浓厚。 她看了一会,自己到一旁的寝室中去。到了寝室内,她坐在一张合屏大床上。殿中女官上前,替邓夫人将外面的素纱襌衣褪下。 “尔等都退下。”邓夫人道,她抬眼示意了一下为她宽衣的女官。 女官原先是从邓家带过来的人,按理嫔御进宫都是一个人进来,但邓夫人出身摆在那里,女官又是正经的良家子身份,自然是可入宫。算起来两人在宫中扶持也有十年了。 “赵姬欺人太甚!”女官等到室中宫人阉寺退下愤愤不平在邓夫人身边道。 邓夫人坐在床上,身下的簟席光滑,她拿起漆卮抿了一口蜜水,枣花的香味在温热的蜜水中氤氲开来,她清丽的眉眼上在蜜水的温热中都如有些模糊不清。 “罢了,让她去吧。她除了这样上蹿下跳的,还能如何,当椒房殿是死的么?”赵夫人说着将手中的漆卮放在面前的漆案上。天子讲究节俭,案几上也没有和有些诸侯王那样还镶嵌金玉、 邓夫人看着漆案上的云卷纹,“患得患失,日后还有她好受的呢。” ** 张女莹回到长信殿,蔡阳还在掖庭没有回来,她直接就跑去了长信殿。 梁萦在长信殿让人拿来山海经,给曹太后读,“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她才开了个头,穿着锦袜的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咚咚响,后面的傅姆女官等人在后面苦着脸追着。 “盘古氏头为东岳,腹为中岳,左臂为南岳。”梁萦正在读着,而那边女孩眼睛一亮,终于长信殿宫室中的灯光。 “汗流为雨泽……” “大母!”突兀的童声将梁萦的朗读打断。 梁萦双眼从面前的竹简上移开就看到张女莹红着眼,一鼓作气就冲曹太后跑过来。 “阿姊!”梁萦突然想起这两日曹太后身体好像不太好,张女莹这么猛冲过去会不会让老人家身子不舒服。 结果她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张女莹就已经奔了过来,小牛似的撞进了曹太后的怀里,撞的曹太后身子向后一倒。 “太后!”两旁的女史吓了一大跳,连忙膝行过来扶住曹太后,曹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虽然还硬朗,但也不可能和年轻时候一样、 曹太后双手抱住外孙女,被身旁的女史和宫人搀扶着靠上了背后的隐囊。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曹太后手在外孙女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张女莹的那些保母傅姆们见着她如此生猛都吓得白了脸,觳觫跪伏于地告罪。 “都下去吧。”曹太后让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下去。 梁萦看着张女莹在曹太后的怀里两眼泪汪汪,明显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心下纳罕,要知道不管是在曹太后的长乐宫还是未央宫,这位绝对是横着走的。怎么这会倒是被人给欺负了? “女莹你这是怎么了?”曹太后垂下头看着张女莹眼睛红红的,不禁问道,这看模样是被人给欺负了? “大母,我被邓夫人的侄子邓不疑给绊倒了!”张女莹抓住曹太后的袖子告状。 梁萦听张女莹话语里还提到了邓不疑,顿时看过去,迟疑了下她还是说道,“阿姊,邓夫人之侄乃是建成侯,这般直呼名讳怕是不妥。” 连名带姓的,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是会拉不少的仇恨值,邓家又不是甚么不行了的家族,建成侯和张女莹之父乡陵侯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张女莹瞪了梁萦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太后是知道邓不疑的,忠烈之后,已经嗣侯爵,怎么会和女莹在一块,还欺负了人? “我和大皇子去邓夫人那里,和刘偃一块儿蹴鞠,蹴鞠的时候邓不疑就把我绊倒了!”说着她还很委屈,“他是故意的!” 梁萦方才的那句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阿萦和建成侯曾有几次会面,建成侯虽性情孤傲不太喜欢与人交往,但此事是不是另有隐情?”梁萦轻声道,邓不疑的那个性子,尤其是一张嘴绝对不饶人,但是邓不疑也不是莫名其妙就得罪人的,一般来说得有人撞上去,他才会把人呛的死去活来。不然他看都不多看旁人一眼。 “梁萦!你怎么老是给他说话!”张女莹脾气一上来就嚷道。她和这位表妹向来处不好的,年纪相差太近,处不出来姊妹情,而且她也不想多一个人来分祖母的喜爱。虽然知道祖母喜欢自己比梁萦多一点,但她还是不高兴。 “女莹!”曹太后蹙眉在她臀上打了一下,下手不重,打在身上都不痛,但是让张女莹成功的收声。 ☆、第41章 蔡阳长公主回到长信殿的时候,梁萦已经被昌阳接走了。昌阳到了长信殿就听梁萦身边女官说起张女莹直呼女儿姓名之事。昌阳立刻火冒三丈,外甥女这是将自己看高多少了?眼下还不过是个侯女别说皇后了,连太子妃都还没影,架子就开始端起来。 昌阳面上没有说甚么,只是带着女儿告退出宫了。连姊姊的面都没见。 蔡阳从掖庭回来,女儿窝在她怀里,她才知道自个女儿竟然将太子妃的事嚷嚷给梁萦知道了。 她脸色一变,抬手就在女儿的臀上打了一下,“女莹,这事怎么和阿萦说!”刘康还没有做太子,这事情还是要天子开口,她这个同母妹妹也不好说甚么,就是连皇太后在立储一事上也没有多少开口的余地。 “阿母不是那么对我说了么?”一日之类被外祖母和母亲打屁股,又被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脚给绊倒,张女莹这会说话都带了委屈。 “阿母这么对你说了,你就能告诉阿萦?”蔡阳责备完,想起梁萦向来不会到处将大人的话往外面说。加上又是在皇太后的长信殿内,她觉得应该不会外传。不过她还是告诫女儿嘴上一定不能像今日这样口无遮拦了。 张女莹答应了,蔡阳放开她,转头吩咐让女官挑选出来几样小女孩喜欢的饰物来。女莹连名带姓称呼外甥女已经是失礼了,在这个上面曹太后都听到了,母亲虽然偏心自己女儿,但也不是偏心到不管不顾甚么礼仪都顾不上的地步。她得做出姿态给母亲和妹妹看。 长安的夜幕来的格外早,昌阳的屏车在旁道上行驶,长安城中权贵多,加上最近诸王和太子入长安城,临近北阙的这一边路上,可以看到许多王侯的车辆。 昌阳这段时间没怎么和那些贵族女眷来往,若是说巴结,也是那些女眷巴结上她。 “阿萦,你在宫中受委屈了。”昌阳握住女儿的手,长叹道。 女儿向来懂事,今日张女莹那般失礼,换了掖庭中的公主,恐怕早就和张女莹给打起来了。追究起来,可不是张女莹自个能兜得住的。 “无事,我和她计较甚么。”梁萦完全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她这也算是看清楚那位表姐的套路了,若是个心情深沉的,那么她还真的要花费心思。可是张女莹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一样看过去明明白白一目了然,更坑的是,她和刘康似乎还处不好。 梁萦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一开始的那段时间要是处不好,照着皇子只有别人迁就他没有他迁就别人的性格,将来两个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不管刘康是做太子皇帝还是一个诸侯王,张女莹对上刘康基本上就没有任何的优势。 第35节 “……傻女子。”昌阳看了看女儿,发现她眼里是真的没有半点委屈的痕迹,叹了口气。 梁萦想了想,“今日大母将长乐私库的简牍给我看了,说喜欢甚么自己挑。” 曹太后对外孙女们喜欢表示很直接,安排好婚事,外祖母的私房随便挑。梁萦想起那会看到的竹简上记着的那些珍玩吃惊的嘴都合不拢,以前也知道皇太后私房丰厚,但是真的看到的时候,简直觉得自个开了眼界。 “……那你选甚么了?”昌阳这会将张女莹的事抛到脑后去,低下头来问梁萦。 “没有。”梁萦摇摇头,“我和大母说,父母在,无私财。” 昌阳府库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宝,自然是不需要再从母亲那里再要什么。昌阳抱住女儿乐了一会。 回到府中,家丞就过来禀告,“今日太夫人似乎有不好,世子去侯府上服侍。” “……由她去吧。”昌阳听说樊氏又病了,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让人准备给这位婆母的药材。 自从上回樊氏想要借着侍疾的由头来折腾梁萦,结果被曹太后给整治了一番。之后樊氏就老实了不少,这次恐怕是真的病了。 这个昌阳心里也清楚,不过她可没有半点给这位婆母尽孝心的想法。 长公主府上的一切都要比阴平侯府上好得多,原本府邸就是按照诸侯王留在长安的宅邸修建,宫中太后和天子又时有赏赐,昌阳长公主府上的府库已经不是阴平侯府上能够比的了。 “阿母,今日阿兄不回来么?”梁萦听到梁黯去樊氏那里了,抬头看看昌阳。 “无事。”昌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外面冷,孩子的脸上也是冰冷冰冷的,她干脆就让保母将孩子抱起来到室内去。 昌阳心中打算这两三日还是别让女儿入长乐宫了,毕竟女儿才受委屈,还要让女儿和外甥女呆一块? 谁知两三天后,府邸上迎来了蔡阳长公主。 说实话当侍女禀告说蔡阳来了的时候,昌阳还真心有些不想见。她和这位姊姊也没有以前那么密切了。以前昌阳对这位同胞姊姊也有稍许愧疚,先帝在世之时对两个嫡出公主其实有偏爱,那会年少,知道父亲更偏心自己,又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有父亲的喜爱,作为公主可以获得更好的汤沐邑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忐忑的是怕同母姊姊会有不满。到了现在,昌阳的那点忐忑全都烟消云散。 甚至对姊姊也有些不满,倒不是为了太子妃之位的事。这个毕竟她谋划的晚了,母亲支持阿姊也是应当的。而是为了那个外甥女,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倒也罢了,平常面上对着她们这些长辈表面上也过得去,只要不过分昌阳看在姊姊的面上也当做不知道,可是人都欺负到她女儿头上来,还不止一回,就算是泥人都要发火了。 “请。”昌阳坐在席上过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蔡阳见到妹妹的时候,昌阳面上挂着笑就给蔡阳行礼,“阿姊安好。” 蔡阳和妹妹还礼之后就在枰上坐下来,“以前也不见这女弟你如此讲究礼节,今日是为何?”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阿姊和以往都要大伟不同了,又怎么能和往常一般?”昌阳掩口而笑,她坐在枰上让侍女将蜜水端上来。 “这话说的,”蔡阳哪里听不出昌阳话里的讥讽之意,不过想想若是自己的女莹被人这般欺负,她可做不到妹妹这般好性子的说话。 “事情还未定,将来如何都还不知道。”蔡阳道,“前几日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件事是女莹之过。” 昌阳听姊姊这么说,面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几分皮笑肉不笑,那么一个小孩子娇纵到如此地步,她两个孩子加在一块也未必有张女莹一个那么闹腾,眼下就知道对从母之女大呼小叫,等到真的成了太子妃那还得了? 原先外甥女为太子妃为皇后,这事对她这个从母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但是眼下看来莫说好处,将来不被连累就算是不错了。 “女莹年幼,又和阿萦一块长大,哪里会故意如此?应当是无心之失。”母亲到底都是偏爱自己的孩子,哪怕心中知道是自己女儿不对,前来道歉之时还要给女儿辩解一句。 昌阳才不管那点母亲天性呢,她这会只晓得梁萦受了委屈,结果蔡阳来替自己女儿道歉,话里还不忘记偏袒张女莹。 “姊姊说的也是。”昌阳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侍女,侍女将一条用于擦手的麻巾奉上。若是真的诚心前来道歉,应该将张女莹也一块带上才是,不过看样子是不可能了。昌阳懒得在这些事上和姊姊耗下去,三四日还成,若是时日久了,阿母就会担忧了。 为人子女,让母亲担心也不是一个事。 “不过女莹这性子还是最好让人管教管教。”说着昌阳似乎想起了甚么,“阿萦在宫外之时在袁大家那里读书,如今袁大家已经被阿母召入宫中,此女有德有才,若是让她教导女莹,应当有效。” 昌阳这话不过是提点蔡阳一下,其实她也没有多指望蔡阳会听,不过是出于姊妹情谊罢了。 “那一位。”蔡阳自然是知道,“那位眼下在椒房殿,教导中宫和其他嫔御诗。女莹去的话未免有不便。” 果然如此,昌阳心中暗道。平常张女莹去皇后的椒房殿难道还少?去几次听一个女史讲课怎么了?以往张女莹在椒房殿闯祸的也不少。 不过昌阳也就提了那么一句,见到姊姊不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再提。 这一次蔡阳上门,给梁萦挑选了许多东西,梁萦自然是不缺少这个,只不过是她表明歉意罢了。 昌阳眼睛都不眨,直接都收了下来。然后都叫给女儿送过去。 蔡阳让人选出来的多是玉器,梁萦看着眼花缭乱最后瞧见一串玛瑙手串不错就拿了过来。手串上的玛瑙石颗颗鲜红欲滴,应当出自同一块原石。她向来喜欢花俏的颜色,一眼就看中了这一串手串。 她将手串戴在手上,还是有些大,她干脆就揣在身上了。 ** 蔡阳没舍得让女儿到椒房殿,但是曹太后却是让外孙女到皇后的椒房殿这里来了,她年纪大了,亲自管束外孙女未免吃力,但她还是可以让人来。 袁大家是董皇后这边的人,董皇后是中宫又是长辈,将张女莹送到那里去,也有尊敬她的意思。 但是董皇后看到张女莹却是感触复杂,她那里不知道蔡阳和赵夫人联姻下的含义。 董皇后让袁大家前去给张女莹讲解诗,她坐在宫室中,过了好一会,她才看向那边趋步过来的长御。 长御管辖椒房殿中宫人,算的上是皇后身边的亲信。 “中宫长乐未央。”长御双手拢在袖中对皇后拜下。 “长乐未央……”董皇后口中将长御这话轻轻重复了一遍,“眼下之乐尚不可保,又何谈长乐未央?” 长御闻此言不敢出声只是垂下头,进来皇后之母身体有不适,董皇后便派出身边的长御出宫探望。 “我兄长怎么说?”董皇后问。她手放在身边的凭几上。 “君侯言,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还望中宫安心。”长御道。 “善。”皇后点头。 她眼神望出去,看着天子后寝的方向。 邓不疑这段时间频频被天子召入宫中,入掖庭见姑母邓夫人倒还好,毕竟份位高的嫔御是可以见到自己亲人的。不过这段时间诸王们入京内,天子还是没忘记把他带在身边。 邓不疑稚龄,头上总角还在,怎么看都还是稚气孩童,天子虽然在是会见过臣工之后才将他带在身边,但有些儒生还是觉得天子此举有些欠妥。 “陛下,建成侯年少,外男无故不得入宫,妾建成侯身上也无任何官职”朝堂中多是丞相伍嘉这样信奉黄老的,甚至皇太后都信奉无为的那一套。但是朝廷之中儒生还是有,至少宫中博士大多时候都是用儒生。 儒生多是信奉守礼的那一套,要复古崇礼,天子闻言一笑,“建成侯父亲曾经是我侍读,况且他年幼,却也不是能混入宫中充当婴孩,况且他年幼,却已有成才之相。” 儒生的话听听就算过去了,儒道从开国到现在并不是汉室实行的那一套。汉室行的还是秦朝的王霸之道。 “况且他也从不在朝政上抒发议论,诸公究竟有何意见?”说到这里天子就笑了。 儒生们盯的基本上就是这套礼仪,若是有错一定会到天子这里陈述,可是采纳不采纳就看天子了。尤其建成侯此事,说起来这件事也无关大雅,反正依照天子对建成侯的喜爱,将来前程甚好。 儒生从天子宫室中退下,在殿外一条道路上遇见了正在阉寺引导下前来谒见天子的邓不疑。 邓不疑依然是一身曲裾深衣,双手拢在袖中。 其中一个中年人走过邓不疑身边轻哼了一声,那声极其小。但是邓不疑还是听见了,但是他脚下没有任何停顿,好似方才没有人从他身旁经过一样,面上神情半点都不动。 儒生多守旧,这个邓不疑是听说过的。甚至官署中朝堂上和黄老一派多有冲突。邓不疑并不信奉黄老,也不觉得朝廷能将黄老的那一套还用多久,但是他和儒生终究不是一路上的,如此和个酸腐儒生计较倒是显得他自降身份了。 ☆、第42章 赵夫人在自己宫室中大发雷霆,但是赵宏因为在殿中对丞相无礼,差点被丞相诛杀一事在宫中官署内迅速传开来。 不久连昌阳长公主都知道了,昌阳这会巴不得看着赵夫人那一支倒霉,她是笑了又笑,将这件事说给女儿当笑话听。至于儿子被她送去读书学武,这些事还是由他的那些好友告知他吧。 昌阳不知不觉的已经将梁萦当做半个成人看了,之所以还不是完全的成人,那还是因为梁萦的个子只有那么高,说话软糯糯的。 “也亏得赵夫人和你从母想要太子之位。”昌阳手里持着羽觞里头酒的淡香飘出来。梁萦闻着都有些馋,这会的酒和米酒也差不多,度数相当低,莫说男子了,就是女子也能喝上许多。 以前她还奇怪,怎么古人喝酒一喝就是几斤,后来才知道,就这种纯粮食酿造出来的米酒,又没有蒸馏技术,能够变得清澈还是因为用包茅过滤的缘故。所以她也可以喝。 “……”昌阳看着女儿也有些眼馋,她放下手里的觞,让侍女也拿玉觞给梁萦也来点。 “这次事还闹得挺大。”昌阳笑道,她和赵夫人也没有多少来往,就算赵夫人以前因为长姊的缘故对她没有邓夫人等嫔御那么殷勤,但也从没没有得罪过她。刘康对她这个小姑母也颇为恭谨,奈何他未婚妻实在是不懂事,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昌阳就算再怎么疼外甥女,也不会看着自家女儿受委屈却半点都不在乎。 “太中大夫这次被陛下救了一条命,但是这脸上也无光了。”说着昌阳就有些幸灾乐祸的。长安的贵族和朝臣多是阿谀之辈,风骨之类恐怕也只有那么寥寥数人,但这回是被丞相给亲自打了脸,这一时半会恐怕刘康的这位舅父是别想出门,毕竟人多嘴杂啊。 “这次赵夫人应该会很生气吧?”梁萦小小的抿了一口觞中的酒,旁边的保母将她手里的羽觞给拿开,小儿尝尝味道就好了,哪里能和大人一样真的全部喝下去,真喝下去恐怕一会就要醉了。 “若是不生气就怪了。”昌阳放下羽觞,她想了想还是和女儿说了,“赵夫人出身并不好,当年入汉宫还是因为她是良家子得陛下宠爱之故,而且她那个兄长……”昌阳想了想,的确就凭着赵宏的那张脸,也足够让不少男男女女想入非非。昌阳也觉得自个要不要学一学姊姊养一些出身清白的少年,不过梁武近来老老实实,有没有私幸女子不知道,但是没有生出来的孽种闹到她面前。 她多少还是要给他一点面子,至少明面上不要闹得太难看。 “那个兄长也是因为你阿舅看重他,可是这看重的和朝臣的不太一样。”昌阳知道女儿早慧,但是这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她是不愿和女儿多说,知道了又有甚么个用处。 “没有才能却能得富贵,这倒也不稀奇,如同曹家,曹家有才能的只有曹郃一人,但是为何曹郃以外的曹家人能封侯,都是因为你大母的缘故。”昌阳和女儿解释的十分耐心。 梁萦面上有点点酡红,她那一口喝的有点多,“明白了,阿母。” “不过伍老丞相也是心大,若是将来赵氏得利,他怎么办哟。”昌阳感叹一句。 “那也得阿舅看中大皇子呀。”梁萦说着伸手就去拿小刀切自己面前的肉条,旁边的阉寺瞧见吓了一条,低声连连请罪,结果梁萦手里的刀给她将烤好的鹿肉切成适合进食的细条。 “你这孩子机灵。”昌阳笑了一声,“最近要不要去椒房殿 袁大家入宫了,做了皇后的女史,原本这也是个好前程,没有甚么能够逼得上在宫中贵人面前露脸了,但是要命的是教导张女莹。 昌阳都要同情她了。倒不是张女莹有多不遵守礼仪,人在宫中真的野成个阡陌上人一样,不等旁人来嘲笑,皇太后就来管了。该知道的礼仪,张女莹统统都知道,但是她一旦真的任性起来,却没有几个能制得住。 “阿母?”梁萦有些奇怪,张女莹还在那,她要是去了,估计张女莹会和她打一架。宫廷里长大的孩子也不是一定乖乖的,私底下打架互踹都是常事,只不过父母们看着都没出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孩子胡闹么,谁还会当真。 “我觉得袁大家教她可惜了。”昌阳私底下对外甥女还是很不客气的,她一只手支着下巴,“不如让你来。” “我去的话一个人不好。”梁萦想起宫里的几个公主,“要不让几位公主一同去吧?”天子有几个公主一起去还真的是开个班了。 “几个公主?中宫那里……”昌阳想了想,董皇后膝下空虚,但是她却很喜爱孩子。掖庭中那些庶出的皇子公主在她那里没有一个受到亏待,就是上回刘康受到惊吓后生病,赵夫人扛不住事晕倒,还是董皇后过去坐镇。董皇后是嫡母没错,但是真的看几眼,留下疾医,那也没有人说她做错了。 毕竟刘康是子,而董皇后是母,大汉以孝治天下,还没听说过一定要嫡母为庶子照顾的无微不至的。 “我倒是给中宫说一说,应当也没有问题。”毕竟公主也只有那么几个,今上的子嗣比起先帝来那还真是少得多了。 “若是宫里头的皇子多了,也轮不到赵姬来抖威风。”昌阳还是和女儿抱怨,要是宫里的皇子多了,哪里让她奇货可居? “皇子多了……也是一样。”梁萦想了想,想起历史上那些皇后没有儿子只好给后来人让路的,说了一句。 董皇后对她也很不错,但是这事她也没办法。她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让舅母生出个皇子来。 她只能看着董皇后自己寻找出路,或许这出路在她看来没有多少用处,但是对董皇后来说就是救命稻草。 “你喜欢邓家的那个孩子,可以多多让她来。”昌阳也不拘束着女儿和其他贵女来往。知道梁萦喜欢和邓蝉来往,她还很窝心的提了一下。 “唯唯。”梁萦笑道。 昌阳过了两日入宫,就到了董皇后的椒房殿,将让几个公主和两个孩子一道在袁大家那里听课的事说了。 董皇后这段时日好了许多,甚至双眼都比以前有神采多了。昌阳心中暗笑,果然董皇后也是希望看到赵家倒霉的。 第36节 “长主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会推辞。”董皇后听了昌阳的话没有半点犹豫就点头答应了,“我最近身体困乏,正好让公主们来听听。” 董皇后那段时间里不管做甚么都静不下心来,哪里有听人讲《诗》的兴致。 “我倒是会让人告知那些有公主的嫔御。”董皇后颔首道。 “那就多谢阿嫂了。”昌阳这么做也不过是给女儿多找几个伴,而且人一多,张女莹就算是能上天,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 “这等事原先也是我份内之事。”董皇后笑出来,“若不是女弟提到恐怕我都想不起来。应当是我写你才是。”说罢,看向不远处的皇后长御。 皇后长御会意退下下去让椒房殿中的女史去其他嫔御宫室中传达皇后的意思。 “如今女莹也已经和大皇子定下来了,”董皇后似是无意和昌阳说起儿女来,“关于阿萦,女弟可有人选了?” 此时就算女子幼龄出嫁也不算稀奇事,但是昌阳是万万舍不得的。 昌阳听到董皇后这么问,面上露出惊讶,“此事我还未曾想过。”没想过才怪,昌阳之前想过女儿做太子妃,但是眼下已经被蔡阳抢先,局势又不明朗,连天子自己都没有露出过到底立哪个太子,她也不凑上去下注。 这事情其实说白了赌徒一样,一旦赢了就是自己和后代的富贵,但是不赢,就是失意,和之前也没有甚么不同。 她已经是长公主,对于公主来说她已经快到头顶了。毕竟都已礼比诸侯王。她的那些姊妹除去同胞的蔡阳,其他的都是公主。甚至长安的那些姑母都比她矮了一截。 “还没想?”董皇后都有些吃惊。 “是啊。”昌阳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半点都不觉得热。曹太后之前想着要给女儿从王太子中挑出一个好夫婿。可是被她自己给拦下来了。 她可不想女儿离开长安,然后一辈子都见不着。 “前段皇太后频频召见诸王太子。”董皇后一笑。前段时间曹太后可是召见了不少王太子,王太子来长安,竟然先被皇太后召见了,而且多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算起来年纪就算等到梁萦到了及笄的年纪,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董皇后都猜测曹太后是不是给外孙女挑选夫婿,看昌阳否认,她只是淡淡一笑。 “最近天气似乎要回暖了。”她转开话题,和昌阳说起另外的事来。 长安的天气似乎要回春了。过了最冷的时候,终于要回暖了。 “正是,等到了孟春,又可以出去好好看一看灞桥风景了。”昌阳顺着董皇后的话说下去。 姑嫂两个对视一笑。 ☆、第43章 梁萦看着邓不疑,知道邓不疑的这个性子,换了个人可能会被邓不疑给气死,甚至成仇人都说不定,但是他似乎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会因为别人如何就给面子,她听说了上回邓不疑还把张女莹给掀翻了呢。 大快人心倒是真的有,同辈里头想看到张女莹开开心心的是真不多。但是她也怕邓不疑这么一路作死下去,总有一天会踢到铁板。 你横总有人比你更横,哪一天就不知道被人收拾了。她和邓不疑说过,但是邓不疑没放在心上,她也不好说甚么。毕竟和他非亲非故的,也没有必要非听她的话不可。或许等将来邓不疑会自己想通了。 邓不疑看着梁萦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他半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其实他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邓氏一族中女子不少,同辈的那些,几乎个个对他十分恭谨。他也不可能故意去和女子有个甚么交情,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听说邓氏族中有几个子弟在孟春之会上闹出了人命。 但是也没见着有有司上门缉拿,他问邓玄,邓玄说那是和女子搞出人命,和杀人是不一样的。 女子还能有人命? 邓不疑被梁萦瞅着不说话,就开始周身,等到邓骜过来一看,瞧着兄长不知道在看什么。 “阿兄?”邓骜道。 “哦。”邓不疑有个本领就是让人看不出他在走神,他看向梁萦。 梁萦这会都已经将邓不疑打量的差不多了,她抬起手来就给邓不疑见礼,“君侯可还安好。” 来了来了又来了,邓不疑面无表情的想道,对邓蝉是那般熟稔,算起来他和她相识的还早些。 不过说起来,他若是直呼阿萦,恐怕也有些不妥。邓不疑以前不是没那么叫过,不过现在懂事知道男女有别,再要他这么做。他也不可能和以前那般理直气壮。 “不疑,”梁黯高高兴兴拉着邓不疑就往一边走去,邓骜见到梁萦,双手拢在袖中一礼,这块地方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他要紧紧盯着兄长,免得兄长待会有传出什么祸事来。别人家中,都是阿兄照顾下面的弟弟,但是到了他家却是反过来,当真让他觉得心酸。 “你就让你女弟一人在那?”邓不疑觉得梁黯没有什么意思,就算打架,他几下子就能将梁黯给掀翻。 “阿萦不是还有保母么?”梁黯满脸奇怪,他看过去看到梁萦站在那里,邓蝉已经快步走过来。 邓蝉虽然有自己的兄长,但是邓玄要在宫中当值,女弟出行自然是多拜托从弟。 “好像你家的女郎也过去了。”梁黯道。他知道自家女弟和邓蝉交好,尤其上回还在建成侯府里见了几回,都记住脸了。 “……”邓不疑默默的黑了脸,他一开始还愤愤不平梁萦偏心,可是邓玄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说女子之间走的较近是很常见的。毕竟女子之中会说的话是不会和男子说的。 “所以也不是阴平侯女厚此薄彼。”邓玄说这话眼神揶揄的让邓不疑火冒三丈,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邓不疑看了一眼梁萦,“一起过来吧,人多,若是有事就不好了。”他也没有去想扒两人用来传信的那只信鸽的毛了。 “不必如此吧?”梁黯满心思琢磨着是怎么从邓不疑这里学到几手,若是女弟和其他女孩在场,那就放不开手脚了。 “……”邓不疑沉默,一双眼睛黑的怵人。梁黯看的后背上一层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善善善!”他马上改口,对着梁萦就挥袖子。 此刻已经回暖,身上厚重的丝绵袍已经换成了绢袍,绢质地轻盈,他这么一挥,细细的胳膊便露出来。 梁萦原本正在和邓蝉说话,两人一段时间没见,自然是有许多话听的。而邓蝉也和梁萦小心的告状,梁萦上回给了邓蝉两只信鸽,结果被邓不疑每次来都喂的饱饱的。时间一长,两只鸽子被养的膘肥体壮,飞起来扑打翅膀都不一定飞的高。 邓蝉说这话的时候,轻轻的哼了一声,没有说邓不疑初见梁萦放信鸽过来,差点就把鸽子给拎到庖厨里做了烤肉的事。 “从兄也太……”邓蝉瞅了邓不疑那边,压低了声音和梁萦抱怨。 “那就让它们多飞一飞,或者叫人换个地方养着。”梁萦给邓蝉出主意,毕竟训练这些信鸽也不容易,总不能真的养的肥肥的。到时候被人做了烤鸽子都不冤枉。 “嗯,我已经让家人换地方了。”邓蝉道,当然赶紧的把那两只鸽子换地方,若是再这么被从兄喂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胖的莫说飞恐怕连走路都成问题。 “有多胖了?”梁萦突生出好奇心来。 “这样。”邓蝉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小,梁萦看着都有些瞠目结舌。她抬头去看邓不疑,心下奇怪他是怎么把鸽子给养到那么肥壮的,结果抬头就见着梁黯那小胳膊挥起来。他 梁黯嘴一动,梁萦就知道他想要如何了。她牵着邓蝉的手过去。邓蝉嘴上虽然告了邓不疑的状,但是对这位从兄还是很亲近。 邓不疑今日出来只是想要走走,结果梁黯黏上了。邓不疑想和梁萦说几句话,他也就看她顺眼了,谁知道旁边的这个家伙一张嘴根本就没停过! “不疑,这段时间你进宫了吧?见到楚国太子没有?甚么?没见到?那么齐国太子呢?” “我没有见过那些太子!”邓不疑被梁黯那些唠唠叨叨念得头晕目眩,恨不得找个青枣来把他的嘴给堵住。最后他看了一眼邓骜。 邓骜想了想,“听说楚国太子进长安之时,带了几匹白熊,不知道世子可曾看见?” 那些诸侯王们入京师朝见天子,都会带上许多的奇珍异宝,所谓的祥瑞之物也是其中之一,有一次还有郡守送了个四不像的活物入长安,说是瑞兽麒麟。 照着梁黯的这个年纪,对这些最是有兴趣,顿时话就给邓骜给勾过去了。邓骜一边说一边还引着梁黯到一边去。 邓不疑转过身来,看着两女,“一起去别处看看。” “从兄今日不蹴鞠?”邓蝉有些奇怪,这快好地方虽然人有些多,但是寻个人少的地方只管让家人把球拿来,就可以踢个尽兴。以前每次来邓不疑都是这样的。 “嗯,现在就蹴鞠。”邓不疑看了看梁萦,“还能蹴鞠吗?” “能。”梁萦没想到邓不疑一开口就是问能不能蹴鞠,她下意识的就将能字说了出去。 “善。”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含有笑意,他侧首看向身后的家人,“准备好了吗?” 家人躬身回禀“主君,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甚好。”邓不疑露出笑容,双眼熠熠发光的盯着梁萦。 她,她这会能说不么? 邓蝉坐在席上,看着那边梁萦和邓不疑蹴鞠,看着两个人为了一颗球争来抢去的,偏偏两人还乐在其中的模样。 待到一场下来,梁萦飞起一脚把球给踢进了邓不疑的球门那边。 她大汗淋漓,邓不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气喘吁吁,白皙的面庞下是运动后的绯红。侍女们见着两个都玩到脱力,已经将围障拉好,请两人暂时的换衣擦洗。 梁萦等到上下清爽的出来,还是有些喘气。邓不疑对上她那真的是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哪里刁钻就往踢,滑的和条泥鳅似的,要拦住他还真的要花费不少力气。 “梁姊,这边坐。”邓蝉见她出来,招呼她到身边的茵席上坐下。 “这些日子在宫中,都没多少时间来见你了。”梁萦和邓蝉抱怨了一句,“袁大家在宫中还算是不错。只不过到底是比不上在宫外了。” “得失想必大家一定权衡过。”邓蝉叹口气,她早慧,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没有人和她解释,她都能想的明明白白了。 在宫内要被宫规束缚,甚至进了椒房殿就是中宫一系了。不过这里头若是的了中宫赏识,莫说袁大家本人,就是家中的孩子也会因此平步青云。 “这自然是的。”梁萦想了想,“不过最近可能我就会经常留在长公主府了,中宫有身,不好常去叨扰。” 她是不打算多去椒房殿,董皇后很看重这一胎,自从确定之后就卧床养胎了,毕竟年轻的时候亏了身体,这会底子也不好,梁萦还听说前段时间投皇后头晕目眩的差点没倒下去,亏得身边的侍从甚多。 但是天子还是下令各郡挑选善于诊断治疗妇人的医者入宫做乳医。 “梁姊的确最好别去椒房殿了,还有掖庭。”邓蝉人小,但是心思多,“听闻皇后有身之前太中大夫被丞相斥责,甚至差点丧命。这……” 太中大夫经过这一回,脸面是彻底的丢光了,而且长安上下都知道他是天子弄臣,陛下派去的使者转述,难道还真的有假? 长安内有些好事者,还将赵家的那些私密事儿全都挖了出来。兄妹共同服侍天子,还有什么太中大夫的外妇,一桩桩香艳事儿不断的往外冒,不知道给多少人充作了饭后闲谈的谈资。 邓家和太中大夫也算是有个不大不小的仇怨,即使不屑于和赵宏一般计较,也会推波助澜一把。 这件事看起来还真的是巧合一般,动手的人是丞相,里头完完全全就没有董家甚么事,但是要说董家有多干净,那也不至于。 “少去就是了。”邓不疑听到两人的对话,坐下便道。 “掖庭之内现在乱着呢,多是等着看好戏的人。”邓不疑拿起漆卮喝了一口蜜水,“离的越远越好。” “从兄?”邓蝉听着他这话有些奇怪,一个男子还会去关心这些。 “蔡阳长公主带着乡陵侯女往里面凑也就罢了,毕竟下了赌注,不能半点好处都没有捞到。”邓不疑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漆卮看过来。 “但是你可不能也跟着混进去。” 邓蝉有些讶异,这位从兄平常寡言少语,自己和自己都能玩上许久。但是他一遇到梁姊话就变多了。而且这话都是要梁姊莫要和掖庭内的斗争沾上半点关系。 她听家中兄长说过这位从兄是天生的冷性子,我行我素从来不关心他人看法,也很少对人说躲避争端的话。 上一回,还是几个族人给太中大夫送礼那会他出手阻拦了,之后也没曾见过他对人说过任何趋吉避凶的话。 梁萦面上一愣,男孩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稚气,但里头的关心却是任何人都能听出来了,她笑了笑点头算是表示自己听进去他的话。 “学了蹴鞠,学剑术如何?”邓不疑和梁萦说道,半点都不在乎旁人一脸的诧异。 “好啊。”梁萦想了想,学剑术也不错。反正这会她空余出时间来,正好学一学。强身健体还可以防身。 ☆、第44章 董美人难产而亡这件事没有在汉宫引起半点浪花,她的失去就和她进入掖庭一样半点声息都没有。如同一颗石子没入了一汪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第37节 天子多了一个皇子,终究是一个好消息,多个孩子,他心里也要踏实一点。董皇后正在孕期,不可能亲自来抚养,也没有那个必要,宫中早就给这位小皇子安排了保母和乳母。而且椒房殿中宫室甚多,若真的让皇后亲自来带孩子,那么就成了笑话了。 手里有了一个皇子,董皇后觉得身上的压力少了许多。她的肚子比平常孕妇还要大一点,身体也不好,所以她更要将自己的身体调养好。 皇太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瞧瞧新孙子,一开始孩子太小不好抱来抱去,等到满月之后,令保母抱了来。曹太后自己看不满足,还要女儿外孙女陪着一起看。 保母抱着小小的襁褓走进宫室就要给皇太后行礼。 “免——”曹太后没有那个耐心,“将皇子抱过来。” 梁萦坐在昌阳的身边,她对面就是张女莹,张女莹趁着长辈们都去看那襁褓里的小婴儿的时候,转过头来对梁萦做鬼脸。 梁萦对她微微一笑,把张女莹给气得转过了头。 曹太后接过保母手里的襁褓,轻轻揭开上面的小锦被,看着襁褓内闭着眼的婴儿。因为害怕小皇子在长信殿哭起来,乳母特意将孩子喂饱,看着他睡了才送过来。 “小脸长开点点了。”曹太后看着臂弯里的孩子笑弯了眼。她给两个女儿看了一回,昌阳和蔡阳都夸孩子长得好看眉清目秀。 女儿看过了,曹太后又让外孙女来,“女莹,阿萦,你们瞧瞧。” “皇子长得可真壮实。”梁萦看了一眼那孩子,襁褓内的婴儿吃饱喝足睡的很沉,哪怕周围有人在说话,都没有醒来。她瞧着小皇子的模样有几分像是董美人。眉目间有几分董美人的影子,但是这会她不能说,只能说孩子长得壮实,也长得大。 “阿萦这话说的好。”曹太后喜欢听的就是梁萦的话,孩子生得多有个甚么用处?最重要的还是能养的大。 “……”张女莹不喜欢那个一进来就抢了外祖母所有关注的小东西,一张脸拉长了,蔡阳拉了她的袖子,她都挤不出一个笑脸出来。 幸好曹太后也没有在意。 “小家伙快些长大,长得高高壮壮的。”曹太后低下头看看孩子,话语里头有无尽的感叹。 “阿母,这孩子看着就白白胖胖的,一定会长大的。”蔡阳笑道。她将女儿塞到身后去,免得一张臭脸被母亲看到,到时候惹得老人家不高兴。 梁萦坐在那里就看着老太后怎么抱孙子了,要不是前三个月的婴儿不是吃就睡,清醒的时候不多,恐怕曹太后都能让怀里的孩子走几步给她看看,来一场彩衣娱亲。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生养他的母亲其实已经不在世间了吧?梁萦想起这个心下有些黯淡,她果然还是不怎么喜欢宫里。 或许是曹太后两位长公主说话声量有点高,襁褓里的孩子睡了一会,皱起淡淡的眉毛瘪瘪嘴就要哭。曹太后见状,让保母和乳母上前,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到侧殿去哺乳换衣。 “皇子很好。”曹太后笑呵呵的,“宫里就该有这么一些好消息!”说着她看向蔡阳,“中宫说起来也快了吧?” 蔡阳面上没有半点异样,“阿母,还早呢。” “我看中宫的肚子那么大,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足月了。”曹太后见过董皇后前来给她晨昏定省,那个肚子比平常妇人还要大上一些。 “照说也不会那么大。”曹太后看着董皇后几次生产,但是觉得这次董皇后的肚子格外大一些。 “或许是食官给中宫安排了许多味美的膳食?”昌阳笑道。 “你呀,”曹太后伸出手指指了指女儿,“罢了,椒房殿里头的事,那都是中宫自己安排,和我这个老妇是没有关系了。” 梁萦在一旁只是笑,笑了一会,听到老太后说,“我呀今日让两个孩子来,也让皇子过来,正好玩到一块去。” 梁萦和张女莹的那些矛盾,做外祖母的曹太后知道的那是清清楚楚,指望这两个孩子眼下立刻和好,基本上没太大可能。都是长信殿养大的,心里头的倔强都是一样的。 “阿康也来了。”曹太后的话让蔡阳面上僵了一下。 等到喝过半卮的蜜水,三个皇子就都来了。 “好好照顾女莹和阿萦,阿康?”曹太后说着看向刘康,“你是兄长,记得要多让让女莹。” 刘偃听到大母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现在谁不知道自己这位大兄对将来的妻子烦的不行,恨不得将人远远的甩在后面,再也见不着?可惜事与愿违,阿兄越不想见着张女莹,大母就越要把人往他面前推。 刘康垂首,“唯唯。” 五个孩子出了殿门,外头还是有些热意,宫室中有些树上的蝉还在知了知了的叫,宫中阉寺们拿着网兜正站在那里捉,免得蝉鸣声太大打搅了贵人的清净。 宫室中,曹太后拍拍蔡阳的手,“阿母对你不错吧?”她知道女儿担心甚么,不过是小儿女处的不好,将来恐怕夫妻不好过日子之类。 “孩子小不懂事。”曹太后笑道,“多在一起玩玩就好了。” “阿母说的极是。”蔡阳只能这么说。 昌阳看见,心下有些庆幸,要是她当年手脚快,现在苦恼的恐怕就是她了。 那边有阉寺在捉蝉,刘偃玩心大,一个就看中了那个,拉着梁萦就跑开了。刘康没办法,只有带着张女莹到别处去。 “阿萦你好久都没有我那里了。”刘偃拉着梁萦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停,他和梁萦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盯着那边的阉寺,等着待会也去要两只玩玩,而且还可以带一只回去给女弟阳邑,利公主和韩公主都不喜欢那些虫,看着就要尖叫,阳邑却很喜欢,刘偃琢磨着要挑个大的给女弟玩。 “最近要学的很多。”梁萦说道,“蹴鞠骑马射箭,好多好多呢。”她给刘偃举例出了好几样。 “骑射?”刘偃听到这个眨了眨眼,“甚好甚好,到时候阿萦就可以一起去打猎了。” “……”梁萦听着刘偃话语里还有把自己拖去打猎的念头,不禁弯了弯眉毛。 “说起来,那个阿弟,阿萦看见了没有?”刘偃话题一转就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说起来他都还没有见过这个弟弟呢。 “邓夫人不是应当去椒房殿看过么,回来没有和你说?”小皇子抱进椒房殿的时候,那些嫔御也热闹了好一会,邓夫人也应该去看了的。 “阿母没和我说。”刘偃说着看着那边的阉寺已经将树上的蝉清理干净,叫过身后的寺人前去和那些阉寺说,留下一些好的下来。 “不过听说有人不太高兴。”刘偃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见着人也是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 虽然话里没有指明是谁,但是两人也都知道是哪一个。 刘偃看似年纪小,其实心里头都清楚。 “阿兄。”从一开始到现在没有半点存在感的刘博听到刘偃和梁萦的话,有些犹豫的开了口,“阿兄,那些事就不要提起了吧?” 刘博谨慎的性子像极了生母,“毕竟此事……乃是和……”刘偃回头看着这个弟弟,刘博被刘偃看着,口里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好了,我知道,这都不是没说出来么?”刘偃笑笑,他也觉得议论父亲的那些嫔御没个样子,“对了,听说最近宫里来了几匹西域马,很高大,带你们去看!” 说完,刘偃就带着梁萦和刘博急哄哄的去看马了。未央宫和长乐宫都有马厩,而且马厩都很多良马不少。 刘偃琢磨着怎么也要拉出一匹出来骑骑,但是等到人到了那里,马厩的人看着这三个小贵人就要哭了。 这骑马不是一件轻松事,要双腿夹紧马腹一个不小心,人说不定就被马给甩下来。尤其宫里头的马那都是高头大马,最后马厩里的啬夫瞧着上峰愁眉苦脸,“不如让贵人们看看果下马?” 乐浪郡向宫里头送来了果下马,成人看着没甚么,但是孩子却不一定。 刘偃看着被人牵过来的果下马,老大的不愿意“那么矮的马都还比不上长乐宫角楼上的猛犬呢。” 长乐宫有负责守卫的角楼,角楼上有卫士武器还有看守大门的猛犬。 刘偃嫌弃的看了看那些马,“这么小的马除了做玩物一点用处都没有。” 梁萦走过去摸了摸马鬃,“若不是玩物,也不会这样给你看了。”她一句话就让刘偃闭了嘴,“战马那里能随意供人亵玩?” 莫说上好的战马,就是那些良马哪个愿意拿出来给小孩子骑着玩的? “好马还是太少了,”刘偃过来对梁萦说道,那边的刘博彻底的被刘偃忽视了。而刘博站在那里,也一声不吭。 “西域有良马,可惜有个匈奴在那里!”刘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罕见里藏了一丝愤怒。 那些好不容易从西域带来的马都是被阉割过的,根本就没有办法配种。刘偃记得自己在宫中看过的那一匹大宛良马,可惜宫中也只有那么几匹而已。 “这个……”梁萦看着义愤填膺的刘偃,“匈奴一事……”这个她还真的不好说来着,毕竟韬光养晦是朝廷定下的,她也不好说多了。 刘偃站在那里,脸色不佳,最后连看马的心思都没了,愤愤的掉头就往回走。 “阿兄!”刘博见状,飞快的瞟了一眼梁萦,赶紧快步跟上。 刘康和张女莹坐在水边的四处透风的小亭内,欣赏着四处的风光。说是欣赏,其实是张女莹说那边的山那边的水好看,而刘康偶尔嗯几句算是回应。 终于张女莹受不了,就算是和长安的那些贵女说话,可是那些贵女找话说的时候多,如今她和刘康完全是反过来。 “我到底哪里让你厌恶了?”张女莹也不想再这么没话找话了,直接道。 刘康听见张女莹这话,愣了愣,“你说甚?”他以为张女莹被皇太后和姑母给宠坏了,别人的想法完全不放在心上。 张女莹的确是不将旁人放在心上,但是她并不蠢笨,而且刘康对她来说是未来的夫婿,也不是旁人。 *你们一个个的,都将我当做傻子是不是?*张女莹说起来满心都是委屈,“你也好,二皇子也罢,就是阳邑那些公主喜欢的也都是阿萦!”她原本想连名带姓,但是想起曹太后的嘱咐,又将快要到喉咙口的话吞了下去。 “……”刘康转过脸去,过了一会那边的张女莹已经委屈的小声哭了起来,那些公主在椒房殿的时候就不喜欢和她一处,到了这会连刘康都这样。 “你性子若是改一改,或许也能和阿萦一样。”刘康听到她小声地抽噎声,转过头道。 他这句话如同一根刺扎在张女莹身上,她几乎是立刻就从茵席上跳起来,“我为何要改?” 她狠狠的瞪着刘康,“大母和阿母都没有说过我要改这性子。” 刘康觉得方才自己的心软是不是错了,他面对女孩的质问,别过眼去。 张女莹拂袖离去,既然刘康都不稀罕她,为何还要呆在那里? 她脚下步履匆匆,后面的宫人也跟上,走过了一段路,过了一段路,张女莹看到梁萦和其他两个皇子都在那里。 她侧首过去,“你们莫要跟过来。”说罢,她走了过去。 张女莹从来就不喜欢梁萦,不喜欢她的惺惺作态。甚么乖巧知大体懂进退,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罢了,可笑的是那些人还将装出来的当做是梁萦的本性。 梁萦瞧着那边刘偃要爬上树抓蝉,有些担心,“这么高不会有事吧?” 刘偃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从马厩那边一路走过来,原先那些气也消了。 “……女莹?”刘博无意中瞥到那边怒气冲冲的张女莹,回过头来看她。 梁萦闻声回过头来,看到张女莹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干甚么让张女莹生气的事吧。明明自己已经躲着这位表姐了啊。 “姊姊有何事?”梁萦走到张女莹面前笑问。 ☆、第45章 梁萦那几下就是故意挖了个坑,给张女莹跳。若是有个谨慎的人,或者也是稍微拘束一下,不那么“真性情”的,真的不一定能跳的下去。但是梁萦坑一挖,张女莹就迫不及待的跳下去了。 梁萦没怎么样,张女莹在曹太后面前是凄凄惨惨戚戚。 两个孩子都在曹太后面前长大,即使有偏心,也不会偏的太厉害。之前张女莹任性娇纵,曹太后只是当小孩子使性子,哪怕是把天子的大皇子给吓出病来,但是这回不同了,竟然是把自小一块长大的姊妹给打了,就算蔡阳想要给女儿开脱,三个皇子都看的清清楚楚,梁萦身边带的那些女官宫人也不是看不见。 曹太后勃然大怒。 平常的吵闹和这次动手完全不一样,曹太后也一反平常说孩子在胡闹的模样。她让宫人拿了竹条打了张女莹手掌三十下。 曹太后是外祖母,又是皇太后,这令一下,执行命令的宦官看着太后火气大着,也不敢就这么放过,实打实的打了张女莹三十下手板。 之后,曹太后从椒房殿将袁大家给请来,让她来教导张女莹甚么是礼仪,甚么又是兄弟姊妹之情。 张女莹知道这次最疼爱自己的大母都站在她这边了,哭了又哭,蔡阳看着心疼的要命但是没有办法,她倒是想要找昌阳。可是昌阳被外甥女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人,看外甥女不顺眼。现在皇太后出手整治她还求之不得,怎么会顺着姐姐的话去求情? 昌阳当着蔡阳的面抹眼泪,说自家女儿这里受伤了那里怎么的。看的蔡阳都脸上发烫。 梁萦几日后去看曹太后,曹太后把给梁萦诊治的疡医给召过来,仔细询问,再三确定梁萦没有大碍之后,才道,“无事就好,你年纪小,若是伤筋动骨,恐怕也要好久才养的好。”说着她看了看梁萦的胳膊。 第38节 其实梁萦和张女莹追打的时候,是故意让张女莹抓住,也故意摔倒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张女莹竟然会和她一块摔倒。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张女莹敢这么做了,也无人觉得她是冤枉的。 “大母,姊姊呢?”梁萦抬头,面上都是天真无邪。 曹太后看着梁萦,心下叹了口气。一样都是在她身边养大的,怎么性子差的这么大,“女莹做错了事,大母罚了她。” 上回刘康的事,她不过是小小的让大外孙女知道了点教训,这会直接对姊妹动手,她也是下了真功夫教训这个她疼爱的小外孙女。 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里会不疼爱?但是见着她成了那副样子,若是还不管教,到时候出的事恐怕比这个还要严重的多。 “哦。”梁萦早就从昌阳那里得知了张女莹被罚的事,其实要是早点这么罚,张女莹可能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张女莹的娇纵绝大多数也是曹太后和蔡阳给放纵出来的,曹太后管束了,但是她的从母可能不会这么想。 梁萦觉得曹太后这个管教可能也不会起多大作用,但是让张女莹消停一会也好,毕竟她也没太多心思和这位表姐斗气。 曹太后抱着梁萦,心里想着阿萦性情温柔,怎么女莹就没有学上一点? 长乐宫中一切如旧,乡陵侯女挨罚一事在女官中传了一阵,过后就沉寂下来。张女莹被禁足一段时间放出来,见着梁萦是面有不忿,但是终究是不敢像以前一样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她知道大母也不会完完全全的包容她。 大母喜爱的孙辈不止是她一个,有梁萦还有那些皇子公主们。算起来好多好多的人,这一切都是以前她没有想到的。 张女莹见到梁萦那张温和的笑脸,忍耐下来。 长安的天气炎热起来,雨水一阵过了一阵,扰的人不得清净。 在一个闷热的下午,董皇后捂住肚腹高声喊痛起来。 皇后长御在皇后身边这么久,曾经看过皇后几次生育,这次皇后肚腹看起来要比平常有身妇人大上一些,但是这会才七个月呢! 长御令人扶住董皇后,送入已经准备好的产房。椒房殿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宫廷女医医术好的,几乎都被调到椒房殿来。 孩子早产十分凶险,那些女医都是战战兢兢的给皇后施针喂药,唯恐皇后有个不测,。 妇人生产如同拿命去赌,这些女医之前也在宫外行医过,见过不少因为产子丧命的女子,甚至母子俱亡都是有的。 皇后若是有个好歹,照着天子暴躁的脾气,恐怕医治皇后的诸医都要被问罪。 董皇后有过几次生产的经验,但体力不支,还是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下两个孩子来,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消息报到天子那里去,天子欣喜若狂,他终于等到了发妻生下来的嫡子。他立刻就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的产房内天子进不去,董皇后生下孩子后,只来得及听宫人报喜生了皇子和公主就昏睡过去。到了这会,产房内的血腥味还是十分浓厚,宫室内点起浓厚的熏香来遮掩掉血腥味道。 天子问过乳医,知道董皇后这会没有大碍之后,放下心来,然后叫人把初生的皇子公主抱上来。 乳母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出来,天子扒开襁褓看到里头的孩子,脸色就白了。两个孩子和狸猫一样大小,哭起来比小猫叫声还虚弱。 这样子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养的大。 “将皇子和公主抱下去,好生照看。”天子想起之前董皇后那些夭折了的孩子,心就凉了一截。那些孩子他见过比这两个孩子还要壮实的,但是也夭折了,有些长得几个月上头一个病就没了。 天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有开始烦躁起来,长御见着天子脸色不好,知道天子看见这两孩子太过羸弱的缘故。 她也不知道中宫好不容易怀上这么一次,竟然早产。早产的婴孩养活的不是没有,但是少。只能是让那些乳母和保母多多注意了。 皇后得子的消息传遍未央长乐两宫,嫔御们自然面上笑容顿开,庆幸天子终于得了嫡子。但是赵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在人前忍着,但是回到宫室中后,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宫室内的宫人阉寺被她吓得团团转,还是刘康出来指挥宫人去请疾医,疾医在赵夫人身上扎了几针之后才让人幽幽转醒。 赵夫人看到守候在身边的儿子,眼圈就红了,疾医见状告退,一起退出宫室的还有那些宫人和阉寺。 “阿康……”赵夫人哽咽着向儿子伸出手,刘康握住她的手。 “阿母不甘心啊……”赵夫人痛哭起来,她容貌美艳无比,哭起来格外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 “阿母。”刘康握住母亲的手,不知道要劝说母亲甚么。若要说对皇太子那个位置完全没有任何想法,那是半点都不可能,但如今嫡母董皇后有了亲生子,形势又是不一样了。 “时也命也……”刘康感叹道。 “甚么命,甚么时,我不懂。”赵夫人听不进去也听不懂儿子说的那些,“但这么下去,我和你都要在掖庭中被人看不起……”说到这里人已经是泣不成声,她瘦弱的肩膀颤动着。 刘康轻声安慰母亲。 这会门口传来宫人的禀报,“长主来了。” 刘康到了这年纪,有些事早就明白,母亲和蔡阳长公主联姻,最终目的是为了能够将自己送上皇太子的位置。 “请长主入内。”刘康说着安慰母亲几句,起身去迎接姑母。 门从外面被推开,刘康见到姑母面上一层厚厚的粉,不禁愣了愣。长安中贵妇上妆好用铅粉,眼前贵妇面上铅粉厚重,若不是还有红色的茜粉晕染两颊,看着就颇有几分吓人了。 “姑母。”刘康对蔡阳长公主行礼。 蔡阳长公主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先是中宫产下皇子,然后又是女儿,夜里心中有事,也休息不好。只能拿着铅粉来遮盖脸色。 还礼之后,蔡阳看着侄子,“阿康,你阿母呢?” 刘康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来。蔡阳走了进去,曲裾深衣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 “长主!”赵夫人听到蔡阳进来的声音,挣扎着想要从床榻上起来。 “事情我都知道了。”蔡阳走过去,在赵夫人床榻前坐下。 “长主,这可如何是好?”赵夫人都有些六魂无主,皇后都有了嫡子还有她甚么事? 蔡阳看了一眼赵夫人,心里还是觉得赵夫人半点都不聪明,“皇后从入北宫为太子妃开始到如今生育几何?” 蔡阳一出口就把赵夫人镇住了,那边的刘康也呆住了。 “别忘了,皇后可不止是这一次生育皇子。”蔡阳觉得自己和赵夫人说话浑身上下都觉得累,中宫生育频繁,当年未央宫上上下下都看见的,但是有用么?到眼下还不只是那个小东西。 中宫生育的那些皇子几乎都活不长,都是冬日夭折的。就算生了又如何,也要看能不能长的大。 册封皇太子,不会立一个襁褓小儿,要等到七八岁,看着不会夭折能长大了才会册封。 “一个襁褓小儿就让你方寸大乱了?”蔡阳说这话的时候,难免露出几分看不起赵夫人的意思来。 刘康在一旁听着,眉头皱了皱。 这个姑母有时候还真的让人愉快,张女莹那般,想必也是深受其母之风。 ☆、第46章 皇后有子的消息是好消息,梁萦进宫拿这个说吉祥话讨曹太后开心的时候,曹太后幽幽的叹口气,“希望皇子能长得大吧?” 董皇后以前的事,梁萦也听说过,听曹太后这么感叹,她立刻看向了一旁的母亲。昌阳自然是知道皇后所出的婴孩的事,她招过女儿,“阿母,孩子应当能长大的。” 昌阳并不在乎董皇后所出的皇子公主能不能成活,反正宫中哪个做皇后哪个做太子,她都是皇太子的姑母,只要别搀和到谋逆这种大事里头,荣华富贵依然少不了她的。 “这样最好。”曹太后感叹一句,感叹完之后,她又往好的方向想,好歹宫中是又添了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昌阳还没来得及和女儿说董皇后所出的那个皇子的事,等到梁萦要去后面休息一会,天气热了到了午时之后就会浑身犯困。曹太后年纪大了要休息,梁萦和昌阳也要去睡会。 去宫室的路上,梁萦一直安安静静的,等到了宫室内,梁萦才问昌阳,“中宫所产的皇子有何不妥吗?” 梁萦知道董皇后这次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个是好事,就是在眼下也是值得庆贺的事。但怎么不管是天子还是皇太后看起来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哎。”昌阳听到女儿的发问,叹了口气。她想了想,觉着还是和女儿说了的好。 “中宫早产,听椒房殿的乳医说,皇子过于瘦弱。”又是早产又是瘦弱,昌阳也去椒房殿看了一眼,那么一个孩子小小的一点点大,不比她的手掌大些。昌阳也是母亲,看着那两个孩子就心下直皱眉头。 “中宫心中也清楚,安排的乳母都是生养过两个孩子,而且家中的那个小儿都已经六七个月大了。” 昌阳想着以前每次中宫产子之后,都是这样,可是也没见着哪个活下来的。 “孩子都七八个月了,去给才出生的婴孩哺乳?”梁萦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生过孩子,但是以前听说母乳月份不同,里头的成分也不太一样。 “怎么了?”昌阳看着梁萦小眉头蹙起来,笑着伸出手就去给她抚平,“乳母乃是宫中安排,身体康健,出身清白,家中有成活的孩子。况且若是选的和临产时日太近的,哪里能照料皇子公主?” 昌阳和梁萦解释。 说罢,她伸手给梁萦将腰上垂挂的玉珏解下来,“这种事,你不懂的。” 女儿再早慧,不可能连妇人产子如何照料都能够一点就通,这些都是要有经验的年长妇人来照料。 “阿母,还是让产子两三月或者是让中宫来哺乳好一些。”梁萦这会也见不到董皇后,也不知道董皇后如何。但是昌阳知道。 昌阳闻言瞥了女儿一眼,“产子三两月的妇人身体都还没有养好,莫说照顾皇子了,天家子嗣一旦有个甚么事,那是要全部问罪的。至于中宫,你听说过有中宫亲自喂养孩子的么?何况中宫身体不适。” 董皇后自从产子之后好像伤了元气一样,身体虚弱,就算是掖庭内的嫔御前来拜见,她也是不会见人。 昌阳想起董皇后那张惨白的脸,都有些犯怵。这样了莫说哺乳,就是说几句话都担心她会缓不过来。 “这些事和你没关系。”昌阳压低了声音,掖庭中一开始就有赵夫人野心勃勃,想要争夺太子之位,到了这会她瞧着说是有了嫡出的皇子,但是在皇子长到七八岁之前,变数太多。谁知道会怎么样? “椒房殿如何,看她自己的气运。”昌阳不会因为董皇后是天子的发妻就会冒然出手相助,都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上,说甚么看不过眼就出手相助简直太可笑。 昌阳看着梁萦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伸手在女儿肩膀上拍了一下,“中宫之事,董氏一族自会操心,和你还有阿母没有半点关系。” 昌阳这话点醒了梁萦,的的确确,在宫里人看来,她和昌阳是一块的。母女嘛…… 而且她之前也劝说过昌阳,坐山观虎斗,不要搀和到太子之争里头去。董皇后说起来,其实也是太子之争里头的一员,和她有个甚么牵扯,洗都不洗不干净。 宫廷之中,储位争夺最是凶险,别说真的搀和进去,就是沾点边,说不定也会有事。 她想了想,自己年纪小,在皇后那里根本说不上话,而且说了没用。很有可能会让别人以为是昌阳教她说的。 梁萦心下决定自己还是安安静静的做个风景党。 宫中无对错,只有利弊。 曹太后没有看到皇后生的那对孩子,夏日长安天气太热,从椒房殿把新生儿抱到椒房殿,折腾不说,孩子还容易生病。所以自从那对孩子落地,曹太后都没看过一眼。 董皇后生了孩子,连着许久都下不了床榻。夏日长安炎热如火,椒房殿内还要点起火盆,免得让皇后受凉。 殿内熏香浓厚,外头烈焰炽热,但是殿内的几个炭盆给悬挂起来。长御举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储存冰块的凌室送来了不少冰块,可惜那些冰块皇后是半点都用不上。 看着阉寺们将炭盆挂起来之后,长御去厢房中整理好面容,确定发髻和衣饰没有半点凌乱,才去了中宫寝殿。 董皇后已经从床榻上起来,她让乳母将儿子抱来。从孩子出生到现在,椒房殿中人知道中宫关心皇子胜过皇女。 董皇后从乳母手里将儿子接了过来。她低头看着襁褓里那张小小的脸蛋,一开始她看初生的儿子的时候,见到他的指甲都没有完全长好,吓得她连着几日都没有缓和过来,连带着照顾皇子的乳母保母还有宫人们也是战战兢兢。 “怎么老是睡呢。”董皇后看了看,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儿子的脸庞,但是孩子的脸太小,她怕自己一个用力就会伤到他。 看了一会还是让保母给抱走了。 长御过来,看见保母和乳母抱着孩子到旁边的侧殿去。 “中宫……”长御看着皇后靠在身后柔软的隐囊上,面上没有半点血色。乳医说皇后这次是真的伤了根本。 孕育子嗣原本就是用母亲的血肉精气,董皇后自己身体原本就不好,又一次是两个,生产时候也有些难产,到了这会身体便日渐不好了。 第39节 乳医过来将调好的药丸和汤剂送到董皇后面前,董皇后就是抱了一会孩子,就觉得累的不行,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抱不起了。 早产的婴孩没有多少重量,身体健康的妇人轻轻松松的就能抱起来,但是她却不行了。 “中宫,皇女那里似乎有些不好。”长御迟疑一二,还是将消息告知了董皇后。 那么大点的婴孩难免有些状况,不过中宫看起来对皇女似乎不是很关心…… 长御心里想着,看向董皇后。 董皇后看起来很疲惫,她靠躺在那里,眼睛已经闭上,“让疾医去看看吧。”那么小的孩子,恐怕连用药施针都不行。她这个做母亲的,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长御听到皇后这话,俯首下来。 宫廷里一下子多了两个皇子一个皇女。皇后所出的皇女,年纪太过幼小,还没有被册封为公主,等到大一点,照着前头的例子,一个长公主的位置是少不了。 只不过看中宫对这个女儿,似乎不怎么喜欢。椒房殿上下将董皇后对这对儿女的态度看在眼里,面上不显,但是心底都已经知道中宫更喜欢皇子,对皇女却不怎么关心。 这样到也在意料之中,皇后没有女儿,也依然是皇后,但是没有一个皇子,很有可能地位不保。 宫中有人是冷眼旁观,有人是咬牙切齿,也有人和邓夫人这般,去恭贺中宫喜得皇子的。 赵夫人对邓夫人很看不上,她是日日在心里盼望着中宫的皇子早日夭折,谁知道邓夫人是祝贺中宫喜得皇子,虽然赵夫人也不知道邓夫人对董皇后是不是真心祝贺,但是看着就是心里不得劲。 “邓夫人这样,似乎还恨不得和中宫道一块去。”私下赵夫人和蔡阳如此说道。 蔡阳这会已经不指望赵夫人能够想的明白了,也亏得董皇后之前对嫔御宽和,赵夫人这种,浑身上下一大堆的毛病,随便拿出一个都能治得她死去活来了。 “邓夫人这样才算是聪明。”蔡阳坐在枰上,她拿起一块宫人切好奉上的果物放入口中。 赵夫人听到蔡阳这话,脸色青青白白的变了好一会,到最终还是没有将难听的话说出来,如今是她有求于人,不是蔡阳有求于她。 就算她儿子没有坐上皇太子的位置,张女莹还是可以做王后。但是她儿子的前途除非长安有变,否则就只能在地方上做个诸侯王了。 她不甘心,怎能甘心? 就因为皇后生出来的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的小东西,就要放手,她那里肯? “不过就是这么一会。”蔡阳瞥了一眼赵夫人,就算赵夫人嘴上不说,她也能从她脸上看出来了。 “莫要轻举妄动,”蔡阳想起上回赵夫人还想要通过给皇后配药的乳医,来向皇后下药。蔡阳都要佩服赵夫人想的出来,莫说那些乳医怎么会可能帮助赵夫人来谋害皇后,单从一旦皇后有事,天子势必要问罪诸医,到那个时候,难道还指望乳医会自己自尽么! “……”赵夫人自然知道蔡阳话语里的意思,她坐在那里,心有不甘,但当着蔡阳的面又不好说甚么。 “这件事,和邓夫人学一学。”蔡阳想了想,这件事她已经下了赌注,但是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天子的儿子也不是她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女莹将来嫁给刘康是一定的了,想到这里蔡阳也有些后悔自己当年下手太快。 若是和昌阳那样,等一等看一看,或许眼下又不一样了。 蔡阳心中叹气,拿起面前漆案上的卮饮用了一口蜜水。 董皇后看重这个孩子,但这皇幼子的头一个白日里头过的却是十分惊险,不知道先天不足还是其他甚么原由,这孩子体弱多病,两三个月大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哭一般也是在要大人换衣裳和不舒服的时候。虽然哭的不是很多,但还是有。 可皇子安静的有些过分了,哭的时候很少很少,就算有,也是细弱细弱的。服侍他的乳母和保母瞧见皇子这架势,吓得差点没哭出来。乳母和保母们生怕孩子在他们手里有个甚么好歹,天子和中宫会怪罪她们,连夜报上去。中宫派人将孩子抱到自己宫室去。 宫廷中不管是皇后还是掖庭的嫔御都很少亲自照顾,董皇后却决定自己亲自带孩子。 天子知道之后一声长叹。 等到小皇子和皇女都满了白日,椒房殿的人小小的松一口气,但是还不能完全松懈下来,要知道看孩子能不能长大,那都要到七八岁去了。这煎熬的日子还长着呢。 皇子大了一点,比初生之时好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罢了。 ☆、第47章 从先秦开始贵族从小就学六艺,年纪不同,所学的也不一样。年纪还小就学书和算,等到年纪大点十三四岁就开始学射和御。 这会离先秦还不是很远,战车在这时的意义和先秦一样,类似开坦克一样的存在。只不过楚汉争霸加上前头灭秦的那几年,不管是关中还是关东家底都快要被耗了个干净,汉高祖上朝的时候,连颜色相同的马匹都找不到,汉室上下都要节俭着过日子。 像先秦那样,几千乘战车组成队列对冲……似乎太不可能了点。 如今汉军还是步兵多。 梁萦翻动着手里的帛书,面前的梁黯一脸的要奋发图强。 “阿兄要学御?”她抬起眼睛看了梁黯一眼,自从她和邓不疑在口头上将梁黯削了一顿之后,梁黯回来就表示他不学那些甚么书和算,要向那些少年看齐,学御! “没错!”梁黯上回在建成侯府中狠狠没了面子,发誓要将脸面给挣回来。在那之后他又找了邓不疑几次,邓不疑每次见着他,没搭理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一开口,就让梁黯扑上去和邓不疑打架。 两个人是打了好几场,让梁黯觉得悲愤的是他竟然没有一次是打赢了邓不疑的! “……”梁萦看着面前的兄长,突然想伸出手给梁黯试试体温,是不是风寒发热所以在胡说八道。 “阿兄今年身长几何?能凭借一己之力上车么?”梁萦毫不客气就戳梁黯的痛处,长得比车轮高过那么一点,就想要学御这不是闹笑话么? “……”梁黯听完梁萦的话,哑口无言,但是他又不甘心,坐在席上,“总有一日我会建一个大大的军功。” 梁萦知道梁黯自从就喜欢玩剑之类的,不过剑基本上是下面人做出来的木剑,马是拿个竹子代替,梁黯这年纪谁敢让他骑马?没有马镫人从马背上一不小心栽下来,摔死都有可能。 “阿兄等几年也无妨。”梁萦想了想,拿出邓不疑来做例子,“阿兄看建成侯这会也没有学御呢。 邓不疑的确是没有学御,但是他和其他的贵族子弟一样都喜欢宝马,而且他的眼界高得很,普通的好马都进不了他的眼,恐怕也就宫中未央厩里的那些西域马了。 说起来宫里头那还不容易得来的汗血宝马就是天子舅父自己都看得很紧呢。 “……谁管他了。”梁黯说着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他坐在席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突然他想起怎么女弟也拿邓不疑来做例子了? 他抬起头来才要抗议那句话,但是想起邓不疑那一身打架的好功夫,他瘪了瘪嘴。 梁黯飞快的瞅了梁萦一样,说起来兄妹两人认识邓不疑的时间都一样,但是邓不疑就对梁萦有好脸,说话也是要温和有礼的多。 “阿萦觉得建成侯如何?”梁黯闷声闷气的问。 梁萦哪里听不出梁黯这话里的气鼓鼓,小孩子生气起来都有一番可爱,当然可别是张女莹那样的。 “建成侯为人挺不错,但是还是比不上阿兄。”梁萦笑道。 梁黯听到梁萦这话心里舒服多了,邓不疑就算长得好看,打架也行,但是在女弟面前哪能比的上他这个亲生的阿兄呢。 “我求了阿母,”梁黯缓了脸色,面上终于肯露出笑容来,“把马厩里新生的那头小马驹给我。” 公主府中也有好马,恰巧那匹好马下了崽子,梁黯就惦记上了,还专门去和昌阳说,想要那匹马驹。 “那匹马驹长大了一定是匹好马!”梁黯满脸兴奋的和梁萦说道,“听说马还是大宛的汗血宝马为最好,但是大宛太远,就算有布帛和金饼也无处去买。但有一匹好马也不错啦。” 梁萦对马匹没有多大的兴趣,也不会相马,听梁黯在她面前絮絮叨叨的说怎么相马,从马的眼睛牙口毛色,还有四只蹄子说了个遍。梁黯越说越开心,正说着一名侍女从外面趋步进来,“长主让侯女过去。” “阿母回来了?”梁黯听说是昌阳让梁萦过去,愣了愣。今日一大早昌阳就入宫了,原本以为会很晚才回来或者是在长乐宫住上一宿,怎么就这么快回来了? 梁萦对梁黯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开茵席,跟着侍女向外走去。 昌阳今日没在宫里呆多久,其实曹太后也就是喜欢女儿在身边而已,说身边缺了人伺候那是不可能的,长乐宫上下几千人呢。 她坐在一张合屏大床上,手臂支在手边的凭几上。过了一会,侍女来报,“长主,侯女来了。” 昌阳放下手臂,抬头看去,梁萦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梁萦双手拢在袖中就给昌阳行礼,这些礼节都是不能少的。 “来,坐下。”昌阳看着梁萦行礼之后,指了指身边。梁萦应下在昌阳身边坐下。 “阿母,今日大母一切都好?”梁萦口里的大母只有长乐宫的曹太后,和阴平侯府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大母一切都好。”曹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非常硬朗,要不然她也不会就这么回来了,“是椒房殿,中宫……好似……”昌阳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都蹙起来,“神智有些不太清醒。” 昌阳在宫中不仅仅呆在长乐宫,偶尔也会去未央宫。宫中几乎就没有能够长久掩盖住的事。人那么多,事情做的再隐秘,还是会有消息走漏出来。 天子的后宫中有不少嫔御都是出身长安贵族之家,所以她和那些嫔御也有些往来,那些嫔御话语里提到中宫自从产子之后,性情话语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 嫔御话说的隐晦,但是昌阳和董皇后可是实打实的见过面。董皇后生了孩子之后的确是和以前不一样,似乎有些变得有些多疑起来。皇子几乎是被董皇后牢牢看住。,她们这些姑母看不着也就罢了,听说有时候天子来,董皇后也会以皇子身体病弱为由婉拒天子的探望。 这不是乱套了嘛!试问宫中女子哪个会拒绝天子探望自己的孩子?都恨不得天子多看自己儿子女儿几眼,好讨得天子的喜爱,将来能有个好的封地和汤沐邑。结果董皇后是反着来,一次还好,次数多了,就让人觉察出里头有些不对劲了。 昌阳听说过有些妇人生产之后会性情大变,甚至整日里怀疑有人要害襁褓中婴孩和自己。董皇后该别是也得了这个癔症了吧?这个想法,昌阳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就算是在亲生母亲曹太后面前也没有提过。 “……”梁萦听母亲把那些话说完,心下觉得董皇后有可能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了,而且看样子有那么一点严重。 “中宫十三岁便为太子妃。”昌阳说起来还有几分唏嘘,年纪小小嫁入天家,和夫君少年夫妻,多年过来,这一路十分不容易,到了如今有了皇子却成了这幅模样,“眼下来之不易,若是中宫自己折腾个甚么出来,恐怕多的是人要偷笑了。” “可是此事,我们也无法。”梁萦坐在席上,和昌阳一块感叹了一回,但是感叹完之后也没有多少办法。这会没药没医生的,要她拿什么办法出来? “罢了,这事只是说给你知道,日后若是到了椒房殿,遇见不寻常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昌阳听到女儿那么说就好笑,她哪里是要给董皇后出法子的?眼下董皇后似乎看谁都是要和她抢孩子,就差和东宫的皇太后这么来一场了。 昌阳没有打算出手帮董皇后,只不过是给女儿提个醒罢了,毕竟日后女儿还是要在宫廷中走动,若是不知道此事,可能会有甚么事出来。 “……”梁萦沉默着,她垂着头,总角上的珍珠都掉了下来。 “阿萦怎么了?”昌阳见梁萦沉默,轻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阿母。”梁萦抬头,“我觉得中宫过的太苦了。” “中宫这个哪里算的上是苦?”昌阳觉得女儿这话说的有些好笑,“好歹陛下还是眷顾她,阿萦可知皇太后当年在椒房殿过的是如何艰辛?”想起曹太后年轻时候受的那些委屈,昌阳都觉得眼下的董皇后日子过的太好了。 曹太后还是曹皇后的时候,娘家被朝堂上的大臣提防,唯恐再出一个吕家出来。满门上下,也就皇后生父追封了一个侯,曹家在先帝时候过的并不如意。 娘家被压制着,宫中美人又那么多,先帝是见一个喜欢一个。椒房殿的皇后老早就丢到了脑袋后,哪怕宠妃想要和皇后同席,先帝都是当做没见着。 “阿母……”梁萦当然知道曹太后当年过的很辛苦,所以她才不想也入宫。皇后看上去花团锦簇,但是其中苦楚又怎么能对外人提起? 想起董皇后和天子少年夫妻多了,结果到头来还是免不了给天子推荐掖庭内美艳的美人,甚至为了巩固地位还将自己的族妹给送进宫内来。 “好了,莫要再想。”昌阳叹气,她知道女儿心善,“前几日阿母这里来了不少的好物。”说着,昌阳面上有了笑容,她让侍女将自己的几个妆奁盒拿来,侍女们将漆盒上面的盖子打开,里头都是一些鲜红的玛瑙珠,还有绿色的料珠。 蔡阳长公主的外夫原本是一个商人之子,那个商人带着儿子到公主府邸上给公主见最新来的西域昆仑玉的时候,那个少年被蔡阳看中,儿子做了蔡阳的外夫,但是那商人也没少往蔡阳那里跑,甚至得了好物首先给送到蔡阳和昌阳这里来。 因为匈奴夹在汉和西域诸国之间,互相来往十分不便,所以从西域来的玉器也显得贵重了。 昌阳拿出一对玉耳珰,在女儿的身上比了比,只不过她年纪还不到,还用不到耳珰,昌阳便随意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一旁。 ** 长信殿中,连枝灯上灯火明亮,蔡阳看着曹太后将汤药用完,笑问“阿母怎么不见中宫的那位皇子?皇子落地到现在阿母都还没见过呢,万一外人说阿母偏心就不好了。” ☆、第48章 “最近宫里都不安生。”梁萦和邓蝉坐在水榭上,那边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公主府内养了几只剪了翎羽的鸿鹄,鸿鹄飞不起来,就便只有在湖边上游来游去。 梁萦请来了邓蝉,至于邓不疑没有请来。邓蝉私下和她说过,邓不疑好似不太喜欢她和梁萦交往过深。邓蝉说起这事的时候,满脸的委屈,看得梁萦好生心疼,邓蝉原本就长得美貌,这美貌因为年幼暂时没有迷倒男子,但是她双眼里的那一份楚楚动人看得梁萦心疼的不得了。 而且梁萦也不太喜欢旁人来管她的事,她和谁来往,就是母亲昌阳都是不会管的。干脆她就只请了邓蝉一个人来。 邓蝉对长公主府邸这样的地方还是怀有一种敬畏之心,来之前,腰下环佩到身上深衣都是下了一番心思,不过今日长公主在宫中,她暂时是见不着了。 第40节 “宫内正是多事之秋。”邓蝉拿着装有温热蜜水的漆卮,“赵氏和董氏相争,如今中宫之子夭折,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 “邓夫人……也有二皇子。”梁萦想起邓家也有一个皇子在宫内,而且比起皇长子来,二皇子活泼好动又聪颖,比皇长子更得君父的喜欢。若是真的有皇太子之争,皇长子和皇次子他们母亲之间,说不定就有一场恶斗。 “……”邓蝉放下手中漆卮沉默一会,其实家中父兄也曾当面说起此事,这皇后之子夭折,对赵夫人是一次机会,对于邓家来说也是一次机会。毕竟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太后对皇后已经有不满,怎么看,让人觉得风雨将来。 “不过此事还是要看阿舅的意思了。”梁萦看着邓蝉沉默下来,她想了想,想到邓蝉想甚么,这件事上,邓蝉作为一个邓家人的确是不好多说甚么,尤其那又是长辈。 在后宫之中有野心不算是甚么,何况邓夫人的的确确是有那种能力。比起出身和儿子,她也就儿子生的比赵夫人晚一点罢了。 “嗯,梁姊说的甚是。”邓蝉对梁萦一笑,“一切都还是陛下定夺。” 梁萦知道的比邓蝉还多一些,她听昌阳说了,说宫里皇子从皇后怀里抢过来,疾医一摸婴儿的后背,都是汗水,这死因和皇后恐怕是脱离不了关系,到时候就算是废后,都没人敢给董皇后喊冤说话。 原本皇后在天子之前就弱势,甚至有子在有些时候都可能地位不保,例如吕后有太子刘盈,结果刘邦还变着法的想要废太子呢。 这如今闹出这种事来,真的让人唏嘘无限,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罢了,宫中的事,说多了也是和你我无关。”梁萦笑道,“最近如何,家中有没有为你请新的女师?” 袁大家入宫了,她是可以时不时入宫,但是邓蝉这里是不行了。 “嗯,家里请了女师,有教导礼仪和教导书和算的。”邓蝉说起自己的事,面上眼中都是浅淡的笑意,她原先就长得貌美,年纪虽小,但那份美还是可以窥见。说这话的时候,软糯糯的声音轻柔婉转,梁萦看着都想靠上去调*戏她一下。 漂亮可爱又懂事的女孩子,真的是太迷人了…… 梁萦险些被邓蝉给萌出一脸血来。 “而且啊,听阿兄的意思,若是我有意,也可以学骑射。”她说这话的时候抬头正好正面迎上梁萦有些惊讶的眼神。 “你家阿兄同意了?”梁萦抬起手,宽大的广袖垂下来,就遮挡去了自己吃惊的面容。 “梁姊为何如此讶异?”邓蝉噗嗤就笑了,她腰下的环佩都落到了一边,“长主不也是准许梁姊骑射蹴鞠么?” “我原本身体不好,学这些可以强身健体。”梁萦回答道。“只是你家兄长不怕你受伤?” 骑射多多少少都有些磕碰,所以学这些的贵女是有,但也不多。 “这又有何难?那些男子能撑得住,没有道理女子不行,就是当年商妇们也曾征战四方呢。”邓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股不服气的劲头,看得梁萦恨不得叫好。 这时候,侍女趋步前来,“侯女,建成侯来了。” 侍女这话来的太突然,梁萦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她也没请邓不疑来啊。 “啊?从兄来啦?”邓蝉听到自家堂兄的名号,巴掌大的小脸上就有些惊慌。梁萦也曾经看到几次邓不疑让邓蝉到一边去。 “建成侯怎么会来?”梁萦蹙起眉头。 “是世子请建成侯前来,世子派婢子告知侯女。”侍女低头答道。 “阿兄?”梁萦想起依照梁黯的那些性子还真的会将邓不疑请来。男孩子反正是前一刻还扭打在一块,下一刻就称兄道弟,但是梁萦看着梁黯说不定是一头热,他是恨不得对邓不疑喊一声兄弟,可惜邓不疑看他,就像一只猫在俾睨愚蠢的人类。 但是这事,梁黯自个半点都没有发觉。 “眼下世子带建成侯去何处了?”她只想知道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会不会出篓子。 “世子和建成侯前往马厩……” 侍女一说完,梁萦就觉得浑身无力,果然男孩都一个德行,凑在一起不皮的上天才怪!希望这两人别招惹的马都撅起蹄子踹他们。 “梁姊莫要担心。”邓蝉看到梁萦满脸担心,出言安慰,“想来应当是一起骑骑马罢了。”邓蝉想起两个人的年纪都还没到能爬上马背的程度,就算被家人给抱上马背,说不定噗通地掉下来摔个四脚朝天。 话说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从兄于马背上摔下来的英姿…… 想必一定会十分愉快。 “若是骑马才是糟糕。”梁萦听了邓蝉的安慰,一张脸险些都抽起来,这两个要是骑马摔断腿,不管断的是一个还是两个一起,都是个丢脸的事。 邓蝉看着梁萦这满脸担心的,有些怕她会跟过去,邓蝉可不想见到邓不疑,“从兄在,恐怕骑马是成不了的。”邓蝉都能想到梁黯被邓不疑挑剔的恨不得痛哭的模样了。 邓不疑的眼界在邓家是出了名的高,而且嘴上不说话就算了,一开口就是不给人留多少情面,除了那些长辈,同辈的哪个没有被他给挑剔过。邓蝉可不觉得阴平侯世子能够除外,长公主府邸中的马自然都是好马,恐怕从兄会从骑术上将世子给挑剔的痛哭流涕。 “……”梁萦沉默下来,面上变得有几分纠结,她听着邓蝉这话怎么有点梁黯会被邓不疑给打击的包头乱窜的感觉? “那好。”梁萦决定还是不去看看了,反正邓不疑打击了梁黯这么多回,也没见着梁黯就要和邓不疑绝交的。相反是越来越有劲了,都让梁萦觉得叹为观止。 “梁姊,我们来投壶吧。”邓蝉道,她笑得双眼微微眯起来,看得梁萦一愣。 梁萦点头,“好。” 如同邓蝉预料的那样,邓不疑和梁黯果然是没有骑马成功,但不是邓不疑嫌弃长公主府邸的马不好。若是长公主的马还差,那么其他贵族家的都要嚎啕了,而是他挑剔起了梁黯的骑术。 梁黯的个头放在那里,最多也就只是车轮那么高,别说骑马,就是上马背都需要有人抱上去。 邓不疑也没到那个年纪,他知道自己就算是上了马背也是摔下和没没摔下来的区别,他转头就对梁黯进行了一番打击。 梁黯被说的差点没跳脚,但是也没说甚么狠话,他只是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心胸宽广不与邓不疑计较。 “在这里未免太无趣,侯女在府邸之中么?”邓不疑半点都不遮掩自己的意图。 “……”梁黯转头看了邓不疑一眼,换了旁的兄长肯定要诧异,但梁黯心大,再加上邓不疑和梁萦认识的时间和他差不多。 “听说今日邓女来了。”梁黯答道,“可能在一起呢,你还要去么?” “去,为何不去?”邓不疑反问。 梁黯的打算原本是要和邓不疑一起见识见识新来的好马,然后一起骑马试试,最后来场酣畅淋漓的角抵。这下变成要带邓不疑去见他妹妹了! “不过,我有条件。”阴平侯世子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上不能让自己吃亏,“你要陪我角抵三场,我才带你去。” “……”邓不疑听了,转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那两颗虎露出唇外,好事一只小野狼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猎物。梁黯看着就一阵头皮发麻,邓不疑容貌清秀,双眼明亮有神,这长相是公认的好相貌,可是这会看得梁黯从骨头就开始疼。 “敢不从命?”邓不疑得逞了似的笑,双手拢在袖中对梁黯一拜。 梁黯被他那笑和这架势吓得魂不附体,他该不是干了甚么不利于他的事吧?!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他被邓不疑连续三次摔倒在席面上,痛的他嗷嗷直叫。邓不疑攻击的角度太刁钻,他受不了啊! 邓不疑乃是一方纨绔,嘴上和手上得罪过的贵族子弟不知道有多少,当年在邓氏老家,当街打群架是没有,但是几个子弟巷战那是少不了的。邓不疑的打架经验远远将梁黯甩在身后。 梁黯在席上嗷了一会,最后家人过来搀扶他起来,他意识到自个方才那么嗷,好像有些不太好,顿时涨红了脸。 “眼下可以去了么?”邓不疑问。 “……”梁黯听邓不疑这话,恨不得仰天长啸,邓不疑这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啊! 梁黯带着邓不疑去找梁萦,梁黯心里就闹不明白,为何邓不疑就那么喜欢找他家女弟,梁萦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但是他见着邓家的那个邓蝉也和其他的贵女不一样啊!怎么不去缠着她! 邓不疑看着梁黯一脸愤愤,知道他在想甚么,想起自己最近看的商君书,觉得或许要许之以利。 “过两日我便教你方才那一招。”他道。 “真的?!”梁黯闻言欣喜扭头,他几乎是两眼放光的盯着邓不疑,邓不疑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想要后退一步。谁知梁黯恨不得贴在他脸上,“大善大善,此话怎么不早说!” 有了邓不疑的这句话,梁黯将他带到了梁萦和邓蝉所在的水榭之旁。 两个女孩子的笑声传来,梁黯看见两女让人放置了一只铜壶,两人拿着矢在那里轮流投,看谁投入壶中的矢最多。 “果然还是邓女得阿萦的喜欢。”梁黯看着那边感叹。长安中不少的贵女,昌阳乃天子同胞女弟,也有不少的贵女想要和长公主之女结交的。不过梁黯看得出来,梁萦对那些贵女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若说真的交好,还真的不多。 “阿蝉性情温和,的确是受人喜欢。”邓不疑想想,在邓家中,邓蝉的确是受长辈喜欢,尤其是经过了上回长辈剪发,哪怕被发刀戳破了额头也不吭声的事之后。 “……难得,听到你说别人的好话。”梁黯听到邓不疑嘴里冒出来的那一句,十分惊讶,这家伙别提说人好话,就是搭理人都少。 “那是我从女弟,我自然在人前要提她的长处。”邓不疑看过去。 梁黯被这句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为嘛还把这话给说出来! 梁萦手指间夹着一支矢,瞄准了那边的壶口,手上使力,手中的箭矢便飞出落入铜壶中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进了!”邓蝉见着梁萦箭矢落入壶中,比她自己投中还高兴些。 “侯女,世子来了。”侍女突然提醒道。 梁萦和邓蝉回头看去,果然是见着梁黯和邓不疑走在那边湖面上的木栈桥上。 “啊,是从兄。”邓蝉看清楚是邓不疑之后,小小的惊呼了一下。梁萦回头,手握住她的掌心轻轻的捏了一下,让她安心。 “阿萦,在投壶?”梁黯其实不太爱和女子一块,就算是梁萦,也是这样。梁萦玩蹴鞠之类的比他这个兄长还厉害,一个不小心梁黯就会输掉,一开始还不觉得甚么,但是和外面那些贵族子弟混久了,也不想输给女子了。 “嗯,正是。”梁萦笑道,她抽过一只箭矢递给这位兄长,“阿兄也要一块么?” “啊,我就不用了。”梁黯连连摆手。 旁边的邓不疑却是伸手将梁萦手中的箭矢接过,“我愿和侯女一比。” 梁萦一笑,“那么就请指教了。” 侍女们将那一地的箭矢收拾好,将屏风搬了过来。投壶有一种直接就那么投,还有隔着屏风投的。 隔着一块屏风,自然是要难得多。 “今日君侯怎么来这里了?”梁萦一边和邓不疑轮流从那边的投壶。 “无事便不能来了么?”邓不疑答道。 梁萦闻言,听出这话里的些许愤懑,她吃惊转过头,“君侯?” “……”邓不疑隔着屏风一支箭矢投过去,脸上已经露出郁闷之情。 梁萦看见又是一声轻笑,邓不疑面容白皙清秀,一双眼睛格外的乌黑有神,原本就姿容漂亮,这会眼里流露出一两分不甘心来,就格外的诱人。 她想了想,想不出原由来。 “……阿蝉与你相交,这是好事。不过,侯女可想过另外再多交往几个?”邓不疑一边投壶一边和梁萦说道。 梁萦唇微微启开,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君侯之意是……”难不成他想多给自己介绍几个手帕交? “不疑……”那边梁黯手里拿着一个橘子还没来得及剥开,听到邓不疑的话他也吃惊转头。 “侯女觉得我如何?”邓不疑抬起头问,半点都不在乎旁人已经快掉出来的眼珠子。 ☆、第49章 梁萦琢磨着要不要见见邓不疑,邓不疑那话把她有些惊讶到了,不过她想邓不疑的性子应该在同龄人中,很少能够找到朋友。他那张嘴有时候实在是太拉仇恨了,一不小心就把人得罪。 梁萦觉得邓不疑此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他嘴毒归嘴毒,但是从来不主动招惹人,而且也没有甚么调皮作弄人之事,比起张女莹和梁黯来,的确不知道好了多少。 今日昌阳还是不在公主府中,因为董皇后崩,内外命妇都要吊唁皇后,昌阳身为长公主也应当去的。别提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曹太后年纪大了,身边少不了女儿的照顾。 梁萦支着下巴想着,眼睛看到了自己手上带着的一只玉手镯,手镯小巧,是外面有人为了讨好昌阳专门送来的。 第41节 玉镯在此时人眼里有避邪的功效,宫中皇子的夭折让昌阳也有些害怕,得了来连忙戴在女儿手腕上图个心安。 梁萦看着手上白玉手镯笑了笑,外面一个侍女趋步进来,“侯女,外面飞进来一只鸽子。” “哎呀?”梁萦听到侍女的话,连忙抬起头来,她和邓蝉一直都有飞鸽传书,“快拿来。” 侍女应声而去,过了一会就捉着一只鸽子进来。梁萦从侍女手中接过鸽子,从鸽子的腿上找出一卷绑着的小布条来。拆开一看,上面写着,‘几日不见,别无恙’然后落款是‘邓不疑’三个字。 布条上的字写得漂亮,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看起来邓不疑六艺里头的书还是不错的。 “他也养了这个?”梁萦看着上面的字,没想到邓不疑也养了信鸽,而且还竟然没有想到邓不疑也养这个。 有来必有往,她让侍女也拿来布帛,取来笔和墨锭,写了一封回信,绑在鸽子的腿上让侍女放飞。 邓不疑自个正在露天的廊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在湛蓝的天空。今日的天气不错,适合传送书信。 “主君,鸽子!”有眼尖的家人看见当空飞来的鸽子,立刻指着天空的鸽子叫道。 信鸽亲人,往邓不疑这边飞来,他伸出手,就落到他的手掌上。 邓不疑拆开鸽子腿上的布条,拆开一看,脸上立刻就笑起来,他立刻快步走入屋内,很快的就写好了回复。看样子,她也并不是只想和邓蝉一人交好,至少她还是肯回应他的。 邓不疑从来就没有主动对人有过甚么举动,这一次多多少少都带有一点点的忐忑不安,没想到梁萦这么快的就给了他回信。 空中的鸽子飞来飞去,梁萦以前也是将信鸽当做聊天工具的替代,后来还真的上瘾了,写了一点公主府内的事情,邓不疑回过来,也是一些小抱怨。梁萦觉得那里头话语里竟然露出一点可爱来。 邓骜手里拿着弹弓和珠子,满府的转悠,他再早熟,再知道要盯着兄长不能让他闯祸,那也是个孩子,男孩子喜欢犬马和弹弓之类的玩意,他也不例外,一路转悠着过来,想要打点麻雀或者是其他的小鸟玩儿。 转悠着,看见那边一只鸽子飞过来,邓骜看着有些眼生没认出来,立刻喜上眉头,拉开弹弓便去打。 信鸽被突如其来的一颗石子给打落,他让家人捡过来,“谁家的啊?”邓骜伸手抓住那鸽子的脚倒拎起来,他看到鸽子脚上的布条卷,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鸽子是给人送信的啊?怎么飞到这里来了。 “阿骜!”邓骜摸着脑袋还没有想明白,那边邓不疑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赶过来,等到看着弟弟一只手拎着弹弓,一手拎着鸽子,他立刻就怒了,“你给我过来!” 邓不疑很少发火,但是真的发火起来,就让旁人头皮发麻,邓骜见着兄长这样,哪里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即使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位闲着没事给这位送书信来。邓骜丢掉手中的弹弓,双手把信鸽给兄长奉上。 “阿兄……”邓骜连话都不能好好说出来了,“这、这我不是有意。” 邓不疑直接伸手把鸽子提过来,看着腿上的布条转身就走。邓骜看着兄长急匆匆远去,觉得自己似乎好像错过了甚么。 梁黯才从外面回来,今日他到董家去了,董家一个小郎君请他过去。结果去了之后,董家小郎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听着脑袋都疼,不过听着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请他将这话转告给母亲昌阳长公主。 梁黯简直恨不得抓住董家人往死里摇晃,真的要说甚么话,去找他阿母,没事找他,他听不懂啊,而且就说一次,谁记得住! 下了车之后,梁黯就往房间里走,脚上踩得咚咚响,结果头上飞过一阵鸟雀振动翅膀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飞过一只鸽子。看着好眼熟…… “阿萦和邓家的女郎果然是交往甚密啊。”梁黯抬着脑袋感叹一句。 鸽子就这么飞了一整日,到了最后都飞不动了,邓不疑只好作罢。他看着那边停在木廊上的鸽子,吩咐家人好好的喂这只水粮。 有主君的这么一句吩咐,家人们立刻是把这只鸽子抱在怀里带走。 外面已经有了凉意,邓不疑面上被冷风吹的发冷,但是他心里舒畅的很,他在外头突然跳了起来,“哈哈!” 他以前还以为梁萦和邓蝉无事找事,今日尝到其中乐趣,果然是回味无穷。 邓不疑咧着嘴角往回走,走到室内,他想起来,就算每日这么鸿雁传书,其实也不便,没有甚么比得上能够每日见着,然后当面说话。有些话语比起写在书帛之上,还不如说出来更好。 可是他也不能日日都去长公主府,就算邀请梁萦来他府邸上,也不可能日日都来。 要是有个办法每日里都见着就好了。 邓不疑觉得有些苦恼,他想起邓家族人有一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娶妇,他听说过娶妇以奉家庙,娶回来的话似乎就是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他思索一二,觉得似乎可行。 ** 宫中现在是一片惨淡愁云,董皇后崩,身后还留下一个小公主,小公主前段时间被长乐宫的皇太后接走了。老祖母看不得女孙没了母亲身边没有亲人只有保母和乳母。 椒房殿中如今是一片缟素,年幼的孩子不适合留在那里,曹太后干脆就将孩子抱来了。 皇后的丧仪上一切皆有礼数,中宫女史们换上麻衣为皇后哭灵,还有掖庭的那些嫔御们也都素面白衣跪在那里哭泣。 皇后乃是小君,丧仪也只有比皇帝少上那么一点点了。 赵夫人跪在那里扯开嗓子嚎啕,董皇后没了,赵夫人巴不得笑,甚至在自己的宫室中还偷偷喝酒,没当着人前笑出来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发自内心的哭?何况在场的那些嫔御也没几个能这么哭出来的。 为了防止旁人看出端倪来,赵夫人哭的也正是用力。 邓夫人的位置就在她旁边,没赵夫人那么撕心裂肺,只是手里攥着帕子擦擦眼角,点到为止。 天子到了椒房殿,听到的便是一片哭声,外命妇已经是躲开了,里头的全是掖庭嫔御,天子看了看正好看到赵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的韩夫人和利美人等嫔御也是泣不成声,唯独邓夫人,眼圈微红,手里帕子轻轻的擦拭着眼角。 天子看见,转身离去,“过会让邓夫人来见我。” “唯唯。”宋綬领命。 内命妇在皇后灵前不会哭上一整天,待到了时辰,便各自散去。嫔御们起身之后到侧殿休息,赵夫人看见几个阉寺到邓夫人那里,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和那些阉寺走了。 邓夫人跟着前头的阉寺到了一处宫室中,见到天子坐在室内的茵席上。 邓夫人走入室内,天子指了指一处茵席让她坐下,“方才朕见众人悲伤痛哭,而夫人却只是擦拭眼下,为何?” 这话里已经有几分责怪邓夫人为何不像旁人一样悲伤痛哭的意思了。 “陛下,”邓夫人对着天子盈盈拜倒,“妾入宫十多年,中宫待妾恩遇有加,妾无以为报唯有铭记于心,中宫崩逝,妾心中痛楚言语不能言其一,痛到极处,已经无法言语,有怎么能大哭示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邓夫人言语之中已经有些许哽咽,而天子似乎也有所动容。他当初看着发妻在眼前闭上双眼,何尝又不是如此?不是不痛也不是不伤心,只是他已经不能当众痛哭伤心了。 “朕又何尝不是如此……”少年夫妻,一路相伴走来,到头来他连哭都不能给发妻哭一声了。 邓夫人从天子这里出来,绕过几道廊道,路上遇见赵夫人。赵夫人自从皇后崩逝之后便有几分得意忘形,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侯夫人墙头草的功劳。 老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如今皇后和嫡出的皇子都已经不在。有些贵妇自然是想到立长这上面来了,可有好几个想要讨好赵夫人。 “夫人这是去哪了?”赵夫人面对邓夫人言语之间也就是表面上那一层客套罢了。 “……”邓夫人从来就没有因为赵夫人的肤浅就小看她,“有些许小事,不劳烦赵夫人挂心。”说罢,她对赵夫人一笑,就往自己宫室走去。 ☆、第50章 梁萦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手里多了块地,昌阳没有将这事给她说,她也不知道,每日里读书写字锻炼身体,她这两三年来已经很少头痛发热的了。但这天气里还是没有几个愿意出门,毕竟开始冷了,而且在别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习惯。 邓蝉的母亲曹氏对梁萦很热情,但是太热情了梁萦只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儿。只好又用鸽子飞来飞去。 邓不疑的鸽子也来了,所以这一对二的简直不亦乐乎。 邓蝉首先说了一下家中的事,提了两句家中的阿兄似乎要娶董家的女郎为妻了。邓蝉信中的董家,就是董皇后的娘家。董皇后原本出身就非常好,长安的贵族之中又向来有联姻的事,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不过邓蝉还写到听说在宫内,赵夫人在皇后崩逝之后曾经自己饮酒作乐。 这就有些让人头皮发麻了。 梁萦虽然没怎么和赵夫人打交道,但是各方的消息从来没有断过。依照赵夫人那个脾气,梁萦觉得赵夫人是真干的出来,不过掖庭里的事,邓蝉是怎么知道的? 邓蝉不是外命妇,母亲也不是。入宫探望邓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人想要通过邓蝉那张口告知自己这件事罢了,告诉她……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告诉母亲昌阳? 梁萦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找昌阳,事情竟然牵涉到宫内,那么还是问一问昌阳才好。 昌阳这几日里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另外也想着怎么将事情和宫里的天子讲。立皇后也好,立太子也罢,看得都是天子这个皇帝。皇太后也可以说的上话,但是最后拍板的却是天子,只要天子没立赵夫人为皇后的意思,那么就算蔡阳把嘴皮子都给磨破了,都没有半点用处。 只是这话要怎么说,对于天子来说,最怕的就是出个吕后,对皇子们不慈,尤其这会还有一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小皇子。做父亲的心几乎都是一样的,所以这嫡母就一定要选一个心胸宽广,不好妒,能够容人的。 不过对她来说,谁都无所谓,反正别是赵夫人就行了。要真是赵夫人,看到她那一家子上蹿下跳,还不知道要多恶心。 “阿母!”昌阳正想着,突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她抬头看去,就见着女儿跑过来。 昌阳从席上直起腰来,展开双臂让女儿扑进来。梁萦一头就扎到昌阳的怀里去,差点就将昌阳整个人都给扑到身后的席上。 “阿母!阿萦有事要告知阿母。”梁萦和昌阳撒了一会的娇之后,开口道。 “甚么事?”昌阳低头看着女儿。 “阿萦听说,赵夫人在皇后崩逝之后,似乎有不好的事。比如……喝酒……”梁萦说到后面都有些吞吞吐吐。 赵夫人的胆子说起来挺肥的,当初天子可没拿诸侯王在先前的太皇太后丧期饮酒作乐上面大做文章,削了一批人的王位啊。 皇后是小君,她这么干闹出去,天子收拾起来更加没有半点负担。夫人说是和丞相差不多,其实差的老远了,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天子的妾妇,关起来都没有人给说话的。 “她?”昌阳一听说又是赵夫人,不禁有些奇怪,“谁和你说的?” “反正有人和我说嘛~”梁萦不会将邓蝉给供出去,她只是抱紧了母亲的腰撒娇。 “……罢了,看起来这宫里头还真的没几个看得上她。”昌阳还真的有些惊讶,董家也就算了,毕竟赵夫人的脾性,要是真的上位恐怕董家那个小皇子就没甚么出路了。但是还有人来给她送赵夫人的罪证,这到底是多想赵夫人一系赶紧的落败? 不过她可不愿意就这么做了人家手里的刀,董家好歹是给了好处,给女儿消息的,又没给她甜头。 “赵夫人仇家这么多啊。”梁萦在昌阳的怀里咂舌。 “谁叫她那么爱出风头呢。”说起这个,昌阳笑了一声,“而且性子又在那里,爱记仇,多少人都担心她若是得势了,自己日子会不好过。” “……”梁萦听出昌阳话语中的不满,估计赵夫人还得罪过昌阳。想起昌阳的身份,还真的很容易在天子阿舅面前说的上话,她皱了皱眉头,抱紧了母亲的腰。 “罢了,都送到手上来了,不用倒是浪费了。”昌阳笑笑。 “阿母的意思是?”梁萦闻言抬头看着昌阳。 昌阳垂首对女儿一笑。 母女连心,梁萦哪里不知道母亲要做什么?只是心里还有些疑虑,“从母那边……” 蔡阳可是一心想要赵夫人做皇后,刘康做太子,自个女儿好成太子妃。昌阳这么插一手,若是传了出去,蔡阳恐怕会对坏她好事的妹妹没有多少好脸色。 “阿姊?”昌阳轻笑一声,“这倒是不算甚么,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大势所趋,事情都定下来了,她去怪谁呢。” 比起蔡阳这个同母姊姊,昌阳更关心的是自己儿女的前程。若是蔡阳的女儿上位会对自己的儿女造成威胁,那点所谓的姊妹情又算是甚么? ** 昌阳过了几日就入宫了,未央宫中和童年时候相比较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宋綬见到她就笑,“长主,陛下今日似乎心情有些不好……” 昌阳一笑,“多谢。” 她今日本来也不是来说甚么高兴的事,所以天子心情好坏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天子看到昌阳进来,“甚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天子对这个女弟还是颇为照顾,同母的三个人中,昌阳是最小的,作为兄长自然是要多照顾这位女弟,尤其她也不想蔡阳喜欢过多搀和嫔御的事。 “还不如最近看到陛下消瘦了,就过来看看。”昌阳坐在枰上说道,“别人冷天里都是长胖,阿兄倒好,瘦下去了。阿母为了这事可是说了好久。” “难为你了。”天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太后那边就要你多多费心了。” 第42节 天子有很多的是需要处理,朝堂上,还有边关的匈奴,这些事堆积上来一件件一桩桩简直没有多少空闲去陪伴长乐宫的母亲,只有让两个女弟多多代劳了。 “这是应当的,”昌阳说着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陛下也是为了阿嫂的事才会消瘦吧。” 提起董皇后,天子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是朕委屈了她,夫妻十几年,她走之后,仔细想想,还真的没有让她过多少好日子。”董皇后十三岁入宫,年纪小小的少女就要扛起太子妃的担子,别说这太子妃还不好做,那会先帝皇子甚多,最喜欢不是他这个皇太子,而是另外的庶出弟弟。她也要在先帝面前半点错都不能有,还别提那些别有心机的宠妃的刁难。 还别提夫妻两个在子嗣上颇为艰难。 “早知如此,朕也应该多陪陪她。”天子长叹,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晚了,斯人已去,再多想还能如何? 昌阳也跟着感叹一回,“阿嫂当时若是看开一点就好了。” 两人说了一些董皇后在世的事,天子心中好过多了。怀念发妻这事,他是不好和皇太后提的,曹太后对儿媳没有亏待同样也没有高看。和后宫那些嫔御,除了一个邓夫人,其他的嫔御都不怎么想见。 昌阳一来,倒是让天子好过多了。 说了一通,昌阳抬头,“说起来,最近见到赵夫人,夫人红光满面,似乎精神很好。” “……”天子看她。 昌阳抬手掩口,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哎呀,瞧我说的这话。” “怎么了?”天子蹙眉。 “也不是甚么大事。”昌阳不好意思的对天子笑笑,“不过就是昨日看见夫人和几个美人八子在一块,夫人言笑晏晏,面色红润,好似遇上了幸事一般。” “幸事?”天子将这个词在嘴里又说了一回。 最近宫里哪里有甚么好事,就只有皇后崩逝这么一件事。 天子脸色变得铁青。 昌阳见状,看向一旁的博山炉。 “其实之前也听说赵夫人和几位嫔御不合,”昌阳似是犹豫着将自己知道的几件事说出来。 “她还有甚么事?”天子没有多少精力去管嫔御之间的纷争,不过也知道就赵夫人的那个性子,没有太多可能和其他人交好。她能够拉拢到蔡阳长公主,都让天子觉得十分惊奇。 “这个我哪里知道?”昌阳轻嗔,“不过赵夫人能面色红润,说不定是年轻身体底子好呢?” 皇后丧仪的那几日,内外命妇都不能面上有铅粉,脸色如何一看便得知。天子那一日也去看了。赵夫人是嫔御里头嚎啕的最用力的,但是昌阳来说赵夫人面色红润。那一日的伤心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就很耐人寻味了。 其实宫里头都是这样,莫说嫔御之间,就是宫外也是如此,奈何天子这会丧妻没有多久,知道此事心中愤懑甚至留一根刺那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昌阳在心里偷笑一声。 皇后陵墓就在皇帝寿宫不远处,只不过还没完全修建好,要等上一会才能将棺椁移入陵中。 不过皇后棺椁还没下葬,立皇后一事已经有人提了,这次没提到底是哪个嫔御,不过邓氏一门已经开始活动,甚至还有人到老丞相的儿子新妇那里走动。 丞相是不太乐意搀和这件事,嫔御争宠说起来都是甚么事,何况天子也没有说到底是立哪个,急哄哄的跳出来说要立谁,若是不如天子之意,又闹了个没脸。 消息传到掖庭,赵夫人急的夜里都睡不好,她知道要是这一次若是不成,那么就没有多少希望了。 所幸夜里天子传召她去侍寝。 赵夫人欣喜若狂,将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就去了。宋綬在殿门处看着赵夫人顶着一脸的白白红红,就双眼发直,心里就知道不好。宋綬平常也收掖庭嫔御的一些金子,可这会他也不好提醒了,难不成在天子后寝,赵夫人还能把脸洗干净了不成? “夫人要谨慎啊。”宋綬看在赵夫人送过的那些金子的面上,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 赵夫人嗯了一声,就往殿内走。天子躺在床榻上,看着赵夫人千娇百媚的走过来。赵国出美人,赵夫人年轻的时候美貌难有人能比上,只不过后来美人多了,而且时间长了新鲜劲一过,再美再好也丢在脑后了。 “妾拜见陛下。”赵夫人盈盈拜倒,她衣内用丝绦将腰束的很紧,力求露出那一抹纤细的风情。 “过来。”天子让赵夫人上前来,赵夫人依言起身走到天子身旁,天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看着那张美艳的脸。 以往看着没甚么,但是天子听了昌阳的那几句话,心里难免不舒服,往大了说对皇后不敬,听昌阳话语里的意思,似乎赵氏还与其他嫔御有个甚么过节。 “陛下……”赵夫人喜笑颜开,就去握住天子的手贴在脸上慢慢摩挲。她知道天子最喜欢这样,可以感受到她肌肤的莹润。 “你入宫有多久了?”天子开口问道。 “妾入宫……也有十来年了。”赵夫人答道,眉宇间还带着一份妩媚。 “那也有挺久的了。”天子颔首,他手顺着赵夫人的脸颊滑下,没入赵夫人的衣襟之中,“朕问你,如果朕百年之后,你会对朕的皇子好么?董美人所出的那个皇子你会照顾好吗?” 董美人!赵夫人想起那个年轻的美人,画的精致的细眉差点就要皱起来,别说那个小家伙,就是其他那两个皇子,她连看都不想看。那些皇子身边都有乳母保母照料,要她来照顾?! 但是这话赵夫人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妾……妾会将几位皇子照料妥当。”但赵夫人好歹还不是那么蠢笨到家,知道不能那么说给天子听。 天子盯着她好一会,喉咙里嗯了一声。 ☆、第51章 宫中皇后和太子之争便以邓夫人的胜利结束,刘康和刘博被册封为广川王和鲁王之后,天子依照先帝时候的例子,让两个皇子就国。先帝之时,哪怕皇子只有十岁,被封为诸侯王之后就要起身前往封国。 刘康和刘博自然只有领命,刘博对于离开长安前往封地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高兴,长安作为京师自然是富饶壮丽,但对于他来言,离开长安意味着自由,而且也代表着在封国之内,他能当家做主了。 但是刘康就没有那么高兴了,母亲为了那个皇太子的身份,不惜将自己未来妻子的位置给许了出去,结果到了眼下自己成了广川王,至于皇太子之位已经被弟弟给得了去。赵夫人舍不得唯一的儿子,她亲自给儿子打点行装,私下更是哭了好几场。 刘康就国,她作为嫔御是不能前往的,除非天子驾崩,太子继位。她才能被封为王太后,前往儿子的封国安享晚年。可是别说她不知道天子甚么时候山陵崩,就是眼下椒房殿中的邓皇后都不会让她好过。 赵夫人送走了儿子,便提心吊胆的等到来自邓皇后的报复,谁知道椒房殿根本就没有理睬她。平常该做甚么就做甚么。 对邓皇后来言,比起赵夫人,未来的太子妃都比赵夫人值得花心思些。 时光过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原本的小儿都已经长成了少年。长安郊外几个锦衣少年策马在路上,马蹄扬起一阵黄土。 他们走的不是正经的道路,乃是乡间小路,原本他们出来是为了打猎,但是出来之后看着和宫内不一样的风景,不由得去看。乡间小路狭窄,一不小心,马蹄便踏入了路旁的农田。这下可让那些农人愤怒了,对于农人来言一年的收成全部都在这土地里头,要缴纳的赋税,还有全家的口粮,都指望田地里头,这下马踩踏了地,他们哪里肯善罢甘休?哪怕看着马上人锦衣着冠,骑着高头大马,也手持铁铧将这几个人给围了。 马上几个少年,都肌肤白皙,容貌俊美。刘偃手里拉着马缰,看着那围了一圈的农人。邓不疑看着周围,眉头都没有蹙起来,“殿下,稍安勿躁。”、 “邓侍中,这要怎么办?”太子的侍读韩千秋拉了拉马缰,到邓不疑身边道。 今日太子从宫中出来,带了邓不疑还有几个太子侍读。太子侍读都是从列侯家选出来的,都是那些列侯的小儿子或者是孙子。但是这些贵族少年中,官职最高的是邓不疑。邓不疑十三岁的时候便被天子封了天子侍中,所以那些少年除了太子之外,便会问邓不疑了。何况邓不疑还是皇后的娘家侄子,从小便受天子看重。 “不必着急。”邓不疑知道眼下是不适合再闹出甚么事了,邓不疑在马上看到那边有啬夫带着几个乡佐急急赶过来,再过一会说不定不远处的亭长都能过来了。 啬夫听到有人纵马踩踏毁坏田地,带着人跑过来,等跑到面前,看到这一群人面前,立刻就傻了眼。 “尔等……”啬夫看着那些人的马和容貌,就知道这些不是一般人,他才要说出口的话在舌头上打了好几个圈。 “我们乃是阴平侯府中人。”刘偃看到啬夫睁大眼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 阴平侯莫名其妙的就替皇太子背了这个锅,派去府中家丞过去之后,来人说是皇太子,梁武立刻去告知妻子,昌阳长公主听说之后,派出公主府中的人将那些官署中的少年给接回来。 辎车进了公主府,公主家丞出来亲自将皇太子迎接进来。 昌阳早就等着这个不安生的侄子,一见到侄子那张俊俏的脸,就开口道,“好好的,怎么去践踏农人的田地?”这话说出来难免带了一丝淡淡的责备。 “见过姑母。”刘偃不答话,笑嘻嘻的双手拢在袖中给昌阳行礼。 昌阳吓了一跳,在席上就跳开不受礼,“太子!” “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刘偃解释道。 邓不疑此刻已经从外面走进来,他头戴着冠,身上阜衣皂色以绛锦缘边,少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他年幼时候便长得清秀,到了如今更是引人注目,双目黑白分明,明亮有神,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远处看着似有笑意。 昌阳看到邓不疑,禁不住愣了愣,这样的一个少年当真是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 刘偃看着姑母盯着邓不疑有些出神,嘴边的笑就变得有些坏。 “姑母,阿萦呢?阿萦怎么不见着?”刘偃说着就在室内张望,在姑母这里他是不讲究甚么虚礼的。 “阿萦?”昌阳听刘偃提起女儿,她看向身边的侍女,“请侯女出来。” 今日梁萦没有出门,在公主府内。 “唯唯。”侍女领命而去,昌阳招呼着侄子和邓不疑在席上坐下,并让侍女将温热的蜜水送上来。 邓不疑从小沉默寡言,到了这会依然没有改过来,到了长公主府中,除了必要的礼节之外,轻易不开口。 “好好的不在北宫读书,出来胡闹!”