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翼》 第1章 《赤翼》 作者:锦轩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八月未央— 午后的阳光透过镂花窗照在藏书馆一排排的书架上,在橡木地板上投下厚重浓黑的阴影。 窗户全都开着,偶尔有几缕微风吹进来,八月末的山间,风已有了秋意。 窗边是一张木桌,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只是简单刷了一层明漆。尹轩坐在桌前,浓黑的头发被阳光染上一圈光环。桌上摊开着一本破旧的书,用单线条的图画讲述一些故事。 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紧闷,像是肺被突然挤压一般,尹轩抬头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绿色,星星点点嵌着白色的闪光——那是满园茉莉,在八月末的花期绽放着,散发出淡淡的芳香。没有任何异状。难道只是错觉?尹轩揉揉胸口,低头继续看书。 这是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别墅,此刻全部被罩在一个泛着蓝色的透明结界中。一位婀娜的女子一边在手中聚集耀眼的白色光球,一边走向蔓藤纹的别墅大门,一身浅绿色的衬衫短裙,白色荷叶边的围裙,随着她羽毛般轻盈的步子轻轻漾起。 此刻,结界外面,一只高过围墙的巨大怪兽正猛烈地撞击着结界。牛头独角,浑身布满青色的角质,锋利的爪子在地面留下了纵横的沟壑。察觉到有人出了结界,怪兽立即扭过头来,灰白色的眼睛散发着贪婪饥渴的光芒,张开嘴咆哮着,露出嘴里森白的利齿和巨大的墨绿色舌头。 那女子微微仰起头,明若秋水的双眼凝视着那怪兽的双眼,向怪兽伸出一双玉臂,白色的光球瞬间变成金色,正要扑上来的怪兽感觉到力量的悬殊,本能地退了两步,却又舍不得送到嘴边的食物,只是片刻犹豫,金色的光芒已破空而去,穿透了它的头颅。怪兽渐渐化为墨绿色的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子看看地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张开复原结界,狰狞的地面渐渐恢复原形。 一切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笼罩在结界里的别墅安然无恙,尹轩还在藏书馆里全神贯注地看着书,对结界外的事一无所知,刚才胸口那一阵不正常的紧闷已被抛在脑后。 女子低头看看自己的围裙,白色的围裙一尘不染,满意地点点头,正转身准备回去,却猛地顿住了脚步,仰视着天空,用敬畏而欣喜的目光望着远处飞来的一点黑影。 黑影缓缓下降,蓝色的光带盘旋而上,光带消失的时候,一个浑身散发着王者霸气的男人降落到地面。一身黑色的西服将他修长高大的身材衬托更加完美,冷峻的脸上有一双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如同千年无澜的古井。 女子恭敬地低下头:“殿下,欢迎您回家。” “缥缈,刚才魔的攻击有没有惊动轩?”紫镰锦的声音成熟混厚,沉稳而稍稍带点沙哑。 “没有。那只魔的等级很低,也是偶然发现这里结界的气息的。” 紫镰锦没说话,眉宇间透出几许担忧。 “殿下……您真的还不打算告诉他……”缥缈知道紫镰锦不想听她提起这事,可是作为王使,她有辅佐王的责任,所以不能不提。 “再等等,”紫镰锦打断了缥缈的话,但是看到她焦虑的神情,语气缓了下来,“他还是个孩子。” 缥缈在心底一声轻叹,跟着紫镰锦走向藏书馆。殿下,在您的眼里,他什么时候才不再是个孩子?但是不管多么焦虑,只要王不答应,她也只能守口如瓶。 到了藏书馆门口,缥缈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微笑着说:“主人回来了。”声音不大,但是尹轩刚好能听见。 “啊?!”尹轩猛地抬起头,柔软的头发顺势划出短短的弧线。几乎是从板凳上弹起来,疾步往外面走去。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紫镰锦站在阳光中,威严如战神。当尹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冷峻的眼神竟像是寒冰瞬时融化。 “锦,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走之前都没办法跟你告别呐。这次你都出差一个月了,很辛苦吧!”尹轩的个子只到紫镰锦的胸口,说话的时候不得不仰着头。 缥缈在紫镰锦身边看着尹轩脸上那阳光般明朗干净的笑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紫镰锦习惯性地揉揉尹轩柔软的头发:“没办法,工作忙。不过我还是赶回来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后天走吧。” “哇,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是想等到明天才回来吧!难道……为了赶回来还有工作没做完?”尹轩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真的因为要给自己送行而耽误了锦的工作,那实在是过意不去。 “是啊,工作没做完,”紫镰锦有些遗憾地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一直有没做完的工作。” “你这个工作狂人!”尹轩感慨地摇摇头。嘟哝着:“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帮你这个工作狂人分担一些工作吧,要不总有一天会累垮的——虽然你现在看起来似乎比牛还壮。” 紫镰锦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缥缈在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幸福的气息。 每次紫镰锦回来,尹轩都会跟他在花园的白色圆顶凉亭里喝下午茶。 凉亭里摆着一张精致小巧的大理石圆桌,尹轩和紫镰锦坐在桌边的石凳上,惬意地品尝着缥缈泡的红茶,还有精致可口的茶点。 蔷薇花藤缠绕着凉亭四根柱子往上爬,一路生长,一路绽放着粉色的蔷薇。蔷薇和茉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浓淡相宜。 缥缈看着他们,越幸福,越矛盾,越是看惯这样温馨平和的画面,越是担心尹轩必须面对的命运。殿下,总是被保护着的孩子永远长不大,永远都是孩子——您是知道的…… 夕阳走到了山的后面,一片无垠的深蓝在头顶伸展开,渐渐缀满闪烁明灭的星星。 夜色沉谧。 客厅里的壁灯还亮着,紫镰锦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一只高脚水晶杯,深红色的葡萄酒散发出醉人的香气。但是他只是端着酒杯,一口也没有喝。 缥缈轻轻推开客厅的门,走到紫镰锦面前:“殿下,尹轩已经睡着了。” 紫镰锦点点头,缥缈的身体开始发出银色的光芒,以她为中心,一个立方体屏蔽结界迅速张开,将整个客厅罩住。 紫镰锦把杯中的葡萄酒洒向空中,酒没有落下,全都悬浮在空中,渐渐形成薄薄的一层正方形液膜,液膜反射着灯光,泛起波纹,浮现出模糊的影像。 葡萄酒形成的液膜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锦!你还有心思在家里休假,我快累死了!”那人的眉眼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很明显——他的心情很不好。 紫镰锦面无表情地说:“后天中午我会过去,那种程度的魔群你能撑住。” “哼哼,别以为夸我几句就能把我骗过去,我当然能撑住,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跑回去享受生活吧!你还真是完全沉溺于人类世界,真不知道那种生物的世界哪里好了!”依然是很不爽的语气,还带了几分蔑视。 “你联系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紫镰锦端起缥缈重新为他斟上的酒,浅饮一口。 液膜上的人影忽然凑近,来了个脸部特写:“魔群在无规律地向人类聚居地移动,这些没大脑的怪物后面有某种力量操纵者。刚才又有几处出现了异世通道出口的波动,应该是另外几个魔群被送到这个次元空间了,不要跟我说你一点都没觉察到。我现在抽不了身,你最好赶快去看看,如果真的冲进人类聚居地,我们就有得忙了。” 紫镰锦轻轻晃着水晶杯,红酒荡漾着,思索片刻后说:“我明天就去处理。你那里的魔群处理完以后也立即赶过去。” “明天!”液膜上的人影像是很受打击似地塌下肩膀,“你还真是悠闲。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人类死活,人类那么多,让魔群减少一点数量也不错,要不是魔群会破坏空间平衡我才懒得管。喂,你明天去也行,但是我把话说在前面——如果死了太多人,神王殿下怪罪下来,你可别把我拉进去。我可是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的。” “凯,你的废话越来越多。”紫镰锦伸出左手,握了握拳,液膜逐渐蒸发掉了。 “喂!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出了茬子后果真的很严重……”液膜上的人影随着液膜的蒸发渐渐消失,最后一个字的音调也变得有些滑稽。 缥缈等到液膜完全消失以后,撤去了客厅的屏蔽结界。 “殿下,您什么时候走?” “天亮之前。”紫镰锦一口饮尽杯中的余酒,眉头皱了一下。 缥缈欲言又止,拿起酒瓶准备再斟一杯酒,却被紫镰锦挡下来。 “后天就拜托你了。”紫镰锦起身走到阳台前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深蓝色的星空。 “是。”缥缈应着,殿下摆脱的事情是到车站为尹轩送行。果然还是很遗憾吗? …… 紫镰锦推开藏书馆的门,门口彻夜不熄的壁灯发出柔和的黄色光芒,照着通往藏书馆最里面的通道,几只飞蛾在壁灯周围不知疲倦地飞舞着,灯光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藏书馆的深处是一扇棕漆梨木的屏风,绕过屏风就是尹轩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不大的储物柜。墙边依着收起来的画架,旁边是装着画具颜料的箱子。 第2章 床头是一扇可以看到花园的窗户,淡蓝色的窗帘没有拉上,星光柔和地照进来,把一切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 尹轩睡得正香。 紫镰锦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项链,轻轻放在尹轩的枕边,看了看他安稳的睡容,转身离去。 缥缈不知何时等候在藏书馆外,看到紫镰锦出来,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说:“殿下,这样真的可以吗?尹轩的存在对灵王殿下都要保密?” “凯只要知道轩的存在,会立即禀告神王殿下。”紫镰锦关上藏书馆的大门。 “到最后,还是要让神王殿下知道。” “我知道,只是想等他再长大些,他还只是个孩子。”紫镰锦看着缥缈,眼神依然是看不透的沧桑。 缥缈咬咬嘴唇:“那么……那么让尹轩独自一人去c城读书,您真的放心吗?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不如趁早把他交给神王殿下!殿下,世界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意外’了。” “缥缈,那是他的选择,我不会干涉,况且——”紫镰锦把目光转向了星空下的花园,“我把乾坤项链给他了,万一他真的能量爆发,项链的结界隐藏他的气息。” “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尹轩虽然在您和我的面前总是很开朗的样子,可是他小时候的那些阴影依然存在。他比一般的人类更敏感,更容易被伤害。与其让他被人类伤害,不如……”缥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咄咄逼人,对紫镰锦太失礼。 “你想说我对他的保护过渡吧。”紫镰锦的语气里没有责备,流露出几分无奈。 缥缈迟疑了一下,直视着紫镰锦的眼睛:“是的。从殿下把他带回来那天开始,他的现实世界就只有这个别墅。他对您的依赖已经很深了,这种依赖越深,他就……他就越容易被毁掉。” 就在缥缈以为自己如此无礼的言语会被责骂的时候,紫镰锦却淡然一笑:“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第二章-雪域屠魔— 茫茫雪域,终年不化的冰层冻结了千年,八月末依然寒风瑟瑟。 一片刺眼的白色背景下,墨绿色的烟气升腾着,在寒风中散发着焦臭腐败的气味,像垃圾处理场燃烧的垃圾。雪地上还留着墨绿色的血液,粘稠得像没加水的油彩,渐渐化为烟雾,消散。 当烟雾散尽的时候,纯白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紫镰锦身上黑色的战袍在雪域寒风中张扬地飞曳,暗绣的红色满藤纹像活了一样,舒卷伸缩。手中一把剑,紫气萦绕,锋利、精致、霸气,映着雪光,尽显冰寒。一双金紫色的瞳孔渐渐变深,恢复成原有的黑色,深不见底,沉稳无澜。 此时的模样才是他的本来面目——黑色的长发飞扬,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他是妖族,混迹于人群中上百年的妖族之王。 面前的雪山忽然出现了一块直径近百米的圆形反光区域,一个人形出现在那里面。一头水晶蓝的头发,鱼鳍一样的透明听觉器官,额上三个拇指大的灰蓝色圆点排成“品”字形,一身繁复华贵的蓝色缎袍,双肩镶嵌着蓝色水晶。 “锦,你那边的魔群状况如何?”出现在雪山反光区的人影毫无紧张感地问着。 “一百六十三只,最高二阶,最低五阶,没有出现一阶的。这是这次出现的五批魔群里最大的一群。凯,你那边呢?”紫镰锦看着凯的表情一变,知道他接下来又将开始长篇大论。 “我处理了两批,加上你处理掉的三批,已经全部消灭。刚才收到神王殿下的指示,我要立刻去第三次元空间,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第二次元空间的魔群就交给你处理了。嘿嘿,这次轮到你辛苦了,少跟愚蠢的人类混在一起,当心被他们传染那些不良情绪。这是兄弟给你的忠告,最好听进去……” “你可以走了。”紫镰锦向反光区弹出一团能量球。 凯咬牙切齿地说:“真是无情的大妖怪!好歹我也是堂堂灵王,跟你平起平坐的!居然这么无礼!哼哼,我去第三次元空间享受生活了!” 反光区泛起了波纹,能量球击穿了反光区的中心,落在雪山上,顿时雪崩。 紫镰锦飞上天空,看着脚下颇为壮观的雪崩,正要离开,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极了魔的能量属性,但是已经把魔全部消灭掉了,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如果真的有,那么就一并解决了吧。紫镰锦飞向能量波动传来的地方。 忽然发生雪崩的地区上空出现了黑色的异世通道出口,几十只魔降落到地面上,随着最后一只魔降落,异世通道的出口关闭,天空中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紫镰锦估计了一下,这一批魔群里存在一到两只一阶的魔,虽然总共不超过一百只,但是平均阶数比刚才消灭的那群高。 手中的幻云剑紫光暴涨,紫镰锦闪电般劈进魔群,但是却只杀掉了一只四阶的魔,其余的魔全都避开了。魔的行动速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这一剑的威力绝不可能仅仅杀掉一只四阶的魔,但事实就是如此。 魔虽然破坏力很大,身体也十分坚硬,但是大脑并不发达,战斗方式和移动速度相对来说都没什么变化。它们最大的特点是认定的敌人就绝对不会放过,到死都咬着不放。 和魔战斗只可能有两个结果——魔死,或者己亡。 紫镰锦调整着自己的速度和能量,他的战斗方式是面对不同的敌人随时调整自己的状态,绝对不会浪费不必要的能量。面对这样的魔群,需要把能量提升到三成到四成之间。 又斩杀了三只魔,墨绿色的烟雾升腾起来,很快就在魔群和紫镰锦的战斗中消失了。魔的本能让他们感觉到紫镰锦在能量和气势上的绝对优势,害怕起来,但是仍然疯狂斯战斗着,恐惧只会让它们更加拼命。 一只魔扑向紫镰锦,动作却不自然地顿了一下,虽然只是极短的瞬间,紫镰锦还是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细节让他发觉这只魔的脑后有一线能量丝,仔细感知着能量波动,竟然发现每只魔的脑后都有一线能量丝。而所有的能量丝都向一个方向聚集…… 紫镰锦斩杀掉两只二阶的魔,忽然消失了,当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个隐藏在雪洞里的人面前,这个人的手上控制着所有的能量丝。 这是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盘腿坐在地上,顶着一头枯草似的头发,脸色苍白得就像是大病初愈,灰色的眼睛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当紫镰锦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身上的衣服像是一块白色的厚麻布做成的筒子,松松垮垮地套在瘦削的身体上,脖子上戴着一条黑色的带子,两指宽,打着死结,打结的地方嵌着一颗很不起眼的小黑石。 一剑砍下去,所有的能量丝都消失了。 “你操纵魔的目的是什么?!”紫镰锦刚才那一剑贴着年轻人的指尖扫过,那人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就好像拿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手指。 年轻人站了起来,指指洞外:“我是魔使,我叫荆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玩玩而已,妖王殿下。”荆棘说完,搓搓手,“这鬼地方还真冷。哦,那些魔失去了我的控制,不知道会做什么,妖王殿下最好去看看。” 玩玩而已?怎么可能!这荆棘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刚才雪崩分他的心,以至于泄露了能量波动,恐怕到现在我都没能发现他。他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能这样安然,居然一点意外和惊慌都没有。荆棘荆棘,果然是个麻烦的对手。 紫镰锦的幻云剑在荆棘话音刚落的时候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荆棘那双灰色的眼睛还是那么平静:“我还不能死。” 紫镰锦压下剑锋,用事实告诉这个内心嚣张的家伙——不是他不想死就可以不死。荆棘却在这时候消失了,死在紫镰锦的剑下不是他,而是一只一阶的魔,来得忽然,甚至什么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割断了脖子,化作墨绿色的烟雾消失。 这一刻,雪洞外传来了异世通道开启的能量波动,紫镰锦冲出去的时候,异世通道已经关闭了一半,隐约可见荆棘的一抹白袍。 失去控制的魔群顿时变得极度狂暴,搜索着一切可以摧毁的生物,但是它们却来不及呻吟就被紫镰锦割下了头颅。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虽然叫着殿下,却完全像是戏称,完全不把紫镰锦放在眼里,最意外的是,荆棘竟然能在紫镰锦的眼皮底下施展换位术,将自己和魔群里的魔进行位置交换,逃之夭夭。 紫镰锦无法准却估计这个自称为“魔使”的家伙有多大能力,直觉告诉他,这只是开始。魔使,不止一个。 周围魔群死后,烟雾被寒风吹散。 …… 此时,从n城开往c城的火车已经出发了,尹轩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萧瑟秋意在这场夏末秋初的雨里蔓延开去。到车站送行的只有缥缈,幸好还有缥缈。 尹轩摊开手,掌心托着乾坤项链,黑色的绳子穿着葡萄大小的坠子,坠子上镶着白黑水晶的太极图,外围装饰着一圈火焰纹的花边。耳边回响着缥缈的话“这是主人为了庆祝我们的天才尹轩年仅十五岁就考上大学,特意送的礼物。一定不可以取下来,知道吗?” 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呵,还真当我是小孩子。不过……扭头望着车窗外的雨幕,尹轩摇摇头,赶走那些杂乱的思绪,一种骨肉剥离的闷痛在胸口泛滥开来。 第3章 趴在桌上,把头压在手臂上,听着列车“哐当哐当”的声音,被压制的一些记忆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悄然流淌出来。 记忆最初的色彩,是血一般的落日红——血红的落日被城市灰色的建筑物切割得只剩小小一个角落,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米棕色的木地板上,一个无动于衷的男人和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男人说,我厌倦了,房子和孩子都给你,以后不要找我。 女人哭着,不,我要你留下,就算一辈子做你的情人也没关系。 男人说,如果你再纠缠不休,你什么都得不到。 女人吼着,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却不要我,连孩子也不要了。 男人说,那不是我的儿子。 女人惊恐而绝望地看着他说,你真他妈的混蛋!扑上去,抓住男人的衣袖。 男人用力一挥手,把满脸泪水的女人甩开,转身离开,铁制的防盗门发出巨大的声音,地板也跟着震动。 女人一巴掌甩在年幼的儿子脸上,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扫把星!没有你我怎么会被那,没良心的抛弃!为什么你不讨他喜欢! 女人的思维已经混乱了,哭哭笑笑,美丽的脸已经扭曲,在儿子瘦小的身上掐着,打着……女人的哭叫声像破了笛膜的笛子,尖锐刺耳,小孩的哭声像突然失控的音响,掏心挖肺……抽离了灵魂的身体,不过是个玩偶,旧了就扔掉。 那个夏天,五岁。 …… 没有雪的冬夜,天上的云层掩去了一切光华,女人带着冻红了脸的儿子站在乡村一户人家门口。小小的院子,夯土墙,茅草顶,屋里没电灯,漏风的窗户透出灶里的火光。 敲敲裂了口的木门,很久,一个老人慢慢地拉开一道门缝,借着火光刚看清女人的脸,立即重重地关上门,果断坚决。门里传来沙哑苍老的骂声,你这败德的东西,不要脸的混账,还敢回来!你给我滚! 女人跪了下来,叫了一声“妈——”。把儿子推到门前,咳嗽了几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这个孩子是我生的,你要是也不原谅他,就让他死了吧。 门里没动静,女人站起来转身要走,被儿子冻得跟红萝卜似的手拉住了大衣的衣摆。扬手一巴掌,那个小小的身躯摔在了地上。女人飞快地离开了,抬了抬胳膊,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孩子爬起来,没有哭,站在破门板前,怯怯地叫了一声“外婆。”外面很黑,正是故事里鬼怪肆虐的时候。 很久,门开了,孩子清澈悲伤的眼里映着闪烁的火光。老人用粗糙的手把孩子牵进了没有灯的屋子。 黑色的冬夜,橙色的火光,半寒半暖,梦醒的时候手脚都已失去了知觉,只有一颗心脏还在跳动。 那个冬天,五岁半。 …… 火车还在“哐当哐当”地响着,尹轩醒着,却没有抬起头,依旧贴在湿透的衣袖上。 —第三章-秋临夕照— 仰望着c大学的大门,尹轩认定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但是却不知道,这里也将是命运转折的地方。 办理完手续,找到自己的寝室,收拾打理一番,尹轩拿着学校的地图去找行政楼。办手续的时候得到通知,让他在下午三点去一趟行政楼校长办公室,问起原因,对方却说不知道。 c大学的行政楼是一栋跟校龄相当的老楼,青砖灰瓦,质朴内敛,不知情的人从这楼前走过,很难想象这就是c大学的行政楼。不过,能把整个大学的首脑机构设在这样低调的老楼里,实在是罕见。 行政楼三楼最里面的办公室是校长的办公室,和其他办公室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门牌上的字不一样。门虚掩着,门内的环形沙发上坐着十个今年刚进校的学生,尹轩坐在这群人中间,看起来像个高一的学生。 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尹轩有些拘谨,安静地看着校长。 校长坐在环形沙发侧对面,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一幅黑框眼镜,有着一张帅气和成熟综合的脸。 “在座的各位都是今年入校新生中的姣姣者,当然不仅仅指成绩。”校长微笑着,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音节都落在听者心里,“不管你们过去如何,只要你们继续努力,你们就可以成为行业的精英。你们可以留在我们c大的历史簿上。”他的语速抑扬顿挫,平淡中饱含着振奋人心的力量,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具有“温柔”的煽动性。 尹轩听着校长的开场白,听着其他学生和校长的对话,心里暗暗敬佩这个男人的博学和风度,尽管他的措辞很官方,但是尹轩仍然能够感觉到他有一种生动的吸引力。 座谈会结束的时候,这些进来的时候还带着满脸不安和疑虑的学生眼里都流露出斗志满满的神情。校长起身送走这批学生,悄声对走在最后的尹轩说了声:“尹轩,你留下,我要跟你谈一下你的档案。” 听到那十个学生下楼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尹轩转身疑惑地看着校长。 “坐吧。”校长指指沙发,尹轩坐到了刚才还很拥挤的沙发上。 校长坐到尹轩的对面,依然微笑着,言语措辞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温和:“你的家庭比较特殊,童年不幸,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被好心人收养。现在的养父长期因为工作出差,家里只有一个女仆。你性格内敛,不善于与人交往,或者说有些自闭,但是你很聪明,有着超乎常人的学习能力。如果我没猜错,以你的实力,十一岁的时候就能考进我们学校吧。”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尹轩愕然抬起头看着校长,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这就连锦和缥缈都不知道,可是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尹轩皱了皱眉头,却收敛起自己的不满情绪,看着校长,等他继续说下去。 校长看着尹轩脸上变化的表情,笑着说:“你之所以一直收敛着自己的光芒,是不愿意太过于受关注,但是你却又急于成长,所以你没有选择在正常的年龄参加高考,而是提前了,这是你的折中之计吧。” “校长,您究竟想说什么?”尹轩不安起来,他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校长环着手臂:“我只想说你是个很不简单的孩子,比同龄人更早熟。我知道你选择的专业是经济管理,但是你并不喜欢,你喜欢绘画。但是你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放弃了自己的爱好。你是个很理智的孩子,但是我不得不善意地提醒你,过分理智会让你失去很多人生的快乐。” 尹轩在大脑里迅速地分析着校长的话,但是他仍然捕捉不到这个人的真正意图。与其自己猜测,不如直接提问:“校长,谢谢您的提醒。如果只是提醒,您举的事例未免太多。我不知道您究竟想说什么。” 校长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严肃认真看着尹轩:“你和刚才那些孩子都不一样,不是因为你的过去,不是因为你的聪明理智,而是因为你的命运。尹轩,你想过以后吗?你的路有两条,一条通往天堂,一条通往地狱,现在你就站在岔道口上,也许你可以暂时停驻,但是终究要做出选择——你要怎样选择?” 办公室的空间变得有些扭曲,所有的注意力都像是被校长的目光锁住。 停!尹轩猛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像是消耗了许多体力,有些吃力地说:“校长,您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像个占卜师。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您的忠告和提醒,命运那种东西对我而言太大了,我不喜欢预先知道游戏的结果。” 笑容又回到了校长的脸上:“不错,我很欣赏你。尹轩,试着对外界敞开自己的心,如果始终关闭着,你不能给予也无法得到,人群里有你未知的东西,或许对你的选择有帮助。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吃午饭了,争取在十八岁以前突破一米七的身高。” 前面的话很严肃,但是最后一句就……尹轩脖子上的血管突突地跳起来,这个校长竟然用如此真诚的语气讽刺他的身高!十五岁,一米六挂零——这个身高是尹轩最不满意也从来不愿意关注的问题,今天竟然被这个奇怪的校长拿来开涮! “那么,告辞了。”尹轩的表情管理还差得远,脸上的不悦明显至极。 走到门口,校长挥挥手:“多吃点肉吧!” 回答他的是渐渐变快的脚步声。 “真是有趣的小孩子,嘿嘿。”校长转着钢笔,刚才还慈祥威严并具的表情在尹轩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居然瞬间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邪邪一笑。 真是聪明的小孩,居然知道我会占卜,哈哈,当然——那只是业余爱好,现在我可是c大学的校长,日理万机,关爱学生……几声大笑,窗外枝头上的麻雀扑棱棱地全飞走了。 …… 从八月末到九月末,阳光的热度在减退,秋季总带着几分怀旧的气息。 尹轩站在c大学最著名的景点——夕照湖边,握着铅笔在速写本上勾画着线条。 黄昏,风吹过,湖面漾起细碎的涟漪,泛着粼粼波光。 尹轩没有听见轻轻地脚步声,没有发现身后有人正专注地看着纸上逐渐完成的图画,直到尹轩收起最后一笔。 “没想到你还会画画,画得真好。”突兀却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尹轩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女孩,留着短发,穿着橙色的薄外套,深蓝色的牛仔裤,咖啡色的磨砂皮鞋,背着一块深绿色的画板,手里提着画具箱——原来也是来写生的。 第4章 “你好,我叫湛晴,学油画的。我们见过面——在校长办公室。”湛晴笑着,笑容有着阳光的味道。 似曽相识的感觉……尹轩突然想起,开学时校长召集的十一个学生里,就有这个女生。那时候她坐在最边上,一言不发,和周围的人有种不一样的气质。 尹轩向来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但是湛晴的笑容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戒备,想要亲近,仿佛是本能中对光和温暖的亲近。 “我叫尹轩,经管系的。” 湛晴的目光回到尹轩手里的写生上:“你绘画技巧很好哦。” “画着玩的。”尹轩说完,开始收拾画具,在湛晴面前,他总觉得有些尴尬。 湛晴看出了尹轩的腼腆,热情地说:“你是今年入校生里年龄最小的那个天才吧!我们在校长办公室见过面的哟。校报上也有你的照片。啧啧,真人可比黑白照片好看多了。我知道你选了我们专业的色彩选修课哦。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下周选修课见!拜拜!” 尹轩收拾着画架,不知道自己已经红透了脸,点点头算是回应。 湛晴也没计较,笑着离开。 看着那个洒满阳光的背影远去,尹轩的心里有些向往,却又有些畏惧。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始终没有办法真正融入,已经习惯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现在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像是要把他化开,揉合到这个世界的背景中。 这个直率开朗,阳光般的女生像是从来没有看到过黑暗。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整个人的光彩都在于此,这双眼睛捕捉着光影色彩,捕捉着尹轩看不见的世界。 …… 依旧是夕照湖边,尹轩趴在栏杆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身边是湛晴。 “尹轩,画里的那两个人是谁啊?完美得简直不像真人。”湛晴迫不及待地提出疑问,选修课教授布置的作业是《温度》,尹轩的作业大受好评,他画的是一幅肖像,一男一女。 尹轩望着湖面,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意:“那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湛晴第一次看到尹轩露出这样的笑容——淡淡的,充满温暖怀念的感觉。那应该是很幸福的吧——湛晴想着。 “家人?那个男的是你爸爸?叔叔好年轻啊!” 尹轩笑着摇摇头:“按照法律来说,他是我的养父。七岁那年,他把我从大街上捡回去。那时候我已经快死了,可是他救了我。他让我叫他锦,所以我就一直这样称呼他。” “他是做什么的?好有贵族气质啊!”湛晴满眼星星。 “他是个商人,但是气质的确很像贵族,怎么说呢……像王族吧。”尹轩顿了顿,“他不喜欢笑,看上去很严肃很冷酷,但是却是个很好的人呐。一直都很忙,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但是每次在一起都很开心。” “那个女的呢?你姐姐?” 尹轩摇摇头:“不是。她称呼锦为主人,可能你会觉得她是女仆,可事实上她完全就是管家。缥缈很温柔,会做各种好吃的菜,什么都难不倒她,就像妈妈一样。” “哦……”湛晴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忽略尹轩在说到“妈妈”这个词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湛晴也不敢问,直觉告诉她——那是尹轩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 秋季傍晚的夕照湖边,两个身影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尹轩不知道除了紫镰锦和缥缈意外,还有谁能够在自己心里的占据一个角落,但是当他知道的时候,湛晴的笑容已经不知何时烙在了心里。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又有几分甜蜜的感觉。 周末,六点,尹轩拍拍背包走出礼品店。背包里装着好不容易挑选到的礼物——水晶球。三天以前接到湛晴的电话,说是周六过生日,约他这周末六点半在夕照湖边见面。 尹轩从没给女生买过礼物,水晶球也是在礼品店的店员强烈推荐下买的,不知道湛晴会不会喜欢。其实这只是很普通的礼物,一个充水的玻璃球,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模型,几棵松树环绕在周围,白色的亮沙在水中沉浮,积淀在模型上,下雪一般。底座是淡紫色的圆台,玻璃球就嵌在上面,底座侧面有一个开关,拨开以后会响起《雪绒花》的音乐,亮沙会随着音乐的节奏漂浮。 走在路上,尹轩有些茫然,不知道见了湛晴第一句该说什么。生日快乐?好像有点俗。我给你买了礼物,喜欢吗?不行,太直接……该怎么说呢?湛晴是个很普通但是又与众不同的女生,她会不会在意这些形式上的问题? 为什么总觉头晕?熙熙攘攘街上竟然突然空无一人,周围的建筑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寒冷的风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刮着,眼前的景物扭曲起来,当尹轩的视觉恢复正常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上。 —第四章-暗魂初醒— 这是什么地方?! 尹轩正要迈开步子,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直直地压下来,顿时腿一软,摔倒在地。抬起手腕看看表,和湛晴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赶不过去了。摸出手机——竟然没有信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尹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挣扎着站起来,伸手去拉街边的路灯,却发现那根本是个幻象,手直接从灯柱中间穿了过去。 尹轩看着渐晚的天色,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厉害,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夕照湖边的路灯下,湛晴徘徊在昏黄的灯光中,手里握着一条亲手编织的围巾,米色的围巾上绣着尹轩的名字,后面缀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心形。 …… 不知过了多久,尹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看表——居然已经到午夜十二点了。 当尹轩气喘吁吁地跑到夕照湖边的时候,湛晴已经不在那里了。 迟到这么久,湛晴一定生气了。大概是回宿舍了吧。尹轩打通了湛晴的电话,想要道歉,但是手机没人接,再打她的寝室,得到的消息却是她还没回去。 这么晚了,湛晴会去那里?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一阵寒风吹过,尹轩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天空布满厚重的云,一颗心越来越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找遍所有地方,尹轩始终没有看到湛晴的身影。当再次回到夕照湖边的时候,发现一棵白梅树下有什么东西。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条绣着自己名字的围巾。 尹轩的脑海里炸开了——这条围巾上还带着湛晴的香味,后面那颗心……尹轩在学校里四处寻找,最后不得不报警,但是整整一夜,始终没有找到湛晴。 黎明到来的时候,学校警卫处在校园荒废的植物园里找到湛晴的尸体,一具被蹂躏以后再被割腕的尸体…… 记忆支离破碎,染满阳光的色彩都褪作灰白。 我迟到了,因为我迟到了……所以…… 对不起……对不起…… 背包掉到地上,水晶球碎了,液体渐渐浸出来…… 乌云滚滚而来,漫布天空,黎明变回了夜晚的模样。大风在呜呜地悲咽着。 学校主楼的天台上,尹轩的身体在风中颤抖着,冰凉的感觉一点一点在身体里蔓延开。 风声里,一个声音响起:“现在要怎么做呢?逃避?遗忘?看看这个世界,多么肮脏,多么丑陋,容不下美好的东西存在。” 是谁?是谁在说话? 风无言,蓦然发现那声音竟是来自自己的体内。 夕照湖边的嫣然笑语,一切都成为追不会的记忆。湛晴那张总是温暖地笑着的脸上再也没有表情。水晶球碎掉的那一刻,心里某个角落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些东西涌出来,扩散着,灵魂里某些沉睡已久的东西开始渐渐苏醒过来。 尹轩咬着牙,眼中布满血丝,却什么都不想看,意识凝聚在身体里面那个声音上。 “我……我该怎么做?” 那个冰冷得让人感到压抑的声音回答:“用你自己的力量为她报仇,杀了凶手。” “报仇?凶手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沉睡在你身体里的力量。你的愤怒让我苏醒,凶手身上的血腥味会带你找到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尹轩的耳边回响着,浑然不觉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包裹住了自己,强大的力量伴随着嗜血的冲动流遍全身。 “这是你的本性,知道吗?不要刻意压抑,放开自己,随心所欲。” 沸腾般的身体里忽然流过一股清凉,一个陌生而忧伤的声音响起:“尹轩,这是恶魔的诱惑,如果选择了,你会后悔的,你会让锦失望……” 锦!锦会失望吗?锦…… “你灵魂深处渴望着鲜血,杀吧,这个肮脏的世界要用鲜血才能洗净!” 那个声音掩住了其他一切的声音。 “肮脏,是的,这个世界肮脏!只能用鲜血来洗净!”尹轩再也听不见那个忧伤的声音,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寒气逼人的一抹笑容。 尹轩不知道自己笑了,笑得那样阴森扭曲。只想要杀戮,甚至淡忘了杀戮的理由。 …… 校长正在办公室里签着文件,窗外的风声里夹杂着不安的信号,停下笔,望向窗外的刹那,书柜的玻璃门无缘无故地碎了一地。 走到窗前,校长取下眼镜,远远看见风眼是在学校最高的教学楼上,常人看不见的黑色气流夹杂在无形无色的风中盘旋。 第5章 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支黑色的钢笔,在玻璃窗上迅速地画起来,深红色的墨水留下了一个复杂盘曲的符号,收笔的刹那,玻璃窗也碎了,一片碎玻璃飞起,擦伤了校长的左脸,留下了一道一指宽的伤痕。 校长无奈地叹口气,给钢笔套上笔帽,揣回衣袋,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让后勤部过来修理窗户和书柜门,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当飞扬的尘土消散后,操场上留下了一个直径百米的大坑。 尹轩!你小子给我适可而止!校长扔下电话,一拳捶在桌子上,这一瞬间,外界巧合般恢复了平静。深吸一口气,校长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创可贴贴在伤口上,扭头看向窗外。 你做出选择了吗?还是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灵魂?尹轩,我低估了你身体里的能量,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命运有着两个极端,但是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人类是不可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的。哼哼,管你是何方神圣,你小子给我记好了,我可把操场维修费、玻璃损耗费全部算在你头上的,早晚会跟你讨回来!对了,还有惊吓费! 不过啊……校长看着碎玻璃上深红色的笔迹——最强的圣光符竟然在尹轩体内的能量下不堪一击,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能量的极限。现在,我也帮不了你了。 …… 我看见的是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是什么声音?滴答——滴答——有着心跳的节奏,寂寞的悲伤。 是水滴落的声音,我的眼泪。我被囚禁在没有边际的黑暗里,看不到希望。 “不要害怕,你会慢慢习惯这种感觉,慢慢喜欢上这种感觉。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是那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这黑暗的囚笼是他的杰作。 我在黑暗中恐惧地颤抖着。在这黑暗里,我无路可逃。 “自我意识还是这样清醒吗?尹轩,把你的灵魂打开吧,释放你的愤怒,释放你作为人类的本性,我会给你力量。我们是一体的。放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把这个世界按自己的意志来改变。” 按自己的意志改变?我……可以吗? “你想要怎样的世界?” 我想要怎样的世界?我想要一个幸福的世界,没有遗弃,没有伤害。 那个忧伤的声音忽然又微弱地响起:“尹轩,不要听他的话,他在骗你!” 仅仅只有这么一句,那忧伤的声音便被黑暗吞噬,耳边只有那冷笑着的声音。 “怎么样,和我一起改变这肮脏的世界吧。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憎恨吗?憎恨让你痛苦的人吗?憎恨麻木不仁的人类吗?憎恨自相残杀的人类吗?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更多的罪恶正在发生。憎恨吧,憎恨吧,憎恨才会决心改变。” 憎恨才会决心改变!我似乎看见光了——在黑暗中汹涌澎湃的红色的光——血一般。 我的心——渴求鲜血! 两个我,一个被困在黑暗里,另一个在飞驰…… 繁华的夜,霓虹闪烁,肮脏的与华丽的共存于这个城市。 喧嚣的不夜城,糜烂的“黑色天堂”,尹轩感觉到自己的猎物就在某个肮脏的角落。血腥味越来越强烈……尹轩的心因为兴奋而加速地跳动着。 在地下酒吧“黑色天堂”里,昏沉摇晃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在酒精中沉沦的人群在狂欢,他们带着迷醉疯狂的表情,随心所欲地扭动着身体,追逐最原始的快乐——这里是堕落者的天堂。 看见尹轩进来,一个穿着三点式的“工作服”,透明的外衣,银色的高跟鞋的女人贴了上来,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香水气味。 “小帅哥,还是学生吧?第一次来吧,让姐姐好好陪陪你。怎么?小兄弟还害羞啊?呵呵,过来嘛。”那个女人靠了过来,丰满的胸部在尹轩胳膊上蹭来蹭去。 “不想死的话就马上滚开。”尹轩甩开她,径直走向一间包房——他发现了猎物。 “小兄弟,别去。那是海龙大哥的房间,你要闯进去就死定了。”那个女人因为紧张,声音都变了。尹轩嘲讽地看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 稍稍一用力,上了锁的铁门轰然倒地。 包房里有六个人,其中两个保镖一样的大块头坐在角落里,各自怀里揽着妖冶的女人。 凶手坐在包房的沙发上,剃着小平头,三角眼,扫帚眉,瘦鼻梁,薄嘴唇,一脸猥琐的表情,一边一个近乎赤裸的女人。门倒的一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还留着一幅相当受用的表情。 “什么人!”海龙很不满意有人打搅了他的雅兴。 “c大学,植物园。”尹轩只说了六个字。 海龙的脸色有些变了,不过马上又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海龙晃了晃酒杯,顺便在一个怀里的小姐脸上亲了一口,“你这个小子到不赖,竟然能找到这里来。怎么,那个妞是你的?还是处的呢。找我想怎么样?报仇?” 尹轩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却一言不发——他不想跟一个将死之人再多说一个字。 海龙狂笑着:“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轻轻一拍手,两个彪形大汉站在尹轩身后。一个眼神过去,两个保镖扣住了尹轩的手腕。 尹轩看着海龙,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变作俯视猎物的冷笑。 尹轩轻轻挥动一下手臂,两个彪形大汉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墙上,砸碎了墙壁,骨头折断的声音原来可以如此美妙。 海龙不笑了,眼里闪过一道凶光,准备亲自动手,不过已经晚了——尹轩的右手卡在了他的脖子上,左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在他头上轻轻一敲,杯子成了美丽的碎片。 不可能的!那位大人保证过,只要杀了那个女孩,就有三百万,而且会保护我的安全。你不可能杀得了我的! —第五章-暖色艺术—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副单薄的身体,皮肤白皙得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是杀人无数的修罗,充满了嘲讽、冷漠、愤怒……带着不屑一顾的俯视,仿佛面对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闯荡黑道多年的海龙从心底感到害怕。 轻轻地,尹轩用白皙的手指像拈一片花瓣般拈起一片酒杯的碎片,轻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光芒闪过,海龙的脖子上喷出了带着热气的血液,像红色的喷泉。 血喷在墙上、地上、沙发上……尹轩感受着血液的冲击,感受着血液的温度,嘴角浮出一抹足以倾倒众生的微笑,妖邪而高傲。一滴血溅到尹轩的唇边,他用舌头舔了舔——淡淡的咸味,淡淡的腥味,像是久违的感觉。 海龙的衣襟敞开着,露出黄色的皮肤。尹轩的创作灵感爆发了——虽然他的皮肤不够白,可是还能凑合一下吧。他举起酒杯的碎片,在海龙的胸膛上挥洒灵感。 一气呵成——手下出现了一幅美丽的红色线条画,画的是红梅。唔,颜色还很鲜艳啊。尹轩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的微笑寒意森森。 走出堕落者的天堂,走在寒风呼啸的街上,街道像是被肃清了一般,空无一人,不,是整个世界就像被肃清一般,只剩下尹轩一个人。 城市的边缘,尹轩站在月光里,浸泡在凉凉的溪流里。 看着流动的溪水上跳动的月光,尹轩兴奋地笑了。原来血液是那样温暖,原来红色的喷泉是那样美丽。身体上沾染的凶手的血在水里晕染开,变幻着模样——好美的艺术。 月光下,尹轩举起双手,质问着自己——这是我的手?指甲缝里是血液红色的余迹,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不对,这不是我!我怎么会是这样的!我在干什么?我刚才在干什么!我刚才……我……我杀人了!这个念头如惊雷一般劈开尹轩的大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我杀的,是杀湛晴的凶手,对,我是在报仇!他……他该死。可是……可是……我没有真的想要杀他,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杀人了…… 眼前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血一般的红色,尹轩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混合着恐惧、惊慌、混乱、迷茫…… 海龙的尸体边,荆棘砸了咂嘴,摇摇头,枯草似的头发跟着晃起来:“我叫你杀了那个女人,没想到你做了多余的事情。如果你不那么多事,也许他还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荆棘端详着海龙身上用玻璃碎片刻画的红梅图案:“啧啧,他的艺术天分果然名不虚传。你还真是死得不冤枉——作为他的血祭牺牲可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誉。” 荆棘从筒袍里掏出一只水滴型地小瓶子,扯开塞子,把一瓶子透明的液体倒在尸体上,眨眼间,地面上就只剩下了血迹,空气中飘散着一种奇特的味道。 拍拍手,现在该去找尹轩了。哦呵呵呵,他体内的暗之力已经开始觉醒了啊。不过他的本我灵魂抵抗得也挺厉害,可得快点去找他,要不他疯了可就麻烦了。 等等!这个能量波动是……荆棘抓抓后脑勺,心里骂道——魔群真没用,那么高阶的一群都没能多拖延一会吗?看来有点困难了。转念一想——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任务太顺利会很无聊嘛,一点悬念都没有多没意思。 妖王殿下,我们再次见面咯。 幽幽的蓝色火焰划过天空,宛若流星。一身黑袍的紫镰锦出现在已经昏迷过去的尹轩身边。尹轩倒在河边,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迹,整个人浸在水中,紫镰锦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起来,微微皱了皱眉头。 缥缈以原始形态出现在紫镰锦身后,象牙色的肌肤纯净得没有半分瑕疵,泛着柔和的白光。 第6章 高度只有人手臂长,玲珑小巧,背上蜻蜓般透明的四片纱翼振动着,撒落无数银白色的光点。 “妖王殿下动作很快啊。”荆棘抄着手,冷冷地笑着。 “是你?”紫镰锦看着他,上次在雪域虽然没有直接交手,但是不能否认这个荆棘是个容易处理的对手。 “哦呵呵呵,好久不见,妖王殿下。”荆棘笑着,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紫镰锦把尹轩交到缥缈手里,右手发出紫色的荧光,化作幻云剑出现在他手中,举起剑,指着荆棘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多不礼貌啊,”荆棘侧侧身,避开幻云剑指的方向,“我不撒谎——我也一直在找尹轩,不要问为什么,其实你也知道,他是人王和神噬的转生,不管是人王重生还是神噬重生,都需要他作出选择,唯一的区别只是他选择光之力还是暗之力。妖王殿下的乾坤项链可是帮了大忙,若不是因为它会对我的能量波动产生抗拒反应,我恐怕还要找好一阵呢。” 紫镰锦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的能量波动能够让乾坤项链产生反应?乾坤项链启动的是隐形的保护结界,他竟然探测到了——这个自称魔使的家伙真的有点棘手。 “为了让他体内的能量觉醒,我不得不激怒他。人类一旦有了重要的东西,就有了弱点。为了找这个弱点,我观察他好长时间了,还好,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荆棘看看昏迷的尹轩,“不过他现在的这个身体好像还没有完全适应那么强大的力量。” 紫镰锦移动着脚步,挡开荆棘盯着尹轩的视线:“你的目的是什么?” “无可奉告!”荆棘耸耸肩,“相信妖王殿下已经感觉到他在血祭的时候爆发的力量了吧?那可是纯正的暗之力。就这样把他带回幻岛,后果大家都清楚。妖王殿下,不如把他给我,那样总比让你带他去送死要好得多。” 紫镰锦心猛地一震——尹轩爆发的的确是暗之力,把他带回幻岛只有两种结果,一是被强行扭转能量,二是在力量成熟之前将他彻底抹杀。前一种结果会伴随着强烈的能量反噬,而后一种……紫镰锦看着缥缈怀里尹轩虚脱的面容,咬紧了牙——果然没有选择了吗? “怎么样?把他给我,至少他会活着。”荆棘看着紫镰锦,不慌不忙地说着。 难道……那个诅咒真的即将实现? 不!绝不!怎么可以把轩交给这样的人! 紫镰锦抬起头,瞳孔已变成耀眼的金紫色,手中的幻云剑紫气萦绕。 荆棘脖子上的黑带子飘了起来,打结的地方嵌的那枚小黑石开始出现银白色的花纹。 “谁都不能把他带走。”紫镰锦斩钉截铁地说着。 “冰刃!”紫镰锦一声召唤,身着银铠的王使冰刃在白色的火焰里现身。 如果说纱翼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那么冰刃无疑就是修罗场上的刽子手——冰刃的头盔连着面甲,只露出一双令人无法逼视的水蓝色眼睛,那双眼睛里面杀气重重,银色的头发垂至腰际,用黑色的绳子系成一束,一对白绒狐狸耳朵立在银发中,身后拖着两条华丽雍容的银白色狐尾——这是冰刃的初级战斗状,九条尾巴只出现了两条。 冰刃拔出流魂刀,浑身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紫镰锦很少召唤王使冰刃,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九尾狐冰刃?!”荆棘的声音稍微扬了起来,“妖王殿下原来不屑与我这样的小辈战斗啊?有点受打击呢。不过,妖王殿下也不要急着走啊。”荆棘一拍手掌,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出现在夜色中,越来越多。 那种眼睛和气味……紫镰锦再熟悉不过了——是魔群,而且从能量波动来看,全部在四阶以上……事态越来越糟了。 尹轩仍在昏迷中,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紫镰锦冷冷地扫了一眼荆棘,如果是自己一个,要从这里离开易如反掌,根本不必把冰刃召唤出来,但是现在要保护尹轩,如果使用太多光之力可能会刺激到他,而且那群怪物还在虎视眈眈。紫镰锦深知魔群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只要得到命令就会一直战斗下去。 荆棘一挥手,魔群缩小了包围圈。 紫镰锦立即张开了结界——如果在次元空间发生这种程度的战斗,空间平衡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只有结界可以使这里免受波及。 “缥缈,保护轩!”紫镰锦把尹轩抛向缥缈。 “是,殿下。”缥缈伸出双手,淡淡的白光流向尹轩,包住了他,紧接着,白光实体化,成了一块晶体。包裹着尹轩的白光晶体像一块透明的琥珀。 缥缈的身体变成人类大小,抱起晶体,一层柔和的白光形成了一个防御球壁。 冰刃站到荆棘面前,白色的火焰在她身上燃烧起来,她的体型渐渐变大,最后与怪物的身形相似,身后,九条尾巴银白色的尾巴舞动着。 流魂刀上的能量越来越多,杀气暴涨,刀鞘变成了护盾,护盾上是一只目光灼灼的白狐。 冰刃杀了过去。与此同时,紫镰锦启动了异世通道。 数支带有咒符的毒箭射了过来,撞在白光球壁上,被挡了一下,却仍有余势进入球壁。缥缈有些意外,没料到荆棘能突破防御球壁,不过缥缈及时松开了一只抱着白光晶体的手,挡下了所有箭。 荆棘一边与冰刃周旋,一边控制着魔群,紫镰锦对付那群魔,缥缈趁机抱着装有尹轩的白光晶体进入了通道,三只二阶的魔凭空出现,鬼魅般扑过来。紫镰锦的右手射出三道紫色的光,不偏不倚地穿过它们的眉心。 黑色的披风一晃,紫镰锦也进入了通道,在通道即将关闭的刹那,战斗中的冰刃发出刺眼的白光,本体瞬间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冲进了通道。 荆棘蓦然消失,就在他消失前的一刹那,紫镰锦设下的结界急剧收缩,残存在里面的魔瞬间被压成齑粉。 哦哈哈哈,幸好闪的快,要不就跟那些蠢东西一起死掉了,妖王殿下还真不赖嘛。光之水晶吗?你们能封住力量觉醒的他多久呢?黑暗中的荆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异世通道的光芒变幻着,无声无息,找不到空间与时间的概念。 “殿下,回幻云宫吗?”缥缈问。 “直接去神王宫。”紫镰锦看了看沉睡在光之水晶中的尹轩——没有时间浪费了。尹轩体内的暗之力没有完全觉醒,一定是在血祭的过程中他的自我意识清醒过来,这样一来会让暗之力完全苏醒时间推后,争取到了时间,现在赶到神王殿下那里,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人王……会重生……吧? 冰刃恢复成双尾形态,全神戒备着。忽然低声说:“殿下,有埋伏。” “感觉到了。”是荆棘的能量波动,而且还跟随着另一批怪物,紫镰锦看了看缥缈,“我和冰刃解决它们,你把轩带到神王宫。” “是,殿下。”缥缈顿了顿,“殿下要当心。”如果没看错,殿下刚才又走神了。 “有我在,殿下不会有事。”冰刃冲缥缈点了点头,变成九尾状态,凝神备战。 来了! —第六章-死亡漩涡— 一道橙色的光芒划过充满扭曲光线的异世通道,顿时周围陷入了黑暗。 居然敢在异世通道里开战,荆棘这家伙还真打算同归于尽?! “哦呵呵呵,好兴奋,居然能和妖王殿下的王使九尾狐冰刃打一场,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荆棘的脸笑得有些扭曲。 冰刃的双眼发出蓝莹莹的光芒,挥着流魂刀与劈斩着魔。 缥缈的白光护壁也仅仅能自卫,维持白光护壁的能量消耗虽然不是很大,但是长时间坚持下来却相当费劲,何况还要维持光之水晶。 荆棘相当难缠,紫镰锦急着让缥缈带走尹轩,总是被荆棘绊住。 缥缈为了维持光之水晶,白光护壁的强度大减,虽然紫镰锦最大程度地阻止了魔群对护壁的攻击,但是白光护壁还是被攻破了。 一团能量球重重地打在了缥缈的身上,光之水晶脱手飞了出去。 “尹轩!”缥缈一声惊呼。 缥缈受了伤,受她控制的光之水晶开始慢慢解体,白色的光芒渐渐弱了下去。紫镰锦正要去拉回尹轩,两只魔以自杀的方式对他发动攻击。躲开这种程度的攻击对紫镰锦而言并没有设么难度,但是一旦光之水晶完全解体,在黑暗中就很难找到生命迹象处于最低态的尹轩了。 银光划过,冰刃一刀劈开了接近尹轩的两只魔,但同时她的背后出现了偷袭者,如果不是铠甲的强度够大,只怕背上已经被开了个口子。 “冰刃,保护轩!”紫镰锦对冰刃下了命令。现在如果恋战,荆棘就有更大机会带走尹轩,事不宜迟,紫镰锦也以最快速度接近尹轩。 找到了! 荆棘和紫镰锦几乎同时开始加速。 眼看尹轩就快落入自己手中,强烈的光线从黑暗中爆发出来,异世通道极度扭曲,一团能量伴随着刺眼的光芒爆发。 战斗使通道里的能量剧增,引发了空间漩涡。 无论是谁,被卷进空间漩涡就等于死亡。所以,空间漩涡有着“死亡漩涡”之名。 紫镰锦在光线爆发的一刹那被冰刃拉开,荆棘反应也不慢,逃过一劫。可是尹轩却被卷了进去,眼看着尹轩被“死亡漩涡”的光芒吞噬,紫镰锦听到了细微的破碎声。 黑暗开始渐渐褪去,荆棘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7章 “殿下,现在怎么办?”冰刃问。 “回幻云宫。”紫镰锦看着刚才的空间漩涡消失的地方,眼中是冰刃陌生的黯然。 “殿下,抱歉。”缥缈低下头。 紫镰锦摇摇头。 空间漩涡……死亡漩涡……轩,请你活着!只要你还活着,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找到你……不仅仅是为了神王殿下。 …… 尹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图书馆里,环壁的书架高耸入云,自己就站在这个图书馆的中央,显得那么渺小。耳边是微弱的金属撞击声和爆炸声,像是幻听。 一本比自己还高的书出现在面前,棕色封面装饰着美轮美奂的金色图纹,却没有书名。书缓缓打开,里面是电影一般的影像,陌生的文字一行一行地浮现出来,尹轩却毫不费力地读懂了它们的意思。 两座巨大的宫殿显现出来,一座用汉白玉建成,和谐、单纯、庄重,柱式结构——处处散发着古希腊神殿的风韵;一座用黑曜石修筑,沉稳、肃静,尖顶、拱肋、飞扶壁——颇有哥特式建筑的风格。两座大殿毗邻而建,风格迥异却又不显得突兀。 “世界初成,一对孪生子诞生于幻岛的生命之泉——神王和神噬。神王拥有可以创造生命的光之力,神噬拥有毁灭生命的暗之力。” …… 战火骤起,厮杀不断,连战争中的那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也变得无比清晰。这不是人类的战争,而是神的战争。 “神噬被称为一切罪恶的源头,残忍冷酷,嫉恨神王得到生灵的敬仰,嫉恨神王创造万物的力量,于是毁掉了生命之泉,唆使各族背叛神王,赋予背叛者暗之力,带领背叛者逃离幻岛。” …… “生命之泉被毁灭,神王用余下的生命之泉的水创造了神莲池,把神莲池分给幻岛的五大家族,五个家族的王就从神莲池的神莲里诞生——紫镰家族之妖王,空痕家族之灵王,链禁家族之人王,绿原家族之泽王,啸野家族之兽王。” 五个符号依次出现,是五大家族的族徽,当看到链禁家族的族徽时,尹轩的额前一阵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冲出来一般。 …… “五位王渐渐在修行中不断强大起来。神噬率领由他亲手创建的暗血集团为主要力量的叛军向神王宣战。战火在四个次元空间点燃,给生命带来灾难性的毁灭,最后,神噬率领叛军攻上了幻岛。最后一场战斗在幻岛的斯亚里高原展开,被称作斯亚里之战。” 尹轩忽然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即将浮现,不由得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本巨大的书中显示的影像。只有一行字——斯亚里之战,圣军与叛军的对决。 这次的影像一段一段的,碎片一般。 …… 宁静的夜晚,满天繁星,野地上篝火熊熊,照亮了排列整齐的帐篷。营区边缘有座土坡,篝火只能微弱地照到这个地方。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光暗过渡的地方。 那是一个黑发少年,微乱的头发在夜风中飘摇,一张稚气犹存的脸上有着不合年龄的忧郁,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夜空,微微皱着眉头。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战袍,背上是族徽——一朵金线勾边的月白色莲花,一青一红两条蛇交缠在中央——那是链禁家族的族徽。 尹轩猜得到他的身份——他就是人王链禁轩。那种孤独……似曾相识。 …… 第一缕曙光出现的时候,叛军展开了阵型。圣军一开始以反弓阵型迎战。斯亚里高原上顿时卷起滚滚尘埃…… 叛军的阵中,一辆战车静静停在那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带出的气流掣动着战车上黑色的布幔,战车岿然不动。 突然,一道饱含光之力的剑气刺进了布幔。 一个男人毫发无伤掀开布幔,走下战车。 尹轩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就已知道他是谁。神噬,除了他谁还能在乱军之中穿一身宽袍,慵懒地坐在战车里,像是郊游一般。 黑底白边的宽袍,随意松散地扎起来的长发——最简单的色彩,最简单的装饰,却最充分地展现着神噬的气质——有些玩世不恭,却处处显露着任谁都无法忽略的神族气势。 神噬的战车周围没有护卫队,甚至连一个护卫都没有,难道他对自己的力量自信到了这种地步?抑或……这是个陷阱? “本来是想等哥哥来了再出来,可是你们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就当先热身了。”神噬带着懒洋洋的神情,“你们两个都长这么大了。哥哥真是了不起,能创造出这么漂亮的生命。” “神噬,今天绝不能让活着离开。”链禁轩咬着牙,神噬那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态度激怒了他。 神噬看看链禁轩:“向我挑战?很有勇气。你们是两个一起还是一个一个来?” 尹轩看到链禁轩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那一刻,身体顿时僵硬了——竟然是锦!年轻的容颜,跟现在相比并没有太大区别,可是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熟悉的锦吗?那一身黑色的铠甲,那一头飘逸的长发,那一双尖尖的耳朵——不是人类!绝对……不是人类!左耳上戴着一只耳环,三枚金色的珠子下缀着一条紫色的流苏穗。 紫镰锦喝道:“冰刃!缥缈!合体!神噬,尝尝我这幻紫妖镰的厉害!”刺眼的强光从紫镰锦手中的幻云剑里散发出来,一枚紫色的石头出现在紫镰锦的锁骨之间,以此为中心张开一道淡紫色的护盾。强光散去,紫镰锦手中的剑已变成了一把长度超过三米的九刃镰刀——幻紫妖镰! 尹轩怔怔地看着紫镰锦——怎么会是这样的?或许……或许只是长得很像。对!一定是这样的,长得相似的人那么多,有人和锦长得一样又有什么奇怪。可是……可是那一声“缥缈”又要怎样解释? 神噬消失了,不,应该说他移动速度快到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紫镰锦尽量适应着神噬的移动速度。看到了!幻紫妖镰横扫而去,紫色的气刃直击神噬,神噬只是用袖子轻轻一档,气刃竟然加了力道反弹回来,紫镰锦有些狼狈地躲开了。 “回去吧,让哥哥来见我,除了哥哥没有人可以杀得了我。”神噬停了下来,认真地说。 紫镰锦冷冷一哼:“你不配见神王殿下!” 神噬的脸上微露怒容,手中出现了一把散发出浓烈黑气的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仿佛来自最深的炼狱。 兵刃相击,能量余波把地面冲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坑。 紫镰锦被神噬的攻击速度压制得只能躲避,一招半式都使不出来,身体的疲劳程度开始慢慢加重。纵使幻紫妖镰再强,也施展不出半分威力。 神噬忽然收刀,嘴唇微微翕动着,他在数数。数到五的时候,飘然站在了战车边。 “锦,你——”链禁轩正要过来,却被紫镰锦的手势制止了。 锦……尹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真的是锦! 一刹那,紫镰锦的铠甲四分五裂,身体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开始渗出血来,只有短短几秒,他整个身体便染满鲜血。 尹轩伸出手,触碰到的是冰凉的书页。 “看你这么痛苦,我就发发慈悲了结了你,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哥哥创造的艺术品哪。”神噬摇摇头,手中黑气升腾的刀闪电般袭向紫镰锦的心脏。 尹轩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就在那把地域之刀离紫镰锦的心脏不到一米时,神噬忽然顿了一下——几十条锁链缠住了他,链禁轩的手掌开始滴血。 但是神噬并没有因为锁链而停下,杀气翻涌的刀余势不减刺向紫镰锦,就在剑刃接触到紫镰锦胸口的瞬间,那只耳环发出了绚丽夺目的光芒。 伴随着耳环那绚丽夺目的光芒,刺眼的鲜血染红了锁链,染红了神噬黑色的衣袍。 —第七章-月下惊魂— 血色刺痛了尹轩的眼睛,浸透骨髓的寒意油然而生。 惊愕地看着链禁轩——那一瞬间,他竟和锦的位置发生了交换,神噬的剑刺进了他的胸口,而锦站在了安全的地方。 紫镰锦沾着血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链禁轩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念道:“以天地赐予我的光明为证,我愿用血与神噬定下契约:以我灵魂将他封印!” 神噬顿时变了脸色。 “我讨厌血,害怕死亡,”链禁轩看着神噬,带着恬静的面容喃喃地说着,“可是我还是想要救锦,因为他是五位王中最强的一个,幻岛不可以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神噬,我们……没有输。” 神噬一步一步挪到了链禁轩面前,用手指蘸着嘴角淌出来的血在他洁白的额上画出一个咒符,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紫镰锦想冲过去,却被神噬的结界挡住,而重伤的他不可能打破神噬的结界。 神噬念着:“以天地赐予我的黑暗为证,我愿用灵魂与链禁轩定下契约。他将重生,若择暗之力,他即为我之重生,若择光之力,我愿灰飞烟灭。” “你不知道我也会咒术吗?”神噬轻蔑地笑着,渐渐消失,尹轩却在最后那一瞬间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不甘——那里面愤怒,而是溢满了无奈的悲伤。那一刻,尹轩的心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动摇。 结界随着神噬灵魂的消散而解除,紫镰锦挣扎着走到链禁轩的身边,扶起气若游丝的链禁轩。周围的叛军涌了上来,可是紫镰锦仿佛感觉不到。 第8章 …… “锦,我送你的礼物总算派上用场了。我从来不想做英雄,从来不想当救世主,我没有那么强烈的意志,所以一直都只能在你们的背后追赶。可是呐……锦,我现在终于自由了。什么责任,什么禁锢,都与我无关了,所以不要难过,请替我欢呼。”链禁轩的神情很安详,没有怨恨,没有悲伤,反而是一脸解脱的神情,渐渐化作七色的光点,从紫镰锦的怀中消失。 紫镰锦的手指深深地插进了土里,泪水落进了血中。 尹轩第一次看到他流泪。 紫镰锦的能量瞬间爆发,千米之内所有的叛军都被那强大的光之力化为齑粉…… 战斗,结束了,却没有人欢呼…… 尹轩沉默不语,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只觉得眼前的文字和影像都变模糊了。 书中的影像消失了,渐黑的底色上出现了两行血红的文字——“链禁轩的灵魂和神噬的灵魂因为诅咒而相互囚禁,最终被神莲池收回。神莲开始孕育新的人王的生命。” 尹轩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 轻柔的风拂过尹轩的脸,馥郁的花香萦绕在呼吸之中,隐约还能听见淙淙溪流的轻响,飞鸟的吟唱。这里是……天堂?可是身上的剧痛提醒他——还活着。 像是经历了一场坚辛而悲伤的梦,惊醒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独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还刻在心里。 尹轩浑身都是空间漩涡的风刃割出的伤口,但他还活着——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从空间漩涡里活下来的生物。 尹轩渐渐适应了强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蔚蓝的天,洁白的云,温暖的阳光,偶尔掠过的飞鸟。他想坐起来,可使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要轻轻动一下就会疼得想自杀。不能动,只能这样躺着,身体越来越冷,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耳边传来人的声音。 尹轩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离自己很近的脸。 “你好像伤得很重,放心,我会救你的。”那双眼睛,载满了温柔的关切。 温柔的声音,温暖的微笑,尹轩想说声谢谢,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冥冥中有很多人影,但是都看不清楚模样,悲伤夹杂着恐惧笼罩着他。 …… 清晨的阳光从竹屋那扇大得出奇的窗户照进来,唤醒了尹轩。甜美的歌声由远及近,尹轩动了动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只能放弃坐起来的念头。 “嘎吱——”门开了,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一个女孩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来到了床边。 “饿了吧?来,吃早饭了。”女孩的笑容对尹轩而言就像是一剂定心丸。 尹轩浑身包着绷带,活像一个木乃伊。看着坐在床边守候的人——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清纯的脸上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虽然穿着一身样式奇特的青灰色衣服,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美丽的容貌。 打量着周围——这是一间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地上铺着青石板,窗户很大,外面的光线照亮了大半间屋子。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和朴素的布置很搭配。 “我是蛟瞳,你是谁?”女孩的声音很清脆。 “我叫尹轩。”动动身体,却疼得直皱眉头。 “别乱动!”蛟瞳轻喝道,“你左手手腕骨折,右手桡骨、尺骨骨折,还有一身伤口,我已经给你包扎上药了,但是愈合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想双手废掉,最好别乱动。” 蛟瞳一勺一勺地把用草药熬的粥喂给尹轩,尹轩满脸通红,努力安慰自己:没关系,她一定是医生,经常照顾病人,所以……所以没关系,不要不好意思,不要脸红……可是为什么脸还这么烫! 一天一天地过着,尹轩躺在床上养伤,无聊的时候总会想起和缥缈、紫镰锦在一起的日子,鹰隼山别墅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可是记忆的终点停留在和紫镰锦喝下午茶的时候,红茶和茶点的味道依稀还在唇齿间,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 醒来就在这里了。蛟瞳说,这是一个叫做御龙国的国家,是东大陆最大的国家。毫无疑问,这里是尹轩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世界。 尹轩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掉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浑身受伤?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国度。 蛟瞳的医术和她的年龄完全不成正比,尹轩从只剩半条命到基本痊愈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浑身的伤连个疤都没留下。不过这些也得益于蛟瞳无微不至的照顾。 看到尹轩站在地上,稳稳地迈出第一步,蛟瞳开心地笑了,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只月牙。 那天吃过晚饭,蛟瞳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现在我们回首都御龙城的佑达堂,老板一定等急了!你反正也无依无靠的,跟我一起走吧,等回了佑达堂再做打算。” 尹轩点点头,跟着蛟瞳去人口密集的首都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月亮初升的时候,蛟瞳说有事出去一趟,尹轩有些无聊地趴在窗台上等她回来,情不自禁地感叹自己真是好命,竟然碰上一个医术如此高的女孩,免去了曝尸荒野的惨剧。 可是月亮渐渐西斜,一整晚蛟瞳都没有回来,尹轩不由得担心起来——这荒郊野外的,说不定会有野狼……借着满月的月光,尹轩走出了竹屋,打算把蛟瞳找回来。 这里的月亮像一盏明灯挂在天上,尹轩甚至能看清草叶子上的小昆虫。夜晚的风有些凉,齐腰的草丛在夜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尹轩忽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不怕!我一点都不怕!我浑身药味,野兽一定不喜欢!我……我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可是……万一这个地方的野兽口味独特怎么办?不会的……不会的……尹轩正在安慰自己,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仔细听,似乎是瀑布的水声。有瀑布?尹轩徇声而去…… 声音越来越大,可是连瀑布的影子都没有,尹轩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正准备放弃,才发觉自己已走进了一片树林。月光被树的枝叶划得支离破碎,而瀑布的声音更大了,仿佛就在眼前,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看到。尹轩壮着胆往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越来越密,尹轩举步维艰,刚痊愈不久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绕过一棵千年古树,尹轩停下了脚步——眼前竟是落差近百米的瀑布,水流映着月光飞流直下,落入下面的水潭,激起千堆雪,扬起百尺雾。 尹轩被凉风吹醒,才恍然发现脚下是一个铺满嫩草的缓坡,直通潭边的草地。刚才的疲劳似乎在此时一扫而光,他庆幸自己坚持走了过来。 这一次,他看到了一生也忘不掉的景象—— 水雾氤氲中,一个纤细精妙的身影沐浴着月光,尹轩看得呆了。甜美的歌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越,那是蛟瞳的歌声。尹轩的脸顿时红得冒烟,他不想惊扰蛟瞳,不想破坏这美丽的月下画卷,可是他又不舍得离开。 正在为难之际,一个黑影从潭中猛然跃出,在瀑布的背景下划出一道弧线。 尹轩在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心脏漏跳了一拍——那是一条身长近五十米的蛇状生物,浑身长着白色的鳞片,前额中央长着一只独角,腮后长着一对透明的鳍,后半截身体两侧长着膜状的鳍,看上去不像蛇尾,倒像是压扁了的鱼尾。 