昌阳看着刘偃喝了蜜水,担心他在外面跑这么一趟腹中饥渴,让人将一屉的麦饼端上来。 “姑母不知道,宫里头闷的很。”刘偃伸手拿了一张麦饼和昌阳抱怨起来,“儒家法家黄老,那么多的博士,我都不知道要听谁的呢。” “得了吧,明明就是心野,还找借口。”昌阳可不会被侄子的这些话给蒙蔽了,她看了邓不疑一眼,少年眼眸微垂,浓密纤长的睫毛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长主,侯女已到。”侍女禀告声才落。 腰下环佩叮当之声传来,邓不疑抬起眼眸就向看向门外,守在门口的侍女已经将拉门推开。 十四岁少女从门外走来,少女面上敷有□□,眼眸旁用茜粉晕染出了两抹桃色,眼眸之中水光潋滟,抬眸一笑,眼眸之上似有涟漪荡开。 梁萦今日穿着一袭锦袍,她双手拢在袖中,走了进来,见着皇太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笑,“小女拜见皇太子。” 刘偃以前读诗,曾经读过吟诵庄姜美貌的诗句,诗中美人曾经让他无限向往,宫中美人不少,北宫也有很多,但是看着低眉顺眼的,总是少了一份气韵。但他看到梁萦,总算是明白了,美人之美有时候可以让人心神摇荡几乎不能自持。 梁萦坐在那里,瞧着这位太子盯着她。她想了想,是不是自己脸上这两坨红把人给吓着了? 其实她并不太喜欢这会的红妆,贵族女子妆容有红妆和白妆,红妆一般日常里用,但是她看着还是过于浓了点。 “太子?”邓不疑看过去,见着刘偃双眼发亮,他出声提醒了一声。 “哦哦哦,”刘偃双手一拢给梁萦还礼,梁萦起身对邓不疑一礼。 邓不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双手对梁萦还礼。 梁萦让人在邓不疑不远处设立坐枰,她和屋子里的这两个贵客自小相识,不必太过拘束。 昌阳很满意侄儿方才看到女儿的反应,她女儿从小便长得粉雕玉琢,长大之后更是貌美出众。 “邓侍中。”梁萦坐在枰上,转身头就对邓不疑说话。她和邓不疑相识已久,已经不比避讳太多,“最近几日怎么不见你。” “……”邓不疑嘴角翘起,露出笑容。他原本容貌就好,一笑更是如同冰雪融化一般,露出暖意来。 “最近宫中事忙,所以只有休沐之时才有些许空暇。”邓不疑一双眼睛全在梁萦身上,自从过了十三岁之后,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其他都变得有些怪起来,幼时和梁萦交好,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能够时常看到玩耍相当不错,但此刻心情和幼时又有微妙的不同。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哦。”梁萦应了一声。 “再过两日,去骑马么?”邓不疑问道。这两日他府上从关外的马场上买了两匹好马,好马难买,尤其是在边郡的马场里买马不是一件容易事情,还要郡守核准才行。 “不行。”梁萦下意识手就捂住了小腹,这两日她是真的不适合动。而且现在她都担心会不会漏出来…… 刘偃看着梁萦和邓不疑说的正好,也凑过头去,“最近阳邑倒是挺想你的,怎么不到椒房殿来?” 梁萦已经有十多日没有去椒房殿了,椒房殿中除了邓皇后之外,还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其中皇子是先前的董美人所出,而公主一个是邓皇后生的阳邑公主,另外一个便是董皇后留下来的临平公主。 “这几日身体不适,不好觐见中宫。”梁萦解释道。 “不好?让疾医看过了没有?”刘偃面上露出关切。 “已经让疾医诊治过了。”梁萦笑道。 第43节 “太子殿下。待会宫中使节就要来了,太子可想好怎么和陛下说起此事了?”昌阳看着,出声问道。 原本还打算继续问梁萦的刘偃顿时僵住,他回过头来看着昌阳长公主,“姑母……” 昌阳把太子和一众侍读接过来自然是不会隐瞒消息,老早就派人去宫中告知消息了。 梁萦看着刘偃一脸的郁卒差点笑出声来,她抬起手来,袖子遮住了脸,邓不疑看着那双笑得弯弯的眉眼,也是一笑。 结果皇太子回过头来就瞪了他一眼。 宫中很快就派人来了,皇太子板着一张脸上了车,邓不疑临走之时回首看了屋内一眼,梁萦正好出来,正好撞上他的回眸。她笑了,摆了摆手算是和他告别。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里浮现一抹浓厚的笑意,他咧开嘴角,笑容如同一束阳光让人眼睛顿时就亮了。 昌阳在一旁看着,等到太子一行人走了之后,她走到女儿身边,“邓侍中看见你,这一双眼睛和平常都不太一样啊。” “阿母,哪里有的事!”梁萦才不会将母亲这话放在心上,她握住母亲的手撒娇。 ☆、第52章 皇太子被天子使节带回宫去了。到了宫中,邓不疑和太子一块就被叫去听教训。 太子每次出宫胡闹,基本上就会带上那一圈的人,侍读们以后会是太子的近臣,邓不疑为天子侍中,天子本意是把邓不疑锻炼出来给太子用的,所以也不会限制两人的两位,结果一群人竟然就这么一起到宫外打猎去了。 “你说你!”天子把太子召进来,对着太子就开始训斥,“在北宫好好的书不读,跑出去惹事作甚?” 刘偃脑袋垂着,任凭天子训斥,他知道等到天子训斥完,过一会肯定要来安抚他的。天子看上去是个严父,其实对他好的不得了。 天子说完了太子,转头就来说邓不疑,“太子与你亲近,你也应当劝诫一二才是!怎么还跟着一块!” “太子有命,臣自当从命,若是不从,岂不是抗旨不尊了么?”邓不疑开口就回给天子这句话。 太子闷笑,差点就给邓不疑一个大拇指。 天子被邓不疑这话哽了一下,“就算要听令,那也看看是甚么,”天子向来喜欢这个小辈,到了现在还是如此,他叹了口气。坐在御榻上,看着两个少年耸拉着脑袋跪坐在那里。 “阿父。”皇太子抬头,“不是臣不想在北宫读书,而是那些博士,说的内容互相矛盾甚至攻讦,黄老主张无为而治,但是法家主张重刑,儒家又说要复古尊礼,臣不知道要听从哪一位博士。” “……”天子听到太子的话沉默下来,他想了想,“三家不可全信,法家一定是要学的,至于儒家和黄老你自己斟酌吧。” 说完,他又看着儿子,“你出宫玩耍,这事不能有下回了,听到没有?” “哦……”太子答的颇有几分心不在焉,他从小到大闯祸天子每次都说没有下回了,可是下回还闯了,天子也没有将他怎么样,责骂一回了事。 “你也快是成人了,就要纳妃,还是这么一身的孩子气怎么行?”天子看着儿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就知道他在想甚么,他又好气又好笑,等到过了之后也无心再留着儿子在殿中久坐,“回去好好读书,也去你母亲那里看看。” “唯唯。”太子顿首。 等到从天子的宫殿里出来,太子就拉过了邓不疑,“曹婧要入宫了?” 曹婧是阳平侯曹郃之女,曹郃眼下为御史大夫。当年邓皇后主动向曹家抛出了名为太子妃的枝条,曹家和曹太后没有拒绝的理由,后来就定下了这位曹婧。 这位曹家女郎听说是一个十分娴静的人,而且年纪小小,在书上颇有造诣。 邓不疑没怎么关注过曹家,实话实说,“臣不知道。” “罢了罢了。”太子摆摆手,“反正她迟早也要进来的,无所谓啦。”太子知道邓皇后当年定下曹家女,也是为了巩固太子之位。 他说完,看着邓不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恶作剧的心思又上来了,“孤知道你中意昌阳长公主之女,是不是?” 邓不疑嘴一勾,“是啊。” 他不知道甚么中意不中意,反正明白自己对梁萦的心思不是甚么纯粹对玩伴之类的,他干脆就点头承认。 “当初阿母曾经想过给我求娶她。”邓皇后曾经提起过此事,不过也没说多了,毕竟都是一些陈年往事,当初昌阳长公主也没有答应此事,说起来也没有甚么意思。但是刘偃却是记住了。 刘偃说着瞥了一眼邓不疑,看到他蹙起眉头,顿时就高兴了,“你可小心了,姑母眼光高的很,当年除了我阿母之外,大母也曾经想要给她看宗室里的那些王太子,后来不了了之。”刘偃说这话的时候就摆明不是好心。 邓不疑听出来他言下之意,不过就是昌阳长公主眼光甚高,;连宗室的那些王太子都看不上眼,更别提他一个列侯了。 “臣多谢太子提醒。”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就对面前的皇太子一揖。 刘偃一张脸就僵住了,他明明就是要邓不疑不开心来着,哪里是要提醒他了!不过他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两个人一块长大,他立刻带着邓不疑去椒房殿去。 邓不疑是邓皇后的侄子,又是天子侍中,而且还有皇太子带着,没有人会觉得有不妥。 邓皇后早就知道儿子出宫玩去了,而且在宫外还闯祸了。听到皇太子来,她端坐在榻上,“你在宫外闯了祸,倒是知道说自己是阴平侯的人。”邓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笑着的,但是看得刘偃浑身发凉。 比较母亲这种,刘偃倒是宁愿天子那样把他给骂一顿。 刘偃才在天子那里挨了一顿训斥,到了母亲这里还要继续,“阿母,臣知道错了。阿父已经训斥过了。” “训斥过了,但是你可在记在心里?”邓皇后问道。果不其然,她看见儿子心虚的垂首。 “中宫,太子已经被陛下训斥了一次,接下来半月应当不会再出宫了。”邓不疑道。 皇太子每次被天子训斥一通之后,都会老实那么一两个月。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太子刘偃瞪了他一眼。 正说着,一名女官满脸笑容走来,“中宫,曹姬来了。” “哦,曹姬来了?快让她进来。”邓皇后抬头笑道,她看向邓不疑,“不疑,你先回避一下。” 男女大防哪怕在贵族中平常也只是说说,不过来的人是未来的太子妃,邓不疑还是回避一下的为好。 “唯唯。”邓不疑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一名貌美少女在女官的引导下走入宫室,邓皇后面上露出笑容,她示意刘偃去看,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也了解,刘偃对于女子还是喜欢容貌妍丽的,曹婧面容靓丽,性格也算好,以后和他也能相处愉快。 刘偃回头看到一个少女面带些许羞涩进来,他露出一笑。 邓不疑从宫室中出来之后,在阉寺的引导下去了另外一间宫室,路上也有贵女碰见他。椒房殿这样的地方,偶尔有贵女前来觐见。 贵女们见到这么一个长冠阜衣的少年走过,不由自主的向他的那张脸看去。少年长得面容俊俏肌肤白皙,而且身量也不错,即使年纪不是很大,但看着就赏心悦目。 “方才那人是谁?”一名贵女看着邓不疑走过,少女年纪也不大,看上去十四五岁,但是柳眉细长,杏眼中水光流转美貌非常。 邓不疑见到那个贵女,瞥了她一眼,颔首为礼。少女一笑,微微弯了弯腰,算是还礼。过了一会他又平视前方。 等到邓不疑已经离开了,少女询问为自己带路的宫人,“方才那位是谁?” “那是邓侍中,是中宫之侄。”宫人对这位贵女十分恭谨,她答道。 “邓侍中?”贵女才来长安没有多久,她想了想,似乎在长安的这几日,的的确确是有人和他提起过天子对一个侍中十分的喜爱。 难不成就是那个人了? 贵女想到这里,噗嗤一笑。 邓不疑到了暂时休憩的宫室中,随意拿过几卷竹简低头看了起来,完全不在意那些宫人有意无意的打量。 ** 梁萦在长公主府中,手里拿着简牍,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前几日来了葵水,自从满了十三岁之后,身边的乳母和保母时常就在她耳边念叨着此事,再加上她已经经历了一次,等到那日清晨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到身下的濡湿之后,她是很冷静的叫人取来热水和干净的衣物给她换洗。 只不过前几年该受的没有因为已经来了一次了就好过半点,她这会腰酸肚疼的,真心恨不得抱着肚子在席上滚成一团。 “若是真不好,还是歇息一会吧。”昌阳是过来人,看着女儿疼成那副模样,心有不忍。“反正这些早已经准备好,也不必再看了。” 再过不久就是蔡阳长公主的女儿张女莹出嫁的时候了。当初争夺太子之位落败,皇长子刘康被封广川王,蔡阳事后后悔莫及,不但没有让女儿成为太子妃,反而还要远嫁,除非诸侯王让王后到长安来,不然这一辈子和女儿还真的是聚少离多。 可是这又有甚么办法,竟然当初联姻了,那么后果也必须承受。 昌阳作为从母,对外甥女还是要表示一二,特意让家丞准备了许多珠玉,准备到时候送给外甥女,虽然说蔡阳也不少这些,但是多少都是作为从母的心意。 “不必了,等到女莹出嫁的时候,还要去城郊之外相送呢。”她是外姓姊妹,是不好去蔡阳长公主府内的,到郊外相送再好不过。 其实若是真的和昌阳去蔡阳府邸中也没有甚么不可以,只是她和张女莹从小关系恶劣,当年立皇后之事以后,两人在公开场合也少有见面,恐怕这会也无话可说。 “女莹?”昌阳这么久对外甥女还是有那么一点怨言的,“当初你从母想要她做太子妃做皇后,却也没想过女莹适不适合那个位置。”说着昌阳的话语里也有些不客气了,昌阳自小在椒房殿长大,亲眼看着曹太后怎么带着儿女熬过那些宠妃和庶子的挑衅,她知道皇后难当。 “中宫身份高贵是否可以不论,但是性情万万不能是女莹这样的。”昌阳说着靠在凭几上,“中宫啊,最首要的就是能忍。前头的几个皇后哪个不是性情宽和?看看女莹,旁人说她一句,她恨不得顶上十句。这样的脾性,长得再美,也长久不了。” 汉宫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各色美人,每年八月汉宫就会采选新的良家子入宫,还别说诸侯国每年都会送美人入长安。 容貌好,出身好的美人,长安里一抓一大把,昌阳想着都不觉得长主之女的身份能够为张女莹在椒房殿保驾护航多久。 昌阳看着女儿,还是觉得自己女儿最好。不过如今的太子妃已经定下是阳平侯的女儿了,不然她还真会争一争。 “阿母,女莹这会和广川王,也算是能好了?”梁萦听到昌阳这么说,带着一些兴致去看昌阳。 “难说。”昌阳道。 梁萦知道昌阳的意思,其实蔡阳的长公主身份对上那些列侯之家是很有用的,毕竟天家对外甥们还是很优待,蔡阳两个儿子封侯已经是没有半点悬念,长安里的列侯若是去了张女莹,有这么一位两个阿兄是列侯,母亲还是长公主的新妇。若是有半点花花心思,恐怕早就被收拾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但若是王室就有点悬。刘家男人个个都有个性的很,尤其是男女之情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年吕后一代女主,让诸王们娶吕氏女,但那些吕氏女和夫婿相处好的,不怎么多。 梁萦又回想起当年曹太后想要她也去做王太子妃的事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阿母,阿萦不愿进入王室。” “王后之位尊贵。”昌阳下意识就说了一句,但是又和当年一样纠结起来,要是女儿也成王后,就和这位姊姊一样了。 “阿母,阿萦不想嫁人了。”梁萦推开手边的凭几,一头埋入昌阳的怀抱,她老早就觉得嫁人不好了。哪怕是长主之女这样的身份,有时候还要受气。 “怎么了?”昌阳抱住女儿,不知道她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想起此事?” “只是觉得出嫁之后,喜乐都不由己,太憋屈了。”梁萦在昌阳怀里闷闷答道。 “这又如何?过不来和离便是,如果那人真敢对你不好……”昌阳说到这里,眼神锐利起来,要是女儿的夫婿对女儿不好,她必定会让此人在长安前途丧尽。 “真的?”梁萦听到母亲说过不下去就和离,欣喜的抬头,她还以为昌阳会让她忍呢,比如说改改性子甚么的。性情早就已经定下来了,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昌阳看到梁萦这样,心下猜到或许是女儿看到自己那么说张女莹的事,吓着了。她好气又好笑。 王室里头的的确确是这样,王后身份尊贵,但是也不好做。但是她可没有让女儿离开长安的打算。 “阿母舍不得阿萦离开长安。”昌阳道。 ☆、第53章 邓不疑还没有到取字的年纪,男子冠礼取字,但邓不疑还不到冠礼的年纪。而且字也不是随意能叫的。 梁萦看向邓不疑的眼神都有些怪,“邓侍中之意是?”她有些明白邓不疑的意思,但还是要邓不疑自己亲口说出来。 “不疑便可。”他道。 “……”少女樱口微开,带着些许惊讶,她明亮的眸子一转,手抬起来,外面的素纱襌衣将锦衣上的文绣衬托的如同笼在薄雾之中。她原先就貌美,此刻一双眼眸看着他,让他脸颊有些莫名的发烫。 “当真?”梁萦问道,她双眸含笑带着那么一丁点的调侃。 第44节 “当真。”原先邓不疑还有些羞恼,听到梁萦含笑的话语,他抬头道。 “嗯,不疑。”梁萦轻轻唤了一声,邓不疑笑起来,他生的俊俏,笑起来的时候也格外的好看。 张女莹的送嫁队伍已经离开了,长安的郊外其实并无多少特别之处,一条大道分为三部分无限的通往远处,梁萦听说秦朝修建的秦直道现在都还能看见,不过道路两旁除了树木就只有树木,看多了就觉得厌烦。 梁萦和邓不疑说了一会的话,觉得在郊外也觉得腻了,比起看着这只有山川河流的景色,她还是更喜欢长安九市的热闹。摩肩擦踵,车水马龙, 只不过她是不好亲自去走动,此时虽然先秦遗风尚在,但对贵女来说还是有一定的束缚。 “想不想看看长安?”邓不疑骑在马上,看着辎车内的梁萦几次将车廉抵开打量外面,干脆驱马到她车前询问。 “你有办法?”梁萦听着邓不疑的话,有些兴奋。 “到……我叔父府上吧。”邓不疑原本想说建成侯府邸,但想起终究不妥,最终还是改成了去他族叔的家中。 邓蝉听到邓不疑带着梁萦来,大为不解。这位兄长从小就不太喜欢她和梁萦交往过深,不过邓蝉几乎就没怎么在意过这位从兄的嫉妒。反正她和梁萦交好,除了他一人之外也无人反对。 “梁姊!”邓蝉走过来,梁萦见到邓蝉眼前一亮,邓蝉幼时便是美人胚子,如今更是身材颀长,容光鉴人。 “梁姊你来了。”邓蝉握住梁萦的手,她和梁萦笑了好一会,才看到那边脸已经黑了的邓不疑,“从兄。” 邓不疑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上瞥了一眼,转过头去,“让人给她换一套男子的衣裳。” “……”邓蝉闻言蹙了蹙眉,她看了看梁萦“梁姊?” 梁萦点了点头,她知道邓不疑要做甚么。 邓蝉吩咐下去,让人拿出原本给她弟弟准备的襜褕等物。男子和女子的衣物在形制上要说不同还真无甚不同,只不过衣色和纹样有些不同而已。 侍女们给梁萦换衣,邓蝉绕过门口的屏风走进来,邓蝉看着梁萦坐在镜台前,看着侍女将那一头长发梳起来在头顶结成男子的发髻,梁萦发色极乌,而且抹上香泽之后光可鉴人。这一头乌鸦鸦的浓密长发让不少贵女艳羡非常。邓蝉坐在远处看着梁萦梳发,也想伸手去碰一碰那长发。 “最近阿父给我定下昏事了。”邓蝉看着侍女们正在准备裹头的巾帼,她坐在那里干脆就和梁萦说起话来。 梁萦听到邓蝉这句有些吃惊,“已经定下了?” “嗯。”邓蝉提起自己的这一起昏事有些迷茫和不安,毕竟这桩昏事是父亲定下,她是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哪怕母亲曹氏说父亲给她挑选了一位才貌俱佳的少年郎,她还是有些不安,毕竟新妇在夫家是否过得好,不是夫婿本人而是婆母。 “是哪一家?”梁萦问道,她比邓蝉还大上那么一点,汉律中,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不出嫁家中的赋税便要家中。昌阳长公主是不用交赋税的,而且也无人敢上长公主的府邸面前收这种赋税,所以梁萦之前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听到比自己笑的登场都额拧下来了,她满脸惊愕,“这么急?” 话说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失言了,父亲甚么时候给女儿定下昏事,这个还真的不是她这个外人能够说的。 “……阿母说也不快了,族中有姊妹,听说八岁就有定下来的了。”邓蝉道。 梁萦听了顿时想要扶额,她是知道贵族中有早婚的习惯,说是女子十五岁及笄,但是女孩子年纪小小嫁出去,不过是等到十五岁及笄之后正式和夫婿同房罢了。 说起来当年她也是差点小小年纪被曹太后嫁出去,虽然曹太后的用意是好的,但现在回想真的是要出一身的冷汗。 此刻侍女们已经用巾幘将发髻给包裹起来,梁萦回过头看着邓蝉忧心忡忡。她伸手握住邓蝉的手,少女的手掌柔软细腻,梁萦握住她的手掌沉默了好一会,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来。 邓不疑在外面等着,女子换衣梳头没有男子在一旁看着的道理,除非是将人给娶回去。他倒是有此野心,但也忌惮着昌阳长公主,那位长公主和蔡阳长公主一样都是出了名的护女,若是一着不慎,怕惹得这位长主不悦。邓不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要梁萦自己愿意才行,若是梁萦愿意,护女心切的昌阳长公主想必也不会说甚么了。 他坐在茵席上等了许久,先是看着茵席四角上的铜异兽镇席,后来就是靠着凭几抿几口蜜水。 等到梁萦终于准备好,从帷幄内出来的时候,少年正好拿着漆卮饮蜜水,那边着男装的少女出来,他一口蜜水立刻就呛在了喉咙里。 邓侍中呛得满脸通红,一边咳嗽一边还不忘记大笑抬头来看梁萦。 梁萦看着邓不疑这又咳又笑的,伸手摸了摸脸,转头就看向身边的邓蝉,“阿蝉,我身上是不是还有不妥之处?” “没有啊。”邓蝉也是被从兄这一下弄得莫名其妙,她上下打量梁萦,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出哪有不妥来。 这会邓不疑呛在喉咙里的蜜水好歹是咳出来了,他抬头看着梁萦还在笑,“应当不拢发髻,而是梳成总角。” “从兄!”邓蝉听了差点跳起来,那里有人这么说女子装束的! 梁萦长大是长大了,但是换上男子衣着,多少还是有些显得面嫩,就是头上裹了巾幘看着年纪还是不大。 梁萦就那么看着邓不疑笑,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邓不疑看着她盯着他,笑了一会,也觉察出不对了。 “……”梁萦转过头去,“待会我还是请我阿兄来好了。” 梁黯这会也闲的,比起和那些纨绔一起胡闹,还不如陪着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呢。 邓不疑这会终于知道从席上起来,“不必让阴平侯世子来了,我陪你去便好。” 梁萦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直接就往外走去,邓蝉见状连忙跟上,邓不疑知晓她生气了,也走了过去。 邓蝉知道这位从兄嘴上是从来想甚么说甚么,旁人被他气得无可奈何的简直数不过来。但是这话哪里能在女子面前说,这会邓蝉都觉得是邓不疑活该。才不会帮他说话。 “姊姊,听说东市里来了不少好物。”邓蝉之前听梁萦说了想要去外面看看,立刻就提起上回听人说过的地方。长安有九市,但是最热闹的是东市。 “嗯,我待会去看看。”梁萦点头。 邓不疑让人牵来一匹马,马上有马鞍而无马镫。她在几个侍女的帮助下翻身上马,手紧紧抓住马缰,梁萦学过骑马,但是骑马的次数不多,在马背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邓不疑看出她的紧绷,便上前指点她两句“不要害怕,其实这马性情挺温顺的,腿夹紧了就好。” “……我知道,不用你告知。”梁萦听着邓不疑说个没停,心下有些烦躁干脆就打断他。 邓不疑也不恼,他让人将自己骑得马牵过来翻身上马。 邓蝉见着邓不疑和梁萦并肩骑马,羡慕的不得了,不过眼下她是不好出门了,“从兄,记得照顾好阿姊啊。”邓蝉道。 “自是当然。”邓不疑拉过了马,侧首冲梁萦一笑。 梁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邓不疑哈哈大笑,双腿轻轻踢了马一下,马蹄踏在石板上哒哒直响。 邓不疑见着梁萦板着一张脸,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他向来是直言直语习惯了,甚至当着天子和皇太子的面都是这样,这两位都没有说过甚么,其他人他向来不怎么放在眼里。结果见着梁萦,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听说东市最近有从西域来的奇人,说是可以用肚子唱歌,待会去看么?”邓不疑和梁萦说起东市里那些新来的新鲜事来。 他笑起来英气逼人,格外好看,可惜梁萦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邓侍中不管在宫内宫外,这还是第一次碰钉子,他不但不灰心丧气,反而越来越来劲了,“还有新来的胡姬,听说西域有一种果物,紫色的,圆圆十几颗一串,酸酸甜甜,听那些西域人说,此物还能酿酒。可惜谁也没见过。” 邓不疑说着,一双眼睛看着梁萦脸上,梁萦被他看得心烦,转过脸去,谁知道邓不疑竟然还有话说,“匈奴搁在西域诸国和大汉之间,也不知道从里头捞了多少好处,我可是记得你想要组建商队?如果能从匈奴一趟回来,那就是大幸,如果能够多去几次,说不定就能摸到匈奴的一些消息了。” “难得你还记得此时。”梁萦发现邓不疑竟然还记得她幼时说过的话,不禁大为惊讶。她有时候也记不得自己说过甚么了,没想到邓不疑还没忘。 “……”邓不疑手握成圈压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他转过眼看着梁萦,梁萦这会换了男装,头上梳了男子的发髻,但看上去也不像个少年。她体型纤细,面容又过于秀美,一双柳眉,真的是一眼就看出和男子的不同了。 “我记得那时你说,若是真要有这么一支商队,最好的便是队伍中有游侠。”他这么一说,梁萦也跟着想起来了,所谓游侠她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听梁黯曾经说过游侠这种人,无视法令,喜欢对朝廷官吏和富户下手,真性情一上来捅死个人更是家常便饭,梁萦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游侠恐怖,但偏偏最需要这种人。 “可惜啊,不知道甚么时候能够实现。”梁萦低头算了算自个的家当,发现家当很丰富,但是要组建起来暂时有点无从下手,毕竟之前也没怎么做过。 “……”邓不疑看着她,她眼眸微垂,浓密的眼睫动了一下。他转过头去,手里的马缰轻轻一拉,“这边。” 长安的东市这会已经开市了,长安为京师,富饶壮丽,梁萦骑在马上,还能看到东市内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族人。梁萦看着那些人看向邓不疑,“那是……?” 邓不疑笑,“或许是大宛人吧。” 长安的外乡人也多,看着熙熙攘攘的。 “对了,去不去看百戏?”邓不疑想起东市前段时间的确是来了一些外族人,而且善于百戏,他带着梁萦出来,干脆想陪着她去看看。 “百戏?不要。”梁萦这会总算是不像一开始那么对他爱答不理的了,但是也没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那么就去看蹴鞠,要不到旗亭内休息一会?”邓不疑觉着梁萦已经骑了一会的马,待会恐怕就要受不住了。 梁萦比其他的贵女身体要好得多,但是骑马毕竟是一个辛苦事,而且久了大腿内侧的皮都要被磨破,邓不疑心下琢磨梁萦恐怕也不会习惯。 “看蹴鞠?”梁萦看过来。 蹴鞠当年在先秦齐国很是流行,齐国临淄无人不蹴鞠斗鸡,到了这会,长安也是蹴鞠风行,甚至还有专门有人做这个生意。 梁萦以前听梁黯说过,但没怎么去。邓不疑这么一提她就看过来,带了一丝半点的兴趣。 ** “邓侍中,这边请。”一名女子引着邓不疑和梁萦走过一段廊道,上了楼梯到了三四层的台上坐下。 梁萦坐在席上,俯身往下看,下面是一个大型的蹴鞠场。两面球门高大。过了一会一名侍女上前来,“侍中赌哪一边?” “……”梁萦闻言回首带了一丝的惊讶看着邓不疑,这是赌球?她看着也来了兴趣,伸手从袖子里摸出几块金饼,放在女子手里的漆盘上,“我赌红队。” 女子一开始只是看着邓不疑,没想到这位天子侍中带来的人出手这么大方。 邓不疑侧脸看了看梁萦,“你赌红队?” “嗯。”梁萦才到这里没多久,也不太清楚里头的门道,不过赌球么,不过就是拼个运气和眼缘罢了。 “好,那么红队一定赢。”邓不疑拿出一小袋子的金饼轻掷在漆盘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女子看着漆盘上的那一袋金饼,面上的笑比方才还要谄媚许多,“邓侍中和那位小公子眼光独到,红队一定赢。” 梁萦听到那个女子称呼自己为小公子,顿时就不高兴,“你就是邓侍中,我是小公子,也太讨厌了。” “无事。”邓不疑看了场中一样,这会那些蹴鞠的球员都还没有入场。他从席上起身,“我去去就来,你在此莫要乱走。” 说着他竟然就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梁萦摸不着头脑,但是她还是坐在那里,一旁的侍女端来不少的吃食,甚至连牛乳羊乳这种塞外人喜欢用的饮品都有。 她坐在席上拿起牛乳饮了一口,味道比起现代的牛奶,味道淡的很。她随意的吃了一些东西,过了好一会邓不疑还是没有回来,梁萦看向邓不疑带来的那些家人,打算让他们把邓不疑给找回来。 真要开口的时候,号角声响起,双方队员入场了。梁萦瞥了一眼,她眼神很好,没有视力上的毛病,所以她看到红队领头的那个队首吃惊的嘴都合不拢。 红队的队首,一身红衣,额头上还扎着一条红色额带。他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回头看去,对梁萦露出灿烂阳光的一笑。 梁萦瞪了好一会眼睛,邓不疑说的要离开一会,就是自个下场蹴鞠去?? 她记得没错的话,邓不疑自己似乎押的红队吧?!这会又到红队里头去踢球,这真的好么?脸皮太厚了!! 场上一声哨声,双方队员开始组建队伍。 在另一间房间里,一位少女也看到了场中的邓不疑。那样一个飞扬的少年想要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俊秀的容貌和明亮的双眸,混在那些队员里,简直鹤立鸡群。 “咦,邓侍中?”少女还记得自己在椒房殿遇见过的那个少年,那会这位邓侍中沉默寡言,只管做自己的事,旁人根本就不在他眼中。 今日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少女看着红衣少年在众人之中,动作轻盈如同飞蝶。他神采飞扬,面上的笑容让人心醉。 少女在父亲的封国内也见过不少俊彦少年,不过和这位比起来还是少了一股精气神。 “待会那位公子上来,把这个给他。”少女说着解下腰下一块玉环递给身边的侍女。 “唯唯,王主。”侍女闻言,双手接过少女手中的玉环。 邓不疑不愧是蹴鞠好手,梁萦就看着他在黑队里头穿来插去,不多时脚下的那颗球被他踢的飞起来,一下子就过了对方的球门。 顿时一阵欢呼从球场上爆出。红队队员围在邓不疑的周围,他站在那里,笑着抬头去看梁萦,他双眼明亮,即使隔着好长一段距离,梁萦都觉得那目光似乎有了实质刺在身上。梁萦面上僵着,别开脸不去看他。 邓不疑接下来的几场也是大获全胜,按照以往的往例,周旁的贵人们若是看得兴起了,会让人送来钱物作为赏赐,可是有人认出红队队首是天子面前的那个红人,顿时不做声了。 邓不疑痛痛快快踢了好几场,不用黑队让他,都大获全胜。待到结果被报出来之后,邓不疑就走人了。才到出口,就有人拦住他,“我家主人有请。”说完的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看这样子,他的主人应当也是个人物了。 可惜邓侍中是不管这个的,他还是那一副蹴鞠场上的打扮,头上的额带都没有取下来。“回去告诉你家主君,邓不疑今日有客,不能前往。”说罢,邓不疑也懒得再等着男子说话,转身就要走,男子连忙拉住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环来,“这是我家王主赠予侍中的。” 第45节 邓不疑听到王主两字眉头皱了皱,“你家王主?” “我家主人乃是江都王主。”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得意。邓不疑听后头都不回,直接就走。 “让你家王主送给别人去吧。”邓不疑丢下一句话。 梁萦这边看完一场蹴鞠,精彩是精彩,不过是全场吊打,邓不疑蹴鞠和他本人的作风一样,想要他手下留情除非天上下红雨。 身后拉门从外面就啪的一下被拉开。 梁萦回过头就见着红衣少年大步走进来,他还是在蹴鞠场的那一身装束,大大咧咧走过来,一屁股就坐在她身边,他浑身上下都还滚热的,一坐过来,梁萦就觉得一股热气逼来。 “如何?”邓不疑笑问。这是在问方才他在场上的发挥了。 原先盘起来的圆发髻这会已经散开,乌黑的长发垂下,带着柔和的光泽。眉眼清俊,微微一笑,眼里透出些许狡黠。 梁萦被突然靠近的俊脸一逼,原先的话到了喉咙口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第54章 梁萦都快要怀疑,邓不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了。他的面庞上还有因为剧烈运动之后留下来的汗珠,一道水痕沿着额头流淌而下,若不是他年纪还不是很大,若是到了二十岁上头,还真的是秀色可餐。 梁萦从袖子里摸出一条帕子递给他,“额头上有汗,擦一擦吧。” 邓不疑伸手一摸脑门,他伸手到脑后将额带给结下来。梁萦在一旁看着,这少年似乎是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男色诱人,不过也是,这么一点年纪,就算再早熟,脑子里想着的也是蹴鞠骑马,要不然就是其他的。对男女之事肯定也会有兴趣,但对于贵族来说,简直唾手可得。 邓不疑将头上的汗珠子擦拭干净,他坐在席上,旁边的侍女过来给他将一些小食和羊乳端上来。 外面的拉门上传来叩叩的敲门声,“邓侍中,妾给侍中送金来了。” “我也在啊,而且我也赢了,怎么不提我就提那你了?”梁萦听到那女子甜到发腻的嗓音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她靠在那里和邓不疑抱怨。 “她也不知你的身份。”邓不疑安抚道,说罢看向身边的侍女,“让她进来吧。” 拉门打开,一个女子进来,手上的漆盘上还放着几只小袋子,那女子见到邓不疑和梁萦满脸笑容,似乎没有看见邓不疑那一身的衣裳。 “这是侍中和这位小公子赢得的金子。”女子进来,将手里的漆盘放置到两人面前,多的那一份自然是邓不疑的,毕竟他可是出了一袋子的金饼,梁萦出了几个,她一开始只是打算玩玩,就算是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谁知道邓不疑竟然亲自下场踢球,吓了她好大一跳。 “嗯,放在这里吧。”邓不疑点点头,那女子看着邓不疑殷红的连忙,眼波流转。可惜他转过头去和梁萦说话,哪怕梁萦没搭理他,他还是说个没停,那女子也只好退出去了。 “这些全都给你?”邓不疑看了一眼那些装着金子的小袋子。来这边赌球的几乎都是长安的权贵,玩这个不是为钱,纯粹是为了好玩罢了。赢了输了,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里头又不全都是我赢的。”梁萦不缺钱,她轻轻哼了一声,言语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娇憨,“我只拿自己的那一份。” 邓不疑听着她那话语觉得声音婉转,好听的不得了,他还想开口让梁萦多说几句话,结果那边拉门上啪啪的响起来。 “何人?”门边侍女被这突然而来的拍门板声给吓得够呛,邓不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心中很不喜,高声问道。 “你还问我是何人?”外面传来略带嘶哑的声音。 梁萦听着这声音,估计门外站着的人和邓不疑差不多的年纪,结果拉门打开之后,门外站着一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年。那少年面容昳丽,若是说邓不疑是英气十足,那么这个少年美的有几分阴柔了。 “这是……”梁萦看了一眼邓不疑,这个少年她未曾见过。 “中牟侯孽孙单敬,太子侍读。”邓不疑飞快答道。 “好你个不疑!”那位美少年一进来就要撸袖子,摆开一个要和邓不疑干架的姿势来,“好好的蹴鞠就蹴鞠,你没事也到里头作甚?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那一场害我输了多少金子!” 就在那少年要去拎起邓不疑的衣襟,结果才弯下腰去,邓不疑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双臂给扭到一边去。 “喂!”梁萦见到两人扭在一处,看样子似乎要好好的比试一场,连忙制止,吗,这男孩子打架,不打的乱七八糟才怪,要是脸上伤到了,恐怕出去又让人看笑话。 单敬一条胳膊给邓不疑压住了,怒目瞪过来,一不小心瞥到那边的梁萦。顿时就愣了愣,虽然穿着男装,但是身体纤细,加上长得过于清秀,他立刻认出这是个小女子来。 小女子长相甜美,一双眼眸含着两汪春水,他一看就愣住了。 邓不疑瞧着单敬瞅着那边的梁萦发呆,心下立刻就不高兴了,沉声道,“不是要打么?” 皇太子身边除了那些博士之外,都是一些贵族家的少年郎,少年郎内虽然身上官职有不同,但年纪相近,笑闹起来,也不管甚么官职爵位的,卷起袖子一场比试是经常的事。所以单敬一开始也没怕他,直接就和他打上了。 “……方才是我失礼了。”单敬一下就笑出来,改口改的飞快。一边说还一边去瞅梁萦。这年纪到了知男女之事的时候,也读过诗里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如今伊人就在眼前,自然而然就有些收敛了。 “……”邓不疑瞧着单敬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忘记盯着梁萦,顿时火上心来,“说这话的时候,好歹这双目也得看着我吧?” 梁萦坐在那里,瞧着那个面目昳丽的少年盯着自己看,她半点也不躲避,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起面前的单敬来。 单敬是中牟侯庶出的孙子,而且又是太子侍读,将来的前途是差不到哪里去的。而且人又长得好,不得不说很勾人。 梁萦兴致勃勃的将单敬打量了几个两回,而后颔首示意。 “还看!”邓不疑瞧着单敬瞅着梁萦傻笑,怒从心来,手上力道便重了一份。太子居住的北宫里也有不少妙龄的美貌宫人,中宫虽然有意不让儿子过早陷入女色之中,但是汉宫里头能够到贵人身边的宫人再怎么样也是面目婉约之人。年轻的侍读们可没少见识宫中的美色。 邓不疑身为侍中自然也知道里头的道道,在汉宫里就罢了,出来了竟然还这样! “放手,放手,有话好说!”单敬几乎大叫。 梁萦看着眼前原本来问罪的变成求饶的那个,有些不清楚他们这些少年到底是怎么互相打交道的了。 邓不疑自然不会真的把单敬怎么样,很快就放了手。单敬揉了揉手腕,就到梁萦身边来,“女子哪里人?长安籍?” 少女面上含笑,答道,“我是长安人,家慈昌阳长公主,家君阴平侯。”公主家,公主当家做主,自然是先说昌阳长公主的名头。 “……昌阳长公主?”单敬听梁萦含笑说出昌阳来,有些发愣,昌阳和蔡阳是今上的同母妹妹,两个长公主在长安的公主中也是极其尊贵的了。毕竟能到长公主的帝女屈指可数,不是到了年纪或者是辈分就能被封的。 邓不疑坐到茵席上,“今日不用侍奉太子?” “太子就要纳妃,我们在太子身边也侍奉不了甚么。”单敬道,皇太子和太子妃的昏礼也快了,这种事情他们这些侍读能抵上甚么用? “倒是你,怎么到这里来蹴鞠了?”单敬想起自己输掉的那些金子就心疼,虽然那些金子对他来说不算多,但也不少了。“要知道你在蹴鞠,我就赌红队了。” “晚了。”邓不疑看了一眼梁萦,梁萦只是笑,她看了看单敬,没有说话。 单敬容貌好,骑术和射十分好,并不仅仅只有出身和容貌。在宫中的时候,不少妙龄宫人就对这位太子侍读暗加关注。 只是邓不疑没有想到,梁萦竟然也…… “侯女怎么会在此处?”单敬看向梁萦,身为太子侍读,单敬也知晓太子对阴平侯女颇为亲近之事。说话的时候就不如对着邓不疑那般随意了。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罢了。”梁萦答道,“方才君可是赌输了?” “无事,”单敬在梁萦面前还记得要面子,他立刻都把事都推到邓不疑身上去,“只不过看到邓侍中在蹴鞠队中十分诧异罢了,明明他也不必到场中去……” “不疑啊,”梁萦看着邓不疑,其实她也不太清楚邓不疑为何要亲自下场,她倒也想过是不是邓不疑好在女孩子面前表现,但是这家伙一向对人爱答不理,也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想来想去就只有是真的想要过瘾了。 “你输了多少?”邓不疑伸手从盘上拿过一袋金饼来。 “区区几斤金子,不算甚。”单敬眼疾手快连忙按住他,要是真的接过来,那么就没脸啦! 梁萦在一旁听着只是笑,邓不疑这回却想将单敬给拎出去了。单敬不顾邓不疑蹙起的眉头,和梁萦说了好几句话。 邓不疑在那里看着,脸上沉下来。单敬看着邓不疑蹙眉盯着他之后,才笑着告辞。 “这位中牟侯之孙,也挺有意思的。”梁萦笑道。 邓不疑脸都快黑了,“此人最擅长哄骗女子,莫要轻信。” 梁萦差点就要大笑起来,邓不疑见她似乎不将这话放在心上,眉头就快要纠结到一块去。梁萦看着他这模样,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你方才那话我已经记在心里了。” 邓不疑闻言,蹙起的眉头才松开。 “只是方才你在蹴鞠场,被人认出来不要紧么?”梁萦说起这事也有些担心,要是那些赌球的人认出他来,怀恨在心,那就不好了。 “无事。”邓不疑听出她这话语下关怀之意,面上终于缓过来。他方才在场上蹴鞠了一番,又和单敬打了一场,这会长安的天气也挺热的了,他担责梁萦的面,将两只袖管给撸上去,露出两只胳膊。 梁萦年纪也到了,她看着少年那两条稍微还有些纤细的胳膊感叹,果然还是要年纪大一些的男子才有魅力啊。 ** 江都王主刘殊在室内已经等了有一会了,方才那一场蹴鞠过去之后,立刻就有胡人的百戏补充了上来,江都王主在那里看着,多少都有些漫不经心,她的心思还在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身上,颀长的身躯,清俊英气的容貌,还有那个身手,不管怎么看都让她砰然心动。这可比那些封国丞相之子要好的多。 难怪父兄都说长安是个好地方。 “王主。”刘殊正看着那边的表演,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在她身后跪坐下来。 “如何?”刘殊回头,带着些许期盼。 “王主,那人实在无礼。”中年男子说起邓不疑还是面上有愤慨,“此物,那人也未曾收下。”说着,中年男子将一块玉环双手奉上。 “我听说这位邓侍中似乎不怎么拘束于礼法。”刘殊想了想,面庞上露出笑容,“说不定到时就好了呢。” 江都王主听说过这位邓侍中,幼龄的时候便已经嗣爵,又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性情骄傲些是理所当然。 她这话一出,身后的那位中年人差点将眼珠都给瞪出来。 ** 皇太子的昏礼已经在筹备了。曹太后对孙子的这个昏事高兴的不得了,为了太子妃的事,她还频频召侄子曹郃入宫。 梁萦也被皇太后召入了长信殿,她坐在外祖母身旁,陪着老人家看着那位御史大夫。 “阿婧都准备好了吧?”曹太后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都是笑着的,当年曹太后是由宫人升上去的,做皇后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生的是长子,她本人在那会还算得宠,所以得封皇后。但她也不是和先帝一起走过来的,家族里除了一个皇太子妃也算是了却老人家这么一个缺憾了。 梁萦在,蔡阳长公主也在。梁萦看着这位从母面上的笑多多少少有些勉强。当年她想自己女儿也做太子妃,但世事难料,押宝的那个皇子最后竟然无缘于太子之位。女儿远嫁,这一生也难得见上几回了。 皇太后倒是可以召王后入长安,可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来回一次,就能把人半条命给折腾了。 “回禀姑母,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曹郃也是笑容满面,毕竟一门两个皇后,不管是在哪家都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甚好。”曹太后听侄子这么说,点点头,“这件事你和你家新妇一定要办好,阿婧性情好,说不定进了北宫没多久,老妇我就能抱上曾孙了。” 曹太后这满心想着的就是干净的有个曾孙抱上,儿孙满堂,让她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阿母,就放心吧。”蔡阳心里活似吞了黄连似的,但是面上还是要笑,话也要顺着母亲的来说,“说不定太子妃入宫头一年就有身了呢?” 说着宫室内欢声笑语,曹太后乐的不行,“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姑母,侄儿一定会让人多多教导阿婧礼仪。”曹郃跟着笑了一回,他对皇太后道。长安贵女周礼是一定要会的。从小就开始教导,到了长大也不必另外再派人来,但是这入宫为太子妃,就有不同了,宫外比不得宫廷之内,长辈们都是皇太后天子和皇后,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嗯,好好教导孩子,阿婧是个好孩子,老妇也挺喜欢她。”曹太后点头。 说完了侄孙女,曹太后的手就握住了梁萦的,“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见着你的昏事。” 梁萦一听到曹太后关心自己的昏事,顿时觉得头昏脑涨,“阿萦还想在大母面前多呆久一点。” “你呀。”曹太后手指在梁萦额头上轻轻的点了点,梁萦顺势就抱住曹太后的胳膊,她年纪尚少,说是不急,还真的不怎么急,昌阳的的确确是给她相看夫婿,不过也只是在打听相貌为人,还有族人品性等等,要说甚么时候定下来,谁也不知道。 曹太后知道女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宗室,免得母女相见难。长安的那些列侯,曹太后是觉得有些委屈了外孙女,可是诸王之下就是列侯,还挑也不好挑了。 “你留在长安也好。”曹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感叹看向蔡阳,“你的姊姊出长安了,以后不能常常回来。” 蔡阳听到母亲这话,眼里就有些酸涩。她转过脸去,袖子在面上擦拭一下,回首道,“阿母,女莹嫁给广川王也是好事。” 两个还是表兄妹,自小在一块,结为夫妻也算是有一层情分在了。 第46节 “是啊。”曹太后点头。 “阿萦去了椒房殿没有?”曹太后低头问怀里的梁萦。 “还未曾。”梁萦是长主之女,是天子的外甥女,椒房殿是皇后的居所,梁萦如果没事很少去椒房殿。 “你平常也去椒房殿看看,皇后是你的舅母。”曹太后对梁萦道,邓皇后性情温和,待谁都是有礼的,但阿萦日后要打交道的最多还是这位邓皇后,眼下相处好了,日后也是有好处的。 “唯唯。”梁萦应下。 应下之后,梁萦就从长信殿内出来前往椒房殿,梁萦心里觉得这会邓皇后说不定没有甚么心思来搭理她,毕竟皇太子昏礼就在眼前,虽然有中宫诸吏和少府,但是皇后一定也不会清闲到哪里去。只不过曹太后提起来,她还是走那么一趟,估计也是说几句话就出来了。 到了椒房殿,果然是一片的热闹,恰好今日皇太子也来了,还有好几个面生的贵女。 皇太子看到梁萦来了,立即从席上起来笑道,“阿萦来了啊。”他满面笑容,语气里更是半点不遮掩自己的高兴。 邓皇后原本和曹婧说话,曹婧看到太子突然起来,口吻里是满满的喜悦,而后外面走进来一个貌美的少女,她的面色就有些不好。 邓皇后见状一笑,在曹婧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那是阴平侯女,也是昌阳长公主的女儿,阿偃和她从小一块长大。” “是。”曹婧听邓皇后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梁萦一进来就看到刘偃迎面走来,她连忙行礼,“拜见太子。” “好了,还拘束甚么。”刘偃笑道,他伸出手去拉梁萦,小时候他常常如此,梁萦向后退了一小步。 刘偃反应过来,扬了扬眉毛。 “阿萦来了,坐吧。”邓皇后笑道。 梁萦谢过之后在席上坐下,那边一个贵女面上含笑打量她,同样的皇后身边的曹婧也在看她。 梁萦被这里两个人看得浑身发寒,她转头看向太子,太子给她介绍起来,“那位是江都王主,奉父命从江都国来到长安。” 江都王主听到自己被太子点名,对梁萦颔首以礼。眼眸中波光流转,止不住的打量着她。 ☆、第55章 江都王主面容清秀可人,她今日穿着曲裾深衣,外面还套着素纱襌衣,原本体型纤细,笼上那一层薄纱越发的窈窕。 梁萦并不是第一次被人打量,平常跟着昌阳和那些贵妇打交道,少不得要被山上下下看一遍,但是面前这位王主的打量,让她觉得很不舒服。那种被人仔细掂量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快了。 “见过王主。”梁萦轻声道。 江都王主将梁萦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得十分有礼,似乎方才梁萦觉察到的不舒适只是她的错觉。 “侯女。”江都王主面上露出笑容,她飞快的看了一眼皇太子,“侯女果然和太子殿下所说的一样。”说罢,抬起袖子遮了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柳眉。 皇太子一愣而后笑起来,笑着还去看梁萦,梁萦被两个弄得莫名其妙,她摸不着头脑,只好去看太子,“太子殿下,你说了甚?” “好话。”太子冲梁萦一笑。 “……”曹婧看太子对梁萦那般亲昵的模样,垂下头去,眼里带上稍许落寞。太子对她也不是不好,到如今她都没有听说皇太子有哪个内宠,只不过瞧着他对别的女子亲近,心中难过罢了。 “阿偃,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作弄阿萦。”邓皇后出声道。 “哦……”刘偃嘴里应了一声,冲着梁萦打了个眼色。刘偃容貌上得了天子和邓皇后的长处,也是一个容貌俊俏的少年郎。他那一眼,倒真的有几分童真的味道。 梁萦心里骂了一句刘偃心大,她看到那边的曹婧一句垂下头,想也知道曹婧这会心里不高兴了,哪个女孩子愿意看到自己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挤眉弄眼? 皇后都出声提醒了,偏偏刘偃还不放在心上。 “我才来长安。”江都王主瞧着曹婧似乎已经有不忿,只不过是碍于皇后在,所以才没有声响。她转头看向梁萦,和梁萦说起话来,“江都国到底不比长安,才来长安几日见过京师富饶,但还有好多去处不知道呢,”说着她垂首一笑,天子提倡节俭,长安女子,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多是梳垂髻,长发拢到脑后,用发带束缚。江都王主刘殊说着,头一垂,乌黑的头发蹭着脸颊,露出些许青涩的风情来。 刘偃无意回首,便看到这么一副美景,他愣了愣,而后端着手里的玉卮转过头去。 邓皇后看着儿子这样,分明是有些魂不守舍,不过好到还知道未婚妻在面前,没有闹的过分了。 梁萦巴不得不理刘偃,接了江都王主的话头,和她说起长安的风物来,长安九市哪一处最热闹,然后要说打猎还是要去天家的上林苑,“那一片地方树木极多,”梁萦和江都王主说着就笑,完全不搭理那边的太子,“山林之中野兽极其多,上回陛下还在那里猎了一头虎回来。” 梁萦这话自然是夸大了说,其实天子的年纪摆在那里,也不年轻了,每次去上林苑一般都会带着太子去,基本上就是太子带着一群贵族少年在那里满山行猎。天子射一头野兽,只要野兽受伤了,其他的卫士也会将野兽给杀了,然后就成天子的了。 “我曾经听说上林苑多野兽,若是有幸看一看就好了。”江都王主说着都止不住的神往,江都国和长安是没有比的,王宫和未央宫也没有任何可比之处。来了这么一次长安,江都王主就喜欢上这里了,虽然在长安比不上在王宫那么自由自在,但是她喜欢这里。 “应该也快了。”梁萦在心底算了算,皇太子少年人心情,在北宫呆不住,平常天子没带他去上林苑行猎,都能带着邓不疑还有侍读们去长安郊外。上回还让马踏了农田,让农人拿着农具给围了。 “下回若是可以,太子可以带妾一起去么?”曹婧看着刘偃听两女聊天听得起劲,也插话道。 刘偃有些意外,他看着曹婧,咧嘴一笑,“好啊。” 曹婧闻言,面色才好上一些。邓皇后在一旁看着,嘴角勾了勾。 一旁的皇后长御让人将准备好了的各色饮品端上来,江都王主抿了一口,“中宫,今日怎么不见邓侍中?” 江都王主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用心,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她第一回来椒房殿拜见皇后,遇见皇后的亲侄子,就向皇后询问邓不疑的事。 半点都不掩饰自己对那位天子侍中的心思。 梁萦听到‘邓侍中’三个字,眉梢扬了扬,看着这位王主。这位王主明明才来长安没多久的样子,就已经问起皇后的侄子了。 “不疑啊。”邓皇后听到江都王主问起邓不疑,满脸都是笑,“他这会应当还是在陛下身边吧。” “不疑也不是常常到椒房殿来的。”邓皇后笑道。 梁萦跟着一笑,太子也在笑,只不过这笑里带着几分揶揄。 “再过一会,说不定就来了。”太子道。 江都王主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邓皇后见状笑了一回,让殿中女官安排几个女孩子去侧殿休息一下。曹婧从皇后身边起来,含笑走到梁萦和江都王主面前,“来,一起去吧。” 等到三女都离开了,邓皇后看着儿子,“方才曹姬还在,你怎么老是看阿萦?” “阿萦长得好看,想不看也难啊。”椒房殿中都是皇后的人,皇太子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这么多年的经营,椒房殿中已经不会向外面透出消息。 “你啊,好歹也给曹姬些许脸面,看在她阿父的份上。”邓皇后不会去管儿子到底喜欢哪一个,不管就算儿子真的倾心梁萦,那也是没办法了。太子妃一事早就定下,已经不可能再有变数,也没有长主之女给皇太子做妾妇的事。其他列侯之家或许有可能,但是长主之女,若是真这么做,天子的脸面都要没了。 “阿母放心,我记得的。”刘偃答道,他也只是记得,没有真的要因为曹婧的父亲阳平侯就要对她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刘家男人,不管是诸位先帝还是今上,或者是其他的宗室,基本上就没见着哪个长情的。个个都内宠多,刘偃自然也不例外。 邓皇后哪里不明白他在想甚么,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那边江都王主已经兴致勃勃的问梁萦,“听说侯女是和邓侍中一起长大?” 梁萦坐在枰上,宫室内碧色的幔帐落下,外面的风吹进来,纱制的幔帐飘起,三个少女围坐在一起。 那边不远处已经让宫人摆上了投枰,少女手里都是箸,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六博。 梁萦听到江都王主发问,知道江都王主是对邓不疑上心了,但也不知道这位王主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知道自己和邓不疑一块长大。若是她和皇太子还好说,但是和邓不疑,却是从哪里听来的。 “嗯,是的。”梁萦心中疑惑,不过面上还是点点头,“当年邓侍中常到掖庭,我跟随阿母进宫,就见着他了。” “那么侯女可知道邓侍中喜欢甚么?”江都王主看到梁萦点头,一双眼睛就亮了,立刻问道。 “……”梁萦这会也真的佩服江都王主了,这问的也太理直气壮了啊!她心里顿时有些不高兴,她这还是第一次和江都王主见面,两个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说过的话也不过那么几句,她问自己邓不疑的喜好,难道她就要非要说? “我和邓侍中虽然一处长大,但是邓侍中喜恶我实在不清楚。”梁萦让江都王主碰了个软钉子。 那边的曹婧看着有趣,虽然不说话,但也时不时投过一眼来。 江都王主有些没想到梁萦竟然会这么说,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只是垂首一笑,和梁萦投渚起来。 六博投壶这样的游戏,是贵女们一定会的。江都王主来自江都国,六博的水平却不必长安贵女差,梁萦自小善于此道,也没有让着江都王主,曹婧和她们玩的时候。梁萦和江都王主都注意着让她输的没那么难看。 最后梁萦还是透出一个六白,吃掉了江都王主刘殊的枭棋。 “侯女果然技艺高超。”江都王主浅笑。 “王主承让了。”梁萦含笑道。 邓不疑到椒房殿的时候,邓皇后看着他直笑。邓不疑看着皇后,“姑母,可是宫中有事?” 宫中若是说有事,也只是皇太子的昏事,不过皇太子的昏事和中宫有关,和他这个天子侍中也没甚么关系。 邓皇后看着侄子自笑,“你可曾见过江都王主?” 江都王主从第一次来椒房殿就在打听她这个侄子的是,用心半点都不遮掩,邓皇后也乐见其成。 “江都王主?”邓不疑眉头蹙起来,他想了一会,“臣未曾见过她。” “那么待会见见吧。”邓皇后今日心情很好,“不疑你年纪也大了,也该看看哪家女子适合做新妇了。”她笑着揶揄侄子。 邓不疑听出皇后言下之意,“臣没见过江都王主,也对其无意。” “好了,见见再说。”皇后听侄子这么说,也不生气,原本这孩子心气就比较高。王主的确是十分高贵,但是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公主们都不知道有多少,列侯更是有许多。区区一个王主在长安也算不上甚么了。 “……”邓不疑闻言蹙眉,那么一副模样分明是连见都不想见的。 邓皇后见状就笑了,“江都王主从江都国来,对你上了心,即使无意,也莫要失礼。”说罢,让人去让梁萦和江都王主来。 方才皇太后派人来将曹婧接走了,椒房殿中的娇客也只剩下了梁萦和江都王主两个。 邓不疑坐在那里听到姑母让他见见江都王主,心里老大不乐意,人在茵席上,一张脸都是绷着的。 等到两女从侧殿行来,听到熟悉的一声‘中宫长乐未央’他欣喜转过头,就见着梁萦坐在那里。 邓皇后见到了,微微一笑。 “江都王主才来,不疑你和阿萦陪她去走一走。”椒房殿很大,除去主殿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宫室,高台楼阁。去看看也没有甚么。 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对皇后一拜。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充足,邓不疑才从天子那边过来,他戴长冠,身上的袍服是宫中男子常见的皂色深衣,绛锦的衣缘上被阳光找出杯纹来。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邓不疑走到了梁萦身旁,而且话差不多是对着梁萦说,“长安中来了不少西域新鲜物什,还去看么?” 梁萦脸上发烫,邓不疑这也太明显了,皇后明明是要他来带着江都王主走一圈,邓不疑倒好,干脆就和她说话,虽然也和江都王主说话,但是那些话语加到一块也不知道有没有十句。 “我也听说了。”江都王主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一双美目都是盯在邓不疑身上,“不知邓侍中可到江都邸上?” 梁萦脚下一顿,有些吃惊的转头看江都王主,这可是邀请邓不疑去她自己的府邸上么? “多谢王主美意,只不过在下近日来没有空闲。”邓不疑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梁萦觉得自个在这会还是别说话了。 “是么,那还真是不巧。”江都王主看着邓不疑只是笑,少年身材颀长,一身皁衣更是衬的他面如冠玉。 身材修长的男子穿皂色的袍子,可以越发的俊美,若是不好看,也就是那样了。 江都王主止不住的打量着邓不疑,邓不疑被她看的有些不舒服,他眉头微蹙。 梁萦早已经知道江都王主对邓不疑有意思了,但是现在看起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别人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着,只不过不知道为何,她竟然也不希望江都王主能够得偿所愿。 “不疑,”梁萦轻声道,这句中的熟稔让身边的少年露出近乎惊喜的笑容,而那边的江都王主错愕投来一瞥。 第47节 ☆、第56章 江都王主坐在辎车中,长安城中的大道上车来车往,好一片热闹。这位出身刘氏宗室又面容秀丽的少女靠在身旁的凭几上,听到外面的车轮碾轧过青石板的声音,伸手抵开车廉就向外看,长安远远要比江都国热闹多了,将度过再打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哪里能够比的上长安?尤其长安里面的子弟也比江都国的要俊美许多。 江都王主觉得自己可以在长安多留那么一段时间,她又不是那些兄弟们,到了长安留的久了还要被上面猜忌,她就没有这个担忧。 想起那位少年侍中,江都王主笑了又笑,她原本以为这位侍中不过是面相俊秀,身材高大罢了。没想到一张嘴说不同的话既然会那么顺溜,即使她在跟前都不脸红。 和她说的话与昌阳长公主之女说的话可差的太远了。 有趣,果然有趣。江都王主乐的都快笑出了声,看来这次应当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她觉得厌倦了。这别人手里的,抢过来才趣味十足,不然就这么到手了,反而无趣了。 江都王主想了一回,越发觉得开心。她这一趟也是因为皇太子昏事入长安,没想到入长安之后,觉得未央宫内趣事许许多多。 待会回到江都邸中,给父母写信,告知他们自己会在长安多呆几日吧。 未央宫和长乐宫为了皇太子的昏事忙的热火朝天,那些诸侯王们也趁机让人送来不少贡品,一来是祝贺皇太子纳妃,二来也是讨好天子。毕竟诸王被天子收拾了那么一通,一群人想要闹出甚么大动静来基本上已经不太可能了。 长安城内热闹,昌阳的长公主府中也热闹。 那位江都王主在去了皇后的椒房殿后,接下来就是给昌阳蔡阳两位长公主送了不少的礼,上门拜访就更加别说了。 梁黯听说之后去看了一回,看到江都王主粉面桃花,回来就有些辗转反侧,听说梁萦在宫中曾经见过江都王主,在昌阳送走客人之后,就过来打听了。 “阿兄问江都王主?”梁萦放下手里的竹简,看着自己跟前恨不得两眼冒绿光的兄长。 梁黯点点头,“听说阿萦在椒房殿曾经见过王主?” “哦,的确是在中宫那里见过。”梁萦听兄长问起江都王主,心里就有些不太高兴,她很少对贵女有个甚么喜恶,除非是张女莹那样的,现在张女莹都嫁到广川国去了,她都没甚么讨厌的人了,但是江都王主很快填补了这个空缺。江都王主对人和气,长得也美,但梁萦就是不喜欢她。 “那王主其人如何?”梁黯听说妹妹的确是在椒房殿见过这位王主,连忙凑过来问。 “不知。”梁萦靠在凭几上,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她说完之后似乎想到什么转过头来“阿兄对江都王主有意?” “嘿嘿。”梁黯见妹妹点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觉得江都王主不错。” “阿母不许。”梁萦直接就打破梁黯的幻想。 “怎么会?”梁黯听到梁萦提起母亲,身量都拔高了不少,“江都王主出身王室,算来门当户对。” 长安也有列侯娶王主的,好多的前例呢。 “阿母想让阿兄尚公主。”梁萦早就知道昌阳有意让梁黯尚公主,瞧着天子的意思,也很愿意和两个妹妹亲上加亲。 昌阳当然乐意自己儿子尚公主,尚公主简直好处多多,况且昌阳自己还是长公主,不愁管不住新妇。 “这这这……”梁黯听妹妹说起,脸上都变色了,“哎!”他脸色变幻好几回,他跺了跺脚,立刻转头就去找昌阳去了。 梁萦见状,知道梁黯找昌阳去抗议了。梁黯看样子是对江都王主一见钟情了,甚至都不想按照昌阳的意思尚公主。 不过结果她也能看的到,梁萦立刻就从席上起来,连忙就去拉梁黯,但是到底是晚了一步。看着梁黯直接向着昌阳的居室跑去了。 梁萦没有跟上去,她没将梁黯喜欢江都王主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过了半个时辰,昌阳那里就开始热闹起来,阴平侯世子被几个人拖出来,到另外一件房间内,被按住啪啪啪的打板子。 昌阳长公主坐在席上,手指在眉头上揉了揉。方才儿子跑过来和她说想要娶江都王主,而不想尚公主。 昌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长安的那些列侯哪个不想尚公主?而且江都王主说是身份尊贵,但在长安根本算不上什么。,宗室女再好难道还能越过天子的公主?简直不知所谓! 昌阳方才气急之下,让人把儿子拖出去打板子,打一顿下来估计能让儿子消停好几日。 那个江都王主才来一次,竟然就惹出了这样的事!昌阳不会将这件事完全算到自家儿子头上,哪怕从头到尾江都王主只不过是和梁黯说了那么几句话,昌阳也把事情怪在她头上了。 ** 梁萦是后来才知道兄长竟然为了江都王主挨了母亲的一顿板子,其实在她看来,梁黯那一怒,与其说是为了江都王主,还不如说是青春期叛逆。 贵族婚姻从来只是看利弊,而不是看情爱。梁萦看了这么多事,早就想明白了。梁黯尚公主一事已经定下来了,梁黯就算闹到曹太后面前,也没有用。 “给世子将这些送过去。”梁萦让人将一盒上好的伤药送到梁黯那里去。 皇太子娶妇的日子很快就来了,未央宫和长乐宫为了此事喜气洋洋。昏礼是在傍晚时候,礼仪繁缛,等到太子和太子妃礼成,天边的星子都挂在夜空上了。 曹太后对这桩婚事是笑得合不拢嘴,两个女儿也留在宫廷中照顾老人家。梁萦也跟着母亲一块留在了长信殿。 “这天色不晚啦,”曹太后看见梁萦转过脸去偷偷的打了个哈欠,出身道,“阿萦还是赶快去睡吧。” “大母都还没有就寝呢。”梁萦闻言道,“天下哪里有大母还没有睡下,女孙就去歇息的啊?” “阿萦这孩子真孝顺呢。”蔡阳对曹太后笑道。 “无事,无事。大母叫你去就去吧,你正在长身体,晚睡了不好。”曹太后满脸慈祥对梁萦道,“明日再来大母这里。” “……”梁萦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昌阳,昌阳含笑点点头,梁萦垂头,“那么阿萦去了。” “去吧,去吧。”曹太后看着少女从席上起来,趋步向殿下走去。 少女身体已经向上抽条,曲裾深衣已经将她的身形描出了几分窈窕。 “孩子都长大啦。”曹太后靠在软囊上,对两个女儿道。 “是啊,当年那么一点点大,现在都长大成人了。”蔡阳想起自己的儿女颇有感叹。 “现在皇太子都已经娶妇了,阿萦也长大了,”曹太后在女儿的服侍下将双手盥洗干净,“女莹也已经成了王后。”她靠在那里感叹,“阿勃和阿黯,也该娶妇了,上回我和陛下提起,已经许下尚公主之事。” 曹太后此话一出,姊妹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多谢阿母。” “此事原本就是应该的。”曹太后道,列侯尚公主原本就是惯例,若是长公主之子不能尚公主,那么其他列侯之子就更加别想了。 蔡阳是发自心底的高兴,长子自然是嗣爵,次子尚公主,一个列侯之位是跑不了的。至于妹妹之子尚公主,算得上锦上添花。 “孙辈们好了,老妇也能安心了。”曹太后已经将能安排的都安排了。她看向昌阳,“你也该给阿萦多多安排了。” 当年还是夫人的邓皇后想要和昌阳结为亲家,那会都觉得孩子还小,需要看看,谁知道后面的事啊。曹太后想想若是梁萦为太子妃,她也是会高兴的。 不过太子妃已经是曹婧,那么也该给外女孙想想了。 “是呀,女弟对阿萦之事是怎么想的?”蔡阳看向昌阳。 梁萦的年纪算来也不小了,再拖下去,说不定就是要交重税的时候了。无人敢向长公主收赋税,不过说出去话语总不会怎么好听。 “阿母,这件事我也在头疼呢。”昌阳说起这件事来,都觉得头疼,“这长安里的少年不少,可是想要选出个好的来,可要花费不少功夫。” 昌阳对女婿这件事,看得不能再重,不仅仅是看相貌人品,就连是那户人家里头的父母族人都考虑到了。 可是看得多,昌阳就觉得越不能如意。这父母都在兄弟族人品性都好的,少只有少。长安的那些列侯家里,就算不是列侯本人,旁的族人,多少都是有些毛病。想选出一个好的,难。 “不怕花费功夫。这件事你仔细斟酌。”曹太后握住女儿的手,她一开始想着的是那些王太子,既然女儿不愿骨肉分离,那么就重新再选,反正长安之中贵族少年那么多,总能选出一个好的来。 “唯唯。”昌阳应道。 男子成人一是看冠礼,二是看娶妇。皇太子早就行了冠礼,娶了太子妃。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成人了。 长信殿里头的皇太后看着皇后和太子妃在面前侍奉,心情好的很,就等着太子妃甚么时候有身,给她生下一个曾孙了。 太子昏事之后,就是上巳节,上巳之时长安士子仕女积聚在灞水祓禊浴水,宫中也有此类举动。 太子昏事才没有多久,上巳节一来,不少贵妇聚在一处,江都王主人才刚刚来,但是她这段时间在长安走动。许多贵妇都愿意卖她一个面子,只不过昌阳长公主对这位王主始终都是淡淡的。 江都王主给太子妃送了一份大礼,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妃即使对这位长相妖娆的王主心有警惕,还是给她留了一个笑脸。 皇太子坐在天子身边,看着周围一圈的弟弟妹妹。皇太子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临平公主和四皇子刘道。 临平公主是先前董皇后亲生的公主,而刘道是董皇后族妹董美人之子。自从宫中重新册封皇后之后,邓皇后便将这两个孩子接到椒房殿亲自抚养,两个孩子在邓皇后的照顾下长到几岁大。 “多谢阿兄。”邓皇后对两个孩子都很好,他们见到刘偃也没有任何拘谨。 天子在一边看着,微微的点了点头,比起心口不一的赵姬,邓皇后还是可以信赖的。 “去吧,带着你的阿弟女弟,去祓禊吧。”天子道。 “唯唯。”刘偃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背,带着几个皇子公主走出去。 待到了外面,皇太子让皇子公主的保姆乳母领着去玩,他叫过侍读中牟侯孽孙单锦,“今日昌阳长公主之女进宫了没有?” 这件事皇太子老早就让单敬盯着的,单敬哪里会答不出来,“今日两位长主都入宫了,但是阴平侯女未入宫。” 其实单敬也想不明白,这皇太子已经和太子妃礼成了,按道理来说,也不该对其他的贵女有个甚么了,何况长公主之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入东宫了。单敬没有将此话说出口。 “不在啊,罢了。”皇太子面上露出一丝失望。 灞水旁此刻正是人头涌动的时候。梁萦带着人走在灞水旁,长安之中有八水,有八水绕长安之说,不过每逢上巳节,长安城中热闹的一个是渭水,另外一个就是灞水了。 上巳节祓禊浴水乃是习俗,但梁萦不想入宫,宫里有曹太后在,但是在宫内说话甚么的要思前想后,还不如在宫外来的自在。 梁萦和邓蝉约好在灞水见面,邓家的家人已经事先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她直接过去就行。 “梁姊。”邓蝉看到梁萦,立刻带人走过来,今日两人都是一袭曲裾深衣,走在草地之中行动多有不便。 “你可来了,不知道从兄在我那里等了多久了。”说起此事邓蝉都忍不住和梁萦抱怨,吗,邓不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干脆就到她这里等了。 邓蝉说话的时候,偏过身去,让身后的少年来。 梁萦抬眼去看,看到邓不疑站在那里,瞧见她看过来,他望着她一笑。那一笑似乎是春日里的一道暖意,将周身的寒意都驱散了。 ☆、第57章 邓蝉才从那边见过了未来婆母,那婆母面上看起来有几分刻薄,话里话外倒是没甚么,只是打量人的眼神让人浑身上下不舒服。邓蝉心里不舒服,但是却没有怕这个婆母,一来是还没有进门,不怕婆母,二来若真是婆母有此心,大可和离。邓氏一门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贵族之间也要脸面,像阴平侯太夫人那样折磨庶子新妇的,少之又少,大多数还是要脸。 邓蝉和母亲曹氏陪着人说了一会话,过了一会就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从兄邓不疑坐在席上,衣襟已经也有些许凌乱,而梁萦也不见了。 邓不疑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耳杯,耳杯中被家人注满了酒液,但是这位兄长双手持着漆觞,两眼傻愣愣的,没有半点喝酒的动作,手微微一倾,手里的漆觞就歪了,漆觞里带着些许浑浊的酒液就从觞内倾倒出来。 “从兄?”邓蝉瞧见漆觞里头的酒液都泼洒下来将面前的席子打湿了,出声提醒。 邓不疑这才如梦方醒,将手里的漆觞递给身后的家人。 “从兄,这是怎么了?”邓蝉都觉得奇怪,平常从没见着这位从兄如此,难不成遇上了甚么事了不成? “无事。”邓不疑不知道想到了甚么,俊脸上红了红,丢给邓蝉这么一句。邓蝉见问不到甚么,又见梁萦不在,看邓不疑这样子,肯定是从他这里问不出甚么了。邓蝉转头就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不疑,怎么了?”邓玄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位从弟的不正常,话说回来还是和阴平侯女从树林中出来之后。 上巳之日原本就和孟春之会差不多,都是男女相会定情的好时候,桑林之类的地方是男女幽会之处,难不成自己这位从弟还真的和阴平侯女…… “不疑,你和梁姬……”邓玄问起这话来,难免面上也带了几分暧昧。 邓不疑看着自己堂兄这么八卦兮兮的,僵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一道裂缝,“若是成了,便立即去昌阳长公主府上问名。” 第48节 他已经到了年纪,对男女之事难免有些萌动,方才在丛林中见到那么一幕,即使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那对男女在做甚么。 “这么急?”邓玄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年少之时也没少闹出些荒唐事来,只不过是家中阿母一双眼盯着,才没有出庶长子比嫡子年纪还大的事。 “急么?”邓不疑反问。问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唇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份柔软的触感。方才在树林里,学着那对男女的模样在亲到她唇上。两人鼻息交融,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的熏香。 贵族用香,尤其是衣香,大多浓烈。但是她身上熏香清香淡雅,淡淡的却恰到好处。他唇贴在她唇瓣上,接下来怎么做完全不会。他看到那男子似乎还做了甚么…… 但是怀里的少女给他的不是那个女子的热情,梁萦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推开,然后就是拼命一番捶打。 那样的梁萦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当然她的拳头打在身上要说痛有一点,但是要说把他打成甚么样,完全没有。 “突然亲过来是要作甚么!”梁萦把邓不疑打的抬起袖子来,她气喘吁吁的瞪着他,似乎要在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瞪出一个窟窿出来。 “突然?那么现在亲就好了?”邓不疑知道这种事一般是男女欢好之时才会做的,但是他丝毫不觉得此时有个甚么。 少女呆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放出狠话,“就算要亲,也不是和你!”说罢,她提起衣裾一路走的飞快跑了。 那发狠的话,挠的他到现在都坐立不安。 长安内外人才云集,封侯在许多人看来都非常不易,的确也不容易,若不是建立非常大的军功,想要年纪轻轻就封侯不容易,偏偏高皇帝在白马之盟就和诸臣约定非军功不侯。封侯难,但是长安还是有一票的列侯,算算还不少。 梁萦会去挑谁?邓不疑光是想想,一张脸都要黑了。 “夜长梦多。”他道。 “……”邓玄算是服了这个从弟了,“那也要等你行了冠礼再说。” 冠礼之后才娶妇,又不是几岁小儿就被父母定下昏事。怎么行事冒冒失失的,邓玄手里拿着漆杯,压低了声音,“何况昌阳长公主那边并不好说服。” 昌阳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女,能不仔细挑么? 邓不疑听从兄这么说,坐在那里嘴角咧了咧,“那我就去找陛下。” “噗——!”邓玄听得这位从弟一句,喝进去的醇酒一口全部喷出来。 那一口酒喷出大半,还有一口呛在了喉咙口,憋的他死去活来。邓玄好不容易将呛在喉咙里的酒水咳嗽出来,手指连连指着邓不疑,“你还真的敢去找陛下?” “有何不可?”邓不疑回看过去,看得邓玄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一番理直气壮倒是让邓玄将准备好了的那些责备的话完全说不出来了。 “我听说江都王主对你有意?”邓玄只好捡别的事说,邓不疑在宫里是个大忙人,不仅仅是侍中,在宫里还带着一群少年郎上蹿下跳,骑马习武。 原本为人臣者,最忌讳这个。但偏偏是陛下下令,邓玄就算想劝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好捡一些长安里头带着香艳的传闻说了。反正男子之间除了聊天下大事之外,最关注的莫过于女子。 “她对我有意无意,与我又有何关系?”邓不疑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江都王主的名头了,第一次是中宫提起来,他那会直接说对江都王主无意。这次在堂兄口里听到,就有些不耐烦了。 “王主好歹从江都国来,就算无意,也不必如此无情喃。”邓玄在宫中也曾经见过那位王主,面容娇媚,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 “无情才好,此事原本最为麻烦。”邓不疑蹙眉,江都王主在他看来就是个麻烦,能离远点就离远点,“既然无意还是将话说开为好,免得将来后患无穷。” “你对阴平侯女和江都王主还真是天壤之别。”邓不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邓玄知道说再多也是枉然,不过他还是在心里替江都王主惋惜了一下。毕竟看见一个美人喜欢上这么一个不知风情的人,的确是有些可惜。 “从兄若是对江都王主有意,那么太晚了点。”邓不疑一本正经的道。 邓玄听到这话,差点将眼珠子都给瞪出来,邓玄已经娶妻,而且还是董家女,若是真的和江都王主有个甚么私情,恐怕董氏闹起来都够邓玄头大。 “胡言乱语!”邓玄不能说堂弟说的不对,心中又有火气,坐在那里险些扭了一张脸。 邓不疑咧嘴一笑,那笑容看得邓玄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 上巳节的祓禊潦潦草草结束,邓不疑没见着梁萦再出来过。他心情郁卒的回到家中,弟弟邓骜已经早些时候回来了,说是身体有些不好。邓不疑回来之后自个在房中觉得烦闷无聊,干脆从寝台上爬起来就去找弟弟。 邓骜还没有娶妇,还没有从建成侯府里搬出来,邓不疑在外面遇见服侍邓骜的家人和侍女,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去告知邓骜。 邓不疑推开拉门进去,瞧见自个弟弟身上披着一件罩衣,坐在席上,手里不知道拿着甚么坐在看,看得甚是入神。 邓不疑心下奇怪,径直走过去,他自小习武,即使没有穿厚底的舄,走在席上脚步声也是十分明显,奈何弟弟看得太入神了,愣是没有发现。 他走到邓骜的身后,垂头一看在看清楚自己弟弟究竟是在看甚么。那是一卷帛画,画上是好几对男女,赤*裸相对,摆弄出不同的姿势来,其中一个男子将女子双腿高高举起,身下棍一样的物什便去抵女子下方。 再一路看过去,几乎都是大同小异,唯一的不同,就是摆弄的姿势不一样罢了。 “阿骜,你在看这个?”邓骜看得正入神,兄长的话如同一记响雷在头上炸响,吓得邓骜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飞出来。 他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面前的案几上,他身上哆嗦着,罩衣都要从身上抖下来,“阿、阿兄……” 邓骜的年纪原本和邓不疑差的不是很大,到了这个年纪,少年思~春再正常不过,只不过这种事没有人教导,就算将个侍女塞给他,他也只会围着打转转,至于让侍女来教导人事,邓骜怎么都觉得拉不下脸。 于是就让人弄来这么一卷春~宫~图,一看之下,果然新的大门向他敞开了。 邓不疑没有理弟弟哆嗦的嘴唇,他伸手将弟弟面前的那卷帛画拿起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个遍,他想起白日里看得那对在草丛里翻滚的男女来,虽然他看到的大多是那一身白花花的肉,但是基本上也看到了,说实话,这画的和他看到的,大小上实在是有些差距。不知道是画师不小心画错了,还是有意为之。 “阿兄?”邓骜原本等着被兄长责骂,没想到兄长不但没有骂,而且还捧着手里的那一卷帛画看得十分入神。 难道兄长也对此事感兴趣? 一想到这里,邓骜立刻满血原地复活了,“阿兄也喜欢这个吗?”就说嘛,哪个男子不会对此事不感兴趣。 “还有么?”邓不疑抖抖手里的帛画问弟弟,他自然是不会觉得有甚么,这些不过是和吃饭睡觉一样,都是人的*罢了。 “有!”邓骜听兄长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去拿出一只盒子献宝似的双手递给他。 邓不疑一只手就将弟弟送上来的漆盒笑纳了,然后拎着两手的帛画就往外头走。 送走了兄长,邓骜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都把自个的收藏全给兄长了,那么他看甚么呀?! 邓骜想着一张脸都要皱起来,心情越发的悲伤,看来只能叫人给他再找了。 邓不疑抱着弟弟送来的东西回到房内就看了许久,夜里睡着了梦里都不安生,香香艳艳的,只是那草丛里头的人换成了他和梁萦两个,梁萦似乎也要长高长大了不少。 清晨一起来,他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身下濡湿冰凉,让他觉得好一阵不适。他躺在寝台上眨眨眼,想起太子以前和他说的那些话。知道是自己真的长成人了。只不过他是没有太子那么好的耐力,一成人便安排宫人教导人事。 他摸索着起来,自己到屏风后面去了。 ** 梁萦也是一晚上没有睡好,按道理来说不过就是个少年罢了,那一吻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恶意作弄,她竟然也有几分的傻傻分不清, 该笑一笑就过去的事,偏偏搅的她一宿都没睡好。 昌阳长公主见到女儿的时候,便看见女儿眼底下两片青黑就吓了一大跳。 “阿萦,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就要梁萦到身边坐下。梁萦依言,坐到昌阳长公主身边,她埋入到母亲怀里,手还抓着母亲的袖子。 “怎么了?”昌阳看见女儿有心事,屏退左右,抱住怀里的宝贝女儿轻声道,“难不成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到欺负,倒也没有人敢。”梁萦说到这里顿了顿,“还真有两个。” “何人?”昌阳听到竟然真有人敢,立刻就竖起了柳眉,心里将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甚至连宫中的太子妃都想了一回。 “说起来也没那么严重。”梁萦嘟嘟囔囔的,她想起江都王主那张脸,心里又开始酸起来,那一层层的酸意从心底往上翻涌,恨不得将她没顶。原本也没甚么,邓不疑出身那么好,而且长得又好看,惹来桃花很正常,她也没少听到贵女在她面前说建成侯年少俊俏。 可是她就是看不惯江都王主刘殊。 “不过是上回在椒房殿看到了江都王主,她打量的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而且直接向过打听建成侯的事。”梁萦说着在母亲的怀里窝了一下。 昌阳长公主反手抱住她,她听到又是江都王主,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怎么又是她!” “嗯,怎么了?”梁萦听出昌阳话语中的厌恶,抬起头来,她记得这位王主挺会做人,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而且出手还大方,上回她到长公主府,可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还不是你阿兄的事。”昌阳想起儿子的事就头疼,但是和天下的母亲一样,不会觉得儿子不好,而是怪那个女子,“祸女子!”这一句已经是骂的事刘殊了。 “……”梁萦知道梁黯为了江都王主的事和昌阳吵了一回,甚至还被昌阳叫人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 大汉以孝治天下,做父母莫说打孩子,就算将孩子给打死了也没有甚么,子女若是不孝,一旦传了出去,仕途可以说就玩完了。 昌阳关起门来打儿子,打完了对外说世子生病不能外出,将消息按的死死的。 “看来不给她点教训是不成了。”昌阳在高位多年,天子是她的亲阿兄,只要不和谋逆之事扯上关系,不管她做何事,天子都是站在她这边,何况让个小辈吃点苦头,知道点厉害? “母亲?”梁萦心下有些复杂,她看不惯江都王主那副模样,但是真的说白了,现在江都王主还甚么都没做出来。这出手总有那么一点无名之师的味道。 “安心,只不过让她知道,这长安不是她君父的江都国,未央宫和长乐宫也不是江都王宫!”昌阳对长安的事向来是尽可能的知道。这位江都王主和之前几个进长安的王主比较起来可不是个安分人。 进长安才几个月,就和几个贵族少年勾搭上了,还不止一个,这排起来,恐怕还不知道要不要拿一串算筹来。 刘家人都风流,江都王主这个做派昌阳又不是没见过,若是一般晚辈,她这个长辈自然是笑笑,若是兴致上来,给这位堂侄女送个美少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招惹男子竟然还敢招惹到她儿子头上,迷得她儿子连尚公主都不要了,那可不行。 昌阳如今对儿女十分看重,若是有谁挡了儿女的道路,拼起力气来,恐怕也要让对方一头给扎进渭水里,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阿母是想……”梁萦想了想,看向昌阳。 昌阳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无限爱怜,“无事无事,小小惩治罢了,算不上甚么。”毕竟是刘家宗族,她多少还是要给江都王留些脸面。 只不过留多少,她说了算。如今的诸王是不能像当年那样,闹出七王反叛的气势了。 ☆、第58章 江都王主觉得进来在长安走动,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了。长安的贵妇们其实很好相处,诀窍不过是投其所好,只要和她们娘家和夫家没有冲突就行了。所以刘殊一开始在长安还是过得不错的,即使她和那些少年贵胄们有个甚么,但是和那些贵妇们还是相处不错。 但是最近几日就有些变了,那些贵妇们似乎有意识的躲开她,甚至就算是见着了也是呆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打量着她。 刘殊不是那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但是去长乐宫拜见皇太后,连续三四回都没有得到召见,她再傻也明白不对了。 皇太后不好接近,但是对刘氏宗亲还是不错,她记得才到长安那一会,皇太后虽然对她没有优待,但是每一次还是见了她的,这次怎么…… 江都王主是摸不着头脑,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她至少还有那些少年贵胄们。这些少年几乎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容貌俊美出身高贵,除了邓皇后的那个侄子,绝大多数人还是拜倒在她裙下,若是从他们身上下手,应该也能知道一些事。 谁知道她上门去,十个里头能够找出两个就不错了。那些少年瞧着她又兴奋又欲言又止,她说要和他们一会,这些少年纠结一番,结果说不方便。接着便是埋头离去,回到江阳邸中,刘殊胸口中似有一团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叫她十分不痛快。 江阳邸中的长吏见状,给她出主意,“王主何不向两位长主下力气?皇太后只此两女,何不一试?” 蔡阳长公主和昌阳长公主,长安的贵妇里头,不少人都是要看这两位的脸色,除了太子妃的母亲。长吏这话说的也没错。 “昌阳长公主似乎对我有成见。”刘殊听长吏这么说,也有些心动,但是想起昌阳长公主每次见到她十分冷淡的脸,刘殊觉得去昌阳长公主那里恐怕悬,“那就到蔡阳长公主那里。” 昌阳知道刘殊在长安内屡屡碰壁,笑了又笑,刘殊这个小儿,还真当长安是江阳国的广陵?广陵城中有江阳王嫡出王主的身份,不过她和多少贵家少年有多少瓜葛,基本上都没有甚么事。 在长安的话,如此行事就有些悬,至少也要收敛一二。要知道那些少年多是没有婚配,或者是定下了未婚妻,但还没有行礼的。那些少年家中的父母,就算不去管儿子在外如何风流,也担心招惹上江都王主会不好收场。 碍着父母,哪个敢继续和江都王主乱来? 不过要让她那个好儿子死心,还要那么一点点的功夫。昌阳看着自己白嫩的手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傻儿子,怎么不向邓侍中学学?平白无故的就被迷的神魂颠倒。 邓不疑在宫中瞧着面前的棋枰,鼻子突然痒的厉害,差点一个喷嚏就打出来。 皇太子手里捏着一颗玉石棋子,抬头看了看他,瞧出他眉宇间的忍耐,挑了挑眉,“怎么了?” “无事。”邓不疑忍下打喷嚏的冲动道。 第49节 “我听说阿父选出了几百少年,与你参与骑兵训练?”皇太子问起此事,言语之中都是藏不住的兴奋,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最是喜欢兵戎征战,天子也有意的让太子去接触军队。 “的确有此事。”邓不疑点点头,“不过太子前去的话,恐怕陛下那里……” 皇太子这会的心思,邓不疑瞅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他可不想带上皇太子这么一个大麻烦。 “知道,阿父估计不让。”皇太子倒也明白,去军中看看骑马之类自然是可以,毕竟日后要用那些将军的人是他。但是要他自个亲自上阵,一旦出了事,谁也承担不起。 “再过一段时日,阿父就要带人去上林苑。”太子倒也不将这件事横放在心上,他的确是想和那些将军一样征战沙场,但也明白这几乎不可能。若是有一日需要天子亲自上场了,恐怕事情就十万火急了。 “陛下曾经和臣提起此事,”邓不疑道,“不过跟随陛下一同前去的,应当还有其他人吧?” 天子每次去上林苑都是带上了一众的少年贵胄,甚至还有那些长公主和公主。 太子从他这话语中听出和平常不同的意思来,太子抬头挑眉,“怎么?你想要谁一同前去?” 邓不疑嘴角一咧,“臣倒是想昌阳主前去。” “姑母?”太子听到这话,恍然大悟,“说是姑母,其实还是阿萦吧?”邓不疑的用心,他这个从小到大的人看得最清楚不过。 不过看的清楚,并不意味着他乐见其成。太子和太子妃看上去夫妻恩爱,实际上太子也没打算对太子妃一心一意,等到过了头两年,太子宫内也该进太子嫔御了。太子妃容色美,人也娇小可爱,但他就是没办法一心一意起来。 鲜妍貌美的女子,的确能够吸引他的目光。何况当年梁萦就差那么一点成了他的正妻。 “……太子?”邓不疑听出太子话语中的不同寻常,抬眼去看他。 “放心。孤不会的。”太子笑嘻嘻,“毕竟阿萦心思也不在孤这里,别说她了,就是皇太后也不会允许的。” 东宫的那位太后眼下疼外孙女已经有几分不讲理了,若是他真的敢对梁萦如何,首先就要被东宫发难。老太后可见不得自己外女孙受半点委屈,就算疼孙子,恐怕也要承受太后的怒火。 “阿萦是个好女子。”太子道,“这宫内,多少人抓住机会踩别人的,朝堂上和后宫,几乎是一抓一大把。就是那个广川王后,当年在长信殿,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 现在想起来,梁萦能长成眼下这样,到是让人觉得稀奇。两个姑母的孩子,曹太后虽然有那么一点偏心,但是都一样的疼。瞧另外几个都成了甚么样子了。 “太子已经娶妇。”邓不疑开口就这么一句。 “孤知道。”太子一笑,“若是当年姑母应下阿母那事,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邓不疑黑了一张脸。 皇太子见状,知道他恼了,也不再说梁萦的事。天子去上林苑,这件事是定下来的,而且一同要去的是邓不疑带的那几百个人。 太子知道天子是真的喜欢这个后辈,几乎是当半个儿子在养,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封了邓不疑做侍中,还让他带着那几百个人操练。 他把知道的那些事都没有告诉邓不疑,昌阳和蔡阳两位长公主是要去上林苑的,而且昌阳说不定会将梁萦和梁黯兄妹一块带过去。但是这话他才不和邓不疑说呢,心里知道和年少时候中意的女子没有半点可能,可不代表他就乐意看到别的男子追求。 哪怕知道她嫁人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邓不疑压根就没想着能从皇太子这里能够知道甚么关于梁萦的事。两人对弈了一场之后不过瘾,干脆跑到宫室之外角抵,脱掉外面的素纱襌衣和深衣,两个少年和两头蛮牛似的撞在一起,谁也不服谁,同样的也不会后退半步。 太子的那些侍读看着两个人扭成一团,看得是心惊肉跳,但单敬却没有半点慌张。太子这会就需要邓不疑这样的人,而且邓不疑恰好是皇后的娘家侄子,和太子一起长大。这情□□份的不是这些侍读能够比的上,哪怕太子对侍读们也很亲近,但其中还是不同。 邓不疑和刘偃两个扭在一块,少年郎们心气高不认输,各有输赢。最后气力用尽,两个人一同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亏得两人还穿着齐膝深衣,不然都要当众露丑不可。 邓皇后在椒房殿中听到儿子和侄子又切磋了,对着娘家女眷笑了良久,“少年人就是如此,一日不动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说罢,邓家女眷都和皇后笑了一回。 正笑着,皇后长御趋步过来,将手里那些宫外命妇要求见皇后的帛书交予皇后过目。外命妇谒见皇后,不是说见就能见。不然就算到了宫门处,都要被拒之门外。 “……”邓皇后看到锦帛上江都王主的名字,眉头蹙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淡了。“除江都王主之外,其他的都准了。” “中宫?”邓皇后的姑母邓氏闻言轻声发问,这位江都王主的事邓氏也听说过,她的儿子都已经娶妇,所以江都王主的那些风流韵事都是听听就算过了。 尤其江都王主这段时间来除了风流事也没别的了。前几次到椒房殿拜见皇后,似乎还很得皇后的欢心。 “这孩子,得罪了昌阳长公主。”邓皇后消息灵通,她说起此事面上还笑了一下,“说到太后面前。这会是不要见他了。” 说罢邓皇后让长御将手里的那一卷帛书拿走,椒房殿和长乐宫最好还是一块,如今太子之位已经稳固,外戚之家联姻原本也没有太多的顾虑,皇太后娘家列侯也娶了一名王主,所以她对江都王主一开始感觉还是不错的。不过这孩子莫名其妙的得罪了长公主,也只能感叹一句人还是年轻了点,到了长安不知道收敛锋芒。 邓皇后原本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长安的贵女一抓一大把,刘氏的王主少说也得百来人,也比不上长安的那些长主公主金贵,她说过一句就忘到了脑后。 宫里头接着又有事,天子要去上林苑狩猎,上林苑那个地方是个好地方,不但宽阔丛林密布,长安八水也出入其中,宫室华美。宫里头的贵人也经常爱去游玩。很快就是想着和天子一块去上林苑了。 皇后和皇太后是取不了的,未央宫帝后两个必须要有一个留守宫城。天子走了,那么就皇后在椒房殿镇守。 天子一去,还有长安一些和天家有血脉关系或者是重臣之家的一同前去。 梁萦坐在辎车中,听着外头车轮轱辘直响,心里有些兴奋。这一次天子去上林苑狩猎,昌阳和蔡阳同往,两个长公主将自己的孩子也一同带了出来。 梁萦坐在车中想到昌阳说过的上林苑的壮丽,心底不禁隐约有期待。这也算是跟着出来旅游了一趟,以前她年纪小,都不怎么带出来的。 到了上林苑,梁萦从车里下来,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的整个人都要化开来。昌阳叫人将女儿带到身边来,带着她一起去看看居住的宫室。 邓不疑作为侍中也跟着天子一块来了。上林苑方圆百里,除了宫室之外,还建有训练水师的湖泊和骑兵的宽阔平原。这地方原来在秦时就有的,后来高皇帝登基定都长安之后,这一片园林荒芜了一段时间,后来几代先帝时不时的修葺,到了这会已经有几分壮丽的影子了。 侍中都有自己居住的地方,邓不疑也是一样,尤其他还是列侯,那么居住的宫室比旁人还要好上许多。 邓不疑才到宫室内呆了一会,就来了一位贵客,阴平侯世子。 邓不疑原本就不太爱搭理人,听到梁黯来了,都带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从长安到上林苑这段路可不短,而且又是骑马,到了地方好不容易睡一会,就有人来打扰。邓不疑从寝台上起身出去一看,就见着梁黯双目通红瞪着他。 还不等邓不疑说话,梁黯就几步快走上来,双手抓住他的衣襟。 “你和江都王主是怎么回事?”梁黯颤着声问道,他上回被母亲打了一回,等到放出来跟着天子阿舅去上林苑。他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怎么不和身旁的那些同伴打听江都王主的事。 结果那些同伴暧昧的笑,说出了不少话来,甚至还包括江都王主心仪邓侍中这样的香艳消息。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是梁黯一听到和邓不疑有关,立刻就血冲上脑,不管不顾的就来找邓不疑质问。 邓不疑蹙眉看着面前目眦尽裂的少年,他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江都王主这个名号了,他双手握住梁黯手腕,手指用力,梁黯就痛的呲牙咧嘴,只觉得腕骨要碎了一样。 “江都王主和我有个甚么关系,你若是有意只管去她门前便是,我听说她来者不拒。”邓不疑身边的也都是少年贵胄,少年人聚在一起偶尔也说一些香艳的事,他被迫听了好几句。 梁黯听到这句顿时就僵住了,他嘴唇张开,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59章 梁萦和邓不疑打了一架的事,很快就传到梁萦和昌阳长公主的耳朵里。昌阳知道这个儿子和邓不疑从小就犯冲,两人从一见面开始就一直拳来脚去,根本就没有听过的。昌阳心中不高兴也明白男孩子就这样,哪个男孩年幼和年少时候没有和身边的玩伴打过几场?就是天子自己也曾经和人打过好几回,这次昌阳也没有放在心上。 梁萦听说之后,倒是去看兄长,结果一见面,梁萦就被梁黯的那一脸给吓着了。梁萦被邓不疑揍的鼻青脸肿,一只眼圈乌黑乌黑的,嘴边还青了好大一块。 “阿萦,你怎么来了?”梁黯准备抱着脑袋在宫室里养上一段时间,等到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才出去见人,谁知道女弟就这么来了。 “阿兄,你这一脸是怎么回事?”;梁萦知道梁黯那一脸是邓不疑打出来的,但是她瞧着以前两人打架都是很有分寸的,点到为止,像眼前这般,一张脸肿的成了个猪头还是头回见。 “莫问了。”梁黯抱着碎了一地的少年自尊,没好气的回了梁萦一句。那日他愤怒的去找邓不疑质问。江都王主和谁有意他管不到也管不住,但是和邓不疑扯上了关系,他顿时有种被人背叛之感,当即就找上了门。 后来两人就打成了一团,两旁的宫侍拉都拉不开。亏得两个一个是天子外甥,一个是皇后侄子,要是换了旁人在上林苑打起来,恐怕就是要被治罪了。 “……”梁萦见状也不问了,梁黯不肯说,她问了也是白问,而且还会招来他的反感。和这个年岁的少年打交道,还真的要花费点力气。 “那么上药吧。”梁萦自己亲自拿过宫人手里盒子,走到他身旁坐下,将盒子打开,取出里头那些药膏。 “阿萦,阿兄有事问你。”梁黯坐在那里,伤口被梁萦碰了碰,他立刻疼的吸了口冷气,“轻点。” 这些事原本只要那些宫人来做就好,但是这会梁萦想要梁黯受点教训,干脆亲自来。她手上沾了药重重按在那处淤青上。 “没办法,阿兄忍着点,这个就是要下力气揉,淤血才能散开。”梁萦说着,手下更加用力,梁黯疼的嗷嗷直叫。 梁萦没有省下力气,几下按下去,梁黯鬼哭狼嚎,等到将药都上好了,梁黯已经没多少力气说话了。外面的那些宫人听着梁黯的惨叫都有几分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撑不住,还有人准备去叫留守的医官来。 梁黯力气并不是很大,而且被邓不疑打了那么一通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了。被妹妹上药之后,基本上只剩下一口气。 “阿萦,你……你和江都王主走动过么。”梁黯喘了一口气,终于缓过来,一双眼睛都是少年人带着些许害羞的希望。 梁萦听到梁黯这会只觉得心好累,怎么到了这会还这样啊。她上回不说只是觉得可能梁黯对刘殊长不了,何况宫里的曹太后还有那些公主都不是好对付的,不管哪个来都能把梁黯给收拾了。 “江都王主,我和她并无过深来往。”梁萦就不怎么爱和刘殊交往,倒也不是看不惯那身作风,只不过打听男人打听到她这里来了,这让她很不舒服。 “不过听说她在长安少年贵胄中似乎很受欢迎。”梁萦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几乎将话摊开说了。 梁黯顿时面无血色,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梁萦见状,在心里叹一口气。梁黯是少年心思,看样子甚至还想和江都王主做夫妻,可是江都王主明摆着美少年多多益善。若是梁黯只是去打算和江都王主来段露水情缘,梁萦是怎么都不会去管的。但是要动真的话,那就不行了。 一开始她也没说明,一样的话谁去说什么时候说,最后的结果完全不同。他怎么会被邓不疑打成这样,梁萦心里也猜到一点,这会给他说了估计是一味猛药,要梁黯晕个几天。梁萦见他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也不打扰他了。 这时候还是让他静一静为好。 从梁黯居住的宫室出来,梁萦就撞见了几个前来探望的少年贵胄,能够跟着天子从长安到上林苑的,就没有几个不出身显贵。眼前的几个少年也不例外,那些少年见到她眼前一亮,火辣辣的目光看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眼下离先秦还没有多久,遗风尚在,少年少女们热情大胆奔放。见美传情简直不能再正常。 梁萦对那些少年行礼,相互还礼之后,梁萦赶紧脚底下抹油跑了。她已经到了萌动的年纪,即使心理年纪摆在那里,跟着生理上变化带来的烦恼还真的不是她想不要就不要的。 少年人靠近时,那一股热气逼得她恨不得扭过头去。 尤其这些少年人都是面目漂亮的贵族少年。 她带着宫人在上林苑到处走,上林苑很大,大到站在高台上都望不到边。上林苑有开阔可供骑兵训练的宽阔场地,也有数处训练水兵的湖泊。朝廷对关东的诸侯王们一向忌惮,尤其是吴楚一代,朝廷表面上和两个亲戚和和气气,实际上训练水师甚么的半点都没有落下。 训练兵士的地方有重兵把守,除非天子带着她去,不然她还进不去。梁萦在外面转了小小一会,干脆就去看那些奇珍异兽。 她走的不是大道,而是小路,小路在山林中,林子里的鸟雀振开翅膀就能听到一阵拍打的声响。 原本这块地方就没有多少人来,这响声一起,就格外的襂人。梁萦身后的宫人吓得脸都白了。 “侯女,回去吧?”宫人颤着音在她身后问道。 “……”梁萦蹙眉看了看这片林子,上林苑有不少的丛林就是原始森林,她现在所在的这块还算是好了。至少走兽们眼下还被关起来,只要天子不在这一块狩猎,就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善。”梁萦看到身后宫人脸蛋上已经没有血色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转身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从远到近传来。 梁萦想不起这块地方今日还有人来狩猎,她转过头去,看到一匹骏马向她疾驰而来,马上少年容貌清俊,英气勃发,他身上穿着髹漆合甲,头上戴冠,见到梁萦嘴唇抿紧,双腿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在那一圈宫人的高声惊呼中,从马上弯腰握住那纤细不堪一握的楚腰,直接就提上了马。 梁萦是被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眼前一花就莫名其妙的被提上了马。 少年双手从她臂下穿过,拉住马缰,口中一声叱喝,马儿得命朝着主人指明的方向狂奔额外人去。 后面的那些宫人惊骇非常,两条腿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上林苑大宛马的四条腿,尤其还有宫人认出来马上的那个就是天子十分喜爱的邓侍中。 邓侍中把昌阳长公主的爱女给掳走了,这下叫一群宫人都傻了眼。 马背颠簸,再加上此时骑马,马背上的马鞍和战国时候的一样,只是个皮垫子,至于马镫完全没见着,对骑马之人的马术要求十分严苛。 梁萦骑过马自然知道,她下意识的双手抱紧了身后少年的腰,整个人都快窝到他的怀里,免得待会一个颠簸自个就飞出去摔成一团肉泥。 她见过不慎从马上摔下的人,惨状让她记忆犹新。尤其此刻深衣里头两条腿上只有到小腿处的胫衣,外套内裳,蔽以深衣,要是摔下去,摔个底朝天,恐怕自己就是要当着人面走光了。 邓不疑察觉到她一双手臂搂在腰上,面上笑意越发肆意,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速度比方才更快。 梁萦平常也骑马,但是速度没邓不疑这么快,她被迎面吹来的风吹的睁不开眼,脸颊贴在冰冷的皮甲上她原本要伸手去捏他的腰,结果腰间一片皮甲,捏没捏到肉,倒是被手指给铬了一下。 第50节 “予——”邓不疑拉住了马缰,这马是好马,不但高,而且通人性,邓不疑只不过出了一声,马就停下来了。 梁萦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伸手搓搓脸上,她手都伸到了鼻子下,嗅了嗅,一脸嫌弃的瞪着他,“你刚才去作甚么了?” 邓不疑看着她直笑,阳光落入他的眼眸融成浅浅的深褐色。 “练兵。”邓不疑笑,他这次可是将那几百人都带了过来,亲自操练,这上林苑也有似草原的一块平坦地方。 “练兵?”梁萦闻言抬头瞥了靠着的邓不疑一样。 邓不疑面容俊俏,笑得也是阳光十足,她瞧着都觉得有些刺眼,“那你怎么出来了。” 她知道上林苑原本就有练兵的地方,不管是骑兵还是水师统统都有地方。 “已经练完了。”邓不疑答道,他察觉到梁萦瞅准机会要跳下马,双手干脆夹紧了她的腰。 梁萦抬头,双眼似笑非笑,她看着他,带着一丝玩味开了口,“怎么,邓侍中,你将我困在马上难不成还想做些甚么不成?” 邓不疑已经这般表露清楚,她就算是想要装作不懂都难。这会的女子可不是日后连生孩子都不知道的,年少之时就接触男女之事,哪里会不明白。 她尾声上扬,带着笑意,那笑意里丝丝缕缕的都是女子的妩媚。 邓不疑喉咙一紧,层层衣甲之下,从背脊底处升起陌生却又熟悉的酥麻。 ☆、第60章 梁萦唇边噙着一抹笑,她抬眼看着邓不疑,媚眼如丝,双眼中似乎只要风一拂,就能荡起层层春波。 她内心终究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面对俊俏儿郎,会满面娇羞。邓不疑和她玩暧昧,未必玩的过她。 “邓侍中,想要如何?”梁萦原本打算从马背上下去,谁知道腰上一双手臂缠着,别说下马去,连挣开都有些麻烦。 邓不疑自小习武,到了这个年纪力气又上来了,还真的不是她能轻易推开的。 梁萦也懒得浪费力气直接就把身后的人当做肉垫子靠着,不过那一声犀牛皮做成的皮甲,还真的是让人靠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他目光火热看着面前笑语盈盈的少女。 “我想如何?”背脊处的酥麻已经一路向下他,手臂用力,但接触到的还是一片柔软,似乎再怎么用力也触碰不到骨头,柔柔软软,和他身上那套坚硬的皮甲包容在一处。 “是啊,邓侍中想要如何?”到了这会梁萦根本就不怕他了,她抬起手来,手掌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邓不疑今日这一声装束不错,英气勃发的少年一身戎装,倒是显出几分阳刚之气,只是可惜她还是喜欢看他在宫中走动时候的长冠皁衣的模样。 “……”邓不疑看着她眉眼含笑,半点都不怕他的模样,所有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原先他想过她会哭会闹,甚至还会拿出那些所谓的大道理来训斥人,谁知道她竟然是这般浅笑,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模样和她平常可不太一样。 “上回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他压低声道。四周都是丛林,安静的连一片树叶落下都能听得清楚。 梁萦斜睨着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上回说了哪句话。 邓不疑瞧着梁萦眼中露出疑惑,不得不将话说的更明白,“就是上回在灞水的那一次……” 他一说,梁萦就想起来了,那回邓不疑吻了她,结果被她一顿狂踢。那回她真的是有几分火大,说话便也不讲究。那时她似乎还说出一句甚么话来着? “不记得了。”梁萦笑着回答,看着邓不疑一张脸黑透了。 看到那张黑透了的俊脸,梁萦顿觉心情大好,甚至都有些像伸手去摸一摸那张光滑富有弹性的脸蛋,说一句小家伙别生气。 梁黯被邓不疑揍了一顿,她在这里将场子拿回来,也算是替梁黯稍微将面子拿回来一些。 “……”邓不疑见她完全不在意,心底怒火窜出来,若是她冷眉相对,或者是对他不搭不理,他倒还好想一点,可是眼前这般看似有情而无情,千丝万缕暧昧的纠缠不休,让他烦躁不已。 “这样,那我便帮侯女想起来。”邓不疑说完还没等梁萦反应过来,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俯首下去。 唇上清晰传来干燥的触感,唇瓣原本就敏感,加上邓不疑练兵时候没有喝水,唇上干燥,远看不觉得有甚么,但是在唇上辗转,她便觉得有几分难受。 梁萦双手抵在他胸口上,忍不住侧过头去。这样干巴巴的贴着,实在是太难受了点。邓不疑哪里肯放她离开?他察觉到梁萦想要扭过头去,一条手臂扣住她的腰,手掌贴于后脑。 梁萦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来这么一手,她原先还想躲开的,但是这会她想看看邓不疑到底想要作甚么。 少年的唇干涩,他碰了碰她的唇,迟迟不见有任何接下来的动作。梁萦瞪着近在咫尺的邓不疑。 邓不疑也看着她。 过了一会,梁萦没等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是真的确定他压根就不会,说不定这个亲吻还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 邓不疑私下听说过那些少年贵胄说起男女阴阳交合之事,但他又不打算眼下就和梁萦做这种事,干嘛一定要如此? 梁萦差点扶额,好吧,这个少年看起来似乎很纯情?这会的贵族少年,几乎是到了年纪上家中会安排侍女教导人事。就算是梁黯那样看着对刘殊痴迷不已的,还是有几个貌美侍女服侍着。 他还真的不会?梁萦这么一想,心底的狼血哗的一下全部都涌上来。 梁萦不在乎什么贞烈,此刻对女子根本没有后世强加的诸多束缚,男子倒是有个‘君子不二色’的说法,当然也没有几个男人真的去守就是了。 或许是他今日这一身皮甲英气十足,或许又是他眉目俊朗。梁萦起了些许作弄的心思,她不但不羞涩,反而探出舌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少女舌尖软软的,在他唇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点而过,待到反应过来,他脑中似有一道白光闪过,开窍不过是瞬间的事罢了。 梁萦感受到后腰那只手的收紧,他也知道依葫芦画瓢,梁萦心情极好的轻笑一声,手掌按在他的臂膀上。 手下隔着一层衣甲,什么都感受不到,除了火热的唇舌之外。 待到分开,梁萦扬起广袖遮住自己的唇,“邓侍中就为这个?”她话语里还带着些许笑意。 邓不疑面上发热,他原先不过就是临时起意,不是真的要把她如何,谁知道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我送你回去。”他说着,双腿夹了一下马肚,朝着林子外走去。 梁萦原本就没有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也没怎么样,不过就是亲了一下,还是她教的。这个感觉很新鲜,就像好端端的一卷素白的锦帛,偏偏是她持笔写上了第一道。 上林苑没有长安未央宫那么规矩多,但是该有的还是有,到了一段路上就不能骑马,邓不疑下马,还伸手将她从马上抱下来。也不避周围的宫人阉寺。 昌阳长公主急急忙忙派人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位侯女全身上下好的很,邓侍中在一旁走着。看不出两个人有甚么事。 等回到了居住的宫室,昌阳长公主便出来问梁萦,“邓侍中那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练兵就练兵,也没有人拦着,怎么好好的把人给掳走了? 昌阳差点气的就去和天子告状,天子口里说要将邓不疑给教训一顿,但是昌阳看着估计也就是不痛不痒的骂一顿了事,接下来邓不疑半点事都不会有。 尤其天子还笑着说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和过去不一样了。就差和她明说是少女少年互相嬉戏。 真是气死人。 “没甚么啊。”梁萦见到昌阳长公主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胳膊,撒娇道,“不过是邓侍中对我有意罢了。” “……”昌阳看着女儿好一阵无话,这个还真的不算上是甚么事,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女儿,也没瞧着有甚么事来。 “话虽如此,但是邓侍中也太不知轻重了些。”昌阳轻哼一声,和女儿走到茵席上坐下,“陛下也不知道喜欢上他哪里了。” 要说故人之子,过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淡了,毕竟人心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时间长了,感情再深也该忘记了。结果天子却是越来越器重他,甚至还让他管着几百个人,昌阳看着都知道日后天子和太子一定会重用他。 “或许陛下就喜欢他吧。”梁萦笑道。 昌阳靠在凭几上,想到邓不疑的出身,年纪轻轻已经是列侯,虽然说是从祖父那里嗣侯,但也算的上不错了。想想邓不疑相貌不错,又受天子喜欢,而且还是皇后的娘家侄子,等到太子继位,少不了要重用他。 想着,昌阳心里原本的愤懑也渐渐散去,她含笑看向梁萦,“那么阿萦觉得他如何?” 虽然心里觉得女儿做个侯夫人可惜了,但邓不疑的确是不错。 “我呀,再看看吧。”梁萦一笑。 “也好,多看看。”说着,昌阳想起广川王后送来的信上,她笑了笑,“多看看才知道哪个是待人好的。广川王后派人入长安送信,告诉你从母,说广川王后宠多,王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个美人,要你从母到大母那里好好告状。” 自从张女莹嫁出长安之后,昌阳也没见过这个外甥女了,结果一送信,她就乐呵了。当年做的事,如今是打落了牙和血吞,要是在别的家里,夫婿敢对张女莹不好,蔡阳头一个就不肯,到时候最多不过就是和离。接下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是嫁给诸侯王,而且还是天子亲子,这哪里能一样。 外甥女亲呢,还是亲儿子亲。尤其天子子嗣不丰,等着儿子给他生孙子呢。 “……”梁萦早就把张女莹给忘到九天之外去了,“阿母不是说邓侍中么?” “邓侍中?”昌阳想了想邓不疑,“人倒也不错,最近那个江都王主有事没事爱招惹人么?长安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子弟被她勾搭上。”说到这里昌阳的脸色都有些怪,“听说那个王主对邓侍中是恨不得当场说中意他了,可是邓侍中一次都没有搭理他过。那些少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他无情呢。” 话语里似是有责怪,但是昌阳却是非常欣赏邓不疑这样。汉宫之中有不少美人,江都王主刘殊面容俏丽在汉宫中的美人中也不算特别出色。 不过男子嘛,都是那么一回事罢了。 “他有情无情的,和我有个甚么事?”梁萦听昌阳提起刘殊老大不高兴。 “没关系?”昌阳回过头来,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能抵住美色,也算是不错了。”说着昌阳又想起自个糟心的儿子来。 这见着了外人,母亲女弟都不怎么记着了。还真恨不得多打几下让他好好的醒一醒脑子。 ☆、第61章 最近邓不疑手下的那些兵士都察觉到邓不疑心情有些不太好,平常训马上颠簸三四个时辰,不仅仅是骑术,还要和那些匈奴人一样精通马上骑射,这么来一天,上下都恨不得一头栽倒,结果最近那位邓侍中下令,延长训练时间。 这下子就算是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受不住,就连负责教授骑术的那些个匈奴人也受不了这么干,匈奴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没错,可是草原上又是哪个从睁眼开始就在马背上,除了方便就不下去的? 等到了下马,匈奴人双腿都要颤抖了。 这么折腾,肯定有很多人心里不满。偏偏邓不疑还以身作则,自己冲在一群兵士前头。这下子就算旁人心里就算有抱怨都不好说出口了,连领头的都这样一群人都闭了嘴。 邓不疑的出身所有人都知道,他都这般拼命了,更何况是旁人? 邓不疑心里攒着一股劲没地方发!他青春年少,正是劲头大的时候,男人发泄精力,不是女子就是在外事上例如寻求名利上用劲。邓不疑前途似锦,根本不用他再做谋求,至于女子……他上回被梁萦撩拨的面红耳赤,偏偏梁萦撩拨完之后拍拍手就走了。他又不好找过去,上林苑的事也有许多。 干脆劲头就都用来操练这些骑兵了。 邓不疑骑在马上,双腿夹紧马腹,口中叱喝,从腿上的箭袋中抽出羽箭搭上弓箭。马上射箭要比平常的射难得多。但是对付匈奴人,必须马上骑射要好。 勾住弓弦的鞢一松,羽箭离弦,嗖的一声,箭镞直直射入箭靶中。 邓不疑拉住马缰,他看着前面那边正在报数的兵士,满脸冰冷,即使射中了,也没有半点喜意。 “邓侍中,陛下召你过去!”宋綬赶来的时候,便是见着这位少年侍中杀气腾腾的骑在马背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冷的叫人骨缝里就开始疼。 宋綬瞧着邓不疑的神情就奇怪,最近也没有听说邓侍中在上林苑和谁交恶,就算是昌阳长公主那里,也不过是气了一下,接下来还不是照样对这个后辈和蔼有加? “多谢。”邓不疑对天子身边的人还是要给几分面子,他从马背上跳下来,给宋綬行了一礼。 邓不疑去旁边的偏僻宫室内,将身上的衣甲全部换了一遍,头上发冠也重新整理。天子和皇太子面前仪容必须一丝不苟,不然大了就是不敬,能把自个身上的列侯爵位给丢掉。 重新整理一番之后,才和宋綬一同前往天子所在的宫殿。 宫殿内皇后所出的阳邑公主有些不太高兴,前几日她听到消息,君父和大母做主,要让她下降阴平侯世子。 列侯尚公主,长安里都这样,还有不少人拼了命要做天家公主的外夫,做了外夫之后还想着哪日能够和公主做名正言顺的夫妻,倒不是对公主多有情谊,而是有资格尚主的,只有列侯,想着借公主跃上列侯的位置。不过这么做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第51节 阳邑知道自己哪一日也是要下嫁列侯,在旁人看来,嫁给小姑母的儿子,似乎还算是不错了。 但是阳邑公主也听说了这位世子最近迷恋其他女子的事,即使知道这件事怎么都会被姑母给压下去,但心里怎么都不高兴就是了。 太子拉着妹妹在一旁笑,“不是很好么?阳邑你自小也爱和阿萦一起,眼下不是正好?” 皇太子觉得也不错,至少是姑母家中,虽然婆母也是公主这一点,让阳邑有些不能和其他公主一样肆意,但从身份和血统上来看,梁黯比其他的列侯更有资格尚和皇太子同母所出的公主。 “阿萦姊姊好,可和他有个甚么关系?”阳邑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二三岁,眼下只不过是定下,等到真的下降那还有几年。 “尤其他还不是很喜欢那个甚么……”阳邑想了一下会发现想不出那个女子的姓名了,干脆就不想,“让他去呗。” 皇太子见着妹妹发脾气,笑了又笑,后来阉寺过来说邓侍中来了,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从席上起来。 邓皇后的椒房殿里孩子有三个,皇太子对弟弟妹妹们都很好,兄长该尽到的都尽到了,但是他还是更偏心自己一母所出的女弟。 长安的那些少年贵胄,真的挑起来,没几个经得起挑。就是邓不疑这样不进女色的,皇太子都嫌弃他太直,他和君父能够包容,但是要是平常夫妻过日子,那就真的有事了。即使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哪个兄长不希望自己女弟能够好好过日子? 这么一想梁黯虽然不好,但也有他的长处了。 皇太子吩咐待会让公主到昌阳长公主那里,他从宫室中走出来去见天子。 天子瞧着邓不疑过来,问了他几句关于骑兵的事。有北边那些匈奴,朝廷怎么会不训练骑兵? 汉军对匈奴骑兵也有自己的一手,匈奴骑兵善于看啥冲击,但是汉人高大的城墙还有手中的弩机,这些也是对付匈奴人的利器。 但是如果要主动出击,这些远远不够。 “你好好练着你手下的人。”天子看到少年人眼中的一抹锐利,点了点头,他就喜欢看着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模样。他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每日喝药能挺多久挺多久。 “阿父。”皇太子出来,就看到邓不疑坐在那里和君父在说些甚么,他走过去给天子行礼。 等到天家这对父子行礼过了,轮到邓不疑从茵席上起来,给这位表弟行礼。 皇太子和邓不疑从小到大,两个人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这情分一般难比上。 太子对邓不疑最近练的那些兵有兴趣,拉着邓不疑说个没完。皇太子不能够上战场,所以见着邓不疑就将些许希望托付到了他的身上。 天子在一旁看着,嘴角也有了些许笑容。 过了好一会,等到两个少年好不容易说完了,想起要宫人端来蜜水解渴,天子靠在凭几上,突然开口,“不疑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天子这话让邓不疑一口蜜水险些全都喷出来,他连忙用袖子遮挡住嘴,好歹是没有在御前失礼,只不过脸上涨得通红。 “陛下?”邓不疑忍住咳嗽抬头看着天子,眼里还有几分震惊和迷茫。 好端端的怎么问他这件事了?天子平常也不过问臣属们的亲事,就算邓不疑上面只有一个改嫁了的母亲,但他的昏事一般来说还是由邓家族长来看着。只不过没有族长敢强压他的脖子去娶甚么人,毕竟邓不疑等到成年之后,邓氏一族还是需要他来做主,谁敢强迫于他? “臣……臣……”邓不疑难得舌头打了结,说话都不利索,“臣暂时还未有成家的想法。”他把差点说出口的话给吞进肚子里去。他倒是想和天子提梁萦的事,如果天子和昌阳长公主提起,昌阳长公主想必定会答应,但是真这么做了,多少都有一点霸道。 梁萦的性情,他已经能够摸准了。看起来软绵绵的,其实最不好下手。他要是真这么做了,恐怕要看好几年的冷脸。 “哦?偌大一个长安没有中意的女子?”天子笑问。 “臣眼下无心为私事……”邓不疑道。 “你呀你,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天子连连指了指他,不过还是笑着靠在凭几上,“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就你们自己操心好了。” 皇太子也饶有兴趣的盯着邓不疑,邓不疑的那些心思他也知道,原本还以为邓不疑会趁着这个机会向天子提出和梁萦的事,若是换了他一定会这么做,谁知道邓不疑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邓不疑被皇太子盯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皇太子闷声笑了几次,终于回过头去。都是这个年纪的人,哪里会不明白,口上说着无心,其实说不定多想呢。 几日后邓不疑这话传入昌阳长公主耳里,这位长公主手里拿着漆觞,和女儿抱怨,“这邓侍中到底是甚么意思?” 天子都把话问出来了,还有甚么不好说的?若是无意,怎么对她女儿那个样子! 昌阳气呼呼的,但是梁萦是没觉得有甚么。邓不疑年纪就那么一点大,要是真的有结婚的心思,她才是觉得奇怪。她那次逗弄邓不疑也是心血来潮,不过要是再来一次,她一定把这个少年逗得流鼻血。 她眼下也躁动着,但是昌阳是不会像给梁黯安排貌美侍女那样,给她安排美少年的…… 邓不疑自己送上门来,她自然就上了手。不过这一次好像没有惹出甚么事来?要是邓不疑向天子说要娶她,昌阳不会不答应,甚至还会乐见其成。 那就真的是把自个给搭进去了。 梁萦知道自己迟早有那么一日要嫁人,但不希望来的那么早。 “阿母何不再看看?”梁萦手中羽扇轻轻一摇,洁白的羽毛便将少女俏丽的面庞盖住,只留下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顾盼的双目。 “阿萦你可不知道,如今的邓侍中有多抢手。”昌阳抿了一口蜜水,“邓侍中年少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长安内莫说侯夫人,就是外面的诸王也想和他联姻。” 诸王们多少会将那么几个女儿嫁进来,那些王主嫁到长安,也是一些列侯。建成侯在长安那么出名,自然会有诸侯王盯上。 在昌阳看来,女婿最好是皇太子,但是皇太子已经有太子妃了,汉室也没有废黜太子妃的先例。刘氏宗亲的那些王太子或者王子,她觉着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内宠过多,再要不然庶子都好几岁了。 昌阳可不想女儿嫁过去就有现成的儿子。 “那就让他去好了么?”梁萦手中的羽扇微微垂下,“反正和我没关系。” “真的?”昌阳听到女儿这么说,含笑看过去。 “真的。”梁萦不假思索道,她在心里加了一句:要是邓不疑还跑过来,她照样把他给撩一通,就看他能憋成什么样。 ☆、第62章 天子在上林苑呆着,那些送上来的事务绝大多数还是交给了皇太子来处置,立皇太子也有好几年,皇太子被册立之时开始就在天子身边处理政务,到了现在也该让他自己学着处置政事了。 天子身体渐渐不好,在上林苑没怎么狩猎取乐,大多数时间都是休养。 休养的时候,有那么几位诸侯王太子从长安赶到上林苑拜见天子。 天子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到了一个地方就不怎么想动,听到那几个刘氏宗室派出太子,他也有意让太子见见。长安和诸王的关系,微妙的很。算起来,长安和那些封国中的诸王是亲戚,可都互相提防着。 以前的诸王们势力大的很,尤其是吴王和楚王,现在诸王们被天子削了一番,老实了不少。 但诸侯王还是长安削弱的对象,不管是天子还是在皇太子继位之后。 江都王主这次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带着自己的兄长,去天子所在的上林苑。长安不比广陵,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昌阳长公主。给蔡阳长公主送去许多礼物,蔡阳才提点了她一二。 江都王主怎么都想不到她和阴平侯女说上的那几句,怎么就让昌阳生气了,至于阴平侯世子,那更是冤枉。天知道她和那个世子才见过几次?阴平侯世子对她有意无意根本不是她能说了算的,怎么就将事给算在她头上。 还有阴平侯女,她从见到这位侯女到眼下,不过是问了她关于邓侍中的事,怎么好端端的发作起来? 侯女还是列侯之女,列侯之前还有个宗室的诸王压着,算起来,这位梁姬的身份还在她之下,但是梁姬是昌阳长公主之女。想要在长安走动,不能得罪皇太后一系,她也只能走蔡阳的路子,来给昌阳和梁姬低头了。 “阿兄,待会到了天子御前一定要小心点。”兄妹从长安的江都邸出发,同乘一辆辎车。男女同乘这有些不合礼数,但是这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也无人敢随意说着两人的闲话。 “怎么?”江都太子含笑看着自己的女弟,来长安几日,他都已经知道女弟在长安做的那些事了。这位女弟在广陵的时候,就随心所欲,到了长安之后也没有多少收敛,甚至因为这个还被教训了。 “天子御前到底是有所不同。”江都王主说起这个都想叹气,“阿兄不知道,这长安有多难走动。” 身为江都王的君父必须在江都国呆着,所以长安走动的事就交给她来,但是这长安城哪里又是这么好呆的。 “昌阳长公主毕竟是妇人,多说几句好话,多送些好物,也就放过了。”江都太子也知道妹妹惹怒昌阳长公主的事。若是在广陵,江都王主是不必如此,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希望如同兄长所说。”江都王主想到昌阳和梁萦,叹口气,希望这两位不是难打交道的。 “对了,长安贵女多丽色,阿兄也可以多看看。”说到这个江都王主都笑了,“昌阳主之女梁姬颜色好。” 江都太子一听就笑了,江都王还没有给他定下太子妃,但是也应该快了。人选照着君父的意思,也应当是长安里那些列侯之女。 不得不说江都王主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忙着猎艳,还是给兄长相看了的。 “皇太后娘家也有好几个女子,不过出身不是列侯之家,配阿兄有些可惜了。”江都王主道。 兄妹两人在辎车内说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上林苑。 今日巧合的是,皇太子妃也来了。皇太子妃和太子礼成还没有多久,正是新婚甜蜜的时候。可是皇太子明显一门心思的不是在新婚妻子身上。还没过多久就和天子到了上林苑。 太子妃在北宫望眼欲穿,后来皇后知道之后,便让她来上林苑。 皇太子也绝,知道妻子来了,第二日就把她推给昌阳长公主作伴。昌阳和梁萦看着这位太子妃。 太子妃有些委屈,从长安城到上林苑来,结果太子把她往昌阳长公主母女这里一放,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 “太子妃。”昌阳含笑开口,心里把侄子给狠狠的骂了一通:小兔崽子,自己家的新妇不好好看着,偏偏塞到她这里来! “这几日上林苑里进了一批侏儒,太子妃可要叫来看看?” 各郡里有那么一些郡守,会将本郡的侏儒送到长安,供天家取乐。上林苑自然也有这么一批。 梁萦笑了笑,她向来不爱看这些侏儒表演,不过她不喜欢看,自然也有别的贵族喜欢看。 “多谢长主美意。”太子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边的梁萦。 她也就比梁萦大了那么一两岁,年岁相近,尤其在进宫之前,看到太子和这位表妹十分亲近,难免上了心。 今日梁萦面上只有薄薄一层粉,眉毛描长了一些而已,身上衣着也是没有多少纹饰的深衣。看起来清汤寡水的。 梁萦察觉到太子妃在看她,抬起头来对这位太子妃盈盈一笑,“那些侏儒也吵闹的很,不看也罢。”太子妃在宫廷中应当也挺忙的,不过这会太子也没有嫔御,更加没有孩子。太子宫的事还有东宫属臣在,太子妃只管听人和她就是了。 “今日阿萦好像比以前更加好看了。”太子妃定定看了梁萦一回,出声道。 “哪里,”梁萦想都没想直接开口,“一定是脸上擦了些许粉,所以看起来白了一些而已。” 太子妃以前和她没怎么见过,后来见了她总是觉得怪怪的。 “阿萦又何必见外?”太子妃听到梁萦这么说就笑了,她说着盈盈的目光就在梁萦脸上。少女的容貌的的确确是越发美艳,眉眼间都含着一股春波,只是等着哪一位少年有福可以伸手触摸这一片春~色了。 昌阳听着太子妃这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贵族女眷之间寒暄,也少有人拿相貌说事的。太子妃的作风她在椒房殿里听过,这位太子妃大事没有,只不过不喜欢有女子接近太子。 这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毕竟也没有几个女子愿意见着自己的夫婿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和其他女子亲近。 昌阳心下盘算着,提醒女儿离太子远点。 梁萦自然听出了太子妃话语中的不妥,太子妃之前也是父母娇养长大的,后来邓皇后为太子求娶曹家女,也不是一开始就定下来,毕竟曹家也不只是有一个列侯,也不一定非要曹婧,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定下的。所以曹家即使教了女儿在宫中的生存之道,能不能听得进去还是两说。 梁萦没有将那话放在心上。太子妃这种以前她也听说过,疑心重罢了,解释也没有用,何况太子到时候势必还要有嫔御,时间一长,这位太子妃可能就要去和那些嫔御斗法去了。 汉室以前的往例,就没有一个皇后不和底下的嫔御斗。曹太后当年被宠妃逼得和嫔御平起平坐,贤惠如董皇后也还要和赵夫人明争暗斗,邓皇后那更是从嫔御里头杀出来的。 梁萦看着刘家人的做派,怎么都不觉得太子妃能够例外,太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像多宠这个妻子的模样。 “最近从吴楚那里新进来一批好物。”梁萦说起来眉眼弯弯,抬起手臂来,垂下的宽大袖子便遮住了一半的脸,眉目弯弯。 太子妃望见,又想起太子私下里无意和她提起的关于这位侯女的事。太子也没有说多少事,不过是提起这位侯女以前喜欢读诗,而且还会骑射。 只不过太子说这些都是含笑的,她在一旁听着应和,心里却是酸的她快要掉下泪来。如今人就在眼前,真是恨不得将她里里外外都看一遍,想要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有甚么好,能让太子到如今都还念念不忘。 “太子妃,长主,江都王主求见。”正说着,外面的宫人趋步进来禀告。 太子妃听说江都王主来了,面色才好看一点。这位王主很对她的胃口,每次来拜见都能将话说的很好,很得她的欢心。 “那么请她进来。”太子妃道。 第52节 昌阳听到太子妃这话,心下就有些不喜,碍于太子妃的名头也没有说甚么。 梁萦听说是刘殊来了,不想和她会面,平常也就罢了,眼下却是不必委屈自己的。尤其她对江都王室并无所求。 她对着昌阳一拜,“阿母,儿有些不舒服。想要退下。” 昌阳一听就紧张了,“怎么了?” “有些头晕。或许……是……快来了吧。”少女说着红晕满面,昌阳和太子妃自然是明白是甚么意思。 “那会就回去吧。”昌阳道。 “好好保重。”太子妃端坐在席上,拿出未来皇后应当有的姿态。 梁萦从宫室退出来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她不想和江都王主碰上。自从和这位王主遇见,即使两人从来没有在明面上有过争吵,但是却彼此都清楚知道,两个人是合不来的。 她没有和刘殊交好的心思,甚至只是想着维持这见面一笑便过的程度罢了。 宫人领着她走了一段宫道,梁萦觉得无聊,顺手就将宫人打发了。她这几日来在宫室旁边常常走动,早就不需要人领着了。 宫人告退之后,她自个绕着路在林子里走。上林苑周旁多是原始深林,不过只要不走的太远,基本上就没有问题。 今日里天气不错,阳光灿烂,怎么看在外头走一走都要比闷在宫室里要好得多。宫室宽敞,有时候外面炎热,宫室内还飘着一股凉风。若是天冷,就要让人生炉子了,所以有机会还是要出来走走。 结果她没想到,这出来没有要命的野猪,倒是遇上一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 梁萦走着,没注意一棵树后面藏着一个人,等到才走过去,那棵树后面就伸出一只手来,把她给摁在树干上。 梁萦看着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头戏谑的笑,顿时就勾起嘴角,“邓侍中不去陛下身边侍奉,好端端的跑到这里作甚?” 邓不疑双手都掐在她的腰上,梁萦今日用宽大的锦带束腰,显得楚腰纤细,这原本是战国时候的风尚,没想到又被她挖了出来。 “来见你啊。”邓不疑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她看,少女肌肤雪白,从交襟中露出那一段雪腻,瞧得让人移不开眼。 “胆子还真大。”梁萦瞧着今日邓不疑穿着常服,头上发髻长带垂下,他原本就长得清俊英气十足,今日看着倒很有几分阳光少年的味道了。 邓不疑轻笑一声,垂下头压低声音道,“你既然不出来,那么我只有来见你了。” 他嗓音带着些许的嘶哑,但没有平常变声少年的嗓音那般晦涩难听。梁萦双手扶上了他的手臂,身形微微后倾,似是要避开他的亲密。 眼下两个人还真的像是跑出来在桑林幽~会的年轻男女,梁萦侧过脸去。 但是邓不疑却不顺着她的意思来,看着她似乎要躲开,他不依不饶的就俯身圈了上来。 ☆、第63章 面前的少年俯首下来,狭长的眼眸微阖,梁萦哪里会轻易让他得了手,一声轻笑,扭过头去。少年的嘴唇便落在了她的唇边。 邓不疑愣了愣,不过他半点都不丧气,嘴唇贴着唇角缓缓的吻回去。 他比较上次进步了不少,至少不会贴在那里半晌都不知道动,他学着那日她对他的那样,温柔的辗转吮吸,温柔中还带着一份焦躁,梁萦好整以暇的面对他这份焦躁,终于他想要抵开她牙齿,却半天不得要领之后,赌气似的把她给压在树干上了。 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那双黝黑的眼眸也含着一抹委屈盯着她。梁萦感觉到他搂住她的力道越来越大,有些恨不得把她从中给掐成两段。 就这样子还想她教?简直做梦。梁萦心里轻哼一声。她就是半点反应都不给。 邓不疑只觉得怀中娇躯柔软,不敢他用多大的力气,似乎还是触摸不到她的骨头。他这些时日来听其他少年说了不少关于女子的事。这几个晚上每每回想两人缠绵的旖旎,他都睡不好,诗里道‘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他眼下比这个都好不了多少。 “疼啊。”梁萦终于被他搂的除了一声,齿缝一开,他就立刻钻了空子。 梁萦没想到这位少年侍中还真的会抓住机会,他没有多少技巧,也不会,但是力气却大的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哪里肯轻易放过,技巧不会,还可以拿热情来补。 梁萦被吻的头脑发昏,一双手都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她自小锻炼到大,不是那些柔弱无力的贵女,谁知道推了好几下竟然没推开!她干脆就放弃了,任由他凭着一腔热情攻城陷地。 邓不疑抱着她怎么都吻不够,最后他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来,舔舐她的唇角。 梁萦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她止不住的喘气,身体不好的还真经不起邓不疑的这番折腾。 邓不疑听到她喘息声,顿时那些同伴们说过的男女阴阳交合的事在头脑中冒出来,手又有些不规矩了。 “你给我停下!”梁萦察觉到他有些想要解开她腰间的带钩,心下知道少年这会都是激情荡漾的。连忙喊停,偏偏她这会身子还软著。声音也没有多少震慑,结果邓不疑反而更躁动了。 “我不愿意!”梁萦提高身量,少年一怔,强行压住心中的躁动,老老实实从她身上起来。 梁萦抬头瞪他,却被少年双眸中的水光给吓住了。他今日出来也没有戴冠,最平常不过的常服装扮,白皙的面容下透露出一层粉红来,一双眸子望穿秋水…… 这模样简直祸害! 梁萦压低声音,原先的气势也没了三层,“你难道不会自己解决么!上林苑那么多的宫人,总有人愿意的吧!” “自己解决?”邓不疑眨眨眼,“何意?” “……”梁萦被哽住,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宫人那是陛下的,和我无关。”邓不疑也知道上林苑的宫人寂寞,常常见不到正常的男子,若是有人胆子大点前去撩拨,几乎就没有不成的。当然这些事必须不能让人知道。就算天子不会因为此事惩罚人,但终究不好。 “……”梁萦拿他没办法了,只好抬头看了一眼周围,见着没人了,直接伸手把他深衣拉起来。 此时的贵族部分男女,内里都穿只是到小腿的胫衣,再向上就是光光的了,想要做些事简直不要太方便。 梁萦都不知道邓不疑难道就没有和其他的男人学过这些事,她记得男人在一起最喜欢就是说这些事了。 邓不疑被她动作一弄,顿时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宫室内,昌阳和江都王主说了几句话就想打哈欠了,她从小到大对那些贵妇们都是以礼相待,但遇上不想招呼的,露出个眼色,对方就知趣了。 这位堂侄女,自打入了宫室之后,就说个没完,刘殊对她的确是要比上回恭谨了不少。但是也忙着敲太子妃的钟,甚至对太子妃比对自己还要更恭谨一些。 宫人呈来蜜水,昌阳拿过漆卮,放在唇边喝了一口,蜜水的清甜丝丝缕缕都要透入心里。 “姑母?”太子妃和江都王主说的正高兴,回头一看昌阳长公主,发现昌阳长公主靠在凭几上面上露出疲惫。 “啊,无事,你们说。”昌阳心下有几分不耐烦,但面上还是笑意融融。 “我和王主打扰姑母太久了。”太子妃也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了,何况在昌阳这里有许多话不好和江都王主说。 “哪儿的话。”昌阳抬起袖子笑,“下回若是想来,来便是了,姑母都等着你呢。”想起太子把太子妃塞过来,昌阳又是一番咬牙切齿。 小兔崽子,把太子妃往她这里一送,自己就好去撒野了。 太子妃从昌阳这里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昌阳是长公主,是曹太后的亲女,算起来和长乐宫比自己要亲的多。 在昌阳这里,自然是比不上在自己宫室那时候。 太子妃含笑看了一眼刘殊,“我们回去继续说。” 太子妃一个人到上林苑来还是有些寂寞的,虽然梁萦也在,但是太子妃看到梁萦就想起了太子在谈起梁萦时候闪烁的笑意,这让她很不舒服。相当的难受。那样的笑意那样的温柔,哪里是兄长对女弟的! 太子妃心下泛酸,连带着对梁萦也不喜欢起来。可是一人独处未免太过孤单,就是太子也不可能时常陪伴她的,毕竟太子有那么多的事要忙。 江都王主来的正是时候。 太子妃带着江都王主回到自己宫室里头,她心里许多话想要找个人说出来,不然别在心里难受。父亲阳平侯曹郃是不会听这些小儿女心思,至于母亲,只会让她好好抓住机会生下嫡皇孙。 有江都王主在,她终于可以将内心的事好好的说出来了。 “太子对阿萦也实在太好了”回到自己居住的宫室中,太子妃就屏退左右和江都王主诉苦,她自然是不能明说太子对阴平侯女有意,只能这么拐着弯的发泄心中的不满,“虽说是两人一同长大,但是如今身份有别,也应当避嫌,可是太子也太……” 说到后面太子妃面上露出愤愤之色来。 江都王主见怪不怪,当年江都王后可没少和江都王的那些姬妾生气,那模样就和眼下的太子妃一模一样。 “或许是从小就在一起,感情深厚了,所以太子才一时半刻的没有想到吧。”江都王主笑道,她是不会和太子妃说阴平侯女的坏话,好不容易才让昌阳长公主露出点笑脸,可不能因为太子妃发牢骚,就又把人给得罪了。 “那也不应该。”太子妃脾气一上来,也有些不管不顾,“长主也是,阿萦那年纪眼瞅着还不出嫁就要多缴赋税了,却是半点都不急!” 江都王主听后只是笑,这位太子妃还真是家里呵护着长大的,对男女之情所知不多。殊不知若是阴平侯女真的嫁作他人妇,说不定皇太子还更挂念。 男子啊,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念念不忘。 “说起这个。”江都王主笑起来,“我家阿兄年纪老大了,却还没有定下人选呢。”江都王主说着,对太子妃露出羞涩一笑。 太子妃听到江都王主这么说,顿时眼前一亮,她不喜欢夫婿的心里还有个人占着,那么这不正好就是机会么?人远远嫁到江都国,不管再想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还别说外命妇遇上天子和皇太子需要回避。 “江都太子?”太子妃双眼发亮,甚至伸手握住了江都王主的手掌,“王太子至今还未曾定下?”以梁萦的出身做王后绰绰有余了。 江都王主一看,便知道这位太子妃动了心思了。她便和太子妃说起江都王太子的事来。 梁萦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宫人已经出来找了,她好久没有回去,她宫室里的女官怕出事,带着宫人出来寻找,结果才到林子外,就见着梁萦正好从林子里走出来。 “侯女?”女官见着梁萦脸颊绯红,嘴唇更是有点肿,心下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 “无事。”梁萦觉得自个腿都有点软,她深吸一口气,急急忙忙就朝宫室那边走去。 女官见状自然是不会再问,贵人们的那些风流事迹,她们还是少问为妙。 回到宫室之后,梁萦让宫人准备热汤沐浴。宫室中一切都是准备好的,热汤更是时常给贵人准备着。 很快宫人们就将浴室布置起来,梁萦不习惯沐浴还被人盯着,屏退宫人之后,自己脱掉一声,噗通一声扎进水池子里头。热汤氤氲的热气和兰草的清香混在一起,她回想起方才的事都有些发懵,她看向自己的手,拇指和食指一圈便圈出个大小来…… 想起邓不疑激情之中奋力吻住她的那幕,梁萦都觉得老脸通红。 不得了,原本打算好好戏耍他一番,没想到她最后竟然被邓不疑的不要脸给吓到了。 梁萦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水里头去再也不出来。 简直没脸了啦!竟然被一个少年郎给吓到了!梁萦欲哭无泪。 那边邓不疑含着一抹笑回去,他这几日想要见到梁萦,但是梁萦却从来不去见他,这一回没办法了,他就专门去找她。 没想到这次竟然还是个惊喜。 果然,她对自己还是有意的…… 邓不疑想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来,黝黑的眼中似乎有涟漪荡开。 ☆、第64章 邓不疑被梁萦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也不是没有听身旁的那些纨绔子弟提起过。那些子弟们十几岁上头,不仅仅家里安排貌美的侍女教导人事,每逢孟春之会上热情奔放的农家女,还有那些美丽的仕女,许许多多。这些少年们积聚在一起,除了前途和武艺之外,最喜欢说的便是那些不同的女子,还有自己在床榻之上的表现。和这些纨绔处在一块,想要不停都难,何况他对男女之事还挺有兴趣呢。 听了那么两耳朵,不过也只是听罢了,那些少年们说的那些,他联系起上回从邓骜那里看到的春~宫~图,才能想出个大概。但这些比起梁萦对他做的简直是完全不同。 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亏得他年轻,一两日睡不好,除了眼下有些青色之外,倒也没甚么。 只不过天子看到他眼下两块青色,还是出声问道,“怎么了,夜里没有睡好,在上林苑不习惯?” 换了平常人听到天子这话恐怕得吓死,在上林苑都不习惯,那么在哪里才能习惯? 邓不疑却没有半点惊惧之色,甚至连惶恐都没有的。他坐在席上,想起了甚么,然后面上有些敛然,“多谢陛下,臣未有不习惯。” 第53节 “朕知道你这些时日来训练兵士辛苦了。”天子十分闲适的靠在身后的隐囊上,他这架势倒不是在见臣工,反而是有几分在和晚辈唠嗑。“那些兵士朕让太子见过了,非常好!” 天子这些时日来,没让太子光顾着狩猎玩乐,该看的该学的,一样不少全都让太子去学去看。而太子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让他十分满意。 当年立太子的时候,即使赵姬说愿意在他百年之后照料那些皇子公主们,可是他最看重的还是皇太子本人,毕竟这天下是刘家的天下,而不是赵姬说了算。 “多谢陛下夸奖。”邓不疑听到天子赞许,半点都不谦让道。 天子知道邓不疑这个性子,也喜欢他这个性子,哈哈的指着他笑了一通,“以后啊,这北边是交给太子了。” 天子这代和先帝是差不多的,都是黄老的与民休息,虽然对付匈奴也不是一味的和亲,也打过几场,但也不多。天子明面上和匈奴和亲,送锦帛送女人,可心里并不是这么想。可是政令一旦改起来,诸多难处,他只能给儿子将人手准备好,真的要动,就只能交给下一代天子了。 “汉室几十年,说是和匈奴结为兄弟,其实呢。”天子想到这么十几年对匈奴送去的财帛,那些东西对于汉室来说都只九牛一毛,真心不算上甚么,但是拿这些惹来匈奴无尽的贪欲,天子只觉得心烦意燥。对付这些蛮夷,哪里能够用所谓的圣人之言和联姻能够收复的,匈奴人竟然是强盗,那么就应该用对付强盗的那一套。 “就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天子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伍丞相年老,天子已经要把人给撤下,换御史大夫曹郃上。 曹郃这个人,说是儒生但又精通法家黄老,几乎是哪个有用就用哪个,并不拘于一家之言。 比较于那些信奉‘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黄老之徒,天子还是觉得皇太子日后用曹郃可能会更加顺手些。 曹家一门虽然说是一门两侯,但是真正有才的人不多。再加上曹郃是皇太子妃的父亲,外戚做丞相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用起来或许会比旁人要更加顺手。 “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邓不疑看到天子面上的疲惫姿态,在茵席上跪直了身体道。他从小就没了双亲,天子常常将他接到身边教养,甚至还会亲自指点他六艺,天子在他看来,不是父亲,但也和父亲差不多了。 “善,有这话,朕便放心了。”天子点头颔首笑道。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天子看向身边的宋綬,“怎么回事?” 宋綬出去了一小会,立刻就回来禀告,“回禀陛下,是江都王太子在外面遇上了昌阳长公主和阴平侯女。” 昌阳这段时日时常来自己阿兄这里,也很注意和皇太子的关系。 “……”天子听说之后,有些稀奇,若仅仅是碰上,也不会有多少动静,毕竟贵族从小学礼,就算是穿着木屐也能落地无声。 “王太子看见侯女……呆住了。”宋綬说这话的时候,唇边含笑。少年少女的那些事,光是听说都能笑出来啊。 天子一听也笑了,两个外甥女都是面容妍丽之人,尤其梁萦容貌酷似曹太后年轻时候,虽然才十多岁,但是面容浓艳,即使还有一份青涩,却也恰到好处。 这样一个少女出身又好,能引来少年的一见倾心,天子也不觉得有甚么奇怪。 他没有说话颔首,但他转头看到邓不疑的时候,却发现邓不疑眉头紧蹙,黝黑的眼里似乎在闪动着甚么。 天子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立刻就哑然失笑。 江都王太子原本是要去拜见天子这位堂伯父,谁知道到了宫殿门口就见到了出来的昌阳长公主母女。 江都王太子知道妹妹刘殊在长安走动,头一个要紧的是宫中的皇太后,接下来便是皇太后所出的两位长公主。 他走到宫殿口时,冷不防里头出来一名贵妇,贵妇衣衫华贵,长长的裙裾及地,身旁的少女美艳动人。眼含秋波,似是有情,他一看就呆住了,还是身旁的阉寺咳嗽提醒才反应过来。 少女见他那副看呆了的模样吃吃笑,她搀扶着的那个贵妇没好气的乜了她一眼,“王太子。” 江都王太子之前从未见过昌阳长公主,但是眼前贵妇的身份并不难猜。跟随天子到上林苑的贵妇并不多,而且携女前来的算起来只有昌阳长公主一人。蔡阳长公主之女已经嫁出了长安,远在广川国。至于太子妃,那就更不可能是了。他听妹妹说过,太子妃不是长成这样。 “江都太子。”昌阳瞧着面前的王太子瞧着自家女儿,一双眼珠子都恨不得掉出来,心下便有些得意。自家女儿长得多好,才一见面就将一个少年郎迷成这样。但昌阳也不会任由旁人这么打量她女儿,身形微微一闪,就将身旁的女儿遮挡了个严实,她侧首微笑,“江都太子是来拜见陛下的吧?” 江都王太子要是这会还不回神就没药救了,他双手拢在袖中行礼,“正是。” “陛下此刻和邓侍中在说话,太子赶紧进去吧。”说罢,昌阳握住女儿的手就往前面的宫道上走去。 梁萦加快步伐跟上母亲,等到离得远了,她才压低声音和昌阳道,“那个王太子看上去呆呆的,好像很好玩。” “见到美人罢了。”昌阳一哂,“不过王太子可不好玩,你若是无意也别去招惹,一旦真的招惹上就是个麻烦。” 昌阳是不介意女儿多认识几个宗室的,若是对几个儿郎有意也无妨。这个年纪不真实春心萌动么,但是宗室身份就有些麻烦。 “知道了,阿母。”梁萦在宫中长大,宫里的皇子也见了不少,自然是不会看上一个王太子。当年曹太后给她看了多少王太子?还不是被昌阳打住了。当年没做的事,她现在还是不会做。 “他长得不错,我呀,也就是看看。”梁萦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好看的少年看那么一两眼,要是说真的有个什么,暂时还是别要了。最近她才把邓不疑撩拨的和火烧似的,要是转头就去撩江都太子,别说会惹出麻烦,到时候邓不疑恐怕就要和她闹。 邓不疑那个性子除非和他好好说明白,断的干干净净,不然她想转头不认账还真的有些困难。 “知道就好。”昌阳拍了拍女儿的手,母女两个一同回到宫室里去。 江都太子在外见过梁萦之后,有些魂不守舍,不过等到见到天子终于是完全反应过来,只不过他进去的时候先就被天子身边的邓侍中给冷冷的盯了一眼。 那目光似乎一把兵刃一样割开了他的皮肉,就算原先还有些浑浑噩噩,这会也该完全清醒过来了。 邓不疑打量了一眼那边的江都太子,回过眼去。 天子知道这会江都王太子求见也不是为了多少重要的事,看着邓不疑那样,他突然想笑。 少年人啊,还真的是乐趣多多。 ** 江都王主正在太子妃那里,两女闲来无事,先是说了一会话,然后就让宫人将铜壶摆上来,一起来投壶。 江都王主这些日子也摸清楚了太子妃的性情,这位太子妃可以算的上是天真无邪,而且还好妒的不得了。 这原先也不是多大的毛病,别说女子好妒,就是男子也多有好妒之人。她可是见过不少来着。但是怀着这份好妒之心进了天家就有些悬,眼下还是新婚看不出来,等到时间长了就可以看好戏了,到时候说不定比百戏还要精彩。 “王主,你说,若是将此事和长主提起,长主会愿意么?”太子妃芊芊细指夹起一只箭矢,有些担心的问江都王主。 她是想到了可以将梁萦远远嫁出去的办法,而且在旁人看来,这桩昏事可谓是门当户对,但是当年的事她也听说过的。皇太后曾经有心为梁萦在宗室之中挑选夫婿,后来长公主舍不得女儿远嫁,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若是和长主说,自然是不成的。”江都王主一笑,她美目中光彩流转,“但是若是侯女自己愿意,那么又有不同了。” 当年昌阳长公主是因为舍不得女儿远离长安,但若是自己女儿看上了江都太子,自愿远嫁呢?当母亲的往往都拗不过儿女,尤其女子一旦真的对某个男子动情,会做出甚么事来还真的不好说。当然男子也一样。 “要阿萦自己愿意?”太子妃重复了她这一句话,抬头看向江都王主,“这……行么?”嗓音里竟然是压不住的激动。 皇太子待她不错,但却不能全心全意的对她。而且她也知道太子到了这会还倾心于梁萦,知道梁萦和皇太子不会有甚么了,可是她看着难受,尤其太子每次见着梁萦,都笑得合不拢嘴。简直比在她面前的时候还要开心,这简直如鲠在喉。 这叫她如何甘心,怎能甘心?明明她才是太子妃,结果最后自家的夫婿却对别的女子念念不忘。 “怎么会不行呢?”江都王主抬了抬眼,知道太子妃在想什么,她笑了笑,“若是侯女自己有意,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太子妃含笑点头,她抬起手臂将手中的箸投出去,稳稳的落入铜壶之中。 “太子妃,太子回来了。”两人正玩得兴起,宫人过来禀告,太子妃听到太子回来了,立刻从席上起来,也顾不上那边的江都王主了,急急忙忙就从席上起来。江都王主看见了也是一笑,这倒也没有甚么,反正这位太子妃都是这样的。 “太子回来了。”太子妃见着太子,面上的笑容止不住,若不是还有江都王主在,这会两夫妻说不定都能抱在一团。 皇太子含笑对妻子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到了那边出来的江都王主。江都王主看着太子拢袖下拜。 她今日学着梁萦,用了宽边的锦带束腰,将腰间的那一抹风情衬托的楚楚动人。 皇太子看她的时候,眼神不由得在那纤细的腰上停留了一会。再抬眼的时候,即使中间还隔着一个太子妃,但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江都王主面上含笑,“太子和太子妃看来都嫌我了呢,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太子妃这会满心的都是太子,没有注意看,她只是含羞点头。而太子笑了,“日后常来,太子妃在这里也很是寂寞。” “唯唯。”江都王主含笑应了,等到她走远,太子还看了一眼那一抹倩影。 “你若是常去姑母那里,也不用王主这么时常来看你了。”太子垂首,对怀中的娇妻说道。 “妾想太子能够时常能陪伴妾就好了。”太子妃抱住太子的腰笑道。 太子笑了笑没说话。 ☆、第65章 上林苑有诸多宫室园林,还有那些养着珍奇走兽的园囿,天子前来,一是让太子好好带着人去狩猎。这个年纪的少年向往着好马良犬,想要在外面跑,就算父母再想管教,也看不住。太子上回带着邓不疑还有几个侍读在外头践踏了良田的事,有人还记着。天子当然不会将那几亩田放在眼里,但太子正在胡闹不安分的当口,与其看着太子满长安的胡闹,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二来,也想看看邓不疑手下几百轻骑的本事。 天子把皇太子叫到跟前来,让人把那些臣属们写的策论读给他听。皇太子年纪轻轻,野心大的很,虽然还未曾登基,但想的却是如何让这天下换个模样。他面上朝气蓬勃,和已经露出下世的天子完全不一样。 “你呢,多点耐心。”天子看着年轻的儿子道,他这段时间,身体有些受不住。已经有几分想要去汤泉宫了。上林苑是个好地方,但是享乐的东西太多。要说休养的好去处还是汤泉宫。 “治国如烹小鲜,不管是做甚么,都要小心着来。”知子莫如父,天子一看太子那模样就知道他在想甚么。 “唯唯。”皇太子听了应下。 他抬头看了一圈天子周围,没有发现邓不疑的影子。也不知道今日邓不疑是不是继续去练兵了。 马上驰骋,也是生平一件快事。太子都有些羡慕他了。 不过今日不凑巧,邓不疑今日没有练兵,兵士必须得多练,尤其在战场上,阵型更是乱不得,一旦阵型被冲破,就是任人鱼肉。 但是兵士们也不是铁打的,每隔那么十多日就要暂时的休息一日,不然莫说年轻人,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所以那几百人都好好的呆着呢,邓不疑为了锻炼这么一批人出来,用了投靠到汉朝的匈奴人。教他们匈奴人的作战方式还有生活习性,一日休息算不上甚么。 邓不疑跟着人在丛林里狩猎,他十二三岁开始学射,到了这会准头很好。不多时就猎到一只羽毛鲜亮的野鸡。 他狩猎有专门的人来给他捡起猎物,那只野鸡被一箭穿透了脑袋,半滴血都没有落到那一身羽毛上来。 邓不疑这一手漂亮的上杀,赢得了周遭人的喝彩,他定定看着那只野鸡,过了一会吩咐道,“给阴平侯女送去吧。” 此言一出,顿时在场的几个少年贵胄吃吃笑,眼里露出些许暧昧,还有好几个人已经看向了一同前来的梁黯,梁黯知道自己打不过邓不疑,甚至真的对上,恐怕又要被揍个鼻青脸肿的回去,但是见着事情关系到自家女弟他还是拉马上前,“你这是何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邓不疑半点都不遮掩的说道。 梁黯险些就被他这句给哽的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少年噗嗤噗嗤笑着。 作为兄长,梁黯自然是不好拦着别家男子倾慕自家女弟,尤其邓不疑的条件放在整个长安里头都很吐出,邓不疑还是皇后的亲侄子,这身份自然是更金贵一些了。邓家原先也不是甚么平常人家,现在一族出了个皇后,自然比以前更加好了。 梁黯也知道母亲昌阳长公主也是有意和邓家联姻的,当年昌阳长公主以女儿年幼为由拒绝和二皇子联姻之事,现在还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他若是敢坏了母亲的好事,说不定回头就又要被按住打一顿了。 “……”梁黯瞧着邓不疑这么理直气壮让人去送猎物给梁萦,心下觉得就算昌阳知道了说不定也是高兴。 顿时他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昌阳的宫室内,今日来了以为贵客,江都太子前两日就让人送来将要上门拜访的消息,今日是掐着点就过来了。 昌阳长公主自然是要见见这位堂侄子的,诸王和长安的关系说近不近,就算平常人家的亲戚,几年没有来往,也淡了。何况诸王三年一朝长安的规矩是定死了的,来了长安也不一定能够到处走动。身为诸侯王,到处结交朝臣,本身就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比起诸王,诸王们的太子和王主还有那些王子们稍微好些。 江都太子进来,和昌阳互相见礼之后入座。江阳太子见宫室中除了昌阳和宫人寺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知道梁萦是不会来了。 心下便有些失望,他这一次来看昌阳,其实还是为了昌阳的那个女儿。之前来上林苑之前从一母同胞的女弟口中得知梁姬貌美。江都太子在江都王宫也见过不少美人,原先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看得上眼的便是梁姬身上的长主之女这个身份罢了,殿门处一见,才知道是如何一个美人。 娶妻看得是门第和性情,样貌之类倒是可以向后放一放,只要端庄便可。不过人天性便是喜欢美丽之物,就是相貌长得好的人都得便宜一些。如果能娶貌美出身高贵的正妻,想来也没有多少男子会拒绝。 江都太子和昌阳说起那些在江都国的奇闻异事,昌阳对外头的诸侯王没多少兴趣,不过江都太子肯说,那么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装作听不到,江都太子那么一说她也就那么听着。双方面上过得去就成了。 江都太子说到后面,口舌发干,拿起手边的漆卮将里头的蜜水一饮而尽,这会一个女官趋步进来在昌阳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昌阳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双眼里也是多了几分神采,“如此甚好。” 江都太子才来上林苑不久,莫说上林苑就连在长安也没有多久,也不知道昌阳为何如此高兴,昌阳看到他一笑,“邓侍中给阿萦送了一只雉,听说还是上杀。” 江都太子听完这句,眼眸微微睁大,露出惊讶来。男子好端端给一个女子送去猎物,这其中的含义不说也能明了,换了平常不过是笑笑的事,但是江都太子自己都有这个心思。他顿时就呆住了。 第54节 如果他没记错,这邓侍中还是他女弟刘殊看中的人,怎么却对梁姬有这份心思。在江都王宫的时候,江都太子曾经看到女弟信中提起过这位邓侍中,君父江都王也是有心将女儿嫁于这位君侯。 刘殊貌美,就没有男子不迷上她的,江都太子原本以为邓不疑迟早也会拜倒在刘殊裙下,谁知道竟然会是这样。 江都太子一阵懊恼,他不相信邓不疑会在昌阳的面前打马虎眼,就男子也有调~戏女子的心思,也不敢到昌阳母女面前来撒野。 不过这一股懊恼过去之后,涌上来的便是一阵欣喜。他人在江都国也听过邓不疑的鼎鼎大名,幼年嗣爵,深得天子喜爱,还和皇太子交情匪浅。不过这些他认为不过是邓不疑有个好出身罢了。侯爵的事只要在那个位置上谁都可以,天子和皇太子喜欢他也好说。 他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位君侯的厉害之处。 很快,原先眼中那一星半点的不虞消失的干干净净,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笑容满面。 昌阳早就看出这位王太子的用心,不过看着罢了,左右不会真的将女儿嫁给江都太子,看看这位小辈献殷勤,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昌阳仔细瞧了瞧这位王太子的长相,这位太子面容也算的上是周正清俊,不过和邓不疑比起来还是少了几分英气。 梁萦看了一眼那只脑袋上还横插着一只羽箭的野鸡,叫人送到庖厨那边去。邓不疑巴巴的吧这只猎物送过来,就算不喜欢,她都不能直接叫人丢回去。 她学过射,知道上杀不容易,邓不疑送来的东西技术含量还很高。送东西来的时候,她身边的女官都是眉开眼笑。 邓不疑年少面容俊俏,又是天子和太子面前的红人,这么一个人很难得不让女人动心。 “侯女好似不喜?”梁萦身边的女官看到她面上没有多少笑容,心下有些奇怪。 “……不是。”梁萦手臂支着凭几,她想着自己也该去见见邓不疑了,算起来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只是觉得回礼不好决定。” “恐怕君侯也不想要侯女的回礼。”女官笑道。 梁萦听到女官这么说,面上一笑,邓不疑可等着她的回礼呢,而且想要的还不少。 邓不疑还真是在等着她,梁萦派出一个贴身服侍的宫人去给他送信,这种事在贵女和贵族少年之间并不少见。就是在上林苑的那些宫人也时常听闻,那些年少的宫人和天子身边的侍中们纠缠不清的事有好几桩呢。 邓不疑得了梁萦这边的信,欣喜若狂,梁萦已经躲了他好久,这一回终于肯见面。他临去之前还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身上衣裳的熏香都是仔细斟酌过的。 然后趁着四面无人注意赶紧的走了。脚下的步子都带着一股欢快轻盈。 到了约定的地方,看到娉娉婷婷的少女在那里等着,他嘴角一下就咧起来,险些就咧到了耳朵根。 梁萦听到身后的脚步回过头来,果然看到邓不疑走来,他伸手一揽,两条手臂就缠在了她的腰上。自从经历过那么一次事,他自然不会再忌讳着甚么。 梁萦被他那么一抱,人就到了他的怀里。她看了看四周,见着没人才安心下来,“突然来这么一下是要作甚?” “不作甚,想你罢了。”邓不疑高她许多,头低下来,额头便抵着她的。“这些日子你不来见我,想你想的狠了。” 梁萦听到邓不疑这话,噗嗤笑了声,“我听说你日日练兵来着,担心你事务繁忙,所以也没有来见你。” 这话是真的,邓不疑在上林苑忙的也和一只不停打转的陀螺似的,半点都停不下来。她也正好自个呆一会。 “嗯……”邓不疑笑了一声,双手紧紧搂在她的腰上,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等到我出征有功,便会向长主问名。” 梁萦一听有些不可思议,她抬头看邓不疑,发现少年乌黑的双眸中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看得她扭过头去。 “你……”梁萦有些别扭,她扭过头去,想要装出那么一丝半点的害羞,结果发现自个做不到。她之前抽了风对邓不疑做了很没节操的事,虽然不是真刀实枪的上,但对一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来说简直算够得上启蒙。 她现在也有点后悔呢,“你自己都还一堆事呢。” 邓不疑听出她这话语里一丝半点的羞涩,垂下头低声闷笑。少年闷笑声引来梁萦的怒视,结果她这一抬头,立即招惹来对付毫无顾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露骨的打量。他盯着她的眼,她的唇,那视线露骨而火热,梁萦被他盯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她才要扭过头去,少年火热的气息就压了下来。 梁萦被他吻了个正着,他对所谓的技巧不怎么会,但是胜在敢于探索,很快她就在那不知疲倦的舔舐下微微张开了双唇,让他趁机钻了进去。 他攻势猛烈,攻陷城池毫不手软,梁萦想要躲开他那逼人的攻势,但是他手指已经深入她的发丛,她连后退都没有路了。 梁萦气息急促,待到他心满意足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气息不稳,双颊生出红晕。她双腿发软,方才被他吻的激烈,她竟然还真的动了情!这事放在眼下也不算是羞耻之事,男女情~欲人之大欲,她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还真的是在他的身上有那么那种欲求,简直没脸了! 邓不疑将人再从抱入怀中,梁萦额头抵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他今日穿了常服,外面还套着一层淡黄的素纱襌衣。隔着几层衣物,她都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 他原本就早熟,又常常马上骑射,若是孱弱了就成了怪事。 怀里的人一拳头砸在他胸膛上,邓不疑哈哈直笑,疼自然是疼的,不过是她倒也无所谓了。 “这些时日……江都太子可曾去见过你?”笑了一阵,邓不疑想起了那个太子来。同样是男子,邓不疑自然知道江都太子对梁萦是甚么样的心思。 “江都太子啊。”梁萦声音都是懒懒的,“他这些时日时常来看阿母。” 江都王太子这些日子有事没事都往昌阳这边跑,若是她出去和母亲一起接待这位贵客,那么那个王太子一双眼睛都盯着她不放,看的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个竖子。”梁萦的话坐实了邓不疑所想,他低声骂了一句,“此人用心不良,你可别上了他的当!” 梁萦看到他这吃醋的模样委实觉得新鲜,她抬头盯了他一会噗嗤笑出声来,“那位太子长相倒是不错,怎么会好端端的骗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邓不疑见她还是不信,都开始有些着急了,“他就不怀好心!” “你说是就是了?”梁萦摆明了要逗他,听到他这么说,凑近了,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我看你也是呢。” 耳郭被梁萦吹出的那一口气拂过,一股奇异的酥麻从脚底升起直冲颅顶。 ☆、第66章 梁萦是故意的,邓不疑长得要比他的实际年纪要成熟的多。有时候若不是脾气作风,看上去还真的和个青年没有太大的区别。 邓不疑双眼微微眯起,他手掌贴在她的后腰上,薄薄的一层纱在他的掌下泛起了褶皱。 梁萦感受到他的力道,故意装出那么一丝半点的害怕,“你想作甚啊?”她拿捏出来的嗓音娇弱娇弱的,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鼓励。 害怕甚么的,梁萦倒也想要装一装,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装的不像,说不定一出口就能自己笑的前俯后仰。 “我想作甚?”邓不疑低低笑起来,嗓音里有几分危险的嘶哑。梁萦立即就向后仰,他不依不饶欺身而上,重重的压在她身上,梁萦一个没准备,两个人顿时就滚在地上。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青草,虽然也有供人行走的道路,但那不过是一条小径罢了。 少年压在她身上,梁萦喘息了几下,邓不疑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想起那次在树林里看到的那对野~合的男女,他学着将嘴唇贴在她的脖颈上,探出舌尖在脖颈上细腻的肌肤上舔了一下。少女身体馨香,她身体瑟缩一下,有些紧绷,邓不疑想起那些少年说的,顿时吓得有些不敢继续下去了。 脖颈这处地方原本就敏感,他那一舔,梁萦感觉那处就好像有电流窜过似的,浑身上下都酥麻了。 这身体没有经过人事,又在萌动的时候,根本就经不起挑逗。 邓不疑看着她除了方才那一下似乎没有别的抗拒,犹豫着向她胸部伸出手。少女胸前早就有了一道青涩的弧度,此刻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煞是诱人。 “你你你!”梁萦瞧着邓不疑伸来咸猪手,一把按住,到现在就让他袭胸,以后还怎么的了?是不是两人真的要真刀实枪的了? 邓不疑手掌被她按住,梁萦手掌上还带着些许凉意,他身上滚烫,感受到那似是清凉,原先有些脱缰的理智也有些回笼。 他一条手臂撑在她头边,“你方才……不是想要?”邓不疑可是听那些纨绔说了的话,说女子想要的时候,便会对男子百般挑逗,方才梁萦那样也应该是了吧? 梁萦恨不得挠邓不疑几爪子,她的的确确是有些意动,但是被他这么当场说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堪,只能咬牙一番,若是有比较好的防护措施,说不定她还真的会把邓不疑给连皮带肉给吞进肚子里。梁萦知道自己就不是什么羞涩少女,想要装也装不来,亏得邓不疑到了这会也没有被她吓跑。 “谁说的。”梁萦呛道,说着,她伸出手来推压在身上的少年,邓不疑身材修长,手下即使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受到下面肌肉的实感,才是个少年就已经这样了,等到再大些,简直不敢想,她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一双眼睛不敢直视身上的少年,只顾看着一旁的草木。 邓不疑忽而一笑,他俯身下去,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梁萦被他这一下吻的呼吸一窒,他没有像上回那样来势汹汹,而是轻柔的辗转在她的唇上,尽力的让她感受到舒适。唇上的麻痒细细密密,梁萦情不自禁的双手搂上了他的脖颈。 少年衣裳上的熏香袭来,将人的理智一点点的化开去。 少年吻的认真,他吻过她的唇,在她脖颈上流连不去,贪恋那少女的馨香和体温。 林中算不上静谧,偶尔有鸟雀拍打翅膀的声响,江都王主刘殊看着那一堆纠缠嬉闹的人,面色铁青这一处有繁密的灌木丛林,能够将她的身形完好的遮挡起来。 她原本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却会看到这么一场好戏。刘殊面无表情的想。梁萦这会的模样和她看到的完全不同,梁萦在众人面前相当守礼,那些长安少年贵胄提起她来,都说这位美人可观而不可近,梁萦貌美出身又好,其实是长安那些贵族人家梦寐以求的新妇,但是这位侯女平常待人都是淡淡的,礼节之内还好,若是超出了,她就会挡回去。昌阳长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没想到,人后这位侯女和她也并没有多少区别。 江都王主铁青着脸看到少年身下的少女伸手推搡,然后两个人又缠到了一起。江都王主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走,她提起裙裾走的又轻又快。 原本贵族们走路就是追求礼仪和不发出声响,这一片时常有人打扫,没有能够踩上去就能出声的树叶枝桠。 江都王主走出那片林子的时候,眼里酸涩,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她是真心喜欢邓不疑。蹴鞠场上的少年神采飞扬,眉眼之间的朝气就将她以前认识的那些贵族少年甩出许多不止。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竟然视她为无物,一心一意只是喜欢着阴平侯女。 外面等候的宫人看到刘殊那一脸的铁青吓了一大跳,明明这位王主进林子散心的时候还满脸笑意,如今出来了却是满脸的冷冽。 “王主?”宫人们上前,有些胆战心惊的开口。 “无事,回去吧。”江都王主抬起脚步就走。 刘殊回到居住的宫室中时,兄长江都太子已经回来了,刘殊对着兄长强笑了一下,“阿兄回来了?” “嗯,”江都太子看出自家女弟面上的不甘心,他有些奇怪的蹙起眉头,“怎么了,难道太子妃给你脸色看了?” 江都太子知道刘殊最近和太子妃走的很近,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又是皇太后的侄孙女,走的近了自然是有些好处,但是若是让自个受委屈了,就有些得不偿失。 “无事,不是太子妃。”刘殊想起太子妃就想笑,这位太子妃还真的不知道该夸上一句心思纯净,还是骂她傻。皇太子的心到处飘荡了,太子妃还想着怎么对付阴平侯女,殊不知一旦皇太后发怒,那就是阳平侯来也未必能保得住她。 不过看着太子妃这样傻乎乎的把自个夫婿往自己这边送,也挺有趣的。她不介意尝尝皇太子的滋味。 “阿兄去见了昌阳长公主,如何?”刘殊和兄长坐在枰上,问道。 “别提了,去了那里,连阴平侯女的面都见不上。”江都太子自然是对梁萦有意,可是见不着美人,谈何让美人倾心啊。一次也就罢了,但是他去昌阳那里,十次倒是有那么七八次见不着梁萦本人的。 “阿兄你就多点耐心。”刘殊笑道,“对女子啊就得这样。况且想想若是此事成了,阿兄固然能够抱得美人归,我们江都一系在长安也有人能说上话了。” 江都王和天子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都要隔上那么几代了,若是能够迎娶进来一位和今上有血缘的王太子妃,那么日后许多事都容易些。 昌阳长公主看似不管事,其实本事大着呢,就看她愿意不愿意了。 “女弟所言甚是。”江都太子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也觉得这样争抢来的也比较有趣。邓不疑是列侯,但比起王来,还是少了那么一层。 “女弟不知,那个邓侍中可从来没有遮掩过,上回送了侯女野雉,这会也不知道作甚了。”江都太子和刘殊抱怨道。 “阿兄难道就没办法了?”提起邓不疑,江都王主面色又是一阵不好。 江都太子看见她脸色,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了,“阿殊也有失手之时?”他自然是知道这位女弟喜欢美少年,父母不去管,他就更加不会去管了。 “阿兄且等着瞧。”刘殊想起林子中纠缠的二人,面色又白了白,既然邓不疑不是对女子没有兴趣,那么她就有希望。男子都是如此,嘴里说爱一个,可是真的瞧着别的女子,又恨不得看过去了。 皇太子可不就是这样? 她还有机会。刘殊广袖中的手握紧了。 梁黯瞧着邓不疑这几日都是笑容满面,一改平常的冷脸。要知道这位邓侍中除了天子和皇太子之外,都是寡言少语,就差让人觉着对着的是块石头了。 “哎,你怎么了?”终于梁黯是受不住了,私下里找准机会逮住练兵回营的邓不疑。 邓不疑才从马上下来,汗水顺着额头直接就将皮甲里的衣襟浸透。他才将头上的胄取下来,就见着梁黯急急忙忙走过来。 周围走动的都是骑兵,马一跑,从旁边经过的人就觉得有疾风吹过,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 梁黯看着邓不疑的那一身,忍不住眼中就流露出羡慕来,他也想和邓不疑这样马上驰骋,将来在沙场上痛痛快快厮杀一场。他想是这么想,但知道母亲要是知晓他的想法,恐怕又是关上门来好一顿揍。 将来天子阿舅肯定是会给他增加食邑的,尚公主的事也已经定下来了,就看天子选在甚么时候让公主下降。而且这位公主还是皇太子同母所出的妹妹,怎么看他都是前途一片大好,犯不上拿着自己这条小命去和匈奴人拼。 但他还是忍不住的羡慕啊! “你怎么来了。”邓不疑心情好,见着梁黯也难得给了笑脸,他将手里的胄丢给后面的一个兵士,大步走进营帐内。 第55节 到了营帐之内,瞧着那些兵士们给邓不疑收拾好就退下之后,梁黯才犹豫着开口,“你和阿萦是不是有甚么?” 最近梁黯发现妹妹也不太正常,他瞧着妹妹时不时靠着凭几上莫名发笑,也不知道在笑些甚么,问是问不出来的。 想起邓不疑这段时间来从来不掩饰的用心,他就只能想到这里来了 “是啊、”邓不疑点头道,半点都不含糊。 “你!”梁黯瞧着邓不疑应的理直气壮,差点跳起来就要和他拼命。不过他跳到一半,还是坐了下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邓不疑看了看梁黯,觉得这位世子好像误会了甚么,不过他相当乐意让梁黯误会,“我一定会上门问名,以三礼迎娶。” “……”梁黯当场给了邓不疑一双白眼,昏礼承先秦,只有三礼,不用三礼难道还用旁的? “你倒是快些,若是阿萦有身,长乐宫说不定会发怒。”梁黯道。 这事疏不如堵,梁黯私下里也听说了不少,既然妹妹和邓不疑是真有意思,那么也应该成人之美。 邓不疑一听差点就笑出声来,不过好歹是忍住了。他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让皇后和昌阳长公主说,昌阳长公主绝对不会拒绝。但是依靠家族的力量多多少少有些不足,邓不疑还是希望自己有军功在身的时候,前去求娶。到那时候底气也非常足了。 “对了,你既然已经和阿萦……,江都王主那里就别招惹了。”梁黯被母亲和邓不疑两顿打下来,也知道自个和那位王主是彻底没有可能了。至于私下去勾搭,也是不敢。他要尚的那位是阳邑公主,他可不敢闹出甚么事来。心底不甘心,只能这么刺一下邓不疑。 “那个王主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都是你们在说。”邓不疑心情好,这会也不给他脸色看了。 “王主……姿容靓丽,你真的不动心?”都是男子,私下在一起有甚么话不好说的,梁黯斟酌一番,也就将话说了。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邓不疑一笑,将诗中一首郑风念了出来。 “说的好听……”梁黯嘟囔着,他抬起头来,“若是将来你对阿萦不好,就莫要怪我了。”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要好好对待,若是眼前人日后拿着这些话当做不存在,让他妹妹伤心甚么的,就别怪他了。 “那么就说定了。”邓不疑笑道。 梁黯感觉自己都要被邓不疑带着走了,明明他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替梁萦把这个人给定下了! 梁黯走出营帐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去泡泡冷水好好清醒一下。 ** 天子靠在凭几上,看着面前的少年意气风发,持剑而舞,邓不疑手持长剑,当着天子的舞剑,少年身材颀长,持剑之时别有一番风姿。 昌阳这回拉着女儿一起到了天子的宫室,瞧着少年这一番起舞,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揶揄的笑意。 那样的少年面容俊秀,身姿又好,难得是前途还不可限量,若是不抓紧了还真的可惜。 梁萦坐在母亲下方,邓不疑舞剑之时,时不时将视线投过来。上座的天子都已经感受到了,他朝外甥女看过来,正好就瞧见昌阳笑意盈盈的瞧着梁萦。 天子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小儿女的事,他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插手,除非皇后或者是邓不疑本人提起,不然他还是在一旁看着吧。 少年剑舞刚柔相融,一舞下来,已经有些气喘,他黑眸明亮,站在那里将手中的长剑交予前来的寺人。 寺人小心翼翼将长剑收起来退下。 平常大臣们就算进宣室殿,也是要脱履去剑,这邓侍中能够在天子面前剑舞,可见受天子宠信之深。 昌阳嘴角的笑容越发祥和了。 “瞧瞧你,额头上都有汗珠了。”天子靠在凭几上,从袖子中探出手来指了指邓不疑,“去,把自己收拾一下。” “唯!”邓不疑应道,临走之时还不忘看了一眼梁萦。 梁萦坐在那里,他的目光火辣,闹得她都有些坐立不安。 “陛下,我这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昌阳自然也看到了,她转过头来对天子笑道。 天子心情很好,听到昌阳这话笑起来。 邓不疑顺着阉寺的引导下走入一间宫室中,宫室中已经准备好了擦身用的热汤,热汤中还蒸腾着兰草的香气,还备有簇新的内外衣裳。 邓不疑不用旁人服侍,自己就能来,宫室中的人退下之后,他便走到铜盘之前,伸手将旁边的帛巾拿过来。 纤细的玉足从重重裙裾中露了出来,走在木质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及地的衣裳拖在地上,貌美女子向那个已经解开了外面长衣的少年走去。 少年将两只袖子撸上去,露出两条胳膊,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旁,拿起被水浸透了的帛巾擦拭脖颈。 他突然眉头一皱,回过头来,看到已经走到屏风那边的江都王主。 练武之人,感识都要比常人要灵敏许多,故而江都王主才走到屏风那里就被他发觉了。 江都王主轻笑,她走过去,“我呀,我是来看看你这个狠心的儿郎……”说着纤纤细手从广袖中探出,想要抚上少年那俊秀的脸庞。 ☆、第67章 邓不疑不知道江都王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上林苑不比未央宫,尤其这一处宫室并不是天子所用,看守不那么严密也挺正常。尤其这位还是刘氏宗亲,还是个女子,放进来也就放进来了。尤其这里头的是他这个天子侍中又不是天子。 江都王主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前来,哪个儿郎不爱美人,尤其还是身份高贵,知道情趣的美人,她对付那些少年从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邓不疑算是她到了长安以来头一块踢到的石头。 纤纤细手从重重锦帛中探出,少女话语里都含着一份娇嗔,甜的让人喉头一阻。指尖快要触碰到邓不疑的时候,邓不疑脑袋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她的触碰。 江都王主一楞,不过她没有放弃,印象里的确是有些男子比较难缠,要死缠烂打才会得手。她面上一笑,描画的妩媚无比的眉眼笑得都眯了起来,“怎么,邓侍中当真如今不想被我触碰?” 邓不疑从小习武,又喜爱蹴鞠等活动,早就练出了一身的本领,娇娇弱弱的江都王主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别过头,就从刘殊手下出来,抓过那边的衣物,他随意将衣物披在身上,方才因为擦拭身上的汗珠,他已经将下裳解开,甚至衣襟都开了大半,露出胸膛。 刘殊看着邓不疑伸手将开了的衣襟拉合,将结实的肌肉遮盖住,心下感叹了一声可惜,“侍中就如此讨厌我?还是说厌恶女子?” “……”邓不疑闻言,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眉头紧蹙,眼里已经有很明显的不耐烦,“我与王主没有见过面,之前要说厌恶,也无从说起,但是男女有别,我和王主没有任何关系,王主贸贸然这么闯进来,是不是有些小看我?” “……”刘殊想过无数可能性,甚至将邓不疑请她出去都想到了,但没想到邓不疑说的却是小看他。 “平常人,就算是上门做客,也知道事先通知主人,和主人在大门见面。而王主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居心何在?”邓不疑就没那么多的耐心,他已经不知道被人提起多少次这位王主的事了,话里话外都是这位王主中意他。邓不疑之前便将这话当做耳旁风,听人说起连笑都没有,如今人在眼前了,他看着和陌生人也无甚区别。那一张满满都是□□的脸,和平常在椒房殿看到的那些宫人也没区别。 “你……”刘殊万万没有想到邓不疑竟然会说这话,她涨红了脸,旁人看她这样,是恨不得立即将她抱到铺榻上,邓不疑倒好,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不知礼仪了。 “那么邓侍中和阴平侯女又是怎么一回事?”刘殊忍了又忍,瞧着邓不疑转过身将那些准备好的衣物随意的捞在怀里,似乎是要到那边去换衣,连忙开口问道,“阴平侯女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若论出身,她母亲虽然是长公主,但我君父也是一方诸侯。论容貌,我自诩不输于她,你为何如此厚此薄彼?” 刘殊这点久久都想不明白,即使知道男女相悦,根本没有多少道理可言,但她还是不甘心,明明比起来她也不差,怎么邓不疑次次视她为无物? 邓不疑听见她问,心底的那点耐心几乎快要告罄,若是面前站着的是个男子,他直接拂袖离开,偏偏是个女子,“真的么?王主真的认为你比阿萦要好?” 他口头上不说,但是面上眼中表示出的冷漠已经向刘殊告知他的心有所属,她娇嗔也好伤心也罢。他在一旁看着如同看着旁人的事一般,哭笑都和他无关。 “告辞。”邓不疑转身就要走,刘殊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几步跑上去,飞身上前抱住他的腰,腰下的玉佩已经撞在了一起叮叮当当的乱响。 “你别走,你别走啊!”刘殊急急的道,“你想要甚么,我可以给你!” 邓不疑心中恼火,他自觉已经将话都已经说清楚了,怎么身后的人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贴过来。他伸出手强硬的将她在自己腰腹前扣在一起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当双臂完全被扯开的时候,刘殊失去了凭依,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她看着少年毫不留情的就向屏风的那一边走去,她到底是不甘心,“你就非得这样,不给我半点情面么?” “溺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顿了顿邓不疑又加了一句,“我知道王主在长安少年贵胄中很受欢迎,但是我奉劝王主一句,王主自认貌美,男儿都得拜倒在你裙下,可是也别将男子想的太简单,有些时候,男子只是不会拒绝自己送上门的罢了。” 邓不疑已经听了许多事身边的贵族少年谈论这位王主,恐怕这位王主不知道少年们可以在一起谈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有些和她有过几宿情缘的,在私底下谈论这位王主在榻上表现如何。 刘殊听到,如同数九寒天里一盆冰凉的水对着头顶浇下来,浑身冰凉,似乎手脚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邓不疑好像一个巴掌重重的扇在她脸上,将她作为刘氏王主的尊严一概扫落在地。 她嘴唇颤抖,好不容易缓过劲头想要寻找邓不疑的身影,但是这会邓不疑哪里还有人在?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刘殊茫然的看着面前那一面漆屏哭出了声。 ** 梁萦在席上吃了些东西,她吃了一块麦饼,突然听到那边的天子问道,“朕记得阿萦也快及笄了吧?” 梁萦看起来其实也要比她这身体的年纪要成熟,梁萦知道长得快必须要多吃肉还有多运动,不管在宫内还是在长公主府,她每日都要喝大骨汤,这会她的身高比同龄的少女都要高上许多。 “快了。”昌阳长公主和天子是亲兄妹,说话也随意,“及笄之后,就愁她婆家的事呢。”昌阳的话半真半假,其实长安里不少侯夫人来探过她的口风,毕竟梁萦的前途有这位长公主母亲,只会好,何况她还有一个公主大嫂呢。和天家的关系亲密的很。 “朕看喃,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天子想起邓不疑临去的那一眼就笑,邓不疑这小子从来不知道掩饰自己的用心,中意就中意了,天子还记得上回邓不疑说没有功业不会成家,但天子哪里会真的拦着人家小辈不让成家呢,只不过是不会给他提几句罢了。 “那还真的愿陛下说的那样。”昌阳笑呵呵的。 梁萦坐在那里,听着母亲和舅父说自己的事,面上有些发烫。 “陛下,邓侍中来了。”宋綬含笑上前禀告道。 “让他进来。”天子颔首道。 过了一会,身着皂色複衣,头戴长冠的少年趋步进来,见到天子跪在阉寺们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对着上首的天子就是一拜。 “你来啦?”天子笑道,“这次可比平常都好慢那么一点。” 以前邓不疑也是给天子舞剑的,这一次整理换衣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那么一点。 “臣遇上一点微末小事,是臣之过。”邓不疑说着又对天子一礼。 “好了好了,朕也不过只是一说,你还真的当真了?”天子也不过是和他说说罢了,哪里是当真?他冲邓不疑招招手,让邓不疑在身边坐下,“上回朕要你多看那些兵法大家的书,你小子看了没有?” 梁萦听到天子说话的口气简直对着儿子是一模一样,即使以前也知道天子对邓不疑的喜爱,心下也偶些吃惊。 天子几个皇子,除了已经立了太子的,和还年幼的小皇子,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就国。或许是这样,天子拿着邓不疑这个在他身边长大了的小辈当做儿子看了。 “臣没有看。”邓不疑脆生生答道。 这一句顿时引来了梁萦和昌阳的惊讶注视。天子平常若是要哪个人去读书,基本上对方就只有好好回家苦读的份,以求到了天子面前能够获得天子的赞赏。怎么到了邓不疑这里就不看了。 “罢了,朕也知道你这个小子要说甚么了。”天子都已经习惯邓不疑这样了,邓不疑向来就不爱按照常理出招,有一回要他和那些将军们讨论讨论兵法,结果一会儿邓不疑就回来了,说口上说了没有,只有到了战场之上才能见真章。 天子这么说,昌阳也笑起来。梁萦坐在那里只是当做看不到那个少年。天子让人给他送来漆卮,他手里拿着垂着头笑,可是眼睛却是朝着梁萦这边看。 梁萦感受到他火辣的目光,这下子是更加坐不住了,如果说舞剑之后,临走那一眼还好,那么现在就称得上胆大妄为了。 梁萦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抓住邓不疑的衣襟把他好好的摇上一番,要抛媚眼也要等到人少的时候成了? 她母亲在,舅父更在。她没办法厚脸皮啊!梁萦觉得自个想要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埋了。 “过几日,朕就该回未央宫去了。”天子靠在凭几上说道。他到上林苑这段时间该玩乐的都已经享受过了,也该是回到未央宫处理政务了。 “正好,阿母也正在想念阿兄了。”昌阳长公主笑道。 这一次出来,在上林苑也的确呆了不少的时间。也该走了。昌阳想起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来她这边的江都太子,觉得自个也该清净清净了。 “嗯。”天子点头。 ** 天子要回未央宫的消息迅速传开来,皇太子还是有些失望的,年少人喜欢到处游玩,皇太子也不例外,他还没有在上林苑的丛林里狩猎够呢,但是君父之命,他也不能违抗,只能带着一丝半点的不甘和太子妃乘坐宫车返回长安。 太子妃只要能够见着皇太子,不管做甚么都乐意,在上林苑的这段时间,这位夫婿的心都在狩猎上,拿不出多少时间来陪伴自己。回长安,正合她意。 邓不疑原先想要骑马,但是这会又不是他陪着太子出门狩猎,只能照着规矩老老实实的坐在辎车内。他取下了腰间的玉环,打算等到了长安之后,找个机会将此物送到梁萦的手里。 虽然一时半会的还不能将两人昏事定下,但是他觉得还是将梁萦的心拉住为好。若不是她不肯,就算叫他拿着自己的美色去套住她也是可以的。 反正男女皆爱美色,梁萦也喜欢,邓不疑知道梁萦中意他,只是心中还有忧虑,所以不想别人那样,急哄哄的就把他给享用了。 其实他很乐意啊。邓不疑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看过的春~宫~图,还有从那些少年口里知道的东西,他很想亲自试一下啊。可是阿萦明明对他很有兴趣,但就是不肯做到最后一步。邓不疑想起来就有些烦躁。 第56节 不过烦躁着,他也就习惯了。 梁萦在那边的辎车上打了一个喷嚏,车内的女官看见了,连忙过来,“侯女该不是受凉了吧?” 上林苑中树木多,水也多,有时候身边服侍的宫人不小心,有个疏忽,着凉也是有的。 “无事。”梁萦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闷,她抬手揉了揉鼻子。 回到长安之后,昌阳带着女儿就进了长信殿,一同前去的还有蔡阳长公主。这两天广川长吏入长安,给皇太后和天子带来好消息,广川王的庶长子出生了。 虽然不是嫡出,但也是天子和皇太后的亲孙子。皇太后高兴的很,想着将这个好消息说给两个儿女听。知道女儿们回长安之后,就急匆匆的将人给接了进来。 蔡阳知道女儿和女婿是处不来的,据她知道的,广川王后性情烈的很,曾经在王宫内追着广川王打,亏得旁人拦下才没出甚么事。这样的夫妻能处的来就怪了,尤其广川王还不缺内宠。所以庶子比嫡子早出生也在意料之中。 就只是蔡阳心里不怎么舒服罢了。 “告诉赵夫人一句。”长信殿内,除了两位长公主和梁萦之外,邓皇后也在。 这个孙子算起来也是邓皇后的孙子,所以邓皇后来长信殿也是应当的。 “唯唯。”邓皇后含笑应下。 曹太后说了几句话之后,面上露出疲惫之色,邓皇后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待到邓皇后走了之后,曹太后看向昌阳,“怎么样,这段时间你相中好的没有,阿萦都快及笄了!” “大母。”梁萦立刻不满的抗议,“我还小呢,想着在大母和阿母身边多留一段时日。”梁萦知道自己出嫁是不可避免的,人都被她给拢住了,只是现在的年纪还是有点小,最好还是缓一缓啦,毕竟年纪小小就开始夫妻生活生孩子,对身体只有害而没有利处。就是曹太后当年生育孩子的时候,也是过了十八的。 “放心。你大母和阿母才舍不得你出长安呢,就算日后出嫁,也能时常陪伴大母。”曹太后都已经想好了,就从长安的那些列侯里选,虽然她觉得让梁萦做侯夫人实在是委屈了她,但是也好过远离长安,三年才能回来一次要强的多。她已经送出去一个外孙女了,不能再送出去一个。 “阿母,你看这个人怎么样?”昌阳说着就在曹太后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你这和母亲说甚么悄悄话呢。”蔡阳一看就不乐意了。 “我呀,是怕没选好,让阿姊笑话!”昌阳和曹太后说完,抬头和姐姐笑道。 梁萦不知道昌阳到底是和曹太后说了哪个人的名字。 “他?”曹太后有些怔忪,“他的确是讨你阿兄的喜欢,不过这性子也太跳脱了点。”曹太后是知道女儿说的那个人的。虽然说前途无量,又是邓皇后的娘家侄子,和兴起的外戚联姻也算是不错了,但是那个性子却不是很讨她喜欢。 作为夫婿,性格还是要沉稳一点好。 “……”梁萦看到曹太后这么说,心下猜到一点母亲提出的那个人是谁了,想起她撩拨邓不疑的那几次,就有些想笑。 “毕竟年少。”昌阳忍不住在曹太后面前为邓不疑说了一句好话,“中宫聪明,她的侄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话啊都是你在说,但是还是要看看。”曹太后前脚还在说外孙女年纪不小了,后脚就变成了还要看看。 老人家年纪大了,性情就变成小孩子一样,都要身边的人哄着。昌阳见状也知道母亲不放心,她也不好说皇后侄子太多好话,免得显得她有多迫不及待把女儿嫁过去似的。 “就依照阿母所言。”昌阳这一句就让曹太后露出了笑脸。 “这才对!”曹太后笑的开心了,其实她也想在自家的那些侄子里头挑个好的呢。 ** 刘殊这几日来一直都是浑浑噩噩,从上林苑回到长安的江都邸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甚至那些有关系的少年找上门来都遇到了她的冷脸,换了平常,这些事绝对不会发生。 江都太子担心妹妹是不是生病了,还专门叫江都邸的人找了疾医来看,谁知道疾医才进了门,就被刘殊给呵斥走了。江都太子听下面的人说,自家妹妹发了好一通脾气。他听后连忙赶过去,瞧见的就是侍女们收拾被刘殊打碎的陶片和漆器。 漆器和陶器的碎片混在一块,他让人快些将这些东西整理好,抬足就走了进去,刘殊长发散乱,扑在榻上,江都太子走过去看她的时候,冷不防她突然抬起来。那张没有施加半点脂粉的脸上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一双眼睛红肿着,完全没有了往常的美艳,江都太子都被她这样子吓了一大跳。 “阿殊!”江都太子自然是知道妹妹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谁,“天下之下,男子何其多!何必挂念邓家那个小儿!” 天底下男人不知道有多少,随便一抓一大把,不管是江都都城还是长安,凭借他们的身份,随便挑选!何必就想着邓不疑那一个! 刘殊嘴唇抖动着,过了一会将头埋入到锦枕中大哭起来。 江都太子看着妹妹这样,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你且等着,我一定会让邓不疑好看!” ☆、第69章 梁萦在宫中陪伴着曹太后,和昌阳蔡阳一起,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必几年前那么精神好。再加上天子那里凶险着,谁也不敢放松了。 为了给曹太后解闷,邓皇后将宫里的两个公主和一个皇子都送了过来,除了一个阳邑之外,就算是前任董皇后所出的临平公主也没有让这位老祖母笑一笑。 曹太后问了几句之后,就让保母带着孩子下去。 梁萦在曹太后身后塞了一个隐囊,好让曹太后坐的舒服点。 “这人喃,眨眨眼,几十年过去了,一眨眼不知道甚么时候就要到黄泉下了。”曹太后年纪大了,再加上天子的事,难免就有些感叹。 “大母怎么会这么想,大母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梁萦一笑,她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说这种话发发牢骚,不是真的要如何。 “阿萦也长大了。”曹太后似乎想起什么,“我听说上回太子妃去找你了?” 未央宫的事,曹太后不会特意去问,但是天子和皇太子,老太后就不可能不管了,尤其太子妃还那么阵势浩大的去抓奸,梁萦休息的宫室也不远。想要人不知道都难。 “嗯,太子妃有些事误会我了。”梁萦一句就将这件事代过去,曹婧毕竟是太子妃,而且父亲又是下一任天子要任用的丞相。既然她已经当场让那位知道自己和皇太子没有甚么了,也没有再在曹太后这里上眼药。 看在太子妃是自个侄孙女的面上,曹太后也不会将太子妃怎么样的。 “知道你受委屈了。”曹太后自然是听身边的女史说了,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也是太子妃疑心过重,“太子妃算起来年纪和你差不多,但是到底还是年轻,不稳重。”曹太后不会直接说自家侄孙女不对,但心里到底还是向着梁萦,毕竟梁萦和孙子孙女们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 “看这么几年能不能变好点。”曹太后说起太子妃,面上也没有多少笑意。她知道太子妃陪着太子给天子一块侍疾,但这原本就是为人妇应当做的。 要是还和现在一样呢?梁萦脑子里顿时蹦出这么一个想法,她没有问。反正那个也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了。 “她啊,就是想太多。”曹太后说起太子妃重重叹口气,“这宫里女人那么多,她眼下不看开一点,将来还有的烦。” “太子妃也只是倾心太子罢了。”梁萦从身边宫人的手里取来枣花蜜水,蜜水还散发着浅淡的甜香。 梁萦手里拿着匕,喂曹太后喝蜜水。 曹太后喝了几口,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这未央宫里头哪里和外头一样?现在女莹和阿康过成那样,我这个老妇就算是想要说些甚么都是有心无力。眼下太子妃再出个甚么事来,还真叫人心烦。” 梁萦知道广川王和王后过来,广川王都有庶长子了,广川王后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这王位的继承说是有嫡子就立嫡子为太子,无嫡子国除。但这无子国除一项其实也是长安对那些诸侯的管控手段。 就算国除了,庶子们也是封侯,不会真的不管这些封国王子们。 梁萦想起张女莹和刘康,心里也叹气,张女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看,到了这会知道她离婚离不了,刘康哪怕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她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顿时也不觉得很高兴了。 长安的任何贵族人家,夫妻都可以和离的,再嫁完全不是问题。但是在天家和王室里,和离是不可能的。王后只能被中央废黜。 这辈子闹的再大,过的再不顺心,张女莹也只能和刘康过下去了。 “罢了,不说他们。”曹太后说起两个孙子的新妇,眉头蹙紧,过了一会觉得胸口发闷,梁萦见她伸手捂住胸口,连忙上前去,给她将那口气给抚下去。 “阳邑日后会是你的大嫂,”曹太后握住梁萦的手,和她说起这件事来,“以后记得让她一点也无妨。” “阿萦知道呢。”梁萦听到曹太后是在说这件事,顿时就笑了,要是别的公主可能还要费点力气来打交道,但是阳邑的话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劲儿,毕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 不过想起阳邑的年纪比她还小,就要做她大嫂了,想起来的确是有些啼笑皆非。 “这几个孩子,大母也就对你最放心。”曹太后说了一通,握紧了梁萦的手。梁萦对曹太后笑笑。 过了一会曹太后合上双眼睡着了,她让宫人们上前,将老太后束发的簪子拔下,盖上锦被。 梁萦瞧着曹太后真的睡熟了,才放轻步子,从曹太后身边出来。 一出来,梁萦就碰上了昌阳。 昌阳才从未央宫那里回来,她瞧见女儿就问,“怎么不在大母身边?” “大母方才说了好多话,这会都睡着了。”梁萦道。 “睡着了好。”昌阳听到母亲睡着了,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她示意女儿和她到另外一间宫室里去,“陛下的病情又加重了。” “啊?”梁萦知道天子这会有可能撑不过去,但听昌阳真的这么说了,还是忍不住小小的惊呼。 “所以啊,太后这会休息一下也好。”昌阳想起未央宫这会的人仰马翻就头疼。 天子是她的兄长,自然是害怕担心的,可是这会她就算一日十二个时辰全部呆在那里没用,何况还有皇后太子在那里,她就先回来看看母亲。 “来,阿母和你说。”昌阳语气里带着些许急迫,带着女儿就向另外一间宫室里走去。 到了宫室内,昌阳就屏退宫室内的宫人和阉寺,就剩下母女两个。 梁萦被昌阳这架势吓了一跳,要不是这会长信殿的密室没有曹太后的命令不能启用,说不定昌阳还能拉着她进密室里头。 “母亲,这是……”梁萦有些迟疑。 “阿萦,这一次,说不定陛下是真的不行了。”昌阳也不将话说死,但是天子得的病根本就没办法痊愈。太医署的那些人,不过是拿着良药将天子的命吊着。过那么一段时间就会撑不下去了。 “陛下已经召见御史大夫等人。”昌阳人在未央宫,自然消息灵通,天子都将三公九卿见了个面,还带着皇太子一起。这里头的用意还能不明白? “这。”梁萦听昌阳这么说,知道天子可能真的挺不过去,有很多时候病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寿命到底还剩下多少。天子这样已经是在安排身后事了。 “哎。”昌阳重重叹口气,“天命如此,看来是无法了。” “那么母亲打算……”梁萦看向昌阳,昌阳之所以能够在长安过的如此舒服,很大的原由就是她是天子一母同胞的妹妹。 有个天子兄长远远要比有个天子侄子有利的多。天子如今要眼瞧着不行了,昌阳自然是要和以前不一样。 “你和邓侍中如何?”昌阳听女儿问起这个,立刻询问道。 “阿母?”梁萦怔怔看着昌阳,“怎么说起邓侍中来了?” “阿母看得出来,邓侍中对你有意。”昌阳道,就皇后侄子那个性子,只要有女儿的地方,一双眼睛就盯着她不放,唯恐一个眨眼,人就从面前不见了。 “……他有意无意的,和我有甚么关系?”梁萦垂下头,手指搅着自己腰下串着玉环的丝绦。昌阳知道的到底还是少了,要是知道她在上林苑的时候就把邓不疑来来回回撩拨的恨不得嘴上起泡,会不会吓晕过去。 “邓侍中,人年轻,相貌也长得好。”说到这里,昌阳想起自己见到的那个邓家女,轻笑了一声,这邓家人还真出相貌好的人。从邓皇后到下面的小辈,长相秀丽甚至美艳的还真不少。 当然,她的女儿也不差。 “虽然性情还是有些跳脱,不过人年轻嘛,都是那回事。”昌阳都已经看中邓不疑了,哪怕长安里头的人都说邓不疑孤傲,她也觉得不过是年轻人的毛病,等到时间长了就好了。哪个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些臭毛病,就是皇太子这会都还在一个劲的闯祸。邓不疑都不算什么了。 梁萦听着昌阳真的越来越将邓不疑当做女婿看,吓了一大跳,她目前还只是将邓不疑当男友相处,还没想着要怎么样呢! “更何况,他是中宫内侄,除去那些宗室出身的王侯,他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了。”昌阳说到这句的时候,面上露出微笑来。她看重邓不疑的原因也就是这个,邓不疑已经是列侯,他受天子喜爱,和皇太子又是一块长大的,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上,将来还有一个做皇太后的姑母,显赫是绝对跑不掉的。 “阿母,这事还是先缓一缓。”梁萦想了一下道,“大母那里还不知道会如何说。” 她的昏事也不是昌阳一拍脑袋就能定下,她父亲阴平侯那里早就丢开了,不管是梁武还是樊氏本人基本上没有说话的份,能有发言权的只有曹太后。 而曹太后似乎对邓不疑的性情一直不放心。 “而且此刻陛下重病,最好还是别说。”梁萦道。 “你呀,越大越有自己的主意了。”昌阳看着女儿似乎也不是不喜欢邓不疑,心下松了一口气,若是女儿真的不喜欢邓不疑,甚至是厌恶,那么她再想女儿嫁到邓家去也只能缓一缓。姊姊蔡阳能够直接将儿女亲事定下,她多少想着小夫妻日后能过的好,要是成广川王夫妻那样的,真的是让母亲头疼。 昌阳可是看着蔡阳为着这对小夫妻坐立难安。作为婆母的赵夫人倒是一摊手推的干干净净。 第57节 “有自己的主意才好嘛。”梁萦吃吃笑了两声。 昌阳没好气的看了女儿一眼,也不好说甚么了。 天子病重,两宫戒严,宫门处查验入宫门籍也严格起来。邓不疑从车上下来,站在那里等待查验。 他依然是宫中平常的侍中打扮,只不过他身材高大,站在一众人里头委实显眼。 周旁的官吏们时不时抬眼看他,有几个还想上前和他套近乎,结果别人走过来他三句说不到就告罪去那边负责查籍的郎官那里去了。那几个原先和邓不疑说话的人站在那里,面上多少有些尴尬。 “邓侍中心比天高,你们前去,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突然一个带着些许口音的长安话在众人后面响起。 那几个人吃了一惊抬头去看,见着一个青年身着深衣腰佩长剑,腰下的玉佩被他走动的姿势一带,顿时叮叮当当想起来。 汉家衣冠有自己的制度,看到这位所用的纹样,便能知道他的身份。 那青年面容清俊嘴边含笑,看向邓不疑。 邓不疑盯着那个青年,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是前段时间到长安的江都太子。他人认的不多,长安里光是列侯就有百人之多,还别说那些在北阙位置的诸侯王们三年一朝,他也认不全。 见过江都太子几回,他从来就没仔细看过。 江都太子看到那边的少年,想起近些日子来在府邸中哭泣的妹妹,心底下的火顿时就冒了上来。他非得替自己妹妹将面子找回来不可! 有人察觉到这位江都太子有些不对劲,冲邓不疑说话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好大的火气。即使心里也有些不忿邓不疑这爱答不理的态度,但也不想成为江都太子和天子宠臣之间的牺牲品,顿时几个人装作没见到没听见,赶紧眼观鼻鼻观心。 邓不疑开口了,“可见阁下定是心比天高。”说罢,他就从宫门处走进宫道,完全不看那边江都太子青白的脸色。 宫廷之处,不是能够喧哗的地方。若是大臣们之间打架争吵,一定会被治罪。江都太子说那句话,也有挑衅惹邓不疑发怒的心思,谁知道邓不疑连茬都不接,直接将江都太子的话回过去之后,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江都太子气的恨不得咬碎牙。 未央宫设有好几个公车司马门,公车司马门内有道路直接通往未央宫前殿。邓不疑走过这段路,在殿门处脱去脚上的履。 天子越发露出下世的模样来,太医署的疾医们一整日都围着天子打转,各类的珍奇药材不断的向天子这里送,但最多不过是吊着,想要痊愈是没有可能了。 他一进殿,就见到御史大夫出来,御史大夫满面凝重,邓不疑见到他,拢袖行礼。 邓家和曹家都为外戚,外戚之间互有较劲,但是曹郃不至于和个少年人过不去,他看立刻一样邓不疑,双手一拢回礼之后,便匆匆向外走去。 邓不疑向内走了几步,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还听到了太子低低的哭泣。 “陛下,邓侍中来了。”宋綬上前禀告。 “让他进来。”天子道。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郎进来,跪在茵席上就给天子行礼。 “你的母亲是可以信的。”天子说话都有些费劲了,“不疑算起来是你阿母的内侄,可堪大用,朝中的情形你也知道。” 太子哽咽着点头,天子平日里放任邓不疑胡闹似的操练几百人,外面也不是没有人质疑其中的用意,但都被天子放到一边去了。 “边关的将领,你要知道怎么用他们,若是不行,启用新人。”天子说这话,猛然咳嗽。太子连忙帮着拍背,好让他缓过气来。 朝中多是黄老之徒,黄老‘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无为而治,汉家已经用了几十年,但是对北方匈奴,再用以前的那一套是不适用了。 但真的转换过来,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 天子可以给儿子做的已经都做完了,接下来就看皇太子自己的了。 邓不疑坐在茵席上听着天子的话,眼中酸涩。他自小就呆在天子身边,早就将天子看做自己的长辈。头低垂着,发出几声呜咽。 “不疑,你过来。”天子道。 “唯唯。”邓不疑上前,到天子榻前。 天子含笑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就和小时候一样,“好好辅佐太子。” “臣——谨遵陛下旨意。”邓不疑俯身下来道。 汉室原本就有重用外戚的传统,但凡只要外戚有才能,再加上皇后和皇太后,晋升也要比旁人快上许多。天子算是给邓不疑铺了一条大道,只要邓不疑能够日后在疆场上闯出一片天地,那么日后富贵功名唾手可得。 天子说了一会话累了。皇太子退出来之后,和邓不疑说了好一会话。都是同龄的少年人,原本就有共同话题,加上太子想要找个人说话,邓不疑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两人说起来就很久,一直到太子妃派人来,太子才知道过了多久。 “她又派人来作甚?”太子听说是太子妃派人来想的有几分不耐烦,“我做何事,要她来管甚么?” 说罢,怒气冲冲叫过人去打发太子妃的人走。 皇太子也从邓皇后那里知道了太子妃多疑的事,说实话他并不介意太子妃处置那些宫人,反正宫人人多,主要宫人没有有身,处置便也处置了,反正宫中也不缺人,但是太子妃疑心到那种程度,就不是他喜欢的了。 朝事也就罢了,他的私事还要太子妃指手划脚? 邓不疑看着太子面上明显对太子妃的不满,没有说半句话。这是太子夫妇的私事,他一个外臣最好还是别管为好。 ** 北宫的太子宫,太子妃听了回来人的禀告,顿时就要哭出来,太子这样对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太子从椒房殿回来之后,便对她冷冷淡淡。 太子妃一头扎进阳平侯夫人的怀里,“太子为何要这样对我!” 阳平侯夫人抱着女儿拍了又拍,心疼的不得了,“是不是最近有侍奉中宫有不周到的地方?”这话说出来阳平侯夫人都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邓皇后性情温和,对人和和气气的。但是这事实在是没法解释,皇太子看着也不是喜怒无常的人。 “没有。”太子妃仔细想想,发现自己的确没有侍奉皇后有不周到的地方。 “那么这段时间来你做了甚么?”阳平侯夫人知道事出必有因,皇太子冷落女儿不可能没有缘由的。 太子妃好好的想了想,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 阳平侯夫人听到女儿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去找梁萦,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去找她作甚!” “太子给陛下侍疾,好久都没有合眼,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反而去见梁姬,这是要做甚么!”太子妃说起这件事还是止不住的气愤,“若不是没心思,怎么会那样!” “你个傻孩子!”阳平侯夫人听说之后,被女儿气的不行,“太子对梁姬有意还是无意先别管,你对梁姬那样,就不怕被中宫和太后知道?昌阳长公主是皇太后亲女,她若是有心给自家女儿报复,在皇太后那里说上几句,就能让你难过!” 最能磨挫新妇的一个是上头的婆母,另外一个就是大小姑子了。外面如此,天家折腾起人来,连个说公道话的都没有。 昌阳长公主在母亲耳边说上几句,老太后发火起来,谁能招架的住?女儿是曹家女没错,可是真的论起来,还能亲过女儿去? “难道梁姬将这事和太后说了?”太子妃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她咬住了唇,面上露出些许愤愤之色。 梁姬面上看似光明磊落,谁知道却会如此下作行事! ☆、第70章 宫城中的丧钟被人敲响,钟声在未央宫上荡开来。天子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即使太医署的人拿着良药吊着,却还是没能将天子的命给拉回来,终于山陵崩。 天子已经病了几年,再加上近两年一直有意的让太子多接触朝政,到了山陵崩之时,众人也没有多少意外。 一夜之间,宫城内外缟素一片。 梁萦跟在外祖母与蔡阳昌阳的身后,走入未央宫。原本她应该去皇后那边的,毕竟真的算身份,她还是阴平侯之女,是臣女。但是皇太后发话,也无人敢在这位老太后面前说甚么。 长安内外都知道,皇太子这会才十五六岁,即使行了冠礼娶了太子妃,但还是个稚嫩的有些厉害的少年郎,朝堂之上下任丞相是曹家的曹郃,长乐宫又有曹太后,这将来一段时间里到底是谁当家做主,简直是一目了然。 皇太后去的时候,皇太子已经哭过两场了。他双眼红红的肿肿的,加上还带着稍许稚气的面庞,看得皇太后好一阵心疼。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去了,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皇太子。 皇太后让皇太子到后面暂且休息一会,人也是会累,再讲究孝道。皇太后也不会瞧着孙子哀毁过甚,甚至将自己的身子给毁了,天子驾崩,皇太子灵前继位乃是惯例,只不过继位典礼要稍后一点。 要是皇太子出个甚么事,到时候怎么办? “你和阿萦去看一看。”曹太后拍了拍昌阳的手,说道。 昌阳点头应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梁萦,梁萦赶紧走到母亲身边来。 梁萦跟着昌阳走到皇太子休息所用的那个宫室,关中已经入冬了,外面的寒风吹得人恨不得缩脖子。宫室里倒是温暖如春。 皇太子在屏风后洗了脸,整理好了衣襟才出来。他见到昌阳,双眼红彤彤的,对着姑母点了点头。 昌阳心里长叹了一声,“莫怕,前头有皇太后在,不会有甚么事的。” 皇太子听后点点头,梁萦见状也劝道,“殿下将来可是要君临天下,应当保重。” 少年听了她这话,红红的眼睛眨了眨,冲着梁萦点头,口里应了一声。 昌阳知道皇太子向来和自己女儿亲近,亲近的还让太子妃闹了一回。太子妃算起来是自己的长辈,曹太后已经发话,她也不好再让母亲整治太子妃。不过其他的办法简直多的很,数都数不过来。 “给太子上一点温汤!”昌阳对身边的宫人道。 在灵前跪了那么一会,即使不像平常人家那样扯开嗓子哭号,但这会皇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喝了宫人递来的热水,嗓子才觉得好了一点。 皇太子坐在席上好一会没有说话,宫室内的人心思各异,也没有谁想要开口。过了一会,一个宫人带着些许犹豫进来。 昌阳见着,让身后的女官去问问。 不一会儿女官便回来了,“是太子妃派人来,想问问太子甚么时候回到灵前去。” 昌阳听了之后从席上起来,带着女官到外面去,等到确定那边的女儿和皇太子都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了,昌阳几声冷笑出来,“这还都没当上皇后呢,就开始管东管西了。” 女官垂首不敢说话。 “告诉那个人,说太子眼下还需要休息。”昌阳立刻就拿定了注意。给那位太子妃一点小小的堵也不错。 梁萦不怎么想和太子同处一室,太子妃善妒和多疑她已经领教过了。不是觉得太子妃善妒不对,反正邓皇后和皇太子都没说甚么,也轮不到她来指手划脚。而是太子妃那个醋劲一上来简直让人觉得无语。 她领教了一回,不想再领教第二回了。 皇太子睁开眼,看见梁萦坐在席上,眼睛里都是不安稳,那样子简直是恨不得离开跳起来跑出去。 “阿萦。”太子过了一会开口唤她。 梁萦立刻应立了一声,她抬头看向太子,“太子,还好么?” “嗯,还好。”皇太子想了想,“我想一个人待会。” 梁萦听到他这话,顿时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原本她还不好找理由溜出去呢。 “唯唯。”梁萦听后从席上起来,半点都不停留的就往外面走去。 昌阳正在和女官说话,她让宫人过去和昌阳说一说,就带着几个宫人四处走一走。她身上没有爵位,皇后那里不想去,太子妃也在那边,一群的外命妇都在那里呢。她去那里一点意思都没有,而皇太后待会还要和太子一起主持大事,也没有空。她就只能在宫殿里随意走一走。 她带着宫人穿过几道复道,一处宫道上,在宫道上就撞见了邓不疑。 邓不疑见到她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 “太后和御史大夫商量要事,我便出来了。”梁萦话里根本就没有提皇太子的事。她看着邓不疑,“怎么?我在这里不妥?” “不是,待会可能有几个宗室鲁国,你在这儿,还是有些不太合适。”邓不疑道,他没说方才他看见了江都太子和刘殊。 “我带你去中宫那里。”说罢,邓不疑就要给她带路。 第58节 梁萦本意是要透透气,结果没想到邓不疑还要把她带到皇后那里,但是邓皇后为人和气,在宫中多年,莫说对她们这些小辈,就是那些嫔御,都是和声细语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邓不疑身边。 “眼下宫中人多,诸侯王陆续入长安,你最好别到处走动。”邓不疑看了一眼梁萦,她面上没有施加半点脂粉,却已经是白里透红。 “我知道诸侯入长安一事,不过算起来,我和诸侯们也是亲戚了,见面也没有甚么。”梁萦道,话语里头有几分不在意。那些刘氏的诸侯和列侯,和她的关系比较远。但还算是亲戚。 “……”邓不疑闻言蹙眉,想起了江都太子那一副耻高气扬的模样,那位太子在别人眼里是翩翩贵公子,到了他面前,是恨不得将眼白全都抛给他。 邓不疑是懒得搭理江都太子,来来回回几次,倒是让邓不疑把江都太子那张脸给记住了。至于江都太子想要他发怒甚至拔剑,那是一点都没有。那点挑衅的小把戏,他十岁之后就不玩了。 “但也非同姓,小心点总是没错。”邓不疑道。 “嗯。”梁萦应了一声。 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这段时间以来,梁萦大多数时间是呆在长乐宫,就算在未央宫,两人私下见面也没有多少可能。到了见面邓不疑都积攒了一肚子的话,但是临到头,那许多话竟然说不出来。 天子大行,他也没有那个心思。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了邓皇后所在的宫室,邓不疑让人入内通传,但还是不放心,亲自送梁萦进去。 邓皇后看见亲侄子带着梁萦走过来,她面上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太子那里可是有事?” 宫室内有许多贵妇,不仅仅是那些侯夫人,还有一些听到消息提前赶来的王后们。身材修长面容俊美的少年带着长相美艳的少年走进来,顿时齐刷刷的看着他们。 倒不是贵妇们没有见过美男子,只不过他一进来很多人在猜眼前的这个少年是谁。在长安有侯夫人姐妹的,这会已经在低低私语。一边说一双眼睛还在邓不疑身上打量,亏得众人还知道这是在未央宫,不敢太过放肆。 邓不疑身后的梁萦也被贵妇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次,贵妇们不是有儿子就是有女儿,知道邓不疑和梁萦,一个是皇后内侄,一个是长主之女,心里头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臣送侯女归来。”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回答道。 太子妃看到梁萦没有多少好面色,她转过头去,似是不想见梁萦。阳平侯夫人见到,轻轻拉了一下女儿的袖子。 太子妃想起母亲提醒过的那些话,不得不笑道,“有劳侍中了。”上回母亲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最后才让她在太子和皇后面前服软。 