那生物落入潭中,激起一片水花,再次冒出来的时候,离蛟瞳不到十米。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一张长满尖牙的嘴。尹轩想逃,可是身体却冲下缓坡,跳进潭中,拉起蛟瞳就跑。 “停下!停下!”蛟瞳喊着,可是尹轩哪里敢停,死命往前跑。 风在耳边呼啸,也不知跑了多久,尹轩终于停了下来,衣服被树枝划得四处开裂,浸透了汗水。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回头一看才发现蛟瞳身上那件薄纱衣早已被划得褴褛不堪,一身雪白的皮肤被划出了长长短短的细碎的伤口,一双赤脚也惨不忍睹,此时整个人都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急促地喘着气。 尹轩想撞墙,赶紧脱下破破烂烂的衣服裹在蛟瞳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一双冰冷的手抚上尹轩的脸,尹轩忐忑不安地抬起头看着蛟瞳。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溢满月光般的温柔。 “我不怪你,你是想救我。不过,你误会了。”蛟瞳站起来,拉着尹轩往回走。 “你干什么!还要回去?!”尹轩怀疑蛟瞳撞到脑袋了,可是蛟瞳的眼神在要求尹轩信任她。尹轩咬咬牙,蛟瞳的目光让他觉得蹊跷,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可是既然蛟瞳那么坚持,也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 蛟瞳的脚受伤了,尹轩逼她穿上自己的鞋。 又回到了潭边,蛟瞳走入潭中,那只怪物立即游了过来,嗅到她一身血腥,转向尹轩,张开了巨大的嘴巴,每一颗牙齿都被月光映得白森森的。 尹轩被它盯着,觉得自己像极了被蛇盯上的青蛙。 —第八章-寄身医馆— 闭上眼睛,尹轩等待腥风血雨的降临,可是站到腿软也没感觉到那怪蛇的攻击。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心脏却差点蹦了出来——那怪蛇竟然在舔蛟瞳,那么恐怖的舌头和蛟瞳白瓷般的身体放在一起,实在是……尹轩找不到形容词。 蛟瞳身上的伤口奇迹般愈合了,尹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只见蛟瞳翻身骑上怪蛇,怪蛇跃出水面,再次划出一道弧线,如同一道白虹。 第9章 当蛟瞳走上岸时,一双白如润玉的脚竟然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她拉着尹轩坐在草地上,怪蛇游上岸,半个身子趴在蛟瞳身边,半个身子浸在潭水里,尹轩的身体绷得像块木头。 “她是月蛟,是上古时代的神兽,都说它是传说,可事实上它是真正存在的。月蛟涎有着神奇的治愈效果,如果没有她,你的伤不可能好的那么快。月蛟是我的朋友,她没有任何恶意。”蛟瞳看着尹轩,黑水晶般的眼里倒映着尹轩的脸。 月蛟也用她那双水蓝色的眼睛看着尹轩,刚才蛟瞳已经向她示意,这个陌生人不是敌人。 蛟瞳把尹轩的右手拉到月蛟面前,月蛟为了表示友好,舔了舔他的手,于是尹轩从头到脚都麻木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月蛟的眼神很温顺,当然,除了发现蛟瞳受伤的时候狠狠瞪过尹轩之外。 月光下,尹轩绷紧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蛟瞳身上清幽的淡香让他有些昏昏欲睡,索性把疲倦的身体摊在草地上,在清风明月下进入了梦乡。 …… 温暖湿润的风拂过脸颊,尹轩无比惬意地睁开眼睛,然后朦胧的睡眼在瞬间圆瞪——月蛟那张脸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而月蛟正用那双蓝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尹轩。 尹轩以为自己快晕过去了,却在此时听到了蛟瞳天籁般的声音:“你醒了?月蛟好像很喜欢你呢。” 月蛟终于把那颗硕大的脑袋挪开,尹轩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扭头看见蛟瞳站在晨曦之中,一身白衣胜雪,素然天成,没有绰约仙资,没有精灵神韵,有的是最真实最自然的温柔甜美,伸手可及。 尹轩站起来,身上沾着露水,蛟瞳递过来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尹轩接过那套灰色的衣服,随意套在身上,衣服是蛟瞳的,带着淡淡的清香,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小,但是总比没得穿好。 如果没有记错,今天应该跟蛟瞳动身去首都御龙城了。 原来昨晚蛟瞳是来向月蛟告别的。可是月蛟还是舍不得她,盘起身体卷住她老半天才松开,尹轩不由得想:其实月蛟也挺通人性的。但是在下一秒,他立即把这个想法跑到了九霄云外——月蛟松开蛟瞳后,毫无征兆地扑向他,就在他以为月蛟只是像对蛟瞳那样卷起他告别而已的时候,月蛟一口咬在了他的左肩上。 疼痛的感觉瞬时传达到大脑,尹轩不敢乱动,怕那深入肌肉的利齿会在下一刻咬碎他的肩骨。蛟瞳惊叫的声音在尹轩听来有些遥远。 月蛟松开了尹轩,用舌尖舔了舔齿洞,伤口迅速愈合,只在衣服上留下四个破洞。尹轩没回过神来,直到蛟瞳拼命晃动他僵硬的身体。 蛟瞳在说什么,语速前所未有的快,尹轩听不清楚,只是用乱颤的手指摸了摸左肩——居然没有伤口。月蛟也消失不见了,刚才的一切竟像是在做梦。 “不要害怕,她不是要伤你。这是月印,我也有,以后受伤会愈合的很快,而且百毒不侵噢。所以我说月蛟很喜欢你嘛。”蛟瞳看着尹轩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终于走出了那片树林,还是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尹轩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应有的位置。 蛟瞳背上了行李,尹轩背的则是一大包晒干的草药,两人徒步走出了山谷,渐渐走上了通往村镇的小路。 …… 走了整整三天,爬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尹轩终于看到了山的那边繁华的城市。错落有致的布局,细致利落的规划,远远看去,竟有着传说中皇城的格调。尹轩觉得这几天的辛劳都值了。身边的蛟瞳正在擦汗,望着那城市,露出快乐而幸福的神情。 那个地方……有重要的人在等她吧?尹轩想着,怅然地看着远方——在自己的国家,也有重要的人在等他回家,可是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山脚下的村屋里借宿了一晚上,天亮时出发,终于在午后走进了曾经出现在蛟瞳笔下的城市——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商铺生意兴隆,各种货物令尹轩眼花缭乱。建筑物的风格都很相似,最高的也就三层,露出大片湛蓝的天空。尹轩不由得喜欢上了这个热闹而祥和的城市。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跟蛟瞳打招呼,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身边的尹轩。蛟瞳很有礼貌地回礼,但是直接忽略人们对尹轩投注的好奇的目光。尹轩历来不习惯成为焦点,被那么多好奇的目光盯久了,脸渐渐变红了。蛟瞳知道他不自在,于是加快了脚步。 蛟瞳在一个古朴气派的商铺前停了下来,“到了!” 尹轩仰头看看铺子的名字——三个似曾相识的文字。看看进进出出的客人,还有铺子里的格局,很明显,这里就是蛟瞳说过的医馆——佑达堂。 医馆正堂左右两边各有一溜棕漆长椅。正对门的是柜台,柜台左边有两尺的部分属于帐台,负责收取医款,其余部分便是配药用的了。四五个伙计正忙乎着,他们身后是一面墙的抽屉柜子,密密麻麻的抽屉装着各种药,配药的伙计熟练地在抽屉里抓药。柜台右边还有一个三层的隔板架,每层上面都放着不同颜色的瓶子,里面装着各类药粉。 “蛟瞳?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一个年轻的伙计跑了过来,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穿着医馆的制服,笑得一脸灿烂。 “救了一个人,所以干粮不够吃,所以就提前回来了。阿诺,你把这些草药带到仓库去,我要带他去见老板。”蛟瞳从尹轩身上取下那包草药,塞到阿诺怀里,调皮地笑了笑,拉起尹轩转到后堂去了。 阿诺还失神于那个调皮的笑容,直到有人催他,他才会过神来,掂掂手上的包裹——咦,怎么这么轻?蛟瞳明显没采够量。 医馆后面是一个有花园的院子,呈“口”字形。一座坐北朝南的双层阁楼格外醒目,西面是两座灰瓦平房,东面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 蛟瞳带着尹轩上了东面那幢楼的三楼,走到最里面的那一间屋子,她停下脚步,轻轻叩响了门。“老板,我是蛟瞳。” “进来。”尹轩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意外的是判断不出她的年龄。这间屋子在最高层的角落,蛟瞳那么恭敬,屋里的住的这位老板一定是行医多年的名医——尹轩猜测着。 蛟瞳推开门,屋里采光很好,一道素白色的屏风挡在屋中间,屏风后面应该是主人的卧室。屋里布置得很简洁,色彩有些单调,这一点倒是和蛟瞳的竹屋很像。 一个身着黑底白边宽袍的女人斜倚在窗边的躺椅上,阳光给她素净的衣服镶了一道华丽的金边。她手里拿着一本书,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扎着,皮肤白得没有血色。 “你旁边的人是谁?”那女人转过身,正对着蛟瞳。尹轩这才看清她的脸——她有一张精致的面孔,虽然五官分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出奇地和谐,至于年龄,如果只看身材和脸,最多只有二十五六岁,但是那双眼睛……尹轩心里一寒——那双眼睛冷静得出奇,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却让尹轩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她洞察着。 蛟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那女人没有作声,只是看了尹轩几秒,然后示意蛟瞳离开。尹轩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看到蛟瞳出去,正准备跟上去,忽然背后不急不缓地响起一声:“你留下。” 尹轩的身形顿住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隐忧谷?” “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满身是伤地落在那里了。”尹轩有些害怕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 那女人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似笑非笑地说:“我是这家佑达堂的老板,不用怕我。你有什么打算,不妨告诉我。” “那么,”尹轩深呼吸一下,“老板,请给我一份工作!” “你叫尹轩对吧?既然你是蛟瞳带回来的,那么……我答应你的请求。”老板的眼里流露着笑意,“你可以叫我幽寒,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幽寒老板,我会努力的!”尹轩的眼里是坚定的决心——既然暂时回不去,那就好好活在这个世界,做好一切回去的准备。 幽寒扔给尹轩一块小木牌:“拿这个到前堂去找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伙计,他会安排你的住宿和工作。以后,你就是我佑达堂的伙计了。” “谢谢。那我先走了。”尹轩满怀感激地离开,虽然回不去,但是至少不用流落街头。 幽寒托着腮,盈盈一笑——尹轩,你的眼睛很漂亮呢,似乎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尹轩拿着木牌,在忙碌的伙计中找到了长着山羊胡子的人。 山羊胡子接过木牌看了看,双手递还给尹轩:“我叫尤拉,是这里的总管。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尹轩,老板刚收下的伙计。以后还请总管多多教导。” 尤拉打量着尹轩——真不知道老板怎么会收下这个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小孩。不过既然是老板直接收的人,还是客气点好。 “你跟我来。”尤拉带着尹轩走进一条回廊。 “哟,尤拉,这孩子是你打哪儿拐来的啊?”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年,长着一张四四方方脸,看上去倒是挺机灵的。 尤拉瞪着眼睛说:“什么叫做拐来的!他是蛟瞳带回来的,老板直接收他做了伙计,你带他去宿舍,先把他安顿下来。” 阿冉听了,一脸惊愕:“蛟瞳带回来的? 第10章 老板还让他在这里工作?怎么这个瘦小子这么好运?!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没能进我们佑达堂啊!尤拉,我的宿舍正好有一个床位,就把他安排在那里吧,我会照顾他的。”阿冉热情万分地拍拍尹轩的肩膀,尹轩有些不习惯,但是又不便躲开。 “别吓着小孩子,”尤拉开玩笑似地拍开让尹轩感到不自在的手,“老板很在意他,让他拿着幻花牌来找我。” 阿冉又是一惊:“天!幻花牌!那可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等会你带他去洗个澡,换套衣服,下午带他买些日常用品,晚上到我这里来销账。我还有事,先走了。”尤拉转身离开,尹轩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里的不安再次冒了出来。 —第九章-花之烙印— 佑达堂的后院很大,尹轩紧紧跟在阿冉后面,他不想一来就迷路,那样会给别人添很多麻烦。蛟瞳去哪里了?从幽寒的屋里一出来就没影了。 “我叫阿冉,以后你就跟我住一个宿舍啦。走吧,我先带你去澡堂子,看你脏的。”阿冉不由分说地拉起尹轩的手往一排三层的楼房走去。 澡堂很大,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中央的池子是个天然温泉,正冒着腾腾热气,一个医馆有这样得澡堂,实在出乎意料。阿冉给尹轩准备好干净的衣物以后就回宿舍帮他铺床了。 “这小子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文文弱弱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呵,其实还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小子。”阿冉一边铺床,一边想着。 “啊?!”阿冉折回澡堂的时候,愣在了那里——尹轩不知道佑达堂那套有一堆带子、扣子的制服怎么穿,只是乱七八糟地裹在身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澡堂门口张望。 “真是受不了,”阿冉抱怨着,正准备过去帮他整理,蛟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熟练地帮尹轩整理衣服。尹轩红着脸,蛟瞳笑得很温柔,阿冉顿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蛟瞳!”一个明显带着醋意的声音响起,阿冉确定不是自己发出的,扭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见阿诺涨红了一张脸冲到了尹轩面前。阿诺跟他是一个宿舍的,也是尹轩今后的室友,可是头一次见面就这种态度……阿冉看了看蛟瞳,再看看阿诺,心中了然。 阿诺头一次讨厌这身引以为荣的制服——可恶,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带子扣子! 尹轩很无辜地接受着阿诺利剑般的目光。蛟瞳却完全无视地把尹轩的腰带打出一个漂亮的扣结,满意地看了看,然后才带着微笑看着阿诺。这个笑容令阿诺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阿诺,怒气伤肝哦。仓库那边的事情都整理好了?”蛟瞳问。 “嗯。”阿诺用力点点头,尹轩觉得他如果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很欢。 “他的名字叫尹轩,以后就在这里工作了,大家要和睦相处。他刚来,所以要多帮助他。阿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以后尹轩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一定一定!蛟瞳你放心,我会像他亲大哥一样照顾他的!” “那我就放心了。”蛟瞳的笑容让尹轩不禁有些失神,“尹轩,我还有事,先走了!” 尹轩看到蛟瞳准备离开,郑重地说了声“谢谢”。刚才蛟瞳无疑帮他化解了一场矛盾。 当晚尹轩才知道,白天那个摆出一幅要找他单挑的少年竟然也和自己住一个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尹轩就被阿冉拖去街上买东西。 “尹轩,怎么了?”阿冉发觉尹轩停下了脚步。 “那个——”尹轩指着一家店铺,那是一家书店。 “你想买书?那就进去看看好了。” 老板很热情地招呼道:“阿冉,什么时候多了个小跟班?挺漂亮的女孩啊。” “老板,他是男孩子,你见过这么发育不良的女孩吗?”阿冉第一百零一次对别人解释,他在想下次出来要不要在尹轩的脖子上挂个牌子,上面就写:我是男的。 “哦?”老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老板,他想买书。对了,尹轩,你想买什么书?”阿冉岔开话题。 尹轩在书架前晃了几趟,最后抱着一套《御龙国国史》离开了书店。 既然回不去,不如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但是尹轩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就越绝望——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希望渺茫。但是所幸一来就遇到了天使般的蛟瞳。至于回去的方法……总有一天可以找到,只希望那时候自己不会已经是白发苍苍。 如果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不一致,自己满头白发了,那个世界的锦和缥缈还是年轻的模样,重逢的场面一定很有意思,想到这里,尹轩苦笑一声。 也许在佑达堂好好学医,救死扶伤,多积功德,老天就会大发慈悲,让他回去吧。 尹轩渐渐了解到,佑达堂是御龙国最负盛名的医馆,在某种意义上,佑达堂的名号已经成了御龙国的另一个代名词。佑达堂的老板医术有多高?谁都说不清楚。只知道由老板一手养大的蛟瞳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有着堪比医神的医术。 原来自己竟然如此幸运!尹轩不知第几次感叹。 佑达堂的老板幽寒对别人而言是个谜,皇家多次想招她为御用医师,都被拒绝了。据说她坚持认为在民间行医更有乐趣。皇家不敢强逼,毕竟很多时候要求她治病救命。 在尹轩印象中,幽寒的形象就是白得没有血色的肌肤和一头锦缎般的黑发,还有一双蒙着淡淡的孤独的眼睛。 …… 幽寒坐在屏风后的梳妆台前,椭圆形的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梳妆台上只有一把木梳,一条白色的发带。 她不惜损伤元神把这个身体永远停留在二十六岁,因为那一年,那个神一样的人离开了,她怕自己变老以后,他回来的时候会认不出来。元神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只是这张苍白的脸看着太没有生机了。她抬手搓搓脸颊,搓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宽大的袖子因为这个动作滑到了臂弯,镜中的右臂上是一朵淡红的百合花图案。 那里曾经是一块丑陋的伤疤,那一次受伤差点废了她的右臂。那个神一样的人说,疤痕太难看了,我给你换个形状。于是把手轻轻放在上面,黑色的光线散射开,片刻之后,那些伤疤变了形状,变成了一朵淡红色的百合花图案,然后他点点头说,这下就好多了。那么漫不经心的语调,却深深刻进了幽寒的心里。 花之印——那是一个烙印,是一个证明——证明首座正式把她当作自己的部下,并赋予她暗之力,给予她永恒的生命,给予她永远追随的资格。首座……神噬……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寄托,所有的信念和忠诚都依附于那个神一样的人。 …… 此刻,比利亚海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战争。 御龙国和西南大陆的尚神国积怨颇深,为了争夺海上黄金航线又开战了。御龙国物产丰富,海运发达,比利亚海域很多岛国都需要御龙国的物资输出,但是由于尚神国一心要扩大领海海域,急欲控制御龙国在它领海外围的海运线,一来摒除威胁,二来征收重税,三来争取比利亚海的海运霸主地位。 不断有重伤的伤员从前线运回来,御龙城所有的医馆都忙得不可开交,佑达堂自然轻松不了。蛟瞳和一帮比较有经验的伙计都赶去集中治疗营了。本来皇室要求佑达堂到前线做救援,但是在幽寒的坚决反对下也只能作罢。 蛟瞳已经三天没有回佑达堂了。尹轩刚来不久,还没有资格跟去集中治疗营,只能在佑达堂守着,做些日常杂务。他担心蛟瞳吃不消,但是幽寒说没关系。 尹轩一直看不透幽寒是怎样一个人,总觉得她太善于隐藏真正的自己,很难相信纯真坦诚的蛟瞳是由这样一个充满神秘感的女人养大的。 天黑了,尹轩打扫完前堂,走在回廊上,准备回宿舍休息。夜里的风刮得特别大,天上挂着一弯红色的月亮。 转眼间已在佑达堂待了三个月,三个月来总是不让自己闲着,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回忆鹰隼山别墅的点点滴滴。自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锦和缥缈一定急死了。锦送的项链也弄丢了,明明答应过他绝对不取下来的。总觉得忘了什么,可是忘了什么呢? 难道真的要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呆一辈子?难道永远都不能再见到锦和缥缈,永远都不能回那个家?好不容易才有家的,又要失去了…… 尹轩忽然停下脚步,转向另一个方向。 虽然回不去,但是在佑达堂认识了新的伙伴,还有蛟瞳、幽寒,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应该也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 …… 夜深了,蛟瞳给这一批最后一个伤员上完药,收拾完药箱,周围不少伙计就已经鼾声大作。最近大家都太辛苦了,饿着肚子忙到现在,都没想起要吃饭。 幽寒放下病员休养间的布帘子,塌下肩膀,打了个哈欠。 真的太累了,如果不赶快休息一下,等下一批重伤伤员来了肯定又会忙得不可开交。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合眼了。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鼾声顿时被“呱呱”的声音取代,睡着的伙计纷纷睁开眼睛,朦胧地望向香味传来的方向,吸口水的声音和肚子的唱空城计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尹轩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门口。这两天听到佑达堂的病人说,这次从前线退回来的重伤员特别多,他实在不放心蛟瞳他们,"奇+---書-----网-qisuu."所以等佑达堂关门以后做了些宵夜送过来。 第11章 放下食物,集中治疗营立即上演了一出“饿狼传说”。 尹轩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端着托盘,盛了碗粥,两碟小菜,走到蛟瞳身边。 “饿坏了吧,喝点粥润一下胃。我加了些安神的草药。”尹轩看到蛟瞳漂亮的眼睛下面多了一圈黑眼圈,有些心疼。 “你煮的?”蛟瞳忽然来了精神,几乎是从尹轩手里抢过碗,也不用勺子,直接就喝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温故国系,会道很吴措。(温度合适,味道很不错)” “那是因为你们都饿坏了,你尝尝我做的小菜,味道很清淡,也很养胃。”尹轩把碟子推到蛟瞳面前,看到蛟瞳的吃相,脸上露出了有些心酸的微笑——这几天她一定累坏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尹轩……”蛟瞳放下碗,不眨眼地看着尹轩。 “噎着了?慢点吃嘛。”尹轩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宠溺。不料蛟瞳不顾自己嘴上还粘着粥,扑过来抱住他。 “尹轩,你做的?真的是你做的?!”蛟瞳终于把粥咽了下去。 “太晚了,厨房的伙计都睡了,我不想吵他们,所以就随便做了一点。” 蛟瞳惊呼着:“没想到你还能下厨,手艺还这么好!”说完,像小猫似的在尹轩胸前蹭蹭。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接下来的一瞬间,筷子勺子纷纷落地。 阿诺暗暗咬牙。 蛟瞳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太有损形象,于是跳回去捧起粥,幸福地继续喝,彻底忽略尹轩的尴尬和周围伙计们的惊讶。 忽然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声音,集中治疗营的门被粗暴地撞开,浓烈的血腥味涌了进来,几乎所有伙计都没了胃口——又一批重伤伤员被送回来了。 尹轩有些惊讶地看到蛟瞳眼中的悲伤,但是还来不及细想,被简易担架抬着的伤员陆续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蛟瞳和其他伙计已经在准备紧急救护了。 一个担架从面前走过,上面的人失去了整个右臂,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变成了一块暗红色的硬布,几只苍蝇停在上面,而他的脸只有一小部分是完好的,大部分都布满扭曲的伤痕…… 一个担架从面前走过,上面的人有一只眼球掉在外面,一根神经却还连在眼眶里,身体严重烧伤,碳化的皮肤裂开来,渗着血丝…… 一个担架从面前走过,上面的人整个胸膛是纵横的刀伤,殷红的血染满了整个身体…… 血……眼前到处是血,空气里也只有血的味道,脑海里有什么在沸腾,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膜,看什么都是血红色的。 …… —第十章-红月如镰— 血,鲜红的血液,这些都是人类战争的献祭,是人类贪婪本性的洗礼。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闭嘴!”尹轩无端的感到害怕。 其实你不也做过刽子手吗?忘了?那让我来提醒你。 “不要!不要!”尹轩使劲摇着头,那些被忘记的东西里像是藏着怪兽。 肮脏的人类倒在你的面前,温热的血液四处喷溅,你在他的胸膛上作画,血是最鲜艳的红色颜料。你是复仇者,你在狂笑,你在狂笑…… “够了!从我脑袋里滚出去!”尹轩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线拉扯着。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我所想正是你所想,你要否定自己的灵魂吗? “你到底是谁!” 别忘了,是你的愤怒让我苏醒!是你在渴望杀戮! …… “尹轩!尹轩你怎么了!”蛟瞳转身发现尹轩的眼神变得空洞,脸上充满的痛苦的表情,嘴里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散乱的目光渐渐收回,尹轩凝视着蛟瞳的脸,不说话,眼里写满矛盾和痛苦。 “尹轩,你说话啊!怎么了?!”蛟瞳摇着尹轩的肩膀,她开始害怕。 阿诺过来叫蛟瞳赶快回去给伤员治疗,看到尹轩这个样子,想起刚才蛟瞳对他撒娇,不由得讥讽道:“怎么,这样就被吓到了?亏你还想当医师!” 尹轩没有反应地看着他,眼里是冰川般冻结的悲伤。 “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阿诺心里一凉,没有由来地感觉到害怕,“不要告诉我这场面让你想起了什么啊……” “想起了什么?”尹轩的惨白的脸上一抹凄伤的笑意,“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了——我杀过人的,我也创造过这样血淋淋的画面,我不是什么好人。” 夜晚的天空,一弯红月如血色的笑容。 ……我也创造过这样血淋淋的画面…… 尹轩的声音不大,可是一瞬间,整个集中治疗营的气压骤增,蛟瞳的心猛地一震,近乎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尹轩给人的感觉忽然变了,变得冷酷而遥远,仿佛……仿佛站在这里的只是尹轩的身体。 “你不会的,尹轩,你怎么可能杀人!你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弄错了!”蛟瞳坚决地摇着头,咬着嘴唇看着这个陌生的尹轩,她在害怕,没有理由地害怕。 “我怎么可能不会杀人?人类是多么贪婪肮脏的生物。不过人类的血液倒是很艳丽。” 阿诺已经被尹轩狰狞的眼神吓得瘫坐在地,无形的压力让他双腿发软。其他的人也纷纷尽量远离尹轩。 蛟瞳咬着牙冲上去,焦急地摇着尹轩的身体,大声地喊:“醒醒!尹轩你醒醒!” …… 谁在叫我?这里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醒醒!尹轩你醒醒!” 不要,我不要醒过来,这里最安全。这里有最温暖的回忆,我不要醒。 “尹轩,不要这样,我是蛟瞳啊!” 蛟瞳?我们的相遇只是时空错乱的结果,这是你的世界,而我,有我的世界。 “还记得隐忧谷吗?还记得月蛟吗?还记的月光下的瀑布吗?” 很美,很美的风景,可是湛晴是因为我的迟到而死,我不能饶恕自己。 “不管你杀了谁,我都相信你是善良的!我相信你啊!” 蛟瞳,你在哭吗?不要哭!不要哭! “我相信你!请你……回来啊!” 一只泛着月光的手臂伸向黑暗中的尹轩,眼前浮现出蛟瞳满是泪痕的面容。 “蛟瞳,不要哭……”尹轩喃喃地念道,晃了晃,倒在地上。 …… “首座!”幽寒从睡梦中惊醒,右臂上的花之印还隐隐作痛,刚才是花之印产生了共鸣,而它只会对首座产生共鸣! 首座,您终于回来了吗?!幽寒赤脚跑出房间,在房顶飞跃向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 红色的弯月如一把染血的镰刀,冷冷地挂在漆黑的天幕上。 为什么……为什么能量波动消失了?首座,不要走啊! 集中治疗营临时搭建的顶棚轰然坍塌了一角,幽寒从天而降,赤足披发,衣袂飘飘,如果不是一脸紧张而焦急的表情,下面的人都会以为是神仙降临。 治疗营里还残留着能量波动,幽寒一眼看到了不省人事的尹轩,她无比的肯定,刚才的能量波动就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老板,你……”蛟瞳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幽寒就在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下抱起尹轩,冲出治疗营,消失在夜色中。 如果不是顶棚上那个大洞,众人甚至会觉得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尹轩虽然只有一米六多一点,虽然只有十五岁多一点,可是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幽寒竟然像抱起一片羽毛般轻易地抱起他跑了出去,简直……匪夷所思。 伤员的呻吟唤醒了大家遨游九天之外的思绪,治疗营恢复了正常。 刚才的一切,太不真实。 佑达堂。 幽寒守在尹轩的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凝视着右臂上的花之印,刚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的疼痛此刻显得有些飘渺。花之印已经恢复了常态,刚才的感应是真的么? 侧目看看昏迷不醒的尹轩,幽寒微微皱起眉头——首座的能量波动已经消失了,但是尹轩身体周围的能量残余还留着那种久违的气息。首座的能量真的是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幽寒凝视着尹轩发白的脸,找不到他和首座任何相似的地方。 “锦……带我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尹轩喃喃梦呓,幽寒的瞳孔猛地一缩——锦?那是妖王的名字?难道他已经遇到妖王了?不对,如果妖王遇到了他,一定会把他带回幻岛…… 尹轩的手四处乱挥,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忽然扯到幽寒的袖子,瘪瘪嘴说:“缥缈……我渴……” 幽寒的身体僵住了,尹轩仍未醒来,可是他叫的“缥缈”是妖王的王使之一,看来尹轩已经跟妖王和王使很熟悉了,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个“家”是怎么回事? “锦,我杀了人,原谅我,原谅我……”尹轩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眼泪顺着面颊流下。 他对妖王似乎很……在意?幽寒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冷酷的妖族能让一个人类如此依赖 窗外的红月在冷笑,屋里摇曳的烛光在墙上投下一片黑影。 尹轩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老板?!”一骨碌坐起来,尹轩顾不上头疼,惊讶地看着幽寒。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幽寒把蜡烛移近了些,那张苍白的面在烛光下似乎有了点血色。 尹轩抱着头,声音低了下去:“刚才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第12章 “没有,”幽寒的声音如起青萍之末,“你只是在梦里叫着锦。” “啊?我……”尹轩的目光霎时暗淡下去。 “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可以跟我说说他吗?” 尹轩揉揉太阳穴:“我七岁那年被锦收养。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还有缥缈。锦和缥缈都对我很好。幽寒,你怎么忽然问起这问题?” 幽寒笑着把蜡烛放回桌上,面容隐入黑暗:“没什么,只是觉得能让你在梦里还喊着的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不早了,你休息吧。” 看着幽寒匆忙离去的背影,尹轩迷茫地睡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犹如宿醉一场,头痛欲裂。一睁开眼就看到阿诺满脸厌恶地抱着手站在门口。 阿诺扬扬眉毛:“你还真是能睡,竟然到现在才起床,我要是老板,早把你开除了!你看你昨天晚上的样子,哼哼……”阿诺的话说到一半,立即闭嘴,原因很简单——蛟瞳出现在门口。 蛟瞳端着粥,看到尹轩醒了,嫣然一笑:“尹轩,要不要吃点粥?” 尹轩点点头:“谢谢。你怎么回来了?治疗营那边的事情都结束了吗?仗打完了?” “离打完仗还早得很呢,”阿诺吸吸鼻子,“我们是第一批回来休整的,老板不让我们太辛苦。你倒好,什么都没做,还落得个清闲。” “阿诺,”蛟瞳冲他微笑着说,“我忽然想起仓库里的草药该拿出来晒晒了,你帮我忙好不好?这两天我累坏了。” “好!”阿诺像是得了圣旨,立即转身离开,却又不甘心地甩给尹轩一记警告的眼神。 看着阿诺离开,尹轩叹了口气:“阿诺还真是很喜欢你。” “其实他人不坏,就是嘴巴毒了点。你别往心里去。”蛟瞳笑了笑。 “昨天晚上一定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你真的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蛟瞳拿捏着分寸,怕尹轩又像昨晚一样。 尹轩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蛟瞳,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的,我的确忘了一段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昨天……我想起来了——在我原来的世界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生日那天约我在湖边见面,可是我迟到了,第二天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我为她报了仇,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动手杀那个混蛋……我好像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蛟瞳,我真的是个很危险的人,连自己都觉得害怕,我不想给你们惹麻烦,所以我想离开,去另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尹轩,”蛟瞳温柔地握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把他攥紧的拳头掰开,“我相信你是善良的人,我相信你。朋友是不可取代的,就算你的行为有些偏激,但是我不认为你做错了。你如果再这样自责下去,只会失去更多。” “我……”尹轩抬头,正好对上蛟瞳的眼睛,那一片清净的黑色中是无限的包容。 “我不管你过去是怎样,现在是怎样,将来是怎样,我只知道你是尹轩,独一无二的尹轩,我把你当做重要的朋友,所以希望你也可以把我当成重要的朋友。你要记得,我信任你。所以,你不用自我放逐,作为朋友就是要一起分享喜怒哀乐。”蛟瞳微笑着,纯真而甜美。 尹轩的心有些化了。蛟瞳松开尹轩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戴在尹轩脖子上。 “这块石头是月蛟在隐忧谷瀑布的潭底找到的,我叫它月潭石,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这是一块能带来好运的石头。不要弄丢了哦。我知道你丢失了一条很重要的项链,也知道这不能取代那一条,但是我想把自己的好运分给你。我喜欢看到别人开心的样子。” 尹轩把月潭石托在掌心——那是一块水滴型的白色石头,只有拇指大,凉凉的,带着柔和的光泽。 “我会好好珍惜的。”尹轩看着蛟瞳,收拢手指,紧紧握住了坠子。 —第十一章-皇室之邀— 御龙国和尚神国的战火不仅没有熄灭的架势,反而大有升级的意思。两个积怨已久的国家似乎要一次把仗打个够。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神秘的客人出现在幽寒的眼前,邀她到御龙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一聚。幽寒欣然答应,只身前往,没有告诉任何人。 …… 城东的游云饭馆由于位置不好,所以声音冷清,可是今天却来了两位穿着很普通,出手却很大方的客人。那一男一女要了一间包厢,伙计上完菜就被他们很礼貌地请下了楼。 “现在可以说你的来意了吧。”幽寒暗中展开了隔音结界。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从腰带里取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幽寒。“我是尚神国皇室使者,由于两国交战,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约你相见。