邓皇后听到太子妃这句,心里有些满意。 “好吧,想来你也有事。”邓皇后和邓不疑说上两句之后,便让他回太子那边去。梁萦坐在皇后身边,对太子妃一笑。 太子妃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长安里冬日来的特别早,但诸侯们已经陆续入长安了。一来是为了先帝,二来是皇太子的登基大典。 江都太子听到父王从江都国赶来,兴奋异常的赶回去,就将兄妹两个在长安的事说了。江都王听后差点把儿子拎起来一通好骂,“阿殊的事也就罢了,反正男女之事,成也好不成也罢,反正就不过是那么回事。你拿着这种事去找邓不疑的麻烦,就不怕哪一日碍了邓家的眼?” 前几日太子已经在灵前继位,是皇帝了,但祖母母亲还有妻子的册封要到继位大典上去了。 “可是,君父,眼下掌握大权的还是曹家,等到今上长大,也没有邓家甚么事了啊。”江都太子满心委屈。 “那也是他亲生母亲!比起舅家来,自然是要比我们亲近。”江都王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儿子了。“阿殊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去吧,她也不是小儿,知道要如何做。” 江都王宠爱女儿,但不会甚么事都以女儿为重。尤其男女之事半点都勉强不来,要是哪个普通长安子弟或者是他封国之内的大户,他倒是有办法,可是对方是列侯又是外戚,一个不小心就要出事端。 江都太子不忿,还想说甚么,但是被自己的君父一看,原先要说的话,顿时都吞了下去。 “你也别太小看你阿妹,不过一男子罢了,天下男子何其多。”江都王不知道自家儿子在气甚么,长安里头的男子那么多,一个不行还有另外一个顶上,更别提江都国内的美男子不计其数了。 “……”江都太子瞧着君父根本不当回事,他也不知道要说甚么好了。 皇太子在先帝灵前继位,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之后孝期结束。紧跟着而来的,便是册封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太子妃为皇后。太皇太后所出的两位长公主为大长公主。 梁萦觉得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便是未央宫换了一个主人,长乐宫多出一个人罢了。 新君登基不久,朝廷上也才换了一个新丞相,大家才缓过一口气来,边关又传来一个消息,匈奴又闹事了。 “这匈奴啊,年年就没有安生过!”太皇太后接过外孙女手中的橙汁,低头抿了一口。这个原本是梁萦的习惯,吃果物喜欢将其榨汁饮用。太皇太后年岁大了牙口不怎么好,干脆也就和外孙女一道喝果汁。 “是啊,大母,这匈奴太可恶了。朝廷为何不出兵呢。”梁萦亲自拿过锦帕,给太皇太后擦拭嘴角,亲生问道。 “傻孩子,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太皇太后笑着责备梁萦一句,“几十年前天下大乱,都不成样子了,到了高皇帝的时候,因为白登之围溃败的不成模样。这人心散了就不好带了,以前就说要打,可是真的打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提粮草等物,人心该如何。这天下能经得起折腾么,一旦和匈奴开战,那可是旷日持久的大战,不是一朝一夕。” “这才恢复多久。”太皇太后长叹道。 梁萦知道这位外祖母喜好黄老,也明白这话里说的有道理。 昌阳听到母亲这话笑了笑,“那么就照着之前的方法办吧,不是都有惯例的么?” 太皇太后和梁萦一同看过去,太皇太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和亲呀!”昌阳道,“除了先帝那么一次拒绝和匈奴和亲之外,哪次不是和亲,和亲一趟下来,匈奴少说也能安分个两年。” 每次和亲汉室都会给匈奴送去美女和财宝,看似数额巨大,但是汉室也不怎么将那些放在眼里。 “母亲?”梁萦心里是不赞成和亲的,听到母亲这么说,非常惊讶。以前昌阳都不怎么在这些事上面的,怎么这一次突然提起和亲来了。 蔡阳也很是奇怪,但是和亲原本就是往例,而且何人和亲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也附和道,“如今陛下继位才没有多久,冒然动兵戈也不好,和亲也算是个好法子。” “……”太皇太后眉梢一扬,“若是和亲,谁家合适呢。” 太皇太后才不会舍不得那些王主,她历经三朝,不知道见过多少次王主和亲,这么多年了要心软早就心软了。 此事算起来,应当是宗正将诸王的适龄王主挑选出来给皇后过目,光是挑人就要花不少时间。 “阿母,我觉得不如先从长安里头的王主看起,先将眼前的看了再说。”昌阳道。 长安里头的王主。梁萦一转眼就想到了江都王主,王主一般呆在父兄的封国之内,除非出嫁轻易不会离开封国,长安里头未嫁的王主,梁萦只想到江都王主刘殊一个。 “先把近的看了,再看远的。”昌阳大长公主和母亲这么说着,眼眸深处泛出一点笑意。 ☆、第71章 梁萦对和亲半点都不陌生,从高皇帝开始到现在,汉室已经不知道嫁了多少王主到匈奴那里去了。那些王主么要么是反王之后,要么是君父和长安关系甚远,出来顶缸的。嫁出去的是公主的名头,实际上不是王主就是两宫选出来的宫人,汉室不会拿真的和天子有血缘的真公主和亲。 皇太子才继位没有多久,匈奴就瞅准了时机犯边,而这位少年天子看着不是想走先帝们的老路子,太皇太后根本不想在儿子山陵崩后一年都还没到就大动兵戈,自己要亲自提出和亲的事了。 梁萦瞧见宫里又满满都是事,干脆就和母亲昌阳打了个招呼,出宫回公主府去了,在公主府呆了两三天,她就跑到邓蝉家里去了。 她认识的贵女多,但真正交好的只有邓蝉一个。邓蝉如今还没有嫁人,赶紧的去看看,随便也送点礼物。 梁萦乘坐辎车到了邓蝉家门前,却发现她家门前有好几辆车。幸亏曹氏早就知道梁萦要来,派人出来,引着梁萦的辎车入门,到另外一处地方去。她下车来,曹氏亲自前来迎接。 “曹女君,这是……”梁萦瞧着邓家今日里许多客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邓皇后变成了邓太后,但是朝堂上邓家人的位置要说变,也没见着变多少。邓蝉的父兄这一次都还没到高位上呢。 哪来这么多人前来祝贺? “是阿蝉,她定下的那个郎君前不久不甚坠马而亡,”曹氏说起这件事来话里还有些许叹息,“这些人是来祝贺我们做父母可以给阿蝉再择身份更高的夫婿。” 梁萦听了之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时下观念,如果女子定下婚姻,男方没了。那么就说明女方命格尊贵,应当再挑选另外一个身份更高的夫婿。这是好事呢! 梁萦在曹氏的带领下,到邓蝉的房间中。邓蝉早就知道梁萦回来,听到响动就伸出头来,“姊姊来了?” “可不来了?”曹氏笑道,说完又冲梁萦笑笑,“前面还有客人,侯女失陪了。” 梁萦颔首,等到曹氏走开之后,邓蝉立刻活泼了起来,失去未婚夫的事对小姑娘并没有多少影响,一来此事和她无关,二来她对那个人都没有见过一两面,长相如何为人如何那都是听父兄和族人们说,她见都没见过,想要伤心都要憋一会才能出来。 梁萦看着邓蝉没有甚么事就放心了,若是邓蝉为了那个未婚夫哭的死去活来,那才是让人担心。 “梁姊,我都好就没见着你了。”邓蝉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到了这会容貌也渐渐长开,虽然年纪比梁萦要小,但是身材修长,快要和她差不多高了。长相明艳,相当吸引人。 “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头事情多。”梁萦也不好将宫里的事说出来给邓蝉听,难道要说皇后以为她和皇帝有一腿么? 梁萦想起这个就头疼,而且皇后还认准是她了! 现在就这么疑神疑鬼的,日后要是刘偃来个三千后宫佳丽,皇后岂不是要把自个给气死? “我也听说了。”邓蝉点点头,“梁姊记得要自己保重,毕竟宫内人多嘴杂,要是被有心人拿来作甚么事就不好了。” “嗯?”梁萦听邓蝉这话,眉梢一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从兄也是。”邓蝉和梁萦抱怨起邓不疑来,邓不疑的用心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过,哪个人不知道他中意的是谁?“若是他早些和大长公主说,梁姊也能少不少事了。” 邓蝉也听母亲和其他贵妇人说起宫中的事时,提过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对阴平侯女诸多疑心,不过那会大家不会说太多,提那么一两句就算了,毕竟是宫中的贵人,说多了传出去说不定就要被治罪了。 邓蝉觉得皇后简直是因小失大,作为中宫最着急的自然是产下嫡出的皇子,当年前头的董皇后,在没有活下来的皇子,都被广川太后给逼成了甚么样子?说不定啊,这往事还要重现。 “好了,这些事也别说了,反正也没有多少好说的。”梁萦就不想提起皇后,一提皇后简直是说不尽的烦心事,母亲昌阳当然可以给她出气,但是也不能一辈子保着她。除非有可能把皇后给踹下台,换另外一个上。不然还真的治标不治本。 “好好,不说不说。”邓蝉也没想要多说这种事,她让人拿来自己这些是得到的书籍和梁萦讨论了好久。 和梁萦同岁的少女,大多喜欢漂亮的衣裳还有华钗等物,邓蝉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喜欢看各种书籍,不管是儒家的还是道家的,甚至在梁萦看来枯燥无味的法家她也能看的下去。 梁萦陪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正说着,那边门外传来叩门声,邓蝉蹙眉,“这么快就来了。” “阿蝉?”梁萦有些吃惊,“有客拜访?” “还不是从兄。”邓蝉是越来越弄不明白邓不疑是怎么想的了,“他知道梁姊会来我这里,专门上门呢。” 这位从兄已经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邓蝉都记不得他到底有多少次这样了。可惜他是从兄,而且邓氏一族的族长迟早也是他,邓蝉也只能这样了。 “他?”梁萦没想到邓不疑还能堵到这里来,有甚么事,不能到公主府里说么。 “这会该是忍不住了,叫人来催。”邓蝉早就摸的清清楚楚,她是故意掐着点让邓不疑难受来着,这不难受这就忍不住叫人来了。 “梁姊,见不见?若是不见,咱们就不去了。”邓蝉是不怎么站在从兄那里,语气里甚至是有点不想梁萦去。 梁萦大多数时间是在宫内陪伴太皇太后,邓不疑是侍中,人在未央宫,就算想要借着邓太后的名头跑到长信殿来,能不能见到她都很悬。 “既然来了,那还是要看看,也不好让他那么等着。”梁萦眼眸微动,答道。 邓蝉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起身带梁萦离开,邓蝉有些不情不愿,带着梁萦出了房门绕了一两道回廊,将梁萦带到一间耳室前,“梁姊说完话就出来。” 梁萦听到这带着些许孩子气的话下意识就想笑,邓不疑在房内听到拉门那里刷的一下从外面拉开,少女杏眼里含着笑意,她原本就长得美貌,含笑之时,两眼里含着脉脉柔光。邓不疑看着她忍不住,嘴角就扯出一抹笑来。 梁萦侧身进来,伸手将拉门关上,看见邓不疑望着她笑,他比之前长大了许多,但不变的还是那份阳光。 她把门拉上,走到邓不疑面前坐下,“好好的,怎么不去公主府上?这样见面反而偷偷摸摸的……”梁萦把‘幽会似的’这一小句给吞进肚子里。照着邓不疑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认为幽会有啥不对。 “公主府上不方便。那么多人看着。”邓不疑以前也去过公主府几次,昌阳大长公主待他也很热情,但他就算在公主府里和梁萦见了面,那么多人瞧着,有些话也不少说出口。 “你想作甚么?”梁萦一听他这话,下意识蹙眉,想起自己在上林苑已经差点把邓不疑给办了的事来,她面上又有些窘意,她垂下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邓不疑听到她咳嗽之声,有些紧张,“你还好吧?” “我无事。”梁萦道。 “也无事。”邓不疑坐在席上,有些敛然,“只不过想要看看你。” “只是看看?”梁萦听到邓不疑的回答竟然这么纯情,有些惊讶,她知道邓不疑这个年纪的少年是骚动不安的,至少她是见过邓不疑渴求的模样了。 “嗯。”邓不疑点点头,他看到梁萦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不太明白为何她不信。只是他盯着她的面庞,久久不动。 第59节 宫中相见并不容易,尤其在长乐宫,不比他姑母那里。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按照礼法来。 梁萦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瞧得从骨子里开始酥软,明明邓不疑什么都没做,但是那目光却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邓不疑的目光专注又火热,他看着她好一会,甚至那目光恨不得看到她内心去。 “太……陛下说,会有一场大战。”邓不疑差点将太子两字说出口,这位少年天子意气风发的对他说,汉室和匈奴必有一战,以前是匈奴时不时来骚扰大汉边郡,这一回汉室一定要主动出击匈奴。 少年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都在冒光,邓不疑也几乎快和他一起激动起来。 “……”梁萦想起如今朝堂上的趋势,觉得没这么容易,但是她嘴上没说,“那就好。” “到时候,你就好好呆在长安,等我回来。”邓不疑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一股孩子气。他期待的盯着她。 梁萦知道他在期待甚么,两人之间原本就近,梁萦垂下头,眼眸转动几下,过了一会,她缓缓伸出手去。她深衣袍袖宽大,葱白似的指尖从袖口探出,还没到他跟前,邓不疑已经猛地攥住她的手。 少女手掌柔弱无骨。他紧紧的将她手握在掌中。 梁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小跳,但很快平静下来。邓不疑除了握住她的手之外,没有别的举动。 “我一定能风风光光回到长安来。你信不信我?”邓不疑紧紧盯住她眼睛,不给她半点躲避的机会。 梁萦抿唇,点了点头。 ** 江都王主在江都邸中呆了那么两三个月之后,又出来了,她已经在长安,不能因为一个男子,就将以前的事全部丢掉,至少宫内曹皇后还是和她交好,即使这位曹皇后在她看来就是一个被家里宠坏了的任性少女,只要耍点手段,便能取得她的欢心。 宫内最近的事她也知道,少年天子把他这位皇后冷落在椒房殿,这会曹皇后想必心情定是不好,而这正是她的好机会。 江都王主整理好仪容,进宫拜见皇后去了。 曹皇后很高兴江都王主的到来,这位从江都国而来的王主善解人意,说的话都是她喜欢的。 曹皇后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说了好一会话,将自个最近在宫里的烦恼说了一遍,得了这位江都王主的安慰之后,终于肯给她透露那么一点消息,“趁着你君父还在长安,赶紧的,将昏事定下来吧。” 依照这位王主的出身,选个好夫婿应当是不难的。 “妾到这会还没有这个打算呢。”江都王主笑道,还没有将曹皇后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当做平常的催婚,这种话,不仅仅是在江都国,还是在长安,听那些贵妇人提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对别人昏事那么上心。 “最近匈奴犯边,太皇太后有意向陛下提起和亲之事。”曹皇后见江都王主还没听明白她的话,干脆就摆明了说。 “太皇太后都已经令宗正筛选诸王适龄的未婚王主了!”曹皇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是曹家人,自然消息要灵通的多。“大长公主向太皇太后进言,不如先从长安中未婚王主看起。”说到这里,曹皇后上下打量刘殊,昌阳这话已经摆明了针对这位王主,她也闹不明白刘殊甚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长公主。 “哪位大长公主?”刘殊听完曹皇后的话,脸色顿时苍白,甚至话语里还带着几丝颤抖。 和亲一事对王主来说简直是噩梦!匈奴位于草原之上,都是一些只晓得吃肉,不知道食用菜蔬的野蛮人。那里气候恶劣,一到冬日,牛羊就会被冻死大片,至于人就更不用说了。 更何况匈奴蛮夷行的是妻后母的那一套。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做上单于,那么那些妻妾自然是被下一代单于当做财产继承,父传子,子传孙!半点尊严都没有! “自然是昌阳大长公主。”曹皇后说起此事叹口气,“我将此事告诉你,你快些让你君父定下此事,一旦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着,曹皇后立刻就催刘殊赶紧回到江都邸中,刘殊向皇后道谢,之后匆匆离开。 待到她乘坐的辎车出了宫门北阙,她伸手捂住胸口,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天子年少,朝堂上又是阳平侯曹郃为丞相,太皇太后在孙儿面前可谓是一言九鼎。一旦这位拿定了主意,那么就算是天子也不好和祖母顶。 大汉以孝治天下,而汉天子必须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子。 “王主,到了。”辎车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嗯。”刘殊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外面的侍女伸手将垂下来的车廉卷起,刘殊从车内出来,脚才踩在踏几上,便腿一软,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顿时侍女们慌乱起来,有人去告知江都王和江都太子,扶着刘殊入府邸内,还有人去请疾医。 一阵鸡飞狗跳。 江都太子听到妹妹晕过去了,匆匆赶来,刘殊被疾医扎了几针已经清醒过来,她见到兄长抬起袖子掩面而哭。 “阿殊,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江都太子见着刘殊这样只当是她在宫中受了委屈,急切问道,可是不管他怎么问,刘殊只是哭不说话。 “到底是怎么了!”江都王一进来,就听见女儿肝肠寸断的哭声。 “阿父,阿父救我!”刘殊一听到是父亲来了,连忙放下袖子,露出那张泪痕纵横的脸蛋。 “怎么了?”江都王见到她已经哭成了这样,心下奇怪。 “女儿今日去椒房殿中,听中宫说,太皇太后有意和匈奴和亲,而昌阳大长公主向太皇太后进言,说可从长安中未婚王主看起。阿父!”说到后面刘殊哀哀痛哭,“女儿在长安日久,不知何处得罪了大长公主,女儿不想出塞,想要留在阿父身边!” “你以往在长安中和哪个交好?”江都王听后眉头紧锁,刘殊是江都王后所出嫡女,他放在心头上疼爱的女儿,自然是舍不得女儿真的去出塞和亲,尤其匈奴人浑身上下哪一点配娶他的女儿? “快些说出来,我现在就去将事定了!”江都王当然知道女儿风流的性子,他从来不觉得这件事有个甚么,甚至觉得乃是人之常情,眼下那些情人正好派上用场。 江都国离长安有千里之远,不然在江都国挑选更好一些。 “阿父,可是三礼实在是太繁琐,来得及么?”江都太子满脸忧愁。娶妇的三礼从先秦时候传下,虽然说只有三礼,但是真的执行起来,几乎要花个两三年的时间。 “权宜从事!”江都王被儿子这话气的脸上通红,“连这个都不知道!”而且就算过不来,等和亲之事过去,让女儿和离便是。他再挑选个好的。 “……”江都王主坐在寝台上,想起上林苑中邓不疑那句话,放声大哭起来,以前的那些情人在邓不疑的那句之后,她就一个人都不肯见。 不是她魅力无边,而是男人不会拒绝送上门的。这话太毒,也伤她太狠! “……”江都太子看到妹妹放声痛哭,自然是知道内情,他咬紧了牙。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雪啊等下雪~ ☆、第72章 长信殿内,少年天子坐在祖母下方的枰上,面上恭谨的和太皇太后讨论前段时间匈奴犯边一事。 邓太后坐在一旁,看着儿子,面上有淡淡的笑意。 刘偃已经十六岁了,人也已经加冠,按照礼数来说,已经是成年了。但毕竟年少,朝堂上的事多少还要向这位老祖母交代一下。 “大母是说和亲?”坐在枰上,刘偃面上含笑,但是话语里却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愠怒。 太皇太后在宫中几十年,哪里听不出来少年天子这话里的不赞同?“那么陛下怎么想?” “大汉自从高皇帝以来,和亲已经不知多少次,匈奴贪婪不知足,就算此次许其和亲,恐怕过不了两年,匈奴一定会再次骚扰边郡。”刘偃就不喜欢朝廷遇上匈奴来袭,就和亲,和亲最多只能保一时安宁,而不能保一世,“依我之见,应当率先出击,击溃匈奴,匈奴既败,天下自然安宁。”、 邓太后听到儿子这一番豪言壮语,眉头蹙起,转过头来,眼里已经露出几分警告。 太皇太后听了刘偃的话,面上的笑容有些淡下来,“陛下这想法,是谁说的?” 这已经有几分责怪的架势了,刘偃立即答道,“是我自己想的。” “陛下年少,许多事都还不清楚。”太皇太后蹙眉道,“对付匈奴哪里是一场仗就能解决的?若是要根除匈奴之患,必定是朝廷和匈奴打上十几年,甚至几代人!陛下说打,谈何容易?” “尤其你君父山陵崩才多久,尸骨未寒,就要大起兵事,你要天下的人怎么看你!”说到这里的时候,太皇太后抬手在手臂下的漆几上重重的拍了几下。 “太皇太后息怒!”邓太后见到太皇太后真的动了气,连忙俯身下来。 “……你起来吧,这事原本与你也无甚关系。”太皇太后道。 邓太后一愣,她垂首应下,抬头的时候看了一眼儿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触怒太皇太后。 “孩子啊。”太皇太后拿着这么一个孙子头疼,少年人有干劲是好事。但是做天子的,哪里能靠着一股子干劲?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太皇太后对着孙子,加上之前气到了,说话就格外的不客气。 “哎呀,好了好了,阿母。”昌阳见状出来打圆场,“陛下不懂,阿母可以好好教。” 刘偃少年人心性,听到姑母这话,心下有些不忿,可是还没等他发作到脸上,母亲邓太后一眼横了过来,让他把自个的话全部都吞下去。 “阿萦这段时间,正好看了不少老子庄子的书,这会正在后面,让阿萦出来给你念一段?”昌阳轻声细语的在母亲耳边说着。 太皇太后好黄老,这个在宫廷内根本就不是秘密。梁萦为了讨这位祖母欢心,打小不知道看了多少黄老的典籍。 听到女儿提起外孙女,太皇太后的怒容才有所减缓,“孩子前段时间没睡好,让她多睡。看书籍别看久了,伤眼呢!” 梁萦前两天来葵水,疼的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些事太皇太后都记在心里,令太医署的疾医给她调养之余,想的还是她多多休息。 “好好好,待会就让人去说。”昌阳笑道。 今日蔡阳不在长乐宫,说是她养的那个宝贝少年郎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腿,蔡阳心疼的不得了,就找个借口回去看看了。 昌阳想着今日幸好姊姊没在,要是在的话,肯定是要和自己抢着给皇帝和皇太后卖好。她不比蔡阳,女儿已经出嫁,两个儿子前途已经定下来了。她的阿萦都还没嫁呢,她当然要多多和侄子交好。 从祖母那里出来,刘偃的脸色就不好,转过一道回廊,遇上一个匆匆行走过来的少女后,他脸色才好一点。 “拜见陛下,太后。”梁萦早上起来拜见太皇太后之后,就在自己居住的宫室内睡了好一会,等到醒过来才想起自己应当去陪伴太皇太后。 “起来吧。”邓太后一回头就看到自己儿子一双眼睛全黏在梁萦身上,心里叹口气,“太皇太后不是说要让你好好休息么?” 方才在太皇太后那里,邓太后也听到太皇太后要梁萦好好休息。 “……”梁萦一怔,她方才起来之后要宫人给她穿戴,之后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无事,既然大母都已经这么说了,阿萦不必着急。”少年天子笑盈盈的看着她,“要不你去未央宫看看,也是好的。” 梁萦瞧见刘偃,就好像看到了曹皇后对自己柳眉竖对的模样,她笑的都有几分勉强,“陛下……” “好了。”邓太后出声道,“有事就快去吧,别耽误了。” 待到梁萦垂首走开,刘偃那双眼睛都还在她的身上,邓太后咳嗽了两声,总算是将儿子的魂给拉回来。 到了自己居住的宫殿,邓太后对着儿子教训了一通,“方才你对太皇太后那么说话是为何?” “大母想要和亲,但是和亲无用。”刘偃答道,“以前和亲,是知道无力和匈奴一战,眼下形势不同了,何必受匈奴的气?”在亲生母亲面前,刘偃也不那么藏着了,“何况我才是天子,不是么?” 邓太后叹口气,她这会算是明白那会婆母的心情了,这个儿子有时候还真的让人恨不得吊打一顿。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邓太后道,“我听说最近宫中有博士给你上甚么书?” 刘偃才继位就野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宫里头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动,不甘心黄老占据朝廷的儒生们给这位少年天子上书了。 邓太后不参与朝政,但是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有个风吹草动别想能够瞒得过她。 “我知道你好儒学,但是你得记着,太皇太后信黄老,这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若是要用那些儒生,势必要动黄老,若是太皇太后出山,你要如何?”邓太后问道。 “这——”刘偃一时语塞,而后他负气道,“这天下总归是我的吧!” “是你的,但也不全是你的。”邓太后继续给他一盆冷水浇上去,“还有你已经有皇后了,怎么还盯着梁姬不放,我听说不疑和她已经私下定情了,你别闹出事来。” “皇后那样子,阿母你又不是没见过。”刘偃在这件事上显得有几分心虚,“我知道阿萦和不疑那事。” “嗯。”邓太后点点头,“和亲这事,你听太皇太后的,毕竟老人家说的也在理。打仗没那么容易,而且你君父才去,冒然大动兵戈,白白给人话柄。” “……哦。”刘偃听邓太后这么一席话就知道和亲这件事没有余地了。他原本憋足了劲想要说服太皇太后,谁知道反而被太皇太后训斥一顿,等到了未央宫宣室殿,他将邓不疑召来,“恐怕这次是打不成了。” 邓不疑有些迷茫,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次不成,总归还有下回吧?”他和邓不疑一样,年纪在世人来看过于年少。两个都是少年郎,要左右朝堂大事,到底还是艰难了点。邓不疑想起以前自己在家族中被那些族老念叨的模样,很是明白。 第60节 “一定有!”少年天子笑的自信。 过了几日,朝廷下令和匈奴和亲,诸王王主禁止婚配,由宗正整理出适龄未嫁王主,入长安待选。 江都王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到,平常匈奴入侵和朝廷决定和亲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所以江都王才打算就近在长安挑上那么一个,谁知道这么一回,朝廷的手脚那么快,他都还在和那些人家接触,直接就下了禁令。 皇帝是刘氏一族的族长,他一旦下令,基本上就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了。 江都太子急匆匆的跑到父亲那里,“阿父,难道还真的就眼瞧着阿妹和亲去?”这件事明显就有昌阳大长公主的手笔,这里是长安,不是江都国。想要走动也有限。 江都太子急的嘴巴上都起了好几个泡,刘殊那边不是哭就是昏睡,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往日里的一分明艳? 这个节骨眼上,除非刘殊立刻有身,不然宫里一趟是跑不掉了。但是谁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撩事? 东宫里的那位太皇太后简直比小皇帝还难缠。 “事到如今,去探探蔡阳大长公主。”江都王他还有好几个女儿没有出嫁,也是要被宗正报备上去的。他如今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蔡阳大长公主?”江都太子有些怀疑,“阿父,这蔡阳大长公主和昌阳乃是一母同胞,这真的会替我们说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都王道,他都已经把蔡阳的喜好打听好了,这位大长公主喜好的也还好,一个是美男子,另外一个就是珠宝。珠宝这东西江阳邸中就有许多,美男子或许还要花费点时间,但是不妨从蔡阳宠爱的那个外夫上下手。 江都太子听父亲这么说了,知道眼下是尽人事听天命,他从父亲这里出来就赶去了妹妹那里。 刘殊这段时间憔悴的厉害,脸色更是青白,眼下一片青色。听到侍女来禀告,她才从榻上起来。 坐在席上,她看着兄长满脸焦急,“朝廷已经下令,要和亲了。” 这话刘殊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扯开了嘴角,“我还以为陛下有多少雄心壮志,原来也不过如此。” “阿父说了,到蔡阳府上走动。”江都太子说完,狠狠拧眉,“不然,便让那些庶孽替了你罢了!” 江都王自然还有其他庶出的儿女,生母不同,彼此之间自然是不怎么来往。江都太子心疼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妹妹,但是对其他庶出的妹妹可没那么多的兄妹情。 “那也要看阿父准不准。”刘殊道,她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声音嘶哑难听,这段时间她总是止不住哭泣,久而久之,嗓音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你何时得罪的昌阳大长公主?”说起这个,江都太子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妹妹到长安这么久,也没听说和哪家交恶,怎么就得罪了大长公主? “……或许是邓不疑的缘故吧。”刘殊想了想,开口道。 “又是他?”江都太子声音里都有些不耐烦,看样子已经想要冲出去和邓不疑打上一场了。 “阿兄,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阴平侯女。”刘殊道。 “眼下……”江都太子扫过刘殊眼下的青黑,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妹妹这会不太适合去见梁萦,更何况梁萦的母亲对她还做了这样的事,若是要见面,实在是不合适。 刘殊知道自己现在容貌憔悴,出去见人是送笑柄给人家,但是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这样,“眼下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冷的都不想说话了,说好的大雪呢!!!! ☆、第73章 江都太子对梁萦还是动心了的,貌美出身又高的佳人,哪个男子不动心?而且听妹妹私下谈起,这位梁姬也不是长着漂亮性情木木的美人,又加上有邓不疑在,江都太子还真的想要和邓不疑争一争。 不过,眼下还是自己的女弟要紧。江都太子照着父亲的吩咐。让人给蔡阳大长公主和蔡阳的那位外夫送了不少的礼物。最近蔡阳大长公主的正经夫婿已经病重,看着不行了,江都太子让人给那个外夫带话,甚至是拿尚公主的话去诱惑他。 汉室惯例,列侯尚公主,饼已经给他画好了,肯不肯搏一把就看那个年轻男人的了。长安这种地方,想要博取富贵,说容易也容易,但说难也难。 蔡阳瞧着送东西上门的江都太子,就笑出了声,最近皇帝下令和亲,这个时候上她的门来,蔡阳也知道对方所求的是甚么。 但凡诸侯们有点良心,也不忍心将女儿送去塞外,被匈奴折磨。不过蔡阳也见过不将女儿当回事的诸侯王。刘家人那么多,出个奇葩禽兽不稀奇。 “甄选和亲王主一事……大长公主……”江都太子言语未尽,但眼里已经露出些许期待。 “这事,原本是中宫定下的。太皇太后也只不过问一句罢了。”蔡阳笑道,她也听说了这件事是自己妹妹提出来的,妹妹昌阳有意整治一下这个迷惑儿子的江都王主,她也不好贸然插手。 要知道眼下的太皇太后最看不得的就是姊妹相斗,她也找不着和自己妹妹对着干的理由。 “……”江都太子瞧着蔡阳面上似笑非笑,心中窝火。但是面上还是要摆出笑容,毕竟他们有求于人。 “大长公主多多见谅,女弟虽然年轻,人多有失礼之处,但是出塞和亲也实在太……,此事原本也不应当劳烦到大长公主。不敢求大长公主出力,只求能够提点两句。” “……”蔡阳看着面前清俊的青年,嘴角的笑也有几分玩味,说起来这几天她的外夫还拖着一条伤腿和她说江都一系的好话,话里话外都是江都王主如何可怜。 说实话从高祖到现在,出塞的王主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可怜是可怜,但是和她又有个甚么关系? 蔡阳垂下眼,没有说话。 江都太子一急,想起这位公主有一个儿子还没有定下别家的女郎,若是能够给妹妹说定此事,恐怕这位大长公主也不会惜力。心里的话在喉咙口滚了几滚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知道蔡阳的心意到底如何,又没有和父亲商量过,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蔡阳过了一会,抬头看着江都太子一笑。 江都太子从公主府中出来之后,额头上都起了一层汗,他想起刘殊想要见梁萦的事来了。梁萦不是那么好见的,梁萦多是跟着母亲居住在长信殿,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喜欢清静,旁的人等闲难入长信殿,除非太皇太后宣召。 江都一系并不怎么得太皇太后的喜欢,江都太子到了现在,莫说进长信,就是东宫的边都没怎么摸到。 江都太子想着自己要尽快的找住机会,和这位侯女约定好。 或许是上天助他,他想破了脑袋都还没找到怎么去找梁萦的时候,梁萦却从宫里出来了,当然不是为了江都王主的事。她和刘殊从第一面开始,就知道互相不对付。到了眼下即使知道和亲的事,梁萦也没有什么给刘殊说情的打算。 她这次出来是为了去看邓不疑,人食五谷杂粮,终究有生病的一日。就算是贵族也不例外,尚且还有人才食了甜瓜,不多时就腹疼至死。年轻人来头疼脑热更是平常了,只不过病的那个人是邓不疑。 生病了的臣子不可入未央宫,否则是要治罪。邓不疑就在家养病,梁萦还是过了两三天才知道的,慌忙之下,她和昌阳说了一声就出来了。 昌阳正想着怎么撮合梁萦和邓不疑两个,听到女儿来说,哪里有不答应的。梁萦就从东宫乘车出来了。 江都太子闻讯大喜,立刻准备着就要上门,谁知道他一上门,见到的不是梁萦而是梁黯。梁萦根本就没有回公主府。 瞧着眼前对他热情十足的梁黯,江都太子也实在是没有那个耐心等下去了,干脆就将刘殊想要将阴平侯女的事告知梁黯。 梁黯当然知道自己和刘殊没有可能了,不过当年好歹喜欢此人,还是愿意出手帮忙,“此事我一定会转告女弟的。” 梁黯满脸认真,就差看见江都太子宣誓了。江都太子险些被他看出一声鸡皮疙瘩,连忙就告辞,梁黯原本还想问一问刘殊进来如何,结果只能看着江都太子逃也似的出去。 完了他还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没有说也没有做出格的话,怎么江都太子这么快就走了? 梁黯回到房中,想起梁萦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回来了,要等到她从东宫内回来,又不知道几日之后了,他立即决定入宫找妹妹去。 梁萦从宫中出来之后,没有回公主府,直接让御手驾车去建成侯府。 因为她事先没有告知自己会上门,还要让个武士跑马去告知那边的人。梁萦从车上下来,就见着邓骜站在那里。 邓骜面容清秀,有几分面似好女。和邓不疑那种带着英气的俊美不太一样。他见到梁萦从车上下来,含笑双手拢在袖中对梁萦一拜,“侯女。” 梁萦见到邓骜亲自前来吓了一跳,邓骜虽然说是庶子,但还是这一系的少君,算起来身份也是很尊贵的。 “少君。”梁萦侧过身去。 “阿兄令我来接侯女进去。”邓骜说道,这么多年被这位阿兄指挥来指挥去,邓骜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何况眼前的这位还是贵客,将来更是有可能做自己的阿嫂,所以邓骜还真的不觉得是折辱自己。 “不疑……君侯眼下如何?”这会不是讲客套的时候,梁萦也没有那个心情,她和邓骜并排走,带着几分焦急问道。 眼下的医术并不怎么样,现代是拿着古代汉方来做噱头,可是就梁萦看到的,古代医术固然有可取之处,但是比起现代医学来的的确确是差了一截。有时候一个在现代看起来抗生素就可以治愈的病,到了这里能要人命。 “侯女勿要担心。”邓骜听出梁萦这话里头的急切,面上还是淡淡的笑,“阿兄这几日一直在家卧床休养,比起当初,已经好了许多了。” “是怎么样的病?”梁萦听了这话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前段时间长安狂风大作,一夜之间冷了许多,兄长骑马之时未来得及添衣,就有些发热。”邓骜说起这件事恨不得把自己兄长从病榻上抓起来好好的摇上三四回,明明家人已经将衣物都给准备好了,但是兄长说啥穿得多了在马上不好行动,穿那么几件,结果没多久就开始头疼脑热了。 “风寒罢了,已经好了许多。侯女不必介怀。”邓骜将心里的崩溃强压下来,答道。 “……”梁萦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会邓骜心里是真的怎么想的?她只是点了点头。 到了邓不疑房内,梁萦就问到一股药味,药味不浓,可见病情真的和邓骜所说的那样,并不严重。 再往里头走就是寝室,这会没有多少外姓男女相见要避讳的想法,所以梁萦一直走了进去。 邓不疑面上潮红,他躺在床上,身上的热已经退下去稍许,但到底还是不好受。身上的锦被是盖的严严实实。就剩下个脑袋出来。 “阿兄,侯女来了。”邓骜站在离寝台有一尺远的地方,轻声道。 邓不疑这才睁开眼睛,“有劳了。” 邓骜不是不知道情趣的小孩子,知道眼下这会不好继续留着,连忙告辞出来,邓骜看着外头的天,这长安的的确确有些冷了,而且天也是阴沉沉的,风吹到脸上刀刮似的疼。可能没过多久就要下雪了。 邓骜往自己住所走去,心下盘算兄长好久娶妻。兄弟长幼有别,只有等兄长娶妻之后,才轮的到他。 邓骜走了之后,邓不疑让室内的家人侍女退下。 一阵窸窣声之后,寝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没有了旁边的人看着,梁萦也自在了许多,她走过去坐在寝台上,将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温度,然后探入锦被中握了握他的掌心。 感觉到他体温没有比自己高出太多之后,梁萦才放下心来,“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还不准我病一场么?”邓不疑感觉到她手掌上的凉意,反手牢牢将她手抓住,半点都不肯她缩回去,而且开口带着点儿撒娇和委屈。活似一只喵喵叫着要人安抚的小奶猫。 他眼睛睁开了,乌黑的眼里是泠泠水意,看得人心里一颤,恨不得在他脸上亲一下,摸摸他的头发。但是梁萦才没有被他这幅表现给骗了。她尝试了几次转动手腕,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是都未曾如愿,抽不出来,梁萦干脆不浪费后来干脆就欺近了他。 “说罢,是不是你又胡闹了?”梁萦压低声音问。 邓不疑不答话,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被子里捉住梁萦的手不满足就这么点接触缓缓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没有甚么。”邓不疑嘟囔道。“这几日我身上热得很,难受死了。” 他嘟嘟囔囔的模样看得梁萦就笑了,“知道生病难受,下回看你还敢胡闹不。”梁萦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她看到那边炉子上炖的药,“那会还有你的药呢,到时辰了没?”梁萦曾经见过刘偃侍疾,知道药汤熬煮出来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嗯……不知道……”邓不疑一听到梁萦问起药的事来,立刻扭动了两下,他手上一使力气,梁萦整个人就扑倒在寝台上。 邓不疑心满意足的将人拖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头,梁萦吓了一大跳,邓不疑耍赖似的一条腿横在她身上,压实了不准走。 “你还要不要命了!”梁萦低声喝道,她反正无所谓什么名声不名声,这会评价女人也不是靠着女人贞洁无比来评价的,更何况她早就把邓不疑给玩了一通,“你还病着呢,要是又着凉了,你要怎么办?” 邓不疑将头埋入到她脖颈中去,“室内有炭火。” “……”梁萦真的是要被他给气死了。要色不要命简直是。 她还记挂着那边炉火上的药汤,伸手推了推他,“好啦,我去把药汤拿过来。” “苦,不想喝。”邓不疑干脆抱紧她开始撒娇了。 梁萦不知道拿身上的人怎么办,说他是奶猫,其实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吃肉的猛虎,难道要伸手摸一摸,挠挠他下巴? “蜜水总有吧?”梁萦好脾气的问。 “疾医说蜂蜜粘稠,不利于肠胃,不准我用。”说起这个,邓不疑语气里满满的不快。 “那么喝完立刻漱口?”梁萦继续给他出主意。 这下邓不疑一下就起来,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牢牢的将她定在身下。梁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 “你还病着呢!”梁萦差点尖叫了。她是不在乎这种事啦,但是邓不疑这会还在发低烧,能不能老实点! 第61节 “阿萦身上凉凉的,舒服。”邓不疑手掌都有些不老实。 明明就是想占便宜…… 梁萦一双眼睛盯着寝台上的帐顶,察觉到腰上一松,梁萦知道那是邓不疑已经解开了她腰间的带钩,她伸手按住他的手,“你还病着呢。” 她并不排斥邓不疑的亲近,但也不是现在。 “小病。”邓不疑孩子气的道,他手一动,就将丝绦给抽了出来丢到一旁。他俯首气势汹汹的开始吻她。梁萦被他这么胡乱一吻,喘不过气来,已经快要说出口的拒绝已经被他吞入口中。 虽然已经前两次,但是邓不疑依然表现的非常青色,霸蛮的唇舌纠缠一番之后,他舔舐着她的脖颈,手掌从她领口处已经探进去,探索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梁萦原本就被他吻的头晕呼呼的,邓不疑不会什么技巧,但胜在态度,一边吻一边抚摸,当他贴在胸脯上,拂过顶端的时候,她忍不住轻哼出来。 昏昏沉沉中,她开始回应他,甚至伸手解开他身上的中单,当他要抬起她的膝盖,结果一个吃不住压在她身上。 邓不疑原本就高,一点都不轻,梁萦被他那一下压的险些翻白眼,见着他脸上潮红,知道他这次是真不行了。梁萦又好气又好笑,要撩就撩到底,偏偏在她动情之后,他就不行了,还不如一开始两个人就纯聊天呢。 她把邓不疑推到一边,将他大开的衣整理好,她低头看自己,几乎已经和全光差不多了,一双腿也就剩下小腿上的胫衣,其他的都被邓不疑团成一团扔到一边去了。 梁萦骂了几句好色,伸手抓来一件襜褕披在身上。邓不疑滚在一旁,看着梁萦去拿炉子上的药,眼里满满都是懊悔。 作者有话要说:  梁萦:那么关键的时候…… 邓不疑:我应该再坚持一会的…… ☆、第74章 长安里头看着已经快下雪了,幸亏室内有炭火,不然她就套着一件襜褕,恐怕会冻的够呛。 脚上的锦袜还在,踩在厚重的地衣上面。邓不疑除了女色之外,在其他的事情上都比较随心所欲。例如天气冷下来拿着上好的蜀锦做地衣。财大气粗的简直让人掩面,梁萦小心翼翼将炉子上的药拿开倒到旁边的陶盏里头。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时不时就有些小病痛,梁萦也经常给外祖母侍疾,里头的小诀窍也懂。 将药汤凉了一下,梁萦拿到邓不疑那里去。 邓不疑关键时候趴了,用锦被把自个裹的和蚕蛹一样,任凭梁萦在外面深情呼唤,就是不肯把头露出来。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吃个药还要和小儿一样哄?”梁萦拍了好几下,也不见邓不疑把身上的被子松开半点,最终耐心告罄,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一边。捡起那边落在榻下的衣服就要去那边的屏风后穿衣。 “你别走!”邓不疑听到她脚步声,一下就把头上的蒙着的锦被拉开,还从床榻上起来,拉住她的手。 “想我不走,就把药给喝了。”梁萦瞥了一眼那边的陶盏。 这下邓不疑乖的多了,自己老老实实拿起药碗,一口气喝个精光,只不过脸上五官险些皱到一块去。 梁萦倒了温热的水给他,让他把嘴里的药味给冲一冲。等到嘴里觉得不苦了,邓不疑开始耍流氓,抱着梁萦想要把没做完的事给做了。 经过那么一场,梁萦哪里还有兴趣,她夹紧腿,半点都不让他得逞,“你还病着,下回我就应了你。好不好?”她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像是在哄小孩。 邓不疑身体都还没好,天气又冷,别加重病情。梁萦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的,反正两个人还年轻怕甚么。 邓不疑知道梁萦这会真不打算要了,顿时有些丧气。 “好好吃药,养好身体。”梁萦想起朝廷里定下的和亲,心里也有些堵。不肯打仗,就拿女人和财宝去堵。脸上简直半点光彩都没有,但是想要说服太皇太后出兵,那也难。太皇太后信奉黄老的那套,除非迫不得已,恐怕是别想有战事。 “嗯。”邓不疑含糊的应了声,然后手下开始不老实。 梁萦按住他在胸口肆意妄为的手,一眼狠狠瞪过去,“不是说了不做这回事么?” 邓不疑轻笑一声,显得格外荡漾,“没做啊,只不过看一看,碰一碰罢了。”对于骚动不安的少年人来说,女子的身体对他们有莫大的吸引力,他若是真的想看,也不是甚么难事,但他就是想看看她最私密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谁信你的话!”梁萦狠狠道,话语才落,她发髻上的发针被拔下,一头乌发落开。 他是真没有做那回事,但是他用的是别的方法。亲吻抚摸惹得她意乱情迷,仔细拨开花丛,肆意探索。 梁萦十几年都没有受过这个刺激,她气喘吁吁接着就是惊叫。 “那么小,真的能进去?”邓不疑嘴角带着一抹晶亮抬起头来,压上梁萦。 她双眼迷离,邓不疑说什么她都听不真切,身体软的和水似的,想要动一动都难。邓不疑看了看伸出手往内探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怕。只好躺到一边,把她的手拉过来。 外头守着的侍女们听到里头些许动静,吃吃的笑。也有人去准备热水了,待会说不定主君和那位贵女都用的上。 梁萦趴在寝台上,浑身上下光溜溜的,邓不疑心满意足的抱住了,手指时不时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抚摸一下。 “你就是装的吧?”梁萦这会缓过来,抬头瞪他。他悟性太好了,梁萦肯定他一定看过那些少年们必看的启蒙画卷,但是那些花样难不成上面还有。 “没装,前几日我是真的头疼脑热。”邓不疑时不时在她脖颈和脸上香几下,“只不过方才我只是觉得头晕了而已。” “……”梁萦闭上眼不说话,邓不疑也乐得抱住她一起睡。 梁萦睡了一个时辰,起来之后,浑身上下畅快不已。人总是回有需求的,除了保暖和吃喝拉撒之外,还有别的一些需求,男女一样。 男女那点事,在此间人看来,就和人要吃饭一样,最平常不过。不管是阡陌上的平民女,还是长安里头的仕女,都是一样,她自然也有。只不过她找的有些慢罢了。 她自己穿衣,原本邓不疑还要侍女进来服侍她,结果被梁萦拒绝了。她这么一身还要人来看着,简直是在挑战自己。 整理好衣襟和头发之后,梁萦看了看那边的箭漏,“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邓不疑听了有些依依不舍,“这么快?” “不快了。”梁萦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腰间的丝绦,从屏风后走出来,“还晚一些就不行了。” 她说完就要走,冷不防身后人拉住她的手,旁边连枝灯上的灯火映照进他的眸子里,形成两簇冷火。 梁萦笑了笑,俯身下来在他的面上亲了亲。邓不疑这才放手。 车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梁萦登上自己的辎车,令人到公主府去。 梁黯已经在公主府中等了许久了,这等待原本就是一件令人心烦的事,要不是他不知道梁萦跑哪里去了,否则他一定会跟上去! 等到家人来报梁萦回来之后,梁黯立刻急急忙忙的就往妹妹那里赶,梁萦看到兄长跑的在这天里上气不接下气的,有些奇怪,“阿兄?” “你可回来了,今日江都太子登门,说是江都王主想要和你见上一面。”梁黯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都带着一股隐隐的激动,活似要去见刘殊的那个人是他似的。 梁萦听了之后,眉头就蹙起来,很快她便笑道,“我知道了。” 仅仅是知道罢了,而不是说去见。 梁萦回到自己的房中,估摸着刘殊找自己是为了这一次和亲的事,但是在和亲人选上,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刘殊在江都邸中等了几日都没有等到梁萦的消息,而宫中已经开始甄选和亲之人。那些王主们也陆续到了长安,江都王好几个女儿都在选,光是为这几个女儿打点,够让江都王烦躁的了。 刘殊又惊又怕之下,终于卧病在床。到了入宫那日都起不来身。有病的人不能进入宫廷,所以去的都是刘殊的那些庶出妹妹们。 为了防止有人假装生病不去,宫里派人来查看,见着刘殊是真的卧病在床,一脸焦黄,也回去复命了。 昌阳大长公主听说江都王的嫡王主病重无法起身,掩口笑了笑。 太皇太后瞅见,她伸手指了指女儿,却没有说什么。女儿拿这件事来磨挫江都王主说上去是不对,但是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快出了五服的亲戚,谁亲谁疏,一眼便知。 蔡阳看了一眼也笑了,待到出了宫回到自己的公主府邸中,她看着满脸焦急的江都太子道“王主就这么病着吧。” 江都太子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但是他也不好问蔡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憋在心里,回到江都邸去。 甄选出塞人选的时间比较长,那些王主们也是一个个担惊受怕,唯恐会选上自己。一直到月底,都还没有选出个人来。 太皇太后不耐烦这么一件事拖上这么久,她拉住女儿道,“得饶人处且绕人。既然知道厉害了就放过吧。” 若是刘殊这会没有生病,太皇太后当然不会逆了女儿的心意,会选江都王的嫡王主出塞,但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事,和亲原本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自然是早办完早好。 “女儿知道了。”昌阳当然知道刘殊已经病的起不来身的事,心下叹了一声可惜也就答应了。 不多时,皇后选中江都王庶出的一个王主出塞的消息传遍长安诸侯的那些府邸。 没选中的自然是欢呼雀跃,庆幸自个逃脱一劫。被选中的那个王主当场就晕厥过去,连回去向君父道别都免了,直接让宫人抬进和亲公主专用的宫室里去,晕过去了也自有疾医过去诊治,不会闹出人命的。 江都王听到自己一个庶女被选中,眉头狠狠拧了一会之后,也没有说起此事了。 女儿被选出塞,心中除了那点点骨肉之情之外,更多的是被朝廷安排个胡人女婿的恶心。他还有好几个女儿呢。 刘殊听说自己一个庶出的妹妹被选中之后,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原先的那些病痛都觉得好了不少。 江都太子也是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虽然选的还是江都国的王主,但是终究不是自个一母同胞的妹妹,那些庶妹他也懒得管,就是母亲江都王后都不会放在心上。 刘殊那一病,病了许久,养回来花了不少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天子带着一群儒生不知道在做些甚么,等到她终于病愈出来,少年天子说要拟定年号。 年号在长安人听来都还是个新鲜事,以往的史书大多是说王几年,帝几年,这要取个年号了,一群人都觉得新鲜。 刘殊将自己养回来之后,就去了椒房殿拜见曹皇后,曹皇后正巧这段时间也有些烦心事。少年天子在忙碌朝政之余,在未央宫也临幸了那么几个宫人。未央宫在帝后面前能够路面的自然是容貌娇艳之人。 有时候,刘偃和大臣在晚上说到了夜里,让臣子退下之后,又不想去皇后的椒房殿,见着哪个长得好看的宫人,随手拉来到榻上服侍,简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曹皇后光是发那些给被临幸之后的宫人的指环都有好几个了。 她私下令人将那些受了临幸的宫人给打发到偏远宫室里做活,断了再见天子一面的可能。但心里还是窝火,需要有个人来听她诉说,刘殊来的正是时候。 刘殊对付曹婧这种抱怨,早已经驾轻就熟,不过几句话就将原本还是满肚子怨气的曹婧说的眉开眼笑。 “你能夺来陪陪我就好了。”曹婧笑了一会,靠在凭几上道。 母亲来了之后只会催着她赶紧生个孩子,姑嫂们来了也只会拐着弯的替自己丈夫求官。她这会都还只是皇后,就想着求官了,要是真的一桩桩和天子夫婿说起来,恐怕要累趴的人是她。 算来算去,也就是和眼前的江都王主相处的最好了,这位王主也知情识趣,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起甚么需要帮忙的事。就是前段时间的和亲,还是她主动的提醒。 “得蒙中宫喜爱,若是中宫不弃,那么妾就经常入宫来。”刘殊笑道。 “好啊,那么就说定了。”正说着,女官进来禀报,“中宫,陛下来了。” 曹婧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道惊喜的神色,但是很快,那道惊喜被她藏了起来。“陛下来就来了。” 说罢,她从席上起来。刘殊见状也跟着一道起来去迎接天子。 刘偃今日到曹婧这里,还是被母亲邓太后提醒了好几回,才有些不情愿到曹婧这里。前段时间,因为曹婧对他临幸别的宫人有些不满,夫妻两个闹了一回脾气,;刘偃便将近一个多月都没有到椒房殿来。 若不是邓太后坚决要他过来,恐怕刘偃还要继续晾着妻子。左右他是不缺女子的,何必委屈自己? 刘偃见着刘殊和曹婧一道出来,眼里多了几分惊讶和玩味。 “妾拜见陛下。”曹婧心中喜悦,但是她也没忘记这一个多月来夫君对自己的冷落,喜悦里就多了几分的埋怨,说话的时候,嗓音里都带了几分气性。 刘偃当然听出来了,他看了妻子一样,笑了笑,“中宫起来吧。”说着,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刘殊,“王主也是一样。” 刘殊闻言起身,她眼眸微抬,正好和面前那个俊俏的少年天子视线转了个正着,她眼里柔波微荡,而刘偃眼里却是多了几分侵略极强的欲~望,那是属于男女之间的,极其暧昧的欲求。 刘殊自然不陌生,她嘴角含着一抹得体的微笑垂下头去。 “陛下突然降临,是有事么?”曹婧说话的嗓音都硬邦邦的,但刘偃心情却是出奇的好,没有和她计较。 “自然是看你来了。”他说着嘴边勾起一抹笑,他相貌生的俊美,那一笑自然也极有风情。 曹婧看着他,心跳的飞快,脸上一红,原先那些怨气也没了。 第62节 刘偃看着曹婧双颊绯红,垂下头去,他含笑看向刘殊。 “王主多日不见,倒是清减了不少。”刘偃看了一眼刘殊腰间,那纤纤细腰,看着似乎不堪一握了。 “妾前段时日病了一场。”刘殊抬头笑道,她说这话的时候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比起曹婧少女的娇嗔要妩媚诱人许多。 “那可要好好休养。”刘偃收回目光道。 “唯。”刘殊垂头,眼中有细碎的光芒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就算不来真刀实枪,我也是可以的! 梁萦:哼哼哼! ☆、第75章 未央宫中宫室多,园囿也多。若是没有人在,就算发生了甚么,也没有人知道。 皇帝在椒房殿坐了一会,便想着要去外面看看风景,宫中自然有池水等物,比不上上林苑那么大,也足够贵人游玩了。 曹皇后听到立刻乐呵呵的要跟着刘偃同去,刘偃看了一眼刘殊,“江都王主陪伴中宫可好?” “一起来吧,毕竟宫中景色要比江都国好多了。”曹皇后道。 刘偃听到这话,眉梢微微扬起来,曹婧还真是家里娇宠出来的女子,说话也是这么不客气,换了个身份,恐怕对方早已经拂袖而去。 “中宫说的正是,那么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殊笑道,神情间竟然是半点痕迹都没有。 刘偃在一旁颇有兴致的看着,也难怪曹婧被骗到现在了。 原本就不聪明,遇上个有心计的,也只能是这样了。 帝后登舟在湖水上游览风光,刘偃才继位不久,满腔雄情壮志,尤其他前几回还收到了宫中几个博士的上书,宫中博士们想法是不错,但是他也见多了专研学问的博士真的要干起实政来,那真的是惨不忍睹。 作为赏赐,他会将那个博士封到江都国做丞相,至于江都王能不能受得了这么一个日日子曰的丞相,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站在舟头,刘偃看着未央宫的一草一木,兴致大发,唱起楚歌来。汉室原本就是楚人建立起来的,那些汉初功臣绝大多数是楚人。 曹婧也令人上温热的蜜水,先帝驾崩不过三年,还是饮用一些蜜水为好。 在舟上一阵江风吹来,让人觉得老大不舒服,曹婧陪着刘偃一会儿就受不了。 “陛下,妾头晕。”曹婧开口,嗓音里都是满满的不满和撒娇。 刘偃一听,心中有些不悦,不过他也知道曹婧这是想要他来哄哄她,说实话他可真的不想让她如意。 “那就到附近宫室内休息一会。”刘偃看到了正从曹婧身后走出来的刘殊,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湖边当然有宫室,而且十分壮丽。虽然说几代先帝都十分节俭,但当年萧何督建未央宫的时候,却是照着高伟壮丽来的,享乐用地更是奢靡。 曹婧原本还想多缠着刘偃一会,但刘偃道“朕要去更衣。你去好好休息一会,”说着看了刘殊一眼。 刘殊哪里不会意,垂了头微微勾起嘴角。 ** 刘偃从净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刘殊跪在那里,她见到刘偃出来,盈盈拜下,“妾拜见陛下。” “皇后那里,你不用去陪着?”刘偃含笑问道,一边说,一边走到那边的铜磐前,此刻偌大的宫室只有他们两个。刘殊见状,起身走上去,将一旁盛水的漆器拿起来,给他盥洗双手。 刘殊长得很有吴越美人的韵味,身体纤细修长,刘殊洗完手,随意将手在帛巾上擦了擦,他看眼前女子的目光极其有侵略性,刘殊含笑垂首半点慌张都没有,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 “朕还请王主服侍别的事。”刘偃声音嘶哑眼眸中已经沉的映照不出别的来。 “妾应当听从天子之命。”刘殊伸手勾住了刘偃的脖颈。 刘偃手上用力,将她带入重重纱帐之中。 ** “最近陛下在做甚么?”邓太后看着自己的侄儿问道。 “也没甚么,就和平常一样,见见臣子,说说话。”邓不疑道,这话说了和没说都是一样的。 邓太后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打算从侄子口里问出个一二三来,她放下手里的玉卮,“知道你和陛下好,问你也是白问。”邓太后身体后仰,靠坐在身后的隐囊上,“陛下年轻,很多事只是向想当然去做,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艰难?” 想起这儿子一心一意要和那些儒生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她怎么劝都不听。现在顶头还压着一个太皇太后,哪里是她们娘俩当家做主的时候?半点忍耐都不会,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像谁! “……”邓不疑听到邓太后说她自己的儿子,闭紧嘴不做声,反正不管邓太后说天子甚么,那都是母子俩的事,要是他这个做侄子的插嘴了,那就完全不一样。 “好吧,也该说说邓家的事了。”邓太后将刘偃说了一回,这个儿子基本上是每天都要说好几次,哪天不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说完之后邓太后就说到自己娘家的事,“听说邓蝉又定下人家了?” 夫婿这回事没了一个再定就是,何况那还是三礼未全的。 邓不疑想了想,“她定的那个在长安郊外被人杀了。” “……”邓太后记得这个堂侄女的第一个未婚夫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似的,自然不会弄混,不过这么快又没一个? “长安和堂叔父关系不错的人家已经上门祝贺过了。”邓不疑加了一句。 “……”邓太后想起邓蝉这回定的还是长安一个列侯家里的少君,这样子人被杀了,凶手什么的那是长安令的事,但是照着旧俗,还得继续给邓蝉相看。 “罢了。”邓太后摆摆手,她是不会越过邓蝉的父亲,直接给邓蝉定下甚么,这件事还是要看邓蝉的父亲愿意不愿意,若是不愿,她说了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你年纪和陛下差不多,却还没有娶妻。”邓太后看着邓不疑那一张俊美的脸,她这个内侄容貌好,以前还在椒房殿的时候,他一来,就惹得那些贵女纷纷侧首。她记得江都王主曾经对他一见钟情。 可惜邓不疑对人家没意思,没意思也没甚么,反正若是论联姻,江都王主也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阴平侯女那边,他瞧着是盯着人不放,也没见着有动静。 “昌阳大长公主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邓太后看着侄子提醒道,“眼下她还算是中意你,所以可以等一等,但是你若是让她等太久,说不定,她就能转脸不认人。” 昌阳和蔡阳,两位大长公主,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到现在多少想要走太皇太后门路的人都想要巴结这两位? 邓不疑那样子,邓太后真的不觉得昌阳会看得上眼。 “至少将事给定下,就算将来有了甚么变故,各自分离再找便是,谁也不耽误谁。”邓太后把话说了,“你也别一根筋似的,说是要打了匈奴才来。朝廷和匈奴的这一仗,没个几年打不起来,若是昌阳大长公主发起脾气将梁姬许配给他人,到时候你要如何?” “太后,我……”邓不疑听到邓太后这话,终于是变了脸色,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今日召了梁姬过来,待会你和她说一说。”邓太后推开自己手边的隐囊。她将女儿阳邑许配给梁黯,又让自己的侄子娶梁萦。 “……姑母,她……也来了?”邓不疑难得露出了一丝窘迫。 “对,来了。”正说着,就有宫人趋步进来禀报,“太后,阴平侯女来了。” “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姿娉婷的少女走进来,跪在宫人摆放好的茵席上就拜下来,“小女拜见皇太后。” “起身。”邓太后道。 邓太后原来就是不打算和梁萦多说话,她问了几句太皇太后身体好不好,进来有没有精神之后,就道,“你和不疑说说话,都是年轻人,想来应当有很多话要说。” 梁萦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的邓不疑,邓不疑难得的脸颊飞红,也不敢去看她。两个人几乎就差最后一步没做过了,她看到他这么一副害羞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归奇怪,梁萦还是应了下来。 梁萦和邓不疑走到宫室内坐下,其他宫人内侍也很有颜色的退下,但是在宫城里头,而且还是在太后的宫殿里头,还是别做些甚么事了。 “你有话和我说?”梁萦坐在席上,看着邓不疑难得的局促不安,开口问道。 邓不疑想起邓太后说的那些话,他自觉推翻自己所说的话不妥,又怕梁萦真的会被昌阳大长公主许嫁他人,左右为难的恨不得跳起来。 “姑母说,朝廷和匈奴恐怕没那么快打起来。”邓不疑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去看面前人的双眼。 “这个我知道,朝廷才和匈奴和亲,要打至少先要让太皇太后松口。”梁萦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她也觉得老是这么向匈奴送女人送财宝的不像回事。当年秦朝都能一棍子把匈奴捅的老远,没可能眼下就做不到。 “我……我曾经说过……未出击匈奴,不成家……”邓不疑记得当初就是这么向先帝说的,那会他也是这么想的。到现在却是有些两难。 梁萦伸手取来漆卮,饮了一口里头的温水,她听到邓不疑这句,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没错。” 少年人嘛,这样想很正常。梁萦半点都不觉得奇怪。 “姑母劝我,可以将我们俩的事早些定下。”邓不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只觉得发烫。 “……”梁萦看着他,她仔细的打量他,从那张俊俏的脸一路看下去,那火热的目光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衣裳给烧出个洞来。 “阿萦……”邓不疑被她看的想起了上回两个人的事,他嗓子发干,身上也热起来。 梁萦转过头去,她觉得自个还在和邓不疑在谈恋爱,结果没多久就说要做夫妻,哪怕说遇上对的人就算立刻结婚也不觉得快,但梁萦觉得还是可以再处处的。 “若是我母亲那边,我可以说一说。”梁萦听到现在也知道邓不疑想要说甚么了,他的想法更像是现代的订婚。但是一旦经过委禽礼,那么两家就算是定下是两姓之好,除非邓不疑不小心把小命交代出去,不然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阿萦,我……”邓不疑开口想要说出甚么情话,但是他没多少经验,能用的只是那些读过的诗中的句子。 梁萦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男人那些情话听听舒服一下就算了,听多了就觉得腻,何况邓不疑原本就不会讲。 “下回,你给我看看呗。”梁萦说着侧首一笑,双眼中水光流转,极其妩媚。她和邓不疑之间原本坐的就近。她瞧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飞快瞟了一眼周围,见着四周无人,垂首在他白色中单里咬了一口。 牙齿和皮肉亲密接触的感觉让他喉头溢出轻吟。 梁萦撩拨了他,规规矩矩坐好,只是拿着一双眼睛挑衅似的看他。邓不疑袖下的手紧了又紧,这是宫中,又是皇太后的居所,他不能将她如何,若是换了个地方,他非得把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为啥他们都能吃肉了!我还得憋着! 梁萦:憋吧憋吧,憋着憋着你就成神了。 ☆、第76章 年少天子野心勃勃,继位没有多久,便用了宫廷中儒生博士的上言,开始广招人才,亲自在大殿内考察那些各地赶往长安的士人所写的策论。 这些太皇太后都没有去拦着,汉室所用的那些人都是二三十年前留下来的旧人。萧规曹随罢了,朝廷也一直没有提拔新人上来。现在刘偃上朝一看,朝堂上基本上就是一群老头子,也就曹郃年轻一点,能够拿来用了。再这么下去,就要青黄不接了。 皇帝闹着提拔人才也就罢了,接下来就是一棍子捅了马峰窝。这位天子要求长安内身上没有朝廷任命的列侯回封地去。 长安内的列侯,绝大多数是高祖时候的功臣,无功不侯,这是高祖当年和大臣在白马之盟中定下来的规矩。哪怕到了现在,除了曹家之外,还没有几家能够在此之外获得列侯之位的。 朝廷百官中有一部分列侯在任职,甚至是那些封国丞相,绝大多数也是列侯。 其他的靠着封地上的进项养着的列侯也有不少。 皇帝的这个命令一下,简直就是春天里的一道雷,原本昏昏呼呼的都给吓清醒了。那些侯夫人一个劲的进宫,向宫中的长辈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而且许多人的封地其实根本就不在甚么好地方,哪里比得上长安?真去了那里,恐怕日子都难熬。 太皇太后和邓太后在那里听着,两位大长公主还有长公主也在听着。刘偃继位之后就将董皇后所出的临平公主和自己一母所出的阳邑公主都给封了长公主。汉室有册封嫡出公主为长公主的传统,他这么做也是遵循往例。 临平长公主年纪还不大,尚在幼龄,刘偃的那一道命令,怎么着也落不到她的头上。但是阳邑长公主就老大不高兴。 她已经和阴平侯世子梁黯已经定下来了,等到时候难道还要跟着夫婿去阴平?那叫甚么话!她是君,阴平侯世子是臣,即使他的母亲是大长公主,那也是一样的。哪里有君跟着臣跑的,何况长安她呆习惯了,才不要去个乡下地方。 “阿母,”阳邑坐在邓太后身边,语气里已经是满满的不满,“我不想离开阿母和大母。” 第63节 “就是。”蔡阳不凉不热的开口了,“阳邑在长安也呆习惯了,哪里受得了外面的地方?我听说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长安这么四通八达的路,说不定啊,想要喝口蜜水都难。” 梁萦在一边听着,心里笑了一声,这位姨母说的也有些夸张,但是外面的确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比的上长安富饶壮丽。她也不想去梁武的封地来着,听说那地方,除了当地的农户和官府,除了山还是山,光是那些山坳坳就能把人给绕的晕头转向。 真去了那里,她恐怕要一头晕倒。 “母亲?”梁萦抬头看向昌阳,昌阳现在满脸的不得劲。照着她这个好侄子的一套,她也得离开长安,但是她要是能让好侄子如愿,天上就下红雨了。 “无事。”昌阳拍了拍女儿的手,转头看向自己的老母亲,“阿母,这毕竟是陛下之令,我们这些臣妇自然只能听命了,只是可惜,日后不能侍奉在您的膝下了。” 梁萦一听就觉得昌阳这话说的比旁边那些贵妇的抱怨要高的多。刘偃是晚辈,但到底是皇帝,也不好直接说他做的不好,只能通过不能承欢膝下来刺激一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她此刻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那边阳邑抓住邓太后的袖子,双眼都有些泪眼朦胧。 邓太后自然知道女儿为何成这样,梁黯眼下身上除了阴平侯世子这么一个身份之外,可没有其他的官职在身,若是真的成行,女儿恐怕也要一并去。 “好了。”太皇太后阴着一张脸,面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淌下水来。老人家年纪大了,最看重的就是儿女子孙。先帝的那些皇子是没办法,照着规矩封王之后就要去封国,但是女儿和孙女们也要受这么一遭,那简直就是逼着她发火。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太皇太后道,她面上露出疲惫来。那些侯夫人知道自己该退下了,不多时殿中的人纷纷退了个干净。连邓太后都带着两个女儿告退了。 殿中剩下梁萦和蔡阳昌阳三个。 “待会陛下退朝,让他到我这里来。”太皇太后侧首向一旁的人吩咐道。 蔡阳见状知道太皇太后是要和刘偃说这件事了,顿时喜上眉梢。 “……”梁萦看着待会说不定刘偃要被太皇太后给痛骂一顿。说是皇帝,但是到了太皇太后面前,还是个小孙子。 “大母顺口气。”梁萦轻声道,说着她就接过宫人手中的漆盏喂太皇太后喝了几口蜜水。 “我记得阿萦和邓侍中快定下了吧?”蔡阳看向昌阳。 昌阳有意和邓家联姻这也不是多少秘密,邓不疑平常从来不遮掩自己的心思,闹得长安贵族都知道建成侯对昌阳大长公主之女倾心。 “没成呢。”昌阳心里正烦躁着,说话都带了一丝不耐烦,“邓侍中到现在,前前后后连人影都没有一个,人家是守诺的端方君子,哪里好说甚么?” 梁萦的及笄都已经过了,已经成年,再怎么样,这个时候也该上门了吧?结果还是没有多少动静,昌阳就怒了,她女儿貌美出身高贵,就算是比起椒房殿里头的皇后也要高出一截,结果到头来让一个列侯给挑剔了。光是想着这个她就气不从一处来。 “实在不行,长安里还有别的人家,难道还非她不成了?”昌阳道。 “那阴平侯怎么说的。”蔡阳问。 “与他有何干系?”昌阳已经和梁武几年没怎么见过面了,她不是在宫廷就是在公主府,也没有怎么召过梁武了。她知道梁武这些年忍受不住寂寞,偷偷摸摸的在侯府里头养了几个侯妾,生了几个庶子。 都这样了,他还想插手子女昏事,连门都没有! “那阿萦怎么看?”太皇太后看向梁萦。 这选夫婿,一看出身,二看品性,三看相貌,不过也要看女子本人是否愿意。太皇太后到底是过来人,知道梁萦的主意大的很。 “阿萦想要再侍奉大母和阿母。”梁萦垂首道。她这会年纪也不大,身体才发育没多久,不急。 “邓家那个小子心高气傲,那就让他去,我还不信这长安里头就没有比他更俊美的儿郎。”昌阳对刘偃压着火,火气不能冲皇帝侄儿发,对邓不疑还是可以的。 梁萦抬起头想要说甚么,见到蔡阳在一旁摇了摇头。 这会昌阳正在怒火上,谁劝都劝不好,等到时间一长,自然会淡下来。做女儿的要是一说,说不定火气还更大些。 梁萦知道蔡阳的意思,她到了口边的话也吞了下去。 不多时黄门来报天子来了,座上的太皇太后轻轻将两个女儿拂开,面上也端重起来。梁萦见状,和昌阳蔡阳离开。 待会太皇太后和刘偃之间肯定会不太好看,她们实在是不好留在那里,昌阳方才坐的时间久了,都有些麻痹。梁萦见状扶着母亲到宫室外走一走,太皇太后和刘偃这一段时间是不怎么能见着到人。 长乐宫是在秦朝行宫的基础建造起来的,高台之上几乎可以看见远处的云海缥缈。梁萦看到远处走来一个高冠青年,观其所用的服色和腰下的佩玉,虽然脸看得不清楚,但也能猜得出来人的身份。 “是江都太子?”昌阳自然也看见他了,不禁有些奇怪,“江都王都回去了,他倒是在长安和他那个女弟一道呆出滋味来了?” 这话里已经有几分不客气了,梁萦面上笑意盈盈,“毕竟长安比江都国那个地方要好上太多了,若是半点没有留恋,那才是觉得奇怪。” 说着,那个青年已经走进了。 江都太子今日原本是来见过太皇太后的,即使有了皇太后,但是太皇太后还是刘家的大长辈,妹妹的那件事才过。他自然是来太皇太后这里尽一下心意。谁知道竟然遇上了昌阳大长公主母女。 江都太子心中知道,刘殊前段时间挨的那一番折腾就是因为这个大长公主。但是此刻他面上恭谨,双手拢在袖中就给这位堂姑母行礼。 “江都太子不必多礼。”昌阳笑道。由于刘殊的缘故,她并不喜欢江都一系,但是面上还得装的像那么一回事。 “王太子前来是为了拜见太皇太后?”昌阳问道。 “正是。”江都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去瞅梁萦。 少女已经出落的相当水灵,就像是池中沾水的芙蕖,粉粉嫩嫩带着晶莹的水光,看得人很不的将这娇嫩的少女整个的吞入腹中。 江都太子已经看的很小心,但梁萦还是察觉到了他那堪称火辣的目光。她自然是知道江都太子这目光代表着什么,若不是因为江都王主的缘故,说不定她还会和这位江都太子多说几句话。 “这可不巧,太皇太后正在和陛下说话呢。”昌阳道。 “这个臣知道。”江都太子点点头,“大长公主近来身体如何?” 长公主礼比诸侯王,大长公主虽然已经不可能再往上头提那么几下了,但是面对这位长辈,江都太子一声“臣”,昌阳完全担得起。 梁萦垂首听着,听着昌阳慢吞吞的将江都王和江都王后的身体统统问一遍,还有江都王的近支兄弟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昌阳和江都王关系有多好似的。 等到终于将话说完,梁萦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江都太子不好继续在道上拦着昌阳和梁萦,只好让开。 “这江都太子啊,算是个妙人。”昌阳哪里不知道刚才江都太子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那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女儿身上? “妙人说不好,但是粘人是一定了。”梁萦在母亲耳畔说道。 母子两个正乐呵,梁萦一抬头见着身着深衣的少年站在那里,在皁色素纱襌衣之下,深衣缘边的绛杯纹仍然看得真切。内里雪白的中单袖口衣襟露出些许在绛色之外,越发衬托的他肌肤白皙。 他乌黑的眼睛望着梁萦,面上沉如凉水,很明显已经看到了方才江都太子火热大胆的看梁萦。 “邓侍中。”昌阳见到他,笑着打招呼。 邓不疑抿紧了唇,他垂下眼去,双手拢在袖中,“大长公主长乐未央。” 少年清越动听的嗓音中沉甸甸的,梁萦一挑眉:哦呀,这还真的吃醋了? 想到这里,梁萦突然想笑。幸亏她知道眼下不合适,忍住了。 ** 江都邸中,一如往日的平静。平常诸王都居住在自己的封国之内,三年一朝长安,平常这宅邸置办在这里都是空闲着。现在有主人住在这里,顿时里头的小官吏们都精神起来了。 刘殊今日起来的有些晚,她起身洁面换衣之后,就坐在镜台前对着铜镜描眉。细长的眉笔在黛砚里沾了沾,对着铜镜描画。 她前几日在宫里挨了刘偃的一番折腾,到了这会腰腿都还觉得酸,想起那一场绮丽,刘殊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她不觉得自己对那位少年天子有多少情谊,同样的,她也知道宫里的那位陛下心里有人。 她不过是想要尝尝天子的滋味,而天子也不过是想要一份和堂妹偷欢的刺激和快~感罢了。两人算是各取所需,就她自己的感受来说,刘偃比她以前的那些男人都要好。至少铺榻上能够让她□□。 梁姬不能品尝到其中滋味,真是可惜。瞧着邓不疑那个不通风情的模样,想来也是个雏儿,雏儿可是叫人难受的。 “王主,太子来了。”她正描眉,外面的侍女进来禀告。 “我知道了。”刘殊放下手里的笔,回过身去,正好看到江都太子急匆匆的走进来。 “今日我在宫里见到梁姬了!”江都太子一开口就十分高兴。 “见到梁姬了?那可要恭贺阿兄。”刘殊笑道,她伸手将发鬓整理了一下,“我初到长安的时候,听还是皇太子的陛下说过,梁姬容貌之美,长安里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而且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若是阿兄能够娶来作为太子妃,再好不过。” 江都太子听到妹妹这话,越发的高兴。当初就是刘殊提议娶梁萦,这会听到刘殊说她的好,就越发下定决心。 但是他还是有点犹豫,“邓不疑那边……” 邓不疑让自己妹妹伤心失落了好一阵,如今又要和他来抢美人,提起他,江都太子就火气大。 “阿兄怕甚么呢。”刘殊笑笑,“天下男子那么多,难不成我还就对他死心塌地了?他中意梁姬,阿兄抢过来便是。” 邓不疑对她无情,但她对邓不疑到底是动过情。那么多个男人,唯独只有他,让她辗转反侧过。可惜如此无情儿郎…… 她不甘心看着他就这么一帆风顺,报复男人她可是有经验的很。 刘殊面上笑容越发艳丽。 作者有话要说:  梁萦:好想笑,怎么办!噗噗噗! 邓不疑:你竟然在我面前和别的小妖精笑来笑去! 刘殊(阴森森):我要报复你! ☆、第77章 梁萦察觉的到邓不疑生气了,少年表达醋意的方式简单又直接。直接是一片的沉默,从头到尾连句话都不和她说。 这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一只发了脾气的小猫咪,生气的当口谁要是去动一动,立刻呲牙挥爪。她眼下可没有那个耐心去安慰来着。安慰了这么一次,要是次次都来,她还吃的消么?她对江都太子没有什么,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去对他承认什么错处,要是他爱闹别扭就继续闹好了。 “阿萦,你怎么在这里啊。”昌阳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可是找了女儿好一会,看到女儿坐到水榭中的小亭子里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这些地方水汽重,尤其这几天长安里头的天气有些冷,还到这里来,等回头葵水的时候又要喊疼。 “心里闷,出来透透气。”梁萦这段时间跑出来的时候多。昌阳和蔡阳两个人轮流陪着太皇太后,连邓太后都是时不时过来服侍婆母。 邓太后以前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对婆母十分孝敬,对上孝敬对下慈爱,先帝都时常觉得这个皇后是选对了。这段时间跑长信殿比当年还要勤快,倒不是因为邓太后更想孝顺皇太后,而是最近天子闹腾的有些不太像话。 前段时间少年天子下令让列侯就国,接着便是挑选人才。然后他又提拔了好几个儒生在朝廷中担任重职,那些个儒生也是沉不下气,屁股下面的位置都还没有坐稳。说什么要尊崇儒家,更别说其他的例如解除函谷关的关禁。 梁萦听说最近甚至那些儒生还不怕死的向皇帝上书,要查诸宗室和诸曹的不法事。 她知道上回太皇太后和刘偃的对话是不欢而散,但是这闹腾的动静也太大了。诸曹,说的不就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么,太皇太后心里会得劲才怪! “这几日来的人的确多,也难怪你会出来透气。”昌阳说着都叹口气,这段时间,长信殿里曹家的贵妇和刘氏诸位在长安的宗妇们连着好几日都来拜见太皇太后。向太皇太后哭诉皇帝的新政如何不利于社稷。 听一回还好,多了真的觉得头脑晕乎乎的。 “皇太后今日还来了?”梁萦看到昌阳到自己面前坐下,出声问道,宫人们将昌阳长长的裙摆摆放好。 这里是长乐宫,是太皇太后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昌阳也不怕自己的话传出去,“她哪里能不来?陛下都快把天给捅漏了,要是不来让太皇太后出气,回头太皇太后怎么收拾她儿子都不好说!” 这次的新政多少也是牵扯到昌阳的,昌阳说是刘家的公主,但是按照此时人的看法,她也是能够被称呼一声曹公主。皇子公主以母家姓氏称呼,可见母家对皇子公主的影响。曹家被整治了,她这个曹家的大长公主脸上能好看到哪里去? “……到底还是莽撞了。”梁萦沉吟一二说道。天子年少,调动大军的虎符都在东宫,这摆明着就是东宫太皇太后的权力大过西宫未央宫,这么针对着曹家来,除了执行新政之初,需要杀鸡儆猴,也颇有几分少年赌气的心思在里头。 可是太皇太后哪里会让他如愿? 这一场新政,在她看来已经必败了。 “莽撞。”昌阳觉得女儿说侄子莽撞都算是客气的了,有这么得罪人的么? “如今啊,长安内外都已经被得罪完了。”昌阳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几声,“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要是那几个儒生在撺掇着陛下干出甚么事来,太皇太后头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梁萦抿了抿唇,水榭之上吹来一阵风,风中带来浓厚的水汽,即使身上穿着三重衣,都有些冷。 第64节 “阿母,这里风大,还是进去吧。”梁萦道。 “嗯。”昌阳也觉得这里冷的慌,还是回宫室中舒服。 但是两人回到长信殿的时候,就看到太皇太后满脸怒容,将手边一个玉珏重重的丢掷在地上。 那一块上好的美玉落地之后,立刻在清脆的声响中碎成碎片。 昌阳从来没有见过盛怒的母亲,吓了好大一跳。梁萦扶住昌阳,小声劝慰几句。那边蔡阳已经在劝说了,“阿母不要动气,那些人说出这些混账话,想必陛下是不会听从的。” “不会听从?!”太皇太后闻言,转过头看着蔡阳,眼中幽冷的怒火看得蔡阳都忍不住一锁。 “朝廷之事不必过问东宫。”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笑起来,但是在场的人个个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弄出半点声响,让太皇太后更加发怒。 梁萦听到这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又是那些儒生向刘偃进言,朝廷大事不必问过太皇太后。 老太后几十年来,在两代天子面前都是一言九鼎,如今虎符更是在东宫,说一句大权在握完全不夸张,但这外人要夺了她的权,要她一心一意在长信殿养老,这可真的是要老太后发大火了。 “阿母,待会去叫中宫来。”梁萦压低声音道。 这个时候是曹皇后在太皇太后面前给刘偃加印象分的好机会,尤其她还是曹家女,这个简直算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梁萦有意向曹婧卖个好,毕竟是皇后,日后她还是少不了要和曹婧打交道,曹婧现在怀疑她和刘偃不清不白的,解释也不好解释。等到时间长了,估计也能忘记了。但是眼下这个机会还是要抓住的。 “她?”昌阳蹙了眉头,曹婧在她面前毕竟算是晚辈,而且在昌阳看来,曹婧是抢了她女儿的皇后位置,对这位皇后,心里一直都不喜欢。“太后这会已经派人去了,不必你操心。” 梁萦听了也觉得邓太后已经派去了人,也没有说话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发这么大的火,身体哪里能受得住?昌阳过去和蔡阳一道和太皇太后说了不少话,想要老人家开心起来。 平常太皇太后是很给女儿们面子的,但是这会,脸却是冷冰冰的。 梁萦也没有说话,连亲女儿都不能让太皇太后笑一笑了,她这个外孙女恐怕也没什么用,何况这事动到的还是太皇太后手里的权力。这可真的不是说几句就能解决问题的。 不多时,曹皇后赶来了,她面上着急,眼里还带着一份迷茫,想来也不太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曹皇后看了一眼邓太后,邓太后瞟了一眼上首的太皇太后。 “阿萦,你先退下。”太皇太后道。 “唯唯。”梁萦这会巴不得赶紧走,听到太皇太后这一句,立刻从宫室中退出来。这件事肯定是要闹大没跑了。 后来还真的和她想的一样,太皇太后把皇后训斥了一顿,皇后的父亲曹郃不仅仅是信奉儒学,而且还是丞相。作为曹家人在这种时候不但不拦着皇帝,反而任由那些儒生和少年天子一起胡闹,在太皇太后就是不该,曹郃人不在眼前,曹皇后就成了出气筒。 曹皇后挨了一顿骂之后没完,东宫把刘偃叫过来,也是一顿骂。夫妻两个谁也别落下。梁萦听昌阳说,太皇太后当时连‘就这么觉得你祖母碍眼’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吓得刘偃一个劲的对太皇太后磕首。帝后都挨了骂,宫外的那些贵妇又不停的入宫哭诉,宫里头热闹的简直和过年似的。只不过这里头热闹的都不是好事。 闹哄哄的,片刻都不得安宁,梁萦瞧着都觉得脑袋疼。这个节骨眼上,邓不疑这只吃醋的小猫竟然找上门来了。 梁萦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知道长辈们乐意给她行方便,私下里会会情郎也可以松松手,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见面似乎有些不太好。 “你怎么来了?”梁萦一开口就让邓不疑蹙起眉头,但是他拉起梁萦的手。 “到那边说话。”邓不疑拉着梁萦进了那边的亭子里,宫廷中山山水水美景不计其数,梁萦体力上是有些比不过他,被他拉着到了宫室内。 到了宫室之内,他看着她,梁萦知道他有话要说,看了一眼那些宫人和阉寺,“你们都下去。” 待到宫室里就剩下他们之后,梁萦叹口气,“你是不是为了最近陛下的事来的?” 邓不疑的性情高傲,又不通风情,方才拉她的时候都有些僵硬。 “……你知道了?”邓不疑听梁萦说起,他低下声道。 “这时候上门,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了。”梁萦好气又好笑,那点事她怎么看不出来。 “我……”原本这次是邓太后要他过来打探点消息,这次闹得真的很大,甚至太皇太后亲自出山,令人查皇帝提拔上来的那些儒生的不法事,被查的还不是甚么小人物,直接就是御史大夫和郎中令。而且牵涉范围也很广,甚至皇后之父,堂堂丞相都牵扯在里头,这架势看着人都心里害怕。 太皇太后那里正在气头上,邓太后便要侄子来梁萦这里打探一下,毕竟梁萦也是太皇太后喜欢的外孙女。 邓不疑根本就不想插手这件事,他对朝廷上的事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也不像刘偃那么野心勃勃,他就是想要上战场,而不是和那些人精打交道,说一句话都要在肚子里转个三四回,简直觉得闷得慌。 但是这件事关系到陛下,他也只能来了。 “你还在生气?”邓不疑觑着梁萦的脸色,小心问道。 “我生甚么气呢,要说生气,那也是你。”梁萦想起邓不疑吃醋起来,还要她去哄就哭笑不得,她可没有什么哄吃醋少年的法子,“陛下那事,不必太过担心。” “你这话……”邓不疑听到她这句,眉头蹙起,“这事难道……” “陛下才继位不久,根基还不深厚,”梁萦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陛下是东宫的孙子,从来就没有听过亲祖母对孙子如何的。只不过这事……陛下是真的败了。” 刘偃野心勃勃,一上来就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但是新政哪里是这么好推行的。 “我知道了。”邓不疑点点头。 得了她这一句,邓太后那边已经好交代了,他垂下头伸手握住梁萦的手。 梁萦一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不放手啊?” “我……”邓不疑张了张嘴,说出一个字之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以后不要见江都太子了。” 梁萦挑了挑眉,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我和江都太子没有甚么,何况宫中相见,于礼来说哪里能装作看不见?” “他心思不好。”邓不疑沉声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梁萦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没有提见到江都太子不搭不理,因为在宫廷中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宫里的人,哪怕心里恨对方要死,也要面上如同春风一般。 梁萦见他雾沉沉的眼,见四周无人,在他面上亲了一下,算是安稳一下他的心。 ** 长安这段时间,人人都不好过,大风大浪的,简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先是天子闹腾着要新政,启用了一大批的儒生,闹哄哄的要列侯回封地,解除关禁。结果就在最热闹的当口,东宫出山,把那些儒生全部给打压了下去。御史大夫和郎中令下狱,在狱中就自尽了。甚至丞相被罢,搀和到这件事里头的外戚统统被免,比起那几个自尽了的,太皇太后已经仁慈的不能再仁慈了。 长安里又恢复了平静,贵族们也恢复了平常的生活,该取乐的,都宴请起宾客了。 宴请宾客是一件小事,但是那位主人却是请了邓不疑和江都太子两个人。一个是天子近臣,哪怕眼下皇帝被东宫给收拾一顿,但那也是皇帝。邓不疑是外戚又是近臣,多的是人想要讨好他。 江都太子是宗室,自然有人想要交好。 但是这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盯着对方不肯放。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也没听说过建成侯和江都太子有过节啊。 宴会之上丝竹声声,舞姬身段窈窕,看得在场的宾客们眼里都露出些许迷离来。 一曲舞罢,江都太子从席上起来,对着那边的主人直笑,“只是歌舞,太不尽兴了,若是不弃,某愿意和一位宾客剑舞为诸位佐酒。” 平常也有宾客兴起剑舞的,主人也是含笑,“那么就有劳王太子了。” 江都太子一笑,将目光投向那边坐着的邓不疑,“不知君侯可愿意和某剑舞?” 邓不疑手里正拿着一只漆觞,听到江都太子这么说,立即将手里漆觞放下,按剑而起,“恭敬不如从命。” ☆、第78章 邓不疑伸手按在佩带在腰上的长剑上,此刻在场的宾客都看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太子,不如换个人吧?”有个宾客担心两人真的恶斗起来,会不好收场,坐起身子说道。 “不必。”江都太子含笑道,他双眼微微眯起,看向邓不疑。他在长安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建成侯和阴平侯女有情愫,只不过到这会建成侯还没有到昌阳大长公主府上下委禽之礼罢了。 江都太子为了这件事简直在心里骂了邓不疑许多次愚蠢,但是也庆幸,只要两人没有定下,他还就有机会。长乐宫并不好进去,而且就算得了太皇太后的诏令可以入长信殿,也不一定能够见到梁姬本人。他并不是第一次猎艳,但这次毕竟是冲着娶妻去的,不能像以前在江都国那样,以亵玩之态对待梁姬。所以就显得格外不知从何处下手。 往常都是他让那些女子心甘情愿送上门来,这要俘获女子的芳心,可真的花费不少功夫。哪怕身边有女弟指点,还是觉得困难重重。 但这些一点都不妨碍江都太子对邓不疑的嫉妒和厌恶。此人在他看来容貌尚可,爵位不过是得了先祖的便宜,也不是靠着他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怎么就让两个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邓不疑已经从席上出来,他身材修长,对上首的主人颔首示意之后,转过身来,看着那边已经走过来的江都太子。 江都太子也是相貌清俊之人,只不过此刻他眼里的阴鹫将那份俊秀褪去了些许。 相由心生,容貌好坏,凭借的并不是一张面相。 两人相互行礼之后,拔剑出鞘。 贵族佩带长剑,乃是先秦遗风,但是不少贵族佩带长剑只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罢了,不少人会的剑术只不过是花花架子。瞧见两人持剑,那些年轻的宾客顿时就兴奋起来了。 邓不疑和江都太子互相打量了一下,算是掂量了对方,过了一会,江都太子持剑向邓不疑刺去。 铁器碰撞的声响听得人后槽牙都觉的酸,但是两人过招,那些宾客们也看得入迷,甚至看到邓不疑反身一刺,长剑之上冷光泠泠。 剑原本就是被君子佩带,邓不疑又下定决心上战场,除去骑射之外,他常年练剑,对于剑术已经有自己的心得。 江都太子反手一挡,两把剑紧紧的格抵在一起,两人的劲道使得两把剑发出难听的声响。 邓不疑和江都太子冷冷相识,手上没有减少半点力道。 突然邓不疑口中一声叱喝,江都太子察觉到压迫而来的力道加大,他咬牙要抵抗,结果被邓不疑一把甩开。 邓不疑的力道很大,江都太子在众人勉强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众人看到江都太子差点扑倒在地,险些惊呼。 邓不疑一手持剑,走在江都太子身边,不慌不忙的开始绕圈子。他垂下头,仔细的打量在众人面前已经出了丑的江都太子。 “你……”江都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他提起剑就朝着邓不疑劈去。他作为江都太子的这二十年里,从来没有人敢让他在众人面前出这么一个大丑! 邓不疑早就有所防备,抬剑便挡住了他,下一刻他便做出让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来。邓不疑抬腿一脚重重的踹在江都太子的膝盖上。 顿时江都太子就扑倒在地。众人大哗。 贵族比较剑术应当有风度,方才江都太子在胜负已分的时候,就应该住手了。而邓不疑也不该这么一脚踹过去。 “君侯,胜负已分,过来饮酒饮酒!”在座的宾客已经看出邓不疑看向江都太子的眼神中有了杀意,几个慌忙上前,将邓不疑拉开,还有人去将他手里的剑拿开。 邓不疑避开那些人的手,自己将剑收回鞘中,回头对被人搀扶的江都太子道,“多谢太子谦让。” 这句一出来,江都太子原本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方才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他相让,根本就是邓不疑将他挥开的! “君侯……也胜之不武。”江都太子抬头笑道。 这笑里多少都有些咬牙切齿。 邓不疑闻言,没有半点要和江都太子继续发火的意思,他赢了就行了,至于是其他的甚么话,他统统都不在乎。 宴席上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主人为了给两位贵客掩饰方才的尴尬,让家中最为美艳的家伎前来献艺,还特别让那些貌美的家伎陪在客人的身边陪酒。 江都太子心里有火没地方发,身边娇小客人的家伎柔声细语,他一把攥住那家伎的手,让家伎差点痛叫出声。 “王太子,主君已经为王太子准备好了地方,若是王太子对此姬有意,可前往此处。”家人见状,连忙上来小声说道。 宴会之上常有宾客喝多了酒对家伎动手动脚的,原本家伎就是用来待客的,所以也准备了那些供宾客暂时休息的房间。 江都太子拉起那个家伎就走,他在家人的引导下走到一处房间前,推开门就扯着家伎走进去。 一会儿里头就传来女子的嘤叮和摇晃声。 外头守着的家人早就已经习惯,让人准备事后擦洗的温汤。 第65节 有了美人的陪伴,陆陆续续在场的客人少了好几个。邓不疑身边也有美人陪伴,而且美人还对他相当中意。 一双妙目止不住的在他身上打量,那炯炯的目光似乎是要穿透邓不疑身上的深衣看到他那结实的胸膛上。 “君侯?”美人儿瞧见邓不疑漆觞中的酒没了,她自己饮了一口,就俯身过去,想要给他喂酒。那些宴会上的贵人很喜欢接受这样的服侍。 方才两个贵人比剑的事,她也听说了,剑术那么强悍,想必在男女之事上一定很强。 哪怕明日腰酸背痛,她也认了。 “不必。”邓不疑避开美人的亲密。从席上再次起来,让人领着去净房去了。 留下美人在原地睁大了双眼,这位客人难道还真的是不近女色么? ** 刘偃和几个儒生弄得新政,在太皇太后的干预下失败。三公的人被换了一个遍,而且皇后之父,阳平侯曹郃都被罢相了。虽然比起那些个儒生,曹郃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但是被自家姑母动手扫下去,可见太皇太后当时的愤怒。 朝廷的局势又开始转变,大权向长乐宫倾斜。而刘偃被老祖母打了一顿屁股之后,干脆就带人玩乐了。 太皇太后平常看起来温和无害,甚至在新政执行之初,除了对列侯离开长安前往封地这么一件事有怨言之外,其他都没有说话。可是那些儒生上言要天子不要将朝廷之事问过东宫之后,太皇太后大怒。 说那些话的人已经自尽了,太皇太后之前不作声,不代表这位三朝太后会真的甚么事都不会管。 刘偃见此情形,干脆就放浪形骸了,带着天子侍中们去长安郊外行猎作乐。东宫的太皇太后开始见百官,处置朝中事务。 椒房殿内,阳平侯夫人抱着女儿,曹皇后在母亲怀里嘤嘤的哭,“这件事和我有甚么关系,皇太后嫌弃我在此事上不作为,可是阿父都没有办法的事,我又能如何?” 曹皇后说起这些事情哭的更加厉害了,皇太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女子天生细腻敏感,她察觉的出来皇太后在此事对她很是不满。曹皇后觉得很委屈,为了这件事太皇太后还将她给训斥了一顿,甚至陛下都没有讨得了好,她能怎么样? “罢了,为人新妇总是要受些委屈。”阳平侯夫人很是心疼,但是也没有多少办法。原本婆母和新妇之间就难以相处好,更何况是天家? 皇太后明事理,应当不会因为这些事就迁怒自己的女儿。 “朝堂上有太皇太后坐镇,出不了乱子,何况此事对我曹家也有诸多益处。”阳平侯夫人道,太皇太后大权在握,作为外戚的曹家自然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即使没了一个丞相,但到底是一家人,太皇太后哪里会真的舍弃家族中的人才不用? “你阿父被重新起用只是早晚的事。”阳平侯夫人道,“最近陛下待你如何?有没有敦伦?” 母亲的话让曹皇后羞红了脸,“陛下这段时间来时常临幸。”说起这件事她不好意思的窝在母亲的怀抱中,“只不过最近这几日,陛下老是出宫去,还带着梁姬!” “梁姬?”阳平侯夫人吃了一惊,“难道没有旁人了?” “有,还有江都王主,另外几个天子侍中。”曹皇后有些不高兴,夫婿出去打猎,不带她去,反而带了个无关的女子。 “邓侍中在不在?”阳平侯夫人叹口气问道。 “在。”曹皇后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阳平侯夫人对女儿还像女儿在家中那般,“何况江都王主不是在么,有人看着呢。” 曹皇后听到母亲这一句,终于笑了。 少年骑马在长安郊外驰骋,梁萦换了男装,骑在马上。她在马上回头就见到刘殊在那边看着她笑。 两人为了出行方便都换做了男装,旁人看她们都是两个面容俊秀年纪尚小的小少年罢了。 “在那里!”有侍中见到了草丛中奔逃的猎物,立刻欢呼一声,刘偃见状,脸上露出笑容,他立刻驱马赶了过去。 那是一头鹿,长长的角,还是一只公的。 “侯女不过去么?”刘殊夹了一下马肚子,到梁萦身边来。她面上含笑,就是连声音都是温柔的能够淌下水来。 “不过去。”梁萦回首对刘殊一笑,梁萦不喜欢刘殊,从来就不喜欢。刘殊容貌艳丽,性情风流,这些都不算是甚么。贵女里头这样的一抓一大把,但是刘殊毫不掩饰自己对邓不疑的爱意。 这没有任何过错,但是她很不舒服。 “侯女应当看看别处的风景。”刘殊半点都不介意梁萦的冷淡,她面上的笑容半点都没有变,她看向道路旁的风景,有些感叹“男子就像这风景,看得多了才好,若是只是那么一点地方,日后想起来也颇多遗憾。” “王主。”梁萦听到刘殊那话,笑着叹口气,“王主喜欢观赏风景,可是我眼下却偏爱那一处,或许日后我会喜欢别处,但是眼下我单独中意他。” “……”刘殊眉梢微挑,她含笑转过头去,“男子皆薄性啊。” 梁萦知道自己和刘殊是说不到一起了,她笑了几声,那边的少年突然骑马跑回来,都是天子身边的侍中,大多数还很年轻,瞧见梁萦和刘殊两个俏生生的美人,兴奋又紧张,“陛下已经射中鹿了,让两位公子过去。” 他们都看得出来两个人是女子,只是嘴上还要称呼公子。 梁萦含笑点头,驱马前往。 刘偃已经在那里让人将猎杀的鹿割开喉咙取血,另外取得的鹿肉可以带到去妹妹阳邑府邸上用。 阳邑下降之后,依照往例,也有自己的公主府。刘偃打算行猎之后就去妹妹家中。 听到马蹄声,回头看是梁萦,刘偃笑了,“你来的可真好。” 邓不疑过去帮梁萦将马拉住,将她从马上扶下来。没有马镫只有马鞍,不管是上马还是下马都有些麻烦。 邓不疑几乎是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旁边的侍中们看到了都笑起来。那些笑声没有恶意,但是相当的促狭。 梁萦听着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边的人已经将鹿血接过来,送到了刘偃的面前,刘偃自己有一碗不够,还让人送了一碗到邓不疑哪里。 “陛下,喝这个不太妥当吧?”梁萦听说鹿血用壮*阳的功效,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少年人还是少喝这些吧? “这可是好物!”刘偃笑着和她解释,“能补虚弱,驱寒邪,对女子也有好处。” “啊?”梁萦对这些知道的没有刘偃多,看着刘偃说的那么一本正经的。梁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将鹿血的功效给记错了。 “但是陛下,鹿血就这么接出来,怕有些不洁净。”梁萦才不想喝那些东西,“喝完之后,嘴里都是血……” 刘偃看出梁萦面上的嫌弃哈哈大笑,“带了水,没有甚么的!” “可是没有带青盐啊!”梁萦故作惊讶。 刘偃一笑,结果那碗鹿血被一饮而尽。邓不疑也一口气喝了,梁萦见着有些揪心,就这么喝下去,别说会不会一柱擎天,到时候两个人不会拉肚子吧?! 刘殊在一般看着,在马上咯咯直笑。鹿血已经饮了,剩下来的鹿肉让人保管好,等到去阳邑公主府的时候交给庖厨。 一头鹿上下内外都是可用的,丢弃了倒是可惜。 刘偃下令侍中们都可以自己去玩乐,顿时年轻人们欢呼着离开。刘偃也自己驱马到丛林里去,他背上背着弓箭,腰佩长剑,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回遇上野兽。 刘殊见状也一同跟了上去。 邓不疑没有一同前去,他总觉得皇帝和江都王主的关系有些不太寻常,可身为臣子,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干脆带着梁萦去四周看看风景。 长安风光秀丽,这一代野兽出没的也少。皇帝年少喜欢刺激,也只是限于在宫廷内和熊格斗,郊外若是出事,都没法救的。 梁萦看了好几处山水,邓不疑在马上渐渐觉得浑身燥热,甚至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 ☆、第79章 那一股热并不是来的突然,而是缓慢的,渐渐的从丹田之处涌上来,起初还不觉得,可是渐渐的这股热已经渗入了骨髓,待到反应过来,整个人如同被放置在一只大鼎之中,起先水还是温热的,慢慢的被下面的火烹热。 浓眉蹙起,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忍不住喘息起来。在马上似乎都有些扛不住了,最后竟然一头就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梁萦原本还在欣赏那边的花丛,结果听到身边噗通一声,回过头来,看到邓不疑竟然已经落马吓得立刻自己就从马背上下来。 落马这件事弄个不好会骨折,再不好些,说不定就是要命了。 “不疑,你怎么样?”梁萦跑到邓不疑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她看到他面色潮红,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现起热。她伸手去轻轻摸他的胳膊和腿。查看有没有骨折,今日邓不疑骑的是西域马,从高头大马栽下来,摔断腿十分有可能。 邓不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热,他迷茫中睁开眼,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揉按,即使隔着几层衣物,他都感到十分的愉悦,似乎能够缓解他身上的燥热。 他伸出手去,将此刻正抱着自己的人一把拉了下来。 梁萦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去叫人来,或者是留在原地,谁知道邓不疑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等她说话,他就突然伸手将她一把拉了下来。只不过转眼,就立刻是变了个样。 “你……”她还没有说话,邓不疑就俯首下来,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比以往还要凶猛,似是一头饥渴已久的野兽,终于触碰到了让他垂涎欲滴的鲜肉。梁萦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她整个的被压在草地上,青草的味道氤氲在水汽中,但是身上少年的气味却是气势汹汹朝她侵袭过来。 林子里很安静,远处似乎有溪水缓缓流淌而过的声响。或许还有别的声音,但是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丛林之中有流水淙淙,偶尔有一只警觉不是那么敏锐的野兔在一堆衣物旁立起身子,去瞧那边的两个人。 乌黑的眼珠子里满满的都是无辜。 梁萦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初次的感觉并不好。她浑身上下就像被碾压过,邓不疑激情之中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推又推不开,他整个人就和疯魔了似的。 两人浑身瘫软在他的外衣上,梁萦脖颈和胸口到处都是痕迹,因为还有些疼,她眉头都蹙起来,吸了几口冷气、 “阿萦……”邓不疑翻身过去,将她抱过来,双手抱着她,半点都不肯松开。脸颊轻轻的蹭着她的,亲密的很。 梁萦这会已经被折腾的没多少力气了,她就算再饥渴也比不上邓不疑这种精神奕奕的少年郎。 梁萦坐在马背上,觉得自己的腰明天是酸疼难耐了。 收拾好走出来已经是好一会之后了,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裳,想起自己和邓不疑的这一次简直莫名其妙,明明不过是出来踏青看风景,结果最后变成这样了,她是应该将邓不疑打上一顿,还是心理将刘偃给咒一顿好的,或者是鄙弃自己太过好色了? “陛下应当不会很快着急人来。”邓不疑将梁萦扶上马背,看了一眼周围。周遭没有半点有人出入的迹象,若不是有那些偶尔跑过的松鼠还有树枝上的鸟雀,还真算得上是一处安静的地方。 只是山林之中并不安全,这一片也会有有猛虎的传闻,这会的老虎和狼都是相当凶残,要是不小心,可能就喂了这些动物了。 林子周围会有许多农家,那些天子侍中们大多也就去那些农家处,只不过梁萦不确定刘偃会到哪里去。 邓不疑倒是和没事人一样,只不过坐在她身后,让她靠着,好让她整个人不是那么的难受。 梁萦一脸的生无可恋,方才她被邓不疑结实漂亮的腰身给迷住了,没想起可能会有意外。 “听说长安里又进了一批西域人,”邓不疑在她耳边,话语里还带着一丝的笑,“哪日一起去看看?” 她听不出这话下的意思就奇怪了! “宫里也有好几个来自西域和匈奴的侏儒,看多了怪没意思的。”梁萦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干脆就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而且看多了都是那种模样,高鼻子,肌肤倒是挺白的,但是经不起仔细看,”梁萦在长安见过许多人高马大的异乡人了,那些个匈奴人还有东胡,这会在长安瞧见金发碧眼的人也没多少奇怪的。 长安郊外那些刑徒地上,就可以找到那么几个这样长相的人,有什么好稀罕的。上辈子都看过不少了。 邓不疑就想靠着这些,简直做梦。 “……”邓不疑坐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继续下来要说什么。 邓不疑也不怎么知道怎样的手段能够让女子高兴,他倒是听说送女子一些物什,例如玉佩之类,作为定情信物。可是他觉得自己和梁萦并不需要这些。 她和平常那些贵女看似没有区别,其实相处向来,会发现会有很大的不同。 “你们——”刘偃骑着马从另外一处走出来,瞧着邓不疑和梁萦共乘一匹马,他想起之前邓不疑和自己一道用了鹿血,刘殊被他折腾的险些起不来身,这会正在后面慢吞吞的跟上来。 刘偃并不关心后面的刘殊如何,他现在看到的是梁萦。 瞧见梁萦浑身无力的模样,他哪里还有甚么猜不出来的。 第66节 投来的目光里似乎有别的东西,梁萦被看得面上一红,侧过头去。露出一段脖颈来,上面的肌肤还有些许啃噬后留下来的红痕。 “陛下……”邓不疑也有些敛然。 刘偃一笑,“还当是甚么了,好了,无事。这会天看着要下雨了,还是赶快的进城吧。” 那些天子侍中们回来的时候,多少都有些衣冠不整,这附近有农家,农家女们奔放大胆,见到这些衣冠楚楚肌肤白皙的年轻人,若是中意,主动邀请巫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偃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带着一批人直接就去了阳邑长公主府。 阳邑已经下降梁武,算起来还是梁萦的大嫂。 阳邑听家丞说天子驾临,连忙带着人过来,“陛下怎么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刘偃身后的刘殊,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当然知道梁武当年钟情刘殊的事,只不过他有情,而刘殊无意。 “来看看你。”刘偃对一母同胞的妹妹笑道。 “陛下来的可正好,最近啊府中出了一批好的舞姬,排了好舞,原本还想着怎么开口请陛下来呢。”阳邑道。 “王主看起来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会?要不然我派人送你回江都邸”阳邑见着刘殊脚步有些不稳,脸色也不好,她瞟了一眼,对刘殊笑道。 阳邑这话说的有几分不客气,哪里有主人将刚刚来的客人送回去的道理。 “多谢长主。”刘殊笑道,她看了一眼刘偃,觉得自己接下来撑不住了。 阳邑看到梁萦,也不管刘殊了,亲热的一把抱住梁萦的胳膊,“怎么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最近事多。”梁萦走的也有些困难,阳邑察觉出她动作的迟缓,阳邑侧首正好瞧见她脖颈上那一小块的红痕。呆了一会,立刻反应了过来。阳邑坏笑靠近,“是尝了谁的味道?” “好了,不说这个。”梁萦正难受着,轻轻推了她一下。 阳邑笑着让人给梁萦准备房间和热水,让梁萦去休息一会。阳邑一个回首,瞧见邓侍中痴痴呆呆的看向这边,就知道梁萦品尝的那个人是谁了。 厅堂之上歌舞升平,舞姬们身材曼妙,面容俏丽。这些女子有些是从家生子中挑选出来的,也有些是来自中山国和赵国。 中山国和赵国出美人,当年宫廷里闹腾过好一阵的广川太后就是赵国人。 轻歌曼舞,为首的舞姬有一头十分浓密的秀发,乌黑浓密,十分难得。 阳邑平日里养着这些家伎,也是用来招待天子的时候用一用。刘偃原先有些心不在焉的喝酒,阳邑看得出来,刘偃有些不高兴,但是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何不高兴。 直到那个领头的那个舞姬入了他的眼。 舞姬们跳的是绿腰,腰肢被束的纤细,盈盈不堪一握。宫廷中从来不缺貌美的宫人,未央宫中的宫人几乎都是豆蔻年华的貌美少女。 真的比容貌,这些舞姬也没有比那些良家子美多少。但是宫外到底和宫内不一样,何况面前那个舞姬乌鸦鸦的秀发,的确让他很有兴趣。 几钟酒下肚,过了一会,刘偃从席上起身,阳邑看见刘偃去净房那边更衣,她看了一眼侍立的舞姬,“让郑姬去服侍。” 侍者道唯,被称呼为郑姬的舞姬听了阳邑的吩咐之后,垂首跟着天子出去。过了一会儿,有侍女慌慌张张来报,“陛下方才在净房之中临幸了郑姬!” 净房原本是排污的地方,哪怕贵人所用的净房干净整洁,但在那种地方做男女之事,未免也太…… “多大点事,也值得大惊小怪?”阳邑一眼看过去,立刻让侍女闭上嘴,“准备好热汤和干净衣物,待会陛下用得着。” ** 梁萦在房中没躺多久,邓不疑就跟来了。梁萦这会觉得腿都要迈不开,看着邓不疑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恨不得狠狠踹他几脚出气。不过她更想踹刘偃,好端端的,没事喝鹿血,结果还真的喝出火气来了。 “陛下呢。”梁萦问道。 邓不疑愧疚的围着她打转,他知道她这会难受,但是他又不知道要做甚么,女子初次都难受,但是怎么缓解,他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邓不疑道,那些天子侍中们都被阳邑安排在房中休息,不必继续服侍天子。他抓住机会就到梁萦这里来了,也不知道这会刘偃怎么样。 “你下次别这样了。”梁萦靠在他身上,动了动腿还是觉得难受,“若是有身了,你要如何?” “若是有身,你就是阿母,我是阿父。”邓不疑想到男女阴阳交合,是会有身的。他伸出手去抚摸梁萦的小腹,结果被梁萦一把拍开。 别摸着摸着就又来火了,梁萦有气无力的翻个白眼。 “……”邓不疑嘴角勾起,似是一个偷吃到蜜饴的孩童,他双臂抱紧了梁萦,埋进她丰美的发丛内。 梁萦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涌在肌肤上,不是缠绵却胜似缠绵。她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手掌上。 ** 刘殊没有在长公主府上多呆,她被长公主府的人送回了江都邸。不知为何她觉得小腹涨坠难受的很,她的月事早就过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不然她还会在阳邑那里呆上一会。 才回到江都邸没有多久,刘殊就感觉下面有热乎乎的流淌出来,和葵水很像,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随后血越来越多,连服侍她的侍女都瞧着不对劲,“王主还是让人来诊治吧,这实在不似葵水。” 不一会儿擅长妇人科的良医被请了进来,围着刘殊诊治了一番之后,面色有些古怪。 “我到底怎么了?”刘殊躺在榻上面无血色,她看见良医的面色,心下便知不好。 “王主……”良医也是吞吞吐吐,“王主乃是落胎……” “甚么?!”刘殊一听,险些从榻上跳起来,她原本没有血色的面庞越发苍白,“我怎么会……胡言乱语!” 她这么说着,手颤抖着扶住小腹。 “有身两月才能察觉的出来,”良医压低了声音和刘殊解释,“可能因为月份太小,所以王主未曾察觉。” 贵族中这事也有,小儿女互相看对眼,私下里相会,后来有身。不过这种事两家父母都是乐见其成,大不了就是快些成婚罢了。也无人说三道四。 “月份较小?”刘殊回想这两个月来自己和哪些男子,结果想了一遍也想不清楚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明明我之前来过葵水……”刘殊道。 “有些妇人在较小月份之时,也曾有过葵水。”良医答道。 刘殊捂住胸口躺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言毕,有侍女前来领着良医下去开汤剂药方,小产之后的女子身体需要调养,一个不好可能会落下疾病。 刘殊想起今日在长安郊外的那一场酣畅淋漓的缠绵,那会的刘偃饮了鹿血,正好是发作的时候,将她按在草地上,没有多少温柔可言,但她原本贪图的也不是他的温柔。 或许就是因为那一次,所以腹中的那块肉没了。 刘殊伸手抚上小腹,这个孩子毫无声息的在她腹中呆了这么些时日,她毫无察觉,这会就算是听说了,也不过是惋惜那么一会,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没了也好,若是真的是未央宫里头那位的,简直会惹出不少麻烦。 “待会那个良医,吩咐人送出去。”刘殊叫过贴身服侍的侍女,如此吩咐。这话语里淡淡的杀意让侍女垂下眼。 “唯唯。”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太好了。 梁萦:你能多琢磨一下技巧么? ☆、第80章 梁萦在长公主府内呆了好几日,没有到长乐宫里去。 太皇太后自从出山当家做主之后,未央宫的那些事基本上就被送到了长信殿。刘偃做了甩手掌柜,朝堂上的事基本上都交给太皇太后。 长乐宫事情多,梁萦就不太爱在长信殿里呆了,毕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哪里有宫外自在,正好她被邓不疑折腾的腰酸背疼,就在家里休息了好几日。 大长公主府内,没有多少事交到她手里。昌阳汤沐邑上的事,都有专人来管,公主府内的事有公主家丞。而梁黯也有自己的应酬,一圈下来,压根就没她甚么事。不过贵族都是扎堆住的,平常有个甚么事,有心人一瞧,基本上满大街的都能知道。 邓蝉的第三个未婚夫又没了,梁萦原本打算亲自去看看,毕竟这已经是邓蝉第三次死未婚夫了。这次的未婚夫更有来头了,是一个宗室列侯的少子。梁萦听身边的侍女说,这次上邓蝉家门祝贺的宾客比前两次还要多得多了。 宗室列侯之子的命格都配不上这位女郎,再往上选,那就是列侯世子,或者是宗室诸王了。依邓家外戚的身份,家族里出个王后也正常。 梁萦听着都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此事自然是和邓蝉无关,只不过前前后后已经三个了,只怕邓蝉会胡思乱想,她想要去,结果呼啦一下葵水来了,肚子难受,只好自己写了信,让人送过去。邓蝉也很快送了回信过来,信中来看,邓蝉根本没有受到此事多少影响,每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看到邓蝉这样,梁萦也就放下心来了。 她在公主府里带着,正抱着肚子恨不得将这几日都睡过去的时候,阳邑来了。 梁萦见着阳邑拉长个脸,也不知道同谁生气,她心里将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遍,甚至还想到了梁黯私底下学梁武养妾侍被阳邑知道之类的。 “阿萦。”阳邑在梁萦面前坐下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面色很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阿兄惹得你生气了?”梁萦让侍女将自己喝习惯了的果汁端上来,她含笑问道。 “我倒宁愿是他。”阳邑撇了撇嘴,“还不是椒房殿的那位。” “中宫?”梁萦听到阳邑这话吃了一惊,曹皇后的那个性子她很清楚,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子,在她看来实在是不适合入宫的,能在宫中过的好的,是太皇太后和邓太后那种,而不是曹皇后这种从小就被父母娇养的少女。 不过就算再娇养,家中母亲也应当告诉女儿怎么和婆家人相处的技巧。毕竟天家可不比那些平常的贵族。平常的贵族之家过不下去了直接和离,再嫁再娶互相不碍。 进了天家,想要和离简直是说梦话,过不下去都只能打落牙和血吞。 梁萦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了?” 阳邑是天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唯二的长公主,曹皇后不交好这个小姑子也就算了,还得罪人? “还有甚么事,不过就是上回陛下到我那里来歇会,宴会上看中了一个舞姬临幸了。我怕那个舞姬会有身,就献给了陛下。那会陛下还很高兴,赐了百金呢。”阳邑说起来,都遮掩不住自己对皇后的埋怨,她看得出来皇帝很喜欢那个郑姬,那个郑姬不是家伎中最貌美的,但性情却是最温柔的一个,而且一头乌发浓密丰美。也算是有特别之处了。 郑姬在侍奉天子之前都还是处子,不然她也不敢把人往宫里送。不然混淆了天家血统算谁的。 “啊……”梁萦想起刘偃驾临长公主府的时候,她自己也在,不过那会才经历人事不久,难受的厉害,让阳邑让人送去休息了,后面的事她也没听说,所以一直都不知道。 “中宫不乐意?”梁萦轻声问。 “何止不乐意!”说起这个阳邑火更大了,“阿萦你不知道,中宫知道陛下带回一个美人,在椒房殿发脾气,还跑到东宫面前去哭!” 说起这个阳邑简直闹不懂董皇后到底在想甚么,大汉开国以来,哪个皇后没有经历过这一遭?就算是在先帝时候,蔡阳大长公主还给先帝送了不少美人呢!没见着董皇后和邓太后两个要死要活满地撒泼啊! 曹皇后这么一闹腾,倒是显得她居心不良似的。 人是皇帝自己看上的,也是皇帝自己在更衣的时候临幸的,这个都怪她? “这件事……太皇太后怎么说?”梁萦觉着这里头也不好说,曹皇后的反应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她不会忍,也不想忍,简单直接的就将心底里的情绪给发泄了出来。 “还怎么说。”阳邑心里火大,“她入宫到现在都快要三年了。三年之中,平常人家里的新妇快点的都能生两个了。” 阳邑这话也就是在母亲邓太后和梁萦这里说,“她一无所出,还拉着其他人,不准她们生,这也太横行霸道蛮不讲理了吧?!” 曹皇后入宫三年,别说生育就连有身的好消息都没有。这换个人都有些急,要是平常人倒也不说甚么了,大不了到时候过继一个就是了。但是天家能轻易过继么?! “……”梁萦听着阳邑抱怨,过了一会等到阳邑喝一口橘子歇口气,她斟酌了一下,“那么陛下呢。” “陛下是个孝子。既然中宫都闹到太皇太后那边去了,还能怎么样?将人打发到了掖庭,看她日后有没有造化了。” 阳邑学着姑母给自己的兄长送美人,结果这才第一回,曹皇后就给她撒泼。邓太后当然是不满意曹皇后这么闹,毕竟三年来曹皇后一无所出,做婆母的哪里会毫无怨言。而且曹皇后行事的确是有些过分,那些被皇帝临幸过的宫人都不知道被打发到甚么地方去了。那么多的宫人若是有一次就能有孕的呢? 好歹也可能有孩子,怎么和外头的作风一样,说处置就处置了? “……”梁萦不知道要在这件事上说什么才好,这件事要说谁做错了,在时人看来,似乎是曹皇后不识大体,但是做妻子的不准丈夫在外头有女人,这在梁萦看来原本就是清理之中的事。 第67节 幸亏当年昌阳没有答应,不然这会心塞的就是她了。皇后这个位置看起来是国母,但是被皇帝压制的死死的,前头的那几个皇后,哪个没有忍受过宠妃。一直忍到自己做了皇太后,日子才好过起来。 但是等到忍出来,青春都已经在忍耐中消耗完了。这也太可怕。 “这件事就当这么过去吧。”梁萦拉住阳邑的手,“毕竟这件事还是要看陛下自己怎么想的。” 若是刘偃真的有意,十个曹皇后都拦不住他。 “罢了。”阳邑呼出一口气,“送进去一个人,原本不过是顺手,陛下也喜欢。最后弄成我多居心叵测一样,怪没意思的。” “没事,太皇太后心里也清楚,怎么会这么想你呢。”梁萦道。 阳邑想起曹皇后道太皇太后面前哭诉一番,太皇太后还真的没怎么样,就是邓太后说她行事不够小心,其他的还真的没有。 “毕竟是亲孙女么。”阳邑笑了,“侄孙女哪里比得上亲孙女。” 太皇太后当然看重娘家人,但是若比起来,还是比不上亲孙子和亲孙女们。 “所以,这件事就别往心里去了。”梁萦也知道蔡阳已经开了个先例,阳邑也不过是跟着学,要她别这么做,劝是劝不来的。这件事之后,可以让阳邑连着好几年都别往宫里头送人了。 “嗯,和你说这么久,我心里算是舒服多了。对了,这段时间,邓侍中有没有上门来?”阳邑缓过来,就和梁萦说笑,阳邑在宫内也算是见识过了,下降出宫建府,那些贵女和贵妇人的行事更是知道了不少。 梁萦这会才尝男女之事,在她看来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没呢。”梁萦提起邓不疑垂下眼来,“最近陛下带着他到处走动,哪里有空?就算来了,我也不会让他进来。” “怎么了,他不温柔,弄痛你了?”阳邑听到这里来了劲头,“按理说也不应该啊。” “和头蛮牛似的,怎么不可能了。”梁萦回想起邓不疑滚烫的肌肤,他那时兴奋的颤抖,动作一下比一下野蛮,还真有些吃不消他。 “噗,看来这男子都是不太一样的。”阳邑一笑,转过身让侍女给自己另外拿一些温热的饮品上来,“下回告诉他,若再这样,就不准他进门了。” “应当也有人教导他这种事,”阳邑都觉得奇怪了,到了一定的年纪,身边人就会安排让男子看那些讲授男女交合的图画,甚至还会直接带来一个貌美侍女知晓人事的。怎么这邓侍中行事倒是更不知温柔? “谁知道他。”梁萦知道邓不疑那天是第一回,她扭过头,“我最近葵水来了,身上倦的很,也没那个耐心见他。” “说是这么说,就怕你到时候忍不住。”阳邑已经是过来人了,这种事尝到了甜头,很快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根本就忍不住的,除非男子实在是太差劲,差劲也没关系,换个人就好。 梁萦被她这么一说,脸上顿时起了热意,白皙的肌肤下浮起两片红晕。阳邑看着坏笑了两声,“他呀,绝对忍不住的,男子都这德行。不做这种事之前,好歹都能忍住,尝到好滋味了,就死活撒不开手了。” “……话都是你说了。”梁萦瞥了她一眼。 阳邑噗嗤噗嗤笑起来。 ** 宫内经过了前一次的风波,平静的简直有些不像话。太皇太后统领朝纲,天子带着好几个天子侍中满地撒欢去了,不是带着人玩骑兵游戏,就是带着人去长安郊外狩猎,偶尔还闹出不小心纵马践踏了农田的事。 但是这一切在邓太后心里,都比不过眼下自己儿子没有一个皇子的事。别说是皇子了,连皇女都没有一个。 先帝在刘偃这个年纪,已经让好几个妾妇怀孕了。而现在莫说怀孕的妾妇,后宫之中有正经名分的嫔御都没有一个。 宫室内,邓不疑跪坐在席上,那边宫人给他上蜜水的时候,大着胆子抬眼看他。望见那俊美的眉眼,心扑通扑通跳,脸都要红了一半。 皇太后属官里头,都是正常男子,但是那些男子都是中年人了,哪里比得上美少年来的好看?尤其这精气神,就将那些大臣给比下去了。 “曹家人最近得意着呢。”邓太后让宫室内的宫人阉寺退下,自己靠在凭几上。面前坐着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亲侄子,还有其他的邓家人。 “太后,此时还是需要忍耐。” 邓太后一笑,“我知道,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从来没有两家外戚一同发达的,太皇太后身子骨虽然硬朗,但毕竟也年纪大了,迟早还是会轮到我们邓家。”邓太后说着看向邓不疑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笑意。 “我听说阿蝉的未婚夫又没了?”邓太后似是不经意问道。 “正是,那家的少君不久前得了疾病,疾医也没有救过来。”邓蝉的父亲垂首答道。 “这都第三个了,再往上选就是王太子和诸王。不过那些宗室要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有毛病。” 邓太后说着笑了笑,“陛下虽然年轻,但是到这会还没有子嗣也不是事。” 邓蝉的父亲垂首下来。 邓太后将话说到这里,去看邓不疑,“你在陛下身边,时常要劝着些。” “唯。”邓不疑应道。 他也只是在口头上应一下,至于甚么真的去劝阻,是不会做的。邓不疑行礼清楚,这位少年天子,一旦真的要做甚么事,旁人说再多也没有半点用处。 “……”邓太后看着这个家族中前途最为光明的少年,面上多了一丝笑意。 邓不疑从宫中出来,直接吩咐御人“去昌阳大长公主府邸上。” 轺车除了头顶上的一顶伞盖之外,四面空空,他手扶在车较之上。出了宫门之后就向北阙之第去。 靠近宫城北阙的地方,居住的一般都是重臣,也有昌阳蔡阳这样的皇亲国戚,轺车到了大长公主府邸前,梁黯听到消息到门口守着。 邓不疑也是列侯,家中母亲不在,他便是主人,哪里有让客人在外头晾着的道理。 “君侯前来所为何事?”梁黯对着邓不疑客客气气的,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记瞅着他。 “我前来是为了见阿萦。”邓不疑直接开门见山,连遮掩都懒得。 梁黯知道邓不疑的性子,但是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吓了一跳。梁黯将人请进门,立刻压低声音问,“你要见阿萦,有何企图?” 男人要见一个女子,而且还不是亲属,这里头的关系就显得很暧昧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邓不疑道。 “你……”梁黯气结,“这会阿萦身体不适,恐怕见不了你。” “身体不适?”邓不疑脚下顿了顿,“可曾请了疾医?” “女子每月都有那么几日不适,若是次次请疾医,那就真的不妙了。”梁黯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藐视,也有些许得意。 难得有一件事上,邓不疑不知道啊。 梁黯想起从小到大,他几乎是被邓不疑按住打,就忍不住心酸。 “最近陛下是不是又去练兵了?”梁黯有一个大长公主的母亲,自然消息比较灵通。天子不管朝廷上的事情了,但是他喜欢带着年轻的侍中还有那些郎官在田野之上骑马驰骋。 他小时候虽然说和张家的兄弟和天子一起长大,可是到了现在,天子还是更喜欢邓不疑和自己的侍读一些。他们这些表兄弟,基本上是不怎么能见到天子了。 其中缘故,梁黯自己都想不明白。 “这些事,你从哪里得知?”邓不疑和梁黯走在前往梁萦房间的道路上,听到梁黯这么问起,他有些奇怪的转过头看着梁黯。 “别管我从何处知道,是或者不是?”梁黯没有混到天子近臣的位置,眼下身边就有一个,难免心痒痒。 “……”邓不疑转过头去,“此事我不知。” “……”梁黯被邓不疑这话一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么一个无趣的男子,他家女弟到底是怎么看上眼的?!应该换一个!梁黯恶狠狠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阳邑:邓侍中不温油不要紧,姐们,我给你介绍一打小鲜肉! 梁萦:好啊好啊! 邓不疑:你们……我在这里! ☆、第81章 大长公主府原先是在昌阳下降阴平侯之前修建的,后来昌阳由公主成为长公主,又成了大长公主,府邸也扩建了几回。走了好一会,邓不疑都没有到梁萦的居所,倒是梁黯费尽心机想要和邓不疑搭上话。 “你能不能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梁黯知道邓不疑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兴冲冲的就要他帮自己到天子面前说几句好话。 梁黯心里还是想着自己能够做出一番成就,但是母亲昌阳大长公主是绝对不允许他上战场。虽然他的封邑已经增加到千户之多,但是这些基本上是靠母亲和妻子得来的,要说他本人有什么作用,基本上没有。 “你若是能够骑射,或许陛下可能会召入军中,但是大长公主不会允许此事。”邓不疑对着梁黯实话实说。 梁黯脸上顿时黑下来了。 梁萦坐在席上,觉得小腹处胀痛,腰上更是难受。照着她的经验,前几年都是这样,而且还不会规律,有时一月都不回来,有时一月会来两次。而且每次都是让她很不舒服。 “世子和邓侍中来了。”侍女趋步前来禀告。 梁萦靠着凭几正在喝温热的蜜水,听到侍女的禀告,差点将口里的蜜水吐出来,怎么好端端的来她这里来了? 她原本小腹就在疼着,听到邓不疑来了,就想起初次被邓不疑折腾的差点起不来的事。这人体力好,兴奋起来招架不住。她打算躲他一两个月再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一会儿两个少年从外面走进来。邓不疑的个头比梁黯还要高出那么一些,梁萦抬起手臂,让广袖遮住她面上的表情,那一身长冠阜衣的打扮看着就知道邓不疑才从宫里出来,都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衣的。 “阿萦,邓侍中过来探望你。”梁黯脸已经黑了,但对着梁萦,他还是笑了一下,梁萦瞧着心里觉得他还不如不笑呢。 “我先去长主那里,阿萦你和邓侍中好好说话。”梁黯说完,转身就走。 “……”梁萦看着梁黯一路远去,“你方才是不是说了些让我兄长不高兴的话了?” 邓不疑直接走到她身后,他身上的皁衣以绛色缘边,皂色和绛红在一处,出奇的和谐。他足上着白色的丝麻足袜,走路的是露出足尖,还真的是赏心悦目。 梁萦欣赏完他的男色,邓不疑已经坐到她的身后,抱住她。 “宫里已经没事了么?”梁萦放松下来,靠在他身上,他身上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柔软。 “已经没事了,陛下在椒房殿,不必侍中过去陪伴。”邓不疑答道。 他也不太喜欢和天子过于亲密了。天子侍中是天子的近臣,可以知道一些事,现在的这位天子和他的父亲还有祖父甚至曾祖父那样,喜欢的不仅仅只有女子,甚至还有那些相貌俊秀的男子。 他知道的,天子侍中里头有几个便是这位陛下的男宠。 作为臣子,有些事不必劝说,尤其还是皇帝的私事,远远的躲开就好了。 “方才我和你阿兄说了实话。”邓不疑道,“他想入军中,但是就眼下,他若是去了,恐怕不出三日就要回去了。” 邓不疑知道梁黯想要甚么,不过他不觉得这是好事。梁黯并不精通骑射,甚至连剑术都不怎么精通。和其他贵族差不多一样,这样的人,在长安享福或者还可以,但是要他们上战场,别说是对匈奴,就是中原的车战几轮就会被甩下去。 邓不疑自觉对梁黯还是非常客气了,若是旁人这么说,他会直接一句话都不说。 “……你呀。”梁萦自然知道邓不疑的性情,她动了一下甚至,想要寻个更舒服一点的位置,结果听到后面的人发出一声轻哼。而后她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戳着自己。 梁萦不是甚么都不懂的小少女,一下她就反应过来了,“你怎么就……” 以前她听说男子经历过那种事之后,再想要忍耐就变的有些困难,但是她才蹭了一下,邓不疑就不行了? “我今日不行。”梁萦瞧见邓不疑那双黑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立刻就拧在他的胳膊上。 衣料非常好,到手柔软丝滑,但是他那一身的腱子肉,她想要拧起来都难。 “我葵水来了。”梁萦小腹一阵抽痛,她吸了一口气就倒在他怀里。她抽噎了两声,“难受。” 邓不疑抱住她,“哪里难受?”他有些慌乱,两人抱在一处,手慌脚乱的抱住她,“要不要……让疾医过来看看?” 他手抬起来,想要替她揉揉,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应该碰哪一处。 第68节 “这点事就让疾医来啊?”梁萦肚子疼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没有好气了。 邓不疑眨眨眼,“哪里难受?” “这里。”梁萦抓住他的手腕贴在小腹上,“难受。” 他的手掌要比她宽大许多,而且掌心滚烫,贴在她的小腹上,梁萦闭上眼,靠在他的身上。 邓不疑试着给她揉按,但是一开始力道却掌控的不好,让梁萦不适的轻哼了两声,她一哼哼,邓不疑立刻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梁萦靠着邓不疑睡了一会,他胸膛结实,摸起来也弹性十足,但是靠着睡就没那么舒服了。梁萦让他把自己抱到寝台上去。 她身体不适,邓不疑笨手笨脚的给她盖上锦被,看着她闭上眼睛。一直等到梁萦呼吸声平缓已经睡着之后,才退出来。 他一出来还没走多久,就遇到了正好回来的昌阳大长公主。 两人在木廊上见到,顿时都懵了。 昌阳没有想到邓不疑竟然到了自己府邸中,而邓不疑觉得自己做坏事突然就被抓了个正着。 “邓侍中?”昌阳面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玩味,她看着面前眉眼俊秀英气的少年郎,“邓侍中为何在此?” 若是来拜访梁黯的,客人要走了,梁黯也应当出来相送,而不是像这样两个相送的家人都没有。 “大长公主。”邓不疑在最开始的惊讶和慌乱过后,“臣是来探望阿萦的。” “哦,阿萦呀。”昌阳听到邓不疑这话,笑意更加浓厚了。“邓侍中来探望阿萦,说不过去的。” 若是行了委禽之礼的未婚夫,上门来探望是理所应当。但是她女儿和邓不疑可什么都没有。 昌阳当然满意邓不疑,就是邓不疑慢吞吞的,让她都着急。 “大长公主。”邓不疑向后退了一步,他垂下眼来。 “时辰不早了,邓侍中请回。”昌阳一笑。 昌阳看着年轻男人修长的身影,忍不住抱怨,“阿萦眼光是好,可邓侍中也太不着急了点。” “大长公主莫急。”那个少年柔声安慰昌阳道。 昌阳回来的消息,梁黯很快知道了,他过来见过母亲。 “阿母怎么从长乐宫中回来了?”梁黯知道昌阳一年到头大多数都在长信殿中,这会回来了让梁黯觉得很是稀奇。 “宫里事多,回来也是好的。”昌阳想起宫里那一堆的是,觉得心中烦躁。 “事多?”梁黯面色古怪起来,宫中就算事再多也和母亲没有多少关系,不是还有宫中有司么? “陛下和中宫快要吵翻天了。为了一个阳邑送的舞姬。”昌阳笑了笑。 “此时阿母从何得知?”梁黯奇怪问道,皇帝和皇后可不是平常夫妻,皇后说是和天子并肩,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此事还要从何处听说?”昌阳轻笑一声,“陛下的性子,可是不怎么喜欢旁人管他的事,中宫这么一闹腾,能好到哪里去。” ** 椒房殿中的宫人和阉寺正在瑟瑟发抖,那边的内殿中不断传来争吵声。 “陛下为何还要在宫外临幸女子?未央宫上千宫人,难道还不够陛下临幸?!”曹皇后尖利愤怒的声音相当刺耳。 “朕在何时做何时与你无任何关系!”刘偃面上却已经气的通红,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年轻皇后,“你以为你在未央宫做的事,朕就半点都不知道?” “请陛下明示!”曹皇后胸脯起伏,她一双眼都红了,“妾到底做了甚么?” “做了甚么?”刘偃怒极而笑,“这么几年来北宫和未央宫内,那么多被临幸过的宫人到哪里去了?” “陛下是为了那些宫人来斥责妾么?”曹皇后知道自己将那些宫人安排去了永巷,永巷这个地方,是宫中女子提之变色的地方。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在永巷那个地方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折磨的美色全无,甚至连老妪都不如。 但是她就是要那样,想要勾引天子谋取富贵,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好妒,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个皇后么?”刘偃没有想到曹婧就这么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害怕,似乎将处置那些年轻宫人当做理所应当的事。 “妾当年是先帝为陛下所聘的太子妃,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皇后。”曹婧抬起头,看着刘偃双眼答道。 “妾是陛下堂堂正正的妻子,但是陛下呢,这么多年,陛下心里一直有个人,是不是?”曹婧说到此处,非常委屈。她给刘偃管着这么大一个后宫,宫中那么多人都想要从他身上谋取富贵,这么几年来,她容易么? 而刘偃呢,时不时临幸宫人也就罢了,连心里都是有人的。 “……”刘偃面上的笑褪下,眉头蹙起。 “妾说对了,是不是?”曹婧上前两步抓住刘偃的手,“是梁姬,对不对?这么多年了,陛下对她一直念念不忘,她这么几年都未曾出嫁……” “够了!”曹婧还想继续说下去,刘偃暴喝一声,吓得她当初呆住了。 刘偃看向曹婧的目光几乎噬人“你给朕老老实实呆在椒房殿内,朕的事,你少管。” 说罢,从曹婧的手中将袖子扯出来,大步向外走去。曹婧看着刘偃高大的背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刘偃回到未央宫,宋綬过来,“陛下,江都王主求见。” “嗯。”刘偃躺在席上,听到宋綬的话,口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刘殊进到宫室的时候,就见着刘偃坐在席上,一脸的不耐,她知道这位少年天子正在怒火中。 “妾拜见陛下。”刘殊盈盈下拜。 刘偃睁开眼,他看着这位妖娆貌美的堂妹,“起身吧。” “唯。”刘殊起身。 “听说陛下和中宫……”刘殊小心的想着字眼,她不是刘偃的嫔御,但是有时候比那些嫔御都还要累。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刘偃打断她的话,“朕才从椒房殿出来,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说罢,刘偃睁开眼盯着她。眼神冰冷,刘殊似乎浑身上下都被浸泡在冰水之中,寒冷浸透骨髓,刘殊几乎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刘殊都当刘偃和以前她那些男人没有多大的区别,若是真的要说有区别,便是那一身的帝王冠冕和在榻上比别的男人强得多罢了。 “妾……”刘殊嘴唇轻颤,她花了许多力气才没有让自己浑身颤抖起来,她垂下头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知道一些是好事,但是知道的太快,于人于己毫无益处。”刘偃看着面前的美人几乎快要缩成一团,好声出言道。 “陛下……”刘殊听到刘偃这话,心里一惊,其实这些不过是她塞给小黄门几块金子打听来的消息,小黄门只知道天子去了椒房殿,会和皇后吵起来,还是她自己猜的。曹婧那样的脾气,再加上那个舞姬的事,很难不和天子吵起来。 但是她没有想到,刘偃竟然会想到是她买通了他身边人。多疑至此,让她觉得一阵害怕。 面前坐着的这个男子是天子,手掌生杀大权,而且经过先帝对诸王的削弱,早就不是十多年前朝廷还要被封国制约的时候了。 “对了,朕记得,你快十八了?”刘偃看着刘殊问道。 “回禀陛下,是。”刘殊怕的厉害,颤着声答道。 “那么该是找个郎君了。”刘偃笑了两声,“王主在长安这么久,和一个列侯孽孙一见生情……” “陛下?!”刘殊听到刘偃这话猛地抬头,但是一看到他那冰冷到极点的双眼,立刻置身冰窟之中。 “王主?”刘偃似笑非笑。 “……”刘殊垂下头来。 “这次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只是这样,若是有下回。朕就不会如此留情了。”刘偃从靠着的隐囊起身,他看着刘殊娇美的脸,“王主,在未央宫,不是在你江都国。明白了?” “唯唯。”刘殊几乎整个人都要被刘偃迫压在那光滑的地上。 宫室之中十分温暖,刘殊一直保持这拜伏的动作,一直到刘偃离去,她还在那里。 “王主,王主?”有阉寺过来轻声提醒。 刘殊抬起头来,阉寺看到她的面容,立刻喜笑颜开,“王主,陛下已经离开了。” “嗯。”刘殊从席上起来,脚下一软差点扑倒,多亏小黄门在旁拉了一把才没有摔倒在地。 刘殊走出宫室,外面寒风阵阵,她被吹的一个激灵,而后反应过来原来在里头,她已经湿透重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其实我在想怎么娶媳妇。 梁萦:你能把你的技巧练一练么? 刘偃:为嘛我没这个机会? 曹婧:混蛋! ☆、第82章 江都王主中意中牟侯孽孙的事,迅速就传遍了长安。所谓孽孙就是庶出的孙子,虽然是庶出的,但是这位侯孙的生母也是正经的侧室,不是什么家伎一样的角色。更何况,这位单氏少君容色姣好,是一个难得的俊俏郎君,论出身和相貌,配江都王主,很是何事。 只不过这个消息在某些消息灵通的人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了,那位孽孙,大名叫做单敬的,其实是陛下的男宠,和先帝的赵宏那是一样的人物。只不过单敬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出身。以前皇帝们拿来做男宠的都是一些出身不显的小吏,这会倒好,直接拿侯孙来做榻边人。不过就冲着天子对单敬的宠爱,和单敬本身的才能,将来做出一番成就来绝对不是问题。 消息由江都太子送回江都国,和江都太子的信件一同送回去的还有中牟侯替自己孙子求娶江都王主的消息。 江都王原本并不在乎自己嫡女是否能够嫁到长安,其实嫁到江都国内,女儿还生活的更加肆意些。封国之内,王主们不管嫡庶,过的比长安的那些公主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在长安,天高水长,父母有时想要给女儿撑腰都有些来不及,更何况天子脚下,诸王行事更是要谨慎万分。 但女儿嫁在长安也有好处,至少消息比在封国时候要灵通的多。列侯之孙,身份也不低了,哪怕是庶出,看得也是他的父系。 江都王那边很快就送回消息,派出长吏,告诉中牟侯,自己同意此事,顿时江都邸上好一阵热闹。 诸王们和江都王都是同姓,哪怕出了五服,勉勉强强还算是个擦边的亲戚。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顿时长安的那些诸侯邸们送出贺礼到江都邸上,还有长安内的那些贵族也上门祝贺。 外头好不热闹,但是刘殊坐在室内不去见客,而且面上半点脂粉都没有。侍女将膳食送来,她一直放在那里未曾动过半分。 江都太子在前头忙着招待客人,暂时没有那个空闲到妹妹这里来。 “王主,多少用一点吧?”刘殊的乳母看到那些膳食都冷了,都没有动过一箸,顿时心疼的不行,“妾听说了,中牟侯之孙,相貌英俊,是个难得的美男子,而且受陛下喜爱,日后前途定不会差。” 就算是在江都国内找一个夫婿,出身也未必能好过这个。乳母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诸王们给女儿们找夫婿,大多是封国内大户,正选出来还未必有这个好。 “受陛下喜爱。”刘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那个单敬她老早就勾到手里过,哪里不知道他和刘偃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刘偃和他的父亲祖父一样,都是一群生冷不忌的家伙。男女上面更是如此。她当初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将刘偃放在心上。谁知道却在这件事上吃了大亏。 她已经没有那个胆子和未央宫里的刘偃讨价还价了,那一日在未央宫,被刘偃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有一瞬,她以为自己快死了。 她知道,刘偃做得出来的。他是天子,哪怕眼下被太皇太后夺了大权,但那是他的亲祖母,会将孙子怎么样? 何况太皇太后从先帝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参与朝政,除非必要才会开口。所以这一次等过了那么一两年,刘偃学的乖了,表现好了,太皇太后自然会归政。 她面对的那个少年天子不仅仅是一个喜好美色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帝。 “……”乳母看着刘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她到底不满意单敬哪一点。她叹口气吩咐人将那些膳食拿下去,准备一些清淡的稻羹来。 江都国的饮食和长安的不太一样,更喜欢食用稻米之类,刘殊来长安的时候,江都王后怕自己女儿在长安过的不习惯,特意让人捎带上的。 第69节 “王主,几位侯女来了。”侍女在外面禀告道。 “侯女?”刘殊闻言蹙眉,“有没有阴平侯女?” “阴平侯女也在其中。”门外的侍女答道。 刘殊一下就从席上起来,“给我梳妆!” 她和这位梁姬从头到尾,没有正面交锋过,她一开始也无意和梁姬当面怎么样。争夺男子之事,她自小就看得分明,与其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不如去对付男人。结果在和梁姬有关的两个男人身上,她是一个摔的比一个狠。 刘殊更不愿意让梁萦看到自己此刻失意的模样了。 侍女们闻言立即取来洁面用的热汤等物,打开了九子漆奁,为她梳妆。 ** 梁萦坐在席上,和几个贵女说笑,她身边坐着邓蝉,邓蝉的模样已经完全长开了,虽然年少,但是美色之浓艳,足够让左右惊讶。 邓蝉和梁萦坐在一起,两人容貌原本就好,旁边的人都被比了下去。 在场的贵女们有很多是长安的,知道梁萦的母亲是大长公主。哪怕心里埋怨梁萦没事将邓家的这个美人拉了出来,让她们做陪衬,但是面上还是笑,口里的都是恭维之语。这样看起来,倒是主客颠倒了。似乎梁萦才是主人,而那位应当被祝贺的江都王主已经被众人忘记在了脑后。 江都太子自然也知道梁萦来了,听到下面的人禀告说梁萦来了的时候,他心里就像有一只猫似的,一个劲的挠,恨不得立刻就走过去,好看看美人。 可是在场的宾客人众多,还有中牟侯也派人来了。面对中牟侯派来的人,江都太子不敢掉以轻心。 王比侯要高,但是长安可不是他们的地盘。中牟侯这样的,说不定在长安本地的根系都要比江都王要深厚的多。以后刘殊在单家过的如何,一个靠她王主的身份,另外一个就是看当家做主的人怎么想的了。 江都太子终于找准个机会,吩咐人从外头院子里攀折下一枝梨花给梁萦送去。 那些贵女们,从小就泡在富贵里长大的,送那些金玉,除非十分难得,不然还不会看上眼。不如这些小心思来的讨人喜欢。 梁萦带着邓蝉和其他贵女说长安内的趣事,长安内有很多事,例如今日从西域来了什么新鲜东西,又是陛下在宫中亲自下场和熊搏斗之类。 只要有心,基本上就能找得到话题。 “王主来了。”有贵女瞧见刘殊盛装而来,出声提醒道。 梁萦抬头一看,见到刘殊款款而来,刘殊原本面容娇媚,眼下面容妆容精致,倒也鲜有人能比得上了。 “正是对不住。”刘殊和在场众人行礼,之后面上笑意盈盈,“最近身子有些不适,未曾及时出来,还望莫怪。” “怎么会呢。”梁萦笑道。她是在场的贵女里头出身较好的,她首先出声道。 “多谢。”刘殊闻言盈盈一笑、 梁萦察觉的到来自刘殊的淡淡的敌意,她从和刘殊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从来没有怕过。尤其她还知道刘殊喜欢邓不疑。她知道刘殊私底下有不少情人,她也不会管,反正贵妇人们养小白脸的私事长安中多得是,梁萦也不会这么一件事就觉得刘殊如何。 但刘殊都有未婚夫了,还不忘记往事,她就有些厌烦了。 两人面带微笑,四目相对。 “太子送给侯女的花。”侍女站在卷起的竹帘下,双手将一枝梨花奉上。 梨花雪白而茂密,还有些许翠绿衬托着,十分赏心悦目。 在场的贵女一听,都笑起来。江都太子也是俊俏男子,贵女之中也有人爱慕的,有几人看向梁萦的目光里夹带了些许嫉妒。 “多谢。”梁萦伸手将那一枝梨花拿了过来,放在手中。这是在江都邸,冒然拒绝,难免对方面上不好看。 刘殊看着梁萦手里的梨花,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缓和了些。 她和梁萦在席上坐下,“我最近是太高兴了。” 方才梁萦察觉的针对之感已经消失不见,刘殊还坐在她身旁,邓蝉坐在梁萦的另外一边,看着刘殊,眉头微蹙。 “中牟侯家的那位少君,是个好男子。”刘殊和梁萦说起自己的那位未婚夫起来,梁萦含笑听着,偶尔点点头,但是和刘殊说话的时候少。 她说的那些话加在一块都还没有刘殊不在的时候和旁边的人说的多。 “那么侯女呢?”刘殊含笑问道,“大长公主想必也为你挑选好了夫君吧。” “此事嘛……”梁萦有些吃惊刘殊回问起她的私事,两个人的交情也没有到那个程度,“阿母倒是说过几次。” “不过此事看阿母最终选的是哪个了。”梁萦知道江都太子对自己的用心,她从未回复过什么,要她直接说出是邓不疑,她可真的有些不甘心。 明明两人还没到谈婚论嫁呢。 “不知道哪家男子有福了。”刘殊笑意盈盈。 “王主将要和单侍中结为夫妇,再次恭贺王主了。”邓蝉笑道。 刘殊显然没有见过邓蝉,“这位是……” “小女姓邓。”邓蝉道,丝毫不介意刘殊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邓姬,瞧我这记性。”刘殊还是不知道邓蝉是谁,但是姓邓都能到这里来的,只有皇太后的娘家人。 刘殊笑了几声,又和邓蝉说话起来。梁萦笑了笑,坐在那里喝蜜水。她要和身边的贵女说话,口渴的快,喝的也多。不多时,就起身来,要去净房。 刘殊看见,回过头对身后的侍女耳语了几句。 邓不疑是天子近臣,又是刘偃看重的人,她不能对邓不疑直接做甚么。先不说江都王是够有那个能力能够撼动外戚,就凭借一个皇太后就能让他们变得缩手缩脚。 但是其他的呢,例如他的情人? “梁姊?”邓蝉看着梁萦起身,想要和她一起。 梁萦笑了笑,带着邓蝉一起出来。邓蝉喜欢和她一起,女孩子干什么都是喜欢一起。邓蝉也是一样,哪怕是去净房都要跟在一起。 梁萦从净房出来,邓蝉还没有好。她便在不远处等到,江都邸虽然不是按照王宫来修建的,但也处处有美景,她瞧见不远处有一处湖水。 江都太子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少女站在那里,瞧着湖水上的鸿鹄笑。他松了一口气,他快走几步走到离梁萦有几步远的地方,一回头险就看到江都太子站在那里,她差点吓了一大跳。 “太子?”梁萦看着江都太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和邓蝉来净房,怎么江都太子也来凑热闹,这虽然不太讲究什么男女之别,但到底是有。 “梁姬。”江都太子看着她,两眼都在冒光,“梁姬可收到我让人送来的梨花了?” “梨花开的很好。”梁萦笑道。 江都太子让人送来的梨花上面还带着些许水珠,看出来攀折的时候是花了一番心思。但梁萦知道这肯定不是江都太子自己选的,他忙着招待宾客哪里还有时间,恐怕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赶过来的。 “喜欢就好。”江都太子见着她面上微笑,笑了几声,“梁姬……”他看向梁萦,“最近阿殊已经和单侍中定下,阿殊在长安之中并不认识多少人,若是可以……能和阿殊多说一些长安的事么?” 梁萦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刘殊在长安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应该很清楚才对,怎么好端端的和她说起这个来? “太子说笑了。”梁萦闻言垂首一笑。她乌发浓密,一垂首,眉眼中便露出一份别样的连她自己都为察觉的妩媚来。 江都太子原本就心猿意马,瞧见美人在前,也差点按捺不住心思,“梁姬,我……” “粱姊!”邓蝉出来,就见着梁萦身边站着一个男子。虽然不认识,但是从那年轻男子头上所戴的冠还有腰下的玉组,多少能够猜出他的身份。 江都太子原本正要对美人剖白心迹,结果突然就被人打断。他很不高兴回过头去,不看还好,一看就呆住了,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 那出声的少女也就比梁萦小那么一点,但是美色却和她旗鼓相当,容色摄人。 邓蝉原先担心梁萦被纠缠,才会出声。结果瞧见江都太子这么看着她,心下不喜。 梁萦看到江都太子这模样,不禁觉得好笑,这王太子,还真的只剩下只一张脸和出身了。 “太子,若是太子无事,我和邓姬要回去了。”说罢,她向邓蝉伸出手去。邓蝉被江都太子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瞧见梁萦伸出手来,几步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臂。 “请留步!”江都太子见到梁萦和邓蝉要走,立刻道。 梁萦感觉到邓蝉握住她的手一紧,安抚的在她手臂上轻轻的拍了拍,她回首浅笑,“太子有事?” 江都太子哑然。 梁萦一笑,微微颔首之后拉着邓蝉加快步伐走了。留下江都太子望着她们的身影失神,等到梁萦和邓蝉走了好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若是能得双姝就好了。”江都太子比较了一下梁萦和邓蝉的美貌和身段,发现自己难以取舍,发出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我一个没盯住,丫的就上来了! 邓蝉:要动手么? 梁萦:妹妹我们一起去玩吧。 ☆、第83章 梁萦看得出来邓蝉很不喜欢江都太子。男子看漂亮女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不过里头可能因人而异。江都太子和其他的普通男人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在少女看来,这格外的让人不舒服罢了。 “梁姊。”邓蝉握紧梁萦的手,她以往和母亲在贵妇中,也见过几个贵族家的少君,但江都太子让她觉得格外讨厌些。 “无事,他是冲着我来的。”梁萦对邓蝉轻声道。 她料江都太子不会对邓蝉怎么样,皇太后眼下虽然不得势,但外戚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待会让从兄来吧?”邓蝉想了想说道。说着,她就让贴身侍女去传信,今日邓不疑并没有在宫里上值,现在叫他来还来得及。 “他从来就不上江都邸。”梁萦也不知道邓不疑怎么对江都一系那么讨厌,她听说有一回在宴会上,邓不疑和江都太子剑舞为主人和宾客助兴,谁知道到了后来就成了打架了。邓不疑绝对算是打架好手,从小就打遍长安同龄无敌手。 江都太子这种从小被人让到大的,能打的过他才怪。 两个人算起来已经是结仇了,若是邓不疑上门少不得还要出什么事来,“罢了,待会和王主说几句话,也就散了。” 梁萦不过是看在面上,过来看看而已,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要祝贺刘殊和未婚夫如何。那些贵女和她一样。 邓蝉拉紧她,“那就让从兄等一等。”邓蝉性情谨慎,她还是让侍女去送消息了。 梁萦看着,无奈的笑了笑。 刘殊见到梁萦和邓蝉很快就回来的时候,面上愣了愣。她看了一眼邓蝉,知晓有其他人在,兄长也成不了了。她嘴角僵了一下,转过头去和其他贵女说话。 梁萦再回到席中,刘殊已经在和别的贵女说话了。 “听说邓姬还未曾选夫婿。”有贵女看着邓蝉笑道。 “家君曾经为我选夫婿。”邓蝉说起这件事丝毫不觉得有甚么,梁萦闻言也看过去,面带笑容,将这话的贵女看得浑身寒毛直竖。 “那么邓姬将来的夫婿定是富贵之人。”那贵女笑道,梁萦这才含笑收回目光。 梁萦也知道这次再选,一定是选个身份可能是列侯世子,甚至是宗室的了。但连续没了三个未婚夫,不管这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不舒服。 邓蝉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那三个人不是被人所杀,就是自己坠马,再不就是自己病重。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刘殊在一旁看着,垂下眼。 突然一个侍女趋步到她身后,跪下在她耳边轻语了一句,“建成侯到门外了。” 刘殊一听,面色立刻变了。她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梁萦,邓不疑和江都太子那样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前来道贺。 “嗯。”刘殊口里应了一声。 第70节 梁萦察觉到刘殊往她这边看,不禁有些奇怪,但是并未放在心上。 贵女们不会在江都邸停留过久,不一会儿,贵女们便告辞了。刘殊让侍女扶着自己回房中去。 她已经有两三日没有好好进食了,浑身无力,方才在人前一口气趁着还好,这会女客们大多数散了,她也不行了。 刘殊被人搀扶到房中,想起邓不疑前来,一阵心烦意乱。 邓不疑的辎车在门口,但是他没有进江都邸中,门口的阍人看着摸不着头脑,一直到里头女客的车陆陆续续出来,守在车前的家人才上前到一辆辎车前。 过了一会那两辎车旁一个侍女过去和那家人说了什么,之后那辆车便和建成侯的车走了。 原来是来接娇妻的啊!守门的阍人恍然大悟。 梁萦的车和邓不疑的一前一后进了建成侯府的大门。她没想到邓不疑还真的应了邓蝉的话过来了,还在门口等到她出来! 梁萦扶着侍女的手从车中出来,看到邓不疑在那里站着,面上毫无表情,盯着她直看。那样子让她想起了前去抓三的原配,那样安静简直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怎么了?”梁萦走过去,叹口气,似乎是在面对无理取闹的孩童,“有甚么话进去说吧。” 邓不疑沉默不语,和她一同走到他的居室前。脱去脚上的履,两人才走进去。他反手就将拉门拉上,啪的一声响将守在门口的侍女吓了一大跳。 梁萦目瞪口呆看着他走进来,打横把自己抱起来,就往内室走。她被放在寝台上,邓不疑要俯身下来,被她手指按在唇上。梁萦笑得格外妖娆,她下巴在榻前一扬,“脱给我看。” 邓不疑今日不是平常在朝堂上的皁衣打扮,但是他容貌俊秀身材修长,还真的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此时风尚,就是将衣襟缘边露出来。她靠在那里,朝着他眨眨眼。 他紧紧的盯着她,她妩媚的笑容映在眼眸上。过了一会他起身,当着梁萦的面,将束在腰间的带钩解开,薄雾一般的素纱襌衣落下,而后是长衣,解开汗衣的系带,结实线条流畅的肌肉露出来。 去掉覆盖在胫衣上的长衣之后,基本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部都暴露在眼前,梁萦看得脸上有些发热。他已经大步走过来,伸手到她的裙裾下。 厚重的帷帐垂下,但里面还是传出些许摇晃和喘息的声响出来。外头的侍女们在博山炉内加上熏香,另外将热汤也一并准备好。 梁萦浑身上下汗津津的倒在身下少年的身上。两人肌肤亲密的蹭着,呼吸急促。 “你怎么会在江都邸门口?”梁萦抬起身子,看着邓不疑。邓不疑伸手扣住她的腰,手指在腻滑如脂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阿蝉让人送消息来,说江都太子在路上截了你,似是心怀不轨。”邓不疑说起这件事,言语里夹带着一股愤怒,“他存心的。” “……”梁萦已经躺倒他身边,她这一次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有些不太爱他的亲近,他哪怕容貌俊美,身材修长,但在没能带给她快乐之后,她就有些不太爱接近了。 “所以你就到江都邸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都觉得哭笑不得。那么多人,她在江都邸中行走,带了十几个侍女,江都太子别说有心无胆,有那个胆子恐怕也没用。 “……”邓不疑转身抱住她,头都埋到她胸口上,“我后悔了。” “嗯?”梁萦对他这样突然来一下,有些惊讶,“怎么了?” “我应当娶了你,就现在。”他这话里有些孩子气,听得梁萦发笑。 “哦,这会想起来了啊?可惜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梁萦将怀里的那颗头捧起来,盯着那双乌黑的眼睛。 邓不疑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下面,“大长公主会应此事。”他垂下头,额头和她相抵,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狡猾。 “要是我不愿呢?”梁萦手指在他喉结上轻轻拨弄,“若是我不愿意,阿母说再多也没用。” “你会的、”邓不疑抓住她的手,按在一旁,他闻的到她身上浅淡的熏香,按压不住的激发出来,迫近她就压了下来。 梁萦一把按住他的脸“一次就行了,太难受了!” 邓不疑顿时呆住,他呆呆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 邓骜不知道兄长过来坐在他面前,到底有几个意思。 “你……有……女子了么?”邓不疑纠结了许久,坐在弟弟面前问道。 “阿兄问这个作甚?”邓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件事来? “……有过没有?”邓不疑凑近了问。 “有……”邓骜说的有几分艰难,这个年纪的贵族少年,哪个没有几个侍寝的侍女,他自然也是有的。 “那么……你知道怎么让女子……嗯……”邓不疑说着蹙眉起来,这种事他不好问别人,而且那些军中的少年说起女人,基本上嘴里也说不出甚么好话来。 “阿兄?”邓骜听到邓不疑这么问,一脸震惊,平常男子们说起女子那方面,都是吹嘘自己有多强,能一次御几女。但是邓不疑问的显然不是这个。 邓骜已经想要给这位兄长哭了,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说?!不过看着邓不疑目光炯炯的模样,他还是拉过邓不疑两人低语了好几句。 邓不疑听完之后一脸的顿然开悟。 刘偃不管朝廷上的事,几乎统统都丢给东宫,带着一群贵族少年和郎官在宫廷狩猎为乐。邓不疑和往常一样都要和刘偃出来,最近刘偃的多疑又比往常重了些许,带着的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邓不疑在马上看到那边给刘偃牵马的人换了一个人,有些奇怪。天子这个人,如果用人顺手了,除非不能用了,否则还是那一个。 “那人是谁?”邓不疑去问身旁的单敬,单敬看了一眼那边给刘偃牵马的高大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单薄。 “那人姓郑,是陛下最近一个宠姬的弟弟。”单敬对于宫廷知道的比邓不疑多些,尤其是后宫的那些事。比起邓不疑这种亲戚,他这种被刘偃带着进后宫的,显然消息要灵通的多。 “宠姬?”邓不疑一脸茫然,他从来不去关注刘偃又多了几个新宠,也没那个必要。 “就是上回阳邑长公主送给陛下的那个。”单敬压低声音和邓不疑道,“上回不是中宫发了一顿脾气,那个郑姬被丢到掖庭了么?也是蒙了大幸,过了两个月,竟然被诊出有身了。” 若只是被帝王临幸过,这样的女子在掖庭一抓一大把,但是有身的话就不同了。就算皇后之前又哭又闹,但是在天家的子嗣面前,她都没办法继续闹下去。 “……”邓不疑转头看了那个少年一眼,掖庭嫔御得宠,惠及家族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但那少年身上的葛衣,表明他的身份并不高。 单敬自然看出他的疑惑,“那个郑姬一家子是阳邑长公主家的家奴,一家都是贱籍,此人也是一样,家生子你也知道,陛下宠爱郑姬,可也不好一下就让人脱籍。” “嗯,”邓不疑点了点头,他看了看那个少年的手臂和腿,“那人很适合打仗。” “啊?”单敬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多话,邓不疑竟然有兴趣的是那个人适不适合打仗。 他觉得邓不疑这个人真是无趣透了。 郑良跪在地上,刘偃抬脚就踩在他的背上借力骑上马去。 四周的士兵吹响牛角,将山林中的猎物赶出来,男人们最喜欢就是追逐猎物,欣赏着这一刻的杀戮。 刘偃坐在马上,手持弓箭,箭镞对准一头小鹿,勾住弓弦的鞢一松,弓弦上的箭射出。后面跟着的那些奴仆上前收拾猎物。 “陛下!”邓不疑兴冲冲的驱马到他身边,“臣有事禀告!” “怎么?”刘偃听到邓不疑这话,转过头看着他,“有何事?” “臣想向陛下要个人!”邓不疑兴冲冲道。 “何人?”刘偃突然坏笑了一声,“该别是向朕要女子,要是阿萦知道了,恐怕几日都不会见你。” “不是,是方才那个给陛下牵马的人。”邓不疑方才一直观察那个少年。 “他?”刘偃有些奇怪,“你要他作甚?” “自然是到军中来。”邓不疑飞快答道。 “……”刘偃听说之后,去看那个少年。“你看中了,那么就让他到你那里吧。” 刘偃也不问邓不疑到底是看中了那个郑家小子哪一点,不过听他那么说随口就答应了。 “多谢陛下!” “好了,”刘偃看着猎物的动静,“待会可是要比一比谁猎取到的猎物多!” 说罢,他拉过马头,偶尔一抬头,望见天上有雁阵飞过。他抬手指了指天上,“正好有大雁,你还不赶紧的射一只下来,送到大长公主的面前?” 此话一出,在场的侍中们都哈哈笑起来,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头的调侃。 邓不疑闻言立刻放箭,一声悠长的悲鸣传来,一只大雁掉落。 那只掉下来的大雁被人捡起来送到刘偃的面前,那只雁还活着,只不过被射伤了,被人抓住了悲鸣不止。 “这只是你的,”刘偃对邓不疑笑道,而后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好好照看,别死了。” * 长信殿内是笑意盈盈,太皇太后满脸都是笑,“这好几年了,终于有好消息了。” 昌阳笑道,“以后啊宫里还会有更多的皇子和公主呢。” “那就好。”太皇太后点点头,“陛下都这么几年了,才有一个好消息。当年先帝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好几个了。” 说起这件事,太皇太后就好一阵不满意。她才不会嫌弃自己的曾孙多,甚至觉得刘偃后宫里头没有好消息正忧心着呢,这么一来,正好让她心里舒服点。 梁萦在一旁听着,她之前也听阳邑抱怨,说曹皇后容不下人,送给天子兄长的美人被塞进掖庭,再也不能见到天子。 结果才几个月,就峰回路转,变成曹皇后躲在椒房殿里,长信殿的太皇太后都夸阳邑当时做了一件好事。 说起来,曹皇后还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结果临到头,还是比不过亲孙子来的亲。一旦涉及到皇子,娘家人都得靠边站。 梁萦从宫人手中接过调好的蜜水,放到太皇太后手边,“大母。” “嗯。”太皇太后应了一声。拿起玉卮喝了一口。 “说起来,现在啊,也就阿萦一个人,需要我这个老妇操心了。”太皇太后道,她看向昌阳,“若是邓家的那个小子还慢吞吞的,干脆就给阿萦另外选个人算了,长安大,也不缺人。” “阿母说的正是。”昌阳看了一眼梁萦。 梁萦轻声道,“但是别的男子我都不喜欢。” “阿萦!”昌阳提高声音。 “好了好了,别吓着她。”太皇太后在女儿的手上拍了拍,她转头看向外孙女,“阿萦,你还年纪小,若是他真的这么不着急,也不能把你耽搁了。大母看过了,曹家里还有那么几个出色的儿郎。” “可是那些人都没他好看。”梁萦继续道 “你还年轻,男子看得不是一张脸。”太皇太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 “阿母,这邓侍中也不是只有一张脸啊。”蔡阳在一旁搭腔。 “你呀。”太皇太后原本瞧着邓不疑没甚么动作,想着将外孙女和自己娘家人凑成一对儿,结果被蔡阳这么一打岔,原本就心思活络的少女哪里肯。 正说着,外面的阉寺趋步走了进来,“太皇太后,陛下将打猎所得的猎物送到。” 东宫自然是不可能少几样吃食,只不过是孙子将打猎来的猎物送上,好表达自己的孝心。 果然,太皇太后笑得眼角的褶皱都起来,“善。” “陛下还说……邓侍中今日猎得了一只雁。” 此言一出,宫室里的贵人们面面相觑,而后一致看向那边的梁萦。 ☆、第84章 周礼中男子行委禽之礼,所用的最要紧的就是大雁,之后的那些聘礼有一定的规定,但是没有大雁却是不成的。天子让人送来的那句话语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第71节 梁萦装傻当做不知道,昌阳倒是露出点笑脸来。 当天邓不疑就带着那个还在嘎嘎叫的大雁上了昌阳大长公主的门,那会昌阳和梁萦都在宫中,倒是梁黯在。梁黯一出来就见着邓不疑一身盔甲,身后家人的手里还拽着一只嘎嘎乱叫的大雁。 邓不疑看见梁黯,顿时眼里冒出精光来,一把就把梁黯给抓了过来。力气之大,连梁黯都没能挣开。 消息传到宫里,昌阳赶紧带着女儿回公主府去了。平常儿女昏事都是问过阿父,但是公主家中,公主当家做主。自然是也是她出面女儿的昏事,刘偃知道之后,到了长信殿,对着太皇太后笑了许久。 “原本是想等到那只雁伤好之后,再让他去姑母那里的。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这么心急。”刘偃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笑。似乎已经看到了邓不疑那副猴急的模样。 太皇太后也笑,“他也该着急了,若是再不着急,老妇也该从长安其他子弟里头挑选了。” 刘偃笑笑,瞥了一眼那边坐着的曹皇后。 曹皇后面上的粉很重,这些日子来,她几乎就没有睡好过。她才进宫的时候,夫婿对她不说百依百顺,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而现在他连看她一眼都懒得。 太皇太后自然也听说过帝后之间那点小小的不快。除非必要,不然太皇太后也不是很想插手小夫妻里头,她自己就是过来人,平常夫妻之间都会有口角,更何况是天家?年轻吵一吵很正常。 “此事成了也好。”太皇太后一开始也看不上邓不疑的那个性子,不过这么几年来邓不疑都是围着梁萦,再加上梁萦也喜欢,做长辈的也不忍心让外孙女失望。太皇太后瞧着邓不疑真的上门行委禽之礼,也干脆认下此事。 “正是,大母。”刘偃笑,“他们这么几年,也该有个结果了。” “嗯,没错。”太皇太后点点头,“阿萦中意他,旁人都不要。”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梁萦看起来温和,但是认准的事,旁人说再多都没有用。 “这下大母可以安心了。”刘偃笑道。 “等到你有皇子了,大母就更安心了。”太皇太后挺直脊背,看向曹皇后,“郑姬眼下如何?” 曹皇后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太皇太后这么问,缓了缓才反应过来,“郑姬……眼下身体尚可。” 自从那个郑姬被诊断出有身,从而翻身之后,曹皇后就一直恍惚。她知道天子的第一个子嗣最好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不管是为了朝廷的正统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但显然她没有那个运气,入宫这么几年了,莫说生下个皇子就是好消息也没有一个。到头来让一个外来的舞姬抢了先。而且还是一次就有了。 “你是中宫,照看皇子皇女也是你的份内之事。”太皇太后看到曹皇后,心里叹息。这个孩子显然不会忍让,甚至只是一个前途还不知如何的外来户。皇帝后宫的事,只要不牵扯到子嗣,她也不会去管,但是毕竟是娘家人,也是她的侄孙女,好歹还是要提醒一句。 曹皇后眉头蹙了一下,但是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垂首应道,“唯。” 帝后的步辇出了长信殿,刘偃不想去椒房殿,直接吩咐人直接往郑姬居所。自从郑姬被诊出有身之后,掖庭令便为郑姬安排了居所,他也给了郑姬一个八子的份位。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对于孩子的生母,怎么样也不好吝啬了。 对于郑姬那样出身的嫔御,入宫后就能封得一个八子,已经算是很好的开端了。 曹皇后在坐辇中得知天子已经到掖庭的时候,在辇中差点就哭出来。 阳平侯夫人在椒房殿已经等了很久一段时间,她知道女儿已经去了长信殿,心头上一块石头悬着,哪怕在枰上也完全坐不住。 前段日子,曹婧还为了那个郑姬的事到太皇太后面前好一阵哭诉。太皇太后自然没有在这件事上发话,但是陛下回头就将人给放到了掖庭里,谁知道那个郑姬竟然会走大运呢。 若是太皇太后想起前面的事,那么还真的够呛。 “夫人,中宫回来了。”宫人走到她伸手小声提醒。 阳平侯夫人闻言快步走到宫室们口,曹皇后见到母亲,原本忍受的那些委屈如同潮水一般全部涌来,斥退宫人阉寺之后,她抱住母亲大哭了一场。 ** 委禽之礼若是真的按照周礼来做,可以用得上许久,而且主客双方都十分累。昌阳被侍女搀扶着,面色都有些不好。 梁萦坐在她面前,“阿母?” “等忙完你的事,我也就能松口气了。”昌阳坐在席上,一条胳膊靠在凭几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梁萦垂下头。 “亏得邓侍中还记得此事,不然我就真要顺着你大母的意思,看看那些曹家子弟了。”昌阳在女婿的事上面仔细的很。不仅仅是要前途好,而且容貌上也不能差。光是这两样就能刷下不少人。 “他记不记得也没关系。”梁萦道,“他不想来,催了也没多少用处。” “没有多少用处?陛下一催,他就立刻来了。”昌阳让侍女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囊,“终究还是有心的。若是无心,依照他的那个性子,陛下说了也未必管用。” “……”梁萦想起邓不疑,没有说话。她之前都是把邓不疑当做恋人相处的。要说做夫妻,她都还没怎么做好准备。 “怎么,你不是中意他的么?”昌阳见着女儿垂下脸,心下有些奇怪。 “是啊,但是中意不一定就要成昏,而且他……”梁萦说着眉头皱起来,“他和头蛮牛一样。” 昌阳险些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昌阳自然知道女儿是在说甚么,她让室内的侍女退下。抓住女儿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 “你和他还真的……”昌阳握住梁萦的手问道。 “嗯。”梁萦点点头。这件事在长安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之前没有被人教导过么?”昌阳说起这件事都啧啧称奇,贵族婚嫁早,知道人事也早。按照一般的道理邓不疑早就有教导人事的侍女,怎么听女儿说起来,竟然还像一个愣头青? “没有。”梁萦道,“不过眼下他不是了。” “罢了,这件事男女都一样,”昌阳靠在凭几上笑了笑,“总是摸索对方的喜好。”她难得的和女儿说起这件事的相处之道来,“他不会,你就告知他,你喜欢甚么。” 梁萦自然也知道这件事除非十分有天赋,不然还是双方慢慢探索。只不过邓不疑那种,她有些吃不消。 “此事要乐而有节。”昌阳在女儿手上拍了两下。 “过几日我会请邓侍中来府上,到时候你去见见他?”昌阳笑问。 “嗯。”梁萦点点头。 ** 邓不疑这几日的心情十分好,见人满脸都是笑,这可十分难得。要知道这位邓侍中寡言少语,别人说了十句,他未必会回一句。 但是他这会见人都笑,旁人看到他就知道他遇上好事了。 邓不疑一身甲胄,突然单敬领着一个高大的少年走过来。 单敬容貌俊秀,出身列侯之家,又和天子不清不楚,但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相反他能文能武,既知晓那些诸子百家,骑射上也相当出色。他和邓不疑一样,都是皇帝预备着的重臣。 “邓侍中,这是你向陛下要来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单敬此刻也是一身的甲胄。 那个少年眉清目秀,眉眼低垂着。面上的稚嫩还没有完全褪去。 单敬对郑良还是存了几分客气的,毕竟他姊姊已经有了天家子嗣,多少都能在掖庭那样的地方有一席之地。 “小人,见过邓侍中。”郑良向邓不疑拜下。 “好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以前的事就不必带到这里来了。”邓不疑道,他知道郑良姐弟两个是从阳邑公主府上的家生子。一个是公主专门为招待天子养的家伎,另外一个是骑奴。 邓不疑看了看他,“你会骑马么?” “会。”郑良颔首。 “他会的可多着呢。”单敬笑道, “那好,换了衣裳,能跟得上他们吗?”邓不疑说着,指向那边的骑兵队。 骑兵对仗整齐,而且进退如同一个人。不激灵和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很难跟得上。 单敬听到邓不疑这话,险些将眼珠子给瞪出来,那些人都是练了许久才练出来的,一个外来的,才来没有多久,就问能不能跟得上。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 “只需告诉我能或者不能。”邓不疑沉声道。 “能!”那少年顺着他的手臂去看,愣了愣,听到邓不疑问这话,咬了咬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身来。 “善。”邓不疑乌黑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了笑意,他让人带少年下去。 单敬看着人走远之后,跟上来,“那个郑良之前是阳邑长公主的骑奴,你倒是心宽。” “在我看来,他是块打仗的好料子,只是在未央宫的马厩里,太埋没了。”邓不疑勾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 好了,订婚啦 ☆、第85章 梁萦和邓不疑的婚事就那么定下来了,也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两家门当户对,昌阳早就有心再和邓家联姻,邓家的那些子弟也就一个邓不疑最为合适。何况这件事还有皇帝在那里撺掇着,要是不成才有鬼。 委禽礼成,用现代的话说已经订婚,除非邓不疑在战场上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丢掉,不然这件事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梁萦只想感叹,还是现代好,现代就算订婚了,只要双方愿意没有扯证,分手不是问题。结果到了这会,她就和邓不疑打包捆在一起了。 昌阳倒是高兴,开始让人清点她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时风早婚早嫁,梁萦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到了眼下已经万事皆备,只需要将那些东西过目清点一遍了。但就是那样,也够累人的。先不说那些能够打包带走的,昌阳还将那些良田也一块划到女儿名下,就算梁萦那一日厌烦了邓不疑,一脚踹了他照样能够奢侈过日子。 梁萦是不会过问那些庶务的,一切都会有公主家丞来办妥,她只要和昌阳一样坐在那里听就行了。 昌阳原本还有意让邓不疑过来,让一对小儿女好好见面。就算一不小心大了肚子也没关系,反正大不了昏礼提前,要忙起来那也是男方要忙的,也和昌阳这边没太大的关系。但是邓不疑那小子竟然在军营里一呆就是半个月不见着人影,就算想去逮人都逮不到。 宫里头又有事,皇帝在宫廷中除了郎官之外,另外设立了一个期门郎。郎官负责贴身保护皇帝,几代天子对这些郎官的待遇十分优厚。侍从天子左右的郎中就比六百石,中郎将两千石,升迁上更是一条晴天大道,但是郎官人数到底不多,一旦宫廷生变,就凭借那些郎官根本就不够用。所以天子在郎官之外另外设立期门郎,选长安良家子担任。 说是良家子,皇帝基本上还是拿着邓不疑训练出来的那一批人给挂了上去。长安良家子,出身清白,而且基本上是士人家出身,就算六艺皆通,通过层层选拔,等到进入宫廷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 太皇太后对此事也是答应了,毕竟事情关系到自己一家的安全,怎么可能会不让?只不过还是叮嘱了刘偃几回一定要多多仔细些。刘偃天□□野,这件事在东西两宫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带着侍中们在山野里胡来,而且有时候还将自己的表妹堂妹一块带出去。 太皇太后对他这点喜好完全不管,只要不闹出新政那样的动静,太皇太后就随他去。后宫也好,长安郊外的阡陌也好,随便他折腾。 天子和老祖母之间达到了诡异的平衡。这件事宫廷里人人皆知,但是没有人敢提起来。 哪怕是曹家人也是一样。 椒房殿内空空荡荡,原本里头应该侍立的宫人阉寺一个都不见着。只听到里头传来年轻女子的哭泣和年轻较大的妇人安慰的声音。 曹皇后在阳平侯夫人的怀里哭花了脸,最近这一两个月,皇帝一次都没有来过椒房殿,太皇太后好像都不爱管这件事了一眼,她去长信殿,和这位姑祖母提起这件事,太皇太后就要她好好照看郑八子肚子里头的孩子! 曹皇后差点咬碎银牙,凭什么啊!那个郑姬说白了就是长公主府里头的一个下贱家伎!家伎是什么?就是主人家用来招待客人的玩意儿!郑家那一家子都是阳邑的家生子,这样的出身在宫中连服侍她都没有资格,只能去做宫婢,凭什么要她去关注? 从长信殿回来之后,她便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痛哭。这宫内她最能依靠的长辈都不能给她庇护了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阳平侯夫人也知道了宫内的事情,甚至还知道皇帝让郑八子的那个弟弟入期门郎。期门郎不是甚么人都能够做的,首要的一条就是良家子,但是郑家那一门都是些甚么玩意儿?一家上下全部都是从母姓,几个孩子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出身也配? 阳平侯夫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阳平侯夫人也出身尊贵,母亲乃是公主,想起自己金贵玉娇的女儿,位居椒房殿,临到头却要忍受一个家伎,这一口气谁忍受的下去? “阿母,我不愿,不愿,不愿!”曹皇后抓住母亲的袖子哭嚷了好几声,她不愿意皇帝的孩子是别的女人生出来的,那些庶出的皇子皇女她一个都不要! “好孩子。”阳平侯夫人红了眼,抱住女儿哄了又哄,“你在宫内受委屈了啊。” 之前以为梁姬才是女儿的大敌,梁姬有一个大长公主的母亲,而且自小和天子一块长大,天子的的确确对她有情愫,若是真的斗起来,恐怕胜算没有多少。 但是梁姬才和建成侯定下,这边又冒出来个郑姬! 这个郑姬若只是天子一时兴起临幸的,那倒是好办,永巷里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宫人了,谁知道这个郑姬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明明只有一次,却怀上了。 皇后侍寝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结果到头来让一个家伎抢了先,放在谁身上,都不会甘心。 “陛下又是给她八子的份位,又是提拔她的弟弟,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曹皇后满脸泪痕抬起头来。 “还能有甚么,当年广川太后得宠,先帝还不是一样的提拔她的兄长。”说着冷笑一声,“何况听说那个郑良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和他姊姊简直一模一样!” 第72节 曹皇后听了母亲这话悚然一惊,“陛下该不是也想临幸他吧?!” 好男色这种事在汉室并不罕见,几代先帝都有这个爱好,甚至先帝还不客气的把宠妃的兄长给收到榻上的。照这么看,刘偃有这么一个爱好简直再正常不过,尤其刘偃和中牟侯孽孙已经不清不白了,不介意再多上一个。 曹皇后想起若是这个郑八子一内一外夹击。她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阿母,那我该如何?”曹皇后有些惊惶。 “如何?”阳平侯夫人来之前就将郑家的那一家子给打听清楚了,“郑家这一家子,容貌好能拿出手的有几个,但是能入陛下眼的也就那么两个,若是死了一个,会如何?” 阳平侯夫人面上冷笑,郑八子那样的人放在列侯家里就是打死不论的,连带她那一家子都是下贱胚子。 当年的赵夫人好歹还是个良家子出身,郑八子这样的,和她那些兄弟姊妹到底算个甚么?!真要他们得势了,爬到她们头上作威作福,那简直恶心透了。 “那么阿父那边呢?”曹皇后好歹还记得自己的父亲。 “你阿父那边是三巴掌都打不出一个响来。而且这些事,他们那些男子懂个甚么?”阳平侯夫人提起丈夫就一肚子的火,她和丈夫说起好几次,但是阳平侯不是闷头不吭声,就是说这事妇人少管。 那些话想起来,能让阳平侯夫人给气翻过去,甚么妇人少管,分明就是这些男子不通人情,现在不收拾等到后来就晚了! “此事我来谋划。”阳平侯夫人道。 ** 邓不疑从好不容易从营中脱身,他一道军营里,除非自己身上的事做完了,不然是不会出来的。刘偃设立的那些期门郎,说白了还是他原来手下的那些人,最近加进几个新人,更是要花费力气,所幸那个郑良很是不错,不管是阵型还是集体冲刺,他都能跟的上。听单敬说,此人私下可没少花功夫,为人也谨慎,倒也是个人才。 忙完事,从建成侯府来的人终于是能见到他了。 邓不疑才从校场上下来,豆大的汗珠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甲胄下的齐膝深衣的衣襟已经被汗水给打湿了。 “主君。”那个送话的人见到他,立刻弯下腰来,“大长公主请主君前往公主府邸一叙。” 长安里有两个大长公主,来人口里的到底是哪个大长公主,邓不疑心知肚明。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邓不疑点点头。 一阵衣料的窸窣声后,营帐内安静了下来。邓不疑叫过一个兵士,让他去提些热水来。沐浴整理好仪容之后,大步向营帐外走去。 郑良在营门口看到邓不疑坐在轺车上,身后跟着十几个骑马的少年郎。那样的架势他自然不会陌生,长安的贵人很喜欢让少年骑马相随。 “侍中生来富贵,听说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嗣侯,如今更是大长公主的女婿。”郑良身边的期门郎提起这位邓侍中,言语里都是说不出的羡慕。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姑母,而且其女梁姬听说容貌甚美,虽然没人见过,但是都有人私下偷偷的在传。 年纪轻轻已经是列侯,而且还有一个美人妻子相伴,这位侍中几乎已经将世上的 “若是哪天,我们也能这么富贵就好了。”说话的那个期门郎煞是羡慕。 郑良听后只是一笑,也没有放在心上,能从公主府里的奴婢到现在的位置,已经算是一步登天,至于其他的事,他也不会妄想。 骑兵营并不在长安城内,邓不疑车到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关闭城门了。 入城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去大长公主府邸上,此刻天空上已经堆起层层乌云,乌云压城,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轺车除去头上的那一顶伞盖之外四面没有其他的遮盖之物,那些随从还好,若是车上的人也跟着一块狼狈就不好了。 御手口中重重叱喝一声,手里抓紧车辔,让马加快速度。 ** 梁萦听到外面隆隆的雷声,夹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她看向侍女,“外头要下雨了?” 话语才落,侍女都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大一颗的雨滴便霹雳巴拉的打下来,庭院里的那棵树在风中飘摇,树叶簌簌作响。 她抬头看了一下,今日她听说母亲已经去请邓不疑过来。但是这么大的风雨估计已经是不会来了。 梁萦向来回自己找乐子,既然觉得邓不疑已经不会来了,干脆让人将家中的家伎叫出来,再来几个乐工,让那些家伎给自己讴歌。 贵族家里都会有这种家伎,不是给自己享用,就是给客人享用。梁黯头上还有一个长公主老婆压着,即使有昌阳在,也不敢过分,所以那些家伎大多是时间都是唱歌跳舞给梁萦看去了。 梁萦挑剔的很,前来的家伎都是年轻貌美的人,讴者跪在席上,扬声唱起了有所思。少女声音娇嫩,容貌清丽,不管是听还是唱都十分舒服。 唱着唱着梁萦靠在凭几上,闭上双眼。 外面突然传来些许声响,拉门被拉开,进来一股雨水的味道。而后响起讴者的低低惊呼。 梁萦蹙眉睁开眼一看,首先见到的是光亮的地板上一层的水渍,一双上好云织锦做的足袜已经完全跑在水中,再向上看深衣下摆不停的掉水。她再向上看,邓不疑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来晚了。” “去准备洁净衣裳和热汤来!”梁萦看到邓不疑湿漉漉的一身,就知道是他冒雨前来。“下雨就别来了,迟一日也不算是甚么。” 梁萦话语里都带了一丝责备。 “原本就已经约定好了,若只是一场雨便不赴约,倒像甚么话。”邓不疑眼睛黑的厉害,几乎都能将她的面容清晰的照出来。 “好了,先去换衣再说。”梁萦知道这会哪怕一个小感冒都能将一个成人折腾到病重,丝毫不敢懈怠,连忙让人把邓不疑请到另外一间房中,好歹把他那一身收拾了再说。 侍女们过来将地上和席上的水抹去,还将一个炉子架了进来。 过了一会,邓不疑走进来,只不过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哪怕用巾帛已经擦了一次。 邓不疑走过来,就挨着梁萦坐下,一双乌黑的眼睛瞅着她。 热气腾腾的姜汤端了上来,他伸手接过一口饮尽,梁萦让人再拿来巾帛和篦子等物。将人都遣走之后,伸手将他头上发髻里的簪子拔下。 “你沐发过了吧?”梁萦手里握住他垂下来的一束黑发,头也不抬问。 “没有!”邓不疑故意说得很大声,完了回头一脸坏笑。 手中黑发散发出浅淡的兰草芳香,很明显他才沐发不久,就是不知道他为啥要说反话了。 “哦,是吗?”梁萦作势要将手里的篦子丢到一边去,却被邓不疑一把按住。 “不准你嫌我。” “哟,说了那些话,还不准人嫌弃啊。”梁萦笑起来,伸手在他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轻划了一下。 “其他人我不管,反正你是不能。”邓不疑使性子起来,真心让人头痛,他贴上来,头发披散下来,让梁萦看着好生不习惯。 男人长发还是束成发髻为好,披下来十有八、九是看不得。 “来,过去。”梁萦想要避开,结果还是被抱了个满怀。 外面风雨如晦,而且时辰已晚,外头还有宵禁。昌阳肯定是要留邓不疑在公主府住在一宿。但是她可不想和邓不疑来点什么。 邓不疑闻言,老老实实转过身去让她收拾。 梁萦拿过梳篦给他将头发梳好,他生的英气俊朗,发丝却很柔软。半晌他伸手递过来一个东西。 梁萦伸手将那个东西接过来一看,是一只玉雕的西王母,西王母头戴胜,模样怪异。 诸神之中,西王母对此时的汉人影响最大。传说西王母有不死药,能让人长生不老,甚至可以使得逝者重生。 这些梁萦自然是嗤之以鼻,但是邓不疑拿了这么一个东西给她,她就拿不准他的意思了。 “这是……”梁萦抬眼看着他。 邓不疑背过身去,不看她,面上有些红。 “这是长寿绵长之意?”梁萦见他不说话,笑问道。 “嗯。”邓不疑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年纪轻轻的,哪里用的上这个!”梁萦觉得好笑的很,都是年纪轻轻的人,哪里需要信这个? 但是她还是将此物收入袖中,冰凉的玉隔着一层衣衫摩挲着她的肌肤。 “长寿总是好的,”邓不疑开口道,“长寿百岁,子孙延绵,不是很好?”说着他回头看她,莫名的她心下揪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梁萦:别立flag! 曹皇后:哪里来的小婊砸!敢和本宫抢男人! ??:…… ☆、第86章 梁萦没有留邓不疑在自己这里过夜,即使发生点也不算什么,此时风气开放,也不会和后世那样,女人哪怕改嫁都要被恐吓为被阎王爷从中间锯成两半。她就是不怎么想被邓不疑折腾,他长得好看身材好到了榻上就变成了没用处。 梁萦将邓不疑送走,心里知道下一回见面说不定又是半个月过去,说不定半个月还不一定能见到。但她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离愁别绪,她知道邓不疑日后很有可能要领兵出塞,到时候离开的时间远远要比现在多得多,要是现在就受不了,那么将来怎么办? 比起她来,邓不疑倒是不舍的多。两个人关起门来,抱着她一顿吻,差点又擦枪走火。 昌阳得知消息,自个倒是羡慕了一阵。她常年在宫中,早就不怎么召见阴平侯,公主们养外夫的倒是不少,但多是在夫婿去世之后。蔡阳倒是不管这个,她若是跟着学,似乎也没有什么? 还没等昌阳让人去给她找一个可意的美少年出来,长安内又炸开了。 一个大消息在长安炸开来,皇后的母亲,阳平侯夫人,那位夫人也是有天家血统的,算的上是金贵的出身,但是这位金贵玉娇的夫人,却干出一件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来。 这位夫人派人去刺杀一个期门郎,当时正好是沐休日,那个郑良和军中几个要好的同袍去旗亭喝酒,路上就遭了埋伏。亏得那几个同袍护着,才没有把一条小命交代出去。那几个歹徒当场就抓住了,扭送到官府去。审问出来是皇后母亲所为之后,立刻上报。 期门郎可不是豪门里头的奴仆,打杀无论的。不管郑良以前是个甚么身份,如今已经脱籍成了期门郎,那一条命就不可能随便被处置。 消息上达天听,皇帝立刻发了一通的火,甚至将阳平侯叫来一顿痛斥。完了之后提拔郑良为侍中,成为天子近臣。 这一下一步登天的,把曹皇后和阳平侯夫人完全镇住了。谁能想原本是要去刺杀,好让那个出身卑贱还怀了陛下骨肉的郑八子好看,结果不但没有让人好看,还让郑良成了侍中,这下可真的热闹了。 阳平侯夫人还眼巴巴的等着太皇太后主持公道,但太皇太后这一回没有说话。 昌阳看了之后觉得开了眼界,回头和姊姊还有女儿就说,“平常也没发觉阳平侯夫人和那位这么蠢啊。” 宫中妃嫔得宠之后会惠及家族,这个算是往例了,压根不稀奇。但是这皇后生母为了给女儿发泄醋劲儿杀人,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期门郎,那是甚么?正经领朝廷俸禄的!谋杀期门郎,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被人往死里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都不冤枉! “原本那人不聪明,母女俩蠢到一块去了。”蔡阳懒懒的靠在凭几上,反正椒房殿里头的那个不是她的女儿,话说的再难听,只要不传出去也没甚么。 “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郑八子有身,有本事整郑八子去啊。”昌阳手里拿着漆卮和姊姊说起这件事就笑,郑八子的份位是八子,汉室嫔御的等级为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等,八子不高不低,但真的算起来还是天家的妾侍。 说白了还是欺软怕硬,怕动了有身的嫔御,天子和太皇太后甚至好脾气的皇太后会追究,干脆就动人家的兄弟来出气。 “那么陛下没有对中宫怎么样吧?”梁萦也不知道为何阳平侯夫人为何出了这么一个昏招,不过她想想也就明白了。阳平侯夫人还将郑良当做下贱的仆役,在阳平侯夫人看来,郑良就不是个活人。 “陛下要对中宫怎么样,不必摆在脸上的。”说起这个昌阳就笑,“例如让阳平侯继续在家养病,又或者一年不去椒房殿,她能如何?” 蔡阳听了只是笑,没有说话。皇后不好做,那些熬出头的皇后没有一个不憋屈的,比起来,现在的曹皇后已经好的不能再好。 只不过她和她那个母亲多少有点不通人事,急着給人颜色看,最后被天子都给收拾了。 “……”梁萦听了昌阳的话只是笑,这件事她也就是听个热闹,至于看热闹,她觉得最好还是别了,曹皇后到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把她当做情敌看,冒然送上门,还真的有几分担心自己被当做出气的靶子了。 “尤其管着这些期门郎的,还是建成侯。”蔡阳说着看了一眼昌阳,“打狗都还要看主人了,还把建成侯给得罪了。这可真是……” 第73节 那些期门郎绝大多数还是邓不疑手下的人,平日里也是他操练出来的。带兵的都有个臭脾气,他手下的兵,他怎么磨挫都行,但要是被别人给怎么样了,十个里头有九个是要暴跳如雷的。 阳平侯当年也带过兵,知道自家夫人得罪的可不是区区一个郑八子。 “这事可就轮不到我们担心了。”昌阳听蔡阳一说就笑得几分晦涩。 ** 阳平侯家的确是快翻了天了! 曹郃看着面前一脸畏缩的妻子,头疼不已,他这一生,的的确确也闹过脾气,但是他发脾气也不会派人去杀人! “你到底干出甚么好事来?”曹郃捂住额头,不知道要拿这个任性的妻子怎么办。阳平侯夫人生母乃是刘氏公主,自小也是用公主的那一套养出来的。两人生活多年,他自然是知道妻子的毛病,不过夫妻之前忍让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是这会干出来的都是甚么事?! “我原本不过是想要教训一下那个郑八子。”阳平侯夫人不禁为自己辩护,“谁知道陛下会……”她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小骑奴,就算死了也就那么一点事而已,谁知道天子大怒,反而对郑八子更加宠爱,连带着那个骑奴也跟着一块鸡犬升天。 “你!”曹郃谨慎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妻子气的半死,“郑八子她怎么你了?” “郑八子得宠,肚子里又有陛下的孩子,而我们的阿婧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将来若是郑八子得了皇子,一定会持宠而娇。倒不如现在就杀杀她的威风。”阳平侯夫人道。 “……”曹郃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他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你还担心这个?” 阳平侯夫人鼻子里一声轻哼。男子根本就不通人情,现在不处置,难道要到了出了事才动手? “你个蠢妇!”曹郃见着妻子半点没有想明白里头的诀窍,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那个郑良已经不是贱籍,你动手,先别说他是建成侯手下之人,你动了他的人,他会心理如何想。到时候那些游侠拿着这事来找你麻烦,你要如何!” 若是贱籍,死了也就死了,偏偏郑良已经脱籍,如今也算是良民。游侠之风自从先秦以来,在各郡十分多,就算今上有意控制这些游侠,但也禁不住有些有名的游侠被当地的豪强捧着。 到时候游侠拿这事来为自己博名声,一剑把阳平侯夫人给杀了,那也真的是自己没理的事。 那些游侠可不管你爵位多高,出身多好。 “陛下已经为此事大怒,你自己看着怎么办。”曹郃说完,从席上起身就要走。 阳平侯夫人见曹郃要走,立刻拉住他的袖子,“你就这么走了?好歹也要想想办法!”眼下的形势大大出乎她的预料,郑良不但没死,反而还成了天子侍中。而郑八子也还在舒舒服服的做她的八子,太皇太后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到了这会她也心慌了。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我有何办法!”曹郃也正在气头上,听到妻子的话,伸手扯出自己的袖子,愤怒而去。 郑良身着皂衣站在刘偃身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原本不过还在期门营里训练,不过是和同袍出来喝酒,险些被人所杀,结果如今他一跃成为天子侍中,这个反差还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邓不疑看了一眼身边的郑良,虽然面上不显,他还是知道郑良心里其实慌的很。原本是骑奴,结果成了护卫天子左右的期门郎,甚至这期门郎也只是做了几个月,就成了天子侍中太中大夫了。 这升迁太快,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的过来。 刘偃这段日子来心情不太好,先别说朝堂上的事,就是后宫也不安生,曹氏一天到晚嫌弃自己有力没处使一样,到处找事,然后她那个母亲竟然还要刺杀郑良。 他宠爱谁,想要重用谁,关曹氏一门有个甚么关系。若是说太皇太后来管,是因为那是他的祖母,那么曹婧算什么? “陛下。”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一拜。 “嗯。”刘偃眉头一挑,他将手里的锦帛卷起来,看向身边的宋綬,“将这个给皇后送去,要她用印。” “唯唯。”宋綬口中应道接过那装着帛书的盒子。 “对了,继续说匈奴的事吧。”刘偃抬头对邓不疑说道,“前几日说到哪里来着?” 宋綬将那只盒子送到椒房殿,椒房殿里的宫娥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最近皇后脾气暴躁,已经有好几个宫人和阉寺被皇后下令拖出去杖毙了,人人都害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曹皇后面色阴冷,坐在席上,她让女官将宋綬手里的盒子拿来,抽开一看,脸上血色褪尽。 刘偃让郑良做了天子侍中和太中大夫,甚至还要将郑八子从八子一路提到夫人,要知道这会郑姬的肚子都还大着,里头的孩子还不知道男女呢。 “……”曹皇后咬碎银牙,一股血腥气从喉咙升起,心下生出浓浓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明天就除夕啦~ 新年可能就要请假不更新了~~ ☆、第87章 梁萦终于在长信殿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郑夫人。郑姬才被册封了夫人,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这里,让两位长辈看一看的。 梁萦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瞧着那个温婉的貌美女子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给太皇太后行礼。 太皇太后倒是没有给这位天子宠妃难看,也犯不上,只不过也没有给好脸色看。郑夫人拜下开口,“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声音如同娇莺初啼,说不出的好听。梁萦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要说容貌出众,郑夫人还真的算不上,汉宫之中有诸多美色,郑夫人美是美,但说是里头出挑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只不过那一股温柔婉转,确实让人倍感舒服。 那个少年天子那么宠爱她,除了和皇后斗气之外,或许也是因为这性子。 “夫人无事就别随意走动。”太皇太后不喜欢郑姬,但是着急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一次不管男女,都是刘偃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个皇女,日后在弟妹里头地位也特殊。 “你那个弟弟做了太中大夫,告诉他要好好做事。” “太皇太后之言妾铭记在心。”郑夫人再次附身下来,隔着一个大肚皮,连简单的行礼都做的十分吃力。 “起来吧。”太皇太后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如何,让人搀扶她起来。 等到郑夫人出去之后,梁萦就笑了,“难怪陛下喜欢她。” “这个又有甚么?”太皇太后道,梁萦一笑,从旁边宫人的手里接过一个橘子,喂给太皇太后。 “这宫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美人,今日你看着她首充,等到过几年,早就换了新人了。”太皇太后这种事看得多了,才不信自己孙子会真的对郑夫人会死心塌地,何况那也不可能。“新鲜个几日,等到更好的冒出来,就丢到脑后去了。左右不过是那么点事。”刘偃是她的亲孙子,她这个做祖母的还不知道自己孙子的性情? 这孩子像高祖。 “嗯,”梁萦听太皇太后这话,就知道她不喜这个郑夫人。梁萦干脆就不说了,不过太皇太后还有话要讲。 “又是一个太中大夫,和当年的赵夫人像的很,不知道会不会又出一个。”太皇太后没有见过郑良,但也听说郑良和其姊姊一样,都是面容温婉之辈,虽然是男子,但是长着一张好容貌。 太皇太后不去管这些天子私事,但说起来,也觉得堵心。 梁萦知道刘偃有一后宫的美人,同样也有男宠,天子侍中里头就有好几个是他的男宠。她想了想,还是开口了,“陛下一定会有分寸的。” 刘家的皇帝几乎个个这样,看着都觉得眼疼。 “嗯,这么大个人了,也应当有分寸。” “听说太中大夫一开始是期门郎,”梁萦说着就笑了,“我听不疑说起过他,倒是真有几分本事,不然陛下也不会将他放在期门营里。” “你呀你。”太皇太后听梁萦这么说,心下的火气消了一半。她原先也担心,郑良和当年的赵宏一样,都是光有一张脸,却没有任何才学。 “你都还没嫁过去呢,就和他谈论起这些事了?”太皇太后一改方才的怒容,眼角的纹路都含了一丝笑意。 “这也没多长时间了呀。”梁萦笑道,她是真不觉得有甚么好害羞的,“他也好,甚么事都和我说。” “那还好,邓家那个小子,先帝的时候就宠他,到了这会陛下也喜欢他。”太皇太后想起邓不疑,心下有些感叹,这长安里头能找出和邓不疑这样的人不多。“当年还想他性情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良配,如今看到他对你好,也就放心了。” “他若是对我不好,我就不要他了。”梁萦压低声音和太皇太后道。 太皇太后笑了好久,长信将行趋步进来,身后的小黄门手里抱着几卷帛书,“太皇太后,这些都是准备好的,赏赐给广川王后之物。” 这段时间到了诸王入长安朝见天子的时候,广川王后这段时间也要跟着广川王回长安。蔡阳大长公主都在为女儿回来这件事忙的不亦乐乎,听说就差把公主府给上下翻个遍了。 梁萦这些年得知过一些消息,广川王后过得并不顺心如意。先是几个庶出的王子王主,后来又来个广川太后。听说广川太后和王后两个人对上简直是场大戏,可惜广川王后是讨不了好。 但是远在长安的太皇太后和蔡阳也没能帮上多少忙,毕竟鞭长莫及。 “姊姊要回来了。”梁萦对太皇太后笑。 “嗯,三年回来一次,可不是要弄些好的给她?”太皇太后看了一眼长信将行奉上的那些帛书,“再将一处宫灯加在里头。” 长信宫里用的宫灯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太皇太后这样,真是算疼外孙女了。 太皇太后看完手边的那些帛书,便觉得有些困乏,伸手就要人来搀扶。梁萦见状,连忙扶住她就往寝殿内走。 宫人们服侍太皇太后睡下,梁萦就守在床榻前。太皇太后握住她的手,突然来了一句,“当年要是你母亲应下那事就好了,哎,那个位置说不定你更合适些。” 梁萦一怔,缓了缓才明白是说甚么。太皇太后到底还是对皇后有所不满了,不然也不会不拦着皇帝册封郑姬姐弟。 要知道这位手里可是有着大权的,当初皇帝新政的时候,太皇太后杀伐果断,简直让人吃惊。 若是太皇太后真的出手阻拦,也一定会成,哪里有孙儿违背祖母的意愿? 瞧着太皇太后睡着了,梁萦从寝室内退出来,才出来就一头碰上了刘偃,刘偃也是刚刚来,他自然知道祖母已经睡下,只不过这一进来就遇上梁萦,这让他有些吃惊。 眼前的少女已经完全长开了,容貌鲜妍迷人,尤其浅笑时唇边的梨涡,不管怎么看都喜欢。 梁萦一头遇见皇帝,她垂下头,“拜见陛下。” “好了好了,起来吧。”刘偃对着梁萦说话的时候,眼里嘴边都是笑,“我们一处长达,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刘偃说不必讲究,但是梁萦却觉得不能真的不讲究。 “大母如何?”梁萦起来了,就听到皇帝这么问。 “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说着,她看到刘偃还想要问甚么,“这几日太皇太后用膳比往常要多了些,精神也好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刘偃连连点头,两人站在原地到底是有不妥,最后还是到了另外一处宫室说话。 长乐宫内宫室不知几凡,刘偃随便挑了一个宫室,问梁萦这几日来太皇太后情况如何。 “广川王后能来也挺好。”刘偃听说最近太皇太后因为大外孙女要回长安,高兴的连膳食都多进了几口,他才觉得张女莹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个用处。 自小他就和这个嫂子不和,到了这会也没有甚么冲突,但也绝对喜欢不起来。 梁萦听出他话里的广川王后的不喜,垂下头不说话。 刘偃抬眼去瞧她,少女头微微垂下,乌黑丰美的长发在身后束成一束,头上也没有多少发饰,但是看着却是十分的赏心悦目,小巧的唇嫣红,敷上□□,只有一点鲜妍的红,让人想要吻上去。 他有些看呆了。 过了好一会,梁萦抬头,他才咳嗽了一声,“最近不疑事多,恐怕不能常来见你了。” “既然为天子之臣,那么应当为陛下效命。”梁萦倒也不觉得一日不见邓不疑就抓心挠肺的难受。 “要是所有人和你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刘偃对梁萦不是没有缺憾的,但眼下他也知道自己和梁萦没有半点可能了,汉朝自从高皇帝以来,还没有让长公主之女入宫做嫔御的例子,他也不会顶着昌阳大长公主和母亲的怒火做这件事。 “瞧陛下这话说的。”梁萦自然听得出来刘偃这话里的意思,她只是笑,“难道陛下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 “当然有,不过不都是。”刘偃一笑,他看着梁萦,身体放松下来,不禁向前靠在凭几上,当然这样子有些不太像话,但是他乐意在梁萦面前这样。梁萦自然也只是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梁萦请退,她是不敢和这位陛下呆的久了,免得被曹皇后知道,最后又被传成个什么样。 她才出来,就见到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含笑而来,“侯女,太后请你前去。” 她听了简直要扶额,这儿子才来,母亲又请她过去。梁萦心里觉得奇怪,但皇太后之命,她还是要从的。 跟着女官前去皇太后处,邓太后待人和善,比起椒房殿那种时不时就向外抬人的作风,邓太后这种简直是春风细雨。 到了宫殿中,瞧见那边坐着的邓不疑,梁萦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刘偃不是说他事务繁忙,近来没有多少时间来见她么? 邓太后看了一眼侄子,这个侄子眼下难得的有些心虚,这模样倒是和平常天不怕地不怕很不一样,瞧着就觉得有趣。 第74节 “拜见太后。”梁萦行礼。 邓太后也不是真的要见她,只不过是被邓不疑求了求,才让梁萦过来。邓太后和梁萦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两个人去别的宫室内相处。 她相信自己的侄子,邓不疑看着胡闹,其实知道其中的分寸。 梁萦和邓不疑进了一间宫室,他站在她面前,眼睛低垂着,他的手从广袖中探出,握住她双手,他指腹上一层茧,捏着她的掌心。 他长相原本就是十分阳光,笑起来眼底不见半点阴霾,这会安安静静的,她倒是有些不太习惯。 “果然宫内还是不好。”过了半晌,邓不疑终于开口了。只不过这话一开口就差点叫梁萦哽着。 她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就你嘴上没有把门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头上的位置了?” “……”邓不疑看她半晌,他拥过来,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带着些许的委屈,“朝廷和匈奴没打起来,我好闷。” “匈奴都还没打过来,若是主动出击都还没到时候,再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好好将你手下的那些人给练出来,将来也还有用武之地。” “我想你了。”邓不疑抱紧她,头都埋进了她的发丛。 梁萦闻言,向四周看了一眼,这里是皇太后的宫室,这已经算是在允许范围内嘴亲密的举动了。 “过几日我去府上看你。”梁萦道。 ** 邓太后靠在凭几上,面前的黄门跪在地上,“她真的那么说的?” “回禀太后,正是。”黄门答道。 “被人欺负,被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爬在头上,是因为她女儿出身高贵,不懂心计。难为她了,为了她女儿的蠢,竟然找出这么一个借口来,也是费心思了。”邓太后面前的黄门禀告的正是皇后椒房殿内之事。 昨日阳平侯夫人入椒房殿,谈起天子的宠妃,难免语气过激,然后被邓太后安在椒房殿的眼线禀报了上来。 邓太后坐在上位,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做了那么一件事,好好的让人一步登天,原本她不闹腾还没那么多事。算起来,太中大夫都要好好谢谢她!” 入宫多年,邓太后还是第一回见着这么帮情敌的,就是广川太后,当年的赵夫人,都没有曹皇后这份本事! 这话里头已经含了几分的怒意,宫室中的宫人和黄门大气都不敢喘,垂头双手拢入袖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春快乐~~~~!!! 邓不疑:过年要吃肉! 梁萦:这个我要考虑一下 阳平侯夫人:我女儿就是出身太高贵,所以不懂心机! 邓太后:…… ☆、第88章 邓骜拿着几卷帛书急急忙忙的就往兄长邓不疑的居室走,他可是有事来找兄长的,结果急匆匆走到门口就被家人拦下。 “这会主君恐怕不好见少君。”家人见到邓骜就笑。 邓骜满心的莫名其妙,“怎么?难道今日阿兄有事?” “今日阴平侯女来了,恐怕一时半会的,主君不能见少君。”家人话说的委婉,但是里头都意思,哪里会有人听不明白。每次梁萦过来,两个人就在屋内腻上好久,哪里有空来看弟弟? 邓骜也知道兄长这个脾气,立刻焕然大悟,赶紧掉头就走,估计也只能明天来见兄长了。 居室内的侍女几乎都出来了,这事也不是第一回,众人都已经习惯了。 重重帷帐之后,两人纠缠在一起,年轻的肌肤上已经一层薄薄的汗水,纤细的双腿在他结实线条漂亮的腰上,指甲在富有弹性的皮肤上划过,留下一道红痕。 邓不疑这次学的乖了,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埋头只顾自己快活,他笨拙的温柔和取悦,让梁萦终于获得了一些快意。所以她也就和他多耳鬓厮磨一会。结束之后,她伸手在他的眉心上轻轻一点,手下的大男孩睁开眼睛,双眸明亮还带着氤氲的水汽。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唇上还遗留着激情后的滚烫。 梁萦瞧着他那乖顺的模样,再想起□□中,他活似一只大猫压在她身上。这还真是反差太大了。 “最近下面的人送来这个。”邓不疑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眠榻上起来,身上的锦被落下,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梁萦瞧着他光着下去,到那边的漆柜里翻着什么,他身材修长,因为常年习武,骨肉匀称,格外的赏心悦目。自从邓不疑察觉她喜欢看他的身体之后,干脆就这么红果果的跑来跑去。反正关起门来谁也看不到。 亏得是两个人私下,不然传出去还真的不得了。 梁萦拉住锦被,不知道邓不疑在做什么。 他拿出一只盒子,几步就上了榻,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献宝。梁萦伸手记过,就闻到一股异香,是从手里的那只盒子上散发出来的。盒子十分华丽,上面还有绿松石作为装饰。 “打开看看?”邓不疑从后面抱过来,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梁萦闻言,轻轻打开,里头一块温润剔透的琉璃璧躺在锦帛中。 她拿起来,琉璃璧和她莹白的肤色十分相称,邓不疑闷笑了几声,“看来是选对了,这个配你十分好。” 琉璃此物早就在先秦就被贵族作为首饰用过,梁萦在长乐宫就见过好几次先秦遗留下来的琉璃首饰,所以再见到这个也没有多少稀奇。 不过既然是邓不疑找来的,她自然是要给面子。她侧过头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作为奖赏。 邓不疑笑声低沉,圈在她腰上的手也紧了几分。 “你喜欢就好。”邓不疑道,这东西送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会入不了梁萦的眼。她自小在长乐宫长大,长乐宫中什么都有,琉璃虽然贵重,但要说稀有,那也完全不至于。 “其实你送的就好。”梁萦将手里的琉璃璧放回盒子中,轻轻扣上。她真的不缺少这些身边的饰物,不过邓不疑找来的,她自然会喜欢。 “嗯。”邓不疑应了一声,带着些许眷念在她乌发上蹭了一下。 “听说单侍中要成婚了,你去不去?”梁萦想起中牟侯的那个孙子要娶江都王主了。江都王主和她自从第一回见面到现在,两人一直不对付。一开始自然是为了邓不疑,到了这会,纯粹是看对方不顺眼了。 有时候讨厌某个人还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她到了现在还是看江都王主不太顺眼,估计江都王主和她一样。 “我去作何?”邓不疑听了就不高兴了。“昏礼要去的也是他们两家的人,我算在哪里?何况昏礼等同丧礼,我去不合适。” 和两千多年后的祝贺婚礼不同,这会的婚礼还是带有一抹先秦色彩,但终究还是开始变了,至少婚礼之上,宾客可以饮酒作乐,高兴的时候还会大家一起跳舞。 梁萦见过几次这会的贵族男人跳舞,如果像邓不疑这样的,估计会很好看,“好吧,不去就不去,不过单侍中好歹是你的同僚,不去多少过不去。” 邓不疑对刘殊无意,这个梁萦心中清楚。 “他知道我是个甚么性子。”邓不疑嘀咕了一声。 梁萦闻言轻笑,她也知道邓不疑是个甚么性子,也知道长安中有些贵族看邓不疑不顺眼。 “你就不怕得罪了人?”梁萦回过身来轻声道。 “得罪了又如何?人生于世,总不能处处周到。”邓不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蹙眉,“别人痛快了,我要憋屈,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梁萦闻言,差点喷笑。她也就喜欢邓不疑这个性子,哪怕旁人看起来他很难相处,但是就是很对她的胃口,要是她真的对着一个端方君子,那简直没意思透了。 “你其实也喜欢对吧?”邓不疑凑近了她,说话时候喷出的热气一股脑的流在她的耳郭上,她禁不住一阵轻颤。 邓不疑察觉到她的变化,先是一愣,而后低低笑起来。笑声低沉嘶哑,有着无尽的得意。 梁萦气的牙痒痒,抬腿就要踹他,结果他一条长腿抢先压了过来,他垂首,唇已经在落在她的肩膀上,吮咬留下一串浅淡的红痕。 她喘息着握住他的肩膀。 ** 清晨的长安还带着浓浓的雾气,长安十二城门在清晨的露水中打开大门,城门才打开,就有飞骑快速奔入城中。 城中人见到了,纷纷交头接耳:该不是匈奴又来了吧? 汉朝北方并不只有匈奴一方,在兴兴大岭那里还有东胡,不过东胡老早就被匈奴一棍子抽到兴兴大岭呆着,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匈奴时不时就要蹦跶一下,闹得长安人老是担心是不是匈奴又来了。 宣室殿内,刘偃看着手里的文书,再看了一眼面前的东越使者,东越离长安可不近,加上事出紧急,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哪怕做过一定的休整,但是刘偃还是能从这位使者眼底看到疲惫和焦急。 他再次看向手里的国书,南越丞相反汉,而且事情已经波及到东越,东越王派人到长安求援。 南越国乃是秦将赵佗所建立,当年中原六国反秦的时候,赵佗带着他手下的那些秦军就在南越扎根,等到高祖做了皇帝,光是对付那些异姓诸侯和匈奴就已经费尽了力气,腾不出手来收拾赵佗,结果一直留到了现在。 见过东越使者之后,刘偃看向面前的臣子,“南越反汉,诸君有何见解?” “臣认为,南越丞相反汉,应当出兵。”开口的是邓不疑。 邓不疑这些年来越来受刘偃的重视,他在丞相之前答话,原本是失礼,但是刘偃却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刘偃的高兴从来不是直接表露在脸上。 太皇太后任命的那个丞相,年纪都已经一大把了,也十分识时务,邓不疑开口的时候,他也未曾有多异议。 “打仗……”刘偃说起这两个字,眼里有一丝兴奋。作为男子,天生就是喜欢这些打打杀杀,雄性天性,很难改变。 “南越反汉,若是不加惩戒,恐怕南面诸国,都难以再臣服大汉天威。”刘偃早就决定要打,只不过面上还要做做样子,至少要给东宫那边一个交代。 打仗势必要调动军队,调动大军需要用到虎符,一边虎符在中尉那里,另外一边在东宫。太皇太后不点头,那么这件事就彻底没戏。 事情交到太皇太后面前,原本刘偃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说服这位老祖母,毕竟长安没人不知道太皇太后信奉黄老,黄老讲究的那一套,要说打仗,那简直没提到多少。汉朝最大的一次打仗还是在七国反叛之时。 “那就打吧。”太皇太后听完孙儿的话之后,直接给出这么一句,听得刘偃都呆住了。 梁萦坐在那里看向太皇太后,然后含笑回首冲刘偃微微颔首。 从小刘偃就是个不安分的,调皮的只差没上屋掀瓦了。那会太皇太后要训他,梁萦总会在旁边给这位一点提示。 刘偃看见梁萦颔首,知道这次太皇太后是真的答应了下来。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太皇太后又开口,“可是兵乃利器,非不得已不能用,这次南越国反汉,所以要出兵的话,不能大动干戈,知道了吗?” 太皇太后这话分明是不想在南越国投入太多的兵力。 顿时刘偃的兴奋劲头给消减一半下去。 梁萦见状知道刘偃这会心情不太好,等到刘偃退出去,梁萦便起身,去和刘偃说几句,虽然刘偃是皇帝,她得怕他。但是刘偃一直以来对她就和过去一样,没有多少变化,所以她也怕不起来。 进了宫室,梁萦就见着刘偃和个孩子一样摊开四肢躺在席上,她看到刘偃和个孩子躺在那里。轻笑了一声,席上的刘偃抬起脑袋一看是她,顿时又躺回去了。 “陛下可还是为方才的事郁闷?”梁萦走过去在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 “没有。”刘偃的声音闷闷的。 “南越之地处于野蛮之地,而且那里瘴气很重,当年吕后派出大军,最后因为疫情,大军全军覆没。”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郁闷,还没有和敌军正面交锋几次,就输给了当地的流行病。 南方这会还不是以后的繁荣之地,甚至说能不能适合人类生存都难说,这会的南方气候有点类似热带雨林,丛林之中诡异之事层出不穷,秦军在那里都不知道折掉了多少。汉军也没有在那种环境下讨多少好处。 “朕知道。”刘偃当然知道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南越国一直以来对汉朝都不怎么恭谨,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沉默一下,“我打算让不疑这次领兵前去。” 第75节 梁萦原本还带着笑的脸顿时僵住。 曹皇后和刘殊到长乐宫来拜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刘殊嫁到了中牟侯家里,除非单敬被皇帝派出去,她就只能在长安生活了。之前想着在长安风流一把就可以回到江都国去,没想到左右还是留在长安了。 幸好她之前对皇后,还有长乐宫的两位都十分恭谨,讨好这三个,之后在长安也好过许多。 曹皇后今日见到刘殊心情不错,一直和她说话,当到了长信殿,就见到梁萦急匆匆走出来。 曹皇后见到梁萦面上十分焦急,脚下匆忙。顿时轻笑一声,“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这样。” 刘殊闻言抬头看曹皇后,只见曹皇后笑的有几分得意,眼里更是有丝丝解恨 作者有话要说:  刘偃:来来来,兄弟们来练一场! 邓不疑:我等了很久了! 梁萦:熊的,不准闹! ☆、第89章 出兵南越国,这是一定的了。但是这场仗却没那么好打,谁都知道南越国一代水泽众多,而且瘴气浓厚。一个不小心就是将命丢掉,当年吕后派出大军南下,结果因为疫病全军覆没,这件事还真的让人头疼。 梁萦想起那些往事,就不寒而栗,现代有各种药物和手段防止疫情的蔓延,但是在两千多年前,除了让巫女祷祝之外,就只有将感染了的病人丢入山林这种最原始野蛮的手段。 她想来想去,亲自上门找邓不疑,让他找借口放弃这次出征。赢了是应当的,要是败了那更惨,身上要被夺成白板,汉法酷烈,一旦输了,将领也要被治罪。梁萦当然明白邓不疑那些雄心壮志,但比起身家性命,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了。 邓不疑见到梁萦又来找他,十分高兴,立刻就和来客辞别,自己兴冲冲的去见梁萦了。 客人当面没有说甚么,但是一出门脸都黑了半张。这个建成侯几乎是随心所欲,完全不将旁人放在心上,若不是天子近臣,谁又会来和他套近乎? 梁萦坐在席上,垂下的幔帐被外面的风吹的飘起,她喜欢活泼的颜色,所以室内用的也多是浅绿。 “侯女,主君来了。”侍女禀告的话语才落下,外头已经跑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她回头去,正好就和邓不疑打了个照面。 他对她一笑,过去就在她身边坐下,“怎么来了?” 这段日子他一直为出征做准备,所以也没来的去见她。 “我来是为了和你说一件事。”梁萦想起自己的来意,伸手握住他的手,邓不疑望向她的眼神纯净剔透,她几乎可以清楚看到里头的笑意。 “何事?”邓不疑在外人面前,多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到了她面前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他笑嘻嘻的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喜欢两人这样的亲密,所以每次邓不疑也这样抱着她。 “这次……能不能别去?”梁萦迟疑半晌,还是开口了。 邓不疑奇怪的嗯了一声,“去哪里?” “南越国。”梁萦叹口气,“那地方实在是太过险恶。” “陛下已经下令了。”邓不疑伸手捧起她的脸,看了一圈,也没见着她发热。 “可是,南越国那地方,瘴气横生,若有万一,你要如何?!”梁萦听出他话下的坚定,不禁蹙眉。 “南越国这次是个好机会。”邓不疑也蹙眉,他柔声和她解释,“闽越人彪悍善战,但是再坏也比不过匈奴。而且这次赢了,我就可以把你娶过来了。” 这段时日,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赶紧把人娶回来的好。 他知道长安中有很多少年对她有意,别说那些列侯家子弟,就是宗室里也有人中意她。打头的一个便是那个江都太子,虽然已经行了委禽礼,但若真是有心,所谓的婚约也拦不住那些人。 长安的贵妇们只要有心,要说大胆,那真是大胆。 “……”梁萦沉默不言,只是手指抓紧了他的手腕,他想着的便是这一次,而且也等了很久,“那瘴气要怎么办?” 那些当地人自然是不惧瘴气,但是中原人就未必。 “陛下说了,这次出征,从太医署调来几个人入军中。”邓不疑贴近了她的耳朵,柔声细语,语调温柔,如同醇美的美酒。 刘偃自然不愿意邓不疑有个甚么事,这一次出征,除了调动的大军之外,还有许多药材更别说那些疾医在军中待命。 “……”梁萦脸上没有笑容,她侧过头去看了邓不疑一眼,就要扯开手自己站起来。 谁知道邓不疑双手缠在腰上,她连续扯动好几下也没能挣脱开,他的力气大的很,梁萦知道自己和他比力气比不过,而他窝在她的脖颈上,唇有意无意的在她发丝上和脸颊上蹭过。 “这次也不是我一个人去么。”邓不疑知晓她的不安,也不想就这么放她走,他抱着她压低声音,低低的说着话。 “……而且陛下之命,我说不去就不去,到时候被治罪,你心疼不心疼?”邓不疑继续道,“到时候就算是皇太后都救不了……” “好了,我知道了。”梁萦原本就没有对这件事抱有多大的希望,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不可能了。皇太后还等着娘家里出一个能够带兵的,怎么会白白放弃? “不过,你若是真的敢在南越把命丢掉了。我就另外找人去。”梁萦几乎是咬牙切齿,身后人闻言身体僵硬。 他俯首在她耳畔,恶狠狠地一口吸吮住她的耳垂,然后将她压在席上。 ** 出征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次刘偃主要是派出年轻的将领,老将并不是没有,但他派出的还是邓不疑这种二十岁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另外还有郑夫人的弟弟,也是年轻的嘴上没毛的郑良。 这一对凑在一起,长安私底下议论纷纷,谁都知道老将打胜仗的机会要大得多,尤其这次太皇太后哪怕肯出兵,但也没有派出更多的兵力。天子这一招还真是险。 邓不疑倒是没什么,反正他迟早都是要上战场,这一次他倒是觉得来的正好。不过那位年少的太中大夫就要比他多出许多包袱。 郑良做了太中大夫,这年纪也不大,他知道自己出身不显。朝廷上百官不是原本就是权贵之家出身,便是良家出身。只有他一人是从奴婢发家,即使宫里郑夫人得宠,他也是小心翼翼的做人。 “陛下说定了的事,也无人说得动。”郑夫人大着一个肚子坐在席上,月份大了便显得有几分吃力。太皇太后对这胎十分看重,赏赐是如水一般,但越是如此,郑夫人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椒房殿的中宫皇后将她视为眼中钉,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皇后哪怕做出将她投入永巷的事,她都不奇怪。 那位天子对她宠爱不假,但若是为了她和皇后去争,郑夫人还没天真到那个地步。 “此事,你好好去,也好好回来。”郑夫人心里也不怎么想弟弟出征,郑良在军中没有多少声望,赢了是应当的,输了,那就只有被治罪了。但是刘偃决定好的事,哪个敢劝说? “此事我知道。”郑良点头,他看了一眼郑夫人硕大的腹部,“我不在长安,姊姊需得保重。” 因为郑夫人受宠,他自己又做了太中大夫,原本一家子在公主府里头做家生子的都已经放良。 能有今日这一步谁也没有想到。 郑夫人听到弟弟的话,点了点头。她在宫内过得不坏,也不怎么好。 两姐弟说完话,郑良就急匆匆的去见邓不疑,这次邓不疑也是主将,他必须要和邓不疑打好关系。 到了那里,门外头站着好几个身着铠甲的高大男人,里头有些是在期门营里就认识的,有些是在军中就知道的老将。那些老将看到是他,鼻子里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老将身经百战,自然是不将这些年轻后生放在眼里。只不过老将不好对着邓不疑发脾气,邓不疑的背后就是皇太后,而且又受陛下重视,邓不疑本身的性子就不是好撩拨的,他目下无尘,从骨子里就能透出一股不屑来。 旁人看着邓不疑,也只能在心里骂狂妄,在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于是给郑良脸色看了。 郑良不做声,垂头下来。这样的事多了去,他不会放在心上。 “邓将军来了。”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声,原本集聚在一起的人,顿时让出一条道路来。 少年身着玄甲,意气风发。 那老将眉头微皱,心中冷哼一句,“小儿”。 邓不疑看了在场众人,扬声道,“诸君都进去吧。”说罢,便率先走了进去,他一进去后面的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他进去了。 出征并不是东宫愿意拿出虎符,到中尉那里调动兵马就能了事的,其中还包括粮草的运送,粮草至关重要,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还有准备好累的药材。 到了出征那一日,举行了出征仪式。梁萦在长乐宫魂不守舍,曹皇后看到心里一个劲的直乐,她从进宫到现在,基本上就没见过梁萦担心的样子,这位几乎是一直是风淡云轻的模样,再加上刘偃的事,她几乎见着梁萦心里就犯恶心。 若不是梁萦是昌阳大长公主的女儿,也是皇太后的侄媳妇,她恐怕会让梁萦连宫门都摸不到。 如今大军出征,梁萦也终于不是一副端着的模样了,看着简直痛快。哦,皇太后的那个亲侄子这一次出征,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挣得功名回来。 曹皇后想着心里无比痛快,险些笑出声。她连忙咳嗽一声,将自己的这一抹笑音给遮掩出去。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曹皇后,“怎么了?受凉了么?” “妾嗓子有点痒。”曹皇后轻声解释。 今日殿内并不仅仅只有太皇太后梁萦和曹皇后三个人,广川王后张女莹也回来了,这些年她在广川国过得并不好,刘康对她只是面上过得去,但是除非必要,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说。 王宫里的庶出王子都有好几个了,但是他也就实在每月的那么两三天来她的寝殿,每次都是和完成任务一样,闹得张女莹都不稀罕他的亲近了。 张女莹在和广川太后的几次交锋中吃了好几次亏,后来渐渐的也磨出眼色了,她看得出来皇后对梁萦也不喜欢。 她看了看曹皇后又看了看梁萦。 “阿萦,此事是难免的。”太皇太后对梁萦道,“他要有所作为,带兵出征是最快捷的办法了。” 若是在朝中熬资历,恐怕要二三十年,但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可能一下就冲上去了。 “你未来的夫婿有功利之心,这是好事。”太皇太后道,“若是一味靠着先祖的庇佑,那又算是甚么事?” 太皇太后说这话,本是来劝慰梁萦。但梁黯和张家的两个兄弟统统都被成了只靠先祖庇佑的人了,或许稍微好一点,至少梁黯和张安兄弟都是靠着大长公主的母亲,在长安有一席之地。 天子对不惹事的亲戚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是滋味。 梁萦点了点头。 张女莹面色就有些尴尬,她瞪了一眼梁萦,这话说的还要应下?谁知道梁萦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她。活似她这人根本就不在一样,让张女莹一口气憋在胸口。 “眼下我最担心的是女莹。”太皇太后叹口气,“你和阿康都成昏几年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个也是太皇太后的心结之一,王后没有自己的子嗣,到时候无人可立为王太子,天子倒是可以对自己的兄长开方便之门,立庶出王子为王,但那时张女莹要如何自处? “大母~”张女莹开口便是撒娇。 曹皇后听到张女莹开口撒娇,差点没有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母你下令,让他对我好!”张女莹道。 “……”太皇太后皱眉不语。 曹皇后见了只是想笑,以往她听说蔡阳大长公主如何得太皇太后的喜欢,没想到其女倒是一个草包。太皇太后疼爱女儿疼爱外孙女没错,但是这个哪里比得上儿子和亲孙子? 广川王的母亲不得太皇太后喜欢,但是广川王是太皇太后的孙子。其中亲疏一目了然,难道太皇太后还真的会听话,去斥责广川王? 曹皇后人在椒房殿,听到这位王后的消息却有不少,在王宫之中追着广川王怒骂喊打已经不算是新鲜了,还和那些妾侍撸起袖子对掐。 “够了。”太皇太后闭上眼睛,“这种事你怎么还来求大母?” “大母,就答应我嘛。”张女莹继续求。 夫妻之间的事,除非是长辈不慈才指手画脚,尤其这件事说出去还是广川王后理亏,若是还来个太皇太后,简直要乱套了。 梁萦见状,出声笑道,“王后从广川国而来,太皇太后准备下许多物什,不如去看看吧?”这话说出来也是给张女莹别继续说下去,毕竟太皇太后脸色已经变了。 张女莹看到太皇太后已经蹙眉,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不得太皇太后的喜欢,嗫嚅一下,闭上了嘴。 太皇太后看向梁萦,“你去送送他,这会应该还来得及。” 梁萦闻言,立刻告退,急匆匆走出去。 第76节 “这么着急那位邓将军啊。”张女莹在太皇太后这里随意惯了,在广川国被压抑久了,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会,说起话来也格外的肆意。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张女莹,曹皇后抬起袖子来,垂下的广袖遮去她半张脸。 张女莹顿时不吱声了。 梁萦拿着太皇太后的手令,坐了车一路狂奔,上了城门的时候正好赶在大军出城的时候。 她站在女墙之后,看着大军的纛旗在风中飒飒作响,马上的玄甲少年意气风发,梁萦看着,放在墙垛上的手不自觉收紧,粗粝的触感立即在指尖上传来。 邓不疑在马上察觉到有人注视他,他回过头来对着高大城墙眯起眼来。 他似乎看到了甚么,咧嘴一笑,拉过马缰,双腿一夹马腹。 这离别,不过是暂时的,很快他就能回来。 中牟侯府内,刘殊对着铜镜,这一次出征单敬也在随军之列,少说两三个月都不会回来,这一次若是得了功名,单家那些人也要对单敬格外高看。但是刘殊心里没有半点妻子担心夫婿的心情,甚至她心里觉得单敬就算折在了战场上,也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单敬的确对她不错,但是他和她都是天子床榻上的玩物。刘偃连玩物都是要最好的,还让他们结为夫妻,连刘殊都想不通他的用意到底是怎么样的,但都这样了,怎么还能心平气和的做夫妻,难道要一起想自己怎么在皇帝的寝台上婉转承欢么? 想想单敬和刘偃做过那种事,都说不出的恶心。若是单敬这次折在战场上,她倒是能够松一口气了。 过了半晌,她叫过身边的侍女来,让侍女去江都邸上送个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等我回来就娶媳妇! 梁萦:你要好好讲究卫生,不能喝生水。 ☆、第90章 诸王入长安觐见太皇太后和天子,和天子用兵完全不冲突,甚至天子还有意让那些兄弟和叔伯们看看天家的兵力,好把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给收拾一下,诸王虽然是天子的伯父叔父甚至是亲兄弟,但是在天家里亲兄弟都会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打的头破血流,更别提其他了。 诸王入朝,皇帝的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从封国上回来了。 太皇太后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尤其是孙子们回来,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广川王后出嫁之前,是她喜爱的外孙女,回到长安之后,从长乐宫到广川邸的赏赐就有一大笔。看的广川王长吏都祝贺广川王。 广川王刘康回到长安,瞧着熟悉的灞水骊山等风景,心里感触万千,听到长吏这么一句,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长吏瞧着广川王的脸色不知道为何这位大王为何一下就变了脸色。 “张氏受东宫喜爱是好事,可是她若是仗着这份喜爱想要压到寡人头上,寡人又该如何!”刘康和张女莹这么几年来就没有安生过,天知道这几年他连见都不想见她,甚至在心下还偷偷埋怨了自己的母亲。若不是当初母亲贪图蔡阳大长公主的援手,和蔡阳结为亲家,他到如今也不必受这份罪。 那会蔡阳大长公主的的确确在公主们里头是独一份,就是妹妹昌阳也要微逊于她,结果立太子完完全全就是先帝的事,先帝决定好了的事,长公主和皇太后一拥而上也没见着先帝改变主意。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悔不当初。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和张女莹和平常夫妻那样和离,只能咬牙忍耐。 广川邸内灯火通明,铜连枝灯上的灯苗被外来的风一吹不停的摇曳。长吏坐在枰上,察觉到广川王的怒火,低垂着头,好久一阵子没有说话。 “大王。”这时外面进来一个胥吏,对上座的广川王拜下,“王后派人说,今日可能会在蔡阳大长公主处,夜里不回广川邸了。” 广川王求之不得,听到张女莹夜里留在娘家不回来,脸色缓和了些许,“善。”他无意在妻子这件事上做过多的牵扯,让长吏将给长安几位亲戚的礼物的礼单拿来给他看看。这些原本是王后的事,但是张女莹和他不合已久,尤其这两年来,在王宫和广川太后闹成一团,就差扯破脸皮了,那些事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做,他有些不放心。 长吏闻言,让人将那些帛书送上。广川王仔细看了一遍,斟酌一二,“在给昌阳大长公主的那份里,多添加一份。” 风水轮流转,这长安里头一阵过一阵的,原先是蔡阳大长公主的风头最盛,但是这些年来,蔡阳倒是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但昌阳也没差,和皇太后娘家做了亲家。倒是比蔡阳更有讨好的价值了。 ** 晚间宫廷里要举行宫宴,东宫内可以见着俏丽的宫人在凌空复道之间来回穿梭。手里捧着漆器等物。 梁萦在长乐宫的居所之内,已经有好几个宫人将准备好了的长衣在漆架上摆开。还有那些准备好了的首饰玉璧等物,一并在女官的注视下进行点数。 这些年,梁萦已经不怎么居住在长乐宫内了,长乐宫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居所,哪里有她甚么事,就是皇后也不可能住在长乐宫,得回椒房殿呆着。她能回公主府就回公主府,但太皇太后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孙子孙女们集聚在身边。先帝的皇子们早已经封王就国,公主们也不一定能够及时陪伴祖母,于是梁萦就要留在太皇太后身边,哪怕阴平侯府里的太夫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她都不会回去伺候。 这事放在别人家里,就是一个大大的不孝,被人告发基本上只有留下做隶臣服役一条路可走,但是她却没有人敢说。太皇太后和一个侯太夫人,谁大谁小,一目了然。尤其还有个君臣的名分摆着。除非是阴平侯本人不行了,不然还真的没哪个来管闲事。 梁萦站在有等人高的铜镜面前,她才从水雾缭绕的浴室中出来,肌肤才受过水的滋润,吹弹可破,浓密的乌发还带着些许湿气盘在头上。 晚上的宫宴,梁萦有些不太爱去,这个宫宴就是刘家人自己关起门来聚会的,虽然也有君臣之别,但也没有那么重,出席的不是刘家男人,就是刘家的女眷。昌阳自然也回去,但是她可不是刘家妇,用此时观念,算起来她还是半个外人呢。 “侯女。”女官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旁,那些单纱绣文的锦衣已经摆开,只等梁萦自己挑中哪一个了。 梁萦提不起兴致,她抬起眼睛,随意看了一眼那边的衣裳,伸手一指,“就那套。” 女官抬头看去,确认了梁萦选的到底是哪一套,手拢在袖中对梁萦一拜,“唯唯。” “太素了。”昌阳帷帐后的屏风,走进来就见到女儿选的那一套,就皱了皱眉头。梁萦选的那一套复衣颜色太素淡了点,搭配起来也只能找些素白之类的,宫宴是大好事,哪里能够穿的一身素净。、 “大长公主长乐未央。”女官见着昌阳,连忙行礼。 “阿母。”梁萦伸手拔下头上的玉钗,转过头来看着昌阳,话语里有淡淡的不满。 昌阳伸手给女儿选了宫宴上的用装之后,走过来抓住女儿的胳膊,“你啊!阿母知道邓侍中出征去了,你不得劲,但是也不必如此吧?今日夜里宴会上的都是诸王和诸公主,还有王后,你打扮的素净了,旁人又不会谢你。” 女儿是个甚么心思昌阳哪里会不知道,一来邓不疑不在,二来打扮的美艳了,恐怕那些王后们会有闲话。 可是诸王们三年一朝长安,在长安呆上那么几个月的就回封国,就算王后们再妒忌也不过就那么一下,何况在长安内,昌阳还不信敢有人给她的宝贝女儿难看。 “听阿母的话。”昌阳将女儿按在镜台前坐下,让宫人上前给她梳发,梁萦已经完全长开了,身材修长苗条,但却也不是一味的苗条,起伏的曲线笼罩在汗衣下,越发的欲说还休。 “阿母,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梁萦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问身后的母亲。 “这个阿母可不知道。”昌阳坐在席上,拿起漆卮喝了一口蜜水。“不过陛下看重这次出征,应当也是急行军,但是到哪里来了,这可不是阿母能知道的了。” 这种大事,除了天子和太皇太后以外,其他有资格知道的人还真不多,等到再次传消息来,恐怕已经到战事出了胜负的时候。 “说起来,这事也有点玄,”昌阳说起这事来也有些担心,“邓侍中若是我没记错,这几年来他练的都是骑兵吧,这南越国派的上用场的是水师,哪里是骑兵。” 汉法酷烈,比起秦律没有多少松动,尤其在打仗上,若是输了,带头的将领一个死罪跑不掉,虽然可以用钱赎,但腰上的印绶是保不住了。 “他会赢的。”梁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邓不疑已经准备多时,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输掉? 邓不疑他自己也不允许自己会输。 “……”昌阳闻言一惊,她抬眼看了女儿一会,点了点头,“嗯。” 这场战事不管是对未央宫里的天子还是对她来说,自然是赢了最好。 诸王和诸公主的马车相继停在宫门处,在礼官的安排下进入宫廷之内。 张女莹作为广川王后入席,她对着广川王还是冷冰冰的脸,连面上装一下都不想。而广川王刘康也是僵着脸。 亏得旁人也没有那个兴致去看这对夫妻的面色。 到了宫殿之内,诸人拜见太皇太后之后,便入座开始。 既然是家宴,自然是不必过于拘泥于君臣之道,太皇太后特意吩咐将两个女儿和外孙女的席位安排的离她稍微近一点。 所以瞧见梁萦和张女莹坐在各自母亲身边的时候,在场的人包括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刘偃都当做看不到。也 反正只要太皇太后开心就好了,小节不必过多讲究。 刘偃看向梁萦,今日梁萦是盛装前来,面上是女子常见的红妆,不过不知是不是宫殿内烛火的缘故,眼角的那一抹嫣红浓淡适宜,瞧着别有一番娇媚。 他知道梁萦长得好看,不过没想到这时日越长,她也越发美艳动人。 曹婧看了一眼刘偃,发现他手里拿着玉卮,含笑看了一眼梁萦那边。她向来在意刘偃的举动行止,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过一眼,心下有怒火窜出。但在场许多人,太皇太后还在上面,一口气也只能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小女为陛下祝酒。”席上众人对天子举觞,梁萦也举起手中的漆觞。觞内是香甜的米酒,梁萦一口气喝一钟下去,也不见得会醉。 “……”刘偃拿起案上的玉卮,向梁萦示意,“朕期待不疑的凯旋而归。” “陛下,一定会的。”梁萦露齿一笑。 “那么朕就等着了。”刘偃微微低身来,压低嗓音道。 梁萦一笑。 太皇太后听到身边孙辈的对话,面上的笑越发浓厚,还有甚么比得上看见儿孙们相处融洽让她更开心么? 昌阳看到曹皇后时不时就向皇帝这里看,关于这位中宫的事,她已经听了一耳朵,也知道为何这位会一直看天子。 她已经没话可说了,反正这位一天到晚也没少这里怀疑那里怀疑,有这个闲心,不如多去想想郑夫人会不会生出个男孩威胁她的地位吧。 昌阳低头喝酒,再也没有抬头去看曹皇后。她的阿萦迟早是建成侯夫人,再怎么嫉妒也该分得清谁才更有威胁了。 不过曹皇后拎不清,也和她无关。 因为有女子在,所以男子们喜欢的那些歌舞也不能太过分,所以只是上来一些中规中矩的舞蹈,甚至让乐府美人讴歌几首,就算是可以了。 梁萦低头喝酒,面前精致的菜肴没有心思去动。 * 邓不疑从长安出发,前往南越,这一路上的路并不好走,走大道的时候还好说,等到走水路的时候,难免出现些许状况,为了适应南越国的水战环境,大军里不少都是在上林苑经过水师训练的。 不过北人对上舟楫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例如单敬上了舟楫之后,就一直苍白着脸,若不是有疾医拿药撑着,他说不定就扑到外面吐个昏天暗地。 晚间邓不疑去看望单敬的时候,就瞧见他脸色苍白,躺在铺榻上,旁边还放着一些可以帮助止吐的药草。 “以前在上林苑之时,也没瞧见你有这毛病啊。”邓不疑坐在榻边,看着榻上的单敬说道。 单敬这会很不舒服,但好歹人年轻,还有力气起身和说话。 “我都快将昨日吃下肚的都给吐出来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单敬都想不清楚这点,他在上林苑的时候也曾经上过战船接受训练,但是长时间在舟楫上,他还是免不了头昏眼花。但是邓不疑瞧着半点事都没有,甚至还精神奕奕,这也太不公平了! “我也不知道,那些疾医准备的药草我都没有用上。”说着他就对单敬露出一个讨打的笑。 两人都是在一个校场长大的,情谊自然不同旁人,单敬瞧见也只有翻白眼的份。 “不过,你这样不行。到时候到了南越国,可能会把命给丢掉。”邓不疑道。 “我知道。”单敬抿了抿嘴唇,“我还想建功立业回去封妻荫子呢,才不想年纪轻轻的就下了黄泉。” “……”邓不疑不言勾唇一笑。 “说实话,离开这么一段时间,我还真的有点想她来着。”单敬知晓刘殊中意邓不疑之事,不过人都嫁了他,而且邓不疑对刘殊完全半点意思都没有,已经和昌阳大长公主之女行了委禽礼,他也没有必要吃味。 “……”邓不疑听到这话没有做声。 “她嫁给我也算是委屈了。”单敬笑了笑,“我大父是列侯,但我却是庶孙。真的说起来,的确是有些不相配。” 刘殊好歹是江都王后亲生的女儿,完全可以找更高的人家。当初大父为他向江都王求娶的时候,整个人都发懵反应不过来。 到了现在,回想往事,还觉得喜滋滋的。哪怕两人之前就有过露水情缘,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至少也得让旁人称她一声‘夫人’,心里才觉得安稳。”单敬说起新婚妻子,也好了许多。 邓不疑一路就在听,没有说一句话。他对刘殊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提过刘殊曾经在上林苑进入他更衣的宫室。 第77节 这些话想来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听,干脆就一个字都别提。 “你呢?”说到起兴了,单敬问他。 邓不疑垂下眼,浓密的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夫人之名,我已经能给。我……”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想靠自己的一双手挣得实实在在的功名,让整个长安提起她的时候,都要羡慕她。 他冲单敬一笑,笑得单敬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我想要给老婆一份大大的惊喜~~ 梁萦:路上好好吃药 ☆、第91章 宫宴上众人言笑晏晏,众人从宫门处退出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晃。 广川王从宫中回来,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天一夜他睡的很好,结果睁开眼睛就瞧见身边的张女莹。 广川王刘康差点吓得从铺榻上滚下来,天知道他都已经有多久没有和张女莹合寝了,昨日里又睡的迷迷糊糊,不过好歹还是记得自己和张女莹甚么都没有做过。男人喝醉了酒,除非是借酒壮胆,不然发生过甚么,自己哪里会不知道?尤其喝醉了就是想要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刘康连忙起来,就要叫外头等候着的侍女进来服侍穿戴洗漱,他一脸的躲避不及看的张女莹怒从心来。 夫妻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近过,张女莹心里不是没有火气,昨晚上刘康醉的和一滩烂泥似得,她还没发火,刘康倒是嫌弃起她来。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张女莹顿时就从铺榻上起来,胸前的锦被也落了下去,“难不成大王还要治罪?” 刘康连半句话都不想和张女莹说,直接那边屏风后面去了,张女莹见着气的直捶身上的被子,王宫里头姬妾成群,她管的话,广川太后赵氏就跑出来和她作对。她倒是不怕和广川太后对掐,但是广川太后是真正的出身乡野,粗野话张女莹骂来骂去就知道那么几句,但是广川太后能够骂上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而且传出去,她的名声算是要被毁了个干净,孝道就是压在子女头上的一座山,从来只见着新妇被婆母整的只剩下一口气的,还没瞧着新妇和婆母对骂。 张女莹掀开被子起来,侍女将长衣披在她身上,她挥开侍女的手,直接跟着刘康到屏风后。 “这么久了,也该将话说明白了。”张女莹瞧到刘康见她进来,将敞开的衣襟拉合,心底下压抑的委屈顿时涌上来。 这次回长安,她见到了母亲外祖母,同样也见到了姨母和梁萦。这些人都过得很好,外祖母和母亲也就罢了,多日不见,再次见到梁萦,已经是一副妖冶的模样,其他贵妇都着宽袍,丝绦老老实实系在腰下。偏偏梁萦穿楚服,以宽边锦带束腰,看的那些男人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她这种自然是不得男子喜欢了,可是她要得男子喜欢有何用?! “有甚么事,难道就不能待会说?”刘康吐出一口兰汤来,面有不虞。 “你和那些女人生了多少我不管,但是如今嫡子没有一个,你打算怎么办?!”张女莹质问道。 张女莹已经做了这么久的王后,但一直没有子嗣,再加上这些年来,刘康冷落她。她告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就算有意,也没有办法在男女夫妻阴阳交合之事上下令。 到了这会,她觉得只能靠自己。 “……怎么办?”刘康回过头来,带着些许讥诮,“你生不出来,和我有何干系?” 他是需要一个王太子,但是天子这会都还没有太子呢,他急什么? “你!”张女莹气急,眼睛发红,浑身颤抖,她嚎哭一声,“母亲,大母!”然后抽袖掩面,嘤嘤啼啼推开侍女奔出去。 远处传来张女莹的哭泣,刘康扭过头去,早知道就不敢让她一起回长安! 真是平白无故的出这么多事! 一个阉寺瞧见,上来带着些许犹豫,“大王,王后看样子这是要去长乐宫。” “去就去,谁还怕她?”刘康心中不耐烦,“太皇太后那里,她想怎么告状就怎么告状吧!” ** 太皇太后昨夜里和亲戚们说了好些话,今日起来精神也特别好,昌阳给她喂了药,吃了些点心,太皇太后让人将皇太后和皇后都请来,蔡阳最近得了一个新的美少年,正热乎着撒不开手,所以今日也没有进宫陪伴母亲。 几个人来了,一起玩陆博。陆博全部就热闹,尤其都知道太皇太后喜欢热闹,更是故意让局面更加火热起来。 曹皇后手里拿着象牙箸,看着梁萦似笑非笑,梁萦垂着头,一头丢过去直接就杀了对方的枭棋。 太皇太后看见曹皇后的脸色变了,这人还没有出手就被压了一头,“嬉戏罢了,中宫?”曹皇后的脾气,太皇太后不清楚才怪,平常只要过得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娘家人,多少还是给点优待,但是这优待也不会给太多。 邓太后含笑看过来,曹皇后就垂下头。事到如今,邓太后已经对这个新妇越来越不满,要说什么帮忙几乎没见着,事倒是有一堆。 “来来来,继续。”昌阳笑道,“这还没有决出最后的高手呢,阿母,要不要把郑夫人或者其他人都叫来?” 此言一出,那边的曹皇后面上血色褪尽,昌阳口里的其他人,除了郑夫人还会是别人?毕竟后宫里也就这么一个高位的嫔御,但郑夫人简直就是曹皇后心里的一根刺,原先想要让人家再无出头之日,谁知道竟然将人一路送上夫人之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恐怕没有甚么比这个更加让人恼火的了。 邓太后只是笑,没有给她说话。 这会宫人趋步进来,“太皇太后,广川王后求见。” “这可来的正好。”太皇太后乐呵呵笑了,“让她快点进来。” 不多时,张女莹从外面回来了,见着外祖母就一声哭了出来,在场的人都被弄的莫名其妙。邓太后看见,立刻请退。张女莹已经是王后,哭成这样,委实有些不适合呆在这里了。 梁萦和昌阳对视一眼也纷纷告退,不知道是不是梁萦的错觉,她起来走的时候,还能察觉到张女莹瞪了她一眼。 昌阳出来之后,冲着那边的宫室看了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冷笑脸连,“看来你从母又要费心了呢。” 昌阳瞧见张女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梁萦没有说话,扶着昌阳的胳膊,她也没说张女莹什么坏话,倒不是她心地善良,而是根本没有必要。 “走,我们回去吧。”昌阳不喜欢张女莹这个外甥女,半点都不喜欢。 “嗯。”梁萦应下。 公主府中和平常一样富贵宁馨,在宫中相当费神,自己解开了发带就躺在床榻上,闭上眼开始睡。 张女莹从长信殿中出来的时候,脸是黑的,太皇太后让她先回去,自己召广川王入宫,让张女莹先到后面休息一会。 曹皇后没有回椒房殿去,瞧见张女莹就让人将她接到自己休息的宫室内,“广川王也是年轻,夫妻哪里有隔夜仇呢,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张女莹坐在那里,听到皇后的话,心里咬牙切齿,旁人劝她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她心里怎么想又有何人知道?想起在长安听到的这位皇后也不怎么受天子喜爱,顿时扭过头去不听她的话。 曹皇后被张女莹一哽,说实话,别说现在,就是眼下,也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除了皇帝之外。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将自己给憋死。她之前听说过张女莹的事,知道这位当年是太皇太后喜爱的外孙女,谁知道张氏竟然还真的脾气这么大! 曹皇后也是家中父母娇养出来的,性情和张女莹不相上下,瞧见张女莹这下,当场就要发作出来。 不过好歹是忍住了,咬着后槽牙,只是笑,“话说也只有梁姬好福气。”她似是无意,靠在手边的凭几上开口道。 她知道张女莹和梁萦虽然是一起长大,但是感情并不好,有些年老的寺人都还记得张女莹要打梁萦的事。 果然她见到张女莹回过眼来,里头有些浓厚的几乎化不开的嫉妒还有错愕。 曹皇后故作惊讶,“王后不知道?这梁姬已经和建成侯定下了,就等建成侯从南越国回来。”她一笑,言语间有微微叹息,“这运气还真是让长安不少贵女艳羡呢。” 这话也没说错,邓不疑出身好容貌也好,只不过他那个性子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得了。邓不疑想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就算是那些老将,也不见得能从他的嘴里讨得一句好话。但是外戚出身,加上天子重视,这便是成了贵妇人们心里的好女婿。 如今这个好女婿给昌阳大长公主给摘了去,不知道多少人又嫉妒又羡慕。 “……”张女莹面色红了又白,变幻好几回,终于转过头去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瞧见这模样,曹皇后心情大好。她倒是想把梁姬打发到远远的,最好让天子永远都看不到这个人,但是上回郑夫人那件事还让她心有余悸。郑夫人都还是宫内的嫔御,就算要动,也得旁人来。 而张女莹最适合不过。 宫里和过年似得热闹,先是诸王入宫朝见,然后就是广川王夫妇吵架,吵得广川王后进了长信殿告状,再接着太皇太后召广川王入宫。哪怕太皇太后在这对小夫妻之间调停,也没见着他们好起来。广川王一回去就把张女莹给训斥了一通,而且是拿着孝道这样的大义训的张女莹大哭。 这下子她是真的哭着喊母亲跑蔡阳大长公主哪里了,结果去的不是时候,蔡阳还在心尖尖的怀里,没来得及起来。 这下长安里又多出许多私下里的谈资来。 梁萦瞧着外头一片热闹,干脆就躲在公主府里头不出门了。张女莹的母亲好歹是她的姨母,一出门旁人问起这事都觉得脑袋生疼,不如关起门来宅。 但她这宅的也没多久,过了一段时间,从南边传来消息,东越国心怀叵测,原来对汉天子哭诉南越丞相吕嘉反汉,但等到汉朝大军抵达的时候,竟然和南越国联手,共同对付汉军起来。 这消息传入长安,顿时一片哗然。这才派兵出征不久,就闹出这件事,这简直就是在扇朝廷的脸。 刘偃听闻这个消息,气的差点把自己佩戴的长剑□□。 太皇太后在宫中多年,早就养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听到东越国和南越国搅在一块的事,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兵马已经派了出去,不可能撤回,只不过原本应当帮助汉军的东越国一头扎到南越国那里出不来了。 于是从要对付的一个变成两个,压力突然就变大了。 梁萦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她得知的时候,手微微一抖,差点将手中的漆卮摔下来。不过军中现在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就是昌阳也没办法为女儿打听出来。梁萦觉得心烦意燥,干脆就在公主府里不想见人。 邓不疑平常随心所欲,想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得知这个变故,简直乐不可支,有人上门来打听消息,瞧瞧这一回这位邓将军是不是真的才初次出征,就遇上战败。 梁萦眼下听到那些女人说话都觉得心烦意乱,干脆任何人都不见。昌阳也下令下去不见客,但还是有人送上门来,想要瞧热闹,上门就说是亲戚,不同于那些上门拜访的宾客。 闹得烦躁了,直接就往梁萦居住的地方去了。 当张女莹看到梁萦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只漆卮,眼睛瞧着池子里交颈的鸿鹄,不知道在想甚么。顿时她心下生出些许快意来。 自小梁萦的心机就比她深沉,她是斗不过,当年吃的一个亏,到了现在还记得。现在瞧着梁萦这样,她简直开心的想要大笑三声。 她还以为梁萦能够样样顺心,结果还不是一样有糟心的事! “王后!”后面跟着的侍女小跑过来,张女莹已经被蔡阳给惯坏了,不让她进来就偏偏要进来,不但进来了还理直气壮。 梁萦听到响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那边站着的张女莹。 张女莹就那么站着,微微扬起下颌,耻高气扬。 梁萦当然知道她是为何而来,左不过是想来看她哭哭啼啼或者是抱怨的模样。可惜,她哪里会呢。 “阿萦听说了没?”张女莹走近了,不怀好意的瞅着她,“东越国反了。” “这事我听说了。”梁萦点头,“东越国竟然勾结吕嘉,看来他们的国运也只能到这一代了。广川王后前来,可就是为了这事?” “……”张女莹瞪大了一双眼。 “我观广川王后面有笑意,听东越国反叛大汉,不但不怒,反而喜笑颜开,这是何故?”梁萦看向张女莹,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凛冽。 张女莹原本不过是来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谁知道梁萦开口便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听到东越反叛,不但不怒,反而还笑,一旦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指不定还要成什么样子。 张女莹后退一步,涨红了脸。眼前这人也太狠毒了! 梁萦原本心情就不好,张女莹还要来闹,看着张女莹的那双眼睛,她都能知道心里在想甚么。 这么多年来,性情一直未变,也真的是难为她了。 “自然是为了大军能够将有二心的贼人一网打尽。”张女莹道,她抬眼看向梁萦,“只是可惜了,邓将军在军中,原本东越国应当协助汉军,如今倒是助纣为虐。邓将军是北人,哪里能够适应水师。” 张女莹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初衷,想着的就是怎么让梁萦难过。 昌阳赶来就听到外甥女这话,她最近也为这件事有些担心,结果以来就听到这个,眼前顿时一黑。 “够了!”昌阳呵斥一声,让张女莹立刻闭嘴。 “用兵如何,我并不精通此道。”梁萦摇摇头,“不过陛下既然派他前去,自然是有陛下自己的打算。”她一边说一边笑,“东越鼠首两端,定为天道不允,王师定能大胜而归。” 第78节 张女莹面色愤愤还想说甚么,但是昌阳已经上来,面笑肉不笑,“女莹在广川国呆了这么一段日子,果然长进了。” “从母我——!”张女莹闻言,就要再说,昌阳已经让人准备送客。 梁萦这会看着张女莹一笑,“王后忧思,我已经知晓。我也祝王后母道昌隆。” 这话一出来,昌阳原本还紧绷着的脸差点露出点笑容来,而张女莹也僵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谁都知道广川王后并没有子嗣,若是要母道昌隆,那也只有从那些庶子身上找补,而广川王可有不少的庶子。 张女莹恼羞成怒,昌阳瞧出一点端倪,立刻让身边的侍女将她架走送回广川邸。在公主府中发生的事,她也会派人告知广川王,接下来会发生何事,那么就不得而知了。 刘康原本还因为太皇太后的事气着,结果知道妻子去了昌阳府上,而且是耀武扬威,原本积压下来的怒气爆发,夫妻两个吵得不可开交。 刘康第二日就想要将张女莹送回广川国,谁知道张女莹不愿意,又吵又闹,最后闹到蔡阳那里,张女莹对着母亲说自己和刘康过不下去了,要换个人做夫君。 这事放在其他贵族人家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在诸王里头,还没有这样的事。当年吕后的时候,诸王娶吕家女,过不下来,甚至还被王后诬告谋反的被折磨死的,但是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是和王后和离的。 王后来去不由诸侯王本人,而是由天子下诏令废黜。 蔡阳听着女儿的哭诉,口里发苦。 她倒是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话,可是太皇太后那个样子,摆明了就是更疼亲孙子一些,何况这么几年来广川王并没有错处。 但是女儿受委屈了,她心下也忍不下这口气,只想着再让太皇太后敲打广川王一回,好让广川王知道,女儿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那个生母也该好好教训了。仗着人在封国做王太后就能为所欲为! 蔡阳拉着女儿就到长乐宫去了。 刘偃听说的时候,乐的直笑,“这性子怎么就这样呢?多少年了也没变。”刘偃自然是不会和张女莹计较什么,平白无故的拉低了自己。只不过这看着乐一乐,然后该如何就如何。 一场闹剧,看看就过了。 广川王被妻子闹得下不了台,干脆就在广川邸里不出门了。 长安里头闹腾着,梁萦倒是平静下来,反正经过张女莹那么一出,也没有人再来烦她了。 ** 战船之上,邓不疑转头对身边的传令官说了几句。 水师和骑兵不同,作战方式也不一样,但是打仗本身就没有一个规矩可言,似水无形。东越国出尔反尔,的确让人恼怒,不过东越国的帮助原本就是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要说伤筋动骨半点都不可能。 今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战鼓雷鸣,水域之上,双方已经展开角逐。喊杀声震天,江面上浮现一层血色。 ☆、第92章 长安里头看了一场广川王和广川王后的闹剧,这对夫妻原本关系不怎么样,结果蔡阳大长公主参合进去之后,夫妻两人更加水火不容了。至少太皇太后是没办法让这对夫妻好起来了,过了半个月,广川王就要送王后回广川国,结果又是一场好闹,广川王后把广川王挠的一脸血。 平常夫妻打架是常事,但是贵族里头也来这么一次,那就是真叫人开眼界了。 蔡阳大长公主也没想到自己女儿这么能折腾,广川王都要被自己女儿挠破相了,太皇太后这次也不完全站在外孙女这边了。 长安贵族们正踮起脚看笑话的时候,这时从闽越传来大捷,汉军对东越和南越作战大胜。甚至将东越国吓得再次向汉俯首称臣。 消息传入长安,顿时热闹了起来。天子刘偃十分高兴,原本东越国叛变消息传来,他恼火的险些将宫室给砸了,但是这次大胜,却是给他讲脸面给挣了回来。和汉朝临近的南边诸国一直不好管,而且出兵也有诸多顾虑,这一次的消息正是好时候! 他乐着还没完,宋绶趋步进来,对着上面的皇帝就是一拜到底,“恭贺陛下,郑夫人方才在别宫产下皇女!” 郑夫人这一次生了个皇女,恐怕最高兴的会是椒房殿的曹皇后。若是郑夫人真的生了个皇长子,恐怕椒房殿又会做出甚么事来。 “哦?”刘偃听宋绶这么说了之后,有些失望,不过这失望也是一瞬间的,好歹后宫里还是有人生下皇女了。之前莫说皇子就是连皇女都没有一个。 “郑夫人产下皇女,很不错。”刘偃点头,他想起这一次郑夫人的弟弟也在军中,是邓不疑的裨将,这次大胜,裨将也应该论功行赏。这么些年来,他算是厌了曹皇后了,若是她老老实实,就是看在太皇太后面上,这夫妻也做得下去。 可是偏偏曹皇后这里吵那里闹,别说当初郑夫人进宫的时候她闹过一阵子,就是为了梁萦的事,她都又哭又吵。气的他从此不到椒房殿里去了,既然性子那么吵闹,就放着好好冷静一下,甚么时候冷静下来就甚么算完。 一个曹皇后,一个阳平侯夫人。简直让他厌恶透顶。 “还有她那个兄弟,正好这次有功,应该赏。”刘偃点头。 郑姬已经是夫人,皇后之下便是夫人,想要升迁已经没可能的了。但是郑良说不定还有可能。 宋绶觉得这次椒房殿的皇后恐怕又要怄气了,她的父亲阳平侯自从上回被太皇太后轰下台之后,就一直在家,到了这会都还没有回到朝廷上。至于她的兄弟又多是才能平庸之辈,就算是天子想要提拔,无无从提拔。 也该中宫运气不好,自己闹腾,兄弟又不抵事,母亲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到了这会已经是如履薄冰。 太皇太后身体已经一年不比一年了,虎符终究还是要回到天子手里,到时候东宫有个山陵崩,椒房殿的日子就难过了。 说完这件事,刘偃一笑,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 大军在南边打了胜仗之后,就班师回朝,和南越和东越作战的基本上都是从当地郡县征集的,毕竟从长安里带的期门军并不多。而且手里没有调兵的虎符,那些太守和郡司马也不好说话,那些人马还是邓不疑几个连蒙带骗,差点把郡司马给杀了,才吓得太守愿意出兵。 南越国和东越国也是妙人,看到汉军水师声势浩大,加上已经输了两场,干脆利落的撤军的撤军,投降的投降。 邓不疑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身边跟着的便是单敬郑良等裨将。单敬还好,这一次立了功,兴奋的不得了。他是庶出,但是因为从小容貌长得好,又做了太子侍读,嫡母和其他的兄弟都不敢对他不好,甚至祖父中牟侯也很喜欢他。但男子在世,宗室要做出一些业绩,尤其他还有一个出身江都王室的妻子呢。 单敬在马上,浑身上下的欢脱劲儿,倒是郑良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甚至旁人都没见着他有半点的高兴。 大道上两边看热闹的人很多,其中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跟在车旁的侍女伸手将垂下来的车车廉卷上去,车内便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梁萦是特意等在这里,看着邓不疑进城的。原来她知道东越国反叛的时候,面上和别人说一定会赢,心里其实也没太大的底气。毕竟她知道邓不疑擅长骑射,手里的那些人也多是骑兵,真的那些南越人打起来,能不能赢,她都觉得很悬。所以听到大捷的消息,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因为离得有些远,她在车上眯起眼睛来,也只能大概的瞧见一个轮廓。想着待会邓不疑入城之后,肯定要去宫里,等到要到公主府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她看了一回,一直到马上的人走远了,后面骑兵驰过,她才又钻回马车里头去。 昌阳很高兴,恨不得将长安里的那些列侯夫人请来,一起乐呵乐呵,前段日子,那些人有事没事的就想来打听甚么,简直烦死个人,如今可好,打了胜仗,她倒是要看看这些人怎么说。 昌阳乐呵着,那些贵妇人们就真的上门了,而且带了不少礼物上门。见到昌阳便是一句句恭维的话不要钱似得倒出来,恨不得一句句的将这位大长公主给听得舒服了。 刘偃见着邓不疑,场面上的话说完,他心情很好的靠在凭几上,“这一次过后,你想要作甚么?” 他已经让人赏赐邓不疑五千金,当然奖赏不会真的只有这么一些,还有奴婢良田甚至官阶。邓不疑这会不仅仅是邓侍中了,日后外头那些人也要称呼他一声邓将军。 “臣想着,先娶妻。”邓不疑坐在枰上笑道。 此言一出,郑良就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之前他就听说这位从小就是被先帝喜欢,又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子,所以一直都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是现在开口就是要说娶妇,还真的有些随意过头了。 刘偃听见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也应该,你这年纪也该是娶妇了。”他说着靠在凭几上,口吻里还带着些许戏谑,半点都不见不悦。 “朕若是没有记错,是小姑母家的吧?”刘偃说这话带着点儿故意。 邓不疑一笑,“正是,也该了,再等下去,臣也等不了了。” “也行,到时候朕会派人来的。”刘偃点头,这昏礼麻烦,贵族的昏礼遵守先秦三礼,虽然说是三礼实际上说不定两年下来还不一定能够娶到手。 刘偃想了想,邓不疑已经立功了,自己少不得还要帮上一把。至少到时候让那些长安内的所谓贵人们前去祝贺是一定的了。 他就是要将邓不疑给捧起来,若是以后对北边的匈奴继续有战绩,他也不怕将人提拔的更高。 刘偃看了一眼郑良,郑良和他的姐姐郑夫人一样,都是面目秀美之人,而且作风也很低调,平常人邹然富贵,少不得要出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郑良却是低调的很。这么久了也没听说他和哪个人有过节。 若是能够做事,他倒也能给人一席之地。 从未央宫里出来,邓不疑面上笑意遮掩不住,就要往宫门北阙走,结果出了宫门就被拦下,“邓将军,太后有请。” 邓不疑再急着去见梁萦也没用,只能搭着头跟着太后那边的詹事去东宫。 单敬瞧见闷笑几声,回头对郑良道,“他向来是这个性子,别放在心上。” 郑良连忙摆手,“在下哪里敢。” “你呀,就是太谨慎了。”单敬瞧见他谨小慎微的模样,觉得挺没趣的,郑良的出身不高是不假,但是人都已经放良了,而且从东越和南越的战事可以看得出来,他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就是这性子太没趣了。 郑良没有说话,和单敬告别之后,他匆匆的去了自己姐姐那里。郑夫人生了一个皇女,他这个做阿舅的是应该过去看看。姐弟两个间隔面,好通个气。 邓太后对这次的战果很是满意,都说家里出了个皇太后,怎么样也要让娘家里显赫起来了,但是那也要看人有没有才能,若是没有才能,就算是有心扶持都没有办法。亏得她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侄子,比起曹家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曹家有太皇太后和皇后,奈何人才凋零。一门两侯是没错,但除了一个阳平侯,都拉不出甚么能堪大用的人来。就是阳平侯还因为新政的事,被太皇太后自己一巴掌给扇下去了。 邓太后心里高兴,叮嘱了邓不疑很多话,等到邓不疑要说想要快点举行昏礼的时候,太后就笑了,“以前你说甚么没有功劳就不成家,亏得你这会在东越的事上做的不错,不然还不知道要让昌阳大长公主等到甚么时候。” “身边的人都娶妇了。”邓不疑说这些事的时候半点都不害羞,“而且阿骜也看中一家女郎好久了,我若是迟迟不娶,阿骜那里也不好办。” 这嫁娶还讲究一个长幼顺序,做弟弟的怎么也不好跳到兄长的前头。 “……”邓太后闻言挑眉,“也是。”她才不信邓不疑口里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来看他我行我素的做法,邓骜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次说是为了弟弟,还是自己心里想早些娶妻吧? 邓太后话里不点破,但是面上已经露出不相信,邓不疑面上难得有些热,扭过头去,“回去就让人过去和昌阳大长公主商量昏期。” 邓太后听说这话有些意外,“这么快?” “不快了。”邓不疑眼睛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腕,“也有这么长了。” “……”邓太后对这个侄子觉得好气又好笑,不过早点成昏也好,让人家女儿老是等在那里也不像话。梁萦早就过了及笄的年纪了,汉律十五岁之后还没出嫁的女子每年缴纳的赋税都要加重。 昌阳大长公主自然是不必交这个的,但是在长安的贵族中到底是脸上不太好看。难得邓不疑识趣,知道要手脚快些。 “你能这么想,那也挺好。”邓太后靠上柔软的隐囊,“阿萦人也不错,成昏之后就和现在不一样,夫妻相处之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多少,记得别亏待了人家。” 邓太后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被送入了后宫,平常夫妻是怎么相处的,她没怎么见过。她自己的那一套也不可能通侄子或者是梁萦说。 毕竟皇后是和平常夫妻不一样的,说了也没有大用。 “我自然会的。”邓不疑提起此事满脸都是笑,告退走出去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都十分轻松。 “太后,邓将军看着似乎很高兴。”服侍邓太后的阉寺上千,笑道。 “自然高兴了,阿萦好歹也是没人,出身相貌样样都好。”邓太后说着顿了顿,“他能不高兴么?” 说着她看向宫室内的幔帐,似有感触,“只要将邓家提拔上来,我也算是对得起父兄了。”当年入宫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如今若是家族昌盛,那么她也算是对得起娘家了。 “有邓将军在,太后不必忧心。”阉寺道。 只要邓不疑日后还能做出一番成就,还怕邓家提拉不起来? 邓太后笑了笑,“但愿如此。” 邓不疑回去之后,第二日就派人出去和昌阳大长公主商议昏期。昌阳是想着越早越好,但是邓不疑想好的日子比她想的还要近,这可让她觉得邓不疑就差上门来抢人了。 梁萦听说了,自己面上装作毫不在乎,但是时不时的就示意侍女去昌阳那里打听一下,到底是选在甚么时候。 昌阳膝下一子一女,儿子梁黯已经和阳邑成昏许久了,眼下阳邑都还挺着个肚子,就剩下个女儿需要她操心。 婚期就在烧乌龟壳和邓不疑的坚持中定了下来,梁萦反正无所谓自己哪一天结婚,不过就是个日子,只要人还在就好。 “急的和甚么似得。”事后昌阳和阳邑抱怨,“若是不好看,他都能第二日就将人娶走!” 阳邑这会怀孕,她年纪比梁萦还小一点,挺着个肚子老大的不舒服,不过她还得和昌阳说,“也是邓将军太过中意了,两人从幼时相识到现在也好长一段时日,想的厉害了可不是如此?”她伸手揉了一把酸疼的腰,心里把梁黯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他,她也不会像眼下这么难受。 昌阳想了会,让人将公主家丞叫来,过目那些简牍。阳邑觉得腰酸,瞧见没有自己甚么事了,赶紧告退出来,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去。 嫁妆之类的,昌阳老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良田庄园,这些东西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再看都已经是一些别的东西了。 第79节 好好的女儿养到这么大,突然间就要嫁出去了,昌阳突然觉得有些不舍。之前抱怨邓不疑太不着急,这会又觉得他太着急了。 幸好女儿还是在长安城内,免得像姊姊蔡阳那样,女儿做了诸侯王的王后,夫妻两个吵得不可开交,蔡阳在长安做的再多,等到广川王回到广川国,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这个,昌阳的心里顿时好过多了。 梁萦心中的确舍不得昌阳,若是可以,她可以把邓不疑给扔到脑后头去。男人千千万,但是母亲却只有一个。至于她的父亲和祖母,她早就想不起来梁武和樊氏长甚么样了。公主不宣召,列侯是不能上门的,就算樊氏作天作地想要做甚么,昌阳和太皇太后这关就过不下去。 见不到,心里也没挂念,也知道自己那些庶出的弟妹,干脆也就当这个父亲不存在了。反正公主家做主的从来不是尚公主的列侯,而是公主本人。就算没父女之情,对她来说也算不了甚么。 “还记得那会你才只有巴掌大。”昌阳拥着女儿感叹,“现在一眨眼长这么大了,而且都还要出嫁了。” 梁萦不说话,一头钻进昌阳的怀里,昌阳抱紧了女儿,继续道,“夫妻之道,阿母也没甚么和你说的,不过你若是收了委屈不必忍着,只管找阿母和大母,阿母给你收拾他!” 若是说广川王还在封国,再加上是宗室不好动他,那么邓不疑就在长安,真的要管束起来,可没有这么多的麻烦。 梁萦闷笑一声,“嗯,阿母。” 光是想象一下邓不疑被岳母教训的模样,她都觉得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娶媳妇,娶媳妇! 昌阳:你对我女儿不好,我就和你没完! 梁萦:哈哈哈 ☆、第93章 中牟侯府内一片喜气洋洋,中牟侯的爵位还是从先祖那里得的,常言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老中牟侯年纪大了,下面的子孙们若是不出一个有些真本事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能将头上的爵位给丢了。长安里头这样的人不少,一拉都能拉出几车出来。 中牟侯嫡出的子孙们才能并不突出,亏得出了个单敬。虽然单敬的嫡母可能心里不舒服,但其他人都是喜气洋洋。 刘殊的高兴也只是停留在脸上,面上笑一笑就过了。单敬过来缠她,应付他一下之后,就将他推开,还将邓不疑的婚事拉过来做挡箭牌。 “邓将军那里你备好礼了没有?”刘殊拉上衣襟和单敬说道,她不喜欢单敬的亲近,尤其知道单敬和刘偃还有那么一件事在,心里简直是吞了苍蝇似得恶心。自从她嫁给单敬之后,刘偃也再没有见过她了,估计已经对她没有兴趣,但是单敬时不时要进宫,和那位陛下有些亲近事,她简直恨不得将单敬按在水里淹死。 “邓将军那里?”单敬起来想要继续抱住她,小别胜新婚,尤其打仗之后,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就格外想这种事。谁知道刘殊躲开了,“我和他在陛下身边同事几年,不必太过费心思吧?” 单敬知道邓不疑,邓不疑根本就不是在意别人送多少礼的人,尤其这一次打胜了仗,皇帝赏赐良田奴婢还有五千金,再加上两代建成侯积攒下来的家底,哪里还要靠着自己娶妇来敛财? “你们这些男子啊,说不懂还真是不懂。”刘殊坐在铜镜前,拿了漆奁里头的篦子梳头,“邓将军不在乎,难道你说阴平侯女不在乎?” “可是昌阳大长公主那么厚的家底,也不至于吧?”单敬道。 “你怎么知道不至于?昌阳大长公主好歹还有亲儿子在呢。去吧去吧,多看一会,瞧瞧要不要多加一点。”刘殊看到单敬面上已经流露出不满,干脆就撒娇道,“去看看吧,和同僚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呢。” 单敬这才起身到那边去了。 单敬走了之后,内室顿时安静下来,刘殊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娇媚的容貌,指甲差点刺进掌心里头去,原本她应该比现在更加好的。她是父王的嫡出王主,就算真的嫁到长安,也应当有比现在更好的夫婿,而不是拉着个列侯家的孽孙,更还是个在床榻上取悦君王的玩意! 心中不甘和怒火如同滚水一般沸腾,她的人生就是天子那么短短几句话定下来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回想起来再未央宫的那一幕,刘殊一阵轻颤,其实在那位看来,她到底是个甚么呢? 那会皇帝的眼神极其冰冷,她都以为自己快要活不到明日了。但现在回想,何等的屈辱,又何等的委屈。 她没有权力,父亲只是个诸侯王,所以才会这样么?哪怕父亲江都王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权力,恐怕都不至于此。 刘殊坐在那里默默泪流。 ** 日子在邓不疑的期盼中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他娶妇的那一日,昏礼按照古礼在傍晚时候举行,邓不疑一身袀玄,头戴长冠亲自驾车去昌阳大长公主府上。 昌阳大长公主之门前也是明火晃动,将大门和门前道路照的通亮。 梁萦坐在房中,头上的长珈将发髻盘的紧紧的,一紧她就觉得难受。尤其一身的礼服宽大厚重,腰下还带着双组的玉组,动一下叮叮当当。光是坐在那里都觉得浑身上下快要累的不能出气了,不过比起现代凌晨就起来开始梳妆打扮,要轻松那么一点,她是从午时之后才被人按着沐浴折腾,她想起脸上满脸的□□。贵妇们都用铅粉上妆,因为铅粉细腻不容易掉妆,但是梁萦却怵这个,今日昏礼还是身边的侍女女官好说歹说才往脸上扑了一层,记过没想到不仅仅是脸上,就连脖子上都是一片白白的。 眉毛是坚决不能剃了重画的,只能用粉遮了再重新画。唇上丹朱一点红,做出樱桃小口的模样,等到这么一套搞完,她已经不敢去看铜镜里的那张脸。 她觉得自个眼下的相貌就是一个妖精,平日里进宫她也化妆,但绝对不是眼下这幅模样。若是把嗓子捏住咿咿呀呀的叫几声,说不定都能吼一句‘妖怪来了’。 旁边的侍女瞧见她嘴动了动,连忙附身在她耳边道,“夫人,不可如此!” 在昏礼这种场合,贵妇人必须要上白妆,脸上一层厚厚的粉,连原来的肤色都看不清楚了。 侍女怕她脸上一动,粉就掉下来。 梁萦感觉脸上的那一层粉,简直快要闷的她喘不过气来了,她闻言,颇有些暴躁的在席上动了动,差点就要呲牙。亏得赶紧忍住了,才没有把身边的人给吓着。 过了一会,守在外面的侍女们将门打开,请梁萦出门去。她在大批侍女的簇拥下走出了门,堂上昌阳和阴平侯梁武正在等着,而邓不疑已经在堂的台阶下等着了。梁萦微微抬头,就正好见到了邓不疑,顿时眼前一亮,原来就知道他男□□人,谁知道穿上袀玄之后,反而比平常更加可口一些。 邓不疑站在阶下,装着一副很恭顺的模样,听到那边新妇走动时,腰下玉组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他就忍不住要抬头。 昌阳瞧见,眉头差点皱起来。昏礼上有必要这么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么? 梁萦走到父母面前,跪拜下来,聆听父母的教诲。 说是教诲,其实就是照着周礼走个过场罢了。谁还真的讲上一大堆? 梁武在妻子的面前,是没有所谓一家之主的威风,也摆不起来。他只是随意叮嘱了梁萦一句,就不说话了,心里想着怎么让妻子认下那几个妾侍生的儿子为庶出。 庶子并不是从侧室的肚子里头出来就是庶子,还得让妻子点头。毕竟礼法上来说,嫡母才是诸庶子的母亲,生母倒是成了装孩子十个月的陶罐了,就算认母和舅家,也是嫡母的。但是天家公主和旁人不同,他不敢有那个胆子绕过大长公主直接就让那几个庶子上了族谱。 到时候真追究起来,即使大长公主不在这个上面做文章,日后恐怕也有其他地方忽悠不如意。 天家可不会认那几个便宜外甥的。 梁武心里有事,连眼前出嫁的女儿也没有心思去看了,满心里都是那几个儿子。 “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昌阳说完这么一句,眼里已经有些许水光,手上将她衣带上的小囊系好。 梁萦垂头,嗓音里也带了一丝哭音,“唯唯。” 邓不疑抬头瞧见梁萦聘聘婷婷走过来,差点就要从袖子里伸出手来。亏得身后还有侍从提醒,“主君!” 这一句总算是将他拉了回来,他站在那里带着些许少年郎独有的羞涩,明亮的眼睛里照进了火光,袀玄上也折出些许绛色。 梁萦眼睛微红,邓不疑看清楚的时候一愣,心下一紧,再也没顾身后侍从有些着急的提醒,伸手握住她的手。 这一下,梁萦身后的侍女们也呆住了。 梁萦倒是没吓着,就这么她和邓不疑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出了门,邓不疑将车上的绳子递给她,让她上了车,身上披上罩衣之后,亲自给梁萦驾车绕着公主府邸跑了三圈之后,就带着人回建成侯府邸上了。 女儿走了之后,昌阳坐在席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会就被个臭小子给接走了。 梁武看得出来昌阳心情不好,但是他也弄不明白为何昌阳会不喜,建成侯少年俊杰,而且又是外戚,深受天子喜爱,前途一片光明。这样的夫婿长安城内也难得找出一个来。为何妻子还是不满? 心中有疑问,梁武还是没有问出口,他还有其他的事,“大长公主……” “……”昌阳瞥了一眼丈夫,眼底涌出些许厌恶,当年她觉得梁武比姊姊家的那个稍微好点,但是眼下看来,其实不过是一样的。 “天色不早了,君侯请回。”昌阳今日不会让梁武留在府中,梁武年轻的时候的确称得上俊美,但是年纪大了,眼睛里头都多了一层酒色的浑浊,瞧着哪里还有年轻时候的模样。 “大长公主……”梁武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来,就见着妻子已经从席上起来,直留给他一个背影。 梁武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 梁萦坐在车内,到了建成侯府已经将大门打开,平常中门是不会开启的,就算是主人回来也是在其他的门进出。 这一回大门开启,让新人的车进去。梁萦一下车,就被架着去和邓不疑一起继续接下来没玩没了的礼仪。 昏礼还是周礼,每一步都有它的含义,可惜梁萦只觉得头晕目眩,等到侍女将凤鸟双联杯放在她手中的时候,梁萦觉得自个差不多要解脱了。 喝完酒,梁萦由侍女扶着去新房里头。邓不疑则要面对一大群宾客,尤其几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客人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等到新妇已经离开,立刻围上来。 到了此事,昏礼虽然是照着古礼,但等同丧仪这一点已经开始变化了。贵族昏礼大操大办,抓着新郎灌酒,然后再看着醉酒的新郎打着摆子跳舞甚么的,简直是乐此不疲。 围上来的人先是恭喜一番,然后就开始灌酒,邓不疑瞪着眼被单敬几个灌了几钟,去净房回来一次之后,自己拿着漆觞和来客一个个的敬酒。一路过去,哪怕人都认得,心里也恨不得这些家伙赶紧走人了。 梁萦提前回到房内,邓不疑这里她之前就来过,但是今日再看,会觉得有些不一样,那些帷帐地衣都已经换了赞新的,只不过榻边氤氲缭绕的博山炉,看着还是有一些年头了。 她坐在那里吩咐侍女打水来,她要洗漱。 “夫人,主君还在招待宾客,没有回来呢。”侍女满脸的为难。 梁萦伸手摸了摸脸,再看手的时候,指尖上带着那么一点点的铅粉。她这模样会不会把邓不疑吓得不能人道? 她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差点笑出声。 邓不疑陪着客人又喝酒又跳舞,贵族男子跳舞是必须会的,宴会之上都用得着。他前段日子才立了军功,有心巴结的人很多,酒才喝完,顿时就有好几个人来请他一同跳舞。 几圈转下来,饶是邓不疑都觉得头脑发昏,这起舞相属倒是比打仗还要辛苦一些,江都太子也在来的宾客中,他坐在那里自己喝闷酒,面色不好。这一次他也要回江都国去了。王太子在长安呆太久了,宗正就要注意他了。他才不想要被宗正给抓住甚么把柄,现在皇帝就想要抓这些诸侯王室的错处,要是他被抓住了甚么,估计父王抽他的心都有。 他瞧着邓不疑起舞,袀玄的广袖随着动作扬起来,邓不疑原先就生的俊美,肤白如玉,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妹夫好似也是这样的美男子,而那位妹夫可是和天子不明不白的,暧昧的很啊。宫里已经传出几次两人同起卧的传闻来了。 他一笑,低头和身边的客人说道,“这模样和单将军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话里是赞叹邓不疑长得好,却大有深意。 前来的那些客人,除了邓家的族人和那些和邓不疑在军中同事的年轻人,哪一个又真的喜欢他,听见江都太子这话,立刻就会意笑起来,“可不是?而且还是一同长大的,说起来还真是像呢。” 话里一个人名都没有,附近的人听到了,面上浮起暧昧的笑。 天子的荤素不忌,整个长安都知道。不仅仅是后宫的那些妖娆娇媚的美人,就连那些英俊的出身良好的少年郎,说不定都会被天子品尝过。天子的眼光很高,若只是以色侍人,那么就让后宫的美人递上,可是那些男子就喜欢像单敬这样的,才貌双全的了。 宾客笑声传到邓不疑耳朵里,他只是瞥了一眼,之后再未回顾。一直到月上树梢,那些客人才尽兴而返,邓不疑也终于腾出手来可以去见自己的新婚妻子了。 他几乎是连脚上的丝履都没有穿好就一路奔去新房,看的身后的邓骜一阵眼热。 回到寝室内,邓不疑就闻到了一股兰草的香气。进去一看,朦胧的纱帐里一抹倩影正在镜台前。 邓不疑掀开帷帐,就见到梁萦已经卸妆沐浴,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内里只有一抹长裙系到胸上,只露出一抹雪白的起伏。 长发丰美落在长袍上,邓不疑走过去,挥退那些侍女,自己拿起一把篦子给她梳头。 “怎么就沐浴了?”邓不疑坐在她身后,手指挑起她一缕长发放在鼻下轻嗅。 “都这么晚了,我还得顶着一脸的粉英啊?”梁萦轻笑,她从身旁的漆奁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漆盒,打开盒盖,里头是滑腻的香脂。她才要伸手去挖,一只手就握住她的手腕。 “别抹了,待会吃到肚子里头难受。”邓不疑凑到她的耳边,笑声低沉。 “你还说,一身的酒味。”梁萦嫌恶的装过头去,身后将耳边的脑袋给拍开,“说,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邓不疑被她拍开,又贴了上去,他一双手贴在她的腰上,抓住时机就往下滑。“也就是好几钟而已。” “几钟?”梁萦闻言不由自主的拔高声音,她知道贵族所用的酒钟有多大,有些酒量不好的,喝一钟下去就能立刻一头栽倒。 “你怎么喝那么多?”梁萦捧住邓不疑的脸,仔细看了看邓不疑的脸,发现他没有半点醉酒的痕迹。 “嘿……”手下那张脸露出一丝得意,还不得梁萦反应过来,抱起她就朝那边的床榻跑去。 梁萦吓得抓住他的肩膀,“你身上的礼服都还没有换呢!” 第80节 “不换了!有你在还换甚么,反正要脱掉的!”邓不疑将她放在榻上,俯身下来,喷涌而出的热气烫的她不由得缩。 “这话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害羞!”梁萦双手被他按在身侧,挣扎了两下,他不但不放开,反而还越发来劲头了。 “你也不是喜欢看我穿玄色的衣裳么?”他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嗓音嘶哑,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梁萦被他这话憋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是喜欢看他穿玄色或者是皂色的衣裳,尤其他肤色白,穿着更是让人觉得狼血沸腾。 他凑近了,她看清楚他的面容,发现他的肌肤已经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蜜色。想来应该是在闵越的时候被晒的。 “那你呢,你喜欢我哪里?”他纠缠着她吻了好一会,吻上脖颈的时候,梁萦喘息不定,勉强撑住一丝清明。 “哪里都喜欢。”邓不疑话语里带着无尽的笑音,他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揉上她的柔软敏感的地方,“眼下这模样,最喜欢。” 他埋首在她的胸口,扯去最后一抹遮挡,室内灯火通明,梁萦抬手想要遮掩胸脯,却被他挡住了。 “别挡,我想看。”邓不疑拨开她的腿,抬头一笑,“好久没看了,我要好好的看个够。” 梁萦咬牙切齿,一顿乱抓,将他身上的袀玄给扯的乱七八糟,头上的冠也被丢到一边去了。 邓不疑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握住纤腰,凌乱着衣襟,扯开下裳用力一顶,她所有的话最终都化为喉咙里的低吟。 ** 郑夫人宫室内,今夜里迎来了天子。 郑夫人产女才三月有余,勉勉强强恢复过来,天子前来,惊喜不已。刘偃逗弄了一会襁褓内的女儿之后,让人把皇女抱下去。 刘偃这会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父亲,瞧着襁褓里头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总有几分对着小猫小狗的感觉。 “你眼下身体可还好?”刘偃坐在席上看着那边的郑夫人。 郑夫人面有桃色,垂头更显温婉,“回禀陛下,妾好多了。” “嗯,那就好。”刘偃点头,“你唱一首吧。” “……”郑夫人闻言一时默然,但很快点头,“陛下想要听甚么?” 郑夫人原本就是阳邑公主府上的家姬,歌舞都会的。 “汉有游女这一首吧。”刘偃靠在凭几上闭目道。 “唯唯。” 刘偃不让乐府前来奏乐助兴,那么只能清唱,清唱才显现出功力,“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悠扬的女声在宫室之内回荡,宫人轻声走来,在铜连枝灯里加了灯油。 今日的夜一样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洞房啊洞房 刘偃:听歌啊听歌,妹哟~! ☆、第94章 梁萦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还带着些许迷糊,昏礼是在晚上举行的,睡下的也晚。生龙活虎折腾了大半晚上。她眼睛睁开了,还觉得自个的身子轻飘飘的。 “醒了?”身旁突兀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吓得她跳起来。以前就算到邓不疑这里,也就是吃完了提起裙子走人,这一觉醒来,发现眼前的帷帐玉璧都不是自己熟悉的,老大的不习惯。 “嗯。”梁萦伸手捂住胸口,两人都赤条条的躺在榻上,帷帐垂下,外头已经大亮了。想来时辰也已经不早。 “怎么样,还好么?若是腰酸,待会我给你揉揉。”邓不疑凑近了道。 昨夜里喝了点酒,没有大醉相反新婚夜倒是把他的蛮劲给刺激出来了,亏得他还知道节制,不然今天梁萦就要裹着被子在榻上滚那么一天了。 “嗯,还好。”梁萦半张脸都要埋进被子里了,她眨了眨眼,“不疑,我想阿母了。” 出嫁之后,她就有自己的家了。 “那过三日就去拜见大长公主。”邓不疑祖父和父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母亲又已经改嫁,人都不在长安。邓不疑早已经嗣爵,到了如今又立有军功,邓家的族长落到他身上是迟早的事。 以前他年幼,所以族长是让族中长辈做了。现在年纪大了,手中有权,族长之位自然是要回来。更何况邓不疑这个性子还真的不是好控制的,一个不好,他就能让那些想要控制他的人连人带船翻到阴沟里去。 “待会估计有不少族中女眷来拜见你,你若是不舒服,也可以不见。反正后面的日子也长的很。”邓不疑手指挑起她一缕头发放在手里仔细把玩。他附身下来,她在光滑的脊背上吻了几下,昨日夜里留的那些吻痕这会已经消失不见了。 梁萦翻了个身,手指就戳在他胸口上。胸膛肌肉结实,很有弹性,一顿戳下来,手感还很不错。 邓不疑眯了眯眼,捉住她的手腕按在一遍,唇在她的脖颈上滑过,舌尖轻轻一舔,梁萦闭上眼。 “好了,快些起来了。”梁萦不觉得经过了昨晚的折腾,邓不疑还能再和她来一回,“我昨天腰酸,不准再这样。” “哦。”邓不疑闻言,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那明日?”他和她打商量。 “……”梁萦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以前也没见着他这么如狼似虎的,怎么成昏之后,倒是和打开了秘密开关似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新婚之中,这也算是正常? “嗯,”梁萦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而后伸手搂过他的脖颈,让他附身下来。唇瓣碰了碰,过后分开。 邓不疑眨眨眼,压了下去直接趁机吻了起来。 帷帐外侍女们已经将衣物都给准备好了,就等新人起来。没有要拜见舅姑的压力,新妇和新郎在里面已经腻歪了好一阵子,许久之后才听到里头有响动。 梁萦差点又被邓不疑占了便宜,果然年轻男人还真的是有好处,很快就能再来一次,但她不敢贸然就把邓不疑给享用了。 晚上吃的太饱,大早上的来一次,她还不要走路了? 她气喘吁吁的把人从身上推开,邓不疑都把她一条腿盘在腰上了。“不是说好明日了么?” “那么就将明日的今日用了。”邓不疑飞快的答道。 “才不信你!”梁萦把他推开,随意抓过一件内袍披在身上,让外头的侍女进来收拾。 梁萦原本正要侍女去准备热汤擦洗,回头瞧着邓不疑放荡不羁的露出胸膛,长衣下啥都没有穿,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腿。那些侍女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女,见着这幅堪称香艳的场景,面上发热,垂下头去。 梁萦顿时怒从心来,抓过一旁的外衣就冲着邓不疑扔过去。 邓不疑伸手,正好将丢过来的外衣接住,他知道梁萦为何发怒,神情间十分得意,就差摇头换脑了。 梁萦鼻子里轻哼一声,到净房里头去了。 因为两人在床榻上厮磨了太长时间,洗漱换衣都十分匆忙。梁萦从公主府带来的那些侍女都是做惯了的,很快就将梁萦上下打理好。两人用了一点朝食之后,就准备见上门的邓家族人们。 邓家在长安快有七十年了,不算上在外地做官的,长安里头的就有许多人。 来的还只是一些同辈的或是比邓不疑高出一个辈分的,门里的供人停放马车的地方就快占的差不多了。 梁萦对着那些邓家女眷行礼又让侍女领她们到内堂坐下,邓蝉也来了,她比之前长得更高了,甚至也就比邓不疑矮上那么一些。站在女眷中,邓蝉很是惹人注目。 梁萦原本想要和邓蝉说几句话,无奈来的女眷太多了,只能先去招待这些亲戚们。 女眷们对梁萦很是好奇,邓家人口众多,但也不是每个族人身上都有官职和爵位的,而且就算有,恐怕也不一定能够有那个资格入宫拜见太皇太后。 梁萦和那些女眷随意拉了些许话题来说,左不过就是一些衣裳首饰。那些年纪大了的妇人瞧见梁萦不和旁人一样,用丝带束在腰下,而是用宽边锦带束腰,眼里就流露出不赞同来。 高皇帝建国以来,推崇黄老治国,女子们的装束也随了这黄老无为,袖袍宽大,女子身体曲线半点也不显,最多将丝绦束在腰下,显出身材修长罢了。 “夫人这样可不好。”几个辈分和邓不疑同辈,但是年纪要远远大于他的邓家女眷说道,“夫人的装束过于华丽,”说着看了看梁萦腰间,纤纤细腰在宽边锦带下越发纤细。 “这原本是楚国的遗风,说来也有那么多年了,做前人打扮,到底有些不妥。”那妇人一脸的为梁萦好,看的梁萦莫名反酸。这样的人她以前见过不少,拿着一点小时叽叽歪歪说个没完没了。 她看了一眼那妇人的年纪,眉梢轻轻扬了扬,“以前我在东宫之时,每日都是这幅装束。”梁萦笑盈盈,说出的话就和她面上的笑有些不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未曾因此出言。” 顿时场面就开始有些冷下来,原本那个说话的妇人脸色涨的通红,就连面上的粉都遮不住。 “堂嫂。”邓蝉见状就开口道,“堂嫂这锦是蜀地来了的?” 两人从小就认识,这情分自然不同旁人邓蝉和梁萦顿时就说了起来。两人亲密无间,倒是显得方才那妇人越发局促。 “堂嫂甚么时候入宫拜见宫中长辈?”邓蝉问。 “估计也就这么几日了。”梁萦如今嫁到了邓家,应当是拜谒邓家的家庙,不过那个要三个月返马之后的事了。宫里的太皇太后在昏礼之前就和她说好,昏礼之后几天就去长信殿探望。 “说起来,你那事如何?”梁萦一边问一边看向了邓蝉的母亲曹氏。 这种事可能邓蝉本人不清楚,但曹氏一定会知道。 “这件事皇太后也问起过,夫君到眼下都还没确定下来呢。”曹氏说起这些事也有些感叹,女儿三个未婚夫都没了,都说女儿命格贵,那些未婚夫是配不上她所以才这样的,但是最近的那个还是宗室子弟,都这样了,曹氏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难不成是那些诸侯王里头? 诸侯王们的眼光也不低,靠着邓家外戚的名号,倒也能够做个王子妇,可宗室子弟的那些事,挑出来也没几个省心的。刘氏宗室子弟,干干净净的少,胡闹的多。只不过东宫一向喜欢和气,不轻易动手,而天子看在祖母的面上,也未曾过问。 那些王室脏起来格外的脏,甚至春秋的那些故事都没有那些诸王王主王子们精彩。 “……”梁萦瞧见邓蝉低下头,换了一个话题。她原本不过是随口一提,看来这还真的不要多说为好。 一日内,女眷们说了一会,许多人就散了。前来不过就是在梁萦面前露个面,认个人而已,那个说梁萦穿戴不合适的妇人倒是个特别的了。 邓不疑很快就过来了,他原本就不耐烦打交道,那些族人没几个不知道他的脾气,谁也不敢拂了他的意思,瞧见他坐不住,便告辞了。 “听说有个妇人来挑剔你衣着?”邓不疑进来大大咧咧在她面前坐下,侍女将两杯温热的蜜水奉来,梁萦拿了一杯放在手里。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估计是在家里管女儿习惯了,瞧见我这样也难免说上几句。”梁萦低头喝了一口蜜水,蜜水调的很好,甜味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腻。 “那些妇人,不管是朝政还是行军作战,半点都不懂,就只晓得管旁人的闲事。”邓不疑才不管那个妇人也是邓家的女眷,开口就把人给说了,“日后那些人也不必见了!” “好,那以后那些人我就不见了?”梁萦知道邓不疑是维护她,也顺着他的意思来,原本有些人就不必见,若是不得不打交道的亲戚也就罢了,可有些人可有可无,见或不见都没多少必要。 “不见了!”邓不疑一挥手,抱着梁萦开始咬耳朵,“说来也奇怪,单敬这小子没事准备了那么多的贺礼。” 单敬才升上去不久,虽然天子也有赏赐,但要说多也不太多。但是单敬出手大方,让邓不疑摸不着头脑,单敬是庶出,哪怕受祖父重视,也还没到花钱大手大脚的地步,至于让嫡母来填坑,那更加不可能了。 “这还不简单,到时候你找个机会还回去就是了,也别就这么退回去,找个机会送给他就行了。”反正那些所谓礼,基本上就是在这几家送来送去。 “话说你家里的人还真多。”梁萦靠在邓不疑的身上,感叹一声。 “梁家就不多?”邓不疑有些奇怪,梁家这种开国以来就在的列侯,到现在光是那些直系子孙就不知道有多少,他可是听说阴平侯不被昌阳大长公主宣召之后,在自己的府邸里头和那些侧室生了好几个。 光是阴平侯一家子就相当热闹了。 “我都没见过那些人。”梁萦道,“我打小不是在长信殿就是在公主府,侯府去的少之又少,曾经阴平侯夫人想要拿捏我让阿母难看,结果被大母给收拾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要我去了。” 邓不疑听着噗嗤噗嗤闷笑,换了个人听到梁萦这话恐怕要脸色发白,手脚发颤,毕竟不孝可是大罪,一个弄不好就要被派枭首。也就邓不疑这样的,敢听着她的话还笑了。 “这么说来,阴平侯府邸的那位太夫人还真是个妙人。”邓不疑抱紧了梁萦,下巴在她的发丝上蹭了又蹭,“嗯,那么到时候我们还要去拜见么?” “看她想不想吧。”梁萦是不打算去,反正去了也没多少话可讲,樊氏也不一定愿意见到她。 ** 椒房殿内,一片寂静,曹皇后的心情原本在郑夫人产女之后好了些许,但是近来太皇太后归政,甚至将虎符等物还给未央宫的天子。皇帝真正的有了大权,原本太皇太后当政,皇帝就不爱到皇后这里来,等到大权在握了,哪里还会委屈自己,两三个月都见不着天子的面都是正常的了。 第81节 曹皇后板着一张脸,阳平侯曹郃坐在女儿面前,宫人们奉上用新蜜调好的蜜水之后,就垂首退了下去。 曹皇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责罚宫人是家常便饭,宫人们都不敢在皇后面前多做停留。 “阿父,郑良这会在朝廷上也太得意了吧?”曹皇后看着卮中的蜜水,没有半点胃口,她只关心郑夫人的事。 后宫里女人多,原先还好点,但是皇帝瞧着太皇太后一点都不介意其他的女人生下皇子之后,后宫里那些个嫔御就和雨后春笋似得冒了出来,但眼下还是一个郑夫人有女,而且兄弟还得了重用。 这可太扎眼了。 “好了,难道你就没有事做么?”曹郃原本就不喜欢那些后宫嫔御争来斗去的事,他将手里的漆卮放在面前的漆案上,“皇后詹事没有将事务禀报给你?” “阿父!”曹皇后拔高声量,“这都甚么时候了,皇后詹事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又算的了甚么?我都要快给人爬到头上了!”她说着咬牙切齿,“真不愧是家姬出身,勾引起男人来简直一勾一个准,在进宫之前,还不知道在公主府里服侍了多少人……” “好了!”曹郃见着女儿口里的话越来越不堪,蹙眉看向女儿,“你是中宫!怎么和阡陌里头的村妇似得,满口污言秽语?若是这话传出去,你要如何?” “阿父,太皇太后已经不管后宫那些女人了,连你都不管我了么?”曹皇后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就要哭出来。 “你好歹看看朝廷,不要一门心思的扑在后宫那点事上。”曹郃见着女儿如此简直头大如斗,“如今风头最盛的不是太中大夫,而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何况郑夫人对你一向恭顺,你这是明摆着给人送把柄!” “……太皇太后偏心,连阿父你也偏心么?”曹皇后委屈的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曹郃摇了摇头,在这位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心里,不管是外孙女还是侄孙女,没有一个能够越过亲孙子去。别说如今入主椒房殿的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是蔡阳大长公主之女,若是胡闹起来,恐怕太皇太后都不会出头。 “你母亲的话,最好还是别听。”曹郃已经对妻子绝望了,妻女凑到一堆就只晓得出馊主意。 “阿父!”曹皇后抬头,面有不满。 “还有,那个江都王主,你也少来往了。”曹郃这话一出来,曹皇后立刻睁圆了双眼。 “为何?” “江都王主乃是江都王之女,宗室在长安原本就身份敏感,何况陛下说不定会对那些不服管的诸侯采取些许行动,你就别掺和进去了。”曹郃知道女儿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干脆就揉开了和她说。 曹皇后听后面色古怪。 刘殊嫁在长安,自然要在长安走动,她和曹皇后交好,每过那么几日就要到椒房殿来看看曹皇后,和曹皇后说几句话。曹皇后已经是失宠了,只不过没人在明面上说出来而已。后宫的女人一旦失宠,除非识趣知道忍耐,不然多多少少都有些性情怪异。曹皇后也不能例外,甚至连她的母亲阳平侯夫人都拿女儿没有办法,也只有刘殊时不时去,陪她解闷。 到了椒房殿,曹皇后和刘殊入座,说了一会话之后,曹皇后突然道,“我听说你的父兄德行甚好,和其他的诸侯比起来,十分不错。” 刘殊闻言有些惊讶,“中宫……” “最近喃,长安里听到一些宗室胡作非为的事。你说这这样的事闹大了,能有甚么好处?长安的宗正也不是吃素的。”曹皇后笑笑,“还是要小心点,你说是不是?” 刘殊起先还有些惊讶,曹皇后这一抬头,她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中宫所言甚是。”刘殊知道朝廷对地方上的诸侯一向不怎么放心,甚至在先帝的时候,诸侯和朝廷那简直就是死对头,后来爆发诸侯兵乱,先帝对那些刘氏诸侯也格外不留情面,几乎杀了一大批。 到了如今,诸侯权势大不比以前,可朝廷也未曾对这些亲戚放下戒心过。 皇后这是向她示警么? “中宫,”一名阉寺上来,双手将一卷锦帛奉上,“这是赐予建成侯夫人之物,还请中宫过目。” 过几日,邓不疑和梁萦就要进宫,太皇太后对梁萦很喜欢,她这个做皇后的多少要有些表示,至少要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出来。 “嗯。”曹皇后应了一声,接过阉寺手里的锦帛草草的看了看,“就这样吧。”这些都是她令女官选出来的,自己才不会在上面花费多少心思。 “这不过就是个侯夫人,太皇太后也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曹皇后说着笑了几声,鄙薄之意从眉目中就传了出来。 刘殊只是笑没有说话,心中想着怎么将这件事告知远在江都的父兄。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狂霸拽就是我的签名~ 梁萦:哎呀呀,来给你顺毛摸摸 曹皇后:不好,我闺蜜有难了! ☆、第95章 梁萦为了入宫探望太皇太后,起了个大早,为了第二日看起来不那么疲惫,她是坚决不准邓不疑乱来。原本新婚的时候,难免浓情蜜意最后做点事,但她坚决拒绝,邓不疑也只有朝自己浇了几桶冷水,然后在床榻上用被子裹成了一个卷。梁萦知道他忍得厉害,但是她也只能委屈他了。 她一夜好眠无梦,但是第二天起来就瞧见邓不疑很是委屈的盯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的梁萦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她赶紧爬起来穿衣洗漱,再对着那哀怨的眼睛一会,说不定就被吃干抹净连渣都没剩下。 夫妻两个人一同去东宫,在宫门处验过入宫的门籍之后,便一起走在宫道上。臣子们除非权势熏天,或者是皇帝特许,不然就算是丞相,也得老老实实靠两条腿走路。 邓不疑以前也来过东宫好几次,只不过去长信殿的次数非常少。太皇太后还在,皇太后虽然还在东宫,但是并不居住在长信殿。东宫有很多宫室,哪里会住下一个太皇太后就没地了呢。 “你知道么?”去长信殿的路上太长,邓不疑闲着无聊就和梁萦说话起来,朝臣是不能再宫廷内喧哗的。但这次只是外孙女去见外祖母,规矩么……只要不过分,估计旁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梁萦看到邓不疑兴致勃勃的,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偏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还记得当年,有一次我随先帝到东宫来,你要带着我去登鸿台么?”邓不疑想起当年的事,眼梢眉角都是浓浓的笑意,漂亮黝黑的眼睛也因为面上的笑眯了起来。 “啊……”梁萦早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那会身体年纪小,其实真实年纪不小了,自然也没可能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样。 “那会我想,这个女子傻透了,哪里可以随随便便让个人去宫中高台的,要知道高台可以眺望远处,观察军机的呢!”邓不疑瞧着梁萦,话语里都有几分不怀好意,她瞧着他的那张脸,都能想象出那会的邓不疑一张傲娇脸。 “哦,”梁萦瞥他,“那有如何?宫廷角楼处都有重兵把守,甚至还有弩兵,想要闯进来倒是不容易。” 宫廷有无数的角楼,角楼之上设有弩兵,她说这话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 “夫人这话说的没错。”邓不疑笑道。 梁萦不去搭理他了,邓不疑自小就是不太搭理人的性子,说话起来,能把人给气的吐血,没成想到了这会还是没改。 “待会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你可别乱说啊。”梁萦突然担心起邓不疑会在太皇太后面前失言了,要是在刘偃或者皇太后面前说错话都没有什么,反正是亲戚。但要在太皇太后面前,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给他收场。 “你当我几岁小儿呢。”邓不疑笑道,“我好歹也拜见过几次太皇太后,哪里会说不该说的话?” “那最好。”梁萦想了想,的确邓不疑是没有被太皇太后收拾过的。她心下安稳了一些。 正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内臣的身影,梁萦抬头一看发现是长信将行。长信将行算是阉寺在长信殿中爬到的最高的位置了,梁萦见他来,顿时停住脚步,“长信将行,可是太皇太后有诏?” “太皇太后无诏,”长信将行算是看着梁萦长大的,对着梁萦恭敬之余也带着些许长辈看着小辈长大之后的欣慰,“太皇太后令臣来接夫人入长信殿。” 这话里没有邓不疑半点事。梁萦听着顿时眨眨眼,看向邓不疑,邓不疑倒是没有甚么不悦,“有劳长信将行。” 殿内,太皇太后一心一意盼着外孙女快点来。年纪大了,又不怎么想管朝廷上的那些事,现在虎符归还给天子,她也就真的养老了。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旁人说她身子硬朗,可是到底如何她心里哪里会不清楚,“阿萦怎么还没来呢,再派人去催!” 昌阳也盼着见女儿呢,但是瞧着母亲比她还急的模样,也不免去劝说,“阿母,都已经派了两拨人去了,这再派不好,过一会孩子就能来了。” “老妇年纪大了,等不了。”太皇太后摇摇头,“实在不行,派辇去接来。” “这可不成。”昌阳听太皇太后这话都吓了好大一跳,能在宫廷里用辇的那都是帝后。自家女儿已经嫁了出去,身上还有个侯夫人的身份,哪里再能和过去一样?但是昌阳心里还是喜滋滋的,至少这样还是能向长安表明,自己的女儿还是受太皇太后喜爱的。 “这东宫里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太皇太后想的明白女儿为何会出言反对,她有些不高兴。 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发像个小儿一样。昌阳见状,立刻和太皇太后说话,好让老母亲开怀。 正说着,阉寺就满脸喜意趋步走来,“太皇太后,大长公主,建成侯和建成侯夫人已经来了。” “快快!”太皇太后原本还不高兴呢,听到这话立刻就高兴起来,“传他们进来。” 不多时,梁萦和邓不疑走了进来,宫人们将席给两人摆上。 “拜见太皇太后,大长公主。”两人站在那里行礼。 “好了好了,平常就听人日日都这么说,少你们这两声也不算甚么,快坐下。”太皇太后笑的眼角的褶子都起来了。 梁萦坐在席上,看着外祖母和母亲直笑。邓不疑倒是一收在外面喜笑颜开的模样,坐在茵席上老老实实,除非上面问话,否则一句话都不多说。 “瞧着还行。”昌阳把女儿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通,瞧见女儿面色红润,双眼明亮,嘴角也有笑影,知道女儿过得不错。她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看见梁萦如此,心里自然是高兴,宫里的刘偃和曹皇后,如今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了,以前曹皇后还会嫉妒那些女人到她这里来哭诉,到了如今连哭诉都没有了。皇帝都不去椒房殿,光是这一条就够她喝一壶的。还别说郑夫人最近风头正盛,产女才几个月,但又开始侍寝了。 另外一个外孙女张女莹,和刘康简直闹得不可开交,前段时间才回广川国去,她担心这对小夫妻到了广川国内说不定又是要天翻地覆。 看到梁萦和邓不疑这一对,新婚感情甚好,她心里也有个安慰。 “善,善!”太皇太后冲着梁萦招招手,和她小时候一样,梁萦从席上起来,走到外祖母身边坐下,脸上都是新家妇的红润和羞涩。 太皇太后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连声道好。 “你啊抓紧一点,赶在老妇还没有闭眼的时候生个孩子。”太皇太后道。 “大母,这才多久啊,就说这个了。”梁萦绿漆刷老黄瓜,可听到太皇太后这一句,还是免不了面上发红,她垂下头,怪不好意思。 “哟,还害羞了啊。”太皇太后见着梁萦难得摆出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态笑的合不拢嘴,“做了新妇,早晚的事。你早些有好消息,等到大母看到你的孩子,大母就算到了咸阳原上,也算是能够了了一桩心事。” “阿母,好端端的,你呀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昌阳连忙道。 “人迟早都有那么一日,活的越长,不通透都不行。”太皇太后感叹,她那一代的人,几乎都没剩下几个了,怎么能不多想? “臣……”邓不疑见状开口。 梁萦唯恐他会说出甚么来,顿时一眼瞪过去。邓不疑接到她那一瞪,都没反应过来,才说出一个字,话就被吞进肚子里头去了。 “嗯?”太皇太后看过去,“邓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臣想说,不出一年,应当就会有好消息了。” 邓不疑此话一出,梁萦脸上爆红,她抓住袖子一个劲的揉,将这片袖子想象成邓不疑的那张脸,恨不得揉来戳去,把他折腾的连亲母都认不出来。这话怎么好随便说的? 昌阳顿时愣住了。 太皇太后倒是一乐,“甚好,那么老妇就等着了。” “他说话就是有点孩子气,大母你别在意。”梁萦不去看邓不疑,只顾着和太皇太后说话。 “多子多福,别人都日思夜想呢。”太皇太后向梁萦手上轻轻拍了拍,“这件事上不用害羞,大母心里高兴着呢。” 阉寺趋步进来,“回禀太皇太后,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梁萦闻言赶紧从茵席上起来,就要躲开。外命妇不好和天子直接相见,最好还是回禀一下。 “来,”太皇太后叫过一个宫人带着梁萦去旁边的宫室,昌阳见状也要跟着去。邓不疑瞧着也要去,结果被太皇太后叫住。 “邓将军,待会陛下说不定还有事要问你。”太皇太后道。 邓不疑闻言,只好老老实实呆在那里。 刘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太皇太后和邓不疑,至于梁萦那是连人影子都没瞧见的,心里早就想到了,但还是有些失望。 “拜见太皇太后。”刘偃对上首的太皇太后一拜。 太皇太后点点头,“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太皇太后。”刘偃说完,笑了笑,“不过的确有一件事要问过太皇太后。” “嗯,甚么事?”太皇太后有些惊讶,这个孙子自小就是个多动不爱人管教的,到了长大继位做了皇帝还是一样,半点都没有变,不然新政的那一滩摊子也不是她出来收拾了。 “我想派人出使西域。”刘偃答道。 “西域?”太皇太后蹙眉,“去西域作甚?” 第82节 “西域有宝马,而且西域也饱受匈奴的压迫,若是能拉拢过来,再好不过。”刘偃答道。只不过这何人愿意去,他也未曾想过。要做这件事的人必须有足够的野心和耐心才行,不然恐怕是到了雁门一代就能打退堂鼓了,不过他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那就随陛下的意思吧。”太皇太后这话算是答应了,“朝廷上的事,陛下自己决定吧。” 这个孙子雄心勃勃,早年因为他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被她敲打过,希望这么些年来,知道收敛一点。毕竟这治国如烹小鲜,快不得,一旦快了,说不定就要出乱子。 “多谢太皇太后教诲。”刘偃抬起双手对太皇太后拜下。 太皇太后叹气,“年纪大了,大母已经不可能再替你看着这片江山,祖宗的基业都在你的手里,以后会如何,都看你的了。” “……”刘偃一阵沉默,过了一会,他对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臣谨记在心。” “嗯,”太皇太后点头,她看向邓不疑,“你和邓将军应该也有话要说吧?” “正是。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大母这里。”刘偃道。 “那正好,你们君臣倒是可以说说话。”太皇太后靠在凭几上,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刘偃见状就让邓不疑和他一块出来,邓不疑出来的时候,眼里还有一抹不舍,刘偃瞧的真切,顿时就笑了,“怎么舍不得阿萦么?” “陛下。”邓不疑对刘偃一拜。 “在长信殿,你不必担心甚么,先和朕回未央宫去,朕有话对你说。”这战事一旦开了头,再想刹住脚步就难了。他想要对北边用兵,而且国内那些不老实的诸侯也欠收拾,这一切都要有人来做他手里的刀,诸侯王已经有人在盯着了,收集罪证,只是迟早的事。他不打算立刻动他们,但若是他们不知好歹,那就教训了。 邓不疑垂首,“唯唯。” 宫人到昌阳这里告知了皇帝将邓不疑带到未央宫的事,昌阳一笑,“这也好,陛下器重他,日后你在长安的日子过得也舒心。” 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一日比一日差了,她作为大长公主,一旦太皇太后真的山陵崩,依靠着天子姑母的身份富贵是一定的,但不会和以前那么肆意潇洒了。 以前日子过得比其他的公主长公主快活许多,是因为她母亲是皇太后,一母所出的兄长是天子。眼下就不一定了。 “和阿母说说,这几日,他在夫妻之事上待你如何?”昌阳问这件事半点都不顾忌什么。 这件事原本在梁萦出嫁之前就有专门的人教导过,但她还是要问一问。 “他很好。”梁萦答道,在斟酌用词,“就是对这件事热衷过了。” “男子么,正常的。”昌阳一听就笑了,“若是对你相敬如宾,那才是有问题。这夫妻过日子,除非是我和你阿父这样的,哪个不是这样,偶尔还会因为甚么事吵起来。” 新婚里头,丈夫黏着娇妻不放,是最正常的。只有尚公主的那些列侯们才会想要见妻子见不到。 “不过他要是过分了,你也要训斥他。”昌阳伸手给她整理衣襟。 “嗯,我知道的。”梁萦想起早起的时候,邓不疑那眼神,活似被冷落的小可怜,她就想笑。 “对了,中宫也给你送礼。”说着她让宫人送来一卷锦帛,让梁萦看。 “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估计是中宫让手下的人挑选的。”昌阳说到这件事的,笑了笑,“这性子,进宫这么多年,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梁萦出嫁的晚,曹皇后从当年的太子妃到皇后,都已经在宫里呆了好几年了,但是这脾气只有骄纵和更骄纵的区别。 前段时间,她都听说了,皇后在椒房殿里骂郑夫人是家姬出身,勾男人是一把好手这样的话。 郑夫人的确是出身低微,甚至连良家子都不是,但和她那个兄弟一样,够谨慎,这么一段时间谨小慎微的,对谁都是笑脸。哪怕不知道她这幅恭谨的模样下面到底是怎么一颗心,但是谁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一比较起来,昌阳都觉得皇帝会喜欢曹皇后才怪,别说是装出来的,至少人家装的出来啊。 “听说太中大夫这回还送了重礼?”昌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女儿说闲话。 “嗯,太中大夫出手大方,不过他也没对不疑说甚么话。”梁萦想了一会答道。 郑良出手大方,平常若是有人送这样的大礼必有所求,但是这么久了,也没见着郑良说上一句。 “和他的姊姊一样,这对姊弟是聪明人。”昌阳感叹,口上这么说,心里到底是瞧不起两人的出身。 “不过总比有些人好。”昌阳对皇后还是有不满,平常贵族家的新妇,嫁进来头几年都还要夹紧尾巴做人,曹皇后倒好,依靠着太皇太后,将骄纵之事做了个遍,现在宫中已经有皇女,这表明天子还是能够让女子受孕。皇后入宫几年没有消息,那么就不是天子的毛病了。 “中宫这些日子已经开始求子了。椒房殿和少府的钱花的和流水似得。”昌阳面上有那么几分的幸灾乐祸。 “……”梁萦听了这话,想起先帝时候董皇后的旧事,浑身上下顿时就出了冷汗。 若是曹皇后一直无子,这宫里恐怕就要有大风波了。天子无嫡子,这原本就不是好事,可没有嫡子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只要椒房殿里换个人就可以了。 不过,这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 中牟侯府内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头,侍女都垂首站在那里,半点声响都听不到。刘殊在房内写好了信,塞进竹筒里头,在外面加了封泥,身后一个陪嫁的侍女跪着。 “将这个交给江都邸,让他们快马送回江都国。”刘殊已经从曹皇后那里得到了朝廷要对诸侯动手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 “唯唯。”那侍女伸手接过,垂首退下。 刘殊靠着凭几,将自己在长安的那些老情人统统想了个遍,发现那些个情人床榻上和条狗似得,等到真的有事了,就都不做声了,最后来告知她消息的还是曹皇后。 想起曹皇后,她勾起一抹笑,说来,她还是要多谢谢这位中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老婆不让嘿嘿嘿,肿么办,在线等 刘偃:来,我们去谈正事 昌阳:他要是敢饥渴就踹他! 梁萦:踹了几次了……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第96章 人老了之后,有些事就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太皇太后前两个月还和梁萦说话,要她早些生个孩子给她瞧瞧,结果没过几月,太皇太后就重病不起。 昌阳和蔡阳两个一整日都守在长信殿,皇帝和皇后也在那里。梁萦已经出嫁,也只能在长信殿留那么一段时间,然后离开。 太皇太后这一次生病来势汹汹,人昏迷不醒,有时候药汤都喂不进去。更别说其他的清水了。 刘偃自己接过姑母手里的漆盏,一点点的给祖母喂药。给病人喂药需要技巧,不是一口气直接灌下去,需要更多的耐心。 太皇太后人已经昏迷了过去,甚至连吞咽都不行,一勺药汤喂下去,就从嘴角边淌出来。这么多年太皇太后也生了好几次大病,但是和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昌阳和蔡阳两个人坐在一旁,瞧着眼圈发红,可不能落泪。梁萦坐在那里看着前几日还笑盈盈的和她说话的外祖母,垂下头来。 “陛下,让太医署的人再看一回吧。”曹皇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太皇太后,她心里怕太皇太后这次熬不过去,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太皇太后这一次很有可能熬不过去了。太皇太后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古来稀,病痛连连,这一次病势凶猛,身体弱的老人哪里能撑的过去。 “嗯。”刘偃眼下一片青黑,他也已经是熬了好几宿没睡了。白日里要和那些大臣在宣室殿议政,等到议政完之后就要马不停蹄的到长信殿侍疾,病人身边离不开人,尤其是到了夜里,一个不小心,没察觉到病人的状况,就要出事。 刘偃这段时间,眼睛下面一片乌黑。曹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都已经青了,但她也得挺着。 “两位姑母暂且休息一会吧。”曹皇后道。她说完看见昌阳身边的梁萦,顿了顿。嫉妒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现在明明知道梁萦已经嫁人,只要皇帝还要脸,就不可能和臣下的妻子有个甚么私情,尤其这个臣子还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梁萦察觉到曹皇后的目光垂下头去,只当做没看见,反正这位头脑不清不楚又不是第一回了。在皇帝面前不想着多加印象分,还在吃飞醋,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曹皇后眼下在后宫也算的上是一片楚歌。 