这是王子殿下的亲笔信,希望御龙国最优秀的民间医师,佑达堂的老板能为我国国王殿下治疗重症。” 幽寒快速地看完信,悠闲地喝了口茶,说:“你也知道现在两国交战,我们佑达堂正在忙着治疗从前线回来的重伤伤员,但是现在你却要我去为敌国的国王治病。先不说你们听到的传闻会不会把我吹到一个不可信的程度,你们不在自己本国找医师,却要冒险来找我,你觉得有什么把握把我请过去?” 使者不慌不忙地说:“据我所知,佑达堂的老板能起死回生,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但毕竟不会空穴来风。御龙国的皇室多次聘请你任皇家医师,你却多次拒绝。你是一个很有主见也很有原则的人。至于我冒险来敌国见你,那不过是因为我效忠于我的国家。如果你不愿意去,王子殿下继位后这场战争还将继续,如果你去了,国王殿下会念在你不计国仇慷慨行医,宣布撤兵。” 幽寒转着茶杯,微微一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战争结束而冒着叛国的罪名去尚神国?而且……你们的国王殿下恐怕没那么慷慨。” “战争并不是解决矛盾的最好途径,但却是最有效的方式。你前往我国的事情会严格保密,知道我来御龙国的只有王子殿下一人而已。”使者看了看幽寒的脸色。 “我欣赏你的勇气,但是如果我坚持不去呢?”幽寒挑了挑修长的眉毛。 “我自然会有办法邀请你合作。” “是这个办法吗?”幽寒的袖子里忽然落出一把匕首,无声地插透了桌子。 “你……”使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匕首是什么时候到了幽寒手中。 幽寒把匕首从桌子里拔出来,放在茶杯边,冷笑一声,说:“在打算威胁别人的时候,最好先打听清楚你跟对方的差距。” “我效忠于尚神国皇室,这样做是我的职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请杀了我。否则,不能把你请回国,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使者的表情有些壮烈。 幽寒抿嘴一笑,拿起匕首,使者还没看清楚,匕首就化作了一把粉末。“我欣赏的忠诚,所以……作为奖赏,我答应去尚神国。反正最近也很无聊,就当是旅行了。”幽寒站起身,撇下呆若木鸡的使者扬长而去。 …… 蛟瞳找遍了整个佑达堂都没有看见尹轩,跑到前堂问阿冉:“尹轩呢?” 阿冉茫然地摇摇头:“没看见。” 阿诺从药架转回身,懒洋洋地说:“我看见他背着包裹跟着尤拉走了。弄不好是老板终于看清了他的本质,决定解雇他了。其实我觉得……喂,蛟瞳!你听我说完啊!” 蛟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街的人群中。 而此时,尹轩正跟在尤拉后面走向码头。 “尤拉,我们为什么要去尚神国?不是正在打仗吗?” “见到老板以后你再问。”尤拉不想多作解释,要问问题的话,就直接去找老板好了。说句实在话,跟了老板十多年,无数次听到“首座”这个词,它代表着暗血集团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无法取代的威严,俨然是暗血集团的信仰,可是尹轩…… 也曾听说过斯亚里之战的结局,但是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神一样的首座的灵魂竟然会在尹轩这样一个单薄的孩子的身体里,而这个身体同时还有人王的灵魂。两种极端的能量在他体内,而他竟然能够活到十五岁而平安无事,实在令人意外。 尹轩觉得今天的尤拉特别沉默,心里不禁惴惴不安。幽寒忽然说起要去尚神国,甚至不让他跟其他的伙计告别。尤拉只是对外宣称老板要出去当一段时间游医,可是似乎那只是一个借口。 码头的风带着海水的味道,天边是金色的晚霞。尚神国使者还要等一会才来,这次他们要乘坐的是一艘商船。 蛟瞳在渐渐寂寥的街道上奔走,寻找着尹轩的身影。尹轩,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连一声再见都不说就离开了,为什么! 太阳渐渐收起余晖,幽寒站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一身白底黑纹的春衫随风飘动,映着晚霞,似乎随时就要腾云上天。 尹轩看到幽寒的身影,忽然觉得那是一袭婉约的寂寞。 远远看到使者的船开来,尹轩拉了拉肩上的包裹,走上了码头。 茫茫海面,一艘孤船……尹轩怅然地叹了口气,把蛟瞳送的月潭石链坠压在胸口。 船靠岸了,尹轩随着幽寒、尤拉上了船。使者看到尹轩有些意外,但是也没多问。那天在幽寒手里化为粉末的匕首还历历在目,多话的人总是会比较倒霉。 船驶出码头,尹轩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面,岸渐渐远离。 蛟瞳赶到码头的时候已是漫天星辰,海浪拍击着码头,如低低呜咽的声音。 第13章 蛟瞳坐在码头上,把脚浸在海水中,解开头绳,任海风吹拂。 尹轩,你要去哪里?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我的思念都会化作那枚月潭石的光芒守护你。请你记得……回来的路…… “老板,你真的要带尹轩去尚神国?可是他现在……”尤拉还是感到不安。 “我不放心把他放在佑达堂。” 尤拉拈拈山羊胡子:“老板,你这次去尚神国只不过是个幌子,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必把尹轩带过去冒险。” “也许把他放到真正的杀戮场上,就能让首座的灵魂再次苏醒。他和妖王紫镰锦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若果不尽快让首座的灵魂醒来,我担心夜长梦多。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今天晚上就出发,该怎么给其他人说,你知道的。”幽寒透过玄窗看着甲板上的尹轩,仿佛又看到了神噬的身影。 使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起今天去接应的时候,他负责调开码头附近的船只,而幽寒负责调开码头的人,本来以为码头上会有不少昏过去的人,可是看到空无一人的码头,他还是不由得吃惊,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究竟有怎样的手段。为什么要带着一个山羊胡子的男人和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孩,难道这两个人也有不凡的身手?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出来简直太走运了,遇到这样的人还能毫发无损地完成任务,接下来只需要把幽寒带到王子殿下面前就可以了。他不愿与这样危险的女人多待一分钟。 尹轩一夜未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他的思维,完全没有办法专心地思考,也许是晕船的缘故吧,他安慰自己,望着天上的繁星。 商船绕开两国交战的海域,在安全区全速驶向尚神国。国王殿下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不能再拖的地步了。如果没有意外,预计再过五天就能达到尚神国的秘密码头。这一次远航,充满了未知。 …… 还有四天就到尚神国了。尹轩的新鲜劲已经过去,只是无聊地坐在甲板上,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在心里默背着以前看过的书。 幽寒的目光忽然警觉起来,她感觉到了强烈的能量波动。 尤拉也感觉到了,与幽寒对视了片刻。尹轩离他不到十步,如果有危险,必须先保护他。 “幽寒,好久不见!”一个有些妖冶的声音飘了过来,通向甲板的船舱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露背装的女人,那套衣服看上去像是战斗服,上身露着双肩和背部,下身短裙不及膝,淋漓尽致地衬托着那极富吸引力的身体曲线,再加上一头淡紫色长卷发,一双金色的眼睛,光泽的蜜色皮肤,锁骨之间一个淡淡的青色羽翼形的标记——野性十足。 “你迟到了。”幽寒有些不满地看着有着“魅火”之称的暗血集团四大辅席之一的若玄。 若玄笑了笑说:“回了一趟总部而已,尚神国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幻岛的那些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咱们要尽快动手了。” “总部出什么事了吗?” “夜风发出了预言。” “预言?怎么说的?”幽寒已经很久没有听总部天知阁里那只预言神鸟说过话了。 若玄指着尹轩说:“这小子是谁?” 尹轩看着这位火红的美女,不知老板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而且,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的船。 “尤拉,你把尹轩带回船舱休息。我要跟若玄单独谈谈。” “是,老板。”尤拉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尹轩回了船舱。 幽寒转向若玄:“他是首座的转生,也就是人王的转生。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是这是事实。” “首座!”若玄差点惊叫起来,“首座的灵魂在那样的身体里?!等等,首座的灵魂应该还没有苏醒吧?你把他带到尚神国去干什么?” “他跟妖王有过长时间的接触,已经对光之力有感应了,如果不让首座的灵魂快些苏醒,我怕他会选择光之力。这次把他带到尚神国,就是要用真正的战斗刺激他。” 若玄拍了拍额头:“天呐,你竟然走这步险棋?万一他被刺激得神经错乱怎么办?就没有更保险的办法吗?比如说让他回总部去看看?” “他大概只有在看到残忍的血腥场面时才会有反应。你刚才说到夜风的预言,它预言的什么?”幽寒把话题转了回去。 若玄走到幽寒面前,半眯着金色的眼睛瞅着幽寒,道:“海难将至,群魔嗜血,绝处逢生,长路未央。” —第十二章-海难遇魔— 海难将至,群魔嗜血,绝处逢生,长路未央。 …… “海难?群魔?”幽寒锁起眉头,不自觉地望了一眼船舱。 若玄捏了捏幽寒的脸:“还这么没血色?损耗的元神还没恢复?”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幽寒一巴掌拍掉若玄的手,她跟这个女人不一样,她虽然可以永生,却会衰老,她一点也不后悔当初为留住首座熟悉的容颜而损耗元神,只不过还没恢复的时候又出了状况。 若玄不笑了,一巴掌轻轻拍在幽寒皱起的眉头上,叹了口气说:“现在知道把那孩子带着是多么错误的选择了吧。我们躲不过预言里的海难。你没有感觉到海底已经有中能量在沸腾了吗?” “若玄,尹轩是首座的转生,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他,我要等待他选择暗之力,成为首座的重生。”幽寒把头发束紧,闭上眼睛感应着周围的异动。 波浪翻涌,船开始颠簸起来,越来越剧烈。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已是乌云密布。 幽寒的眼睛闪烁着冷冷的光芒,手中出现了如同黑雾聚成的玄冥刀,从斯亚里之战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把刀,今天,它又重见天日了呢。 “老板!海上起大浪了,你快进船舱,外面危……”尹轩看到若玄手里那柄银色的长枪和幽寒手里古怪的刀,硬是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 尤拉跟了出来,幽寒对他命令道:“保护尹轩,不管出什么事情都必须保护他!” 尹轩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幽寒,冷得没有一丝感情,让人无法靠近。忽然觉得胸口发紧,呼吸有些不畅,抓紧了蛟瞳送的月潭石,尤拉一记手刀劈在他的颈窝,尹轩眼前一黑,瘫在了他怀里。 尤拉打开防御结界,保护着尹轩。 又一个巨浪袭来,船快要翻了。 若玄和幽寒腾空而起,背后出现了翼状的黑色气团。 冲天水柱从巨浪中猛地升起,顿时如同暴雨倾盆,泛着蓝光的闪电划破隐瞒的天空,随之而来的是震耳的雷鸣。巨浪一波接一波,铺天盖地。 尤拉在结界里看着幽寒和若玄,既然他的任务是保护尹轩,老板就绝对不会允许他插手战斗,只希望老板和若玄辅席能平安。 风急浪涌,那商船犹如一片落叶,随风浪摆布。 “夜风的预言果然很准!看来我来得很及时嘛。好久没有认认真真动过手了,一来就遇上大家伙,有点头疼呢。”若玄一边说着,一边平摊双手,银色的长枪“烈焰”出现在她手中,“幽寒,要开始啰。”若玄飞向高处。 幽寒握紧玄冥刀,冷厉的目光射向雨幕…… 一道直径超过百米的水柱破开海面,直冲云霄,海水四处飞溅,落回海面,激起层层巨浪。 水柱慢慢解体,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黑色影子,那就是魔。水柱不断喷涌,海水如在沸腾。魔的数量越来越多,商船在巨浪中如一片枯叶。 魔的身体比神噬最初创造的不止大两倍,上身形状像牛,有着粗壮的前肢,铜铁般的躯干,身体外面还包裹了一层坚硬的骨甲,头顶两只尖角分泌着墨绿色的毒液,下身是长着锯齿形铁鳍的鱼尾,布满黑亮的鳞片。 “我记得首座创造的怪物不是这样的。”幽寒拿不准以前所掌握的这种生物的弱点和特性是否还有效。 若玄苦笑一声,说:“他们是被改造过的,跟其它生物杂合在一起就成了这样,说不定还有飞禽走兽的形态。” 魔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处于暴走状态的时候会变成亮白色,到时候只怕比利亚海就要从第三次元空间的地图上消失了。要想在数量众多的魔群里活下来,只有在它们进入暴走状态之前逃走。 魔张着满是獠牙的嘴,呼出腥臭的热气,它们显然觉察到了幽寒和若玄身上散发出来的纯正暗之力,这对处于能量饥渴状态的它们而言,无疑是最好的补品。 魔纷纷向幽寒和若玄伸出了布满鳞片的巨大爪子,幽寒和若玄一闪而过,商船顿时化为碎片,尤拉维持着防御结界,飘浮在海上。 “若玄,速战速决!逼退了它们就可以了。”幽寒先冲了上去。尤拉的暗之力与她相比,弱了许多,魔群暂时还没有注意到他(就像是在太阳下点蜡烛,烛光基本上可以忽略),但是也正因为尤拉的力量不够,要在魔群的攻击下长时间维持防御结界是不可能的。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战斗过了,若玄明白幽寒的心思,但是幽寒的原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而她的力量也在当年扭曲神莲池空间的时候受损,现在虽然恢复了很多,但还是没法和全盛时期相比。面对这样一群强大的海怪,要脱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还要保护一个人类。如果首座的灵魂能在这时候醒来就好了。 魔的嘴里喷出的毒气和水雾混合在一起,远远看去,海面上是一团浓黑的球状风暴。 若玄的“赤焰”发出青紫两种光芒,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最近的一只魔的脖子,魔竟然一把抓住了长枪,顺势将若玄甩了出去。 第14章 幽寒回头看了一眼尤拉的结界球,能量似乎开始减弱了——仅仅是这片刻的分心,幽寒便被魔一拳击中,如果不是有结界护体,只怕早已粉身碎骨。 “好疼……”尹轩呢喃着睁开眼睛,剧烈的能量冲击让他提前醒来,“这是什么!”结界球在海浪里猛烈地颠簸着,尹轩只能看到黑色的球壁,“尤拉,这是什么地方?” 尤拉的脸色略微发青,有些艰难地答道:“我们遇到魔群,这是我的防御结界壁。老板在外面想办法冲开缺口,你不要乱动,不要让老板分心。” “魔群?那是什么?海怪吗?是不是很厉害?尤拉,你让我看看外面,怎么可以让幽寒一个人战斗!”尹轩情急之下直接喊出了幽寒的名字。 尤拉眼里掠过一抹惊讶,咬咬牙说:“老板不是普通人,她的强大你无法想象,何况还有若玄辅席在。”尤拉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尤拉,不要管我,去帮幽寒和那个……若玄,她们很危险。” “老板命令我保护你,我就会寸步不离。尹轩,无论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活着,否则老板永远不会原谅你!”结界球猛地一震,尤拉的嘴角淌下了血丝。 尹轩贴在结界球壁上,想要看透这一层黑色。 眼睛忽然有些疼痛,可是尹轩不愿意闭上眼睛,结界壁在他的眼前渐渐透明起来。 “幽寒!”尹轩看到了那高大如山,狰狞恐怖的魔群,看到了蝴蝶般挣扎在魔群中的幽寒和若玄,心里被一种恐惧填满,不是害怕那些怪物,而是怕……而是怕幽寒和若玄会葬身在这冰冷的海底,她们在为谁战斗…… 幽寒和若玄飞翔在魔群中,背后带着翼状的黑色气团,不断地攻击着魔的弱点,拼命地想要打开一个逃生的缺口。尹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尤拉……那些怪物……幽寒她们打不过的!你去帮她们,我不会死的,你不要管我!”尹轩抓着尤拉的肩膀,眼里布满血丝。 “你……你能看到外面了!”尤拉不知道该喜该忧,尹轩的力量开始觉醒了,可是能量波动却依然平淡无奇。 “幽寒,快召唤邪鬼!”若玄喊着,一边躲开魔长满着骨刺的拳头。 没想到魔竟然变得如此强大! 幽寒挥动着玄冥刀,挡开魔吐出的强酸液,答道:“我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即使召唤邪鬼也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到时候会更麻烦。” 若玄紧皱着眉头,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和海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动作有些受妨碍。 “海水的酸性变强了很多,快想办法……”若玄话说了一半,猛地停住了,变了神色看了幽寒一眼。 幽寒点点头,飞到若玄身边说:“感觉到了,魔群的攻击很有规律,应该有操纵者!但是那个操纵者不在这里。” “还是先考虑这些难缠的东西,”若玄高举起左手,一道火焰从黑色的雾中腾起,“烈焰破!”烈焰枪分化成无数把,和火焰融为一体,四射而出。 幽寒体力不支,没能躲过魔的攻击,被魔的尾巴扫到,从空中跌落。 “老板!”尤拉的手上一松劲,结界立即变弱。 “幽寒!”尹轩若不是因为结界阻挡,已经冲了出去。 我想做些什么,可是我能做些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弱!总是被别人保护着,被别人拯救着,却从来没能为别人做点什么。难道我只能给别人带来灾难,只能让别人……已经有一个湛晴了,难道还要再加一个幽寒? 若玄把幽寒接住,回头看见尤拉的结界已经濒临消失。魔群被她的烈焰破伤到,动作稍微迟缓了一点,可是眼睛却变成了淡红——魔被激怒了,如果再不尽快打开缺口,等到魔进入暴走状态,谁都救不了尹轩。 …… 战斗正激烈而艰难地进行着,幽寒和若玄同时感觉到了突然出现的光之力的能量波动! 幽寒和若玄心里一惊——那是幻岛王者才有的能量波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被夹击……如果……若玄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 “尤拉!用魔焰球把尹轩抛出去!往光之力的方向!”幽寒忽然向尤拉发出命令。 “幽寒!你疯了?!”若玄躲开魔的酸液,扯住了幽寒的头发。 “是妖王!是紫镰锦!是那个孩子在梦里都在叫的名字!”幽寒一刀挡开伸过来的魔爪。 “你要让他选择光之力吗!” “我只要他活着!尤拉,把尹轩抛出去!我命令你!”幽寒挣脱开若玄,用尽全身力气吼着。尤拉虽然不解,但是……辅席的命令不可以违抗。 “尹轩,活下去!活下去!就算把你送回紫镰锦身边,我也不会放弃!我会让首座重生!尹轩,记住!蛟瞳和我会等着你!”幽寒拼命地对尹轩喊着。 若玄一掌打在幽寒的脸上:“幽寒,你以为妖王会给你机会吗!你背叛了首座。”话音刚落,魔的尾巴扫到了若玄的后背。 幽寒抓住若玄的手,不让她落进海里,却用另一只手给了她一巴掌:“如果不这样,尹轩会死,我们保护不了他!保护不了!就像斯亚里之战没能保护首座一样!” 若玄看到幽寒的眼中落下她陌生的泪水,心里楸得好痛。 魔群屡次攻击都没能抓住这两个“美餐”,懊恼之下,眼睛变成乳白色,离暴走状态已不远了。正在尤拉凝结魔焰球的时候,魔一掌而袭来,正好击中尤拉的结界,尹轩看着那巨大的魔掌,大脑一片空白。 尹轩,记住!蛟瞳和我会等着你! 尤拉用魔焰球包裹住尹轩,用尽全力将魔焰球射向光之力波动传来的方向。 —第十三章-绝处逢生— 比利亚海域上空,三个身影御空而行。 “殿下,是魔的能量波动。”冰刃握住了流魂刀。 缥缈也感觉到了——是魔群,中间还夹杂着暗之力的能量波动,似乎是暗血集团的辅席,当年神噬一手创建了这个集团,斯亚里之战后,一直都像是销声匿迹,没想到…… “不用理会,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紫镰锦说话的时候,正好从接近暴走的魔群附近走过,甚至都能清楚地看到那沸腾的海面和黑暗的风暴。 “缥缈,你在看什么?”紫镰锦忽然问缥缈,缥缈这才发觉自己有点走神。虽说魔群应该由紫镰锦消灭,但是既然暗血集团的辅席也在,为什么不一网打尽? “殿下,我好像听见了……听见了……”缥缈停顿下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紫镰锦皱起了眉,但是还没等缥缈继续说下去,他便飞向与暗血集团的辅席混战的魔群。 一个发着紫黑色光芒的球从风暴球中飞了过来,但离开风暴球不到百米就没有支持的力量了,光弱下去,一个人从光球直接坠往波涛汹涌的海面,海水的酸性足以把人类身体腐蚀成一具骨架。 等缥缈反应过来,紫镰锦已经抱着那个险些葬身海中的人回到了我身边。 是尹轩,真的是尹轩,为什么他会……尹轩的衣服已经在能量冲击下破烂不堪,身体上被魔污染过的海水溅到的地方已经开始被腐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觉察不到。 紫镰锦把尹轩递到了缥缈怀里,缥缈立即用光之力为他疗伤。 怒气升腾……紫镰锦的瞳孔顿时变成金紫色,再次冲向魔群,手中的幻云剑在啸吟。 刺眼的金色光芒在暗黑的风暴里绽放,撕裂了魔群的包围,魔群渐渐沉入海中。 缥缈全神贯注地看着紫镰锦战斗的地方——殿下果然是最强大的,不过那两位辅席如果不是因为当初被结界能量反弹,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这也许就是人类常说的报应了。 紫镰锦返回来后一言不发地从缥缈手里抱走尹轩,动作轻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品,似乎刚才退魔的是另外一个他。紫镰锦解下披风裹住尹轩,然后用金色的守护结界保护着他。 缥缈想告诉紫镰锦——其实尹轩上得并不重,只是因为神经过度紧张才会昏迷,至于体温太低是因为在海上受了凉,会很快恢复的,而且他身上的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完全没必要使用守护结界。可是缥缈却什么都没说,只和冰刃默默跟在紫镰锦后面。 缥缈回望了一眼已经恢复正常状态的海面——殿下竟然没有伤暗血集团的辅席,他这样手下留情是很罕见的,大概是因为那两个人中有一个决定把尹轩还给殿下,决定冒着失去神噬重生机会的风险让尹轩活下来。 紫镰锦和两位王使飞翔在云端,风在耳边呼啸。 尚神国的疆域逐渐在眼前展开。 …… 尚神国。 这里是尚神国圣卢斯学园附近的一条小巷,宽不过两尺,两侧墙高二十余尺,灰砖上长着青苔。 “小子,你最好老实一点,把钱乖乖交出来,大爷饶你一条小命!” “不好意思,我身无分文。”被围在三个肌肉发达的地痞中间的是一个少年。此刻,这少年的脸上没有一点慌张的神情。 “谁会相信呢?你的头发是浅金色的,金发可是皇族特有的,不知道你是哪个皇室成员的私生子呢!你会没有钱?何况你还是圣卢斯这种贵族学校的学生。”老大模样的家伙唾沫四溅,说到皇室的时候满脸厌恶的表情。凭他们的经验,这种血统不纯的人在圣卢斯的地位是很低的,通常不会有什么伙伴,习惯单独行动,对这种目标下手很容易得手。 “小子,你最好放聪明点。” 第15章 左边的肌肉男拔出匕首,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少年从容地说:“建议你快把刀收起来,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肌肉男哈哈大笑道:“兄弟们,听见没?他说后果很严重。这小子不会是吓傻了吧?哈哈哈——”肌肉男一口气还没笑完,声音戛然而止,继而被一声惨叫代替。等到他的两个同伙反应过来,他已经嵌进了墙里,可是,谁都没有看见少年动手。 “有鬼——鬼啊——”地痞惊叫着,一溜烟没了踪影。 “真是的,都说过后果很严重了,怎么不相信我呢?”少年摇摇头,走向小巷的出口。 格里特街区是首都中低等收入人群的聚居地,沿着街道两侧,是一格一格的楼群,表面变色剥落的涂料展示着岁月的痕迹。少年住在街区西南的一座楼里。 “皇佑,出来吧。你刚才出手太重了。”少年坐在椅子上,对着墙壁说。 一团绿光在白色的墙壁上出现,渐渐扩大成一个漩涡,接着,一个长着白色猫耳绿色卷发的头从漩涡中央探了出来,跟着是一段粉雕玉琢的身子。皇佑的绿色卷发里矗立着两只毛茸茸的猫耳,一对有着金绿色瞳孔的眼睛占了三分之一的脸,手腕手掌、脚踝以下是长着白色绒毛的猫爪子。墙面恢复原状,如假包换的灵王王使皇佑漂浮在少年面前,身长不足一尺。 的确,这少年正是用异化术改变了外貌的灵王——空痕凯。 “殿下!那家伙都动刀了!我知道您不怕砍,但是作为您的王使,我不允许有人对您不敬。”皇佑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 凯无奈地笑了笑,但立即变了脸色,那张俊俏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皇佑向窗外望去,只见一个白影呼啸而来。“啪!”地一声脆响,破窗而入,在碎玻璃落地的声音伴奏下,整个粘到了凯的怀里。 “殿下,好久不见,属下很想念你啊!”那团白色的“不明飞来物”发出了声音。 凯拍拍他说:“御佐,我知道了。你下来吧。” 御佐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看着凯,忧伤地说:“啊呀,难道殿下跟皇佑呆久了,不再喜欢御佐了?呜呜呜……好伤心啊。” “御佐,你给我马上从陛下身上滚开!恶心死了!”皇佑在一边已经忍了很久了,手中一团绿色的火焰射向御佐。御佐忙跳到一边,此时这个粘人的家伙才露出全貌——个子跟皇佑差不多,一头泛着蓝光的银发流水般披在背后,头顶有一对珍珠质地的鹿角,一对鹿耳,全身套着一件白袍,颇有几分神甫的味道。 皇佑继续攻击,御佐拔出腰间佩剑开始反攻。顿时绿色的火光,白色的剑气交织穿梭。 “你们两个是不是准备把这屋子拆了?”凯皱着眉头,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正斗得不可开交的皇佑和御佐却同时停手了。 皇佑笑着说:“好久没这样活动了,真痛快!总是处理‘垃圾’很无聊的。什么时候能跟妖王殿下的冰刃过过招就好了。” 御佐一脸阴霾,撇撇嘴道:“居然拿我来活动身体,简直——可恶至极!你这个好战分子,野蛮的家伙,就是看不惯我跟殿下亲热!你简直就是心理不平衡,在嫉妒我!” “切,鬼才嫉妒你这个粘人精!恶心!”皇佑毫不留情地反击。 这时凯开口了:“你们两个要吵到什么时候!御佐,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是,殿下。”御佐的神态严肃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现在尚神国和御龙国在海上交战,双方损失惨重,但是都没有收手的意思。另外,我也没有感觉到转生的人王殿下的能量波动,大概是不在这个次元空间。殿下,他以普通人类的身体被卷入空间漩涡,真的还能活着吗?” 凯摇摇头:“按道理说是不可能的。但是链禁家族的神莲池至今都没有神莲长出来,那只能说明链禁轩的灵魂还有居所。再等等看吧。” 幻岛的情况有些不妙,链禁家族和紫镰家族的关系比以前更糟糕——当年链禁轩为了救紫镰锦而牺牲自己,被神莲池收回,链禁家族在没有王的耻辱下熬了一百三十多年。 好不容易等到神莲开放,人王重生,又被暗血的辅席扭曲空间,把新生的人王弄丢了。紫镰锦明明找到了人王的转生却隐瞒不报,直到神噬的灵魂苏醒,才不得不带他回幻岛,但是途中生变,因为紫镰锦保护不力,人王的转生被卷入空间漩涡,至今生死未卜。 虽然神莲池里没有长出新的神莲,可是那并不代表人王的转生绝对安全,万一神莲池只能重新孕育一次人王怎么办?如果人王永远不能重生怎么办?就算人王可以再次被孕育,可是链禁家族不知还要再等多少年才能等到自己的王。 链禁家族在幻岛位列于五大家族之末,这让他们从骨子里痛恨一直高高在上的妖族,腹诽不断。再加上神王殿下给了紫镰锦软禁的惩罚……事情真的很麻烦。 一觉睡到天亮,凯离开住处,准备去圣卢斯学园。 当今的皇储瑟修王子就在圣卢斯学园学习,和他同校的还有不少尚神国的贵族子弟。 凯在来这里之前发现圣卢斯有一种特别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但是无法忽视。第二次元空间出现魔的情况,他已经知道了,圣卢斯的那种能量波动和魔的能量波动几乎完全吻合。如果魔出现在这个次元空间,一定要彻底消灭。凯混进圣卢斯学园正是为了调查那种偏向于暗之力却不同于暗之力的陌生能量源。 御佐隐身跟着凯,皇佑因为有别的任务,今天保护灵王的工作就由御佐负责。 “御佐,你还记得人王的王使是什么样子吗?王使和王之间有特殊的感应,找到王使的话找王就容易多了。”凯用灵族特有的暗语和御佐对话。 御佐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人身蛇尾,雌的有条红色的蛇尾,雄的有条青色的蛇尾。按现在的情况看,人王王使的力量应该像人王一样处于休眠期,这样就很难凭灵力波动找到他们。哦,殿下,你有没有见过转生的人王殿下长什么样子?” “我也没看到,据说是个十五岁的男孩,跟链禁轩长得一点也不像。” “上一任人王虽然性格有点弱,但是很帅啊!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比不上殿下可爱啊。” 凯不等御佐发表大篇感慨,径直走掉,御佐在后面大喊:“殿下!等等我!不要生气啊!” …… —第十四章-真实身份— 灵王空痕凯在第三次元空间的身份是圣卢斯学园史分院中级班的学生,只是用异化术变了副模样而已。 圣卢斯是尚神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宏大的学校,由文分院、史分院、武分院三个部分组成。这里是培养国家领导集团的主要园地之一。 凯的 —第一节课是史论,任课的是史分院院长卡里亚奇教授。卡里亚奇是个严肃刻板而且严格的人,对历史了如指掌,而且魔法造诣不浅。唯一的遗憾是——卡里亚奇是平民,这一点看他那一头灰色的头发就知道了——这个国家只有平民才会长一头灰色的头发。— 上课时间一到,卡里亚奇分秒不差地出现在讲台上。 今天的课讲的是盖雷尔?斯特伯爵生平。 “盖雷尔?斯特是尚神国历史上光辉的起点,战功卓著,被册封为伯爵,并享有世袭权利。斯特家族有着黑发血统,被誉为‘黑夜战神’……” 卡里亚奇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停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学生们顺着他寒气逼人的目光看过去,一个个惊呆了——居然有人胆敢在卡里亚奇的史论课上睡觉!看来今天这家伙不死也要掉层皮。 “艾卢!站起来!”卡里亚奇压低嗓音,轻轻一挥右手,一个魔法水球砸向这个名叫艾卢的学生。 艾卢被冰冷的水泼醒了,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灰色的头发?是的,艾卢也是平民,是这所贵族学园里不多见的几个平民之一。艾卢平时上课不会这样,可是今天……有点奇怪。 卡里亚奇继续用他那没有任何升降变化的语调讲课,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快下课了。 “今天回去写一篇关于盖雷尔?斯特伯爵的论文,下节课交。艾卢,你跟我去办公室。” 卡里亚奇和艾卢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学生们在后面议论纷纷。 “吉威森!是吉威森?斯特!”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用激动得变调的嗓音喊了出来,众人的头一致转向声音的源头。 “天哪!金色的头发!是王子殿下!”又一声惊呼。艾卢和卡里亚奇被彻底遗忘了。 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两个人正是皇族继承人瑟休殿下和斯特家族继承人吉威森?斯特。作为“黑夜战神”家族继承人的吉威森理所当然地就读于武分院,主修武技和战略战术,而王子殿下瑟休则不得不依次就读三个分院,作为王位继承人,他必须精通文、史、武。吉威森在某种意义上担任着他的保镖一职。 瑟休那一头阳光般明亮的金色头发无声地宣告着他纯正的皇室血统,他继承了皇室特有的高贵气质,走到哪里都散发着光辉。吉威森则是一头卷曲的黑色头发,身体强健,皮肤黝黑,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和一双有着坚定的眼睛。 凯在心里暗笑——他们也算“战神”?锦连手指都不用动就能把他们秒杀了。 外面的学生用疯狂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偶像,没人去关注卡里亚奇和艾卢在办公室里的谈话—— “艾卢,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斯特家族吗? 第16章 难道你打算一生一世活在仇恨之中?”卡里亚奇以探究的目光盯着艾卢的眼睛。 艾卢的眼睛里是汹涌的怒火:“斯特家族?哼,对这个污浊不堪的家族,我只有仇恨!” 卡里亚奇看看艾卢灰色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你宁愿顶着这一头染成灰色的头发,被别人骂作低贱的平民,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继承了斯特家族的血统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斯特家族是如何对待妈妈,如何对待我。我不要这可耻的黑发,宁愿一辈子做一个平民。”艾卢捏紧了拳头。 “艾卢,你的母亲应该是希望你幸福,而不是生活在仇恨中。孩子,当年对不起你父母的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呢?” “我纠缠不休?难道死了就结束了?复仇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艾卢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 “艾卢,你冷静一点!” “抱歉,教授,我对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你也不要费心来劝我。”艾卢深吸一口气,稍微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绪,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卡里亚奇无奈地看着艾卢离去,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艾卢的倔强了,这个孩子…… 尚神国与御龙国多次发生战争,御龙国的菲拉洛家族及其率领的御龙军与斯特家族率领的卫国军一直是两国的战斗主力,两个家族积怨颇深。可是偏偏这两个家族的后代相恋,但是因为战争彼此分离,被各自的家族要挟利用,最后这双双殉情。但是这些都是无据可考的传言——因为传说中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在菲拉洛和斯特两大家族的族谱上都是找不到的。 当年在尚神国的海滩上,艾卢的父亲被处死,而他的母亲正抱着还没满月的艾卢漫无目的逃着,最后当身体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她把艾卢托付给了正在游学的卡里亚奇,然后一命呜呼。 卡里亚奇永远记得那个女人充满悲伤的眼睛在看孩子最后一眼的时候,流露出的不舍与怜爱。身为斯特家族的她不该爱上御龙国菲拉洛家族的人,这一对恋人不应该在两国交战的时候相爱,更不应该生下这个孩子。但是,爱没有应不应该。 斯特家族给艾卢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太重了,要改变他的想法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什么时候他才会明白呢?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一代又一代的命运陷入悲哀的循环。也许,这就是命运。 …… 夜色中,格里特街区已是一片漆黑,街区西南一座楼的四楼的窗口散发出淡淡的梦幻般的光芒。 蓝光从凯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他的模样渐渐发生了变化,露出了原始状态。此时的凯一头蓝色水晶般的长发垂到地面,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眉间出现了三个蔚蓝的圆点,身上穿着一件装饰着华丽宝石的蓝色缎袍。 凯把双手放到胸前,拇指与食指结成环,面前的空气开始波动,接着出现了一片圆形的蓝色晶体,像一面镜子。凯用右手拂过那面诡异的镜子,镜中出现了影像。 “殿下,出什么事了?怎么把月镜召唤出来了?”御佐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问。 “刚才感觉到强烈的暗之力的能量波动,像是暗血的那帮家伙在活动,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能量波动也消失了。”凯一边说一边思索。 御佐忽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看出什么了?”凯问。 “是啊!殿下,您终于肯恢复原始状态了!殿下还是这个样子更合适啊!”御佐还没有感叹完,就被凯一拳打飞。 这时,皇佑回来了。 “殿下,我回来了。咦,殿下恢复原始状态了?”皇佑有些意外。 凯点点头,问:“有什么线索吗?” 自从发现艾卢的头发实际上是斯特家族特有的黑色以后,凯就对他特别留意,毕竟拥有如此显赫的家族的血统,正常的人是不会掩盖的,而且艾卢的身上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之力的能量波动,但是并不纯正,像是被黑雾笼罩的金子。 “我按殿下的指示潜入艾卢的梦境,他的精神波动大得有些不正常,梦里一片灰暗,阴冷压抑,他的精神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喊着‘妈妈’。” 凯伸出手,让皇佑站到他的手掌上,“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其他的工作。” “殿下,月镜显示了些什么吗?”皇佑有些疲倦地看着月镜。 凯点点头:“暗血集团的波动在这个空间闪现了一下,似乎在竭力隐藏什么。” “他们又想干什么?当初就应该把他们全灭了,如果不是神王殿下一时心软放过他们……”皇佑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要质疑神王殿下的决定。神王殿下说过,他们失去了神噬,不可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而且,”凯托着下巴凝视着月镜,“如果过分太平,咱么岂不是很无聊?” …… 凯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靠窗的座位上,望着楼下繁花锦簇的花园,一波声浪从教室外面涌了过来。 “今年圣建节咱们学园又可以风风光光了!听说这次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咱们学园一共有六个名额,比去年多了两个呢!” “武分院的吉威森?斯特肯定能上,‘双子星’肯定也没问题,我们史分院不能落后啊,我一定要拼一拼,说不定有机会。” 圣建节吗?凯笑了笑。圣建节是尚神国的建国纪念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首都伊扎德克郡举行学术交流会,届时还会有很多国家代表应邀观看。 现在尚神国正在和御龙国交战,圣建节无疑是一场人才选备赛,顺便让同盟国看看自己的实力,继续给与支持。