曹皇后入宫几年无子,可郑夫人已经有一女了,而且皇帝还很喜欢她,兄弟也争气。皇后娘家,出了一个父亲能够拿得出手,两个兄长是一个比一个混账。 不过这些都是皇后自己的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刘偃瞥了曹皇后一眼,“你也守了这么久,也去歇息吧。” 夫妻两个两看生厌,如果少见点面,说不定心里还舒服一点。曹皇后闻言,只是当做刘偃不忍心她受累,面上多了点笑意,她点点头,到别的宫室里去了。 刘偃坐在祖母病榻前照看,祖母灰白的面色让刘偃一阵心悸。虽然继位前几年祖孙两个为了新政的事针锋相对,甚至自己都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讨好他的大臣也一并被下狱。那会他满心的不服气,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祖母那些作为,不能不说是正确的。 太皇太后到底是经历了三朝,有些事比起他这个愣头青起来,看的要深刻的多。可惜这样的性子,他终究是难以学到一点了。 他和老祖母到底还是两种人。 刘偃瞧着太皇太后有些出神,宋绶走来,瞧见天子坐在那里,心下有些犹豫,但是还上前轻声道,“陛下。” “有何事?”刘偃瞧见宋绶来了,从席上大步走出去,宋绶见状立刻跟上。 “从郑夫人那里传来的消息,郑夫人这次又有身了。”宋绶说这话的时候,心下都觉得郑夫人真是厉害,这才生了头一个皇女没几个月,就又怀上了。这运气,后宫里那么多人,郑夫人还真的是头一份。 “……朕知道了。”刘偃听后沉默一会道。 说罢又回到寝殿中了。 这件事必须要告知给皇后的,不可能后宫嫔御有身了,不告诉给皇后。曹皇后知道之后,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发作,只不过脸色到底是不好看。 等到人走了之后,曹皇后垂下头把郑夫人和刘偃两个在心里骂了个遍。 郑夫人才生孩子没多久,就亟不可待又去勾~引男人,而刘偃竟然也不挑,才生了孩子没几个月的嫔御竟然也能吃的下去。 这就是活生生的一对! 这都已经是第二胎了,郑夫人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样子,要是这两个都养活,将来还不知道有她甚么事情。 她默默下定决心。 太皇太后病情反复,昏睡了好久之后,睁开眼来,面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甚至声音也洪亮了不少,刘偃喜气洋洋的让太医署的人前来诊治,结果太医署的人诊脉出来支支吾吾,在刘偃不耐烦的催促下才小心翼翼道,“太皇太后这怕是回光返照了。” 但凡病重的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清醒一段时间,而且面色也好许多,看起来似乎好了大半的样子。其实是回光返照,最后一点活气全在那里了。大病初愈的人十分虚弱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刘偃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挥手让人将这个消息带给两位姑母。 昌阳和蔡阳两个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知道的时候,还是心情悲痛,当着母亲的面还要笑出来。 太皇太后倒是想得开,“老妇这年纪古来稀啦,走了也没甚么,我一走,东宫私库内的东西,就留给你们姊妹。” 蔡阳悲从心来,当场忍不住就掉了眼泪,“阿母说这些作甚,还能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看向昌阳,“你从小就手你父亲喜爱,你姊姊她汤沐邑上的产出不比你,这些年来阿母的确是有些偏心。” “阿母在说甚呢,阿姊比我懂事多了,阿母心疼阿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昌阳道。 两姊妹之间不可能一直手足情深的,就算是外头的人家,兄弟姐妹感情再好,也会因为有些事闹个不痛快,当年为了太子妃的事,昌阳在心里也怨过母亲太偏心。可是如今皇后是被曹婧坐了,姊妹两个谁也没捞着好处,这才又好了起来。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嗯……” “阿萦呢?”太皇太后看了过去,梁萦闻言连忙过去。她原本是不该和刘偃见面的,单这会也顾不上了。 “我还想着能看到你的孩子呢,看来是不行了。”太皇太后和女儿说了那些话似乎浑身上下的力气就被抽走了一半,她说几句就要喘几下。 梁萦没有说话。 “好好和邓家那个小子过日子,夫妻日子过得好,比甚么都重要。女莹成了那样我都不知道她日后会怎样。” “大母。”梁萦想说要是邓不疑敢日后对不起她,她会一脚把他给踹了,但是这会除了‘大母’之外,其他的话统统都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说完这一句,一脚看向了刘偃,刘偃连忙上去,梁萦回到母亲身边,手掌握紧了又松开,过了许久还是拢在袖中。 半夜里,东宫内响起了丧钟声。 第83节 太皇太后病发的突然,昏迷了半月就山陵崩了。宫中缟素一片,梁萦想起了当年先帝那会,死气沉沉的,宫里的人面上都悲悲戚戚,但哭声都只是干嚎而已。 梁萦在宫里哭丧回来,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内外命妇哭丧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怎么哭,哭几声,跪拜几次都有规矩。若是哭声不能及时停住,还会被视为失礼。 邓不疑和她一同从宫里回来了,夫妻两个一身素服,对望一眼,梁萦就红了眼眶。她抓住邓不疑的袖子,泪珠就和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邓不疑先是手慌脚乱,他拥着她,让她将脸埋进怀里。他想说一些话来安慰梁萦,但是他不会说那些安慰人的话,只能笨手笨脚的抱住她,听她啜泣。 梁萦心里难受,在宫内不能哭的厉害,到了邓不疑这里哭得脸上一团团的到处都是。等到她哭完终于抬起头,发现邓不疑的胸襟前已经不能看了,她察觉到方才自己哭的有多失态之后,慌慌张张用袖子遮住脸。 邓不疑让人去准备热汤来给梁萦擦脸,他半点都不在乎胸前的那一块,“当年齐王作乱的时候,大父和阿父的消息传来,我一边哭,一边要冲到家里摆放兵器的地方,要和齐王老儿拼个死活。” 梁萦躲在屏风后面,在侍女的服侍下,洁面出来,就听到邓不疑这句。她知道邓不疑童年时候的这一段,但是邓不疑本人很少说起,她也不会去触碰他的心事。这回听他主动提起,她有些吃惊,“那会你自己要去和齐王要分个高低。” “是啊。”邓不疑脱去身上最外面那一件素衣,随意的穿了一套居家的襜褕。他说起以前的事面色淡淡,“不过大父手下养的那些门客跑了大半,我哪会一个人去也做不了甚么。” 门客也只是富贵的时候养着凑个热闹,领着去打群架或许还有点用处,真的到了要报仇了,没几个能派上用场的。 邓不疑都将家里那些门客都遣散干净了,养着只能充门面,还不如别费那个钱。邓骜私下还劝说他多收门客,门客一多,将来也有许多人传播他的好名声。 名声这玩意儿既不能拿来吃,也不能拿来穿,也只能骗别人。不管自己名声有多好,那些讨厌他的人,该怎么讨厌,那么还是接着讨厌。 “现在齐王老儿死的连骨头都没有了,其子孙后辈被剥夺了宗室身份,父祖的仇也算是了了。”邓不疑说着对梁萦笑了笑。 反王之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参加作乱的自然是杀无赦,剩下来的基本上是悄无声息,等到哪一日朝廷要和匈奴或者是其他周边邻国要和亲了,就从这些反王之后里挑出个女子封了公主去和亲。 的确是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了。 梁萦知道邓不疑是拿自己当年的事来安慰她,虽然有些笨拙,但其中的心意却是满满可以看见的。 晚间用饭,建成侯府里的三个凑在一起,邓骜在邓不疑的帮助下在宫廷里做郎官,等到资历够了就会是侍中。不过因为还没有娶妇,在旁人眼里算不得成人,所以还是和兄嫂住在一起。 家里来了个女主人,邓骜倒是欢呼雀跃,他已经不是小儿,不需要兄嫂来照顾他,只是他新妇是何许人也还要看兄嫂的意思。阿父不在了,阿兄就等同父亲。可惜到了这会他都还没见着自己新妇的影子。 结果太皇太后山陵崩,他家阿嫂是在长信殿长大的,人又是才嫁过来的,不可能再这个节骨眼上给他相看新妇。顿时整个人都垂头搭脑的,没有半点精神。 夕食用的清淡,都是几样时令菜蔬,年轻男人最喜欢的肉食,半点都见不到。 除非那些胆大包天的诸侯王,长安的贵族没几个敢在这个时候大口吃肉。尤其太皇太后还是梁萦的外祖母。 梁萦坐在席上,看到那边的邓骜只顾着埋头用膳,想起这个小叔子还没有成家。按道理这件事原来应该是她去管的,可是她到底是做不来这个媒人,要是没介绍好,两口子过不下去,她罪过就大了,其实她挺希望邓骜能够出去认识一个合适的贵女。 每年的上巳,就是一次男女相会的好时候。 邓骜感觉到嫂子在看自己,他放下手里的铜匕,抬头看过去,就瞧见兄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吓得他又低下头去。 梁萦见状,去看邓不疑,果然邓不疑一副护食的猫崽样。她好气又好笑,没有去管这对兄弟了。 邓不疑吃醋的时候是不分场合的,当年他吃江都太子的醋,大庭广众之下,拿着一个由头把人给暴打了一顿。 换个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只要不过分,她也随他去了。 皇帝的孝期只有二十七日,东宫的缟素也只是摆了二十七日,就迎接来了新的女主人邓太后。 邓太后走入长信殿的时候,难以压住内心的激动。对于宫中的女子来说,椒房殿不是最终的胜利,长信殿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在椒房殿还有被废黜的危险,但在长信殿却不会,甚至自己的儿子或者是孙子,还得听自己的话。 这梦寐以求的长信殿,她终于是进来了。 邓太后带着人仔细的在长信殿中观看,她时不时对着身后的詹事说着甚么,詹事一手持简牍,一手持笔,将邓太后说的那些话都仔细记下来。将来这些都是要照着皇太后的意思做改动的。 “嗯,就这些吧。”长乐宫这么大一个宫殿群,邓太后是不可能样样都能变到的,也没有那个意思。她要变的仅仅是长信殿。 太皇太后年老,许多东西为了照顾老人家的习惯,都特意做高,方便太皇太后触碰,但是邓太后却用不上。对于用不上的东西那么就改掉。 “对了,他来了么?”邓太后突然对身后的女光问道。 她特意今日召见邓家的族人,也不知道这会到了没有。 “太后,邓公已经在殿内等候了。”女官恭谨答道。 “甚好,让他来见我。”邓太后说着见一支花开的正好,伸手攀折下来放在鼻下轻嗅,浓淡适宜的花香取悦了她,让她眉目中都流露出轻松来。 不一会一个中年男子在阉寺的带路下趋步前来,见到皇太后在赏花,立刻双手拢在袖中抬起就给皇太后行礼,“臣拜见太后,太后长乐未央!”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这么多虚礼。”邓太后放下手里的花枝一笑,“我今日让你来只是为了一件事。” “太后……” “邓蝉也该入宫了吧?”邓太后回头笑道,之前她就将这件事和眼前这个男人提过,而到了现在,邓蝉也没有再订婚,这摆明邓蝉的父亲已经答应此事了,算来也不是她强人所难。 “太后,这阿蝉入宫,恐怕会有人不高兴。”邓蝉的父亲沉吟一二,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邓太后听见如同听见笑话似得,她回过身来,眼里似笑非笑,天子容貌有几分肖似母亲。那双和天子相似的眼眸看的邓蝉父亲不得不再次低下头去。 “哪个会高兴了?”邓太后将手里的花丢到一边去,“后宫的女人你到底多瞧不起自己,才将她们当做一回事?另外说是说曹家……”她笑了笑,“说句实话,如今太皇太后崩了,曹家能拿出手的只有一个阳平侯,用不用他还得看旁人的意思,至于中宫……” 邓太后口吻淡漠,似乎中宫皇后不值一提,“她以前闹得还少了?以前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就闹不出甚么,甚至还给对手送上大礼,如今太皇太后不在了,她若是能翻天,那我倒是佩服她。” “富贵险中求。”邓太后走近了,面上笑意更深,“从兄更应当明白其中道理才是。” “可是这宫中……” “我会将邓蝉安置好,至少不会让她受委屈,至于其他的,就看她本事如何了。后宫这地方,家世之类的倒不是很重要。”邓太后说完,回过身去。 邓蝉父亲见状,再次拜下,“臣告退。” 邓太后身边的女官等到人走了之后,才过去和邓太后说话,她是邓太后从邓家带过来的人,在她身边服侍多年,是心腹,“太后,这邓女郎入宫,若只是一个美人或者夫人的名分,这……” 夫人或者是美人的名分在后宫里已经不低了,甚至夫人是皇后之下,但是说白了,到底还是妾。姑母做皇太后,堂侄女却成了妾,这到底是不好看。 “呵,”邓太后笑了笑,“太皇太后想着家里的富贵能够长久,我难道就不想?而且邓蝉并不是我父兄那一支的,能用最好,不能用也只不过是那回事。” “同样的一件事,没道理太皇太后能做,我就不能做。”邓太后双眼盯紧了平静的湖面,面上的笑意消散无形,“当年我还不到十岁,就被家中送入宫中,那会谁又来问过我?” 女官是知道邓太后的那些往事,老建成侯将庶出的女儿送进天子的后宫,当真是没有半点犹豫,十岁不到的女童,已经记事,离开生母前往自己一无所知的宫廷。 女官还记得刚开始几年,还是待诏的邓太后躲在被子里想母亲偷偷的哭,压着嗓子生怕被人听见。 一晃眼已经二三十年过去了,当年躲在被中偷偷哭泣的幼年待诏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这一次是她决定别人的命运,而不是别人来决定她日后该如何走。 “邓蝉比起我来,已经好上不少了。其实这也是天意,”邓太后笑笑,“三次未婚夫君的命格都配不上她,可见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况且我也未曾逼迫她的父亲。” 若是真的不想女儿入宫,老早就给女儿选下一个未婚夫了。女儿命格高,但真的选起来也不会没有宗室子弟愿意,邓蝉身体修长,容色摄人,不知道有多少男子趋之若鹜。可是没有,那么这个父亲十有八、九是乐意见着女儿入宫。只不过到了她面前还得装样子。 当她看不出来了?真是可笑! 邓太后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老身领便当退休了。 邓太后:当家做主神马的感觉不要太好…… 曹皇后:婆婆你干啥啊! ☆、第97章 邓蝉要入宫的消息一下就传入了梁萦的耳朵里,邓不疑对家族中谁进宫一向是不甚在意,他满心思不是在梁萦身上就是在自己手里的骑兵营上,他的心也就那么大,再旁的就挤不进去了。 他听说这件事,觉得有些不对,听到是皇太后决定此事的,也没有说甚么,但是梁萦就不太一样了。 梁萦原本是要给邓骜选一个性情品性好的贵女,当然两个人也要看对眼,不然就是盲婚哑嫁。正头疼着,结果听到另外一个让她差点从席上跳起来的消息。 “好端端的,怎么就让阿蝉入宫了?”梁萦不好立刻去邓蝉家中询问,何况这件事绝对不是邓蝉自己做的决定。两个人从小相处至今,对对方的性情还是知道的。 “是皇太后和叔父做的决定。”邓不疑坐在席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在看,他看的是孙子兵法,一边看,一边手里拿着支紫毫笔,在上门涂涂画画。眼睛在竹简上门,但是话还是在说的,“这事也算是有前例可循。” “甚么意思?”梁萦闻言蹙眉。 “长安的这些贵族们,为了心安,也会从本家族挑选出女子送进天子后宫,当年皇太后也是这么入宫。况且……”邓不疑眼睛从竹简上移开,看到梁萦脸上有一丝怒意,他明白她这怒意是从何而来,“叔父他也是愿意的。” 如果邓蝉的父亲不愿意自己女儿入宫,那么直接给女儿继续相看下一个男子便是,他不愿意,皇太后也没有办法。邓蝉还有个兄长邓玄也在朝廷上做官,一家子可不是奴婢,哪里是皇太后说嫁给谁就嫁给谁的。 “……这都为了甚么。”梁萦听到之后,气的咬牙切齿。邓蝉的父亲还真当后宫是个甚么好地方?当年她在长信殿,没少见着先帝的那些嫔御暗地里使劲。现在的皇太后也是从和广川太后的厮杀中拼出来的,但凡真正喜爱女儿的,怎么会将女儿送到那个地方去。 “无非是利罢了。”邓不疑也看不上那家子往宫里送女儿的作态,这男人有功利心是好事,但也得靠着自己的本事去挣,没事靠女儿进宫拿来的。到时候白白的叫人瞧不起。 曹家里一个太皇太后和一个皇后,旁人一门两侯已经是顶天了,这家子一门出个三个列侯。 但是三个列侯里头,有两个是因为是太皇太后的兄长才被封侯,但是后来的子孙们灭有才能,守着列侯的爵位过日子罢了。要是日后出个不肖子孙,犯点事被人告上去,说不定眨眨眼就能从长安发配回老家。 皇帝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 “你也别生气。”邓不疑见着梁萦的脸都气红了,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竹简放下来,走过去将她抱在话里,她身形苗条但靠在他怀里柔若无骨,搂着不管怎么着都是软软的,似乎触碰不到骨头。 他顿时就有些想使坏了,“说起来,陛下最近好像派出一个姓张的人出使西域了。” 梁萦原本正在火头上,他这转移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点,给他面子,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谁?” “我也不记得了。”邓不疑一脸的正直,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此人是个不怕死的,这就够了。” 天子恐怕也未必将这一次出使西域当做一回事,能活着回来,带回消息自然是加官封爵,若是不小心把命丢了,那也真的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 “罢了。”梁萦扭过头去,懒得再和他说话了。 邓不疑一哂,垂下头亲亲她的脸颊和发丝。发丝上抹了兰泽,幽幽的兰香散发出来。他心猿意马,奈何梁萦此刻对他还没多少兴趣,结果他就这么抱着难受了好一阵子。 “我们有几个孩子吧,女儿我教她剑术骑马,儿子也一定要好好教,到时候让谁也欺负不了他们。”纵使做不了甚么,但是邓不疑对将来还是很乐意的想的。 梁萦听见他这话,下意识摸了摸小腹。邓不疑年轻,年轻男人在男女之事上控制不了,前段时间七天里头就有六天缠着她不放。两人那事都很合拍,估计也就这么两年的事了。 她顿时一个哆嗦,就抱住了肚子。说实话,她还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呢。 “怎么了?”邓不疑察觉到她的哆嗦,有些吃惊的看她,“是不是受了风寒,叫人来看看?” “才不是。”梁萦想起夜里被他身体烫的厉害,又被覆的结结实实,他身上那把火烧她都不安宁,哪里冻的着? “那怎么?”邓不疑有些不明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再三确定是没有起热。 梁萦靠在他胸口上,将他当靠枕,“我只是在想,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呢。” “不要多想。”邓不疑见她没事,说话也有力气,这才放心的搂着她,和她一起说话,室内的侍女们早就在两人抱在一团的时候就离开了。 偌大的室内,就留下两个人低低私语。北向垂下来的竹帘下还戴着一对流苏,被外面灌进来的风吹的轻轻摇摆。 “有些事啊,原本算不上甚么,就是想得太多了,才会觉得烦恼。”邓不疑教梁萦,“不去想就好了。” “那么若是我们以后有了女儿,你送她入宫么?”梁萦不买邓不疑的帐,开口就问。 邓不疑浓眉蹙起,“若是真有女儿,我送她入宫作甚?”说着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又放柔了腔调,“怎么样,也不会学那些人的做派,卖女求荣。” 在邓不疑看来,将女儿送入宫中,维持家族荣耀。若是自己没有半点才能,到时候还不是一样。 第84节 他这一句话无意识的把自己的祖父也给骂进去了,梁萦笑了笑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 过了几日,。梁萦前往邓蝉家中。 如今的邓蝉家中正为了邓蝉入宫一事忙碌,有了皇太后的话,邓蝉父兄算是安下心来,专心致志的将女儿妹妹送入宫中。眼下曹皇后失宠,又没有产下子嗣。皇帝宠爱一个公主府家姬出身的夫人,眼瞧着大有机会。如同太后所说,富贵险中求,谁又能拒绝这次机会? 梁萦来的时候,是曹氏前去接待的。曹氏双眼红彤彤的,血丝密布,一看就知道没有休息好。 “夫人。”曹氏见了梁萦,双手拢在袖中抬起来给梁萦行礼。按照辈分,曹氏是梁萦的长辈,但是从身份来说,梁萦在她之上。 “婶母。”梁萦见着曹氏满脸的憔悴,她有些犹豫,“我今日来是探望阿蝉的。” “阿蝉。”说到女儿,曹氏眼中流露心疼和羞愧来,她叫过一个侍女带着梁萦去找邓蝉,自己则去准备女儿入宫要用到的那些东西。 宫中甚么都有,有时候入宫的待诏只要一个人进宫就行了,但是曹氏哪里舍得? 梁萦知道曹氏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直接就和侍女到邓蝉那里去。 守在门口的侍女见梁萦过来,垂首将门打开,她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熏香味道。 香料这东西,除了华夏自产的之外,就是西域来的了。现在匈奴搁在汉朝和西域诸国之间,贸易并不十分方便,香料到了长安就十分昂贵。一点点就需要许多金子去买。 邓蝉将昂贵的香料不要钱似得烧,弄得室内乌烟瘴气,梁萦进去忍不住就咳嗽了好几声。 不管什么都是物极则反,哪怕熏香,熏香味道太重了,反而让人受不了。 “阿蝉?”梁萦招呼人去将窗棂前的竹帘卷起来,好让室内通通风。她瞧见邓蝉坐在茵席上,面前摆放着一只博山炉,博山炉上头的盖子丢在一边,邓蝉正向里头添加香料。 “好了,室内气味太浓了。”梁萦走过去,按住她的手。 邓蝉抬起眼来,默默的将手里的香料撒到一边。 那些香料被她撒了一地,侍女们连忙过来收拾,将地面收拾干净之后,侍女们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最终梁萦开口了,“那件事我知道了,你若是真的不想入宫,也是有办法的。” 邓蝉闻言,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来,“女子出嫁,原本都是父亲定的。况且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再没有半点更改的余地。” “难道你就心甘情愿?”梁萦压低声量,“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梁姊,这事我也想过了。”邓蝉红了眼睛,过了一会,泪珠滚下来。她哭了一会,自己拿帕子将脸上擦干净,除了眼睛微红之外,已和平常并无任何区别。 “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长安里的那些子弟挑出来没有一个是没有毛病的。而且说不定还要受婆母刁难,既然如此不如入宫。”邓蝉说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 “你真的这么想?”梁萦几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你可知那里是个甚么地方?”她已经想不通邓蝉到底是在想甚么了,“后宫的嫔御,不好做,尤其皇后好妒,郑夫人和她弟弟的事,你总算听过吧?何况以色侍人,终究不好。” “……”邓蝉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开口,“我已下定决心了,中宫之事,我也听说了。眼下中宫失宠,皇太后已经入住长信殿,中宫若是想要动手脚,也要看皇太后同不同意。” 曹家没有了太皇太后,如同没了一条胳膊。曹皇后在椒房殿支撑,可是真的能支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刘偃可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皇帝,祖宗的那些家法,他要是遵守,那也遵守了。但是一旦不想遵守了,简直能打的一塌糊涂。 梁萦抬头,“你当真想好了?” 刘偃作为一个皇帝,其天职而言,就眼下的作为,绝对称职。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花心好色那简直不用说了。 “比起嫁人,然后侍奉舅姑,生儿育女平淡过此一生,不如入宫一搏。”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明亮。 “……”梁萦哑然,“那方才你为何烧那么多的熏香?” 若是真的想要入宫,自然是会高高兴兴,而不是躲在房间里头熏香,那么多的博山炉,哪里用的上,分明还是心里太难受,才会如此。 邓蝉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她才松下紧绷的脊梁,“这事,阿姊你不会明白的。” “嫁与平常人家,相夫教子侍奉舅姑,就这么一生过去了,可是未央宫中说不定能有我要得呢?” 梁萦一直到了出了邓蝉家的门,也想不明白,邓蝉这一句‘不明白’到底是甚么意思。入宫之后,级别高一级简直能将人弄的死去活来。而且脸蛋漂亮了没有太大的用处,长乐未央两宫,貌美的宫人不计其数,要让那位帝王格外宠爱,在容貌之外还要下别的功夫。 不管怎么看,这条路都不好走。 但是邓蝉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知道刘偃并不是一个良人,也决心走这一条带着刺人荆条的路。 梁萦站在那里过了许久,都没有上车。旁边的侍女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在旁出声,“夫人?” “哦,上车吧。”梁萦反应过来,她提起长衣的下摆,踏上了蹋石,上了马车。 ** 半月之后,邓家人将邓蝉送入了宫中。初封是少使,算是最末一等,但是皇帝对母亲娘家的这个堂侄女颇为照顾,入宫没有多久,就常常召她侍寝,宠爱非常,才没多久,就一路提拔到了美人。 汉室的嫔御称号用的都还是秦的那一套,皇后以下,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少使。 邓蝉入宫的时候是最末一等的少使,但是眨眼的功夫就是美人了。提拔的速度简直比当年的郑夫人还要快。 椒房殿中又是一片的兵荒马连,曹皇后抓起席上的一个隐囊,狠狠的丢在一个宫人身上,宫人吓得连连叩拜。 “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啊!”曹皇后几乎发狂,太皇太后才走了多长的时间,后宫里的女人就来了一个又一个,“那边把我们曹家当做甚么了?”曹皇后泪水满面,将面上的脂粉给化成一团团的黏糊在脸上。 她心气难平,胸口起伏,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她伸手指着未央宫后寝的位置,牙齿几乎咬碎。 “没有我们曹家,他这个皇帝能做的这么顺心如意?”曹皇后几乎整个人都已经开始魔怔了,“他以为他是谁啊!先帝不只是他一个皇子,还不是靠我们曹家!当年没有太皇太后他甚么都不是!都不是!!” 这话一旦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宫殿内的宫人和阉寺吓得四处乱走,恨不得自己就没有耳朵。 皇后疯狂的打砸手边的物什,等到最终没有力气折腾了,发丝凌乱,眼神和一个泼妇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我要母亲,我要母亲——!”她将椒房殿里的东西给砸了一通,砸完之后,又和一个孩童一样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吓得人连忙去找阳平侯夫人。 曹皇后最依赖的是母亲。阳平侯曹郃和妻子比起来,在女儿心里的地位都要往侯挪一挪。 女官们指挥着人收拾这一片狼藉,皇后还是有几把力气的,至少那些阉寺谁也没有拦住她。 阳平侯夫人来之后,抱着女儿感叹女儿命苦,母女两个只差没有相拥而泣了。但是这一回却不能和上次一样贸然动手。 邓蝉是邓太后的娘家亲戚,在邓太后看来,自家的堂侄女才是她正经培养起来的接班人。曹皇后倒是像半路冲出来的野路子。 而且要动手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容易了,上回阳平侯夫人想要杀掉郑良好给郑夫人一个教训,谁知道教训没给成,闹大了之后,被皇帝知晓。结果白白让郑家姐弟占了大便宜,现在太中大夫都比她这个侯夫人要风光许多。 “中宫,邓美人前来谒见。”传话的阉寺心里直怪这位得宠了的邓美人来的不是时候,这会兵荒马乱的,皇后哪里顾得上她? 果然,里头顿时丢出一句来,“谁要见她,让她滚!” 邓蝉站在椒房殿门处,正在等待皇后的召见。后宫中的嫔御都应该去拜见皇后,这个是规矩,自从第一日进宫,她就明白。哪怕皇后自打第一次和她见面,就没有给好脸色看。但是宫里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一个女吏走过来,那位女吏已经到了中年,看着有些眼熟。 “中宫身体不适,不能召见美人。”女吏说道。 “妾明白,愿中宫身体安康。”邓蝉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个女吏,她压低嗓音,“袁大家?” 中年女吏身上轻颤,她飞快抬眼看了一眼邓蝉,而后垂下眼去。 邓蝉从椒房殿出来,在宫道上缓缓走着。她想起中年女吏的那张脸,想起幼年时候在袁大家那里学习诗书。恍然间,再在宫中遇见故人,当真是恍如隔世。 “美人,待会去哪?”邓蝉身边的宫人问道。 “去郑夫人处。”邓蝉笑。 ** 刘偃雄心勃勃,派人出使西域,和那些被匈奴压迫的西域诸国联手,只不过是他想到的一招闲招。西域诸国离汉朝甚远,尤其还有个匈奴横在期间,要想过去,还要看汉使能不能顺利到达西域,他的想法更多的事在对匈奴用兵。 他讲朝中的大将召入宣室殿,在一张偌大的羊皮地图上,和众人说了半天,邓不疑端看了那张地图半晌说了一句话,“以往,我们对匈奴都是他们来了,我们去打,如果想要对匈奴有真正的胜利,那么必须要主动出击,化客为主。” “这话说的容易,可是真的打起来要如何打?”老将中瞧邓不疑面上青春生嫩,唇上没毛,看起来连二十都没有。这样的毛头小子,竟然就因为在南越那种地方大了一次胜仗,就能够和他们一样进入宣室殿,甚至还在天子的面前大言不惭! 那个老将名为孙利,在边关和匈奴打了多年的帐,军营里有些威望。军营这个地方不仅仅看军功也是论资排辈的地方,邓不疑这种小辈在他眼里自然也就排不上号了。 邓不疑一笑,“简单的很,和匈奴人学就是。” 刘偃一听,唇边露出几分带着兴趣的笑容,“和匈奴人学,此话怎讲?” “我们华夏的作战,一个是步兵一个是车战,尤其以步兵为多,当年晋国对付北方的蛮戎,改车战为步兵,就是为了适应晋国对蛮戎的作战。而如今,对付匈奴人,就和当年的晋国一样,必须用骑兵,骑兵的战术,恐怕匈奴人是最好的。如今想破脑袋怎么对付匈奴,不如就用以前匈奴的法子,匈奴是怎么突袭边关郡县,就用怎么样的法子杀回去!” “善!”刘偃笑道。 孙利一脸无所谓,小孩子说出来的玩家家的玩意儿,嘴巴上面说的痛快,真的和匈奴人打起来别被打的夹起尾巴四处逃窜就不错了。 郑良坐在那里不到他的时候就不说话,整个人安静的似乎旁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似得。 刘偃邓不疑那些话所打动,不过他要得不仅仅是打动,更多的事要实实在在的胜利。 不过领兵出征的人选也就定了下来,这一次是分几路出边关攻打匈奴。 邓不疑所言不是那种传统的,和敌人约好一个时辰,然后双方摆开阵势开始打仗,同样也不是守在边郡的城墙上,等到匈奴的牛羊被雪冻死了上门掠夺。直接以闪电不及掩耳之势对匈奴进行打击。 “好,那么朕就将这件大事交给你和将军们了。”刘偃一点都不遮掩他对邓不疑的欣赏,他看了一眼那边的郑良,郑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这两姐弟还是像的不得了,就连这性子都是一模一样。 从宣室殿出来的时候,邓不疑意气风发,那些老将看着他心里不爽。他们的将军之位都是好不容易从沙场上摸爬滚打来的,倒是这眼前的小子,一个外戚,在南越不过是侥幸打了胜仗,回来就开始抖了。在他们面前说怎么打匈奴,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郑良看的出来那些老将对邓不疑的不满,他迟疑一二,还是到邓不疑身边去提醒,“将军,孙将军……” “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里。”不等郑良将话说完,邓不疑就飞快的开口,“陛下重的是眼睛能够看到的大捷,而不是所谓的资历,现在他们自持资历,看不起我们,但是真的论草原作战,这些打了一辈子守城战的将军们还真的比不上我们。” 这话听得郑良冷汗直流,等到邓不疑走开之后,郑良只有自己叹一口气。在这么一个任性的将军手下做事,还真的提心吊胆。 皇帝在宣室殿和诸多将军议事完毕之后,宋绶进来询问皇帝入夜之后在哪个嫔御那里过夜。 “就……邓美人吧。”刘偃想了想,修长的手指放在唇上想了想,皇太后将娘家堂侄女送进宫里来,哪怕是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都要照顾一二的。何况邓蝉的确是相当的知情知趣,为人温柔,他倒是挺喜欢的。 “唯唯。”宋绶想起这邓美人自从入宫以来,一直都挺受皇帝喜爱,就是不知道这能宠爱多久。后宫的女人得一时宠幸简单,但是想要得一世,就困难的多了。 晚间,刘偃到邓蝉的宫室内休息,邓蝉身量修长,站在那里也就比刘偃矮那么一点点,她容貌甚美,入宫之时左右皆惊。 刘偃原本就是个好色的,邓蝉又不是曹皇后那种任性骄纵的性子,怎么会不喜欢。 刘偃在席上坐下,邓蝉坐在一旁,“今日臣妾到椒房殿拜见中宫。” “皇后?”刘偃听到邓蝉提起曹皇后,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对曹皇后的厌恶,“你去椒房殿没有被刁难吧?” 刘偃知道曹婧的那个脾气,发起疯来,口里甚么话都骂的出来,邓蝉去了说不定就要在曹皇后的手里吃亏。 “没有。陛下怎么如此想呢。”邓蝉噗嗤一笑,“不过中宫有事在身,也未曾召见妾。” “估计忙着发脾气呢。”刘偃和曹婧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哪里不知道曹婧的性子,这会椒房殿恐怕是乱作一团,曹婧哪里来拿得出时间和精力来见邓蝉。 “罢了。”刘偃道。 邓蝉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刘偃,刘偃这会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青春的时候。他的容貌和邓太后有几分相似,眉目俊朗,放在长安里的那些儿郎里头也算是好看了。 她伸手从一旁宫人的手中拿过羽扇,给刘偃轻轻扇着。 回想起进宫这短短日子来遇到的事,邓蝉心里有些踌躇,更多的是兴奋:梁姊,这宫里比宫外,可要有趣的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曹皇后: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用了我家就不认人了是么? 第85节 皇帝:…… 先帝:人家不是乖乖听妈妈话的宝宝 ☆、第98章 朝廷上,商议出兵的事,几乎是吵翻天。主战派和主和派,几乎快要在朝堂上吵的快沸腾起来了,后来天子力排众议,决议出兵。并且将那些主和派斥责了。决定出战的将领,除去那些以前就在边关和匈奴作战过的将领之外,另外还将邓不疑和郑良算在其中,都说老将领兵好处多多,但是刘偃就根本不是迷信老将的人。 消息传出,长安上下震动。这么几十年来,不是没和匈奴打过,但基本上都是遭遇战,尤其是那些匈奴骑兵来掠夺粮食人口的时候,汉军和匈奴打上一场。 这一次主动出击,多少都有些让人兴奋,那些匈奴人,朝廷在和亲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是肯出兵了。 梁萦听闻邓不疑出兵的消息,先和昌阳商量了一会,昌阳抱着孙子逗弄,孩子已经长得好几个月大了,眼睛乌黑滚圆。瞧见人也不怕,在祖母怀里咯咯直笑。 阳邑这次生了一个孙子,昌阳满意的不得了,原本尚公主也就是这个好处,若是公主有后,那么后代的富贵也能保证了,除非子孙实在是不争气。 “这次不疑出征,我心里总是不□□稳。”梁萦手指拨弄着腰下的玉环,叹了口气。 “他的能耐你还不知道?”昌阳见状问道,她倒是知道女儿在担心甚么,“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不被重用,就这么在朝廷上熬资历,就算他自己愿意,恐怕陛下也不会甘心的。”说着她摸了摸怀中孙子的头顶。 这会阳邑派人来接儿子回去,阳邑的府邸就在附近,将儿子抱回去也费不了多少事。 昌阳依依不舍的在孙子娇嫩的脸上亲了一口,才让孩子的乳母抱走。 “他自小就被天家喜爱,先帝当年待他如何,阿萦你又不是不知道。”昌阳回想起邓不疑小时候的受宠,心里都感叹了一回,“先帝那会就给他百余骑训练了,这个谁能比的上他?” “何况有南越国那一次,你也该放心了。”昌阳对邓不疑信心十足,似乎只要邓不疑去草原上转一圈回来,就能收获无数军功。 “阿母!”梁萦急的都快要哭了,“上一回我都要吓晕了。南越国那种地方瘴气蛇虫横生的地方……”要是出了事,她都没办法。 “你也没法替他出征不是?”昌阳听女儿说完,叹息道。 梁萦面色苍白。 “他自己也想去打,拦是拦不住的,不如告诉他要活着回来,若是不能,那么你就说带着他的儿子改嫁去!”昌阳给女儿出了个注意。 此时女子改嫁很常见,但是没几个男子能接受的了,心爱的妻子会贸贸然嫁给旁人。嫉妒起来,简直比女子好不了多少。 “你回去将这话好好的和他说,看他还敢不敢有事。”昌阳笑。 ** 邓不疑从宫中回来的时候,里门都快要关上了,这一次虽然不是他初次出征,但是要准备的东西还是不少,等到回家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他一身戎装,自己上了马,叱喝一声就往家里去。 和梁萦成昏以前,他从来不急着回去,因为回去也没有人在等他,这会急着赶回去,除了快要到宵禁的原因之外,还是想要见到娇妻。 门口的阍人见到他回来,赶紧打开门让他进去。 梁萦知道他回来已经出来了。 她才走出去没有多久,就瞧见一个少年郎满身杀气腾腾的甲胄,快步走过来,她长裙曳地,后面还有两个侍女替她提着后摆,所以她走得也不快。 才走了几步,邓不疑就已经走到了面前,他面上带笑,双眼明亮,浓黑的剑眉下,乌黑的眼里似乎是落了星辰。 “你回来了。”梁萦看到邓不疑这么一副模样,差点就在心里吸了一口冷气,邓不疑最迷人的不是那张俊美的脸,而是这少年生机勃勃的样子,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从内心笑起来。 邓不疑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嗯,今日宫中陛下有要事,所以回来的晚了。” “夕食都准备好了。”梁萦想要握紧他的手掌,结果他的手掌对她来演的确是有些大,一只手都被他整个的包在掌心里,邓不疑时不时在她的掌心上捏一捏,或是轻轻一划带来些微的酥麻。 简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邓不疑的作风不是甚么守礼的君子,梁萦也喜欢他这一点,干脆就让他去了。 邓骜已经在宫中为郎官,郎官负责保护天子安慰,眼下虽然已经有了期门郎和羽林郎做补充,但是郎官们身上的担子也还是没轻多少。夜里都要轮流上值的,今日是邓骜在宫中上值,所以哪怕是兄长出征前夕,他也回不到家中来。 邓不疑没有甚么话要交代自己的兄弟,要说的平常都已经说完了。眼下再要说已经无话可讲了。 两人用了夕食之后,便缠缠绵绵的倒房内去了。 邓不疑在梁萦的帮助下脱去了那一身的甲胄,穿着里头的齐膝襜褕就不肯再换衣裳了。梁萦让人准备了一些饮品,他喝了一口蹙眉,“怎么不是酒?” “马上就要出征了,哪里会给你喝酒,到时候你喝醉了起不来身,耽误了事。又算谁的?”梁萦瞧着邓不疑在自己身边坐下,她挑眉道。 邓不疑闻言,放下手里的饮品,笑嘻嘻的过来,伸手抱住她。脸颊贴着她的,和猫似得蹭个没停。 “你要出征了,我也没有多少话好说的。”梁萦探口气,和匈奴打仗她也说不了什么,毕竟她的长处就不在这,“你……自己好好保重。” 她其实想说的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干脆跑,反正就算怪罪下来,他们家里也有的是钱去赎。 不过这话邓不疑肯定不爱听就是了,说不定还要发脾气。想想也是,他这么一个人,除非他自己觉得不行,不然说了也没用。 “自然。”邓不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 “你若是有事,我就立刻带着你的孩子改嫁去,嗯……长安里头还有好多的子弟未曾娶妻……”梁萦笑盈盈道。 “你……有了?”邓不疑顿时僵住,但是他的重点却是在前头一句。 梁萦恨不得在他头上打一下,“没有!但是要是有了的话,我也让他去叫别人‘阿父’去!” 邓不疑一下就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脸颊紧紧的贴在她的脖颈上,“那么现在就怀一个——!” “你有病!”梁萦伸手就将把身上的人推开,“你说有就有啊!” “有个孩子,我要是没了,你还能看着他,天天想我!”邓不疑说着就去吻她的唇。 梁萦才张口反驳,结果他就气势汹汹的压了上来,半点都不给喘息的余地,她气喘吁吁瞪着不远处帷帐垂下的玉璧,玉璧剔透,她想起白日里母亲和她说起的那些话。原本不过是要拿着这些话刺激的邓不疑珍惜子的性命,结果却是变成刺激他兽性大发,这到底是哪里对不上了? 邓不疑有些不满意她的走神,将她覆的更彻底,只要她此刻看见的只有他一个。 两人到了深夜才睡下,第二日起来。梁萦伸手揉了一把腰,对着满脸无辜,眼里还带着点儿得意的邓不疑牙痒痒。 这混账玩意儿就算是装无辜,都是如此的欠揍。 给他整理好身上的皮甲,皮甲都是用犀牛皮做成的,硬邦邦的,搁在手里都觉得难受。给他将胄戴好,算是收拾完了。 “你在家里好好等我回来。”邓不疑一把揽过她的纤腰,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就咬了一口。 炽热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让梁萦想起昨夜的旖旎,差点双腿一软。眼前的人含情脉脉看着她,他想抵着她的额头再温存一下,可惜这一身的甲胄根本就不方便,而且头上的胄也不是那么利于行动的。 “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了,若是那些收上来的东西,你就去问家中的家丞和内吏。”邓不疑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东西梁萦都知道,但是他还是要说一遍,再和她说说话,心里觉得舒服,有眼前的女子在,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嗯,我都知道。”梁萦点点头,她抬头冲着邓不疑一笑,这会家人已经将马匹牵过来。 那马是皇帝从未央厩中特意选出一匹来赐给邓不疑的,此刻出征,正好就用上了。 邓不疑一双眼睛都黏在她的身上,半点都离不开。梁萦被他看的身上发热,却也舍不得就让他这么将目光移开。 他们都是彼此离不开的药。 “平安回来。”众目睽睽之下,梁萦在他眼眸上吻了一下。邓不疑睫毛浓密纤长,扫在唇上,有些轻微的痒。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那些侍女和家人垂下头,侍立在那里,似乎和木俑一般,毫无知觉。 邓不疑略带蜜色的脸上浮出些许绯红,他难得的流露出少年人的羞涩。过了一会,他缓缓的对梁萦吻上去,带着些许的笨拙。 “阿兄!阿嫂!”门口传来邓骜的呼喊,生生的将这份旖旎给打破了。 邓骜站在那里看着兄长抱着俏丽貌美的女子,正要亲吻她的眼睛。顿时嘴张的老大。一瞬间,邓骜从自己兄长的脸上瞧出了恼羞成怒来。 “大声叫嚷作甚?”邓不疑放开梁萦,狠狠瞪了邓骜一眼,看的邓骜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我出征之后,你好好在宫中做事。有些人说的无聊的话,你就当做是没听见。”邓不疑对弟弟要交代的也只有这么多。 长安这个地方,不管出身多好,有多高的军功。有的是人来嫉妒来说闲话。邓不疑自然是将那些人说的话当做是耳边风,但是邓骜却不一定能够做到。 “可是,阿兄,若是那些人说一些诋毁你的话,我还是要出手的。”邓骜道。要是自己的兄长被人诋毁而不出头,那不是成孬种了么。 邓不疑一笑,伸手在弟弟肩膀上拍了拍,翻身上马出了门。 这一次出征,朝廷上并不是所有的大臣都赞成,毕竟朝廷除去高皇帝的那一次,谁也没有和匈奴正面打过。 城门处,还有一些不看好的大臣们差点学当年秦国的哭送三军了。可惜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刺激皇帝。 大军出征,马上那个年轻的将军引得道路两边的路人的谈论。 当夜,皇帝便在邓蝉那里休息。 邓蝉美貌年少,知情知趣,人也温柔,很是合他的意。有了一个曹皇后,刘偃对那些贵女实在是有些谨谢不敏。一开始邓蝉入宫,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为了应付母亲罢了,没想到倒是真的来了个可心的。 第二日皇后詹事将皇帝在邓美人那里留宿的消息带给曹皇后,曹皇后当着众人的面寻死觅活。 “他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曹皇后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捶胸口,“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先是一个家姬,现在到好,又宠爱一个邓姬!”她说着想起了这些日子来在宫里受到的委屈,“我是皇后啊!这个椒房殿他到底已经多久没有来了?” “我不活了!”曹皇后大哭就要去撞柱子。宫人们吓得连忙去拦住皇后,椒房殿内乱成一片。 皇后女官看着眼前的局面,觉得头疼。皇后的脾气已经是越来越暴躁了,当然原来皇后的性情也不好,皇后向来以骄贵示人,而骄贵在此时可不是甚么好词,和骄纵差不多一个意思。 “叫他来见我!”皇后大哭,“让陛下来见我!”、 那边顿时变得更乱起来,宫人过来,满脸的为难,“这要怎么办?” “将中宫之意禀报给陛下!”女官口里发苦,皇后这么寻死觅活的闹,恐怕照着皇帝的那个脾气,只怕是不会来,但是不去找天子。恐怕皇后会闹得更加厉害。不如告知皇帝来的妥当。 当椒房殿的人讲消息报过来,刘偃面上露出怒气来,“她要死还是要活随便她自己的意思!拿着自己的死活来威胁朕,她以为她是谁?” 刘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甚么运气,当年没有和张女莹扯上关系,怎么就来了个和她差不多的? 宋绶瞧着刘偃一脸的怒气,知道刘偃已经被曹皇后给激怒了。宋绶也不知道中宫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想让天子喜爱别的女子竟然寻死觅活。 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皇后这样的。 未央宫中皇后寻死觅活,长信殿这里也知道了。曹皇后闹得那么大,邓太后想要不知道都难。 邓太后听人说完,笑了笑。“也难为陛下了。” 有这么一个妻子,莫说是皇帝,就是平常人也难以忍受。 邓蝉坐在那里,只是沉默,脸上看不出半点兴奋或者是其他的表情。她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这脾气倒是一点儿都没变。”邓太后笑笑,她倒是知道曹婧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温婉的性格,当初选她不过是为了她的那个父亲和姑祖母罢了。 如今太皇太后已经山陵崩,她已经入主长信殿,曹婧若还是这么下去,她也不会保下椒房殿了。 “太后。”邓蝉抬头,眼睛才触碰到邓太后的目光,又很快垂下去。 “这些日子,你做的不错。”邓太后笑道,“在后宫里头,想要出头,没有十足的运气,仅仅靠着容貌是不够的。”她今日心情不错,还可以来教堂侄女一些东西,“记着,你要沉得住气。陛下想要甚么,你就给他甚么。” 邓蝉眼睛眨了眨,她慢慢回味邓太后的这句话,过了一会她对上首的邓太后行大礼,“妾知道了。” 第86节 邓太后一笑,有这么一个堂侄女,倒是省事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曹皇后寻死觅活有原型的,至于谁乃们猜~~~ 邓不疑:临走又吃了肉,好开森。 刘偃:→_→你开森,朕不开森 ☆、第99章 大军已经出了长安很长一段时间了,大军如何作战,从哪里开始出击,这些都是军事机密,除非皇帝和三公,内外命妇完全不可能知道。她心里急,这一次和南越的那一回都不太一样。那一次东越到底曾经是大汉曾经的附庸国,吓一吓也就知难而退,可是匈奴的话。到底有些不太一样。 梁萦坐在茵席上,她拿出一只简牍,对身边的侍女道,“待会将这个给少君看,若是少君对这个女子有意思,就说我会安排让他们见一见的。” 她在家里等的心焦,必须要找点事来给自己做,不然光是那些等待的焦虑就能将她给逼疯。 “唯唯。”侍女双手接过,侍女才走,她突然觉得心下一阵浓烈的恶心,顿时梁萦附身下趴在席上呕吐起来。她原本想要侍女扶她起来到净房去,结果根本就忍不住,自己趴在席上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夫人,夫人!”侍女们见梁萦呕吐不止,面色痛苦,吓得连忙去请疾医,还有人去昌阳大长公主府上报信。 昌阳带着阳邑来的时候,疾医已经给梁萦诊治过了。 “侯夫人如何?”昌阳进来见着女儿脸色苍白躺在榻上,心顿时揪起来。 “大长公主,长主。”疾医起身见到两位公主婆媳站在那里,连忙给两人行礼。 “不必将就如此虚礼,侯夫人眼下如何了?”昌阳在府中听到建成侯府上有人来报,说女儿身体不适,连忙带着侄女兼儿媳的阳邑来了。 阳邑到梁萦榻边,“快些开方子吧。” “回禀大长公主,侯夫人这事有身了。”疾医对着昌阳一揖到底说道。 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宁静,梁萦在榻上原本正犯恶心,要侍女扶她去净房,结果听到疾医这么一句,当场就呆住了。而阳邑也怔怔的看她正平坦的小腹。 “甚……甚?!”昌阳度过最初的惊讶之后,满脸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善,大善。” 昌阳请疾医去开些对孕妇有好处的方子,疾医下去开方子之后,她就立刻坐到梁萦身边来,“这个孩子来的正好。”说着满面都是笑,伸手按在她的小腹上。她的小腹平平,还没有任何的凸起。但是就在几层血肉之下,竟然有了一个孩子? 梁萦比起喜悦更多的是奇妙到不可言说的感觉,她躺在那里,觉得整个人像是在做梦。 “这可太好了,不疑出征在外,你如今有身,等到他出征回来,还不知道有多高兴。”昌阳坐到女儿身旁,瞧见梁萦的面上还有一缕发丝,伸手给她拨开,瞧着她双眼迷蒙,知道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昌阳好笑道,“孩子,你也要做阿母了呢。” 梁萦嫁到邓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昌阳也听说邓不疑除了在宫中和军帐之中,其他的时间几乎全是黏着梁萦,梁萦这会在怀上,昌阳都觉得有些晚了。 “可要好好休息,不要劳神劳力了。”昌阳和阳邑都是怀孕生产过,都坐在那里和她说话,“疾医方才说了,已经有身两月了。”算算时间,正好就是邓不疑出征的时候。 阳邑自然也算出来了,她笑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这下可好,要是你这回生个男孩,说不定陛下将来让他尚郑公主。” 所谓郑公主就是郑夫人所出的公主,天子继位几年以来别说皇子皇女都没有一个,郑夫人那一个公主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要知道天子若是不能有个后嗣,那麻烦相当的大,郑夫人生下公主,好歹让其他人知道天子是能让女子受孕的。 所以皇帝对这个女儿也格外的喜爱。 昌阳闻言笑笑,尚公主一事对列侯来说,除了列侯本人要受公主妻子管制之外,家族可谓是受益良多。 “……”梁萦伸手摸了摸肚子,她眼下还感受不到肚子中小生命的存在,“阿母,这孩子要多久才会动脚踢啊?” 她以前没有生产过,也不是很清楚会怎样。 “早着呢。”阳邑笑道,“要等到七个月的时候乐,眼下还早呢。”阳邑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和梁萦说怀孕中的艰辛,还有生产中的痛楚。 说这些怪没有意思的,而且说不定还会把梁萦给吓着。 “拿笔和锦帛来,我亲自写信告知不疑这个好消息。”昌阳安顿好女儿,让阳邑陪着她,自己走出来要亲自写信告知前线的邓不疑。 阳邑坐在榻上,看着梁萦直笑,“你有身了,姑母也就能安心了。” “说这个作甚。”梁萦这会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力气,一说话就犯恶心。 阳邑让人取来橘子,让梁萦用了一些。梁萦这才觉得舒服多了,“才两个月就这与,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 “无事,到时候就好了。”阳邑靠在那里想了会,“要不,我说说宫里的事让你解闷?” 太皇太后山陵崩之后,梁萦就没有怎么进宫了。宫中的女主人邓太后是她的长辈,两人见面,必定是要说起邓不疑。而皇后,曹皇后到现在对她都是看不顺眼的状态。进宫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宫里又出事了么?”梁萦听到阳邑有八卦说,顿时来了点精神。 阳邑是要让梁萦振奋起来,自然是挑大的说,“前段时间,宫里不是来了新人么。” 汉宫是年年进新人,每年的八月,宫里就会有一批新的从地方上选拔的两家子进宫。梁萦一时也没听出阳邑说的是哪个。 “就是阿母娘家的那个邓蝉,原先她幼时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大了,也就你能够和她比一比,入宫之后,陛下很是宠爱她。一开始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少使,才多久能一路提拔为美人了。” “……”梁萦想起邓蝉一阵沉默,她是不愿意邓蝉进宫的,但是邓蝉最终还是进宫了。 “皇后知道之后,使劲的发脾气呢。” “没对她怎么样吧?”梁萦想起曹皇后的那个脾气,有几分担心。曹皇后一旦真的发脾气起来,那真是任何人都难压得住她。一开始还有太皇太后能够让她克制一点。现在太皇太后也不在了,真的不知道曹皇后会干出甚么样的事来。 “哪里啊,她要是敢对嫔御怎么样,现成的一个把柄就送到皇太后手里,赶着上门找整治。”阳邑说着笑了笑,神情里头满满是对曹皇后的鄙视,邓太后眼下最讨厌的就是曹皇后了,入宫几年一无所出,性情骄纵,这下更是好,还阻拦皇帝生下子嗣。这一条条的,就算原先对皇后还算喜欢,到了这会也都是嫌弃了。 “那怎么……”梁萦蹙起的眉头散开。 “她在椒房殿寻死觅活,死活不准陛下去别的嫔御那里呢。”说起这个,阳邑都想笑,这里哪里是皇后,简直就是阡陌中的村妇。 “……”梁萦不知道要说甚么好了。曹婧真的还别进宫的好,这进宫之后折腾皇帝,皇帝若是乐意还好说,要是不乐意被折腾,哪天不愿意忍耐了,收拾曹皇后那是分分钟的事。 她才知道,眼前看的那些小说里头,说皇帝如何害怕皇后家势力,不敢废后,可是汉室这么多代皇后,也就吕后的家族让刘邦稍微忌惮了一点,其他的皇后基本上都是仰仗皇帝鼻息。 没了太皇太后的曹家也是一样。 “她这样,最后苦的还是她自个。”阳邑看的清楚,可是她才不会去给这位嫂子提醒。曹皇后还因为上次她送人入宫的事和她生气呢,何必上门去看脸色。 “再这么下去,宫里说不定就要出一场大戏。”阳邑还挺希望那个邓美人能给曹皇后一点教训。 “郑夫人又怀了,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梁萦突然想起郑夫人肚子又大了,笑着给她提醒。 好歹是从她府上出去的人,多少都要给点意思吧? “等到她生了皇子再说吧。”阳邑道。她自然是希望郑夫人能有出息,不过还是要等她生下个皇子。对嫔御来说,公主生的再多也没有多大的用处,还比不上一个皇子。 “这话说的。”梁萦笑了笑,阳邑说的八卦的确是有够劲爆,不是长安里所有的贵族都能知道帝后不和的。这原本就是宫廷的一桩丑闻,阳邑告诉她,也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姊妹好。 “依我看,她要是不把自己的脾气改一改,这皇后恐怕是要做到头了。陛下的脾气原本就不好。对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也就罢了,毕竟是臣工,可是皇后还是这么闹腾,在皇子的事上再折腾下去,不知道这长安还有她的容身之处没有。” 皇后的性情就那样,想要改,其实相当难。眼下太皇太后都没了,谁还能让她该啊,阳平侯曹郃倒是能够约束住女儿,可是皇后可是君啊,哪里有臣子去约束着君主,让她改性子的道理。 “不说这个了。”阳邑也就是提一提,让梁萦提起些许精神而已,“你好好在家中休息,等到邓将军回来,让他高兴的门都找不着。” 两人说着又是一阵笑。昌阳回来在门口听到两人的笑声,面上也多出一丝笑容来。 ** 梁萦有身的消息被昌阳带入了长信殿。如今太皇太后没了,昌阳和蔡阳两个最大的靠山已经没有了,刘偃对姑母自然是对自己的亲妹妹更好。真的要说姑母,他有的可不仅仅是昌阳和蔡阳两个姑母。平常照顾到就好了,要想多照顾,恐怕是不可能了。 但是两人还是要在长安城里生活,昌阳和蔡阳不约而同的就去讨好邓太后了。邓太后和昌阳关系更深一点,算起来梁萦还是邓太后的侄媳妇,和蔡阳比起来,自然是有话说。广川王在礼法上是邓太后的儿子,奈何亲母还在,再亲也亲不到哪里去。 “这下可好。”邓太后听昌阳说起梁萦有身的事之后,满脸的笑,“待会我让人给阿萦送去东西,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这……”昌阳笑起来,“这小辈有身,哪里敢麻烦长辈赏赐呢。” “应该的,”邓太后才不在意那么一点东西,“头一个孩子应当好好养。阿萦之前也没有生产过,到时候还得多和她说说,别让她吓着了。” 邓太后想到的,昌阳早就想到了,不过口里还要奉承邓太后。 “这也好,孩子们都有孩子了,我也盼着宫里头甚么时候传出能够有个皇子呢。”邓太后和昌阳说起这件事,眉头蹙起。 平常人家没有儿子,还可以从宗族中过继,但是皇帝没儿子,问题就大了。 昌阳也听说过宫廷内的传闻,她可不想参合到皇太后和皇后的婆媳事里头,“快了,最近宫内不是又进了新人么?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希望吧。”邓太后正说着。就瞧见一个女官快步走来。 “太后,大长公主。”女官对两人拜下。 “怎么了?”邓太后问道。 “郑夫人方才生下一个皇女。”女官道。 宫中的嫔御生育都不能在宫城里头,得到离宫别馆去生产,这消息传过来,郑夫人的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一段时间了。 “皇女啊,赏!”邓太后面上有淡淡的失望,不过到底都是她的孙女,立刻让人去赏赐。 “恭喜太后。”昌阳垂首。 “皇女而已。”邓太后坐着,丝纹不动“若是个皇子,倒是还能高兴一下。” “皇女都来了,皇子还远么?”昌阳以前常常给太皇太后说笑话逗趣,说好话哄得邓太后高兴也不是多难的事,“皇女啊说不定就能将弟弟带来了。” 这话终于让邓太后笑了出来,“说起来郑夫人倒是很容易生养。” 曹皇后骄贵示人,性情任性跋扈,而且还善妒。若是皇帝爱她愿意配合也就罢了,偏偏刘偃那个脾气吃软不吃硬。曹皇后不准他亲近别的女人,他就偏偏要临幸那些嫔御和宫人。 算下来那些被皇帝临幸过的嫔御和宫人都不知道多少了,这还没有算上那些曹皇后寻死觅活不肯给那些发指环的宫人。 不缺女人,但就只有一个郑夫人有了好消息。其他的嫔御宫人半点声响都听不见,这让邓太后很是纳闷。 郑夫人的确是容易生养,可是不宜男。 “这就是了,到时候说不定就有皇子的好消息送到您这里了。”昌阳笑。 梁萦在家里休养,结果长乐宫里派人来了。瞧着前来阉寺的面孔,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以前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派人来。现在物是人非,她都恍然如同隔世。 长乐宫还在,不过原先的主人已经不在了。长信殿中已经换人了。 “建成侯夫人,皇太后有赏赐给你。”前来的阉寺,说话声音细尖细尖的,听着人耳朵很不舒服。 邓太后送来的,都是从宫廷织室出来的天家织物,上面是华丽的祥纹,放在光下,还能见到上面流光溢彩。 这些东西自然是交给家丞收入库房里造册,梁萦以前也没怎么到邓太后那里去,邓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她已经大了,刘偃时常会在椒房殿,她为了避嫌也就少去了。后来她和邓不疑如胶似漆的,也没能时常到邓太后那里去。 邓太后这么大的手笔,她收着都觉得心下不安稳。 貌似这段时间她也没干啥啊,最多就是知道自己怀孕了而已。难不成邓太后知道她怀孕之后这么高兴? 梁萦想着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如今还看不出什么来,她也没有多少怀孕的感觉。除了吐得死去活来。 “等你出来了,我一定要把你给打一顿。”梁萦想想自己要辛苦九个来月,才能把肚子里的小扣子养大生下来,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摸着肚子道。 “其实最该打的应该就是你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父亲!”梁萦想到现在邓不疑消息全无,顿时火从心来。 ** 大军已经从边关出发,分成几路对匈奴进行讨伐。邓不疑带着人,跑的无影无终。过了几日甚至谁也不知道他带着一群人在草原上跑到哪里去了。 第87节 草原上夜风暴烈,完全不如长安的和风细雨。远处的毡房在平坦无垠的草原上格外的扎眼,毡房附近还有一圈的火燎。 几趟斥候前来查明之后,决定对这个匈奴部落进行突袭。 匈奴人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对马的声音再敏感不过。众人的马蹄子上包了布,马上的人口里咬着木枝,防止马上的人出声惊动到到毡房里头的匈奴人。 夜深了,毡房内的人也所在毛皮褥子上睡了,就连那些从汉境内掳掠而来的奴隶也被赶回了羊圈里睡着。 一切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半点异样。汉军骑兵如同闪电一般,从高处冲着那里得部落狂奔而下,带着飒飒烈风,手中环首刀飞快掠下,将要大声呼叫的匈奴兵一刀砍断头颅,头颅轱辘滚下去,没了脑袋了的脖颈上喷涌出一丈高的鲜血来。 汉家儿郎的马蹄踏破了深夜的宁静,手中环首刀收刮着一条又一条匈奴人的性命。 部落内乱了!哭喊声,奔跑声,甚至还有人光着身子出来想要去骑马,结果被汉兵一刀砍翻在地。 不多时,匈奴人的尸首躺了一地,那处最好的毡帐早已经被汉军攻破,里头的人听到响动才从女人的身上爬起来,想要骑马趁乱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被汉军一刀砍死。还有另外的人直接被汉军砍伤。 “男人杀了。”邓不疑在混乱中,对身边的裨将道。 “那么将军,女人呢?”有将领问,打仗之后,士兵们总是格外需要女人,这匈奴女人固然浑身腥膻,也不知道几年没洗过了。但是好歹还能用。 “要这个作甚?”邓不疑蹙眉,“速战速决,不要拖沓!” 熹微的晨光突破重重云层照耀在这一片草原上,俘虏们被捆了跪成一排,这一次突袭收获甚丰,昨夜里突袭的部落正好是一个匈奴小王,那个小王在混乱中没了脑袋,他的脑袋在混战中被马蹄几乎踩烂,辨认出来都不容易。 另外匈奴单于的姑父罗姑比也被俘虏了。 邓不疑坐在马上,瞥了那些满脸血污的俘虏一眼,喝道,“走!” 汉军走就和来一样,一阵旋风似得,只留下一片破败的毡房和尸首。匈奴男人被斩杀,依照规矩将尸首头颅割去作为士兵计算军功的依据,部落中的宝马带走。牛羊当场宰杀充作全体将士的军军粮,为了尽快在草原上行动,他带着人出来也没有多少军粮。正好这些牛羊可以犒劳一下突袭战之后的将士。 回到汉军大营,邓不疑让人将这次俘获的俘虏严密看管起来。郑良不久也回来了,传回来也是大捷。 过了好一会才见到孙利,当邓不疑听到孙利军中竟然毫无减员的时候,抬起眼颇为诧异的看了这位老将一眼。 打仗难免会死人,只不过是将减员降到最低而已。但是像这般,一个都没有减员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孙将军在草原上迷路了。”有人在邓不疑耳畔轻声道。 “哦——”邓不疑拉长了调子,他记得这位老将自持和匈奴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对年轻后生很看不惯,尤其是他和郑良这样外戚出来的。 谁知道平常脾气十足,结果真的到了草原上,连匈奴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回来了。 郑良立了功,倒还是和平常没有多少区别,比起邓不疑那一脸的笑容,他低调的几乎快要旁人都看不见他了。 孙利原先心情就忐忑,听到邓不疑和郑良立了大功,心里满满的都不是滋味。瞧见郑良这种的还好,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邓不疑私有深意的目光。 原本平定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翻涌起来。 郑良发觉有些不对劲,再去看的时候,邓不疑已经扭过头去。 各人作战的战果和胜负都已经有专人整理,迅速送往长安。 这次打仗并不顺利,有和邓不疑和郑良这样的,打出了大捷的,也也有孙利这样,在草原上昏头转向迷路的,还有全军覆没的。真的是几家欢喜家愁。 但是消息送入未央宫,刘偃大喜,不管怎么样,不管这里头折进去了多少人,只要有人打赢了,这就是好消息。若是里头的人全部败了,日后再想出兵,恐怕就难了。 顿时下令封邓不疑为骠骑将军,封邑增加至两千户。郑良封长平侯。 这宋绶看到皇帝所写的诏书有些犹豫,“陛下,太中大夫出身并不好,这……” “怎么啦?”刘偃抬起眼来,“出身不好,难道还有人会说嘴不成?” “臣的意思是,太中大夫的往事恐怕还有不少人记着,这……封侯,恐怕会招惹来许多人的嫉妒和闲言闲语。” “甚么玩意儿!”刘偃闻言大怒,“郑良出身奴隶怎么了?朕不管出身如何,只要有才能,为朝廷所用,朕自然会重赏!那些自持出身娇贵,却碌碌无为的,还好意思说别人的闲话?既然如此,那么朕偏偏要封他为侯。倒是要看看哪个胆子这么大,竟然还在背后嚼列侯的舌头!” 刘偃向来就是不让他做他偏偏就要做,当年曹皇后之母要给天子新宠好看,竟然派出人手去杀郑良,刘偃干脆就将姐姐提拔为夫人,郑良为太中大夫掌议论。一巴掌虎虎生风的扇在阳平侯夫人的脸上,扇的她到现在都不敢作妖。 消息传出之后,那些外命妇们成堆的倒郑夫人和邓美人那里讨好。 这两个人在那么多的将领中得了军功,还不多献殷勤,到时候可能就轮不上她们了。 曹皇后知道之后,又是在椒房殿内寻死觅活一番,可是这回皇帝连来看她满地打滚撒泼的兴致都没有了。等到曹皇后将殿内的物品打砸完,甚至几个她看不顺眼的宫人已经被拖下去处置之后,坐在那里嚎啕哭了一会。 椒房殿的女官们对这种情形已经习惯了。皇后失宠,但没有失宠的自觉,也没有她姑祖母的忍功,除了寻死觅活威胁皇帝之外,其他的任何招数都使不起来。 女官想起那几个被拖去永巷的宫人,心下叹口气。永巷中有专门针对宫人和嫔御的监狱,当年的戚夫人就是在那里服劳役的,那地方,活人进去了就没有好好活着出来的道理。 她叹口气,看着浑身轻微发抖的宫人,吩咐她们等待会皇后心情好转之后才进去收拾。 中宫从来不将宫人当人看,自然也不会把她们的命当回事。女官能做的就是让她们别撞在皇后的怒火上。 曹皇后从席上慢吞吞起来,她经历过一次歇斯底里,这会脑子里头倒是清醒的很。宫中有孩子的是郑夫人那个歌姬,背后靠山最大的是邓美人那个装模作样的贱人。 想起邓美人平日在后宫里和嫔御交好,那一幅贤良淑德的模样,她看着都要吐。 算来她好像甚么都没有,甚么都靠不上。 要是皇帝在此时驾崩就好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做皇太后,反正这会后宫里也没有皇子,她要是成了皇太后,下一任皇帝是谁还不是她指定谁就是谁? 曹皇后想到这个,笑的格外痛快。 只要皇帝大行,她的荣华富贵,她的家族就可以在长安中继续延续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要做叭叭了耶!!!! 梁萦:我先揍你然后把你爹一块揍了! 曹皇后:只要负心的臭男人挂了,我就能做太后了哦也~~快来点赞啊~~ ☆、第100章 大军从长安出发,除了邓不疑和郑良以外,单敬也有斩获,但是他却是败在了自己手下人的统计军功上,也不知道负责统计匈奴人头的军官到底算术学没学好,竟然多报了五个人头。 汉室看似律法宽和,不似秦朝那么暴烈。可是事实就是汉承秦制,汉军军法酷烈完全不近人情,当年让吴广起义反秦的“失期当斩”在汉军军法中依然有,在除以斩首的罪名中,还有一个虚报战功,不管算多还是算少,都是定斩不饶的。 单敬这一趟出来,就因为这五个多算出来的首级,好不容易到手的军功就这么泡汤了,项上人头说不定还保不住。 天子知晓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也是有功劳的人,不能真的杀了他,寒了旁人的心。”廷尉署办下来,最多就是将单敬身上的军功给抹了,至于廷尉说要办单敬一个“盗增虏获”,天子都让廷尉署给撤了。 但是孙利这几个老将,运气就没有单敬这么好了,是妥妥的死罪,贬为庶人。等到朝廷重新启用他们,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到了草原上就晕头转向,连方向都找不到的将领,再次启用也难。 这会大军准备回长安,还没到陇西,长安中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梁萦还在犯恶心,那些侯夫人之类的贵妇就上门来。甚至江都王主刘殊都上门贺喜,长安谁都知道单敬因为多算的五个人头,身上的军功被撸的一干二净,能从天子那里保下一条命来,还是因为他和皇帝不清不楚的情谊。 按理说,这应该是有些难为情的。但是刘殊的脸上没有半点尴尬,甚至面对那些贵妇不怀好意说起单敬的事,刘殊就随便说些话搪塞过去。 她出手也大方,甚至还和梁萦说了好些吉利话,“在这个时候怀上,夫人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郎君。” 刘殊这话一出来,那些贵妇们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梁萦这一次一定会是个男孩。 “我无所谓男女,只要能好好长大就行了。平安喜乐,比甚么都重要。”梁萦听到刘殊一口笃定她怀的是个儿子,一阵恶心。好似到时候生下来是个女儿就是她和孩子没有赶上这个好运气一样。 刘殊见过许多贵妇,一心一意都是盼着自己生儿子,没想到梁萦倒是不同寻常,她愣了愣,而后又笑起来,“的确,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孩子还是平安喜乐的好,说起来,我也想沾沾夫人的光,回去也好有身呢。” 她嫁给单敬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过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没有消息。单敬的生母着急,就连嫡母话里话外的也有些催促了。 到了年纪,哪怕厌恶丈夫,却还是想要一个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可是她就是没消息,甚至她都想着是不是上一回不小心落胎留下来的毛病。 “王主青春年少,一定会有的。不用着急。”梁萦微微一笑,对刘殊颔首道。别人夫妻的事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面上的话说得好听而已。 “承蒙吉言。”刘殊笑。 “哟,今日人不少啊。”笑吟吟的女声夹杂在风里被吹送过来,众人看起,只见着一个年轻的贵妇,长衣曳地,面上笑意盈盈,那容貌和天子有几分的相似。 来人正是皇帝一母同胞的阳邑长公主。 这长安里头得宠的长公主是一茬换一茬,当年是蔡阳和昌阳两个大长公主。现在先帝和太皇太后山陵崩之后,就轮到了阳邑长公主。长安的贵妇都知道,阳邑一直受皇太后的喜爱,她送给陛下的那两个家奴,一个做了后宫的夫人,前后生下来两个皇女,也是仅次于邓美人的得意人。还有一个骑奴,眼下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了,一战封侯! 这两个人都是从阳邑的府上出来的,如今这两人炙手可热,旁人对阳邑长公主还不得客客气气的? “妾拜见长主。”见着是阳邑,那些贵妇们连忙避开身去给阳邑行礼。 阳邑这些日子里心情很不错,送出去的人有了出息,她这个原主人脸上也有光,陛下也认为她有眼光,送的人好。下回若是再送人,也顺利许多。 阳邑等着那些贵妇都将礼给行完了,才带着些许嗔怪开口,“不过是私下聚一聚,怎么讲究起这么多的虚礼来了。” 她说完,盈盈袅袅向梁萦走来。刘殊急急忙忙起身,给这位长公主让出位子来。 在长安这么些年,刘殊已经知道在长安中最得意的贵妇就是大长公主和长公主。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阳邑冲刘殊一笑,身后的侍女将她长长的裙摆抬起来,方便她坐下。 先帝的时候讲究节俭,皇后和嫔御们都是衣不曳地。只有两个长公主妹妹靠着母亲可以尽情的豪奢,如今肆意的人已经换成了邓太后的女儿。 “长主。”梁萦见着阳邑就笑了。 阳邑瞧着梁萦的面色比之前有血色了些,她面上的笑意也浓厚了些,“你面色好多了,这就好。” “家中无事么?”梁萦和阳邑说起话来,就和姊妹一样,旁边的贵妇听着多少都有些尴尬。明明就是来套近乎献殷勤的,结果听到两人在说家常。 “能有甚么事。就是那个小的,也带进宫陪着皇太后了。”阳邑知道当年两个姑姑让自己的儿女住在长信殿,结果大了,除非实在不成器,不然前途都不错。 就是像张女莹这样的,把广川王折腾的人仰马翻,还是好好的做王后,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她自然也是跟着有样学样。 想到这里,阳邑不禁埋怨梁黯来,要不是梁黯没有甚么拿的出手的功劳,她也不至于要话费这样的心思。小时候就觉得姑姑的这个儿子不是甚么人才,结果现在看来还真的不是甚么人才,别像蔡阳大长公主的那两个儿子,一天到晚的闯祸闹事就已经不错了。 “最近你如何,没有觉得恶心了吧?”阳邑对梁萦笑道。 “长主和建成侯夫人还真是好。”有贵妇人和刘殊感叹几句。 “长主和建成侯夫人一同长大的,自然非比寻常,说完她又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天子对亲戚总是和气些。” 皇帝的行事作风更近法家,但对亲戚们还是比较照顾了。张家的那对兄弟时不时就闹出点事来,也没见着把他们怎么样。 邓不疑也是皇帝的亲戚,再加上梁萦,这亲戚又亲戚的,将来好处少不了。 这么一想,不少人都觉得有些嫉妒。 梁萦身体有些不好,和人说了一会话之后作势又要呕吐,孕妇前一段日子都是这样,不是吐就是吃不下东西。有些严重的甚至能够不成人形。那些前来拜访的贵妇见状,纷纷告退了。 梁萦等到人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也就这个时候能够轻松一下。” “这是难免的。”阳邑让人扶着梁萦,“你家的那个才立了大功,尤其这么个时候,那么多的老将在草原上不是迷路连匈奴人的面都没见着,就是全军覆没。一群败军之将,就那么几个立了功可不扎眼?” “这也倒是。不过那几个老将军该不会真的会被斩首吧?”梁萦问。 “反正可以拿钱来赎罪,就看他们家出不出得起那个价钱了。”阳邑对那些将军并不怎么上心,反正也不是她府上出来的人,干嘛操这个心? 梁萦笑笑。 第88节 过了几日,梁萦入宫去探望邓蝉。邓蝉的母亲曹氏很担心女儿,邓蝉的父亲想着邓蝉能够进宫,给他们这一支增添富贵,至少让儿子在朝廷上的仕途更顺利一些。曹氏没办法反对此事,瞧着女儿进了宫,自己的身份不够入宫谒见,只得请了梁萦帮忙。 宫中规矩,后宫之主是皇后,去见嫔御,还得到椒房殿走一趟。 曹皇后阴阳怪气的已经比以前还要严重了,她瞧着梁萦的肚子咯咯的笑,“这都多久了才怀上了,建成侯夫人可要小心了,建成侯嫡系一支也就这么一个,若是有个好歹,可不好向邓家先祖交代。” 这话说的歹毒十足,好像邓不疑不是大胜而归,而是把命交代在战场上似得。 邓蝉坐在梁萦身旁,面上不显,心里却直蹙眉。她早就知道皇后是个蠢货,但是没想到已经蠢到这个地步上面了。 曹皇后一面说,一面死死的盯着梁萦的肚子,她入宫这么久生不出来,又看着宫里别的嫔御春风得意,皇女都生了两个。原本就求子心切,到了这会失宠之后,已经完全扭曲了,瞧见哪个人有身,不说上几句带刺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么小,估计母亲一不小心摔一跤,恐怕就流产了。东宫里头的那个老虔婆,这么多年来,只知道让她忍耐,却也不见她去管束一下自己的儿子。要是瞧着这老妇难受,简直就是快事一件。 “妾知道,妾也祝中宫子孙满堂。”梁萦对上曹皇后半点都不怕,曹皇后是中宫,可是已经失宠,头上还有个皇太后。皇太后和昌阳交好,她说了这话,也不怕曹皇后报复。 说她也就罢了,说还在肚子里头的孩子,这算是怎么一件事? “……”曹皇后扶在凭几上的手猛然握紧,指节苍白。她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眼睛死死的盯着梁萦,而梁萦也没有半点惧色,以一个外命妇应当有的姿态坐在枰上。 邓蝉垂头,心里想着若是今夜天子临幸,少不得又要将这件事和天子说一说。依照皇后的那个性子,少不得又要闹出点事来,以防万一。何况自己送上来的把柄,不用都对不住曹皇后的“好心”。 “罢了。”子嗣就是曹皇后心里的一根刺,她在椒房殿为了求子,已经花了九千万钱,可是半点作用都没有。一股血腥气从喉咙下弥漫出来,似乎眼前的两个人都模模糊糊一片血色,她掐了掐手心,才忍住没有将手边的玉珏对准梁萦的脑袋砸过去。 “美人和建成侯夫人可以离去了。”袁大家或者说是袁女吏看了看曹皇后,出声道。她在椒房殿也算是老人了。当年在宫外开馆授课,到了宫内做了皇后女吏便是做一些传话的活,皇后完全不爱看书,皇帝喜欢法家,喜欢儒家,但是皇后学这个的心思都没有。而那些嫔御大多数出身低微,讲了也白讲。 可是这宫廷一旦进来了,想要出去,就很难了。 袁女吏看了昔日学生一眼,垂下头来,不让旁人看到她眼中的感叹。 邓蝉对上首的皇后行礼之后,有看了袁女吏一眼,和梁萦离开了。 走出椒房殿,梁萦才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小时候也来过好几次椒房,但没有一次是比今天更难受的。 邓蝉对梁萦笑笑,“习惯就好了。” 梁萦看着邓蝉美艳脸庞上的笑,突然有些心疼。她还只是个外命妇,曹皇后就已经这样了,像邓蝉这样得宠的嫔御,日子恐怕过得更加难受。 “你……你还好么?”梁萦在宫道上停了脚步握住邓蝉的手。 “好,陛下对我很好,中宫宽和。”邓蝉睁眼说瞎话。 这话倒是把梁萦给逗笑了,她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和邓蝉相视一笑,往后宫走去。 到了自己的宫室,邓蝉让宫人准备好温热的蜜水和热气腾腾的点心。邓蝉没有怀孕,但是也知道孕妇容易想吃东西。 然后她就屏退了左右。她的宫室中是有密室的,但是密室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虽然有宫人打扫,但是里头的气味也不好闻,老大一股怪味。熏着梁萦了,她会心疼的。 “从兄那里来了消息没?”没了宫人和阉寺在一旁,邓蝉要活泼多了,也有了少女的娇憨调皮。 “倒是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信。”梁萦说起邓不疑就忍不住笑,邓不疑还是头一回做父亲,明明甚么都不懂,还在信里头嘱咐了一大堆,恨不得只让她在床上躺着好好休养,“说家中所有事不用我操心,好好休息,邓骜的新妇就让他自己去找,看上哪个算哪个。” 这种话也就邓不疑才说的出来了。 “噗嗤!”邓蝉听了之后喷笑,知道这个从兄从小就有意思,没想到长大成家之后,虽然对外人还是爱答不理,可是对上自家人话真是不一般的多。 “从兄真是的,阿骜知道了还不得要哭啊。这新妇大多数是父母定的,长兄若父呢。”她话语里是责备,神情里却是在开玩笑。 “是啊,这哪里是个兄长。”梁萦也笑,笑了好一会之后,她看向邓蝉,“实话告诉我,阿蝉,你在宫里……还好么?” 皇帝的后宫里多的是可怜人,她小时候就见得多了。得宠还好,可是一时不得宠了,或者是靠山没了,就算有子,下场也凄凉。 “无所谓好或不好。”邓蝉听她问起,露出一个笑来,“既来之则安之,也没有人能够挑剔宫中的道理。何况陛下对我还不错,太后也很是照顾。” “真的吗?”梁萦听说过邓蝉在宫中的受宠,邓蝉的风头甚至还超过了郑夫人,可在见到邓蝉之前,她一直不能放心。 “真的,骗姊姊作甚?”她说着,对梁萦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两人似乎又像是回到了当年无忧无虑的时光,无事飞鸽传书,在阳光底下看写给对方的书信。 “陛下真的待我不薄。”邓蝉说起这事的时候,眼里没有半点兴奋喜悦,甚至连半点娇羞都没有的,“不过上回我对他说,宫中子嗣单薄,陛下还是多去其他嫔御那里为好。” “啊?”梁萦闻言十分惊讶,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恨不得霸占着皇帝不放,邓蝉得宠还将皇帝往外面推? “陛下无子,最近为这个发愁呢。既然看着他发愁,不如说几句让他听了觉得心里舒服的话。”邓蝉的笑容里有几分狐狸的狡黠,这样终于是活生生的,而不是恭顺贤良的邓美人了。 “这后宫里头的嫔御恐怕有不少说你傻了。”梁萦见她快活,也笑着来一句。 “无事。”邓蝉摇摇头,“我盯着的也不是那么一点点宠幸,何况就算没有我那些话,陛下还能不去临幸其他嫔御和宫人了?” 刘偃的那个性子,谁也管不住也管不了,曹皇后倒是想管,可惜到现在也没见着能管得住。 梁萦却从这话里头听出别的意思来。 “你——”她踟蹰着斟酌话语,盯着的不仅仅是那点宠幸,那么邓蝉想要的是…… “姊姊心里知道便好,不必说出来。”邓蝉笑。 梁萦知道这宫廷里头有野心的人大把,就是郑夫人所有事都不和旁人争,也不知道那与世无争的表面下藏着怎么样的一颗心。 皇后失宠无子,嫔御们若是半点野心都生不出来倒是奇怪了。 “那你可要小心行事!”梁萦看了看四周,见到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和邓蝉说道。 皇后之争牵涉到的并不仅仅是后宫,要是一着不慎,可能就会将全家都牵连进去。 “姊姊放心,我知道。”邓蝉伸手拿起一只羊肉的麦饼小心切好递到梁萦手里,“我知道这个非一日之功,急不来的。”她知道现在皇帝废后是不太可能的,至少要皇后自己露出致命的破绽。 这个不等个几年是不会有的,她有耐心可以慢慢等。皇太后和她说过,在这宫廷里若是想要出头,那么就要比对方更加沉得住气。 “对了,我给小侄儿准备了好些东西。”邓蝉说着自己从枰上起来,去将一只漆匣取来,打开一看,里头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不管是男女,反正都用的上。”邓蝉将里头的东西给梁萦看了。她眨眨眼看着梁萦,梁萦含笑接了。 “你阿母很担心你,现在我知道你在宫中安好,我也就能回去和她说了。”梁萦想起曹氏,心里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嗯,一切麻烦姊姊了。”说到母亲,邓蝉想起入宫前夕母亲和父亲争持不下,母亲到底是想着她能够和平常少女一样,能够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有个夫君膝下有自己的子女。 可惜父亲却不这么想,而她入宫之后也觉得这宫廷里比宫廷外要有趣许多,到底还是辜负了母亲的好意。 ** 夜间,刘偃和平常一样来到邓蝉这里。他在朝廷上是谁有功劳他就用谁,到了后宫,他喜欢谁就宠爱谁,而不是看着嫔御的身后的父兄。 后宫的所有女子就应该是来取悦他的,他若是瞧着那些女人身后的父兄来决定临幸谁,那成了甚么? “朕知道你的好心。”刘偃瞧着邓蝉开口似乎又要劝说,他摆了摆手。邓美人说的那些话无不是为他着想,有时候连刘偃自己都想,要是曹皇后像邓美人哪怕半分,恐怕夫妻两个也不会和现在这样。 “妾都还没说呢。”邓蝉要说的不是要刘偃去临幸别的嫔御。这种话偶尔提一提,最重要的是脸上看起来像,说的多了,就有让人厌烦了。她进宫之后,曾经仔细弄明白刘偃的喜好,该说甚么,不该说甚么,话到了口里应该怎么说,都清楚明白。 “怎么?”刘偃瞧过去。 “今日建成侯夫人来探望妾了,这么多日子不见了,瞧见也有些想念。” “……”刘偃知道后宫嫔御娘家里来人探望,必须要去拜见皇后,可是曹皇后那个鸡飞狗跳的性子,恐怕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皇后说甚么了?”刘偃想起那会曹皇后还因为梁萦和他吵了一架,曹皇后此人心胸也并不宽广,见面了能说好话才怪。 “中宫……只是问了问建成侯夫人胎象如何。”邓蝉一开始还不肯说,一直看到刘偃面上已经露出不耐烦了,才犹豫说出一句。 从邓蝉嘴里说出来是好话,但是听在刘偃的耳朵里头,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曹皇后的性情他哪里不知道,恐怕又是嘴里不干不净说甚么。 “真的是本性不改!”刘偃一句,让身边的邓蝉露出惶恐来。 “陛下,是妾说错了甚么?”邓蝉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看的刘偃心中怜惜。 “无事,说的不是你。” 这说的倒是谁,这就十分有意思了。 ** 曹皇后在宫里坐着,椒房殿内乌烟瘴气,她已经让人寻找到一名来自楚国的女巫,建立神堂为她祭祀邪神诅咒皇帝快些死去。 楚国从先秦以来,最重鬼神祭祀。所以楚国人来做这件事,让她格外放心,何况又不是在宫内建立神祠,她怕甚么? 他竟然不讲究半点夫妻情分,把她逼急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曹皇后广袖子里头的手握紧。 袁女吏站在门口,向皇后所在的内室看了一眼,最近几日来皇后有些奇怪。不是和心腹宫人在密室内相谈甚久。 她总觉得这心里很不安稳。 ** 大军过了陇西,不日进入长安。 功臣入城,先是在家中休养几日,再沐浴换衣拜见主上,而不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 邓不疑入城之后,将要办的事都办完,就骑马加鞭回家去了,他回家心切,甚至道路两边的人为了躲避他差点摔倒。 “邓将军这是怎么了?”有军中同僚看到邓不疑这么火烧火燎的,不禁好奇。 “建成侯夫人有身,急着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郑良对同僚笑道。 “哈哈,这也是人之大事啊。”听到郑良这么说,对方也笑起来。 邓不疑到了门口,阍人和家人出来替他拉住马,邓不翻身下马,一阵风似得就跑进门去,弄得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入了门直接朝着夫妻两人的居室跑过去,心中有甚么在膨胀,满满的似乎要炸开了一样。 邓不疑跑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守在门口的侍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人都跑进去了,两个人才反应过来。 梁萦还在看简牍,这些日子,她找了不少简牍给自己看着解闷。甚至还让人召来伎人给她表演看。 她听到咚咚的脚步声,面上露出一丝诧异,回过头看,见着邓不疑一把将头上的胄拔下来丢到一边去。 他因为跑了一段路轻轻喘息着,乌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一下都不敢扎眼,似乎只要眨眨眼,她就会不见了。 “你回来了?”梁萦被邓不疑瞧得浑身上下开始发麻,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才将手里的简牍放下,邓不疑就低下身子,熊熊抱过来。 他身上盔甲坚硬,让梁萦觉得很不舒服,她伸手推了推。没想到两条手臂圈的更紧了,新鲜的汗味弥漫在鼻尖周围。 她的下巴搁在邓不疑的肩膀上,皮甲的冰冷透过肌肤传来,她伸出手臂放在他的背上。 “我回来了。” “嗯。” “阿萦。” “嗯。” “阿萦阿萦阿萦……” “我知道你回来了,痴儿……” 第89节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老婆我回来,老婆我回来了,老婆我回来了…… 梁萦:我知道了!能不能别说那么多遍! ☆、第101章 邓不疑在宫内把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来见梁萦的时候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有换。梁萦把邓不疑推去换衣裳,她月份大了肚子也满满的鼓起来,一开始还没甚么感觉,现在想看不见都难。 邓不疑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居家的襜褕,头上的冠也去了,那么大一个,即使只是罩着发髻,他也懒得戴了。 梁萦瞧着他露出发髻躺在那里,叫人取来一只小玉冠给他戴上。华夏男子不露发髻,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她在公主府里头看着梁黯不管什么时候都戴冠都习惯了。瞧着邓不疑不戴都有些看不过眼。 邓不疑笑嘻嘻的坐在她面前,任由她给自己戴冠,发簪穿过冠两旁的小孔,将冠固定住。 “这么大了啊。”他瞅见梁萦锦衣下的肚子,伸手就去摸。他收到昌阳的来信的时候,一蹦三尺高,乐的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双眼好奇的盯着她才隆起的肚子,伸手摸了摸还不够,凑上去就贴在她肚子上听。 “现在听不到的。”梁萦知道邓不疑想要听孩子在肚子里大闹的动静,可惜这会除了咕噜响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 “为甚么?”邓不疑在这上面什么都不懂,听到梁萦这么说,他还满脸不解眼里都是探知的好奇。 梁萦瞧着邓不疑这模样,突然觉得手很痒,要是一巴掌拍上去,这小子会不会发火? 她前三个月,脾气变了许多,不过好歹都是能够控制。梁萦忍了忍,“孩子在肚子里还没长大到那个程度,到时候你就能听见了。” “哦,原来是这样。”邓不疑还是有些不懂,不过他甚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和个耍赖的小孩子一样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我在外头好辛苦啊。”邓不疑满脸期待的瞧着梁萦,希望她能够疼爱疼爱他。 梁萦哪里看不出来,她伸出手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戳了戳,那双生的和琉璃一样明净的双眼,顿时浮上来点点笑意。 他抬起身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梁萦一笑也亲了回去,互相宠爱,谁也不要落下。 两个人这么厮磨着,一直到侍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主君,夫人,阴平侯世子来了。” 这声一出来,邓不疑抬起头,若是其他人,他这会早就一句说他不在将人打发了,可是梁黯是梁萦的兄长,可不能这样。 “阿兄来了啊。说起来我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他了。”梁萦想起自己也有一时间没有见到梁黯了。 “嗯,那就一块见见吧。”邓不疑才回来,梁黯就迫不急的上门,也不知道出了甚么事。 果然是有事。 梁黯一进门,瞧见邓不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也想一同出征,不疑你有办法没有?” 这话听得梁萦都呆住了。梁黯长到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郊外邓不疑之前好歹还去南越了一回,梁黯就是真的千金子了。 “阿兄,阿母和阿嫂知道这件事么?”梁萦想起昌阳问道。昌阳是舍不得儿子真的去战场上挣军功的,而且也犯不上。 天家对外甥还是很大方的,不必真的去和匈奴人拼命。 “才不能告诉阿母这件事。”果然一听到母亲,梁黯的脸色就变了,要是昌阳知道了,他哪里还能走脱啊! 邓不疑一听这是他自己的意思,顿时也有些爱莫能助。原本他看梁黯就不是个打仗的料子,在长安做一个安享富贵的千金子还可以。真的上战场不出一天就能将小命交代了。 “你自己的意思啊,那我可帮不了你。”邓不疑换了平常一定回事实话实说,可是看在梁萦的面子上,他还是口下留情了,要不然一开口就能说的梁黯抱头而去。 “哎?怎么不行呢?”梁黯一听邓不疑这么说就急了,“若是我在名单上头了,那就没关系了吧?就算到时候阿母想要拦,也拦不住了。” 梁黯说的挺好,但是梁萦听着却是眉头直蹙,都是孩子的父亲了。但是梁黯做事还是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子那样,时不时就跳脱一下,要是和邓不疑那样有真材实料也行,可问题是这个梁黯都没有。 “阿兄,战场无眼,而且你上了战场也不是一定就能立功。这次单将军可不是……”梁萦想要劝说梁黯放弃这个念头。但是梁黯一门心思的想跟着大军一块出去。 “我又不是那个庶孽!”梁黯一听就不高兴了,“要不是他和陛下那点情谊,恐怕这会已经被廷尉署治罪了。” 贵族里头谁不知道单敬和刘偃是个什么关系。单敬这一回虚报军功,也只是被夺了那些身上的功劳而已,人是一点都没事。这里头的猫腻哪个不明白。 梁萦瞧见梁黯满脸的不在乎,似乎单敬只是靠着皇帝就有今日了,被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这根本还不知道里头的艰辛呢! “这件事还真的不适合你。”邓不疑瞥了一眼梁萦,脸上的笑变了稍许,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有几分的不客气了, “甚?”这话梁黯也不是没听邓不疑说过,只不过相隔时间太久,他自己都忘记了,但是听到这话,梁黯还是和当初的一样半点都不服气。 “我说你不适合到战场上去,而且去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你。”邓不疑瞧见梁萦眼中的愠色,他也干脆不让着梁黯了,有话直说。 瞧见梁黯嘴张了张,邓不疑又飞快说道,“就算不在我手下,在其他将军哪里,恐怕混到一个位置也难。那些将军手下的将领多是跟随他们多年的老将,一同出征多年,情谊非同寻常,你去了……恐怕也只能做一些统计首级的活。” 军中老粗多,也是讲究关系的。将军一般也只是让自己的老部下多占便宜,外面新来的人哪里会多多加照顾?何况就凭借梁黯的这个身份,也没人敢让他上战场。 “你……你……”梁黯瞧着邓不疑,口里连一句话都不能好好地说出来。要他怎么说,说邓不疑看他不起?偏偏邓不疑这个身份还有获得的功劳是最能看不起人的,这一回那些和匈奴打了好几回的老将都没有比过他。 “而且,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邓不疑一脸的‘为你好’,“你也不是打仗的料。” 最后一句让梁黯一张脸涨得通红,说什么推辞的话都没有一句你不是这块料来的凶狠,他顿时就坐不住了,看着邓不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邓不疑的性子向来是不给人留余地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说你不行,那基本上是真的不行了。 梁萦看着梁黯气呼呼的走了。 “我这个兄长了,别说已经娶妻生子,可是可脾气还是和小孩似得。”梁萦回想起来梁黯上门的时候,还真的有些小孩子要糖吃的模样。 “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不过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就行了。”邓不疑说着看她一眼,突然一笑,似乎是想要从她这儿要夸奖,“这会不生气了吧?” 开始的时候,邓不疑只不过是想让梁黯自己回去,到了后来瞧见梁黯对梁萦说话不客气,干脆也直白了起来。 梁萦突然觉得小孩不仅仅她肚子里有一个,眼前还有一个呢。 “下一回甚么时候再次出征?”梁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算是给他的奖励。 “估计要好几个月去了。”说着他笑了起来,“正好可以陪你。” 邓不疑心下算了算,在这几个月内,他正好可以陪陪梁萦。他还是头一回做父亲,对着小孩子又好奇又兴奋,想着能够瞧见两人的孩子,他心下就一阵激动。 “好啊,不过也是我在里头疼,你在外面坐着。”梁萦无所谓邓不疑能不能陪着她生产,女人生孩子的样子其实不好看,即使是夫妻还是要保持一段距离。 “才不会。”邓不疑道。 “那么到时候你揪你自个?”梁萦说着想了想邓不疑伸手揪自个胳膊,揪的自己眼含热泪的模样,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也行啊。”邓不疑倒不觉得甚么。 “算了,就算是你揪你自个,也比不上我疼。”梁萦才不要邓不疑自虐呢。 邓不疑瞧着梁萦一会说要他也疼,一会又说不要了,他也一时半会的不知道梁萦的心意是甚么。 梁萦见状,冲他勾勾手指,邓不疑附身过去,她搂下邓不疑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昌阳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自己儿子想要跟着大军一同去打仗的事,关起门来又把儿子一顿教训,阴平侯倒是上门求情,结果一块被昌阳轰了回去。 经过这次之后,昌阳干脆就让人盯着自己儿子,免得他又想不开要去军中。她自己生的儿子哪里还不知道本领,别说没有必要自己去挣功劳,就算有必要,去了战场上,再回来的话就是坏消息了! 阴平侯梁武话说得好,孩子大了要建功立业,昌阳心里一烦,干脆将人都送了出去,这下子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 侍女来禀告昌阳,世子的那一顿板子打完了的时候,昌阳愤愤的在凭几上捶了一下,“还不如阿萦省心呢!” 这个儿子算是最让她操心的了! 对匈奴的大捷,让诸侯王们纷纷派出自己的长吏去长安拜贺。 诸侯王们除了每三年一朝长安之外,无故不得离开封国。倒是那些王主王子们可以在长安走动,王主们更是可以嫁到长安。 江都王主刘殊,这次也有娘家人前来探望。 这些日子单敬在朝堂上没有甚么,但是回家之后就被中牟侯拿着家法教训了一顿,后背上打的事鲜血淋漓。 老君侯向来喜欢这个长得貌美的孙子,打成那样,可见真的是气狠了。 刘殊倒是没怎么照顾单敬,上药那些事自然是有侍女来,她只要每日问问单敬好不好就行了。 听闻江都王派来人来探望她之后,她连忙从单敬身边起来,单敬要她陪着,她心下烦躁,亏得这时候来人,才让她解脱。 “你一日到晚,倒也繁忙的很。”单敬背上都是伤口,不好挪动,他趴在那里看着刘殊2起来,面上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这些日子来,刘殊一日到晚就在外面走动,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单敬就算脾气再好,也有不满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江都国了,如今父王派人来,我怎么能不去呢。”刘殊对单敬道。 单敬一哂,趴在榻上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好好的军功就因为多算出来的五个首级没了,还差点没治罪。回来之后还没祖父一顿好打,这种事情不管放在哪个人的身上都想不通。 结果回家之后,妻子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心里不难受才怪了。 刘殊也懒得再去搭理单敬,单敬这一次,功劳没有捞着,还差点将命给填进去,她可没有那个心情去安慰他。 自己做错的事,要旁人去安抚到底是几个意思? 刘殊直接就去了见客的房间,里头江都王派来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了。看到刘殊拜下行礼,“拜见王主。” “不必多礼。”刘殊坐在席上还礼之后,屏退左右。 “大王这次让臣来长安,令臣给王主送上一物。”那人说着,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竹筒,那竹筒小巧的很,上门还有一块没有加印章的封泥。 刘殊闻言,连忙接过,她拆开上头的封泥,将里头的锦帛抽出来看了看,眉头蹙起,”“父王之意,我已经明白了。”说着她将手里的锦帛丢进一旁的炭盆里。 “诸侯原本日子就不好过,现在朝廷又要对诸王磨刀霍霍,大王……也是十分担心啊。” 刘殊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朝廷对诸侯宗室那一日是放心下来的。”她娇媚的面上浮现一丝愤懑,“父王嘱咐之事,我已经铭记在心。” “……”来人对刘殊拜下一礼,随后退了出去。 女子出嫁之后,除非娘家中有大事,一般不好回娘家,也不好和娘家派来的人说太多了。不然婆家又有怨言。 嫁在长安也就这个不好,若是在江都国内,她过得恐怕和长安里的那些公主也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里,刘殊又将未央宫里头的刘偃恨了一回,若不是刘偃,她也不会这样。可回忆起那一日在殿中见到的那个冷到了骨子里的眼睛,她顿时浑身一个哆嗦。 那一日才是皇帝的真正面目,不管是皇太后面前的孝子,还是以前和她在一起那饥色的模样。只不过是他一个小小的部分,即使她是他的情人又如何?如果触碰到他的逆鳞,他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当时吓得浑身上下都发颤,哪里会想着拒绝,等到回过神来,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 她想起江都王在心间中嘱咐的那些事,咬牙一会。 刘偃这条路想都不用想,何况她自从嫁到单家之后,皇帝对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致。刘偃好色不假,但是对臣子的妇人却是完全没有兴致的。 幸好她这身份还是可以和贵妇走动,只不过女子的消息到底不如男子来的快和多。 她垂下头思考了一会。 可惜曹皇后这会已经失宠了,皇帝是一个月也到不了椒房殿几次,不然也省了她的事了。上回示警就是曹皇后。 曹皇后姿色不足,脑子也不清不楚的,不过对她来说有大用,所以即使曹皇后性情越发怪异,她还是要去和皇后交好。 当然她也曾经想着和其他嫔御交好,例如最近受宠的邓美人,可惜邓美人滑不溜手的,年纪小小,心眼可不少。想要从她那里套话出来,真的是难上加难。 想起邓不疑,刘殊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一下,这邓家的人还真是她的劫数。 第90节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看在老婆的份上,我说话得注意点,咦?老婆不高兴了,那么就开嘴炮了! 梁萦:你给老老实实呆着 单敬:羡慕 ps:算着开新坑的时间…… ☆、第102章 怀孕的那几个月梁萦是吃尽了苦头,一开始三个月是吐,等到三个月之后平静了一段时间,再等着肚子越来越大,走路都要走难看的外八字。 梁萦是凌晨的时候发动的,一切都是准备好的。梁萦身边的侍女老早盯着,瞧着不对经就立刻就去叫人。 整个建成侯府立刻就开始沸腾起来了,邓不疑急匆匆整理好衣物就在产房等着。等到外面宵禁过了,就有家人前去昌阳那里禀告。 昌阳听说之后,连忙带着人赶了过来,来的时候看到邓不疑如同困兽一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邓不疑现在听不到房内的一点动静,完全不知道梁萦这会是好还是坏。那些精通妇人科的乳医出来说夫人无碍,可是里头孩子生不下来,他半点都帮不上忙。邓不疑心中烦躁,偏偏他甚么都做不了,打仗他能指挥士兵摆成军阵,但是对着女人生孩子,他是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 “你好好的到里头呆着去!”昌阳瞧着邓不疑兜圈子,看的她都眼花。 “可是阿萦还在里头呢!”邓不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眼前的人是大长公主,是他的岳母了。 “你站在这里能有甚么用?”昌阳听到邓不疑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女子产子,男子半点忙都帮不上,别添乱已经是万幸了,“那些乳医医术精湛,阿萦初次产子,恐怕要花费很长时间,你进去坐下!” 昌阳呵斥下,邓不疑站在那里眨眨眼,最后垂头丧气的到房内去等着。 昌阳知道梁萦头胎可能比较难熬一些,有些妇人若是盆骨狭窄,甚至可能几日几夜都生不下来,活生生的将自己和肚子里头的孩子给拖死。 她心下也着急,但是邓不疑已经急的和热窝里的蚂蚁了,这孩子平常不管做什么事,都没见过他慌张过。结果眼下这会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里头有侍女时不时出来给外面的两个贵人说一说里头产妇的情况,大多数都是梁萦精神尚可,甚至在一轮阵痛过后,还能在身边人的搀扶下,自己一口气喝掉一碗羊肉汤。 只要能吃东西,那么就还不坏。昌阳松了口气。 外头的天色渐渐开始放亮,一轮朝阳从东边升起。 宫城之外的几处公车司马门开启,邓不疑心烦意燥根本就不想去宫中,但是今日偏偏要入宫和几个将军一起在议事。自从上次和匈奴一战之后,邓不疑原本只是长安众人骄纵的千金子一跃成为位高权重的将军,他自然是不可能和以前一样。 邓不疑咬住下唇。 还是个孩子呢。昌阳看见邓不疑这样,心下感叹。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做父亲了。 “陛下的事耽误不得,你换衣先去宫中,这里有我看着!”昌阳再怎么样,也不敢让邓不疑把皇帝的事耽误了。 “我……我……”邓不疑狠狠皱眉,从席上起来。宫中的事迫不及待,但是这里也不能走开。 “还等甚么呀?”昌阳不耐烦了,亲自赶人,“快走快走!你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少用!” 话语才落,那边侍女一路趋步走来,“夫人方才产下一名女郎!” “生了?”昌阳闻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估摸着少说要到晌午的时候,谁知道这么快? “我要去看看!”邓不疑闻言,担心梁萦安危,抬脚就要往她那里走。结果又被昌阳拦住。 “你先去办事!等到回来了,便能看见了!”昌阳拿这个女婿好气又好笑。 说完,她也顾不上去管邓不疑,自己急匆匆的进去看外孙女了。把邓不疑一个人丢在外面。 进去之后,昌阳首先是去看女儿,邓不疑到了门口就被堵住,侍女们不让他进去,里头血腥味道重,而且还要收拾胞衣,这会产妇的模样也不好看,就别让人进去添乱了。 新生儿被洗干净了严严实实包在襁褓里,昌阳看了一眼之后让人赶紧的抱给邓不疑,意思很明显:看完之后赶紧的滚蛋! 邓不疑瞧着襁褓里小小软软的一团,吓得都不敢抱,他指挥过作战,手中环首刀砍过匈奴人的头颅,可是这回,他瞧着那一团娇娇嫩嫩,脸和小老儿似得新生儿,从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若是稍微用力的抱一下,孩子不会被他给抱死吧? 他还是担心梁萦,交过乳医再三问过妻子没有大碍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到了宣室殿,殿内立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上门是匈奴和汉朝边境的地形图,对于匈奴,不可能一场就能将匈奴收拾老实了,自然还要准备第二场,甚至还有第三场第四场,一旦开打,就没有中途而废的道理,已经可以预见,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甚至终极刘偃这一代,都要和匈奴不死不休。 邓不疑在战事上,有他独特的观点,尤其他上一回把单于的叔父给俘获了,旁人自然更要听听他的意见。 郑良在一边沉默着,只是听,不被刘偃问到,很少提起自己的观点。 刘偃觉得有些无奈,郑家的姐弟谨慎是好事,可是这谨慎的过了头,就让人觉得颇为头疼,还不如对着邓不疑来的痛快。 不过今日邓不疑也有些不对劲,他看到邓不疑说话的时候,嘴角时不时就勾起来,平常说这些的时候,这小子可不这样。 等到议事完毕,刘偃屏退了其他人,将邓不疑留下,“你这小子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不然这总是想笑,是怎么回事! “阿萦今日清晨产下一女!”邓不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刘偃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好好好,甚好!不过,人没事吧?” 妇人生产,是拿着自己的命。许多妇人就是在生育上把命给弄丢了。 “一切都好。”邓不疑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若是人真的不好,恐怕他在宣室殿将事情说完,就赶着回去了。 “只不过是个女郎。”刘偃靠在凭几上,看着邓不疑笑笑,“我记得你这一支子嗣单薄,还是多几个儿子才好。” 邓不疑这一支在邓家里头真的算的上是子嗣单薄了,到了邓不疑父亲那一代,儿子嫡出庶出算在一块也只有两个。 “这个不用急,臣只要她好就行了。”邓不疑道,反正他还有个弟弟呢,他也可以生儿子嘛。 “可惜了。”刘偃有些感叹,他女儿有两个,若是梁萦这一次剩下个儿子,说不定日后还能让邓家尚公主。列侯们最喜欢就是尚公主,一次尚公主就能保全家族两代富贵。说起来邓家都还没有尚公主过呢。 “……”邓不疑瞧着刘偃好像不记事一样,他才说了只要妻子平安,男女都无所谓。刘偃这已经是第二回说可惜了,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还没什么遗憾的,怎么皇帝就一阵一阵的给他遗憾上了? “待会朕让太医署的人给她看看。”刘偃道,“知道外头也有能人,但是还是让太医署的人瞧一瞧方才好。” “谢陛下。”邓不疑答应的干脆,半点都没有犹豫。这模样看到刘偃眼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后宫不缺女人,甚至只要他高兴,甚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到手。不过他也不必像高皇帝那样,临幸臣下诸侯王的妾侍来激怒对方。当初高祖那么做,是为了激怒赵王,逼着赵王造反。他又不必逼着异姓王造反,何苦来哉? “好了,朕也不留你了。”;刘偃看出邓不疑归心似箭,也不想再留着邓不疑在那里坐着。初为人父,想来心情也是十分激动。 刘偃想想自己第一个女儿出生的时候也是高兴的,后宫里的嫔御也就一个郑夫人有了身孕,能让女子怀孕,多少能够证明他还是能生。