这些没有经历过真正战斗的学生,不会知道战场究竟有多么残酷,不是怀着一腔报国热情,就是暗中打算积累自己今后的升迁资本。 在尚神国,国王病重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尽管比利亚海上战事如火如荼,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照常举行。在首都伊扎德克郡一派太平景象,普通百姓当然注意不到首都周围暗中增加的守军。 学术交流会的胜利者获得的不仅仅荣誉,还有随之而来的大笔赞助金和被选入皇室亲信团的机会,就算没有拿到这两项的其他学生,也能因为学园的名誉而拥有更多就任高官的机会。尚神国的友好盟国陆续赶到首都伊扎德克郡。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代表队选拔上的时候,凯正在圣卢斯学园西南角的小山坡上看云,要加入代表队只需要参加决赛,现在不如好好休息。 “今天天气不错啊。”凯坐在草地上,双手支地,仰着脸看着天空,像是在对谁说话。 “你对能量波动的感知力真的很强——我已经尽量掩饰了,没想到还离得这么远就被你发现了。”一个人影从树后走出来,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凯的身后,“不过你对我也太过于轻视了,居然背对着我,你说呢——灵王殿下?”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虽然语气并不重,但是却让凯皱起了眉头——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会是试探吗?凯站起来,转过身。 —第十五章-风雨欲来— 是谁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凯转身看着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轻便的习武装,右臂上是圣卢斯学园武分院的徽章,紫色的长发用白色的丝绳绑成一束,一双有着墨紫色瞳孔的眼睛里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眼神。 凯记得自己见过这人,他叫雷?真堂,在武分院,他是和吉威森?斯特齐名的人。 “雷?真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紫色的发丝随风飞扬,雷?真堂静静地看着凯:“如果你在武分院,吉威森都有可能失去到第一名的位置。或许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过这并不重要,我想你对另一个消息会更感兴趣。” 凯看着他的眼睛,说:“那要看你有没有兴趣说。” “兽王在伊扎德克,你不妨顺便去拜访一下。”雷?真堂的脸上没有表情。 兽王!啸野凌!他现在应该在第四次元空间才对,怎么可能出现在伊扎德克郡?而且,就算他来这个空间,我不可能感觉不到他的能量波动。 雷?真堂的公开身份是尚神国真堂家族的大少爷,也是将要继承外交部职务的人,他怎么会知道兽王的存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他是人类,可是为什么身上却散发出奇怪的能量波动,虽然他竭力掩藏,但还是能感觉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凯想知道更多,但是对对方的目的一无所知。 雷?真堂耸耸肩:“你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的背景。我只是好心地告诉你,你的伙伴——兽王正在伊扎德克郡的某处等死。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雷?真堂说完,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精妙的瞬移术!瞬移术虽然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术,但是要把瞬移术练到这种程度,实力不容低估。这可以算作是雷?真堂的示威吗?可是他到底是敌是友? 凯心事重重地回到格里特街区的住处,打开屏蔽结界,召唤出月镜。本来想联系兽王啸野凌,可是能量波动总被阻断,只能去联系凌的妻子——啸野雪牙。 一个巨大的白狼头出现在月镜里。 “雪牙,你和凌能联系上吗?”凯不确定地问。 “我也跟他失去联系了,本来应该在第四次元空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开了异世通道,然后能量波动就彻底消失了。” 第17章 雪牙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心。 “你现在在第四次元空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凌一消失,那些异化的兽族就开始暴动,我在这边忙得不可开交。那些异化的兽族虽然只是体力和攻击性变强了,可是以来就是一大群,我还是有点招架不住了。凯,我走不开,要是你有了凌的消息,就让他快点回来。” “神王殿下知道凌失踪的事吗?” “知道。神王殿下感觉到凌在第三次元空间,可是能量波动却被什么东西彻底屏蔽掉了,始终没办法确定他的位置。神王殿下解除了锦的软禁,让他过去帮你,大概快到了吧。” “雪牙,我也会帮忙的。你那边多加小心,尽快查处兽族异化的原因。” “我知道,谢谢。” 月镜从凯的面前消失。 “殿下,妖王殿下赶来以后应该就轻松很多了。现在那个叫雷?真堂的人要怎么处理?他似乎真的知道点什么。”皇佑环着手,悬浮在空中。今天他隐身跟着凯,雷?真堂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凯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我会加入圣卢斯的代表团,正大光明地去伊扎德克郡。那个叫雷?真堂的家伙一定也会被选进代表队,我想跟他多接触一下,他的能量波动让我很好奇。” 御佐也现身了,浮在皇佑的身边:“这主意不错。我总觉得他没有说谎,但是我不明白他的目的。殿下,您说他后面会不会有人操纵?” “调查以后就知道了。皇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也许他的梦境里会有些线索。” “是,殿下!”皇佑消失了。 凯躺到床上,御佐趴在他的枕边,撇撇嘴抱怨着:“殿下,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我们还是回幻岛紫鳞宫吧,这里的条件太差了,床板硬死了。” “我又不是出来享福的。一定要尽快找到凌。” 圣卢斯学园代表团已经到了首都伊扎德克郡,被安置在城中的宝石旅馆。宝石旅馆是伊扎德克郡著名的贵族旅馆,国立贵族学园和卡格里学园的代表团也被安置在这里,说是为了方便交流,但实际上却方便了他们相互打探对手的情况。 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这里的待遇还是相当满意,一人一间房,没有谁来打扰,虽然偶尔能感觉到窥探的目光,但是谁会跟苍蝇计较呢。 皇佑按凯的指示入侵雷?真堂的梦境,却被挡住了。凯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阻挡皇佑入侵梦境的人,但是据皇佑说,那种精神壁垒并不是由雷控制的,而是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力量。 到底是谁,竟然可以让雷?真堂这样一个高傲的人臣服? 御佐坐在窗台上,跷着脚,用那双蓝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凯:“殿下!殿下!回神了!” “嗯?哦!” “比利亚海上出现魔群的事情您大概也知道了,妖王殿下解决得很漂亮呐。御龙和尚神也因为这个原因暂时休战,应该是好事吧。”御佐换了个造型。 凯哼了一声:“我对人类的战争没兴趣。现在还没有发现凌的踪迹,我在担心这个。” 皇佑双臂环在胸前,毛茸茸的猫耳朵动了动:“妖王殿下应该快到了,咱们什么时候跟他见面?也许一起聊聊会有好办法。” “我觉得还是直接去问雷?真堂比较好。”御佐浮了起来。 “你觉得他会说吗?笨蛋!”皇佑冷冷地说。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说。他不说难道你不会逼他说吗?傻瓜!”御佐毫不留情地反击。 凯头痛地说:“不要吵了,你们不会是想被发现吧!”如果不制止,这两个家伙肯定会打起来。 …… 伊扎德克郡的护城河宽广壮阔,水源来自其境内的穆斯卡雪山。河堤上种着成排的安吉树,这是一种高大笔直,枝叶繁茂的植物。一个女孩坐在安吉树下,风掠过河面,吹拂着她银灰色的长发,精致的耳坠撞击出风铃一般的声音。 不远处,雷?真堂站在一棵树下,静静看着这边,无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雷,来这么久了也不打个招呼,有些失礼噢。”女孩嫣然一笑,并没有往雷的方向看一眼。 雷走过来,身上穿着白色制服,背上赫然绣着圣卢斯学园的校徽,右臂的臂章上是武分院的院徽——剑与盾。 雷在她身边坐下:“希兰,你知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见面很危险?主人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暴露。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那边怎么样了?” 希兰?艾尔——卡格里的王牌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和圣卢斯的雷?真堂在一起“聊天”,这件事如果被传出去,免不了会有一场轩然大波。 希兰略带愠色地说:“居然这么小看我的空间屏蔽术!这可是我引以为荣的术之一啊。人家好不容易选到这么个风景优美而且安静的地方,你居然一点不领情![奇+書网-qisuu.]张嘴闭嘴都是工作!” 雷没说话,只是望着河对岸的落日。 “好了啦!像我这种工作效率高的人怎么会没完成任务呢!主人一定会满意的。雷!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希兰凑近雷的耳边,很不愉快地说,“你可不可以专心一点!” 雷把视线从落日收了回来,扭过头,这一瞬间,希兰定在了那里,第一次离雷的脸这么近,那双有着墨紫色瞳孔的眼睛就这么注视着自己,希兰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你好吵。”雷一脸平静地说了三个字,顿时把希兰满眼美丽的泡炮击得粉碎。希兰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强忍着一拳打在雷的脸上的冲动,“哼!”冷冷一哼,背过身去。 “希兰,灵王跟过来了,再不走就会被发现。”雷站起来,望着河堤尽头,没错,是灵王。 “是混在你们学园里的灵王吧?真是讨厌的家伙!学术交流会上一定要让他见识一下我的利害!”希兰不满地站起来,灵王虽然还没出现在视野中,但是那种灵力波动越来越明显。 “我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你自己斟酌着来。主人不希望我们过早暴露实力。不过,不知道这段时间你进步了多少,到时候好好表演一下吧。” 空间屏蔽术消失的刹那,雷和希兰都消失不见了。 凯站在护城河堤上,感知着空气中的能量残留波动,随即嘴角渐渐勾了起来。 …… 圣建节在即,首都的人们忙着准备,几乎忘了比利亚海上暂时停下来的战争随时可能再度爆发。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历来是圣建节的重头戏,大家都充满了期待。 瑟修王子揉乱了一头金发,把手里的密报撕得粉碎,高贵而淡定的他此刻咬紧了牙,脸上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愤怒。 最新密报:比利亚海域出现的怪物袭击了前去御龙国邀请佑达堂老板的使者的船,虽然那个叫幽寒的医师答应了邀请,可是却在海难中失踪,经过紧急打捞,只找到了使者的尸骨,已经被腐蚀性变得极强的海水腐蚀得残缺不全。 国王病重的消息一直封锁得很好,可是最近流进了现在的右相康?齐纳的耳朵,蓄谋已久的叛乱爆发在即。可以预计这次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盛况空前,但也是齐纳家族谋反的最佳时机。 现在瑟修手上掌握的可用兵力就只有首都的近卫军,斯特家族的精锐部队都驻扎在比利亚海沿岸备战,不可能紧急调回,而且即使调回,也恐怕来不及,到时候内忧外患一起来…… 瑟修拍拍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铺开首都的地图,开始部署有限的兵力,这一次,一定要让齐纳家族知道皇室的威严和手段! 可是……父王还能撑多久? —第十六章-疑团渐起— 首都的郊外出现了三位疲倦的旅行者,两女一男,像是从遥远的山区特意赶来参加圣建节的,最近,这样的旅行者不少,守城的近卫军已经不觉得陌生了。 这三位旅行者进城的时候已是晚上,近卫军例行公事检查盘问一番后就放他们进去了。三位旅行者在一家便宜的旅店住下。 幽寒依在床头,用手压着胸口,忍不住又吐出一口淤血。若玄也好不到哪里去,躺在床上就不愿意再挪动身体了,另一间屋里住着尤拉,他的双脚已经被海水严重腐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火炭上。 “还好,活着到这里了!”若玄感叹着。 幽寒苦笑着说:“竟然是被妖王救了。真是讽刺。” “如果不是你把尹轩扔给他,大概我们都被魔群当了点心。幽寒,你有的时候大胆得可怕!不过这次……就算了,迟早要把首座的转生再抢回来。” “若玄,”幽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兽王怎么可能被你困住?我记得他不是那么弱的。” “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我其实并没花多少力气就把他引到这里来了。”若玄翻了个身,侧卧在床上,单手支着头看着幽寒。 “怎么会想起把他引到这种地方?虽然是在森林,但也是大都市郊区的森林。”幽寒不太愿意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若玄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妖冶一笑道:“那里有一个完美的天然能量屏蔽结界,对暗之力基本上没什么影响,但是对光之力有着强效压制作用,兽王进去以后就跟一头普通的狼没什么区别了。” “那结界是怎么回事?像是有人帮我们挖好了的陷阱。” “谁知道呢?既然有这样的条件,不利用多可惜,至于陷阱……我们说不定也是猎物,谁知道呢!” 第18章 若玄无所谓地说着。 “问题是——谁是真正的猎人?”幽寒揉揉发酸的胳膊,“兽王在这里的消息应该已经被王知道了,只是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和我们的意图。” “是呐!妖王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我们把尹轩扔给他,他帮我们解围,算是两清了。这次他如果知道我们要置兽王于死地,他肯定气死了。” “惹怒他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最好在他找到结界以前动手。现在还是专心复原身体。” 若玄浓密的睫毛抖了抖:“你不觉得那个‘天然’结界的存在很蹊跷吗?” “有点。”幽寒已经很疲倦了,但是忽然来了精神,“难道是……” “尚神国的传国秘宝中有一面怎么都破坏不了的六角铜镜,我怀疑那面镜子就是当年斯亚里之战后失踪的恒荒神镜。但是恒荒神镜离开了首座,现在应该在皇室的宝库里沉睡,怎么可能在离皇宫那么远的南郊启动结界?” “但是按你说的结界性质,真的很像恒荒神镜的能力所为。既然这样,明天我就直接去问国王好了。” “你有办法让他说?” “你觉得我没有办法?”幽寒眼里射出寒光。 若玄嘟哝着:“当我什么都没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为什么杀手出身的你会当一个医师?一边以救苦救难的形象出现,一边又以暗血集团暗噬辅席的身份出现。一边救人,一边暗杀,真是矛盾的女人啊。” 幽寒不作声,兀自闭上眼睛。她需要休息,明天还要去拜会尚神国的国王。 太阳初升。国王的寝宫。 这是一间处处显示着皇族尊贵身份的寝宫,厚重的橡木门镶嵌着皇族的族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半掩着,一个仆人站在门外谦卑地说:“国王殿下,王子殿下求见。” 卧室靠窗的那张大床上躺着的人正是病入膏肓的国王。 两个女仆轻轻地掠起纱帐,看见国王点头,对门外的仆人说:“国王殿下宣见王子殿下。”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瑟修王子走了进来。国王示意女仆退下。 看见女仆离开后,王子坐到床边,握着憔悴不堪的父亲的手:“父王,今天觉得身体好些了吗?听仆人说,您没有吃早饭。” 国王的脸有些浮肿,面色苍白,额上的皱纹因为痛苦更加扭曲了。他张张嘴,吃力地说:“我还好,圣建节准备得怎么样?” “各方面都准备到位了,请父王放心。只是——”瑟修王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国王问。 瑟修避开国王的眼神,说:“据戍海部队报告,使者的船在比利亚海域受到不明怪物袭击,那个叫幽寒的医师和她的随从下落不明,我们只打捞到使者的尸骨。不过,父王请放心,我一定为您找到最好的医师。” 国王轻轻地笑了笑,咳了一声,缓缓地说:“不用那么费尽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活不了多久了,离开这个世界只是早晚的事。重要的是你啊,只要你能够独当一面,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带领我们的人民……”国王疲劳地停了下来。 “父王,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努力的!可是父王,您也要快一点好起来,您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所以圣建节的开幕式您一定要出席才行,否则‘谣言’很难平息。” 国王虚弱地点点头。 门外又响起了仆人的声音:“禀告国王殿下,御龙国医师幽寒求见。” 有什么能比一个几乎已被确定死亡的人出现在面前更令人惊愕? 幽寒出现在瑟休王子和国王的面前,脸色苍白得吓人,她无视这一对父子惊讶的眼神,点头行礼:“在下御龙国幽寒,应邀前来拜见国王殿下。” “为什么不行大礼!”除了外国的国王和丞相,瑟修从未见过在父王面前不行跪拜之礼的人,即使是外国使臣也需要行半跪礼,这个小小的医师居然只点了点头! “拜见王子殿下。”幽寒依旧不亢不卑地向王子点了一下头。 “她从未给任何人下跪过。”国王在病床上的一句话让瑟修愣住了,“我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从不向皇室贵族屈膝,我既然有求于你,也不会逼你改变原则。” 瑟修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平民服装的单薄女子,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幽寒对瑟修的目光毫不避讳:“在下要替国王殿下诊治,有劳王子殿下暂时回避。” 瑟修离开后一边派人继续调查海难的具体情况,一边进一步筹划圣建节的军队部署。 幽寒在一个钟头以后结束了治疗,国王的气色好了很多。 “你能够不计较国家的仇恨来为我治病,我欣赏你的大度和勇气,你希望得到什么奖赏?”国王活动了一下胳膊,竟然灵活了许多。 “一面镜子,”幽寒看着国王的眼睛,“我要尚神国皇室秘传的六角铜镜。” “你怎么知道那面镜子的?!”国王惊呼起来。 幽寒冷笑一声道:“你的病我只治了一半,如果你不想死得太早,就把镜子给我。”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皇室的密宝?!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国王维护着他可笑的尊严。 “你以为拦得住我?”铁质的床头被幽寒一手捏碎,“我再说一次,把那面镜子给我。” 国王惊恐地看着碎了一地的铁片,哆嗦着说:“那面镜子被偷走了,真的!真的被偷走了!我不骗你,虽然那是皇室密宝,但是不值钱,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功用,只是因为造型很特别才一代一代传了下来,我没有理由为了这样的一件东西赌上自己的命。” “你以为骗得过我?恒荒镜可以屏蔽一切攻击,你不可能不知道。”幽寒站了起来,“但是——我相信它被偷了,所以,我只给你半条命,当作是对你们派去的使者的奖励——他很忠诚。” “等等,我……”国王挣扎着要拉住幽寒,幽寒却消失了,“等等,我还有无数的财宝啊……”国王有些绝望地喊着。 幽寒冷笑着——愚蠢的东西! *** 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如期举行,首都竞技场人山人海。 当国王的仪仗队出现的一刹那,那金发的光辉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时,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所有谣言在此刻不攻自破,企图谋反的人夹在人群中虽然装模作样地跟着欢呼,但却完全是另一种心态。 一番简短的开幕词以后,竞技开始。第一阶段是武技竞技,也是最受关注的一个阶段。 黑色的卷发,强健的体魄,刻着族徽的长剑,绣着圣卢斯校徽的白色制服——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吉威森?斯特站在竞技台上,在连续打败十几个对手后进入决赛的他依然精神勃发。 现在,他的对手是银灰色头发的卡格里学园王牌——希兰?艾尔。能够站在这最后的决赛场上,希兰的战绩绝不比吉威森差。赛场上两个人都没有动,僵持着,较量着气势,气氛越来越凝重。 吉威森擅长近战搏杀术,魔法用于加持剑术,只是一种辅助方式。而希兰则恰好相反,她是以水、雷两种魔法为主要攻击力,擅长远距离作战,但是并不代表她近身战的能力弱。 希兰手中魔法杖由白色变成了蓝色,电流缠绕在上面,发出刺眼的光芒。耳环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希兰发动攻击。一股强大的带电水流正面袭向吉威森。 吉威森用剑挡开水流,侧身避开。希兰有些意外,吉威森手的剑应该是导电的才对,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吉威森戴的手套上——原来是用绝缘材料做了手套,看来早有准备。 雷?真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希兰,吉威森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你受了伤,轮到我上场的时候该以什么理由败给你呢? —第十七章-黑色契约— “水之灵,万物之始,以生命之名,听我召唤!”希兰咏唱完,正式的战斗开始了。 吉威森以最快的速度绕到侧面展开攻击,不料被忽然出现的一面水墙挡了下来。希兰摊开双手,丝带状的水流从掌心喷出,旋绕在她的身边。 “流丝缚!”希兰的话音刚落,水丝带便集体向吉威森展开攻击。 吉威森敏捷地躲避着,但是水丝带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不管怎么劈怎么砍都毫无作用。 “雷之灵,破天之力,以光明之名,听我召唤!”希兰开始使用雷系魔法。 吉威森也毫不示弱,他以极为敏捷的身形从难于防守角度攻击希兰,水丝带和刀刃相撞,两人似乎势均力敌。 希兰用魔法杖指向吉威森,一束闪电呈放射状攻了过来。 吉威森从靴筒里抽出两把匕首,转眼已到了希兰面前,希兰被攻击得有些狼狈,虽然有水护盾保护,但是仍然被吉威森划伤了左臂,留下一道殷红的伤痕。还不等希兰缓过劲,吉威森的剑如同暴雨袭来,希兰有些困难地挡开。 “天河灵光!”希兰开始全面反击。身后出现了一片水幕,水幕升到两人高的空中立即散开,笼罩在竞技台上方,形成一个水盖,紧接着,亮白泛蓝的雷光遍布了整个水盖,形成一片雷云。 看到这个场面,负责安全的魔法师纷纷启动防护罩,以保护观众的安全。 收!希兰一捏拳头,吉威森被水盖雷网包住了,刺眼的闪电顿时增加了能量,波及到了观众席,在防护罩上激起无数火花。 第19章 这一次吉威森在劫难逃。 希兰松开拳头,停止了“天河灵光”,竞技台几乎化为废墟,吉威森趴在碎石之中,不只是死是活,被救援队抬了下去…… 雷?真堂上场了,在心里无奈地说:希兰,看看你把这里搞成什么样了,让我在这种破破烂烂的竞技台上战斗,真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 “雷,怎么样,打败你的话,你就认输吧!”希兰用只有雷和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那就看看你是怎样打败我的吧。”雷拔出了剑,这场对决一定要演得逼真才可以。 雷和希兰轻松地演了一场戏,他们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雷光荣地离开了竞技台——在观众眼里,他虽败由胜。只有希兰心里明白,如果雷认真的话,自己已经死了几次了。 第二阶段是史学竞技。史学竞技不过是回答一些史学问题,再发表一些看法。超强的记忆力是凯的一大骄傲,至于对历史的看法——他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年,早已站在历史之外,站在人类之上。所以,这次的史学竞技淘汰赛成了有史以来结束最快的。 凯离开竞技台,趁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总决赛的时候偷偷溜走——昨天已经和锦取得联系,现在要赶往和锦约好的见面地点。正是因为走得太急,他没有看到后面的状况…… 总决赛的时候,天空忽然飘来一片奇怪的乌云,眨眼间大雨倾盆。 “那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个声音尖叫起来。 观众们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那声音的主人所指的方向——暴雨中,竞技台上的艾卢那一身白色的制服染上了灰色的颜料。头发被雨水淋湿,渐渐洗去了保护色,露出原来的颜色——竟是和斯特家族一样的纯黑! 所有人都惊讶了——艾卢是尚神国的人,这一点毋需置疑,可是那头发是怎么回事?那是斯特家族特有的发色! 约瑟?斯特看着那张脸,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 艾卢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目光投向约瑟?斯特,那双眼睛让约瑟?斯特一震——太像了,真是太像了,像极了当年被斯特家族除名的伊琳?斯特。几乎不用确认——那眼里的愤怒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就是当年那个侥幸逃脱的不该出生的孩子。 “抓住他!”约瑟?斯特吼道,瑟修王子也在刹那间明白过来,做了一个手势,下令藏在暗处的守卫军抓住艾卢。 如果艾卢真的是伊琳?斯特和火霄?菲拉洛的孩子,那么也许可以用他来克制御龙国握有兵权的菲拉洛家族,毕竟有密探回报,菲拉洛家族一直都在寻找火霄的孩子。 艾卢终寡不敌众,被守卫军活捉,不甘心地怒吼着:“斯特家族的人,你们听好——我是艾卢?菲拉洛,你们随时记住,我会回来报仇的!” “啪!啪!”清脆的两巴掌,约瑟?斯特厉声道:“记住,你是斯特家族的耻辱,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叫嚣。你这混着菲拉洛家族血液的杂种!” “呸!”艾卢吐了一口血,“不要高兴太早,我会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够了!先把他关在地牢里!”国王开口了,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败了兴致。 艾卢被守卫军用刀柄敲晕,拖进了地牢。 夜色深沉,明月空悬。皇宫西角的地牢里,守军不约而同地打起哈欠,抱着兵器歪歪倒倒地睡着了一片。 艾卢盘腿坐在地牢阴冷潮湿的地板上,听着老鼠吱吱的声音,闭着眼睛,咬着牙,也许今晚……会死在这里,然后被抛尸到荒郊野外。但是他不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只可惜除了动动嘴皮子骂骂斯特家族,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做不了。想为父母报仇,但是什么都做不了,斯特家族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记住,你是斯特家族的耻辱,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叫嚣。你这混着菲拉洛家族血液的杂种! ……艾卢攥紧了拳头。不甘心,可是不甘心有什么用?太弱了……自己太弱了…… 叮啉……叮啉……叮啉……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闯入艾卢的耳朵。叮啉……叮啉……叮啉……越来越近了。 艾卢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囚犯是不需要光明的。“是谁?”艾卢听出那绝对不是兵器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死,就听我说,”是一个清婉的女声,“如果你愿意背叛尚神国,我的主人会赐予你复仇的力量。” 艾卢在黑暗中辨别着那个声音的来处,压着嗓子问:“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的主人又是谁?是尚神国的敌人吗?” “敌人?尚神国有那资格么?艾卢,你会怎样选择——是要在起飞前就被折断翅膀,还是逃走,磨练出利爪以后再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个声音离得近了些,艾卢努力地让眼睛适应黑暗,但是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艾卢仰起头:“我现在一无所有,你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什么好处也没有,但是主人让我来找你,你是否可以跟这个国家决裂?还是……你舍不得?” “我的痛苦都是因为当年尚神国掀起的战争,斯特家族毁了我的家,我还会有什么舍不得?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选择决裂,你的主人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艾卢在黑暗中等待着回答。 “自由,”那个声音回答,“还有忠诚。” 艾卢沉默了。这些代价,还真是沉重…… “你没有时间思考。你是否愿意用自己的自由和忠诚换取凌驾于凡人至上的力量?” “我……”艾卢深深吸了口气,“选择力量。” “虽然你不聪明,但是我还是欣赏你的果断。现在,跟我去见主人,他会告诉你更多的事情。” “你要劫狱!”艾卢站了起来,心里已经开始沸腾。 “那倒不必,你把眼睛闭上,等一会儿不管有多难受都不可以睁开眼睛,直到我让你睁开眼睛。”那个声音洛定,艾卢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孤注一掷。他告诉自己,这一生决不后悔今天的选择。 叮啉……叮啉……叮啉……艾卢觉得自己飘浮起来,被无数无形的手扭曲着,周围忽冷忽热,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果然……很难受,但是他闭紧了眼睛,等待未知的命运。 叮啉……叮啉……叮啉……周围变得异常寒冷。 “睁开眼睛吧。” 艾卢在半昏迷状态下听到了那个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希兰?艾尔!”艾卢不由自主地惊讶起来——虽然从没和希兰打过交道,但是他早就听说,希兰?艾尔是最有有天赋,最有前途的魔法师,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可以同时使用两种魔法,这样一个有着无限光辉未来的人怎么会…… “很奇怪吗?”希兰耳上的耳环轻声响了起来,叮啉一声,“我的力量拜主人所赐,所以我只效忠于主人,其他的……只是玩玩而已。” 艾卢心里升起不安的喜悦——是不是……是不是如果我效忠于那个主人,也能得到强大的力量?那样就可以报仇了! 希兰看着艾卢脸上变化的表情,冷冷一笑道:“我带你去见主人。” 艾卢跟在希兰后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采光不错的隧道,四壁干燥平整,脚下的路也很平坦。 走了几百步,到了隧道的尽头,希兰把手放在一块凸出来的圆形岩石上,耳环发出银色的光芒,岩石渐渐缩进石壁,挡住去路的石壁向上移动,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的四壁镶瞒夜光石,整个洞穴都充满了明亮的蓝光。洞穴中有一张宽大的黑色水晶椅,弧形的椅背边缘嵌着夜明珠,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艾卢看呆了,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可以有这样俊美的男人,简直……简直就像来自九天之外的神人,却又有着凡人的真实——那银色的长发反射着蓝光,每一丝都像是水晶,剑一般的眉下,一双凌厉的眼睛有着红色的瞳孔,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高挺得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华丽的衣袍,看上去那么高贵,却又在高贵中散发着邪气。 那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洞穴中格外清晰:“欢迎你,艾卢,仇恨将带你带到我身边,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就是希兰说的……主人?” “我叫溯夜,如果你愿意用自由和永远的忠诚来交换力量,你就要叫我主人。”溯夜俯视着艾卢,平淡地说着。 艾卢忽然跪了下去:“我愿意交换,请让我完成复仇。” 溯夜笑了起来,向艾卢平伸出右手,一只刻着黑色花纹的金属手镯悬在空中飘到了艾卢的面前:“戴上它,我们就缔结下了契约。但是戴上以后,你永远取不下来,当你背叛的时候,会受到惩罚。” “我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怕。”艾卢自嘲地笑了笑,接下手镯。 手镯有两指宽,上面的花纹像是某种文字,分量很重,摸起来有一种刺手的寒冷。艾卢把手镯套上了右腕,顿时手镯与他的手腕融为一体,一股全新的而强大的力量涌遍全身,艾卢因为快乐而颤抖着。 我终于……可以向斯特家族复仇了!我终于……可以让那一群衣冠堂皇的混蛋付出代价了!妈妈,你能看见吗?我会让他们为你陪葬! 溯夜看着艾卢,露出不可捉摸的微笑。艾卢,你终究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呐。 希兰默默站在一边,她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会对艾卢如此用心,特意让她弄一场雨,令艾卢现出原形,再借斯特家族把他逼到极限,然后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主人就这么希望得到艾卢的效忠吗? 第20章 为什么? —第十八章-原始形态— 冲天的巨浪,沸腾般翻滚的海水,狰狞的怪物……山一般的身躯,坚硬的骨甲,墨绿色的毒液,长着锯齿形铁鳍的鱼尾……枯叶般在怪物中飘摇的身躯…… “尹轩,活下去!活下去!就算把你送回紫镰锦身边,我也不会放弃!我会让首座重生!尹轩,记住!蛟瞳和我会等着你!” “幽寒!不要死!”尹轩醒过来,浑身是汗,睁开眼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缥缈一边给尹轩擦汗一边说:“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总算醒了!” “缥缈……怎么是你……”尹轩的眼神从茫然渐渐明朗起来,“幽寒呢?尤拉呢?还有……还有若玄呢?他们在哪里?缥缈,你告诉我,他们有没有事?是不是还活着,告诉我!告诉我!” “她们没死。”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 尹轩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扑向紫镰锦,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真的还活着?她们真的还活着?锦,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太好了,她们还活……着……”尹轩稍微放心了些,身体也跟着软了下去,两天滴水未进,刚才全是凭着一股冲力。 “如果不是她们,你不会受伤。”紫镰锦把尹轩抱回了床上——这个孩子还是这么轻,似乎还比以前更瘦了,个子也没怎么长,他在第三次元空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尹轩抓着紫镰锦的袖子,使劲地摇了摇头:“幽寒收留了我,她是很好的人。她们是为了保护我才……她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紫镰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样向尹轩解释——魔群的出现是因为感觉到了幽寒和若玄的暗之力波动……皱着眉头说:“不要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与你无关。” “锦,”尹轩抓着被子,“我想回家!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情愿这里只是一场梦。什么战争,尸体,怪物,统统都是梦里的东西,我想回家!”积压太久的情绪爆发出来,尹轩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我带你回家。现在好好休息!”紫镰锦点点头。 “你不会忘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任务吧?居然要带他走?还没被软禁够?”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紫镰锦刚才竟然没有发现他已经来了! 不等紫镰锦说话,凯张开了绝对屏蔽结界。 “凯,等等!”紫镰锦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切生物在绝对屏蔽结界里面,都只能以原始形态存在。 …… 尹轩惊讶地看着门口的人忽然变了样子——蓝水晶一般的长发,眉间三个浅蓝色圆点,海水般明澈的瞳孔,鱼鳍状半透明的扇形听觉器官。 这个名叫凯的“生物”旁边出现了两个高不足一尺的接近人形生物。一个长着短短的绿色卷发,一对白色的猫耳,还有猫爪子一样的手掌脚掌,另一个长着泛蓝的白色长发,鹿角鹿耳。 目光收回来,尹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紫镰锦的耳朵变成了传说中妖精的那种尖耳朵,左耳上还带着一只紫穗耳饰,那一双夜空般的眼睛虽然还是黑色的,可是瞳孔却变成了竖形的。 “轩,你听我说,我……”紫镰锦的心里陡然升起无名的害怕。 “锦,你……不是人类?你是妖精对不对?”尹轩已经不会眨眼了。 凯走了过来:“他是妖族,是妖族的王。” “轩,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不会伤害你,我……”紫镰锦想握住尹轩的手,却露出了锐利的指甲,赶紧又把手缩了回去。 “妖族?”尹轩忽然抓住了紫镰锦的手,“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不会衰老,什么都懂,能从那些怪物手里救我!” “你……不介意我是妖族?不怕我?”紫镰锦有些意外,尹轩为什么没有害怕的表情? 