有问题不是他。 对头一个女儿即使一开始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但还是高兴的。 ** 梁萦这一次生的快,但是体力消耗的也大,孩子生下来,只顾得上和昌阳见一面,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了一整日,才睁开眼睛。一看母亲就在身边,昌阳先是母亲然后才是大母。她进了产房,也是先顾着梁萦,看着女儿平安无事之后,再去看外孙女。 “阿母。”梁萦醒来,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劲,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阿母……”她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动了动下面疼的心慌。 昌阳见状,让侍女扶她起来,去屏风后面。产妇才生产完没多久,下地走动还是有些不便,所以都有人安排好了。 一趟走下来,梁萦额头上都有些细密的汗珠子了。原本不过是短短一段路程,但是走下来却是感觉好漫长。 梁萦才躺下,那边就叮叮当当一阵响,昌阳要吩咐人去看看,就瞧见邓不疑闯了进来。 邓不疑换了衣裳就来了,他瞧着梁萦,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看着她似乎还有气力的模样才放心下来。 “都说了要你别过来了,怎么还来了?”昌阳之前就和邓不疑说过,让他暂时别到梁萦这里来。 这边产妇才生产没多久,精神不济,甚至需要休息的时候。邓不疑那个跳脱性子,她还真的怕会把女儿闹得连休息都不能。 “我担心,就过来看看。”邓不疑站在那里,活似一个委屈的孩子。他头垂着,也不说话,眼巴巴的瞧着梁萦,似乎有许多话要和她说。 梁萦瞧见他这样子倒觉得稀奇,邓不疑绝对算得上是长安城里头的一个小霸王了。皇太后的话他都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这会被昌阳训得和孙子样的。 “坐着吧。”昌阳见他这难得的小可怜样儿,差点没绷住,就要笑出声来。示意邓不疑坐到梁萦身边。 邓不疑坐过来,看着梁萦头上一条带子扎着,床榻边的博山炉里头加了许多香料,室内的香味都要比平日要浓上许多。 梁萦看了邓不疑一眼,然后邓不疑亲自喂她吃了东西喝了药,孩子和乳母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并不住在一块。 梁萦这会动一下动觉得疼,只能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看看,梁萦看看女儿再看看邓不疑,“这孩子以后可别长得像你。” “都说女儿肖父。”邓不疑这会有点哼哼的,很不高兴梁萦这话。难道女儿像他就很难看? 结果梁萦拿着嫌弃的眼神,将他上下都看了一通。看的邓不疑差点开始炸毛。 结果襁褓里的女婴开始哭起来,那哭声不弱,但到底还是小,一阵阵的和小猫叫一样。梁萦让乳母抱下去喂奶。 她伸长脖子瞧着女儿被乳母抱下去了,还久久不愿意看过来。 等到一回头,邓不疑的脸已经黑到了底,梁萦一开始还有些回不过神,明白过来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自己女儿的醋都吃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我才不是吃醋了,只是不明白为啥失宠那么快? 梁萦:自个姑娘的醋都吃! ps:新文开了哦~ ☆、第103章 孩子小小软软的,只管吃睡拉撒,外头的人一概不理,也就是肚子饿了,或者是尿湿了,才哼哼唧唧的哭,要人来照顾她。 梁萦和邓不疑两个初为父母,对着那么一个软软小小的孩子,连抱一下都怕把孩子给抱出个好歹来。 邓不疑在孩子出生后的前几天还有些不适应,毕竟梁萦有了孩子之后,眼里看到的也会只有他了。但是过了那么一段时日,他也会看着女儿,时间一长,逗逗女儿,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些孩子的玩具来给女儿玩。 可惜小家伙眼睛都不舍得睁开,吃吃睡睡的自得其乐,根本就不搭理邓不疑。任凭邓不疑拿着玩具在那里哄逗半日,也不见女儿赏脸。 “为何蓁蓁(真真)还是不看我?”邓不疑瞧着梁萦抱着女儿,她怀中的女婴在痛痛快快吃了母亲一顿奶之后,砸吧砸吧嘴幸福的睡过去了,只留下邓不疑举着玩具在那里僵着。 蓁蓁是邓不疑将诗经给翻了好几遍,从里头挑出来的名字,经过梁萦首肯之后,成了女儿的乳名。 小孩子还不大,不敢起大名,害怕被鬼魅魍魉盯上。只能起个乳名先叫着,等到大了再说。不过女孩子的小名说不定到了后面就要成大名,所以邓不疑十分慎重,拿出上战场的劲头来和那些简牍较劲儿,最后从《周南·桃夭》找出一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蓁,意思就是繁茂。 邓不疑也想女儿能够和诗句中的桃叶一样,繁茂生命力强。 梁萦明白其中的典故,也点头了。 “蓁蓁这会只想着吃喝睡呢,你没事就不要闹她了。”梁萦一边说一遍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孩子吃的多睡的也很香。 她看了一眼邓不疑手里的那些玩具,基本上都是给大孩子玩的,小家伙别说这会只想着吃睡,就是对外界有兴趣了,那么大一个,恐怕小孩子也玩不动。 第91节 邓不疑一听,不高兴了。可惜梁萦这会忙着看女儿,没心思来安慰他。 瞧着梁萦抱着女儿,口里轻哼哄孩子的歌谣,他瞧着竟然也有些羡慕。他母亲的面目早就记得不清楚了,那会出事的时候年岁还小,母亲也很年轻,后来母亲改嫁,头两年还来看他,等到和后夫有了孩子之后,再也没有来探望了。 他自然是不会吵着和身边人要母亲的,就这么顺顺当当长大,可是要是说心里一点都不渴望母爱,还真的不是。 梁萦抱了孩子一会,瞧见她睡得沉,就让乳母抱下去在她自个的床榻上好好的睡觉去。 孩子抱走了,侍女们将乳医开的药汤熬好,给梁萦送了过来。女人坐月子十分重要,现代说什么坐月子是伪科学,可是产后一段恢复期是很重要的。邓不疑是个男人也知道女子生产之后,身体虚弱,特意让手下的人在外面请来医术高明的乳医来为她调理身体。 梁萦接过侍女手里的漆盏,将里头的药一饮而尽,漱口之后看到邓不疑那一幅小可怜样儿,一时半会的也闹不明白他究竟咋了。 邓不疑低头摆弄着手里小小的玩意儿,过了一会就丢开。 “等到蓁蓁年纪大了,我就带她骑马去。”邓不疑愤愤道。 “好,都行。”梁萦想起蓁蓁还只是一个吃奶的小娃娃,等到长大恐怕还要好长一段时间,答应了就答应了,何况多动一下对身体有利无害。 “你怎么了?”梁萦瞧着邓不疑闷闷不乐的,终于开口问道。 邓不疑不高兴的时候少,但是他不高兴了,就是脸上笑着,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发脾气了。 邓不疑闻言,和个孩子似得将头放在她的腿上。 梁萦将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轻摸他的脸,也不问他这会怎么了。八层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伤心事。 这么大了,有时候和个小孩子还真的没两样。 “我一定要好好对蓁蓁,让她过得比长安里头的那些贵女都要好。” 梁萦想要揶揄他,差点要问是不是比宫里的那些公主还要好,不过这种话她也没说出口了。 列侯家的权势再大,撑死也就是一个万户侯,可是那些公主,光是汤沐邑就够得上万户侯了,皇家的富贵不是臣子们能够比得上的。 “好啊,你以后就教蓁蓁习武练剑,到时候哪个不长眼敢欺负她,她自己提剑就可以为自己出气了。” 邓不疑一听就乐了,“好啊!我的女儿哪里能够被人欺负!”不过他一想,若是日后真的有人敢要欺负女儿,恐怕不等女儿自己动手,他就自己出手将对方给收拾掉。 “好,那日后你可别忘记了。”她低头在他的脑门上点点。 男子重头,除了自己头颅轻易不会让人碰的,但是在场的人都已经习惯邓不疑和梁萦这样了,有时候两个人兴致上来还会做些让人掉眼珠子的事。 “这些日子,宫里有不少赏赐下来。”梁萦想起自己在家不能到宫里走动,结果长乐宫没有忘记她,送了大礼过来。此时生女名为弄瓦,怎么想都知道里头的意思是不怎么好的。但是皇太后出手这么大方,只能是奖赏邓不疑了。 “既然是皇太后给的,你就收下。”邓不疑抓住她的手,梁萦这段时间好好的休养,人都丰满了一圈,指节处都有了小窝窝。 瞧见那么一个小小的窝,他忍不住亲了一下。 梁萦好笑的看着他。 “不过这次阿蝉没有送消息来。”梁萦说起这件事叹了口气,她当然不是想要邓蝉送礼,不过是两人这么久的情分,如今她有了孩子,多少还是希望自己的发小说几句话什么的,这些可比那些礼物要好多了。 “她现在在宫里也不清闲。”邓不疑对后宫嫔御的事没兴趣,但是也听说了一些,现在邓蝉对皇后是战战兢兢,每次皇帝和后妃们享乐的时候,皇后在场,邓蝉总是有点害怕。说是害怕或者也不算对,只是每逢皇后说话,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不管旁人怎么问,她都不答。 曹婧固然是个性情泼辣的人,但是还没到当着皇帝的面就当场给士人之女出身的嫔御好看的程度,虽然她心里很想。 邓不疑想想,知道是邓蝉设了个套等着曹皇后不得不往里头跳。 外戚也就这点不好,后宫的事和他们是休戚相关的,后宫的人倒了,宫外的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想起这个他就一阵心烦。 “嗯,也是。宫里那么多事呢。”梁萦想想邓蝉在宫里头也的确很忙,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放在心上,就这么过去了。 ** 刘偃这几日过得颇为快活,前几日邓蝉又多多劝说他多去别的嫔御那里,好早有皇子。其实他心里清楚安排嫔御美人都是皇后应该干的,可是曹皇后这会不是求子就是和他吵架,就是有心想要一个嫡子,也被曹皇后给闹没了,尤其最近曹皇后脾气上来,就算他去椒房殿,她还会不来见他。 原本刘偃就怀疑曹皇后不能生子,如今更是懒得去搭理。 所以哪怕知道邓美人的行为实际上已经将皇后该做的给做了,他也是没有做声。椒房殿的那个不知道做这个,自然是有人给她做! “建成侯夫人产女,朕知道你和她从小交情甚好,怎么你不召她进来见见?”刘偃享受完眼前少女的柔情之后,心情甚好,伸手去摸她那一头浓密的乌发。 “这,”邓蝉听刘偃这么说就有些不好意思,“妾已经入宫了,既然入宫自然要遵守宫中法度,怎么能随意见家里的亲人呢?” 刘偃看着她点点头,“你说的挺对的。这宫里啊,有法度,就算是朕,想要徇私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朕是天子尚且要受到束缚,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旁人呢。” “陛下说的是。”邓蝉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飘忽,半点也没有放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椒房殿内已经是炸开了锅。 曹皇后在殿内又吵又闹,打人打砸东西都已经是常事了。今日天子不是没有没来过,但是曹皇后脾性上来,使性子不肯去见刘偃,心里还是想着刘偃能多哄哄她。 谁知道刘偃一听说她不见皇帝,干脆掉头就走,半点迟疑都没有,等到再传来消息,皇帝已经跑到邓美人那里去了。 邓美人最近逼的曹皇后步步后退,明明邓美人明面上也没有做甚么,但是就能逼的她喘不过气来。天子在场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只要自己说话就面露难色,问她了又摇头说皇后话语尽善尽美。 她呸!那个小贱人的样子,谁还看不出来,她是怕自己这个皇后啊!偏偏还做了给皇帝推荐新入宫待诏的伙计。 向皇帝甄选嫔御,甚至安排侍寝,那都是椒房殿的事,和那么一个小美人有个甚么关系? 越想越火,越想越伤心,同时下定决心再让神祠里头的女巫再加把劲。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楚国女巫真的神力广大,还是其他,皇帝在一次狩猎回来,当夜就发了高烧,等到过了两日就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 此时朝生夕死很正常的事,贵族之中也有才吃了个甜瓜没多久就腹痛活活痛死的。皇帝这样也算不上奇特。 这个节骨眼上,宫中无皇子,皇帝生病,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好起来,真的是有几分火烧眉毛的感觉。 邓太后闻言,亲自到了未央宫正寝探望儿子,并且下令,将皇帝病重的消息封起来。 皇帝无子,这是个要命的事。邓太后看向曹皇后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要不是曹氏要死要活那么几年,恐怕她早已经有几个孙儿了。 曹皇后心里觉得这是女巫的诅咒灵验了,心里正高兴。但是被邓太后瞪了那么一眼,心里也恼火。 回到椒房殿之后,回想起邓太后这些年来几乎就没有给她好脸色好过,至于邓美人进宫这些日子就是给她添堵的,想到这些更是怒火中烧,“若是皇帝驾崩,我能够掌政,必要邓家不好过!” 汉室传统,皇后一旦做了皇太后之后,娘家必定会比做皇后的时候要富贵好多倍,尤其若是皇帝年幼,皇太后临朝称制,例如当年的吕后。 皇后得意又愤恨的话,传入一旁的中宫吏耳中,这位当年在宫外以学识著称的才女垂下眼,没有说话。 等到退下之后,袁女吏叫过一个小宫人,让她送消息去邓美人那里。 这些年来,邓蝉还记挂着当年的师生之情,对她在宫外的家颇为照顾。她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知道了总是要报答恩情,不然人和禽兽又有何区别? 邓蝉入宫以来作风和曹皇后就是相反的,曹皇后对宫人阉寺非打即骂,有时候不顺眼了让人拖去永巷,也是常有的事。 偏偏邓蝉对那些人都是和风细雨的,轻易不伤人命,就算那些宫人和阉寺有过错,也令人按照法令行事。 谁不喜欢邓蝉这样的,偏偏上赶着要去曹皇后那里挨打呢。久而久之,自然椒房殿内也有人靠向她这里。 邓蝉听了消息之后,顿时身形不稳,差点摔倒,亏得宫人搀扶着她。 “我自打进宫以来,一直尽心服侍皇后,皇后为何如此憎恨于我,比起到时候让皇后背负当年人彘那样的污名,不如我现在就自尽!”说着,她就要去撞柱子。 宫人们见状,立刻去拦,好几个宫人抱成一团,还有宫人慌慌张张挡在柱子前面,不让邓蝉去撞。 “美人,美人莫要乱了阵脚,宫中嫔御自尽乃是大罪啊!”宫中女官见状,抱住她的大腿大喊。 进了宫的女人是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除非上面有人发话让她们自尽,不然连死都成了奢望,一旦自尽,就会被天家追责,到时候一家三族恐怕都会保不全。 “何况有太后建成侯在,美人何必担心!” 曹皇后在邓太后面前是儿媳,曹家只有一个阳平侯赋闲,而建成侯手中有军权,尤其前段时间攻打匈奴大胜,长平侯也是出自其手下,军中势头正盛。若真相争,鹿死谁手善未可知! 一旦天子宾天,未央宫中的虎符会不会被皇太后收去,实在是很难说,皇后没有这个权力! “陛下春秋正盛!”女官几乎是尖叫了。 邓美人一旦真的自尽,她们这些人到时候也要跟着去了! 这位容貌娇美,身形修长的美人,听到这话,掩面抽泣,终于是不再去撞柱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我没人爱。 曹皇后:我要给那些跳大神的加工资啊啊啊! 邓蝉:别老是拽我了,我只是演戏,不是真要去陪那个混蛋! ☆、第104章 椒房殿因为皇后常有处罚宫人阉寺,变动的厉害,所以有心打听或者是安□□去几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皇后在自己宫殿内发威风,这话不仅仅到了邓蝉的耳朵里,也到了邓太后的东宫。 “看来这个皇后和我们不是一条心。”邓太后一面下令太医署对皇帝加紧治疗,一面令人看住替皇帝看受天子六玺和绶带的郎官。一旦天子真的有个好歹,皇太后就会立刻将皇帝玺绶和虎符收去。防止朝廷和那些诸侯王作妖。 她是皇太后,也是皇帝之母,她只要有这个胆子,就能做得到。而皇后则没有这个便利了。 长信将行听到邓太后这话没有作声,平常的人家婆媳之间的关系也是十分微妙。到了天家,皇太后和皇后身后都有各自的家族,婆媳不和那是再正常不过。就是以前的太皇太后和邓太后也只是面上看起来很好罢了,不然邓太后也不会再自己入主长信殿之后,将太皇太后在世的那些摆设全部推翻。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只是小事,但是小里能见大啊。 “不能留了。”邓太后眯了眯眼,手掌在凭几上握拳。这么一个天天想着能自己当家做主的儿媳,那个婆母能够心里好受?原本想着那件事还能不能再拖一下,等到最好的时机,但是眼下看来是最好的了。 邓蝉几乎是每日都去未央宫那里探望刘偃,刘偃这次病得有些重,太医署被皇太后下了死令,个个都是把头栓在腰带上,战战兢兢给皇帝诊治。 皇帝的病在换季的时候比较常见,但是重了说,也是能致命的。 太医署的人不敢掉以轻心,后来其中一个医术出众的疾医和其他同僚商量过后,为皇帝行了针灸。 太医署里甚么能人都有,朝廷还时不时的请民间的医术高明医者入宫中为天家服务。太医署里头多少还是有那么几个能人的。 一群人几天几夜没敢合眼,针药齐下,终于刘偃的高热退下去,好歹能够睁眼了。 皇太后听闻消息赶了过来,瞧见面色苍白,但是好歹睁眼的儿子道,“还好,你醒过来了,不然你阿母那一家子就糟糕了。” 刘偃刚刚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但到这会的时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阿母,是怎么回事?” “你啊,不醒来的话,后宫里还不知道要出甚么事!你前脚生病,皇后后脚就发狠,吓得邓美人差点要自尽。” 邓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都是叹息。 刘偃一听这话,挣扎着要起来,“阿母此话何意?” “你才好点,这些事就别烦你了。”邓太后话只说一半,还一副为刘偃好,不想他多操心的样子。 刘偃不用邓太后说,自己都能大致想出个甚么来了。 等到邓太后去了之后,他叫过宋绶,“朕生病的这段日子,皇后说了甚么?” 第92节 宋绶迟疑了一下,刘偃见到了有些不耐烦,“你说便是。” “臣听说的是……皇后在椒房殿中道若是日后能够掌政,定……定让邓家……” “好了。”都说到这里了,哪里还会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刘偃躺在床榻上不说话。 天子好转之后,后宫的嫔御是相互祝贺。现在那些嫔御哪个都没有生育,除了有了两个公主的郑夫人之外,其他人都还没怎么生育,若是天子山陵崩,少不得要去陵园。 虽然朝廷会迁徙豪强和平民到陵墓周围,可是陵园之中,一生的青春就这么耗费掉了,怎么能甘心。 郑夫人知道皇帝好转之后,心头上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她受宠是受宠,孩子也生了两个,但她两个孩子都是公主。宫中生女多少是有些尴尬的事,只不过皇帝眼下没有儿子,有两个公主也没有多大用处。 皇后对她一直非常嫉恨,这段日子,郑夫人也是提心吊胆的。 “姊姊。”郑良今日好不容易进宫探望姊姊,姐弟两个一见面,郑夫人便急忙屏退左右,她有事和弟弟说。 女儿郑公主正被舅舅抱在怀里,两条手臂圈着舅父的脖子,瞧着母亲要乳母把她抱下去,老大不高兴的嘟起嘴。 “听话,阿母有事和阿舅说。”郑夫人只有这么两个女儿,大女儿又是天子的长女,她自然心疼。 “阿舅一会就带你去玩。”郑良对怀里的外甥女笑道。 郑公主听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舅父的脖子,被乳母抱下去。 等到宫室内除了他们姐弟两人,再无其他人之后,才开始说话。 “这段日子真是吓死我了。”郑夫人在弟弟面前也不藏着了,“陛下生病,后宫嫔御除了邓美人之外,其他的没有皇太后的召令,根本无法前去陛下那里探望。皇后又放出狠话,说要整治邓家!辛亏陛下好转,不然我和两个公主的日子都难过!” 皇后是嫡母,可是曹皇后没有多少嫡母的样子。尤其郑夫人心里知道对于生了孩子的她是多么的痛恨。 “现在陛下已经好了,姊姊也该放心了。”郑良也知道后宫里头日子不好过。 “希望是好了吧,你不知道。自从邓美人进宫以来,皇后的性情是一日比一日暴躁不安。”郑夫人从公主府上的歌姬到如今的地方,运气当然是有,但眼色也有。“皇后和邓美人斗,就算不掺和进去,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哎!” 郑夫人知道自己出身很低,到了夫人这个分位上,自觉已经到了头了。这会她也就是希望弟弟能有出息,然后自己和女儿们都有保障,其他的真的不敢想。 可是她不敢想,邓美人却是野心勃勃,邓美人瞧着最是和气不过,可是她言行举止,处处都是将皇后衬托成了一个妒妇,最近更是让天子多去去其他嫔御那里,这已经是当天子的面将皇后该做的做了。 她还真怕这两人的斗法会伤到她。 “姊姊,你只要好好服侍陛下就行了。”郑良沉默一会答道。 “若是能这样,就能保全自身就好了。”郑夫人叹气,“这后宫不像朝堂,更不像你们打仗,打仗打好了,陛下就会给爵位封底和其他的赏赐。” 这后宫里头除了皇后,其他的嫔御哪个不是以色侍人?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姊姊也别担心了。”郑良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么几句,“现在陛下不是好了么,那么就没事了。” 皇后说那些话,一切都是在皇帝大行的条件下。现在皇帝没事,自然也就没皇后甚么事了。 郑良生性谨慎,还有话没说。 如果皇后那些话传入皇帝的耳朵里,恐怕这会皇后才是要最夹紧尾巴做人的。那些话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郑夫人想着日后的日子,心里发愁,只能盼着皇帝身体快些好。日后她也能生出一个皇子来,倒不是和邓美人一样,而是有个皇子,日后也有个指望,两个公主长大下降到列侯家,有个诸侯王兄弟,也不敢轻易触怒公主。 ** 梁萦出了月子之后,令人准备一个浴盆,然后再准备许多烧烫了的水。从头到尾,痛痛快快的沐浴一次。 产妇坐月子是不准沐浴的,怕是着凉染上头风,到时候一辈子受罪。 现代自然是没有产妇坐月子不准洗澡的,只要保暖做好了,洗完之后,立刻吹干头发也没啥事。可惜这会没有热水器也没有电吹风,梁萦也只能咬牙忍着。 等到月子一过去,她就忍不住了。 沐浴完毕,室内已经打扫干净,博山炉内已经放入了新调好的香料。进来一股馥郁扑面而来。 侍女跪在梁萦身后,拿着一方大巾帕给她擦拭头发。 今天邓不疑入宫去见皇太后了,恐怕要晚点才能回来。梁萦心下算了算,也该到邓不疑再次出征的时候乐。 既然已经打匈奴,那么就打的彻底一点。匈奴人不把他给打怕了,恐怕下次还是继续闹腾,匈奴人对攻城略地没有多少想法,但是他们每年都来抢东西,也的确很是烦躁,更是不利于朝廷威信的建立。 她都能见着这次要打持久战了。 头发擦拭了之后,放在熏炉上慢慢烘烤,将头发烤干。 蓁蓁期间醒过来一次要人,乳母抱给她,哄了一会吃了奶,让她哄了又睡了。 瞧着蓁蓁吃了睡睡了吃的,梁萦都笑,“现在也就只有你最舒服了,甚么事都不用管。” 蓁蓁在她怀里没反应,继续睡。 “夫人,等到女郎三个月之后就好了。头两个月都是吃睡的。”乳母笑道。 “这个我知道。”梁萦点头。 她让侍女在自己身边放上厚厚的褥子,将锦被拿过来,干脆就让女儿睡在她身边。 梁萦令人将一些帛书取来,比起简牍的笨重,她还是喜欢帛书的轻便,虽然帛书也十分贵重。 当年汉朝建立之后,朝廷曾经在民间求寻诸子百家散落的典籍,秦朝时候焚烧书籍,存档在咸阳宫的又被项羽给烧掉了,那么只能在民间找,费尽力气也只是找回一点。 她低头看书,身边小女婴睡的香甜,突然耳边传来足音。那足音很轻,但是她还能听得出来。 抬头一看,邓不疑已经走了进来。 梁萦心下奇怪,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宫里来回一趟,至少也要花上半天的时间,邓不疑看到她身边熟睡的孩子,伸手指了指另外一处居室。她点点头。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梁萦和邓不疑在席上坐下。 “其实也没说甚么事。”邓不疑想起皇太后说的那些就觉得头疼,皇太后对皇后的不满已经越来越大,此次召他去,无非也是在下一次出征中要好好作战,将曹家给完完全全的压下去。 军功是实打实的,有这个比甚么都实在。可是后宫里的事听得他心烦意燥的,原本就不喜欢和那些贵妇打交道,这会皇太后已经在他面前明明白白露出要将皇后给摆一道的心思。他也只能听着。 “……”梁萦瞧着邓不疑面上似乎有些不高兴,她让人准备热汤上来,里头不要加花蜜,只是烧开了的水。 邓不疑喝了一口,“这宫里恐怕要有动作了,我得赶紧的带兵到代郡那边去。” “是皇后的事?”梁萦问道。 “嗯,这段时间你也别进宫了,现在椒房殿看样子已经将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邓不疑想起皇太后提起皇后似笑非笑的神情,“能别去就别去,蓁蓁这会也离不开母亲。” “她也离不开父亲啊。”梁萦听着这话就不舒服了,难不成带孩子还是她一个人的事? “说的也对。”邓不疑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要出去打仗,不能把妻女带在身边,他用的就是匈奴人的一套,别说军中法度,就是真的可以带上,他急行军起来,有时候连壮年男人都扛不住。 “那蓁蓁这段日子就拜托你照顾了。”邓不疑不傻,知道梁萦生气了,他面上露出笑,凑到梁萦身边,故作小儿女姿态的去拉她的袖子。 梁萦乜了他一眼,眉目流转间,露出些许妩媚。 “这才对。”他这样,梁萦才算是满意了。 邓不疑冲梁萦一笑,方才她眉目流转的妩媚挠的他心痒痒的很,不过梁萦这会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也怕梁萦又怀上了。 他听那些疾医说,妇人产子不久又怀孕,其实对母亲来说身体负担十分重。他可不敢为了满足自己的那点**,就让梁萦担上风险。 梁萦瞧着邓不疑蠢蠢欲动又不敢下手,只好憋屈的自个忍着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她开始想着晚上给他纾解一下,免得憋的厉害了。 “嗯,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到时候我不进宫就是。”梁萦心下打算去告知昌阳和蔡阳。昌阳和蔡阳两个,最近时不时就到长乐宫去拜见皇太后。 皇太后和两位大长公主相处的也好,甚至还准许两位公主可以用驰道。 驰道只能是皇帝和皇太后出行的时候用,旁人若是贸贸然上了驰道是要被治一个绝驰道的罪。 这个节骨眼上,梁萦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自己母亲也一头栽进去。 ** 刘偃好转之后,恢复的很快,到底是壮年男子,身体底子也好。再加上精心调养,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刘偃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是跳脱的,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就带着一群人东奔西跑,甚至把农人的田地给践踏坏了。 这会做了皇帝还是止不住的闹腾,刚刚继位那几年的新政,将长安折腾的鸡飞狗跳,现在没人压得住他了,还不是他说甚么就是甚么。 病好之后,下令准备第二次征伐匈奴。 刘偃因为上一回邓不疑和郑良的大胜之后,信心十足。他为此举办了声势浩大的祭祀仪式,请求东皇太一和刘氏列祖列宗保佑这次大军得胜归来。 骠骑将军和长平侯才出长安不久,后脚又一件事捅到了刘偃面前,椒房殿有人告皇后行巫蛊。 刘氏原本是楚国人,楚人重鬼神,刘氏一族哪怕到了长安也没有改了这个习惯。 刘偃听说之后,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但是那人是皇后宫中的小黄门,甚至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皇后让人找来自楚国的女巫许以重金。 事到如今,想不查都不可能。 于是刘偃下令廷尉署调查此事,廷尉署一旦介入此事,基本上就要查一个明明白白,尤其这里头弄巫蛊的人还是皇后。 廷尉抓了外头的那个女巫,将女巫那间祭祀神灵的祠堂几乎翻了个底朝天。长安有朝廷设立的神祠,里面供奉的是东皇太一等神灵,那里头供奉的一看便不是寻常的鬼神。最后审问了那个女巫,才说是皇后让供奉的邪神。 这边廷尉抓了女巫,那边阳平侯府上也是翻了天,皇后巫蛊,皇后的父母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上不可能。阳平侯和阳平侯夫人当场就被廷尉带走了,还有其它的曹家人也一块被带走。 椒房殿被带走了的人更是以百计数,袁女吏也是被廷尉署带走的人之一,不过和那些被严刑拷打的阉寺和宫人不同,她倒是得到了礼遇。 袁女吏心下不清楚这到底是邓蝉走动还是别的,不过她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曹皇后被软禁在椒房殿内他,自从廷尉署来人,将椒房殿围的水泄不通之后,就知道自己的事败露了。 廷尉署的人在椒房殿搜索,甚至还将地板撬开,将底下的土都给挖出来。一顿下来,椒房殿几乎是连放张席的空闲地方都没有了。 廷尉是有名的酷吏,坐在空旷的殿内。 “中宫还是实话实说了吧,阳平侯和阳平侯夫人已经下狱,另外中宫的几个舅父也均已入狱。在楚巫处,搜出了皇后命令她巫祝的证物。” 曹皇后坐在席上,听到廷尉这么说,冷笑一声。 “人证物证俱在,中宫可有话说?”廷尉道。 皇后行巫蛊之事,而且是让女巫建立祠堂行诅咒之事,证据一旦搜了出来根本就没办法抵赖。不过曹皇后坐在那里死活不肯说一句话。 “那么只能让中宫的两位舅父多吃一点苦头了。”廷尉道。 廷尉署关押犯人的地方从来就是好地方,严刑拷打已经是常态,就算是列侯,若是必要,也会动刑。 更何况曹皇后的那个舅父 “他想废了我,是不是?”曹皇后突然开口,说着曹皇后就笑了,“也是,后宫里新人那么多,我自然就碍眼了。为了给他的心肝宝贝开道,也只有这样了。” 廷尉瞧见皇后这样,已经知道从她嘴里是说不出甚么来了,但是这些都不要紧,证据已经到手,人证物证都在,椒房殿内三百多宫人阉寺还有那些个女巫的供词,已经足够了。 廷尉从席上起来,对上首的女子一拜,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审理巫蛊案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光是审问那些宫人就要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不过长安里瞧着这个趋势,又看到阳平侯夫妇下狱。知道此事绝难善了。 梁萦带着女儿到昌阳那里,昌阳瞧着这段时间宫内鸡飞狗跳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入宫,干脆就在自己公主府里头含饴弄孙,自得其乐。其实她也想学学姐姐蔡阳,弄个美少年进来,不过这会阴平侯身体差了点,但是还在人世。若是真的弄个人进来,孩子们的脸上也不好看。 第93节 她不在乎阴平侯如何,但是在乎儿女们的脸面。 “宫里头不知道乱成甚么样了。”昌阳抱着外孙女逗了一会。 这回蓁蓁长大了点,不再是吃了睡睡了吃,知道看人也知道嘻嘻哈哈的笑了。 “听说陛下已经下令让廷尉署调查此事。”梁萦的消息还是很灵通,有个和皇帝同胞妹妹的嫂子,真的是想要不消息灵通都难。 “我也就想不通了。”昌阳抱着蓁蓁喂了一点羊奶,就和梁萦唠嗑,“皇后虽然地位不稳,但是陛下也没真的要对她如何,何苦来哉。” 这宫里还没有皇后被废黜的先例,在昌阳看来,忍耐才是皇后必须要做的。谁知道皇后那么胆子大,竟然和巫蛊扯上了关系。 “或许皇后不这么认为吧。”梁萦想起曹皇后那几次大闹,也不知道说谁对说错。也只能说曹皇后从一开始和天家扯上关系就是个错误。 曹皇后是家里娇养出来的,阳平侯夫人更是刘氏公主所出,算来嫁到别的人家,也不会受委屈,可惜啊是皇帝家。 “反正这回,她是完了。”昌阳这回将曹皇后当个笑话看。 ** 廷尉署将整理好的人证物证提交给刘偃,刘偃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这种事。但出了还是要查。 他才收到邓不疑那一支军队在匈奴草原上已经奔的没了消息的事,心下烦躁,廷尉此时将调查所得奉上来,还真的有几分不是时候。 可惜不是时候,刘偃也要看下去。 当看到皇后命令女巫诅咒他快死的时候,刘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朕知道她有怨怼之心,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些年来他和曹氏两个人两看相厌,但是他暂时还没有废后的想法。谁知道曹氏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他死了。 “罢了,她大逆无道,朕就算不想动她都不可能了。”刘偃将手里的竹简放在一旁,“朕要起诏。” 作者有话要说:  曹皇后:你这个混蛋就是想要我下台是不是! 刘偃:你给我滚蛋吧! ps:汉代“大逆无道”一般是指对皇帝不利的事,汉书中大逆无道的巫蛊一个是陈皇后巫蛊案,一个是汉和帝小阴皇后 ☆、第105章 宫廷巫蛊案,一旦起了头,就别想善了。廷尉署的人几乎将椒房殿的宫人和阉寺给抓了个精光,皇后的两个舅父在廷尉署的牢狱里头被拷打致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说甚么做甚么都来不及了。曹皇后知道自己两个舅父已经死在牢狱里头的事,几乎癫狂。那两个舅父和她母亲是一母同胞,算起来身上也有刘氏的血统,如今这血统在刘偃看来,根本就不算甚么。 宫殿有人看着她,不准她寻死。 轰轰热热的一场巫蛊案之后,皇帝派遣廷尉和宗正一同前来,廷尉宣布对皇后的最后宣判,宗正则是来收回皇后的玺绶。 曹皇后已经换下华服,身上穿着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衣裳。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廷尉署的人送过来的竹策,她瞟了一眼上面的字,对着宗正挑起嘴角极其不屑的笑了一声。身后袁女吏带领着几个女官将皇后玺绶呈上。 宗正这么多年见识多了,也曾经见过畏罪自杀的诸侯王,曹婧这样的也见怪不怪。 曹婧转动眼珠,看了一眼这个她已经住了好几年的椒房殿,看到那边垂首的袁女吏,她笑了,“阿袁一定要告诉你的主人,我走了,她也算不上赢了我。” “曹姬,走吧。”廷尉道。 宫中有专门处罚犯错嫔御的永巷,也有暴室,但是刘偃不想继续和曹婧在未央宫内,直接迁居宫外的一处行宫,那行宫是位于去祭拜霸陵时候供天子休息的一处行宫,处于霸陵邑,在长安郊外,离霸陵更是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刘偃此举,是要曹婧滚出长安,甚至连在未央宫内给她一处幽禁的地方都不想。 “……”袁女吏垂首,默不作声。胜者败者寇,如今曹婧已经被废黜,甚至被驱逐出长安,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所以她的话,谁会放在心上? 宫廷之中对巫蛊一向看重,如今皇后这一次巫蛊,牵连面非常广,曹婧父亲曹郃因为女儿的缘故,列侯也没办法做下去了,被夺爵发还祖籍。和他一同返回家乡的,还有其他曹家人,如今曹家的女儿在宫内犯下大逆无道的罪行,曹家在长安哪里还有容身之地。至于曹婧母亲,在狱中投缳自尽。 消息一出来,长安上下所有人都说皇帝的处罚实在是太仁慈了。曹氏行巫蛊,大逆无道,和谋反等同,谋反者,可灭三族。皇帝看在已经逝去的太皇太后面上,格外仁慈,这已经足够让曹家人痛哭流涕了。 不过和曹家人比起来,椒房殿那些宫人和阉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三百宫人阉寺皆处斩。 东市行刑的鼓声都响了好几日,血流成河一点都不夸张。 宫内皇后被废黜,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此时前方传来邓不疑出击河西得利的消息,刘偃原本还有些灰暗的心情一下因为这个消息明朗起来了。 战报上说邓不疑突袭了屠休王部,并且俘获了匈奴王还有王母王子,单于阏氏相国将军等人。 刘偃乐的立刻在未央宫里就跳了起来,摩拳擦掌,同样获胜的还有郑良,郑良此时也是大获全胜,和匈奴一战,俘获了匈奴左贤王男女一万五多人。 当年因为秦末之乱被匈奴占掉的地方几乎已经收了回来。 “做的好!”刘偃按剑大笑,“这么多年了啊,几代先帝想要做的事,终于成真!” 宋绶见状麻溜的就跪下,“恭贺陛下,汉室威隆!” 他这么一跪,后面的那些个人都跪下了,“汉室威隆!” 未央宫内的喜悦也传到了长安内。 刘偃为了表彰邓不疑的功绩,将他的爵位改为了冠军侯,意为功冠全军之意,消息一出,顿时长安里头也热闹起来了,之前因为皇后巫蛊案众人小心翼翼的谨慎完全不见了。 自从骠骑将军和长平侯大胜的消息传来,两家侯府门口热闹的和东市一样。 梁萦这才过了多久的清净日子,结果那些贵妇们源源不断的上门来,差点把门给踏破。阳邑得知消息也上门凑趣,那些贵妇见到她,顿时要恭喜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长平侯还是从她府上出来的,如今长平侯有了这么多的功劳,想要和旧主完全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 蓁蓁被抱出来,那些贵妇抱来抱去,口里一个劲的说好话,结果蓁蓁一个不耐烦,小巴掌直接按在了对方脸上。将那个贵妇村上的丹朱给弄糊了。 梁萦原本和一个贵妇说话,瞧见女儿一巴掌糊到对方脸上,立刻让乳母把女儿抱过来。蓁蓁脾气很大,在乳母怀里还咿咿呀呀直叫。 “真是对不住,小女年幼无状。”梁萦让人准备房间,好让妆容已经毁了大半的贵妇去整理一下。 “小女郎手劲儿真大,和冠军侯很是相似。”贵妇扬起袖子遮住一半的脸,笑呵呵的,半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不过还是不能久留,在侍女的引导下,这位贵妇急急忙忙去补妆了。 其他贵妇们对着蓁蓁也是一个劲的说好话,甚至还有人想要抱她,结果蓁蓁扭过头去直接留给对方一个后脑袋,半点都不乐意被人抱。 梁萦和几个贵妇说了几句话,自己把女儿抱了来。蓁蓁这才高兴起来,抓住她脖颈上的玉颈组玩儿。 “果然是亲母女。”阳邑见着梁萦回来,笑道,“蓁蓁不愿意给别人抱,你来她就乐意了。” “若是我来,她都不乐意,那么真的不知道谁才合她心意了。”梁萦瞧着蓁蓁抓起一个圆滚滚的玉珠子塞进嘴里,她立刻给掏出来。这孩子喜欢到处乱动,什么都要往口里塞。 “她这个性子,还是像她父亲多些。”梁萦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蓁蓁这会伸出胖手去抓案上的果物。 “那还不好?”阳邑听着就笑,“性子像父亲多好啊,将来谁敢欺负她?” 依照邓不疑的功勋,日后一个万户侯也是说不准的,到时候女儿长大了,只要别招惹到天家的那些公主皇子身上,几乎再怎么胡闹也没有人说甚么。 “我只怕她去欺负别人。”梁萦放开手臂,让蓁蓁自己爬着去拿东西。身边的乳母好好的看着。 “若是一味的骄纵,将来少不得出事。”她压低了声音,“如今霸陵邑的那位就是前车之鉴。” 说到那个因为自个玩巫蛊,把自己全家给搭进去的废后,阳邑的脸上也没有好颜色,“好端端的说她作甚,你也不觉得晦气!” 邓不疑和郑良两个,多大的军功呢,将朝廷的那一群老将全部都比下去了。这多大的好事?怎么就提起那个晦气的人来。 “你也别担心。”阳邑笑笑,“就看着你,蓁蓁也不会变成那样的。” 梁萦从小就懂事,当初长乐宫内老太后可是把外孙女外孙们放在自己身边养,宠爱的不得了。 结果现在,几个人除了梁萦还像样之外,其他几个说句纨绔子弟都是好话了。还别提张女莹的那个性子和曹婧也并无甚么不同。阳邑觉得蔡阳简直多庆幸当年刘康没有做皇太子,不然真的刘康继位,恐怕张女莹的下场比曹婧毫不了多少。 “算算日子,冠军侯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你还要带着孩子去太后那里一趟。”阳邑和梁萦说话,其他的贵妇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自己得趣的玩游戏,或者是说说蓁蓁的好话。 这么大的喜庆事,宫里肯定要举办宫宴,到时候梁萦一定要去见太后。 “说起这件事,我还愁呢。”梁萦想起进宫就觉得烦躁,每次进宫,基本上不是跪就是拜,到了皇太后面前说话还要斟酌再三,尤其这会皇后才被废黜,后宫里头暂时没有一个领头人,到时候也不知道和谁多说几句。 邓蝉是她的发小,可也担心后宫有其他嫔御嫉恨她。 “你就是太小心了,瞧瞧冠军侯,”阳邑喝了一口蜜水,“他从小到大,你看看他怕过谁?就是陛下,小时候也曾经和他打过架,到了现在,如何?” “长主说的对。”梁萦失笑。 “无事,太后也喜欢你,上回蓁蓁出生的时候,太后令人赏赐下不少来。你也应当知道太后的心思才是。” 梁萦一笑,邓不疑是可以那么做,她还是要小心翼翼一点。 若是两个人的作风都这样,恐怕就要出事了。 冠军侯府内热闹了好几日一直到邓不疑回来,皇帝亲自去迎接大功臣,虽然郑良也在,但是他一向谨慎,于是风头基本上都是邓不疑的。 等到人从宫中出来,邓不疑和郑良说了几句之后,直接回去了,而郑良去见郑夫人。 郑夫人早就在自己宫里等着自己的弟弟,郑良来了之后,随意说了一点回长安的事,郑夫人叹息,“日后可不能和他争锋。” 郑良点点头,“我知道。” 郑夫人对自己的弟弟很相信,知道他会做到,他们这种邹然富贵,想要平平安安的,就得时刻夹起尾巴做人。 “宫里最近又废了皇后,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半点都不能安宁。”郑夫人想起前段时间的废后之事,还心有余悸。皇后巫蛊案,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但是皇后废黜就废黜了,不但废黜了,而且人都被赶出了长安。多少有些人觉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姊姊好好照顾两个公主。”郑良也知道这件事,幸好曹家几乎满门都是富贵闲人,也没有人在军中担任要职,不然还真的叫人头痛。 “陛下不会随意处置人的。”郑良久了多少都能摸到刘偃的喜好,他是拿定了主意和姐姐一块就在宫中不争不抢。他们的一切都是天子给的,再争能争到甚么?若是惹得天子不喜,到时候说不定辛苦挣来的,都要化为泡影。 “这个我知道。陛下宠爱邓美人,我想着要不要多和她走动。”郑夫人说着探口气,她的位置在邓美人之上,但是邓美人比她受宠,而且皇太后还是她的堂姑母。 “我听说邓美人的父亲还只是个普通的朝官。”郑良想起身边有人劝说他去讨好天子宠妃的事,他想了想也觉得可行。 “这样啊……”郑夫人眨了眨眼,“那么你见机行事吧。” 郑夫人知道弟弟要做甚么,这会小公主跑出来,要和舅舅玩。郑良见状,抱起外甥女带她到外头玩儿去了。 ** 邓不疑一回来,就瞧见了妻女。梁萦瞧着邓不疑似乎比出发前还黑了不少,估摸着他在草原上没少受太阳曝晒,怀里的蓁蓁瞧见邓不疑,完全认不出眼前高大的年轻男人是谁。 邓不疑对着梁萦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而后伸手抱过梁萦怀里的女儿。 “蓁蓁,还认得我么?”邓不疑去逗女儿,结果蓁蓁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把他当生人看了许久,最后扭过头不搭理他。 “才走几个月,就不认得我了?”邓不疑瞧见女儿毫不犹豫的把他当做陌生人吃了一惊。 “多见见就好了,”梁萦看见邓不疑满脸的郁闷就笑,“孩子还不是见谁多就亲谁?” “来,蓁蓁,这个。”邓不疑从袖子里掏出个怪模怪样的玩意儿给女儿。 “那是甚么?”梁萦瞧见邓不疑手里的木雕怪模怪样,看着样子也不是汉人的哪一种神兽。 “哦,这个是匈奴人的东西,当初攻破屠休部的时候缴获的,匈奴人说这个能让孩子长得如同昆仑一样。” 第94节 “他们说的话,哪个能信。最近椒房殿那件事才过,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就算了。”梁萦瞧着女儿又抓着那个往嘴里吞,连忙挡下来。 “怕甚么。”邓不疑不以为意,“左右不过是个给孩子的。难不成还有人想到哪里去了。” 邓不疑说着低下头,拍了拍女儿,“蓁蓁说是不是?” “啊啊啊——”蓁蓁回给她的,是一串尖叫。 这个时候的孩子,正乐呵着呢,兴致上来,叫个没完。倒是把邓不疑给吓到了,怕孩子这么个叫法,将嗓子给伤到。 他手慌脚乱的哄女儿,梁萦就在一旁笑看。这做父亲得学,她都学着怎么做母亲了,邓不疑这个自然也是要过得。 她甚至还让人将熬煮好的稻羹端来,让邓不疑学着喂食。 孩子已经好几个月大了,可以稍微吃点粥。邓不疑如临大敌,蓁蓁也不是什么乖孩子,到处爬来爬去,一刻不消停,把邓不疑指使的团团转。 等到半盏吃完,蓁蓁就不肯再要,嗯嗯啊啊的找梁萦去了。 “这怎么比打仗还累!”邓不疑瞧着蓁蓁在梁萦怀里吃奶,感叹道。 “那是你没习惯,等你习惯了,蓁蓁也就喜欢你了。”梁萦道。 邓不疑瞧着孩子霸占着妻子的怀抱,吃完之后咂咂小嘴,然后在母亲的歌谣里头睡过去。 蓁蓁被乳母抱走,他就不依不饶的贴了过来。他在外头打仗,觉得好累,也要被宠爱。、 梁萦莫名其妙的就被邓不疑给抱到内室里头去了,“我说,好歹你也等到晚上啊!” 这会天都还没全黑呢,这要不得啊! 邓不疑才不管那么多,噗噗笑着就去吻她,“夫妻间的私事,外头的人吃多了才来管!” 梁萦一听,知道他是一定要这样了,这么久不见,要说半点不想,那是不可能。她圈住他的脖子,压得他下来。 “你在外头,我在家里也很担心。”梁萦缓过气来,额头抵着他,两人身上滚烫,抱在一起格外的温暖。 “放心,就算匈奴单于有事,我也不会有事的。”邓不疑知道她心中担心甚么,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这会嘛……给蓁蓁添个弟弟吧!”说完,他拉着锦被兜头压下来。将梁萦完全罩住。 两人缠绵了好一阵,夕食还是让人抬进去的。 邓不疑身上穿着内袍,自己和梁萦吃完了,漱口整理之后又腻歪到一块去。梁萦抱住他,和哄蓁蓁似得。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是邓不疑,一个是蓁蓁。 只不过蓁蓁这会还只晓得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 “在外头时候,你想我没有?”梁萦压在他身上,手指在他的鼻子上点了点。 邓不疑笑,“当然,不过在人前是不能说的。我要是领头想家里的妻女了,那么下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行军里头没有男人不想女人的,只不过军法酷烈,谁也不敢露出来。邓不疑自然也不会对着别人说他想念家里的妻女。 “那就好。”梁萦点头。 “那,你有甚么奖我的?”邓不疑满脸期待。 梁萦不看他了,“你想要甚么?” 他已经什么都有了,梁萦也不知道他要什么。 “我呀,我想想。”邓不疑笑的有几分让人想揍他,他想了好一会,过一会一个翻身把她压得严严实实,“就这个怎么样?” 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卷帛图来,摊开一看,上面都是纠缠的男男女女。 “我听说了这段时间会下雨,下雨之时男女……会有好处呢。”邓不疑凑过来。 这会房~中~术也算是盛行,听说诸王里头还有一个淮南王擅长这个。难不成邓不疑还跟着淮南王学了? “好啊,那么就看看君侯有几分本事了。”梁萦才不会放着大好的美男不享用。 “十分乐意服侍夫人……”邓不疑笑的低沉,一扯榻前的帷帐,将两个人遮的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快来奖励我! ☆、第106章 邓不疑这一次回来风头出尽,郑良和他是一道立功的,反而低调的和什么一样,甚至前段时间还给邓蝉家里送了五百金。 邓蝉这一支和邓不疑所在的嫡系有些远,家族的资源自然是先邓不疑这一支都占了然后再是其他的族人。所以邓蝉的父兄也没有和邓不疑这样,不然当初邓蝉的父亲也不会想着将女儿送入宫中,好谋取富贵了。 邓不疑的封邑上回给加了一千,这一次又加了。宫中还摆开了宫宴,庆祝这次的大胜。 皇帝乐呵着,下面的臣子自然是要给面子,而且经过这么一次,曹废后的事也无人记得了。 长安东市前一段时间血流成河,这件事人们可不愿意再想起了。 梁萦入宫的时候看到宫宴的盛大,也有几分不明白刘偃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庆祝,还是借这个机会来冲喜,朝中重臣几乎全部来了,她是不去皇帝和臣子那里,她到皇太后那里。 邓太后春风满面,最近椒房殿里的人已经出了长安,又空了出来,而娘家里头的侄子又是这般争气,都不用她在皇帝面前美言,儿子就已经重用了娘家人。 郑夫人坐在那里面带笑容,时不时和邓美人说几句话。言语间,很有几分以邓美人为尊的意思。 如今椒房空置,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个甚么意思,看着皇太后的意思,自然是想着自己的堂侄女能够入主椒房殿。郑夫人是没有那个野心,甚至想都不敢想,偏偏她又是后宫里暂时唯一生了孩子的,真是想不扎眼都难。 郑夫人和弟弟郑良一样,都恨不得低调再低调。除非必要,都不想和旁人有个冲突。 “大公主又高了点呢。”邓蝉摸了摸大公主的头顶,这会大公主还很小,甚至说话都有些说不顺通。但是刘偃却很喜欢这个孩子,毕竟这个是他的长女,也是因为大公主的出生,他才摘掉了自己一些嫌疑。 “可不是。”郑夫人见着邓蝉笑容满脸,自然也跟着笑起来,“来,叫邓美人。” 大公主相貌有几分和刘偃相似,听了母亲的话,去看邓蝉,她眨眨眼开口,“美人~” 邓蝉解下腰下佩戴的一个玉环给大公主玩,郑夫人瞧见少不得又是一番客气的推辞。 邓太后在上面瞧着邓蝉如此,笑容里多了一份满意,她还真的很满意这个堂侄女,知道最重要的是甚么。 “冠军侯夫人拜见皇太后”门口的一个小黄门唱名。 只见着一个年轻美人走进殿内,见到上首的皇太后,在席上跪拜,“妾拜见皇太后。” 邓太后这会正喜欢邓不疑,见着梁萦也喜欢的不得了,她冲那边的黄门点点头。 “皇太后曰:可。”黄门道。 梁萦闻言起身。他 “今日你怎么没带蓁蓁来?”皇太后还记得自己那个侄孙女,汉宫里有规矩,婴儿不能带入宫中,不过那主要是男婴,女孩子是无碍的。 “蓁蓁年纪幼小,正在淘气的时候,害怕她打搅了太后的兴致。”梁萦道。 昌阳和蔡阳坐在离皇太后不远的位置,虽然太皇太后不在了,但是两个大长公主还是很会给自己谋取另外的靠山。 “是啊,蓁蓁年纪太小,也不懂得礼数,怕冲撞了太后。”昌阳听女儿这么说,回头对上首的太后道。 “都是自家人,再说了几个月大的孩子,能冲撞到哪里去?”太后笑了,“这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多些孩子的声音才好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 有些嫔御偷偷的去看邓蝉,谁都知道邓蝉前段时间还一个劲的劝说刘偃去别的嫔御那里,名为为了皇子着想。 这后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想争宠,来了一个这么大方的,倒是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都王主刘殊坐在那里只是喝自己手中的饮品,她这段时间几乎是不怎么出门,一直到了这会没办法才陪着自己的婆母进宫。 她和曹婧以前关系甚密,廷尉署差点查到中牟侯府里头来,老君侯自然是问心无愧,但是也挡不住自己的孙媳妇有没有和皇后有个甚么,那段时间全家上下都露不出一个笑脸来,那些族人对她更是时不时冷嘲热讽,活似她做了甚么对不住他们的事一样。 为了父亲的大计,她也只能忍了。刘殊看着那边梁萦在礼官的安排下坐到了昌阳大长公主的旁边,母女两个时不时说几句话。 她看了又羡慕又嫉妒,说来她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母亲了,虽然知道母亲在江都国一切安好,可是哪里比的上自己能够亲自回江都国一次? 想着当年的那些人,也只有梁萦和邓不疑过得最好了。一个享尽富贵,家中也没有多少糟心事,家中夫君还对她俯首帖耳。另外一个,将才惊人,将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都给抛在了身后。 当年的事不说,就是眼下,又怎么让人不羡慕嫉妒? “蓁蓁这几日如何,没有发热吧?”昌阳手里拿着漆觞,里头的米酒一口都没有喝,光顾着和女儿说话去了。 昌阳记得外孙女身体不是十分好,有时候还会有些咳嗽。孩子太小不好用药,只能让疾医动针,那会母女两个都看的心惊胆跳。 “好的很,”梁萦进宫的时候,将女儿留在家里,女儿身边光是乳母就两三个,还别提那些看顾她的侍女了,“最近也不咳嗽了,好了许多。”、 “那就好。”昌阳听到女儿这么说,放下心来。 阳邑的位置离皇太后最近,皇帝那边或许还要考虑朝廷中众人的功劳和官位高低。那么皇太后这里就只是看,关系亲疏是否了。 郑夫人的兄弟的功劳也是头一份,不过位置就不是顶好的,甚至还和邓美人一块。 “母亲,如今冠军侯有那么大的功劳,阿母难道不有些表示?”阳邑凑趣道。反正这个也和家宴差不多了。 “你呀。”邓太后在自己女儿的手上拍了拍,她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心疼。阳邑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她几乎全答应。 “长信将行早就已经将赏赐都准备好了。”邓太后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怎么不见你为梁黯求个赏赐?” 阳邑想起那个丈夫,鼻子里差点没冒出一声轻哼来,她是看不上梁黯那一幅样子,虽然和张家的那对兄弟比起来已经好的不能再好,可是和邓不疑比起来,那简直货比货该扔。 “他有姑母,怕甚么?”阳邑连提起他都不太愿意。 邓太后知道女儿不满意梁黯,不过她在此事上也没有办法,长安里头的列侯几乎都是那副德行,邓不疑好点,但早已经是别人的了。 下面的人看着皇太后和阳邑长公主在说话,也开始欣赏起那边的歌舞来。 宫宴之中怎么会没有歌舞助兴?只不过宫中的歌舞除非皇帝私下欣赏的那些,都是一些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耳朵里听得都是让人昏昏欲睡的雅乐。 梁萦瞧着面前的舞姬跳绿腰,传说戚夫人善绿腰,可是这绿腰舞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好看的,看的人想要打哈欠。 梁萦低头抿了一口酒,酒香醇厚,带着一丝丝的清甜,她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回望回去,竟然看到了刘殊。 刘殊的美貌当年在宗室中也颇为有名。当年倾心邓不疑,为了这个,梁萦看不惯她。甚至昌阳也因为梁黯倾心刘殊,让刘殊在长安的日子难过了好一阵子。 梁萦拿起案上的漆觞,对对面的刘殊一敬。 当年的争风吃醋到了这会全都剩下各人的生活了,邓不疑不可能和刘殊再有甚么,而刘殊还有一个丈夫要对付。 刘殊一笑,也对梁萦敬酒。 昌阳看到这一幕,鼻子里一声轻哼,她想来看不惯刘殊的做派,到了如今也是一样。 ** 刘偃今日十分高兴,连续两次出征匈奴,都大胜而归,这怎么不让人觉得高兴?他看邓不疑和郑良十分开心。甚至连酒都多喝了一钟。 “陛下,这饮酒多了会伤身的。”宋绶瞧着刘偃让宫人继续倒酒,迟疑了一下说道。 “大好的日子,讲究这个作甚?”刘偃向来不爱人管他,他想要如何便如何,所以宋绶这话哪怕是为了他好,他还是不高兴。 第95节 宫人在刘偃的玉卮里将酒水倒至微满,不全满是怕卮中酒水倾倒出来坏了天子的仪容。 “不疑,这次你这么大的功劳,朕得好好奖你。”刘偃手持玉卮看向邓不疑,眼里全是满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不敢。”邓不疑放下手里的觞笑道。他口里这么说,可是真的要说有甚么臣子样,也没多少。 邓不疑给刘偃父子从小宠到大,小时候被先帝宠,大了还有刘偃给他兜着。不然这外面风言风语的传的那么厉害。父亲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让儿子都这么纵容他,要说没有甚么,谁会相信? 郑良只顾着喝酒吃肉,连那边的歌舞都没有多看一眼。 那边的对话还没有结束,刘偃靠向手边的凭几,“但是总得给你些甚么。” “那陛下就赏赐给我几个庖厨吧。”邓不疑笑道。 他这么一说,刘偃就奇怪了,“你要庖厨?” “对,宫中美食美味可口,可惜在军中不能品尝。”邓不疑笑的颇有几分没心没肺。 刘偃虽然自己没带过兵,但也知道哪些老将是如何和士兵一同休息的,甚至在吃食上也没有多少区别,可是邓不疑这行事和老将们完全不同。 “所以就请陛下赐下几个庖厨在军中,这样臣就可以时常品尝到美味了。”邓不疑道。 “……”郑良听到邓不疑那话,手里割肉用的小刀都停了下来。他知道这位将军从小被惯坏了,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到这种地步。 “朕还当甚么要紧的事。”刘偃自然是不会舍不得那几个庖厨,“准了。” “多谢陛下!”邓不疑笑道。 宫宴不久后,几个庖厨就到军中去报到了,这事一传出来,几个老将的面色都不好。 “没见过这么带兵的,不和手下的人一同患难,反而还想着自己享受!” “好了!陛下宠他,忍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鱼唇的人类!!! ☆、第107章 邓不疑在皇帝面前要了几个厨子的事在长安里头传开了。梁萦都有些摸不清楚邓不疑到底在干什么,结果她到他面前一问,这家伙让女儿坐在他肩膀上满地儿撒欢。 “不过就是在军中吃食匮乏,向陛下要了几个庖厨罢了。”邓不疑两只手扶在女儿的后背上,免得她前后乱动掉下来。 梁萦看着父女两个滑稽的在那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竟然就是为了这个? “你不是有别的用意么?”梁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咿呀呀!”蓁蓁正和邓不疑玩的痛快,结果突然停了,很不满意,干脆小手掌对着邓不疑的脑袋就是啪啪啪的几下下去,催促他快点。小霸王的气势十足。 邓不疑这会顾着肩膀上的女儿,连忙带着蓁蓁在院子里跑,邓不疑当了半个时辰的马之后,蓁蓁终于累了,坐在邓不疑的肩膀上开始打哈欠。 梁萦见状,让邓不疑把蓁蓁抱下来,交给乳母带去睡。 蓁蓁半点都不怕生,邓不疑刚刚回来的时候,对着这个父亲,蓁蓁是完全不认识。玩多了就吵着要邓不疑带着玩了。 邓不疑瞧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咧嘴一笑,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他常年习武,指腹上都是厚厚一层老茧,弄得蓁蓁很不舒服,蓁蓁很不高兴的趴在乳母肩头上。 乳母瞧见赶紧的带着怀里的小贵女下去了。 “你这样子,以后说不定会把蓁蓁给惯坏。”梁萦瞧着邓不疑带孩子,那就是带着孩子到处疯到处玩,孩子要什么给什么。那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大孩子在带着小孩子玩。 “那又有甚么,我宠她一辈子都可以。”邓不疑道。 梁萦听见愣了愣,“可惜她在家里最多也只能呆上十几年。” 这会生女儿的坏处也出来了,蓁蓁长大之后,也只能在她身边陪伴十五六年,然后就要成为别家里的一员,即使能够回来探望她,也只能是那么一会。 邓不疑听出她话语里的惆怅,顿时他心里也不好过起来。为何女子就要那么早嫁人? “别担心,”邓不疑笨拙的安慰梁萦,“到时候我会让她住离我们近点。”说着他也笑不起来了。 “好了,将来的事到时候再说。”梁萦不想想太多,蓁蓁的事,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去了。 “你怎么好好的想陛下要个庖厨?”梁萦还真的不信邓不疑说的那一套,在外头行军打仗,哪里会不吃苦,尤其还是大草原上。她听邓不疑说过的他自己的行军方式,说白了就是打突袭和闪电战,把匈奴人打个措手不及。 这样那就不能带太多的辎重,邓不疑拿两个庖厨在军中是干啥? “我就是想吃那么一点美味嘛。”邓不疑这会活过来了,笑嘻嘻的抱住梁萦,就在她脸颊和脖子上轻蹭。 身边的侍女见状,连忙躲避开来,免得这对夫妻兴致一上来,站在那里好不尴尬。 “而且这件事,陛下也没说甚么。”邓不疑的口吻变得委屈,活似一个要糖不成的孩子。 其实刘偃想什么,也很好想。刘偃可不是甚么墨守成规的天子,反正是只要邓不疑能把仗打好,别说是宫里头几个庖厨,就是要甚么山珍海味,他都一股脑送过来。 只是梁萦还记得伴君如伴虎,刘偃那就是一头大老虎,现在看着没有什么,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阿萦你就是太小心。”邓不疑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伸手拿过一旁的果物,仔细的将外头的皮剥开递给梁萦。 “我只要将手里的事做好就行了。” “这话你说的轻松,可是长安里头,又哪里是将事做好就行的。”梁萦吃了一点,也没有多大的胃口。 “可是朝廷里像我这么能干的,除了车骑将军之外,可就没有了。”邓不疑说这话的时候,是半点都不脸红。凑过来就要梁萦给奖励。 梁萦拿邓不疑没有办法,她只能伸手把面前的脑袋推的远了点。 “你还真的是心大。” “陛下心里清楚着呢,我怕甚么?”邓不疑是吃透了刘偃的性子,反正他能够做事,而且还是那些老将们做不了的,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呀,拿你没办法了。”梁萦瞧着邓不疑都这么说了,知道自己说再多他也不见得会听进去。 “最近阿骜也要回来看看。”邓不疑想了想,“得催催他们赶紧生个,和蓁蓁作伴。” 邓骜不久前也娶妇成家了,成家了的人自然是不能和兄长继续住在一块。邓不疑对自己的弟弟出手大方,给弟弟置备了宅邸奴婢田地,小两口听说也过得不错。就等邓骜为邓家开枝散叶了。 “这个你也要催!”梁萦只想给邓不疑一个爆栗子,可惜她手还没伸出去,就被邓不疑整个都抱住了。 成昏也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有一个女儿,但是邓不疑还是当年的那个性情,半点都没有变。 他拿过一个剥好的栗子咬在口里去喂梁萦。 换了个人是不敢这么做的,这种举动到底轻佻。而妻子是要好好对待的,可惜邓不疑就不是甚么礼法人,而梁萦就更不在乎这个了,兴致一上来,她都能骑在邓不疑身上,要他扮演柔弱少女,两个人的性子会正经的起来才是怪事。 梁萦低头咬下一半吃了。 栗子事先被庖厨剥好煮熟了的,又在外面裹了一层蜂蜜,入口糯软香甜。 “我这段时间就在家里陪你和蓁蓁两个。”说着他笑着凑近,“哪儿都不去。” “你在外头立了功,长安里头可有不少人来巴结你,听说淮南王和江都王邸里都有人来祝贺你,你不去见?” 那些个诸侯王,人在封国,可是一双眼睛都在长安。有不少诸侯王瞧见邓不疑和郑良两人如此赫赫功劳,起了结交的心思。 虽然人不能来,但是让在长安王邸里头的人给邓不疑送来礼物意思意思一番也是可以的。 “家里的门客,你要多要些么?”梁萦想起昌阳要自己劝说邓不疑多召些门客,好充门面。也有人给邓不疑传名声。 “那些个大王,想要和我结交估计也没安好心。”邓不疑对那些诸侯王心下很不喜欢,“他们看着老实,其实里头野心大着呢。” “好了,这话你也只是在家里说说啊。”梁萦知道邓不疑对诸侯没好话,她提醒一句。邓不疑凑近了她,乌黑的眼睛里都是她的影子。 “我才不会见他们呢,最近陛下应当要对那些诸侯们动手了。”邓不疑道。 “可是这都还在打匈奴了,攘外必先安内,这个时候动诸王,会不会出事来?”梁萦也不相信诸王们一心一意跟着长安走。不然先帝继位之处的诸侯叛乱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个诸侯王,个个都觉得自己和高祖皇帝血缘关系近,比先帝一支更有资格继承皇位。闹腾起来一个比一个烦。 “想要和先帝一样成气候的,难了。”邓不疑抱住她的腰,要她喂他吃栗子。 “诸侯的势力从高后开始就一直被削,到了先帝那会大伤元气,这会就算想要谋反,恐怕也有心无力。” 他瞧着梁萦,眼睛一转,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这样?”梁萦听邓不疑这么一说,有些惊讶。 “对啊,说起来这件事也是陛下心疼亲戚,毕竟诸王们一个个的有那么多的儿子,要是家产分配不均,可不是会闹出兄弟不和的事来?” “得,这下上门的人恐怕更多了。”梁萦只觉得头疼。 刘殊接到从江都国送来的江都王后的书信,脑子内一片空白,前不久皇帝向诸侯各国派出了使者,一个是改各国丞相为相,依然是由中央任命,而且不仅仅是这样,封国和王国内的卫队由相和内吏调动,诸侯王和王太子们不准擅自调动封国和王宫内的军队。这一下简直就是将这些大王和王太子们架空成了一个空架子。 连王宫内的卫队都不能调动,这样的诸侯王还算得上甚么王,甚至还比不得长安内的贵族。至少贵族们还能有自己的门客,非常时候能拉出去抵挡一阵子。 不过这一切还没让江都王后有什么愤懑之情,反正那些都是她丈夫和儿子的事。最让她愤怒的是朝廷推行的推恩令。 所谓推恩令,就是让诸侯王的儿子们每个人都从父亲的封国内有一块封地。封国和王位是一块继承的,王太子们继承父亲的王位,同时也继承了封国。 可是那些兄弟们一上来,一起瓜分父亲的封国。王太子继承到手的就要缩水一大半! 江都王后气的心口痛,那些个姬妾已经够让她烦躁的了,这会更好,天子一道命令下来,直接就让那些个庶孽一同来分嫡长子的东西,这叫她一口气怎么吞得下?于是写了信送到嫁在长安的女儿这里,让她也打探一下消息。 刘殊知道自己的父亲江都王有好十几二十个妾侍,这还没算上那些在王宫中临幸过几次就丢到脑后的。 刘家的男人就没有几个痴情种,几乎都是好色之徒。所以刘殊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多。那些庶出的王主也就罢了,可是那些庶出的兄弟就有十个,这么分下去,江都国还能有多少落到自己兄长手里? “哎!”刘殊一声长叹,只觉得母亲这事难办。去打听,能打听甚么,难不成还能让皇帝回心转意不成? “王主。”身边侍女突然出声。 刘殊听到外头有窸窣声响,抬头一看,竟然是单敬回来了。 单敬上一回虽然被革了军功,但是仕途也还算是顺利,至少下一回出征匈奴,他是一定会跟去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刘殊瞧见单敬那张妍丽的面容,面上笑起来。 “江都国来信了?”单敬看了一眼她的袖子。 家中来信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瞒得过人。 “是啊。”刘殊笑道。 “……”单敬盯着刘殊。 “这段日子,和江都国还是少些来往。” 此言一出,刘殊袖中的手就握紧了。 汉朝以孝治天下,出嫁了的女儿在遇见大事的时候,也应该回娘家侍奉。不过单敬这话下似乎有深意。 刘殊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她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说来,你还没有子嗣,我让人准备了好几个良家子,若是你哪日夜里得空,我便让她们去服侍。” 第96节 “……”单敬闻言,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怎么了?”刘殊有些心虚,但面色如常。 这段时间,单敬的生母明里暗里表示单敬该有个儿子,她暂时也不想生育,有这么一件事哪里能够好好生孩子,她干脆推给单敬几个妾侍,自己也好腾出手来。 “你还真是……”单敬气急而笑,直接从席上起来拂袖而去。 刘殊坐在那里,看着单敬离去,也不明白他为何就发怒了。 ☆、第108章 距离皇后被废已经差不多一年了,椒房无主的这一段日子里,过得竟然是比废后在的时候还要快活。 后宫无主,但是诸事都会有宫中诸曹处置,不会因为没有了皇后,就陷入一片混乱。 此时后宫再次传出好消息,郑夫人再次有孕了。 皇帝的子嗣单薄,继位这么些年来,还只有两个公主。皇子是一个没有,先前曹婧在位的时候,她一双眼睛盯着皇帝临幸哪个嫔御,郑夫人有孕了之后就寻死觅活。但刘偃不会因为曹婧寻死觅活就真的不去临幸其他的嫔御,可惜怀孕的也只有一个郑夫人。 郑夫人这一次有身,天子也看的颇重,毕竟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还没有一个皇子的话,会人心不稳。 顿时后宫里便热闹起来,郑夫人宫室里头前来探望的嫔御每日几乎好几个。 邓蝉也前来了,她这会还是美人,不是夫人,就算派人前来,也难免有失恭敬。她来了郑夫人这里,笑着和郑夫人说了几句话,甚至还逗着郑夫人的外甥玩了一阵子。 送走邓蝉,郑夫人一下子坐在席上松了口气,这有身了之后,倒是比之前还要忙的多。 等到弟弟来了之后就和他抱怨,“如今肚子里的这个还不知道男女,反而怀他的时候比前头两个公主还要辛苦些。今日邓美人又来了,我倒宁愿她别来。” 如今宫中形势不明,皇后被废之后,皇帝对邓美人的宠爱有增无减,邓美人无子,但是她身后的邓家和皇太后就不容人小觑。 郑夫人自然是不会认为自己有个本钱可以和邓美人相争。这宫中说起来是看各人本领,可身后的运道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当年天子并不是长子,结果皇太后打败蔡阳大长公主和广川太后,成为皇后,让自己的儿子也子凭母贵成为皇太子。 长子是否,还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姊姊这话,别让外人知道了。”郑良看了一眼宫室内,瞧见宫室内的宫人和阉寺都已经屏退,才放开胆子说话。 “我又不是第一天进宫,怎么会不知道。”郑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弟弟一眼,“我听说你给邓美人家里送去了五百金?” 五百金看起来不是很多,但也比得上郎官好几年的俸禄了。 “是的。”郑良抬眼看了姐姐,发现姐姐面上并没有生气,他也放开了说,“这也是身边人劝我,我们原本就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小心谨慎是应当的。” “我又没有说你做的不对。”郑夫人自然是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责怪弟弟,“只不过我这心里一直都不安稳。” 如何安稳的下来?这四周看似平静,可是平静之下波涛涌动,若是说曹婧还在椒房殿的时候,是邓曹之争,那么现在曹氏被废,接下来要轮到谁了? “姊姊莫要多想。”郑良劝道,“好好养身子。” “嗯,我明白。”郑夫人点头。她手掌覆上自己此刻已经有些凸出的小腹上。 郑良从后宫出来,作为后宫嫔御的弟弟,郑良可以到郑夫人的宫室中探望,但不可逗留过长时间,就算是皇太后召见邓家人,最迟也要赶在宵禁之前出宫。 出了后宫,向宫门走去,到了宫阙处发现邓不疑的马车,邓不疑和郑良一起打了几场仗,虽然彼此打的都是匈奴不同的部落,但也算是有同袍之谊。 “车骑将军来了。”邓不疑见到郑良,从车上下来笑道。 “骠骑将军。”郑良不敢和邓不疑这般随意,见到他双手拢在袖中对邓不疑一礼。 邓不疑见状还礼,他向来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从小就被先帝给宠坏了,到了长大皇太子继位之后,继续宠着他。这一来二去的,想要他照顾别人的看法,当真是难之又难。 郑良也听说过关于这位骠骑将军的流言,长安富贵人家多,今日你得意了,就有人失意,再加上邓不疑从来不怎么管旁人的看法如何,我行我素,得罪人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那些个富贵之人如同长舌妇一样说别人的闲话。 就他知道的,不仅仅是邓不疑,连他都一块带上了。 不过人言如何他也实在是管不住。 两人见礼之后,随便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分道扬镳。邓不疑性情张扬和低调的郑良完全不是同一类人,而郑良是恨不得长安没人记得他,所以和邓不疑的交往也是点到即止。 郑良上了车,看到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似是有些感叹。 ** 今日邓太后召见邓不疑,梁萦就抱着孩子去看邓蝉,邓蝉看样子是邓太后指定的掌门人,虽然眼下还不是皇后,但邓太后一定会替堂侄女争取。 邓蝉很喜欢孩子,瞧见蓁蓁就抱着不撒手。蓁蓁已经大了,会说一点简单的句子,被邓蝉抱在怀里就一个劲的乱叫,一开始还能说出几个比较清晰的词,到后面就是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了。 “要不让人抱下去吧?”梁萦看着女儿这么闹腾,有些担心会吵到邓蝉。她是蓁蓁的母亲自然会容忍孩子,但是邓蝉却不是,没有义务要求邓蝉忍着蓁蓁的吵闹。 别看蓁蓁是个女孩,和邓不疑像了十层十,闹腾起来简直人仰马翻。 “抱下去作甚?”邓蝉让宫人拿一些糕点和蜜水,仔细的喂她。蓁蓁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蜜水,然后就抓住她身上的玉珠往嘴里塞,被邓蝉拦下。 “乖,听从母的话,这个不能咬的。”她抓住小女孩软嫩的小手,将里头的玉珠拿出来,而后让宫人将她身上的玉饰摘掉。 “可是蓁蓁太闹人了。”梁萦瞧见邓蝉真的将脖子上的玉颈组都给去掉了的时候,吃了一惊。 “自家人,闹又怎么了?何况是你的孩子,我看着喜欢。”邓蝉低下头瞧着怀中雪肤黑发的小女孩,面上笑意盈盈。 孩子容貌上继承了父母的长处,年纪虽然只有一点点大,但是却很可爱漂亮。 “就是怕被宠坏了,不疑已经是那样了,若是蓁蓁性子随了他,还真是叫人头痛。”多一个邓不疑已经够操心的,再来一个小的,恐怕家里都要翻了天。 “你瞧从兄那样又有甚么不妥?”邓蝉闻言轻声笑了,邓不疑就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了现在,虽然有那么多看不惯他的人,但是哪一个能把他怎么样了? “……先帝和陛下重视他。”梁萦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可是蓁蓁没有,世上原本就对女子格外苛刻些,在父母这里还好,若是将来……我怕没有人会忍她。” 父母自然会忍耐女儿的任性,可是外人却不会了。 “姊姊就是想的太多了。”邓蝉对梁萦的担心不以为然,她揉了揉蓁蓁的小脸蛋,蓁蓁喜欢面前香喷喷的美人,伸出两条胖胳膊抱住她的脖子。 “只要从兄一日还在长安,我们邓家还在。除非是那些宗室,否则哪个敢给蓁蓁脸色看?”邓蝉笑道。 这长安里头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如今邓家如日中天,哪怕是外戚,但也是有本事的外戚,还怕那些人会如何? “到时候蓁蓁长大了,说不定有好多人向你提亲呢。”说着邓蝉就笑了。 她原本就生的貌美,一笑之下媚态丛生。蓁蓁瞧见嗷呜一声就咬在美人的脸上。 最近蓁蓁在长牙,见着顺眼的东西就要咬上去,这段时间邓不疑都没少当女儿的磨牙棒。这回瞧着邓蝉顺眼了,直接一口啃上去。 “美人!”女官看到那么一点点大的女婴咬在邓蝉脸上,吓得快要昏过去。 “蓁蓁!”梁萦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去把女儿抱过来。 蓁蓁咬的不重,一下就被母亲抱走。只不过邓蝉被她涂了一脸的口水。 宫室内顿时忙乱起来,两位宫人去搀扶邓蝉起来,女官忙活着让人服侍邓蝉洗面上妆。 闯了祸的蓁蓁看着面前忙乱的宫人顿时哈哈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小手。 梁萦见状,干脆把女儿翻过来打了一顿屁股,结果一顿打下去,蓁蓁不哭反笑。倒是她白费力气了。 邓蝉洁面重新上了粉,出来就见着梁萦被女儿气红了脸。 “怎么了?” “这孩子恐怕是真像了她父亲,我打她,她不但不哭反而笑。”说起这个,梁萦都哭笑不得,这女儿和邓不疑一块待久了,连性子都像了他。 “不过一点小事,干嘛要动手呢。”邓蝉半点不在意被蓁蓁啃了一口,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邓蝉还伸手逗蓁蓁。 “其实我也羡慕姊姊,我进宫这么久,都还没有消息。”邓蝉心下羡慕郑夫人那边的好消息,但也怕怀孕。 在后宫中,产下皇子算是最好的出路,就算将来没有入主椒房殿,也能做一个王太后。这是作为一个嫔御最好的出路了。 但是她不想自己将来仅仅是做一个王太后。她好不容易费尽了心机,逼的曹婧下巫蛊,怎么就止步于夫人和将来王太后的分位。 再说妇人生产,万分凶险,多少妇人就在孕育子嗣上将命弄丢了。 她还不想为了一个儿子就将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阿蝉?”梁萦一抬头发现邓蝉看着蓁蓁,目光有些沉。不知在想些什么。邓蝉的性情她知道,是绝对不可能做一些不利于孩子的事,只是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啊,瞧我,一不小心就走神了。”邓蝉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的对梁萦一笑。 这会皇后已除,她要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不能有半点动摇。 邓蝉对蓁蓁笑笑,拿过一小块麦饼去喂她。 梁萦沉默了一会,“还在想那件事。” 话语中没有指明,但话语中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邓蝉沉默一会,屏退左右,“现在陛下意思如何,我也不能明了。” 她的优势和劣势十分明显,优势是出身好受宠,劣势就是她没有自己的儿子。 “……”梁萦对这事也没有多少办法,立皇后是皇帝自己的事,就算是皇太后也不能说太多了。尤其邓蝉还是邓家人,邓太后还要避嫌。 “放心吧,姊姊。这宫里会如何,还很难说,日子长着呢。”邓蝉说这话的时候,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梁萦沉默,皇后之位的争夺,赢了自然是母仪天下,若是输了,日后说不定会如何。在这件事上,她也帮不了。 从宫里回来,她都还在想这件事。 邓不疑赶在傍晚时分回来。 他和往常一样去和蓁蓁玩一会,蓁蓁天性活泼,喜欢吵喜欢闹,一刻都安静不下来,比起母亲,自然是喜欢和父亲玩。 蓁蓁瞧见邓不疑来了,立刻伸出胳膊要他抱,邓不疑抱着女儿玩了好一会的举高高,一直到蓁蓁累了,才让她自个坐在席上玩。 邓不疑瞧见梁萦似乎有心事,“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宫里遇见了甚么事?” 梁萦叹气,将邓蝉的事和邓不疑说了。 “这件事我们也无法。”邓不疑听完之后,一摊手,若是战场上的事,他有许多办法,但是后宫中事,而且还是皇后这件事,他可就没辙了,要说什么了,总不能到天子那里说,要将自己的军功让邓蝉去做皇后吧? “我也知道。”梁萦瞧着邓不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想起日后若是蓁蓁和邓不疑学了这么一副样子,恐怕她要叹气的时候就要多了。 “陛下心里有数。”邓不疑和刘偃一块长大,对刘偃的性子也知道一些,刘偃最讨厌被人掌控,莫说是臣下,就是皇太后,若是表露出一丝半点,恐怕邓蝉问鼎后位之事就成不了。 除非他自己想。 可是怎么一个想法,这可就不是旁人能够管的了。 “说起来,今日我去觐见太后,”邓不疑不想看见梁萦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就喜欢看见她笑,他当着蓁蓁的面,抱住她的腰,俯首在她耳边笑的低沉,“皇太后问,甚么时候能够有个世子。” 邓不疑这一支子嗣还是单薄了点,邓骜已经成昏娶妇,如今邓骜的妻子也有了好消息,可在邓太后看来,还是嫡系早日有继承人才好。 “等蓁蓁大点再说。”梁萦知道邓不疑必须有个儿子来继承爵位,她也没打算不生第二个,只不过眼下女儿年纪还小,还离不开母亲,万一她怀孕了,到时候恐怕蓁蓁这边就顾不上了。 第97节 孩子心思细腻,到时候误会什么就不好了。 邓不疑听了点点头。 “那就等会,反正我也不急。”邓不疑说完,在梁萦的身边就是一躺,半点列侯风度也无,不过一躺下,脑袋上的高冠1就立即蹭在地上,磨的他头发拉的头皮疼。连忙从席上爬起来。 “你可小心着点。”梁萦瞧见了止不住发笑,“听说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头发掉多了,日后可是会变秃头的。” 梁萦说这话的时候,不怀好意,目光还在他的头顶上溜了一圈。 邓不疑闻言,感觉自己头顶都有些疼。他还真的在朝中见过几个人到中年脑袋秃了的。伸手去摸头,摸到一半瞧见那边梁萦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把手放下来。 他凑上去贴着梁萦的脸,一改方才的急切,甚至还有点得意洋洋,“就算那样,你也得和我一块过下去了。” 梁萦瞧着邓不疑一脸的得意洋洋,转过眼去。 “母……”蓁蓁瞧着父母腻歪在一块,不怎么搭理她,她一把把手里的玩具丢开,手脚并用爬到母亲那里,抓住梁萦的袖子就要钻到她怀里来。 虽然平常喜欢和父亲玩,但是要撒娇了还是要找梁萦。 蓁蓁脾气被邓不疑惯的霸道了,还知道伸手推邓不疑的脑袋。 邓不疑瞧着女儿小脸上一脸嫌弃,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他顺着小孩的力道把头挪开,瞧着蓁蓁手脚并用爬进梁萦的怀里,闹着要吃奶。 孩子到了要用辅食渐渐断奶的时候,可惜孩子缠着母亲不放,梁萦被蓁蓁弄的心软。也只好由她去了。 邓不疑坐在那里瞧着女儿在妻子怀里拱来拱去,顿时好一阵羡慕。 ** 邓不疑在长安呆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要再次出征,刘偃已经尝到了上回出征匈奴的甜头。这么多年来汉朝对匈奴是胜少败多,说是匈奴只是想要来抢粮食,但年年如此,朝廷脸面荡然无存,尤其边关不安宁,对内也腾不出手来。 刘偃决意将匈奴彻底的打趴下,所以邓不疑和郑良回长安将近一年之后,再次下令出征匈奴。 皇令一下,自然得准备。 梁萦有了上回的经验,这一次给邓不疑准备东西也格外顺利。 邓不疑对于这一次出征信心满满,他完全没想过自己输了会怎么样,上回带着几千人在草原上硬是把一个匈奴小王的部落给打趴下了。经历过这么一次,邓不疑和刘偃一样雄心万丈,似乎看不到朝廷上那些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一次我最多两三个月就回来。”邓不疑瞧着侍女们将自己用的那套甲胄抬上来,对梁萦说道。 梁萦正在低头看下面人送上来的竹简,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点点头,“这么快?” 出关作战,两三个月就能回来,算上来去,还真的非常快乐。 “对于匈奴人,只要一战就可以定胜负。”邓不疑道。 “口气这么大。”梁萦一笑,“不是说匈奴人狡猾的和狼一样么?怎么会这么快?” “有心对无心,自然是有心胜。”邓不疑笑道,“到时候我给你带些匈奴人的玩意儿过来,匈奴人穷的很,除了那些好马之外,也没有旁的东西了。” 匈奴人穷是真穷,不然也不会一年两回到汉朝边境来抢东西,甚至铸造的技术还得学习汉法。 “那你就给蓁蓁带一匹好马吧。”梁萦垂首轻笑,“你不是说,等蓁蓁长大了,就带着她一同骑马去么?” 匈奴位于汉朝和西域诸国之间,自然从西域诸国那里顺了不少的好马。 其实未央宫也有好马,但她还是觉着别有事没事的向刘偃要东西,那位陛下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上回见着那些匈奴妇人戴的头饰不错,要不我给你弄一套来?”给女儿弄匹好马来,这还不着急,小孩子少说要五六岁才能在大人的帮助上勉勉强强骑上一匹温顺的母马。真的从匈奴那里顺匹马过来,就算是好马,等到蓁蓁能够上马的时候,恐怕都已经成老马了。 “……你在哪里看到的?”梁萦抬起头来。 邓不疑俘获的那些俘虏里头绝大多数是匈奴贵族,贵族里头自然少不了贵妇。 “我……不过是随意看了一下。”邓不疑看到梁萦抬头,眉头蹙起,顿时就喉咙一紧,其实行军作战的时候,那些匈奴俘虏要辨认好身份,他带的人不多,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去看所有的俘虏,所以只会作重的看管那么几个,若是必要,他也会带着人马一跑了事,把那些俘虏全给丢掉。 “真的?”梁萦听人说过军里头的那些龌蹉事,例如将士才从战场下来只会,就格外兴致高昂,想着到处找女人,有适合那些俘虏里头的匈奴人被怎么样了,那也是没人管的。 “真的!”邓不疑哭笑不得,梁萦这怀疑的也太让人无语了,他知道她话语里的意思,“那些匈奴女人难看死了!”他立刻表忠心,“没一个有你好看。” “是吗?”梁萦似笑非笑看着他。 “我和那些老将不同,都是急行军,有时候半夜起来急行军也是常有的事,哪里有空档有那些心思!”邓不疑说起这话都有点委屈。 他在草原上可以说是来去如风,有时候也不是一定要打哪一个匈奴部落,有时候甚至原本定下要打一个,结果半夜奔过去,遇见的又是另外一个部落。 “那些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邓不疑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坦荡荡。 梁萦原本还想再装一下,结果他这话出来,她倒是绷不住了,噗嗤就破功。 邓不疑一看,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就上来抓住她不肯放。 “匈奴女人的那些东西我也不要。”梁萦被他压在下面,差点喘不过气来,室内的侍女瞧见两个人腻歪在一起时,连忙出去了。 邓不疑头上的发冠在纠缠中已经摘掉了,没有了束发的发簪,一头黑亮的长发落下来。 这年月,华夏也追求男人的美貌,她看着邓不疑的容貌,还真是十分诱人。 “我要的只是你好好回来就行了。” 那些什么东西,她都不看在眼里,她要的只是面前的人能够好好回来。 邓不疑动作一顿,他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的,“我一定会回来。” ☆、第109章 邓不疑带着几千骑兵离开了长安,他原本手下应该带领的骑兵应该是一万,但是从长安带着一万人去陇西甚至是出关,这一路上的花销,就是日销万金,就算是皇帝,也不是这么一个花钱的。 所以人并不是完全都是从长安带去的,有一部分是从陇西的边民中征召。 梁萦送走了邓不疑,邓不疑嘴上是说不过是两三月就回来,但是她内心真的这么想就奇怪了。 蓁蓁一回头不见了父亲,在家里哭闹了好一阵,还是昌阳过来抱着外孙女去和孙子一块玩,蓁蓁这才停了嚎哭。 不过在昌阳的大长公主府里头,她把自己的表兄梁昭欺负的很惨,明明梁黯的儿子要比蓁蓁年纪大,但是被蓁蓁欺负的嗷嗷哭,甚至被小女孩按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一副女霸王的模样,可怜梁昭被她压在地上痛哭不止。 一旁的乳母和侍女七手八脚上来要将两个孩子给拉开,结果蓁蓁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然后接着压着下面哭闹不止的男孩。 乳母们连忙把两人给分开来,这两个一个是昌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一个是昌阳大长公主的亲孙子,不管是哪个,一旦出事了,都不是她们能够承担的起。 “啊——!”蓁蓁霸道惯了,见着自己被乳母抱开,又是叫又是蹬。那边的梁昭是屁滚尿流被人抱走了。 梁萦和阳邑还有昌阳坐在室内,最近入春了,天气变化很快,梁萦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吩咐侍女告诉乳母将孩子抱进来,别着凉。 “你说这陛下是喜欢邓美人一点呢,还是郑夫人?”昌阳坐在席上,靠在凭几上和女儿和儿媳说道。 宫里这会没有皇后,加上郑夫人有孕了,这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这可说不准。”阳邑笑了,郑夫人和郑良都是从她府上出来的,若是郑夫人得运,那么她这个昔日主人自然也是有好处。 不过这事能不能成,难说。 “这些陛下心里有数。”梁萦也不怎么想说这件事,邓蝉是邓不疑的堂妹,若是邓蝉入主椒房,自然是对他们有益处。不过这会私下里说再多也没有用,她们说的话,难不成还能影响到皇后的废立不成。 “说起来,骠骑将军出征,阿萦觉得这一次会如何?”昌阳原本也不过是随口说上一句,也没真的要讨论个甚么出来。 “不疑对这一次很有信心。”梁萦道。 上回邓不疑上了草原,带着几千个人跑的不见踪影。主将都差点被他吓到,这一回又不知道会出甚么事来。 但是邓不疑做事有他自己的理由,又何况人在塞外,谁能管得了他。 “既然这样就好。”昌阳点头,外头的战事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女婿在里头,昌阳才懒得问一句,毕竟不管外头的战事如何变化,她依旧是皇帝的姑母,好好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长安里头的公主们,除非是得罪了天子和太后,不然日子都过得滋润。外头的战事赢也好,怎么样也罢,和她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就算是和亲,天子们是不可能拿着自己亲姊妹去和亲的。 “上回骠骑将军把那个甚么匈奴单于的叔父也一同俘虏了过来。”阳邑想起上回的热闹,还忍不住笑,上一回邓不疑和郑良是出尽了风头,两个人几乎把匈奴单于的几个亲戚全都抓了来,甚至还将王母给一同带到了长安。 那一次俘虏从长安大街上走过的时候,道路两边光是看热闹的平民都快要挤得水泄不通了。 只不过郑良行事小心谨慎,建立了功劳还恨不得长安里头没人记得他。邓不疑是高调的让长安所有人都记得他了。 两人功劳不分伯仲,但是作风却是迥然不同。也不知道这两人天子会更喜欢哪一个了。 “这一次会把谁带到长安来亮相?”说起这个,阳邑都有些期待,她看向梁萦,“要不要我们来赌一赌?” “上回是匈奴小王,估计这回也差不多吧?”昌阳听了小辈们的话,回过头来道。她这回也有了些许兴趣。 “这打仗又不是其他的事。”梁萦听着昌阳和阳邑这么说,不由得说了一句,邓不疑走之前,把这件事说的和玩似得,可真的打起来,要和玩似得也没准了。 “知道你心疼你家夫婿。”阳邑一笑,“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我们也不明白,能做的,不过就是捐钱罢了。” 阳邑想起这段时间,皇帝准备的那些要在贵族中敛财的事,笑容都有些淡。打仗这件事相当耗费钱财,尤其匈奴人还没甚么可以谋求的。打通通往西域诸国的道路,没个十几年是做不成这事。 先帝几代的积蓄可以撑一段时间,不过这又是扩建上林苑又是打仗,钱花的和流水似得,自然是要从贵族身上找补。 不过皇帝就算要下手也是向那些刘氏诸王和列侯们下手,和公主们关系又不大。 “看那些诸王哪个愿意出钱吧。”昌阳说着就笑了,“听说陛下这些日子连连召见诸侯,要他们出钱呢。”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既然不能出力了,那也只能出钱了。”阳邑知道上回天子下达了让诸侯诸子都有封地一事,而且让朝廷派出的国相和内吏接手封国内的军队,等于是朝廷间接的掌控了地方封国上的权力,这会诸王们被架空的也只剩下那么一张皮了。 “听说那些诸王和诸王太子,有不少的把柄在御史那里,谁知道哪天就被弹劾了。”阳邑听过几个,简直目瞪口呆。刘家的那些王太子和王主,说随心所欲吧,还真是几分让人悚然听闻的。 前段时间似乎朝廷里有人还在弹劾燕王乱~伦,不仅仅是和自己父亲的妾妇□□,甚至还逼迫自己的几个女儿如同妾侍一样轮流侍寝。 那几个女儿好说也是王主,怎么能被糟蹋成那个样子。 这事情一捅出来,禽兽行是跑不掉的了。恐怕燕王这个封国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讲,一旦撤销封国,原先王宫里头的那些珍宝都要送到长安来。 “陛下看样子,是一心想要和匈奴杠上了。”阳邑说道。 “那些个诸王若是有心,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梁萦以前也听说过诸王和太子的不法事,只不过长安里头的知道的也只是那么一星半点罢了。 “反正这会啊,那些大王们日子难过了。”阳邑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头满满的都是新幸灾乐祸。 昌阳听了只是笑没有说话,三个人凑在一块又玩了一会的投壶和其他的游戏。孩子们有人看着,自然是不用她们来操心。几个人玩了好一会才让人把孩子带上来,蓁蓁不耐烦让乳母抱,见到梁萦立刻伸出胳膊,梁萦把孩子抱过来,蓁蓁就立刻在她的衣襟上蹭了蹭。 “阿母……”梁昭已经能够喊人了,他被蓁蓁折腾的够惨,怕她怕的不行,一到母亲怀里就抽泣着找安慰。 “怎么了?胆子那么小啊。”阳邑看着怀里的儿子笑道。 她不说还好,一说梁昭就躲的更厉害了,那样子惹来大人们的一顿笑,梁昭越发害羞,躲到阳邑的怀里不肯出来了。 “要不以后就让孩子结个亲如何?”阳邑似是无意,对梁萦道。 此言一出,连昌阳都看了过来。 梁萦面上浅笑,“孩子这会年纪都小,也怕蓁蓁这性子不合适,等长大点再说吧。” 第98节 她自然是不愿意把女儿嫁回娘家的,不说别的,就三代血亲这一条就没戏。 “那也好。”阳邑原本也就真的想要把这件事给做成,能成最好,没成也没关系。反正最好的还不是尚公主么。 就凭借她和天子是同母所出,给自己儿子再尚公主也不是很难的事。 从公主府里出来,蓁蓁已经在梁萦的怀里睡着了。 蓁蓁长大了,眉目早已经长开起来,也不像刚出生那会红红皱皱的小模样。瞧着这眉眼,和邓不疑像的多一些。更要命的是,这个性格都要被邓不疑宠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了。 梁萦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瓜。 邓不疑出征在外,梁萦在府中也不清闲,那些贵妇们上门几乎隔几日就有,光是交际就能忙的她喘不过气来。 邓不疑干不来的事,她得干了。他不和那些权贵打交道,但是邓家那么多人,哪里真的能完全没有半点来往。 就连邓家人自己还有不少事要和梁萦说的。 邓不疑出去征战之后,基本上就好像长安里头没他和带出去那些人的消息了。不过就算有她也不知道,军队在草原之上去向如何那都是机密,不是旁人能够随便知道。 陆陆续续等了三四个月,朝廷接到了来自关外的大捷。这一次邓不疑出征在外对匈奴取得了大捷,端了匈奴人几个部落。 这一次大捷说起来还真的还有些巧合之处,草原上一望无垠,么有中原那么多可以辨别的标志,邓不疑和郑良两个,原本是要和自己划定好了的匈奴小王作战,结果跑过去的时候都遇上了对方的对手。 血战过后,几千人匈奴人的性命交到了郑良的手里,而邓不疑也收刮了近万匈奴人的性命,但是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至少邓不疑带出关的一万多骑兵,回来的人不过二千,想来在匈奴人那里还是吃了些许苦头的。 但这些在皇帝看来不算甚么,这一次到长安内的俘虏比起上回不枉多让,还有那些阏氏和匈奴王子和匈奴小王。在长安里头让那些俘虏游街一回,足够让人山呼万岁。 宫廷内自然少不了各种祝贺。 这一次过后,距离下一次出征就要稍微推迟一些。而后宫中也传来了好消息,郑夫人这一回是真的生下了一个皇子,虽然能不能平安长大还不好说,但是天子总算是有个儿子了。 对于这件事皇帝也高兴的很,又在宫里庆祝大大的庆祝了一回。 邓不疑回来之后,在外头和平常一模一样,私下里却比以前要沉默许多。梁萦没问,但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他没说,这件事也就不好问。 沉默几日之后,邓不疑倒是看的书多了。 宫中形势从皇长子的出生之后,就出现的诡异的波动,梁萦进宫的次数比之前少了很多,不过就算邓太后那么偶尔的召她入宫,就要在宫里呆上大半日才能回来。 这一日梁萦从宫中回来,就听到女儿欣喜的叫声,她看到邓不疑把蓁蓁抱在怀里,然后抛高。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着,半点都不怕。她还会抱住父亲的脖子,要他抛的再高点。 她站在那里,身边的侍女垂首而立,邓不疑把女儿抛了几个来回,把蓁蓁抱了个结实,回头一看,瞧见她站在那里,此时夕阳还在,淡淡的光辉照在她周身,连发丝上都带上了一层淡金的光晕。 “你回来了?”邓不疑抱着女儿过头来看她。 “嗯,我回来了。”梁萦含笑点头。 邓不疑大步走过来,走到她跟前来。 女儿瞧见她立刻伸手要她抱,她抱过来的时候,小女孩还停不住的撒娇。 “你回来就好,你不在,总觉得哪里少了。”邓不疑道。 “那么我们一家就一直在一起?”梁萦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笑意。 邓不疑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点头,“好。”他又抬起头,细碎的阳光落进他的眼眸中。 梁萦噗嗤笑了一声,点点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梁萦听到这一句,有些好笑的回过头来看着他,“这句不是说同袍之谊的么?” “眼下也是一样的。”邓不疑道,他说着就凑过来,“难不成还非得用本意不成?” 梁萦差点笑出声来,这倒真的不用。 “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年之后 : 昔我往昔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时光总是不会一层不变的,长安这种地方更是如此,朝廷之上风云变幻,有时候还是一家人炙手可热,可是下一刻也很有可能就会被治罪,甚至罪及三族。这样的事在长安实在是太多。 先帝时候,曾经向陛下进言削藩的那位帝师就是被问罪,最后被腰斩在东市,近了的来说,也有削弱封王,结果被族九族的大臣。说起来这些人在得意的时候哪个不是威风凛凛呢,结果最后是那么一个结局。 诸王们前些年被皇帝收拾掉了一大批,先是推恩令,让诸王儿子们除去嫡长子之外,所有的儿子都从父亲的封国之中获得封地,这一招下来,就算是封王和王太子们不想,也架不住那些王子们不爱。 顿时好几个封国已经四分五裂。都说兄弟之间分家之后,来往也就少了。这话放在刘家子弟身上也适用。 虽然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在刘家人身上,别说同父异母,就算是同父同母遇上点事了,兄弟之间翻脸不认人也是有的。 宗正那里为了宗室之中兄弟相争的龌蹉事连续召了好几个宗室子弟入长安。 这一回宗正又接到皇帝命令,前往江都国,召江都王入长安,这一回江都王犯的事有些重,前段日子有人告发江都王禽兽行,并且有谋反一事。 禽兽行和谋反,不管是哪一样都是要命的事。一旦沾了,就算是诸侯王除了死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雨势越来越大,一辆车从门中驰出来,前往冠军侯府上去。 “王主,雨势甚大,还是改日吧?”车内的侍女苦口婆心的劝刘殊。 自从江都王禽兽行和谋反之事给告发出来之后,刘殊在家中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甚至中牟侯已经令弟弟和妻子和离,赶在朝廷将江都王定罪之前,和江都王一系脱离干系。 华夏并不认为女子出嫁就完全是夫家人,甚至一旦娘家获罪,出嫁了的女儿也不能逃脱,要一并治罪。所以也不怪夫家想着要和她脱离关系,毕竟谋反这个罪名实在是太重了,重到甚至能让朝廷撤藩,将原来的封国改为朝廷直辖的郡。 刘殊对于兄长这件事,早就知道,当年她就曾经在其中为其打探消息。一旦这件事抖出来,恐怕她也要被牵扯出来,谋反这种事,朝廷只会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她身为江都王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怎么会躲得过。恐怕廷尉署的人早已经虎视眈眈。 “没事。”刘殊摇摇头,她咬牙,膝盖上的手握紧,不管如何,她都要去争取一二。至少不是为她自己,也是为了她那几个侄子。 “但是主君那边……”侍女说着就有些犹豫。最近主君和王主的关系越发紧张,尤其是这段时间主君的兄长还让主君和王主和离,换了往日这件事恐怕就要闹得江都王一系和中牟侯水火不容,但是眼下江都王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来给自己的妹妹撑腰? “他?”刘殊听侍女说起单敬,唇边苦笑一声,“这会也顾不上他了。” 夫妻多年,到现在只不过是真正的相敬如宾,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其实算来也不是甚么好事,主宾之间客客气气,可这哪里是一体的夫妻应该有的样子。 她当年对单敬看不上眼,后来又准备了好几个良家子给单敬做妾侍。 原本对夫妻相处就不上心,到后来就真的渐行渐远,看单敬自己的意思,其实也有和离保全家族的意思。 毕竟有个反王之妹的妻子,这不是甚么好事。尤其单敬的身后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他还有那些妾侍生的儿子,还有家族。 见到刘殊已经下定决心,侍女也不好再说其他的话。她只能闭上嘴。 大雨之中,马车前进有些困难,过了好一阵才到冠军侯府,结果才以上门就吃了个闭门羹。 “大司马难道不在么?”刘殊从马车中出来,脚才粘地,那边侯府内的长吏就给她送来消息。 “大司马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长吏说道。 大司马就是邓不疑,他几次出征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前一段时间甚至端了匈奴的焉支山,让匈奴悲戚‘使我妇女无颜色’。 郑良自然也是一样,出征匈奴,每次都是带着战果而回,就是上回出了点事,手下的一个匈奴将军竟然叛逃,叛逃之后,那个匈奴人还将汉军的动向告知了匈奴单于,还得郑良手下一个将领所带的几千人全军覆没。 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想要装作不看见都难,这件事不久之后,宫中便传来册封皇后的消息,册封的皇后不是生下皇长子的郑夫人,还是小邓夫人。 邓蝉进宫的时候一进宫就是美人,后来封为夫人。到了这这回被封为皇后,的确让人想到邓不疑的军功。 皇太后早就在前几年就山陵崩了,皇帝也不可能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照顾她的堂侄女的。 邓氏一门上下说一句炙手可热,毫不为过。 “那么冠军侯夫人呢?”刘殊急切问道。 “这可不巧,”长吏不耐烦和刘殊说这么多的话,江都王一旦被宗正召回长安,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只不过是看他是要别人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说一千道一万,江都王主这个名头,恐怕都保不住了。江都国很有可能会被朝廷撤藩,那么王主哪里还会在呢。 “夫人病了,这会起不来身呢。” “……”刘殊袖中的手握拳,她知道梁萦只不过是拿着这个由头来堵她而已,并不是真的病了。前一段时间,梁萦才受皇后召见入椒房殿,若是真病了,根本连宫都进不去。 刘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越下越大,雨花甚至在地上起了一层雨雾。 梁萦坐在室内,看着身边的儿女看书嬉闹,“她还在那里?” “是的。”面前来人点头。 “阿母,为何不帮帮江都王主呢,看起来她好可怜啊。”蓁蓁在弟弟的脑袋瓜上摸了一把,抬头说道。 “你说她可怜,你知道当年她在长安是个多快意的人。”听到女儿这话,梁萦差点笑出声来,她笑完了也是一声长叹,“我知道她也这是没办法了,但是没办法了,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去帮她,谋反只要一旦沾上,恐怕再要撇清就没有办法了。” 梁萦也看不上家族中一人犯罪就要灭族,但这是汉律里头明晃晃写好了的。她既然改变不了,那么也只有去遵守。尤其她自己都还有孩子家庭,不可能和一个光棍似得豁出去帮刘殊。 一来她和刘殊之间的情谊并没有那么重,二来她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刘殊去将全家都给搭到里头。 “而且江都王那事,也不知道江都王主是否真的无辜,就不要说了。”梁萦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已经沉下来。 蓁蓁这些年来被邓不疑养的娇了性情,但是基本的教养还在,她听到母亲这么说,哪怕心里对那位夫人还有些怜悯之情,但也比不上父母弟弟,对于她来说,江都王主最多只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哪里比得上朝夕相处的亲人? “你在长安里处处有人让着你,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和上面有了冲突。”梁萦说着指了指上面,“你哪怕有八只手,也不够人家砍得。” 这么多年来,她算是看多了朝臣和天家的差距,邓不疑这些年来算是位极人臣,为了他和郑良两个,皇帝还格外设立了大司马大将军,看着过的是十分的富贵,可是里头的差距相当大。一个公主的汤沐邑就能比的上一个万户侯,可是朝廷里哪里有那么多的万户侯,邓不疑到了现在手里的封邑不过是两千户。 “啊?”蓁蓁被梁萦这话给吓到了,她在长安里头就是个小霸王,有梁萦的管束,没做过压迫别人的事,同样有着她那个父亲,也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 邓不疑宠女儿是出了名的,甚至还会亲自带着女儿骑马在长安大街上来逛来逛去。 平常父亲疼爱女儿最多就是多给女儿置办衣裳首饰,没有一个和邓不疑这样的。长安中贵女也多,但是那些贵女遇上蓁蓁,对她格外避让些。 谁让她有那么一个父亲? 邓不疑的脾气可比不上郑良,郑良的脾气那事真好,好到那些将军私下里都有些不把他当回事。但是邓不疑那个火爆脾气,谁敢戳他试试,他保证立刻把那个人给射杀了。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旁人连玩笑都不敢和邓不疑开,更别说欺负他女儿。宫中皇后所出的公主对她都要亲近些。 “阿母别吓我。”蓁蓁想了想,怎么都不能想出那个情况出来。有阿父和阿母在,还会有这事。 “不吓你,是真的。”梁萦对女儿可不是邓不疑那样的惯着。 “既然江都王主还在那里等着,那么就让她等着吧。”这事就算传出去,外人也说不了她甚么,要是见了她才是麻烦。 过了许久,那边终于传来江都王主已经离开的消息,梁萦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傍晚,邓不疑踩着夜禁的点儿回来,他回来之后和平常一样问女儿几句。 蓁蓁纠结了一番将梁萦和她说的那些话都讲了,完了还加上一句“阿父,真的是这样么?” 邓不疑听了,抬头看了梁萦一眼。梁萦笑道,“孩子年纪大了,难不成还真的和以前一样,要这么把她搪塞过去么?” 第99节 “你阿母说的也不算错。”邓不疑回过头来对蓁蓁说道。 “阿姊听不懂~”几岁的儿子笑嘻嘻的笑。结果被蓁蓁一眼瞪了回去。 “有些事你年纪还小,看不明白,但是你阿母说的话是没错的。她也是为了我们一家好,”邓不疑道。 “可是江都王主看起来好可怜。” “可是一旦真的江都王起事,到时候兵乱大起,朝廷要派军讨伐,到那会可不就是江都王一条命能够解决的了的了。”邓不疑笑道,“江都王主看似可怜,可是真的有事,那些平民岂不是更可怜?” 每逢有兵乱,那些个平民是头一个倒霉的,不管是诸侯军还是王师,一旦打起来谁还管的上谁,尤其到时候还有那些被征的刑徒趁机逃脱作乱,到时候就不是一个惨字了。 这话说出口,蓁蓁也不说话了,她是被娇惯了没错,可也不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小时候玩那些小猫也都是被母亲教导不能随意丢弃那些宠物。 蓁蓁一直到晚上前去休息都没有想明白,小姑娘自个捧着脸慢慢想去了。 晚间邓不疑考了一会儿子的功课,放人也去睡了,孩子人还小只有几岁大,贪睡的很,时间都还不晚,眼皮就快要黏在一块了。 邓不疑见他背书背的没有错处,就放他去睡觉了。 “以后还有江都王一系的人找上来,你都别见了。”邓不疑道,这些年来他和郑良的作风有那么一点儿相似,至少他也不怎么养门客,长安贵族中养门客是一件风雅之事,而且能够有人向外传播自己的名声,但是他却没这么干,就算是原先的门客也只是养到老,没有再招新人进来。 原来的门客既然养下来了,轻易不能遣散,那么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知道了,这会谁还敢和江都王室扯上关系?”梁萦坐在镜台前,将头上的一只华钗取下,放到一边。 “廷尉署那边传来的消息,那个江都王主也清白不到哪里去。”邓不疑垂下眼来,他人在宫中,自然消息比旁人还要灵通许多。 梁萦原本就有几分预料到了,听到邓不疑这么说,自然也不意外。她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宗正还没到江都国,江都王便自尽了。 江都王和父亲的几个妾侍有私情,光是这么一条就是禽兽行,更别说他这么一死,谋反那件事算是彻底的坐下来了。 宗正到了半路,连江都王宫都还没进去,就来了江都王自杀的消息。 辛亏朝廷方面已经将江都王的那些罪名都已经罗列好了。对于谋反之人,朝廷是从来不手软,果然江都王死了之后,江都国国除,改为广陵郡。 但是对于其他人,皇帝还是保留了一点仁慈,至少对于刘殊是如此,在殿内他看着手里的竹简,再瞥了一眼面前的单敬。 单敬这些年沉稳了许多,唇上蓄须,已经不是当年翩翩少年的模样。 “你只管放心就好,人朕是不会动的。”如今江都国都没有了,对于刘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再怎么样也翻不出花来。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没见着刘殊能做出个事来,可见其才能多少也是有限。 皇帝这会最想要对付的是北方的匈奴,刘殊便不在他的眼内。 单敬闻言对上首的皇帝一礼。 江都王这件事一出来,做了好一段时间长安人的话资,甚至连蓁蓁出去和那些贵女交际,也常常能听见那些贵女们谈论江都王之事。 除了江都王自尽这么一件事之外,还有单敬最后也没休妻这么一件事来。中牟侯是暴跳如雷,但宫中没有问罪原江都王室其他人的意思,而且刘殊甚至连王主都不是了,只能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宗室女,中牟侯只能作罢,但是没有王主的身份,在单家的日子只会是越来越难过。 单敬再护着她,也有照看不到的时候。 然而这一切也不过是旁人口里的闲话罢了。 春夏之交过后,长安彻底热了起来,出兵多是在春秋之时,夏季很少出兵,邓不疑正好就在长安内,和一家过日子。 他向来不喜应酬,到了这会也没有变,在宫中将事务处理完之后,他就会回来和妻女在一处。 秋季之时,皇帝再次下令出征,邓不疑是一定要出去的。 这种场景每过那么几年都要有一次,就连蓁蓁都习以为常。 梁萦给邓不疑收拾好之后,她开口道,“早点回来。” “两三个月的事。”邓不疑答道。 “这话说到现在都不觉得腻。”梁萦笑道。 “旁人说这话一定是大话,但是我说这话就一定是真的。”邓不疑得意的神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梁萦带着儿女送邓不疑到门口,蓁蓁没有半点不舍之情,相反她还拉着父亲的袖子,“阿父,旗开得胜!” “善。”邓不疑点头笑道,在身后妻女的目光中,上了骏马,消失在门外。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