尹轩摇摇头:“为什么要介意?你和缥缈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啊!锦,你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妖,所以才能当上王,对不对?以后你当我老师好不好?教我本事,让我也能保护别人!我会很努力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轩……你……”紫镰锦看到尹轩兴奋的样子,有些诧异,刚才不是还情绪低落吗…… “答应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尹轩的明亮的眼睛闪动着光芒。 “我现在有急事要和凯商量,什么话等以后再说,轩,你好好休息,我让缥缈进来照顾你。”紫镰锦转身拉着凯出去了。 尹轩失望地叹了口气,头疼得厉害……自己似乎有点不一样…… “凯,轩才刚刚醒过来不久,情绪很不稳定,你竟然忽然使用绝对屏蔽结界!”紫镰锦脸上带着愠色。 凯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迟早要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难道你喜欢把自己变成人类的样子?凌现在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哄一个小孩子!” “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你知道的,他是链禁轩的转生。”紫镰锦心里虽然也觉得刚才不妥,但是嘴上不肯认输。 凯咳了一声:“你还知道他是链禁轩的转生?我还以为要我提醒你,你才想得起来。你不觉得应该把他立即送回幻岛吗?” 紫镰锦看了看凯:“等找到凌再说吧。” “殿下,”冰刃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虽然没有在尚神国境内感觉到兽王殿下的能量波动,但是南郊的森林有一片能量屏蔽区,被强大的屏蔽结界笼罩着,十分蹊跷,也许兽王殿下就被困在那里。” “能量屏蔽区?的确有点奇怪,我还没有注意到。”凯摸摸下巴,“谁能造出这么隐蔽的结界区?难道是雷?不像……” “去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去?”凯看了看天色。 紫镰锦沉默片刻道:“先试着召唤一下凌,如果有回应就立即出发,没有回应就先去调查一下那片结界区,然后再作打算……那可能是陷阱。” “嗯。我去看看,也许能有新发现,至于你……”凯扫了一眼那房间,“你还是照顾他吧。只是不要犯同样的错误,链禁家族的人都恨你恨得快发动内战了。” “我知道,你早去早回。”紫镰锦看着凯消失在天际,深深叹了口气,并没有回屋,而是跃上屋顶,看着太阳落山。 …… “缥缈,你们是怎么到这个世界来的?你们知道回去的方法吧!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了。”尹轩捧着杯子喝水。 缥缈摇摇头说:“但是现在还不能急着回去,殿下他……主人很重要的一个朋友在这个世界失踪了,一定要就快找到他,你能理解吗?” 尹轩笑了笑:“没关系,还是朋友更重要。只要能回去,多呆几天也没关系,有你和锦的地方就是家了。缥缈,他是妖王,你一定习惯叫他殿下了,以后不用在我面前特意改口了。” “你在这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瘦了好多。”缥缈刮了刮尹轩的脸,都没多少肉。 “其实我运气很好,落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剩了半条命,蛟瞳救了我,把我带回了幽寒开的医馆,幽寒收留了我,蛟瞳还教我医术。”尹轩顿了顿,有些寂寥地笑着说,“自从落到这个空间,我就在寻找回去的办法,但是希望越来越渺茫,但是我还是固执地想要回家,我告诉自己,就算一个人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就算等到白发苍苍,就算等到化灰入土,都不可以绝望。” “哪里用得着白发苍苍、化灰入土?”缥缈温柔地笑着,“殿下都快急疯了,就算把世界翻过来他也一定要找到你。” “缥缈,我是不是有点正常?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人格分裂。”尹轩抱着头,低沉地说。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缥缈不解地看着他。 尹轩抬起头:“我在原来那个世界……杀过人——你听我说完——虽然我恨那个人让我失去了重要的朋友,但是我不应该想杀他的,可是在他的鲜血喷出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很快乐。后来,在集中救治营,我看到了从前线运回来的重伤员,那一刻我才想起那一段杀人的经过,然后我听见了那时候在我脑海响起的声音,就是那个声音在不停地怂恿我嗜血。缥缈,你或许觉得我现在说得很轻松,但是每当我回忆起那场景,都会觉得快要窒息了。我应该是讨厌鲜血的,可是为什么会在那时候觉得快乐?” 缥缈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尹轩说下去。 “其实,我隐约记得还有另一个声音,他说那是恶魔的诱惑,他说锦会伤心,像是另一个我,然后我就在那两种声音里徘徊,最后,另一个我的声音消失了,我就被困在一团黑暗里,像被关在一个无比巨大的囚笼里,出不去。”尹轩的目光越过缥缈的肩膀,像是看着无限远的地方。 “尹轩,假如——我是说假如——要让你选择那两种性格中的一个,你会选哪一个?”缥缈用期待而又有些不安的目光看着尹轩。 尹轩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黑暗里的声音虽然有着冷漠的腔调,鄙视一切,憎恨一切,可是我能感觉到那黑暗深处的寂寞和无奈;另一个声音听上去很明朗,像清流一样,可是掩饰不了浓浓的悲伤,那里面还有渴望挣脱什么的欲望。” “你……”缥缈想说什么,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尹轩拉着缥缈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着眼睛低声说:“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希望你不要生气——缥缈,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是我妈妈,就算你不是人类,我还是希望着。 第21章 小时候生病了,你就这样用手贴着我的脸,像妈妈一样,缥缈……” “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所以我们会在一起的。”缥缈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尹轩,我没办法告诉你,能留在这世界上的……只能是链禁轩的灵魂……不是你的。 “缥缈,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一不小心就没有了,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不要哭,下辈子,我想做你真真的孩子。” 缥缈一怔,尹轩竟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 “不早了,你该休息了。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缥缈给尹轩压了压被角。 “我会珍惜现在的,因为我知道我的愿望太奢侈。”尹轩闭上眼睛。 …… 缥缈仰着头,面对着天空,有一种咸咸的液体盛在眼里,她不敢动。 —第十九章-结界迷云— 尹轩醒来,身体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揉揉眼睛,忽然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的非人类生物:“你……你是昨天晚上那个……那个凯?”尹轩记得紫镰锦的确是叫他“凯”。 现在的凯仍然保持着原形,不等尹轩反应过来,他已经侵入了守护结界,用一只胳膊夹着他飞了出去。守护结界对于同样有着纯净光之力的凯并没有什么阻挡作用。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身体里有这么大的力气,尹轩这样想着,下一秒被带到了天上,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你干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 凯瞥了惊慌的尹轩一眼,说:“我带你去锦那里。如果怕高就闭上眼睛忍耐一下。” 尹轩安静了,既然他是锦的朋友,应该不会撒谎,只不过现在被他的胳膊夹得很不舒服,都快喘不过气了,现在又身处云层之上,尹轩因为缺氧有点头晕。 尹轩,这是一次机会,或许战场上有些东西可以让你做出决定。锦,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让链禁轩重生,他是我们重要的伙伴。 守在南郊森林结界外的御佐心里怦怦直跳——殿下竟然调开妖王殿下,把那个孩子偷偷带过来,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往妖王殿下的剑锋上扑。那个孩子虽然是人王殿下的转生,但是完全是一幅普通人类的样子,什么能力都没有显现出来,可是殿下说,也许把他带到真正的战场,他就会觉醒。 我虽然不知道妖王殿下和那个叫尹轩的孩子以前有过怎样的生活,但是凭着妖王殿下和当年人王殿下的交情,妖王殿下再怎么宠那孩子也不为过。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殿下,你怎么可以不听我的劝告呢?殿下,求你快回来,妖王殿下快到了! “御佐,凯在什么地方?”晨曦微露,紫镰锦出现在御佐面前,御佐心里“咯噔”一下。 “殿下他……殿下他……”御佐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心跳还是超速了,“啊!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御佐终于看到了救世主。 终于停了下来!尹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在地上的感觉真好。 紫镰锦看到尹轩的时候,脸色变得铁青,御佐藏到了凯身后。 “凯,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紫镰锦的声音很低,散发着迫人的压力。 凯把尹轩往他面前一推:“你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现在一无所知,像人类的小孩子一样幼稚。幻岛不需要这样的人,所以我把他带来,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是战斗,我要让链禁轩的灵魂苏醒过来。” “你不觉得你才是幼稚的那一个吗?”紫镰锦把尹轩拉到缥缈身边,“轩只有十五岁,怎么可以拿来和活了上百年的你我相比?你把他带到连自己都没把握可以全身而退的地方,就是为了刺激他?如果出来的是神噬你要怎么办!” 凯不平地说:“总比你永远把他保护在守护结界里好!你难道要守护他一辈子?这个人类的灵魂算什么,链禁轩要什么时候才能重生!难道这一百多年你还没有等够?” 紫镰锦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凯的话,自言自语般说:“他现在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你这样做,会伤害他,凯,马上把他送回去!” 凯难以置信地看着锦:“上百年来你等的是什么?难道是这个普通的人类?成为王的重生是他的光荣,变得强大是他的责任,他有什么资格逃避自己的责任?难道你愿意让他选择暗之力,与他站到对立面?你被软禁了那么久,你还没想明白?锦,他的命运之可以有一个,那就是——选择光之力,成为链禁轩的重生!” 尹轩看看凯一副怒火难禁的样子,看看紫镰锦铁青的脸色,忍不住悄声问缥缈:“他们威为什么吵架?好像是因为我啊。什么光之力,什么重生,还有那个软禁是怎么回事?” “你不需要知道!” “你闭嘴!” 紫镰锦和凯同时吼了出来,尹轩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今天从起床开始就晕晕乎乎的,一切事情都让他摸不着头脑。可是缥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像是不安和悲伤。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缥缈应该总是露出母亲一样温柔的微笑才对啊。 紫镰锦撇下凯,走到尹轩面前,说:“刚才不该对你吼,你什么错也没有。轩,我让缥缈送你回去,这次记住,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离开,等我回去。” 凯不等尹轩回答,对他说道:“尹轩,你听好,锦曾经有一个不可取代的最重要的朋友,但是他为了救锦死去了,现在他有一个重生的机会,锦却为了你打算放弃。”凯说得很快,但是尹轩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凯!”紫镰锦喝道,“我什么时候打算……” “锦,”尹轩拉住紫镰锦的袖子:“不要对自己的朋友这么凶。他刚才说得我都听懂了,锦,朋友是需要珍稀的,不是每个人都有重生的机会,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否则,我会很不安。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要总是觉得我需要保护。” “轩,你不知道……”紫镰锦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一闪黑影。 尹轩忽然望向结界,说:“是佑达堂的素香!幽寒!是幽寒在里面!”一边说,一边跑进了结界,紫镰锦已顾不了许多,跟着追了进去。凯也只能跟进去。 就在进入结界的刹那,紫镰锦和凯都感觉到能量被压制住,各种感觉都变得迟钝起来,王使也变得有些虚弱。但是现在只能往前走,凌在里面,尹轩也在里面。 紫镰锦只看到尹轩的身影晃了几下就消失在密林深处。他喊着尹轩的名字,可是听不到回应。他和凯不约而同地发现——这个能量屏蔽结界里竟然还嵌套着不知多少个各种类型的结界,稍不小心就会触动。刚才尹轩就是走进了某个结界。 尹轩跌跌撞撞地走在森林里,恍惚间又回到了隐忧谷的那片森林。素香的味道若隐若现,第一次在蛟瞳身上闻到这味道的时候还以为是普通草药的清香,后来才知道这种佑达堂自制的香能够驱散蚊虫,提神醒脑……总之功效很多。 幽寒是除了蛟瞳之外唯一会用这种熏香的人,蛟瞳留在佑达堂,这里会带有这种香味的只能是幽寒。虽让听锦说幽寒她们还活着,但是一直都不放心,这次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幽寒、尤拉、若玄,你们还好吗? 不知不觉走进了岔道,尹轩沮丧地发现自己走错方向了,素香的味道已经闻不到了。林中晨雾氤氲,尹轩摸索着前行。 忽然觉得脚下平坦起来,于是索性放开步子走起来。雾渐渐变薄了,尹轩看到了金色的光晕,还以为是朝阳染着晨雾,可是走进了一看,顿时忘了眨眼——前面一块十多米高的巨石上突兀地立在一块平地上,一匹雪白的巨狼卧在上面,身后还卧着两匹身形稍微小一点的黑狼。 巨石上卧了三只巨狼,还剩下很宽的地方,尹轩看到石壁上有紫黑色的液体,走过去一摸,竟然是半干的血!难道……尹轩仰望着巨石上的狼……它们受伤了? 尹轩一时忘了害怕,攀着石壁咬牙爬了上去。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匹白狼如果站起来,高度至少有四米。白狼身后的两匹黑狼之一前额有一片六角星形状的白毛,另一匹四只爪子都长着白毛的黑狼。 沉睡的三匹狼都受了伤,特别是那匹白狼——白色毛皮上血迹斑斑,腹下淌了一片血。 尹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抚摸一下他的背,可是在手碰到毛皮的一刹那,白狼右前爪忽然变成利刃,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在尹轩的喉咙即将被白狼爪变化成的利刃割断喉咙的时候,一声断喝令白狼的动作一滞,眨眼间,尹轩已经不在那的爪刃下了。 “凌,他是轩!”紫镰锦的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尹轩竟然敢靠近兽王,如果不是凌受了伤,尹轩已经死在了那带毒的爪刃上。 啸野凌收起爪刃——能让锦这么紧张的,除了这个让他被神王殿下软禁的人类还能有谁。 尹轩对于刚才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救了下来,紫镰锦箍着他,他只能扒拉着紫镰锦的袖子,对那匹白狼说:“对不起,刚才伤口裂开了吧?很疼吧?我会一点医术,可以让我看看伤口吗?”他没有错过刚才白狼眼里一掠而过的痛苦。 啸野凌有些惊讶地看着尹轩,随即看看紫镰锦,说:“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你会说话?!”尹轩又是一惊,啸野凌没理会他。 紫镰锦松开了箍着尹轩的胳膊,回答道:“你失踪以后雪牙向神王殿下报告,我被派来找你。 第22章 谁把你伤这么重?” “锦!凌怎么样了!”凯这时才跟上来。在这个结界里他用不了瞬移术,只能靠两条腿,哪里追得上紫镰锦。远远看见凌那一身雪白,稍微放宽了心。 到了近前,凯戳戳尹轩的脸,点点头说:“嗯,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看来白担心了。” 尹轩却没在意,热切地注视着兽王,等他答应治疗。 真是个坚持的小家伙,这一点还真有点像链禁轩。啸野凌点点头,尹轩不等紫镰锦拦他便跑到啸野凌身边。 “锦,我给他检查一下伤,你们继续聊。”尹轩说完,开始认真地给啸野凌检查,等一下还要看看他身后另外两匹狼。 啸野凌张开长着尖牙的嘴:“为了降低异兽——就是异化的兽族——对兽族的威胁,我和雪牙在第四次元空间分头行动。那天我正准备回去,忽然有异兽的能量波动大面积暴发,我掉头往那个方向赶去,接果被卷进一道风中,很多异兽也在其中,我开始的时候还能战斗,但是后来似乎每用一点力气,能量就数倍地流失。最后我活了下来,但已受重伤,在我疗伤的时候,暗血的辅席出现了,我认定那怪风是她所为,所以有些气恼地追了去,然后就被引到了这里。” “凌,你怎么会那么冲动呐,”凯咂咂嘴,“这破地方能压制光之力,咱们还是赶快出去。” 啸野凌哼了一声:“能出去的话我还有必要等你们来救我?这个结界区里还有无数小结界,你们能找到我也算是走运了。这个结界对光之力的压制作用因施力者而已,像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出不了这块巨石的范围,你们没有伤,所以移动范围大一些。” “真的是暗血的人做的?”凯咬着牙说,“当初真不应该留他们一条活路!” 紫镰锦摇摇头说:“如果怪风是暗血的杰作,完全没必要隔那么久才现身,还费心地把凌引到这里。至于这个结界,暗血还没有谁能作到这个地步,除了……” “除了神噬!”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尹轩,尹轩觉得背后忽然一凉。 “不是神噬,是神噬的三大神器之一:恒荒神镜。”凌忽然明白了,但是随即又有了疑问,“恒荒的力量都由守护灵使用,而恒荒的守护灵只听从神噬的吩咐,可是现在是谁在指挥恒荒的守护灵?” “说不定是创造魔的那个家伙。”紫镰锦说完看看了森林深处,他感觉到了暗血的能量波动——两个辅席,三十余名部众,能量没有受压制,但是有点虚弱,要真的战斗起来,暗血明显占优势。这个陷阱果然是暗血精心布置的!但是谁在后面帮助他们? “轩,凌的伤怎么样了。”紫镰锦从来不知道尹轩会医术,忽然想起他在幽寒开的医馆待过一段时间,大概还是学了些东西。 尹轩的眉头皱在一起,叹了口气说:“伤得很重,能活到现在算个奇迹了,这两只黑狼也伤得很重。我只会一点医术,知道一些草药的功效和用法,也许能派上用场。” “缥缈,冰刃,你们俩保护轩去采药,这里的事情由我和凯解决。” “是,殿下。”两位王使虽然不太放心,但是也不会抗命。 若玄和幽寒带领着早已埋伏在此的部众等待时机,现在是时候出击了。 —第二十章-地狱之门— 暗噬的部众按半月阵形攻来,紫镰锦勉强召唤出幻云剑——这个结界让他的光之力被压制得难以发挥,而暗噬显然是下了决心要除去他们。 凯想用结界保护凌,却发现在这个大的结界里,自己的结界薄弱得不堪一击。 所有的暗噬杀手都穿着一样的服装,蒙着面,分不清谁是首领。 战斗开始了,紫镰锦以攻为守,冲了过去。要快!一定要快!在这个结界里,能量的流失比外面快了几倍,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最后失败者只能是他们。 如果他们失败了,幽寒就会带走尹轩,那样的事……绝对不可以发生!幻云剑鸣叫着,在黑色的暗噬部众中狂舞。 幽寒的面巾被划破,露出了苍白的脸。 若玄拖住紫镰锦,其他暗噬部众拖住了凯,幽寒越过紫镰锦和空痕凯的防线,散发着凌厉杀气的玄冥刀直劈啸野凌。 啸野凌已经动不了了,不可能躲开这一击。王使星夜和苍尾的伤势也令他们来不及挡下这一刀。啸野凌看着那把刀,闭上眼看到了雪牙的影子,网啸野雪牙——他最牵挂的妻子。 …… 植物的清香里混着血的味道,啸野凌睁开眼睛,看到了飘然落下的草药。 血顺着尹轩的身体流了下来——他在那一瞬间挡在了啸野凌的面前,幽寒收手不及,刀尖刺进他的胸口,没入寸许。尹轩痛得说不出话,他不知道那一刀是不是正好扎在心脏上。 尹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幽寒,她身上有素香的味道,可是为什么她穿着杀手服,为什么要杀凌?她不是救死扶伤的医师吗?刚才那一脸冰冷嗜血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地上,碧绿的草药染上了殷红的血。 一把剑从后面刺透了幽寒的身体,剑尖从她的腹部穿出,草药染上了更多的红色。 紫镰锦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和杀气,但是眼中却流露着痛。 尹轩的额上渗出了汗珠,瞳孔里印着紫镰锦的脸和幽寒腹部剑。 锦,要杀幽寒,是因为我吗? 尹轩的意识开始游离。 “轩!”紫镰锦发现尹轩的表情有点不太正常。 尹轩的眼睛渐渐没了焦距:“你不是幽寒,幽寒是最善良的医师,救人的医师。你也不是锦,锦是温柔的,不会这样暴戾。你们……是谁呢?我又是在哪里?” 血,到处都是血……脑中仿佛有电流在四处流窜。 结界忽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凯正准备用散灵术一次性解决所有暗噬部众,一阵狂风刮得他差点站不住脚。回头时,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 巨石上以尹轩为中心卷起狂风,金色的光之力和黑色的暗之力从尹轩的身体里释放出来,交织在一起,冲撞着,令狂风越来越大。 尹轩的身体渐渐浮在了空中,胸膛里像有什么东西剧烈膨胀,身体似乎随时会被撕裂。沉闷的声音在他的胸膛里回响,如同火山喷发,岩浆沿着血管奔向身体每一个角落。 尹轩看见了自己,甚至奔涌着“岩浆”的血管也看得一清二楚。灵体分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已经和身体分离了。 躯壳渐渐透明,剩下的是红得刺眼的血管网络,密密麻麻,可是却十分清晰。那个躯壳产生了引力,要把尹轩的灵魂拽回去。暂时游离的灵魂渐渐与躯壳融合了。 火焰燃烧起来,火光中,尹轩悬浮在半空中,背后是一双巨大的火焰之翼,那一双赤红的翼缓缓地扇动着,明亮得耀眼的火焰随着它的节奏燃烧。 “首座——”幽寒的眼中,那火焰背景下的身影和刻在记忆里的影像重合,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词,就再也说不出更多。 若玄望着那燃烧的火焰,流下了眼泪,转眼间已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尹轩背后的空气开始扭曲波动,加速旋转着,一个黑色的洞迅速扩大,亮紫色的电流密布其中。 黑洞停止扩大,形状从圆形变成了拱门的形状,强大的引力从洞口发出。 地狱之门!那是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地狱之门是异世通道最罕见的入口,只有强大到足以与创造之神匹敌的力量才能打开这道门。地狱之门产生的巨大引力把空气都吸了进去,飓风横扫着森林,整个森林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轩!停下来!”紫镰锦吼着,身体却被凯和王使死命拉住。 谁在叫我的名字?我不想醒过来,梦里才有我熟悉的世界和熟悉的人,那里没有血腥,没有战斗,没有死亡…… 尹轩展开那一对火焰的翅膀,飞进了地狱之门,地狱之门迅速消失,风停了,留下的是死寂的废墟。 远处的山顶上,雷握着恒荒神镜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一个月以后…… ************缥缈的后记************** 我站在幻云宫的门外等候殿下归来。外面的风很大,周围安静得出奇,妖王的幻云宫历来如此,我早已习惯,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那个孩子的笑容,那样明朗清澈,充满了信任。还记得月圆的那个晚上,他说:“……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是我妈妈……”我是王使,是一种非妖非灵的存在,我的心里应该只有殿下,但是我变了,心里多了一个孩子,一个把我当作亲人的孩子。其实我对人类的感情还是不太懂,我只知道,他对我笑的时候,感觉很温暖。我已活了很长时间,这样的平静的温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其实变的又何止我一个,殿下不也变了吗?变得比我还彻底。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链禁轩的转生还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人类?我只知道如果那个孩子从世界上消失,再也找不到的时候,殿下的眼睛里再不会有笑意。 那孩子展开赤红的火焰之翼飞进地狱之门的黑暗中,殿下像是又回到了从前,虽然在呼吸,但是没了温度。 殿下已经去神王宫很久了,听说灵王殿下和泽王殿下都被召去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殿下留下我和冰刃,独自去了那个沉闷的宫殿。神王殿下数百年都没有出过幻岛,据说从神噬离开幻岛的那一天开始,神王殿下就没有出过神王宫。 第23章 殿下回来了,脸上没有表情,我还是忍不住问:“殿下,出什么事了?” 殿下有些迟疑地看着我说:“凌……死了。” 我如闻惊雷——离开尚神国以后,兽王殿下立即奔赴第四次元空间和雪牙汇合,虽然伤还没好,但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 “啸野家族的神莲池要孕育新的王了吗?”我本是自言自语,却听到了殿下的回应:“不会了,雪牙死了,凌把莲印给了她,现在,兽王的名字叫啸野雪牙。”殿下说得很慢,声音也没有起伏,但是我能猜想到他听见这个消息时的震惊。 莲印是王的生命之源,也是王的象征,王只要有莲印,就算没了心脏也不会死,兽王殿下啸野凌竟然放弃了自己的尊贵无比的身份。难道,雪牙比他的生命和地位还重要? 冰刃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冷冷的声音响起:“雪牙的能力并不比兽王殿下差,由她做啸野家族的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兽王殿下并不是不加思索地就把莲印给了她。” 我望着殿下,他依然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是那双深沉的眼睛却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殿下的心思,我越来越猜不透。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在我面前,灵魂却已不在身体里。 殿下去神王宫后的第二天,啸野家族举行了新王就任的仪式。 第四次元空间的异兽之乱已经平息,啸野雪牙功不可没,她在啸野家族的簇拥下继承了王位,那天除了神王殿下没有去,五大家族的重要人物都到齐了。 那是新王的就任典礼,也是啸野凌的祭奠,很简单,但是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流动。狼族没有葬礼,他们相信泥土只会阻碍灵魂升上天空。那天,啸野雪牙站在祭坛上,目光沉着自信,带着一位王者应有的威严,坦然接受族群的参拜。 啸野家族的宫殿叫雪牙宫,那是啸野凌取的名字,如今也算是实至名归。我不知道啸野凌把莲印给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应该是无悔吧。他把整个兽族托付给了雪牙,而雪牙将带着他的信仰活下去,刹那间有种错觉——那祭坛上雪白的巨狼就是啸野凌。 那天的风很温和,雪牙的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里露出半点悲伤,她无愧于啸野凌的托付。兽王的王使星夜和苍尾安静地站在一边,威风凛凛,谁都没有让啸野凌失望。 在新任兽王殿下就任典礼的同一天,神王殿下下令——无论尹轩出现在那个次元空间,只要发现他身上有暗之力的迹象,杀无赦!神王殿下不是残忍,是不得已。那天的情形我们都看到了,尹轩身上光暗之力同时爆发,链禁轩的能量不足以压制神噬的力量,所以尹轩很可能已经在某个次元空间的某个地方成为了神噬的重生,即使还没到那一步,也差得不远了。不能再给神噬任何机会了。 殿下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但是我还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说到底,尹轩的能量失控至少有一半是因为殿下,如果要殿下亲手杀了他,真的很不容易。所以我只祈祷,永远不要让殿下再见到那孩子了。 那一年过得不平凡又不平凡,兽王殿下(啸野雪牙)在幻岛养好伤以后又回到了第四次元空间,殿下则回到第二次元空间继续监视魔的动向,但是魔的活动明显减少了。殿下不再忙于战斗,他不喜欢住在幻云宫,几乎一直待在鹰隼山的别墅。闲暇的时候就坐在花园的凉亭下喝茶,一身的血腥被淡淡的花香掩盖…… 只是……尹轩被地狱之门带到了什么地方? —第一章-天坠流火— 五月初的深山凉意逼人,c大学的地质学教授隆斌在山谷里挖石头,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实地考察。他已经埋头苦干了好一阵,觉得胳膊有点酸,于是放下工具,找了片软软的草地躺下。 天空很明媚,可是隆斌还没躺到三分钟,就看到天空出现了乌云的身影——要下雨了?!真是倒霉!隆斌正要起身避雨的时候,发现天上的乌云迅速增加,形成了巨大的乌云团,在附盖面积增大的同时,开始旋转,越来越快,最后赫然形成了一个云团漩涡。 以云团漩涡为中心,乌云不断扩散,最后遮蔽了整个天空。难道是风暴?隆斌有点想咒骂气象台——竟然预报说今天天气晴朗。 云团漩涡的中心一片漆黑,忽然爆发出紫色的闪电,刹那间照亮了阴霾的天空。一个洞口开始扩大,射出更多闪电。接着,那漆黑的洞口出现了一点稳定的亮光,亮光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飞行器由远及近,但是当那团亮光出现在云团洞口的时候,隆斌看到的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那一团火跌出了洞口,洞口猛然收缩,几乎就在同时,云团漩涡开始解体,火焰飞快地下坠,从团状展开,像是两片燃烧的翅膀。 火焰落到半空,忽然暴雨倾盆,顷刻间便将火焰熄灭。火焰熄灭以后,一团黑乎乎的物质继续下坠。 隆斌顾不得那不明坠落物是否有危险,直奔火焰降落的方向而去——天坠流火,说不定是来自外太空的珍贵陨石……这样的职业思维令隆斌激动得心跳加速。 …… 淅沥的雨在天地之间挂出一道模糊的帘幕,深山树林里雨滴在树叶上鸣奏着初夏的曲调。林间的溪流忽然停止流动,像被改变了引力场,直直地冲向天空,接住那一团失去火焰的物体,再缓缓落下,回到自己的渠道继续流淌。茂盛的野草中露出一抹白色,红色的液体被雨稀释后四处流淌,最后渗入泥土。 尹轩被水流推倒溪岸,身上的银色流水纹渐渐收回到左肩的月印,身上的衣物早已被地狱之门的力量蒸发,就这样赤裸裸地回到第二次元空间,如同当初第一次降临到这个世界。谁都没料到,他竟然被地狱之门带回了第二次元空间。 忽然爆发的力量超出了身体的负荷,火焰之翼的高温虽然被月印压制着,但是尹轩的背部依然血肉模糊,肩胛骨部位的皮肤带有严重烧伤的痕迹。 周围掩映着一米多高的野草,淅淅沥沥的雨声唤不醒失去知觉的尹轩。 …… 隆斌在摔了不知道多少跤以后终于沿着溪流找了过来,看到了那个“陨石”的真身——竟然是一个人!如果说来自天外,但是这个外星人长得实在太像人类了。只是那背上火烧的伤痕惨不忍睹。隆斌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地裹住尚存一丝呼吸的尹轩,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然后把他抱回了自己的帐篷。 雨天的山路特别滑,隆斌手里抱着尹轩走得格外艰辛,但是最后还是咬着牙回到了帐篷。不管这个跟人类没什么两样的天外来客是不是人类,他都必须救这个孩子。 雨渐渐停了,天空又是一片清朗的蓝色。潮湿的空气里飘散着泥土的气息。 隆斌把尹轩的伤口紧急处理好以后,把野营专用小火炉搬出来,放上比盘子大不了多少一口锅,添水加米开始熬粥。如果明天天气晴朗,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孩子稍微清醒一点的话,最好还是送到医院去,否则伤口感染,神仙也救不了他。 尹轩是被粥的香气唤醒,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迷彩帐篷的顶子,紧接着背部传来足以让每一条神经都颤抖的疼痛感,他苦笑着想:我还活着?我竟然还活着!脑海里翻腾着很多影像,多到快要挤破他的脑袋。 等到混乱的大脑在疼痛的侵袭下稍微冷静下来,尹轩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忘,一切记得清清楚楚——那匹白色的巨狼,幽寒嗜血的眼神,紫镰锦毫不留情的一剑……所有人都有着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 尹轩头疼欲裂,背上的伤也不停地折腾他的痛觉神经,肚子凑热闹似的开始咕咕叫唤。 一道光射了进来,尹轩被刺得猛地闭上眼睛,适应了片刻再次睁开——他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了他手里那个热气腾腾的碗。 “你醒了?还真快呢!”尹轩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热——熟悉的语言!我竟然回到第二次元空间——回到自己的国家了!其实已一开始看到迷彩帐篷顶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那个世界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尹轩眼里是近乎狂喜的眼神,隆斌还是头一次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端着碗坐下,“饿了吧?吃点东西。”说完舀了一勺粥送到尹轩嘴边,尹轩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隆斌。 “你现在有力气端碗吗?我喂你。怎么?不好意思?”隆斌发觉了尹轩的窘态,“我女儿小时候吃饭,我不喂她就不吃,现在只是复习一下。谁小时候没让人喂过饭?你也当复习一下得了。” 隆斌一勺一勺地把粥吹凉了喂给尹轩,一边用淳厚的嗓音说:“我叫隆斌,是c大学地质系教授,到这里采集岩石标本。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以为是陨石,就跑去找,结果陨石没找到,找到了溪边重伤昏迷的你。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尹轩张张嘴,咽下一口粥:“我不记得了。”失忆是最好的托词,不用解释什么,不用努力回忆什么。虽然觉得……欺骗这样一个好人于心不忍。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蛟瞳救他以后也是这样照顾他……想起蛟瞳,尹轩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感伤——以后还能见到她吗?恐怕……不能了。 “为什么要救我?”尹轩看到隆斌的手臂上缠着绷带,想必他在路上也受了伤。 隆斌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想才回答道:“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国的栋梁就这样葬尸荒野。 第24章 万一你是外星人,就更有救你的必要了——多有研究价值!哈哈,你当笑话听好了。” 尹轩的嘴角抽了抽——好冷的笑话。他继续喝粥,一边悄悄打量着隆斌——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有着深色的皮肤,黑亮的短发里没有一丝银发,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两道浓黑的眉毛,一双清亮的眼睛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反倒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帆布衣下是健壮的身体,一看就是长年锻炼的人。 帐篷的角落堆着一些采集岩石标本的工具和一个用来装标本的帆布口袋,袋口露出一截有些旧的本子,不知道是不是笔记。其余的就是一些露营装备了。 “现在的日期是……”尹轩忘了计算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昏迷中度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异世界和这里的时间膨胀度是否一致。 “现在是n年5月9日。”隆斌有点相信尹轩关于失忆的说法了。 原来已经过这么久,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现在,梦该醒了…… 夜色降临,尹轩左肩的月印散发出微弱的银光,藏在睡袋里的身体渐渐被月印扩散出的流水纹布满。流水纹仿佛活了一般,纷纷移向尹轩的背部,绕着伤口一圈又一圈地缓缓旋转,伤口就在流水纹的银光下渐渐愈合…… 当朝阳的光芒洒向大地的时候,在帐篷角落坐了一夜的隆斌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睡袋叠得整整齐齐,尹轩却不见踪影。那孩子身上还有伤! 隆斌跳起来追了出去,却在帐篷门口止步——尹轩穿着他的背心和短裤站在帐篷外的空地上,仰着头静静地望着天空。 那一刻,隆斌觉得尹轩像是在召唤什么,可是他立即甩开这个疑问,目光落到了尹轩的背上——背心和短裤对单薄的尹轩来说都太大了,所以大半个后背都能看见,昨天那些伤竟然全都没了踪影,甚至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莫非这个孩子是“外星人”。 “你要跟我走吗?我带你回c城。”隆斌抓了件外套扔给尹轩。 尹轩感谢地笑了笑,把外套穿上,冲着隆斌点点头。这个情形多么熟悉,蛟瞳 隆斌开始收拾东西,尹轩一言不发地在一边帮忙。隆斌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尹轩只是做一个静默的听众,他听到的频率最高的两个字是“纤儿”——那是隆斌的女儿,叫隆纤。每次提到女儿,隆斌的脸上就会立即神采飞扬。 在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尹轩已经听完了隆纤的整个成长经历——隆纤十四岁,在c城名校读高一,成绩优异,貌若天仙(大概在隆斌眼里,除了女儿就没有美女了),爱好广泛……内容很少,但是隆斌发表的感想却很多,尹轩的结论是——隆斌有严重的恋女情结。 终于在尹轩快要崩溃的时候,东西收拾好了。尹轩帮忙背那一袋岩石标本,隆斌则背了其他所有的东西。尹轩心里感叹:其实隆斌不说话的时候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只是……一说到他的女儿就变成了话篓子。不过,那是因为幸福吧。 一路鸟语花香,下山的时候不禁有一种郊游归来的感觉。 尹轩背着四十多斤被隆斌当成宝贝的岩石块走在山道上,忍不住问:“你都是教授了,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到深山挖石头?” 隆斌拍拍尹轩的肩膀:“我要严肃地纠正你——我是来考察,不是来挖石头,虽然行为一致,但是性质不同。至于原因嘛……生活,就是不能太平静,偶尔有点麻烦也不错。比如说这次就捡到一个来自火星的人形生物!” 尹轩黑着脸,觉得隆斌的外表具有严重的欺骗性。 “你信不信——跟我在一起,你会不断地倒霉,甚至会有危及生命的灾难。”尹轩走在隆斌前面,他不是开玩笑,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似乎就没有谁能幸免,尹轩自嘲地想:或许我不是来自火星,而是来自灾星。 隆斌哈哈大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火星人?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怕!想我隆斌闯荡江湖几十载,啥人没见过,见的灾星扫把星多了去了!不过你真的失忆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尹轩不说话,隆斌自言自语地感叹:“现在的小孩咋都流行颓废呢?” …… 下山以后穿过一片农田就能看到公路了。隆斌和尹轩搭上了长途车,尹轩很快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快要进入c城的主城区了。 “你小子睡得还真叫一个香,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隆斌弹了一下尹轩的额头。 尹轩还没有完全清醒,半闭着眼睛认真地说:“不好意思,我值不了几个钱。”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拐卖未成年人是犯法的。”说完又倒在靠椅上继续睡。 隆斌无语,终于消停了。 长途车停在了c城的长途车站,尹轩和隆斌下了车。 仰望着碧蓝的天空,感受着五月的风,尹轩不愿再去回想第三次元空间那些让他窒息的往事,只是……他按住胸口的月潭石……只是蛟瞳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那温柔甜美的笑容,清澈包容的眼神。恐怕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不过,记住就好了。 蛟瞳,如果可以,请你忘了我…… —第二章-墓园天使— 隆斌好人做到底,把尹轩带回了自己的家。他家在c大学的住宅区,尹轩对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虽然只在这里读了三个多月的书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故地重游总是不免感慨万千。这里,有关于湛晴的回忆…… c城最大的陵园在西华山上,满山都是白色的墓碑,映着深绿的松柏,肃静安宁。 湛晴的墓碑,也在那里面。 山顶的风有着清爽的味道,五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尹轩找到了湛晴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记录着她溢满阳光的微笑。 尹轩弯下腰,把一束绚烂的野花放到了湛晴的墓碑前。 墓碑很干净,看得出是有人经常打扫的,扫墓的人……应该是她的父母吧。 湛晴,我来看你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一定还在阳光下微笑着…… 尹轩静立着,心绪飞散。忽然一阵风吹过,野花的花瓣随风飞气,远远地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尹轩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湛晴,那是你的灵魂吗? 一路跟随,那个白色身影站在另一个墓碑前。 尹轩轻轻地靠近,深怕惊动她,却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他看见了影子——传说中的鬼魂应该是没有影子的,呵,明明知道不可能是湛晴的。尹轩苦笑着摇摇头,正要离开,却因为那女孩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妈妈,今天是周末,学校提前放学。我在学校过得很好噢,还长胖了呢。妈妈,本来是想和爸爸一起来看你的,可是我等不及了嘛。现在有一点小小的后悔——住在全封闭式的学校里,只有周末才能回家,都没有办法常来看你,不过等到放暑假了,我就会常来陪你的。妈妈,我现在有很多朋友……”女孩滔滔不绝地说着学校里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她是在对一块冷冰冰的墓碑讲话。 尹轩静静地听着,有些失神——与离开人世的母亲对话竟然可以如此轻松么…… 女孩忽然觉察到身后有人,转身……回头……发丝划出柔滑的弧线,裙摆轻轻飘曳,灵动的双眸,嘴角浅浅的微笑,宛若白莲盛开在初夏,阳光也在这刹那失色。 “你也是来看亲人的吗?”女孩友好地问着。 尹轩摇摇头,沉默片刻,忍不住问:“你妈妈已经……为什么你能这么坦然地笑着说话?” 女孩笑着回答:“妈妈最大的心愿是要我开开心心地活着,只要看到我开心的样子她也一定会开心。我和爸爸都努力开心地活着,妈妈看见我们过得幸福,也会幸福的。” “是吗?”尹轩自言自语着,怅然望向湛晴墓碑的方向。 “如果你来看望自己重要的人,如果你对那人也很重要,那么就多笑吧,那人能感觉得到呢。” “如果,她是因为我而死的呢?还会希望我笑吗?”尹轩自嘲地笑了笑。湛晴,面对你冰冷的墓碑,我如何笑得出来? “自己重要的人走了,总是会很伤心,但是如果离开的人是真正在乎你的人,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一定希望活着的你快乐。”清爽的风吹着,女孩把飞扬的发丝用发卡别住,白色的裙子洒满阳光,恍惚间,尹轩想到了天使,她……是无翼的天使。 …… 西华山下不远就是车站。 附近就这么一个车站,公车来了,人多车少,挤得那叫一个壮观。挤啊挤啊……尹轩完全是被动地在向车上挪。 尹轩终于艰难地踏上梯子,但是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失去了平衡,但是他没有倒下去,而是被一双手推着以倾斜状态上了车,等到站稳以后扭头道谢,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竟然山上遇到的那个女孩。 “是你?你作为男生,应该考虑好好锻炼身体了。”女孩善意地笑着,这一笑,立即有人站起来说:“姑娘,坐这里吧,车里挤,当心受伤。” 尹轩怎么厅都觉得别扭,旁边明明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那家伙竟然像没看见似的。 女孩很自然地笑着说:“谢谢叔叔。”说完,在众人都以为她接受了让座者的“好意”时,把身边的老太太扶了过去。看着让座的大叔一脸发青的样子,不少人偷偷笑了起来。 第25章 一路上,女孩看着窗外的风景,在拥挤的车厢里仍是一尘不染的纯净。 车过了一站又一站,车里乘客渐渐减少,尹轩和女孩都找到了座位。尹轩坐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那种暖暖的清新的味道自然地散发出来,让他很自然地联想到湛晴,可是她们又不一样。 要下车了,尹轩看见那女孩起身走向车门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丝庆幸。 女孩走在前面,尹轩走在后面。她走路的步子很轻盈,而且走的速度很快,简直像是在飘浮。要声明一点——尹轩不是在跟踪,而是碰巧同路。 女孩忽然停住脚步,顿了顿,很快又继续往c大学住宅区走。 到了楼下,女孩居然消失了,尹轩迷惑不解地站在楼道门口,左看右看都不见女孩的踪影。忽然,他被人从后面反剪双手,压到了墙上,骨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整个过程只是一瞬间。 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你打算跟踪我多久?” 尹轩愣住了,不会吧——是那个看上去柔弱得像白莲一样的女孩?这身手好得让人咂舌。真人不露相!难道她早就注意到我在她后面?尹轩有点不相信。 “我还当你是好人,没想到是个道貌岸然伪君子,说,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跟踪你,真的。我住在这楼里,只是跟你同路。”尹轩连连叫屈。再闹下去,非招来保安不可。这女孩子的力气也实在太惊人了,他的手腕快碎了。 “你住在这楼里?是哪一家!”悦耳的声音,严厉的语气——综合出一种意外的震慑力。 尹轩忙回答:“四楼406号,房子的主人姓隆。” “是吗?”女孩放开尹轩的手,脸上露出几分讽刺的笑容,弄得尹轩心里有点毛毛的,怕她冷不丁来一拳或是来一脚,实在想不通好好一个天使般的少女如何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了夜叉。“我正好有事拜访隆教授,前面带路吧。”女孩往尹轩的肩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尹轩只能提心吊胆地上楼,原来被人跟着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叮咚——”尹轩按响了门铃,接着就听见隆斌的脚步声。 “欢迎我的小公主回家!”隆斌穿着围裙,一副全职家庭煮夫的造型,打开门也不先看看是谁,就满脸笑容地欢呼了一句,弄得尹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见门口站着尹轩,隆斌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问:“怎么是你?我跟女儿的心电感应怎么会有问题呢?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她回来,而开门看见的却不是她。难道……”隆斌的表情夸张过度,实在有损他的光辉形象……不过他也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形象。 “爸爸,我在这里啦!你认识这小子?”女孩站到了门口。她就是隆斌口中那个乖巧无比的女儿?!那个……怎么说呢?尹轩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世界就是由无数巧合构成? “咦,你们两个又是怎么认识的?进来吧。”隆斌见了女儿,脸上再次绽放笑容。尹轩觉得这个家里顿时洋溢着幸福——虽然少了一个人。 隆斌端来两杯冰镇果汁,“尹轩,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宝贝小公主——纤儿!” “爸爸,这个跟踪狂怎么会住在我家?”隆纤指着尹轩。 跟踪狂?尹轩满脸黑线。 隆斌乐不可支:“哈哈,就他这体格?尹轩,纤儿让你吃了大苦头吧!她可是空手道高手,我都不敢惹哪。” 尹轩揉揉被捏出青印的手腕,尴尬地笑了笑——刚才被她制住,还真是一点都动弹不得。原来是练空手道的。算了,只能自认倒霉,可是心里还是嘀咕着:我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被当成跟踪狂啊……上车的时候还帮了我,没想到一路过来……哼哼…… “你们俩慢慢聊,我去继续做饭了。”隆斌开心地回他的厨房继续扮演家庭煮夫的角色。 客厅里……尴尬……还是尴尬……从隆斌进厨房开始,隆纤就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尹轩。尹轩咬着吸管,明明没有做坏事,却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说说吧,你怎么认识我爸的?”隆纤终于开口了,脸上摆出一副与年龄不搭调的成数表情。 尹轩松开嘴里已经被咬得变形的吸管,回答道:“教授在野外考察时救了我,然后就把我带回来了。我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尹轩贯彻自己的“失忆政策”,如果隆纤要把他这个来历不明者赶出家门,他也只能乖乖离开。 隆纤微微眯起眼睛:“噢……是吗?那西华山上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失忆了却记得一个墓碑——未免太神奇了。” “西华山上……我只是觉得心乱,上去安静一下。那块墓碑的主人叫湛晴,我还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在学校艺术展上见过她的画,很有才华的女孩子,可惜……”尹轩的话半真半假,但是想起湛晴,神色不禁黯淡起来。 隆纤看到尹轩的窘态,心情大好,喝一口饮料:“没想到爸爸除了捡石头,竟然还捡人。看在他想积德的份上……算了,我就当你真的失忆好了。但是你要记住,不要干坏事,否则牵连到爸爸……哼……我会让你落个很凄惨的下场!” 尹轩觉得自己背后吹过一阵阴风。为什么在墓园的时候会觉得她像天使!当时绝对是幻觉…… “对以后有什么打算?”隆纤转了话题,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在一个无法求解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去图书馆。”尹轩稍微松了口气。很久没有看这个世界的报刊书籍了,现在有必要了解一下世界的当前情况。 “难怪这么白,果然是整天都不怎么出门的人。你该锻炼锻炼身体啦,有时间跟我去空手道馆怎么样?馆长跟我很熟,可以免费让你进去哦。”尹轩不得不承认,其实隆纤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有点像天使的。 “可是我不会空手道。”尹轩觉得自己如果去了那种地方,大概就不止手腕上有青印了。 隆纤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你不会学啊!去不去?!” 尹轩刚想说不去,结果看到隆纤的眼神,立即大声地回答:“去!” “很好,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宣布——你荣幸地成为我的开山大弟子。”隆纤完全不给尹轩任何辩驳机会,单方作了决定。 尹轩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其实隆纤还是很小孩子气的。但是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多了个貌似很强的师父。 —第三章-一年之约— 隆斌下班以后带尹轩去买衣服,在街上碰到被夫人强拉着逛街的校长。 尹轩记得校长,记得当初他说的那些话……“你的路有两条,一条通往天堂,一条通往地狱,现在你就站在岔道口上,也许你可以暂时停驻,但是终究要做出选择……” “隆斌!”校长像是看到了救星,满脸笑容——隆斌是他高中时代的铁杆兄弟,大学是同学,工作以后又在同一所学校任职,只不过隆斌不想当官,当个教授就很满足了。 “这是……尹轩!”校长记得这个孩子,这个幸运而又大不幸的孩子。入学还不到半个学期,就在去年十一月忽然失踪。警察局四处寻找都没有结果,最后竟成了悬案。 那年冬天一个叫湛晴的女生死在植物园,据说凶手已经被杀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尸体,有目击证人说看到过尹轩出现在现场,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这也只能能够停留在怀疑阶段。但是现在,这个失踪近半年的孩子就这样出现在隆斌身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老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隆斌谈。”校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校长夫人虽然平时是悍妻形象,但是在大事上还是不会驳校长的面子。看到校长的表情,知道是重要的事情,所以高雅地微笑着点点头离开了。 校长拉上隆斌和尹轩进了附近一家茶楼。 …… “隆斌,我们多年的老朋友了,尹轩怎么会在你那里?”校长的表情严肃,不像开玩笑。 隆斌惊讶地说:“你怎么认识他?” 校长咬牙道:“难道你忘了我给你看过他的资料?那个十五岁考进我们学校的天才——尹轩!” 隆斌一拍脑门:“那份资料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哈哈,我还真是捡到宝了。不过他好像失忆了,间歇性失忆。” “失忆了?!”校长觉得是天方夜谭,看看隆斌又看看尹轩。 隆斌把捡到尹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尹轩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虽然情节很玄乎,但是校长还是相信了。 警察局的一趟走得不轻松,湛晴的案子怎么看都像是跟尹轩有关系,可是尹轩却“忘了”他认识湛晴,并且关系很好。所幸隆斌能言善辩,而且还有校长的关系在,只是办了一些手续,就结了案。当然,警察局其实一直被这案子烦着,上面来了几次检查,被摧着尽快结案,所以既然当事人已经回来了,能结案就结案。 隆斌带着尹轩离开警察局的时候一言不发,直到在行政楼见到校长。 校长轻轻拍了拍桌上的一叠资料:“尹轩,如果你想回学校,我可以给你补办休学证明,然后再让你回来。我是不会放走一个天才的。” “可是我没有钱读书,”尹轩倒是很直白,“一直寄宿在教授家里,我过意不去。” 校长笑着说:“我喜欢懂得感恩的孩子,你还年轻,要报恩以后多的是机会。学费方面我们可以最大限度的提供贷款和助学金。” 第26章 尹轩咬了咬嘴唇说:“校长,谢谢你。我如果用一年的时间修完四年学分,可不可以帮我推荐一份高薪的工作?” “一年修完四年学分?!”隆斌惊讶地看着尹轩,他虽然知道尹轩算得上天才,可是这个计划还是太不现实,“考试可以缓考,但是你的课程会大量冲突。” 校长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些问题,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你对于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一点不在乎?” 尹轩冷静地说:“失忆与读书并没有什么关联,我记不起来的只是以前的事情,不是被洗脑了。我现在必须尽快独立,至少要养得活自己,寻找记忆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填饱肚子。” “务实的想法!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校长站了起来,“如果你能够一年内修完四年的学分,上不上课,上什么课由你决定,讲师教授那边我来搞定。只要你能做到,我会保证你得到年薪七万以上的工作。尹轩,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尹轩没有说话,只是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 晚上,校长约隆斌出去喝茶。 隆斌有些担心地说:“小孩子说话不知道轻重,他哪里估得准自己的实力?那个一年之约恐怕只能泡汤。” 校长浓眉一扬道:“隆斌,你小看他了。我信得过自己的眼光。” “就算他是天才,实现了一年之约,七万年薪的工作……刚毕业的小孩子哪能拿到这么高?何况,一年以后他才十七岁。”隆斌往杯子里续水。 “隆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要真是个天才,我会把他送人吗?” “你的意思是……”隆斌恍然大悟,“你这只老狐狸。” 校长哈哈笑道:“真正的顶尖的人才当然要留为己用了,何况我还知道他有着不一般的艺术天赋。隆斌,你这回真的捡到宝了。” “等他的记忆恢复以后,恐怕就不这么好哄了。”隆斌冷冷一笑。 “你觉得他真的失忆了?隆斌,那个孩子远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已经很少有人让我这么感兴趣了。”校长支着下巴。 隆斌苦笑着摇摇头说:“我认识的人里有谁会比你更复杂?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面,那孩子的背景你很清楚,你知人善任我不反对,但是不要过分,直觉告诉我,你不可能禁锢得住他的翅膀,他的天空在更高远的地方。” “那我就当一块高尚的垫脚石好了。”校长端着茶杯,深不可测地微笑起来。 c城。 尹轩坐在书桌前看书,这一年之内要完成现代管理学、企业管理概论、国际贸易理论与实践等一共二十六门课程的考试,现在只剩三门没考了。考试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考题出得没什么难度,一年学下来虽然忙碌,但也比想象中轻松很多。 在隆纤的逼迫下,空手道练到了紫带,等到过了茶带就是黑带了。 住在隆斌的家里,尹轩不愿意白吃白住,接过了做饭的任务。隆斌经常外出考察,所以每逢周末隆纤回来,尹轩总会准备一桌美食。 这样的生活过的平淡而丰富,第三次元空间的经历仿佛是一场梦,唯有蛟瞳送的那枚月潭石链坠提醒着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过去是梦,还是现在是梦?尹轩分不清,也不愿分清。 …… “尹轩,最近过得怎么样?考试应付得过来吗?”隆斌不是个喜欢打电话的人,今天打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再加上语气如此和蔼……一定有阴谋。 “一切都好。周末回来吗,隆纤很想你了。” 隆斌的声音顿时降了一个八度:“我也很想念我的小公主啊,可是考察时间要延长,我没法回去。周末是纤儿15岁的生日,我没办法回去陪她过,不好意思,就麻烦你了。 “隆……隆教授,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尹轩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隆斌在电话那头无比哀怨地叹了口气:“纤儿很有可能要拉你去疯狂大采购,你就耐心陪她,回来我好好谢你,另外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就尽量满足,花的钱我报销。虽然知道你很忙,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既然隆斌说到这个份上了,尹轩也只能答应。 周末,隆纤果然要求逛街。 尹轩第一次陪女孩子逛街,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耐力——整整一个下午就这样逛过去了,隆纤还意犹未尽。回家的时候,尹轩双手挂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 “隆纤,今天开心吗?”尹轩趴在桌子上,期待着肯定的回答。 隆纤给他拿来一罐可乐:“开心,不过没有尽兴,我还要吃生日蛋糕,还要许愿。” 尹轩庆幸自己早有准备,跑到外面把自己提前订好的蛋糕拿了回来。隆纤则翻出了一瓶红葡萄酒。 回到家,尹轩看到桌上已经铺满了零食,还有一瓶红酒! “你怎么把红酒拿出来了?你还是未成年人。教授他肯定不允许你喝酒。” “我喜欢。”隆纤说了三个字,把尹轩的话全堵了回去,一边往嘴里塞甜食,一边哼着听不清歌词的歌。 隆纤拿起红酒给自己和尹轩倒上。 “隆纤,你真的不可以喝酒,你今天才满十五岁。”尹轩婉言相劝,他对酒一向不感兴趣。 “那我不喝,你把这一瓶都喝了。”隆纤把酒瓶推到尹轩的面前。 “隆纤,不要淘气了——这一瓶下去,我就直接到桌子下面去了。”尹轩摇摇头,今天的隆纤似乎特别喜欢跟他唱反调。 “没关系,大不了今晚你就睡地板。”隆纤趁着尹轩发愣的瞬间,夺过酒杯一饮而尽,“我的生日礼物呢?我要生日礼物!”隆纤把手摊在尹轩的面前。 完了!尹轩心里咯噔一下——真的没有准备任何礼物,但是如果不给,后果……很严重。 “我……我……”尹轩的舌头开始打结,真是百密一疏,偏偏忘了这样关键的环节! 隆纤又倒下一杯酒,万分委屈地说:“都没有生日礼物!爸爸也不回来陪我过生日,我什么生日礼物都没有收到!呜呜……尹轩对我不好,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呜呜……”居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那个……我说啊……你别哭了。”尹轩慌了手脚,拿着面巾纸往隆纤手里塞,平时的隆纤都是一副“强悍”的样子,要不就是纤纤淑女的模样,怎能让人料到她会有哭成这样的时候。 “你管不着!我就哭!呜呜……我要爸爸陪我过生日!”隆纤扔开面巾纸,拉过尹轩的袖子擦眼泪,尹轩只能由她去了。 “教授过几天就回来了。”尹轩轻言细语地哄着,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 “呜呜……我要爸爸……爸爸……”隆纤扑在尹轩的怀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尹轩沉重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要是让教授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在过生日的时候哭得这么天昏地暗,会有什么后果?尹轩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变成轻轻的啜泣,最后啜泣变成了平稳的呼吸——隆纤睡着了,脸上还带着酒后的酡红。尹轩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轻轻盖上被子,无声地离开。 隆纤,其实你很幸福,虽然失去了妈妈,可是有一个这样疼爱你的爸爸。教授一直把你当作最珍贵的宝贝,珍惜着你,你真的很幸福。你要好好珍惜,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这样的幸福的。 —第四章-噩梦重来— 总算考完了最后一科,尹轩刚从考场出来就接到隆纤的电话。 隆斌要出国!虽然以前听隆斌提起过这件事,但是都没怎么注意。今天忽然就说要出国进修半年!隆纤怎么办? 尹轩叫了辆出租赶往机场。 c城的机场在北郊,看上去颇有气势。尹轩走进候机室,隆纤迎了上来,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嘟哝着:“爸爸想去得不得了,竟然把我丢在这里!” “开往b国的航班二十分钟后起飞,请各位旅客做好登机准备。”广播里传来柔和的声音。隆斌远远地向尹轩招手,等他走到面前,用力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教授,你走了隆纤怎么办?”尹轩揉了揉肩膀,隆斌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有你在嘛!”隆斌大大咧咧地说,“校长跟我说过了,你考试成绩相当好,今天最后一科肯定也没问题。他说话算话,过几天就把承诺的工作给你,以后你就能赚大钱了,纤儿就暂时由你养了,就当时还这一年的住宿费和生活费!” “啥?!”尹轩愣住了,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父亲?什么叫做“纤儿暂时就由你养了”? 隆纤红了脸,在一边跺着脚说:“爸,你怎么可以这样!什么住宿费、生活费的,小气死了!” 隆斌不以为然地笑着对尹轩说:“你看,她都不介意由你养了。”也不顾隆纤气得满脸通红,摆摆说:“哈哈,我去也!尹轩你记住,要是我回来看到纤儿少了一两肉,我就在你身上割二两下来!拜拜!”臭小子,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所以给你个还钱的机会好了。 “爸爸!你真是……”隆纤还没有说完,忽然一声巨响,停机场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浓烈的粉尘散去后,尹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魔!像极了在第三次元空间比利亚海域见到的那怪物,只不过这次看到的没有鱼类的尾巴,而是长着四条柱子般粗的腿,像巨大的爬行动物。 第27章 虽然这次只有一只,可是那样的破坏力出现在人群密集区,后果不堪设想。 周围的人惊慌地跑着,刺耳警报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但是所有人对魔视而不见——他们看不见!尹轩浑身的血都冷了——难道那怪物只有自己看得到?那怪物为什么会…… “纤儿!尹轩!快走!”隆斌喊着,拉住尹轩和隆纤拼命地往外跑。 魔跟了上来,尹轩感觉到魔的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回头正对上魔看过来的血红的眼睛,心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它的目标……是我! 又一声巨响,整片玻璃墙都碎了,玻璃碎片折射着阳光倾泻而下。 “教授,隆纤,你们先走!我不会有事的!”尹轩挣脱开隆斌的手,顿时被慌乱的人群湮没。教授和隆纤绝对不可以有事,否则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就由我引开它吧,虽然……害怕。 尹轩头也不回地冲出机场,奔向机场附近的荒地,他不认识路,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往人最少的地方跑。 奔跑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竟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恐惧中渐渐流露出一种兴奋。 魔紧随而来,每一步都如会引发强烈的爆炸。 魔龇着牙,举起钢拳向尹轩袭来,尹轩敏捷地躲开了。“隆纤,没想你逼我学的东西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虽然不敢进攻,但是至少还能躲避。”尹轩再次躲过一击。 魔加快了攻击频率,尹轩渐渐感觉到吃力。总是这么躲闪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攻击才行,可是如何攻击?自己完全不是它的对手。 尹轩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了,被魔的拳风刮到,背上顿时血肉模糊,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视线渐渐模糊,大脑逐渐失去意识,尹轩筋疲力尽地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魔一拳向尹轩砸了过来,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丝毫动弹不得。心在绝望地挣扎着——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掉吗?此时此刻,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尹轩拼尽力气喊着,闭上了眼睛,却本能地把双手护在心脏的部位。额心忽然浮现出一朵莲花的图案,月白色的花瓣,金色的花蕊,却镶着墨色的边。随着尹轩一声近乎绝望的呼喊,无数花瓣形的风刃带起黑色气流射向魔的眼睛。 尹轩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嚎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魔仿佛弹出去很远。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 魔的身体忽然射出无数针毛,尹轩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之后,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额上的花纹也无影无踪。 …… 尹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浑身都包着绷带,看上去和木乃伊没什么区别。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我活下来了?是谁救了我? “醒了?”隆纤带着两个黑眼圈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我还活着……”尹轩感叹着。 隆斌说:“我也意外呢。看见你那副样子,都以为你死定了。没想到你的命比蟑螂还强!我的宝贝小公主白担心一场啦。” “爸爸!”一向强势的隆纤红着脸,害羞起来别有一番美丽。 “好好休息,等你精神好一点我和纤儿再来看你,为了等你醒过来,这丫头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隆斌无限怜惜地看着女儿。 “隆纤,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尹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好。 “嗯。那你好好休息。”隆纤站起来,脚步飘飘忽忽地走出了病房。 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魔要追到这个空间来攻击我?又是谁救了我? 这一次教授和隆纤没事,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绝对……不能再让人为我受伤了…… 医院房顶天台上晾晒的白色床单在晨风中飘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白色床单中间站着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枣红色的短发,亮绿色的瞳孔,麦色的皮肤,帅得有些邪气。 尹轩,虽然找到你很不容易,但是主人的计划进行得太顺利了,我都还没有玩够。不过,魔射出的针毛已经被你的身体吸收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生效。好好享受,那可是主人为你特制的……白色床单飘荡着,那个鬼魅般的身影如同蒸发了一样。 …… 窗外的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眼,五月末的天气带着初夏的味道,天空高远。绿色植物是一副生命力旺盛的样子,享受着初夏的阳光。尹轩倚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风景,心里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天亮了,尹轩睁开眼睛,今天感觉比昨天好了很多,但是胸口有一个地方还是隐隐作痛,像是身体里被强行塞进了什么东西。 整整一天,尹轩都盯着病房外的梧桐树,护士们经过他的病房总是忍不住望上一眼,她们不知道这个精致的男孩为什么会有那样忧郁的眼神,但是谁也不愿意过去询问。 夜色降临,尹轩悄悄溜出了医院,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夜空中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布满厚厚的云,人迹寥寥的街上只有昏暗的路灯在静静发光,引逗着小小的飞虫。 起风了,尹轩拉紧了身上的衣服,低下头往住处走去。那个地方是隆斌的家,只是他寄宿的地方,他的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楼梯向上延伸,尹轩喘着气走走停停。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爬楼梯实在有点困难,腿上的伤口不停地刺激着神经。好不容易到了,拉上窗帘的窗户里居然透出了亮光,难道走的时候忘了关灯?隆斌今天下午已经乘飞机出国了,隆纤也应该回学校了,屋里怎么会有灯光? 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看上去那么温暖,象是一直在等他回来,这种暖暖的感觉有点家的味道,尹轩收回了伸向门的手,无声地感受着灯光里的温暖。 “嘎吱——”门却开了,一袭鹅黄站在灯光中,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隆纤!你……你不是应该回学校了吗?怎么会……”尹轩有些慌张,本来是想悄悄离开的,可是却遇上了隆纤。 隆纤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短外套,什么也没说,轻盈地走到尹轩面前,把他拉进屋里,轻轻关上了门。 “你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吧?是要一个人悄悄走掉吧?”隆纤转回身看着尹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尹轩顿时一愣——她怎么知道的?我……本来可以撒谎的,可是在隆纤的逼视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猜猜,没想到猜中了。我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没想到……”隆纤看着尹轩,“为什么要悄悄离开?难道是怕连累我和爸爸?” “打算劝我留下吗?”尹轩不去看隆纤的眼睛,他不想把隆纤也卷进来。 “不是,我要跟你一起走。”隆纤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要开这种玩笑!”尹轩不明白隆纤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不负责任的决定。 “可是……可是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吧?”隆纤苦笑着说,“既然爸爸把你带回来,就要对你负责。尹轩,回答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离开?” 尹轩捏捏拳头,回答道:“隆纤,我要去别的地方,我厌倦了这个城市的生活,以后我会跟你联系。你马上回学校,我不想耽误你的学习。” “尹轩,为什么你总是不对我说实话!”隆纤逼视着尹轩的眼睛,“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是怕麻烦别人吗?是怕让我们担心吗?如果是这样,你完全不必在意,我……和爸爸都很喜欢你的。” 尹轩看着隆纤认真的表情,叹了口气:“你那么想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这次受伤并不是意外,是因为我被一种你们看不见的生物攻击。那东西的目标是我,所以……” “所以你要离开,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恐惧?甚至……甚至等待死亡吗?” “我不过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我一无所有,别无牵挂,所以既然是我带来的灾难就由我带走好了。我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牵连。隆纤,你和教授对我很好,我谨记在心,但是只有下辈子再来报答你们了……” 隆纤扬起手,“啪”地一声,一个掌印留在了尹轩的脸上。 —第五章-生命之托— “隆纤,你——”尹轩捂着火辣辣的脸,惊愕地看着满眼怒火的隆纤。 “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说什么下辈子,你以为你可以想死就死吗?爸爸那么费力地救你,你却这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那么努力地想让你活得快乐,你却无视我的努力。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你的存在吗?你这个笨蛋!我不管你是失忆,还是自欺欺人地不去回忆,你都必须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你!”隆纤抓住尹轩的肩膀,指甲陷进了他的肉里。 失忆只是我逃避你们追问的借口,我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忘记在乎我的人?只是现在……我不能为了自己就让你们面临危险!尹轩推开隆纤的手:“隆纤,你什么都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没好下场,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我的命运——注定如此。” “如果不能阻止命运,那么至少也可以把它拽到另外的轨迹上!”隆纤咬着牙,忍着泪,“尹轩——”隆纤轻轻抱住了尹轩,“我不知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也不会过问,但是请不要丢下我独自离开。 第28章 尹轩,你总是在为别人想,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想?你为什么不听听自己的愿望?” 谢谢你,谢谢!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隆纤,我不希望你会因为我被卷进灾难,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样保护你呢?你能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必须离开,你这样的女孩,不应该和我走在一起,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你能理解的,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隆纤,可以当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吗?”尹轩推开隆纤,胸口的月潭石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隆纤美丽的眼中滑落晶莹的泪滴:“还是要走吗?而且,走了就不打算再见面了——这就是你心里想的,对吗?”隆纤怔怔地看着他,“你……可以当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吗?” 尹轩语塞——我怎么可以当你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已打算把你记在心里了。 “我从小就不断做着同一个梦,梦见自己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梦见自己在一片茫茫白雾中摸索,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寻找什么。在西华山上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尹轩,不要悄悄离开,不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悲伤,让我分担一点不行吗?我把你当作重要的朋友,请让我分担些痛苦。” 尹轩没有回答,看着隆纤坚定的眼神,矛盾地闭上了眼睛……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隆纤,我……” “尹轩,”隆纤打断了他的话,鼓足了勇气,“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所以,不想让你离开。尹轩,以后叫我纤儿好吗?”隆纤抱住了他,在他怀里仰起头,溢满泪水的眼睛里是不安的期待。 尹轩的身体僵住了,这样大胆的告白他不会应付,可是隆纤的眼里充满了期待,他不忍心击碎,只能轻拂着她的长发说:“跟我在一起,也许会死。” “没关系,我不怕,有尹轩在身边我就不害怕!” 隆纤,你喜欢的人不该是我啊。 …… 尹轩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竟有人等他多时了,而这个人正是应该在国外进修的隆斌! “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尹轩诧异地问。 隆斌看了看他说:“臭小子,你这条命可是我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你居然这么不爱惜!病还没好就到处乱跑,要不是我赶回来,哼哼……” 白色的墙上洒满朝阳的光辉,窗户半开,风吹动着淡蓝色的窗帘。消毒水的味道时刻提醒着这是什么地方。尹轩尴尬地笑了笑,辩解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决定留下,就不需要太多废话。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隆斌没有去国外。 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进来,把尹轩数落了一番,说他不该乱跑,但是嘴上虽然严厉,给他做常规检查的时候却十分温柔。 “现在感觉如何?”隆斌看着尹轩阳光染上红晕的脸。医生说他的外伤已经全部愈合,只是胸口的疼痛大概是神经性的,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好多了。”尹轩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隆斌昨晚的事情。 不料隆斌却先开口:“纤儿告诉我,她昨天晚上向你表白了,但是你没有正面回答。尹轩,你们年轻人的事情由你们自己处理,但是我作为一个父亲,想要拜托你:无论你接不接受我的女儿,都请你不要伤害她。” 尹轩看着隆斌诚恳的眼神,咬了咬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隆斌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眼中却有深深的忧郁——他梦见纤儿和尹轩之间有一面透明的玻璃,一把刀插进尹轩的胸口,玻璃那一边的纤儿也受了同样的伤,像在照镜子一样。但是尹轩的伤口渐渐愈合,纤儿的伤口却渐渐变成了原来的两倍。他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苦,却帮不上一点忙……也许,纤儿真的不能和尹轩在一起,可是那孩子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尹轩还是她第一个上心的人。 “教授!”尹轩看见隆斌的眼睛里充满担心,不由得唤了一声。 隆斌从那个不敢说出来的噩梦中醒来,揉揉尹轩的头发说:“你好好休息,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在那之前,休想逃走!” 走出病房,隆斌深呼吸一下,揉着太阳穴离开了医院。到国外进修的事情是他逼着校长取消的,那个梦一直缠着他不放,他实在不敢把隆纤一个人留在国内,如果那是命运的暗示,他甘愿代替女儿承受那一切。 三天后,隆斌接尹轩出院。 一双亮绿色的眼睛在医院对面的高楼上俯视着医院的门口。魔的针毛的作用被压下去了吗?看来还需要再催化一下了,来点什么刺激比较好呢?就拿那个男人做道具好了。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分开来,无形的能量束从指尖射向目标…… 出租车启动了,在第一个弯道遇上了一辆飞驰的货车,出租车的刹车失灵,车祸就这么自然地发生了。 一阵剧烈的震动,脸上溅到了有些粘粘的液体,腿好痛,大概断了……尹轩睁开眼睛,愕然看到一张放大的面孔——隆斌弓着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尹轩,[奇qisuu.书]嘴角不断地向外淌着血……尹轩的目光错过隆斌的脸,看到了粉碎的挡风玻璃和前排血肉模糊的司机,颤抖的手轻轻碰到隆斌的背,再举起来,竟是满手红得刺眼的血,大脑渐渐无法思考。 “尹……轩,我会……没事的。”隆斌的声音很低,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答……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替我照顾……纤儿。你一定要……活下去……” “教授!”尹轩摇着头,眼里满是惊恐。我不要答应你,你是隆纤的爸爸,你必须活着,必须照顾自己的女儿,你对她而言永远是无法取代的! “答应我!”隆斌的眼神有些涣散,呼吸微弱。 尹轩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眼里干涩得发疼:“教授,不要死!你活着,我就答应!” 隆斌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我也不想死的。但是……我不能让你死。我……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教授!教授!我会照顾隆纤,但是她不可以没有你!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隆斌闭上了眼睛。 …… 隆斌的葬礼很简单,他的墓碑就立在西华山墓园里,立在他深爱的妻子的墓碑边。前来吊唁的学生来了一批又一批,白色的菊花摆了一片。校长穿着黑色的西服,郑重地来为几十年的老朋友送行。 尹轩坐在轮椅上,腿上还打着石膏,双眼漠然而空洞,蓄满了无法释放的悲痛。 墓碑前的白菊花在风中颤抖着花瓣,隆纤长跪在墓碑前,却没有哭。 “爸爸,我和尹轩来看你了,谢谢你救了尹轩,他只是腿受伤了,很快就能痊愈,不要担心。爸爸,你终于见到妈妈了吧?我知道当初你有多想跟着妈妈离开,可是为了我,你留下了。现在,你终于去陪妈妈了。爸爸,你觉得幸福吗?” 校长在一边沉默着,怜悯地看着隆纤,他会替隆斌照顾这个孩子。 隆纤站了起来,跪得麻木的膝盖有些发红,尹轩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隆纤向他走过去,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一滴……两滴……泪水滴落在两双紧紧相握的手上。 隆纤……对不起……是我让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我,一定不会这样,如果没有我,你至少还有爸爸……是我不该贪恋你们的温暖,该走的是我,不是教授…… 隆纤俯身搂住了尹轩的脖子,眼泪落在了他的衣领上:“尹轩,你没有错,请陪在我身边。” “嗯。”我答应了教授,要照顾你的,我不会让他走得不安心。 尹轩……我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第六章-火舞静夜— 夜色深沉。尹轩在病房里沉睡,眼睛有些肿,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梦里是一张张没有血色的脸,一双双悲伤的眼睛时刻盯着自己。梦见湛晴抱着那条围巾向他飞奔,然后玻璃般粉碎;梦见幽寒扇动着黑色的翅膀和魔战斗,然后被酸液腐蚀得只余枯骨;梦见隆斌和他掉下山崖,隆斌把他托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掉了下去…… 身体像被剥皮拆骨般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胸口像被一把刀搅动着,疼痛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身体不会麻木,大脑不会模糊,每一分痛觉都清晰地在神经里传导。好热,像是身临烈日下的沙漠。 荒芜的原野上,乌鸦在密密麻麻的尸体上啄食腐肉,绝望的气息厚重地沉积着……每一下都像是啄在他的胸口上。骨头像在被骨髓一点一点地撑裂,血液在血管里奔流不息…… 好痛苦……谁可以救我? 我知道我知会给别人带来灾难,我知道自己活着是多余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不需要我,我知道……这大概是我的死期到了。锦,你在哪里?缥缈,你在哪里?我想见你们,即使……即使只是梦也可以,即使只是有你们的梦也可以! 冥冥中,看到了火焰,耳边还有喧嚣的声音。很热……很吵……呼吸变得很艰难…… 医院三楼住院部忽然起火,火势蔓延得飞快,不过几分钟,火焰已经封锁了楼道。大火开始向四楼蔓延。 尹轩在噩梦中挣扎着,浓烟滚滚,他拼命地咳嗽着,终于醒来,想要下床,却因为双腿骨折而不能移动半步。呵呵……我果然是该死的……老天不会放过我的……尹轩笑着,眼里的水雾被火焰的温度蒸发,浓烟让他渐渐窒息。 第29章 消防车赶来的时候,三楼已经化为废墟,为尹轩买宵夜回来的隆纤看到这景象当场昏了过去,陪着她的校长只能先把她送回家休息。清理现场的时候,少了一具病人的尸体。 …… 鹰隼山别墅里发出淡蓝色的幽光,光芒消失以后,一切都变得一尘不染。 紫镰锦掀开披风,把裹在里面的尹轩放到了床上。尹轩消瘦的脸白得发青,因为疼痛而咬破的嘴唇上凝结着血块,身体一直在发抖,气息弱得快要感觉不到了。 缥缈端来温水和毛巾,轻轻擦着尹轩被浓烟熏脏的脸。放下毛巾,帮尹轩脱下那件充满了消毒水和烟火气味的衣服,看到了一副肋骨凸显的身体。 紫镰锦守在床边,如果刚才晚到一步,尹轩也许就已经化成黑炭了,如果……紫镰锦不敢再想下去,神王殿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个在第三次元空间打开地狱之门的孩子是链禁轩的转生,也是神噬的转生,在他选择光之力以前,暗之力会一直存在于他的体内。他体内的暗之力是魔的垂涎之物……凯,你和锦立即去第二次元空间,找到尹轩,立刻带回,这一次,没有失败的理由……锦,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失职,我将封印你的莲印以示惩罚!” 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尹轩柔软的头发,紫镰锦的手指微颤——尹轩的腿是怎么受伤的?胸口淡红色的伤是怎么回事?左肩上的四个红点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尹轩,你记得吗,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日。 紫镰锦不敢轻易用光之力为尹轩疗伤,他的身体太虚弱,不知道能否承受得起纯度那么高的光之力,但是现在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那么痛苦? 尹轩嘶哑地咳了两声,竟然睁开了眼睛,刚才被浓烟熏到,视觉暂时没能恢复过来。说不定这双眼睛……也要废了……呵……他忽然愣住了,火什么时候熄灭的?眼前这一团黑色怎么有些熟悉的感觉?那味道真的很熟悉…… “轩——”紫镰锦看到尹轩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却没有任何反应,试探着叫了一声。 “锦!”尹轩一脸惊喜,伸手想碰他,手指却擦着紫镰锦的肩膀错过,惊喜的表情瞬间被悲戚的神情取代,“是梦啊,呵,总算是个好梦了。这感觉真的很像锦,老天还是对我很好的。” “这不是梦!不是!”紫镰锦用力地抓住尹轩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心跳吗?是我!轩,我是锦啊!” “有心跳……还有体温,”尹轩苍白地微笑着,“好真实的梦,不要醒过来就好了。” “你要怎样才相信这不是做梦呢?”紫镰锦把那单薄的身体抱在怀里,真的很想大声地吼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可是我宁愿只是一场梦。我是不该活着的,离我……远点,不然会死的。”尹轩在紫镰锦的怀里瑟瑟发抖,声音平淡得没有什么生机,“一直都在做梦,梦见不断有人死去,到处都是血,风载满了亡魂的哭声,都说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世就好了。身体一直都痛着,像是惩罚,然后起火了,为什么没有把我烧死?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确还活着……唔……” “够了!”紫镰锦喝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死!”忽然觉得手心有湿湿的感觉,忙松开手,竟是一掌鲜血。 尹轩咳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来,他却不在意地擦了擦,说:“对不起,那天错怪你了。你是怕幽寒杀我才那样做,只是一场误会。我……咳刻……大概真的快死了。对不起。下辈子好忙啊,要还那么多人情……”尹轩软软地靠在紫镰锦的怀里,“怀念小时候,每次做了噩梦都这样。可是我总是要长大的,不能永远被你保护着。” ……尹轩渐渐失去知觉,体内的两种能量又开始争斗,火苗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紫镰锦再也顾不得许多了,现在只要压制住那混乱的力量就可以了,否则……尹轩真的会死! 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尹轩,一条亮紫色的光带在他胸口盘旋。这是光之力治愈术的终极之术——回天。 缥缈进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回天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受到干扰,否则施术者会死。但是就算回天之术顺利结束,紫镰锦的光之力会降到最低谷,至少要十天才能够复原。在这期间,如果遇到强敌,后果不堪设想。 …… “锦这个白痴!”从月镜里看到这一切的凯差点一拳砸上去。这次奉神王殿下之命来第二次元空间找尹轩,如果锦不能把他带回幻岛就会被神王殿下封印莲印——这不仅仅是封印光之力的问题,更是一种耻辱,一种不再被神王殿下信任的耻辱! 御佐和皇佑都被灵王殿下的怒火吓得不敢乱动,这一次,殿下真的生气了。 …… 紫镰锦清醒过来时,窗外阳光正灿烂。昨晚为了压制尹轩体内失控的光之力和暗之力,不得已动用了回天之术,要是凯知道了,肯定又会唠叨半天。紫镰锦苦笑着站起来,一阵眩晕袭来,不由得一个趔趄——果然回天之术很耗费能量啊。 尹轩体内那两种能量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尹轩的脸色已经不再白得发青,有了些许血色,淡青色的黑眼圈格外显眼……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活了下来。 看着尹轩平稳地呼吸着,紫镰锦放心地舒了口气。所幸这一次能量混乱并不十分严重,如果神噬的暗之力爆发出一半,回天之术也无济于事。 “缥缈!”紫镰锦召唤着。缥缈扇动着透明的纱翼出现在紫镰锦面前。 紫镰锦吩咐道:“轩大概快醒了,给他准备些吃的。” “是,殿下。”缥缈说完,一阵轻烟飘散,变成人类的模样,转身进了厨房。好久没有下厨房了,做王使做到这份上还能无怨无悔的,恐怕也只有缥缈一个了。 紫镰锦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望着窗外的花园。轩,我终于带你回家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能量波动逼近——是凯和他的王使。 “哟,缥缈你怎么换了侍女装?很可爱嘛!咦,妖王殿下哪儿去了?”难得他们会从大门进来,缥缈打开门,御佐一进来就发表感叹,缥缈还来不及示意他小声一点,御佐已经冲进了卧室,尹轩不满有人发出噪音,发出一声呢喃,皱皱眉头,翻个身继续睡。 为防止再次吵到尹轩,紫镰锦设下了微型的隔音结界。凯皱起了眉头。 彻底沉默…… 御佐两眼冒着大大的心形,说:“刚才那个表情好可爱!” “御佐!你给我安静点!”皇佑实在忍无可忍了,一把掐住御佐的脖子,难道这个白痴没有看到妖王殿下脸上不悦的表情吗? “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他了,锦,你果然比我想象中厉害。”凯的话听起来是赞扬,但语气却透露出别的意思。 紫镰锦不动声色地说:“昨天分开以后我发觉了光暗之力碰撞的能量波动,赶过去的时候就遇到了他,所以把他带了回来。后来的事情你已经用月镜看到了,我就不用再重复了。” 皇佑和御佐有点心虚——没想到紫镰锦已经知道他们“不小心”用月镜看到了一切,包括紫镰锦使用回天之术。御佐目不转睛地看着尹轩,皇佑则惊愕于紫镰锦看着尹轩时眼中流露出的温柔。 …… 医院对面的高楼上又出现了那个枣红头发,亮绿瞳孔的男人。看着那片被烧毁的废墟,他咬着牙,握着拳,眼里怒火熊熊。 一开始用灌注了能量的针毛刺激尹轩体内沉睡的那两个灵魂,让他们的力量相互争斗,可是尹轩的本我意识竟然清晰到能压下那两个灵魂。后来用那个叫隆斌的男人的死亡来刺激他,终于有了成效,尹轩体内的光暗之力爆发着,冲撞着。 本来只需要等待两种能量释放七成就可以看出胜负,谁料到才刚开始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妖王带走,用回天之术强行压制了才刚刚开始爆发的能量。 紫镰锦,你现在已经没有能量可用了吧,那我就向你讨债了。 —第七章-危机暗伏— 缥缈守在尹轩床边,直到他睡着。轻轻为梦中的孩子压压被角,缥缈起身离开卧室,走过阳台上的时候听到了紫镰锦和空痕凯刚刚开始的对话。 夜空的星光闪烁不定,花园里的茉莉花像是因为迎回了主人,开得如火如荼。 凯的目光投在星光下的花园里,问紫镰锦:“对尹轩,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暗处的敌人的目标真的是他吗?”紫镰锦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凯的问题,自顾自地提了另一问题。 凯有些无奈,但还是回答道:“是的。一切都是冲着尹轩来的。我不解的是——对方想要的应该是暗之力,但是对光之力的爆发并不是十分介意,像是本来就要让那两种能量都苏醒。” 紫镰锦一声冷笑:“无非是想借助神噬的暗之力吞噬掉链禁轩的光之力,这样他们得到的就是一个纯暗之力的能量体。” “但是万一神噬重生怎么办?”凯心里一惊,对手竟然这么大胆,神噬的力量足以毁灭世界。 “神噬重生了对他们而言至少没有坏处,但是也不排除他们有办法抑制或推迟神噬重生的时间。不过,”紫镰锦哼了一声,“想要对轩下手没那么容易。” 凯的脾气被紫镰锦后面一句话勾了出来:“你现在光之力耗尽,至少十天之内无法复原,你要怎么保护他?对手实力如何我们完全不了解,能不能打得过还是个问题。 第30章 所以,干脆今晚就把他送回幻岛,以免夜长梦多。” “尹轩还没有作出选择,他现在还是他自己。” 凯抓着护栏说:“锦,如果他不选择光之力,不仅保护不了自己,而且会让躲在暗处的敌人穷追不舍。只有尹轩放弃暗之力,成为人王,才能让他们彻底死心。所以,就让他选择光之力,那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不想逼他作出选择。而且一旦选择了力量,那个身体里的灵魂就是链禁轩了,而他的本我灵魂则会永远消失。” “那有什么关系!”凯盯着紫镰锦,“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能成为人王的转生是他的荣誉,以他的本我灵魂作为人王重生的献祭理所应当。你在珍惜和这个人类最后相处的时间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你适可而止行不行!” 紫镰锦望着星空,星星在他的眼中闪烁。“凯,再等等吧。其实昨天是他的生日,我想给他补过这个生日——也许……这是他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凯的手上加了力气,围栏发出被挤压的呻吟:“锦,我知道你不愿意提也不愿意听,但是我不能不说——神王殿下亲口说,如果找到尹轩,立刻带回,这一次,没有失败的理由。立即带回!你是听不明白还是真的向被封印莲印?你该做的都做了,你救过他,抚养他,甚至为他用了回天之术,他的本我灵魂享受了这么多,已经够了。现在只要把他带回幻岛,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神王殿下了。锦,你难道忘了链禁轩为你牺牲了自己吗?他可是……” 紫镰锦打断了凯的话:“我没有忘,也不可能忘。凯,我只是想让轩自己选择,不想站在我自己的立场劝说他选择光之力。”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他是人类,随时可能受黑暗面的诱导,万一选择了暗之力怎么办?成为神噬的重生,是整个世界的灾难。当年的圣战你记不清了吗?还想再来一次?锦,你历来做事都很果断,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始终犹豫不决!”凯看着紫镰锦的眼睛,想从那里找到答案。 “我相信轩,他不会选择暗之力。” “相信?”凯冷冷一哼,“凭什么相信?凭他体内链禁轩的灵魂对神王殿下的忠诚,还是凭他对你的感恩?锦,你等待了上百年不就是为了链禁轩重新回到我们中间?” 紫镰锦沉默了。 “锦!”凯咬了咬牙,“我知道尹轩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和链禁轩、神噬都没有关系,但是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你为了一个普通人类就打算放弃链禁轩的重生?你看清楚,尹轩只是一个软弱无能,什么都不知道的愚蠢的人类!” “你知道什么!”紫镰锦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你把轩看成什么了!轩活得有多辛苦你不知道!他忍受了多少痛苦你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凯惊愕地看着紫镰锦,吼道:“我把他当什么!当然是个讨厌的容器,链禁轩的灵魂和力量禁锢在他体内真是委屈死了!他活得辛苦,活得痛苦,死了不就好了!只不过是卑贱的人类,死了有什么关系,和链禁轩比起来他算什么东西!如果杀了他就可以让链禁轩重生,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啪!”重重一个巴掌掴在空痕凯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红掌印,“凯,你给我记住,永远不要打算伤害轩!” “混蛋!”空痕凯一手捂着脸,猛地出拳,重重砸在紫镰锦的胸口,“你为了那个人类竟然打我!大家做了一百多年的兄弟,你却全然不顾!紫镰锦,链禁轩白为你死了!你这混蛋!”空痕凯一脚把围栏踢得四分五裂,冲向天空,消失在夜色里。 紫镰锦死死盯着自己刚才打空痕凯的手,耳边雷鸣般响着“紫镰锦,链禁轩白为你死了!” 我……果然……错了么? “殿下——”缥缈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出来,“殿下不该跟灵王殿下发脾气的,虽然灵王殿下确实话说得很重,但是他也是为了您。如果不把尹轩带回去交给神王殿下,不让他成为新一任的人王,殿下的罪名,可以说是……背叛神王殿下。” 背叛神王殿下!紫镰锦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背叛神王殿下,那是无赦之罪! “殿下,您是否知道自己看着尹轩的时候是在看着链禁轩,时刻关心的保护的都是链禁轩?和人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难道就渐渐失去了妖族的敏锐和冷静吗?殿下,请您看清自己想要的,知道自己等待着什么,您对尹轩的仁慈只是错觉,那只是一种不真切的,人类特有的亲情,但是——您是妖族至高无上的王。”缥缈用那空灵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难受,但是对于王使而言,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王的荣誉和生命更重要。 紫镰锦闭上眼睛,对缥缈摆摆手说:“我累了,让我静一静。” 错觉吗?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只记得那孩子在雨里孤单的身影,记得他的茫然绝望,只记得他成长的笑容……只记得他成长的点点滴滴。 “请殿下慎思。”说完,缥缈转身回屋,无声地来到尹轩的床边。 望着在梦中微笑的尹轩,缥缈沉重地叹了口,嘴唇微微颤着,想说些什么,却在一段沉默之后只留下一声叹息。 …… “锦,我好多了,可不可以出去走走?和你的那几个朋友一起,好不好?”尹轩仰脸望着紫镰锦,看上去精神很不错。 “前天是你的生日,今天补过。” “生日?!”尹轩这才想起真的忘了自己的生日。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事情。 紫镰锦点点头说:“你忘了?我记得。去换件衣服吧,大家一起出去。” 尹轩开心地跑去换衣服了。 同龄人大概早已对生日没有任何期待,可是尹轩不一样。被锦收养以前可以说不知道生日为何物,锦收养他以后,无论出差多久,无论多忙,都一定会在他过生日那天回家。所以,生日对尹轩而言是很值得期待的的日子。 “凯,不要躲了。”紫镰锦看着墙壁,“昨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不该打你。” 墙壁上渐渐出现一个蓝色的漩涡,凯走了出来,墙面恢复了正常。 “算了,不跟你计较,不过你那一巴掌扇得够狠,我早晚要讨回来。”咬着牙,装作愤怒的样子,但是紫镰锦知道他已经不再生气了。其实自己也在惊叹,这么多年以来,和凯都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这世上除了缥缈,最懂他的就只能是凯了,可是昨天晚上竟然为了尹轩打了他,还好凯不计较了。 “随时恭候你报仇。刚才轩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一起去吧。”紫镰锦不知道凯对尹轩的看法有没有稍微改变,于是转了个话题稍微试探一下。 “哼,我当然不……不可能不去!省得你又把他藏起来不让我带回幻岛。”凯别开头不去看紫镰锦。心里嘟哝着:我要是不去,如果遇上魔,以你现在的状况只有等死。 “在轩的面前不要提那件事,我……我不希望他现在知道。” “你……你……算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反正要尽快带他回去。”凯咬牙切齿地说,在心里默问:锦,在你心里,尹轩这个人类真的比链禁轩还重要吗? …… 凯虽然很不喜欢被忽视的感觉,但还是会忍不住偷偷瞥几眼尹轩,即使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暖暖的,明净的笑容,来自心底,坦然而充满幸福,凯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理解锦了。 “锦!有麻烦!”凯忽然觉得周围的能量波动变了。 紫镰锦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半球形的猩红色结界迅速扩散开,被包围在结界里的人类全都停止了动作,时间在这一刹那被凝结。 红色的头发,亮绿色的眼睛……随着他缓缓降落,结界里出现了十几只魔,这次的魔和尹轩前两次看到的都不太一样,长着三只笔直的尖角,浑身披满硬度极高的鳞甲,四肢粗壮得如同树干,六只充满了对鲜血的渴望的红色眼睛成对地排列在头上。 “妖王、灵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殇离。妖王还记得荆棘吗?” 紫镰锦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面色苍白,头发乱蓬蓬的年轻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就是那次,尹轩被卷进了空间漩涡。于是,下意识地把颤抖的尹轩拉到自己身后。 —第八章-守护之翼— 尹轩在紫镰锦身后,虽然不像普通人类那样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及意识,但还是受到了影响,精神有些恍惚,尽管如此,看到十几只魔出现在离自己如此靠近的地方,恐惧感还是油然而生。 “冰刃。”紫镰锦召唤冰刃。王使的能力和王有关,现在冰刃和缥缈的战斗力都处于低谷。主要战斗力就只能是空痕凯和御佐、皇佑了,但是这个叫殇离的家伙清楚这一点吗? “看你的表情……大概还没忘吧。荆棘因为擅自行动,现在被囚禁着呢。”殇离冷眼看着紫镰锦和空痕凯,感觉着他们身上的能量波动变化。 “妖王殿下,我很期待和你战斗呢!为什么你不愿意解放自己的力量呢?还是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于战斗?”殇离的语气带着讥讽的意味。 紫镰锦从容地说:“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对付你正合适。”气势上绝对不可以输。 殇离摊开手耸耸肩说:“原来真的被小看了啊。那我可要好好表现了。”说完,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体积庞大的魔开始发动攻击。 第31章 魔亢奋地呼出腥臭的绿色气体,挥舞着锋利的爪子。看上去硕大无比的身躯,却惊人的灵活。一身银白色铠甲的冰刃,体型变得与魔差不多大,三条白色的尾巴散开,在身后舞动。魔身体上的鳞甲忽然一片一片地张开,射出针毛,没有死角底袭来,冰刃被捆了个结实。 “幽火斩!”冰刃手中的流魂刀射出蓝色的火焰沿着针毛烧了过去,蓝色的火焰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向魔的身体蔓延,魔不得不舍弃了着火的针毛,但是又迅速再生。 “哟,连王使冰刃都只愿意用三尾状态战斗,看来我真的被小看了。”殇离装做有些不悦地说。冰刃暗暗叫苦:如果不是殿下的能量受损,我早就用九尾状态了,现在的我的极限就是三尾状态了。紫镰锦知道冰刃的状况,现在的主要战斗力只能是凯和他的王使。吃力地维持着幻云剑的实体形状,紫镰锦保护着尹轩。 尹轩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危险,但是像陷在梦里出不来。 御佐和皇佑都进入了完全战斗状态,白色的剑气,绿色的灵火交织在魔之间。御佐穿梭在魔之间,十几只魔片刻便分崩瓦解成几百块碎片。 “就只有这种程度也敢向妖王殿下和灵王殿下挑战?”御佐冷冷地看着殇离,大脑在飞速旋转,思考着退敌的办法。 殇离笑了,是一种压抑不住内心喜悦的笑容:“我还以为今天玩不开心了呢,现在看来还是蛮有趣的,既然灵王急着要和我过招,那么我就先解决掉你们再领教妖王殿下的力量吧。”手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魔的碎片开始蠕动。轻微的声音响起,像是一群蚂蚁在攀爬树干。碎片开始分化,没过多久,每一块碎片都成了独立的魔——现在,紫镰锦他们要面对的是几百个体形变小但是威力不减的魔。 再拖延下去没有任何好处,物理攻击又只能起反作用,只能一次性全部解决了。凯念动咒语,手中射出金色的柔光,将魔全部圈在里面,殇离的身体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球形护罩里,带着悠然的神情看着凯。散灵术!金色的光芒猛地收缩,但是……但是——魔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它们已经没有灵魂了,你的散灵术起不到任何作用。它们只是一堆肉片骨渣噢。”殇离冷冷地看着凯。 没有灵魂——那不等于说最擅长操纵灵体的凯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可是,你还是有灵魂的吧?”凯说着,冲向殇离。 殇离用精妙的瞬移术移动到了凯的身后。 一枚银色冰针顺势刺向凯的后颈,御佐一剑拨开,剑刃擦着凯的皮肤掠过。魔蜂拥而上,对于这些没有灵魂又总是死不了的傀儡,凯觉得实在太棘手了。皇佑和御佐也开始渐渐觉得吃力。 “现在最后一击。”殇离说着,两柄匕首出现在手中。匕首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花纹——那些都是咒文。殇离又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匕首已刺进了凯的左右双肩。没有血,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凯的身体被淡紫色的光带缠绕着——那匕首上的咒文是封印咒。凯失去了行动能力,皇佑和御佐也跟着被封印。 能够封印王的力量是何等强大!紫镰锦和空痕凯终于明白他们要面对怎样的敌人了。 “我可不打算早早地杀了你,那我和妖王的战斗岂不是没了观众?”殇离轻松地笑笑,转身看着紫镰锦,“妖王殿下,看了这么久你是不是稍微认可一下我的能力了呢?怎么样,全力接受我的挑战吧。” 紫镰锦估计着敌我双方的力量,那种程度的瞬移术还是看得清楚的,如果身体在正常状态,要躲过攻击并不困难,如果有机会还可以反攻。但是现在的力量只能勉强躲开,要胜恐怕很不容易,而且还有保护尹轩,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很小。现在凯又被封住了行动,封印咒应该有时间限制——如果在设定时间内不把匕首拔下来,凯有有生命危险。 “缥缈,保护轩。”紫镰锦和冰刃杀进了魔群,直取殇离。殇离不停地在魔群中跳跃,时隐时现,始终和紫镰锦保持一定的距离。 魔的移动速度也开始变快,冰刃的流魂刀将魔劈碎,在他们重新站起来之前再次劈碎。魔的碎片越小,复活时间越长,这是拖延时间的最好办法了。紫镰锦终于追上了殇离,但是殇离又移开了,紫镰锦看清他的移动方向——目标是尹轩! “雷噬!”殇离的手中出现了一团实体化的电,闪着刺眼的脉纹,攻向尹轩。 可恶!虽然可以看见,但是速度跟不上! 缥缈的保护结界被惊殇离破击碎,作为施术者的她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是尹轩似乎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电流又一次在殇离的手中聚集,缥缈来不及再次张开保护结界,紫镰锦及时赶到,一剑刺向殇离的心脏。殇离侧身躲过,举起右手,将刺眼的雷球向尹轩压下去,紫镰锦举剑砍向殇离的右手,身体顺势护在了尹轩面前。 殇离在那一刹那竟然硬生生地收回了右手,聚集在右手的电流瞬间消失,左手却出现了雷球,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殇离的左手就已穿过紫镰锦的胸口。 紫镰锦的背后,露出殇离沾满鲜血的手掌,雷球变为雷刀,在他抽出手的瞬间,搅动着紫镰锦血肉模糊的伤口。殇离得意地笑着——雷噬的效果好得出乎意料,没想到妖王还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竟然会在这样的对决中露出那么大的破绽,连诱敌术都没看出来。 温热的血液溅到尹轩的脸上,刹那间,尹轩像是从梦中醒来,一双朦脓的眼睛变得清亮,看到紫镰锦的血肉模糊的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渐渐低下头,看着地上一滩血液,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紫镰锦的眼前有些模糊,头晕得厉害,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为了不倒下去,硬是用幻云剑撑着半跪在地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身后的尹轩。 “紫镰锦,你输了。你破坏过我的计划,我只能杀了你。”殇离的手里又出现了强电流的闪光,准备再用一记“雷噬”。 血啊!是血!红色的温热的带着甜腥味的血!。 …… “你想杀他?”尹轩忽然开口,声音是紫镰锦陌生的阴冷。 “轩,快逃,我会拦住他!”紫镰锦咬着牙举起幻云剑,挣扎着要站起来。现在自己已经接近极限了,要在殇离的威胁下保护好尹轩,胜算不到百分之一。 很久也没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却发现殇离的脸色渐渐变了。 尹轩像是没有听到紫镰锦的声音,只是从脸上擦下血迹,白皙的手沾满的粘稠的血,殇离在一刹那竟觉得那景象美得触目惊心。 “这血,你要还。”尹轩低头凝视着沾着血的手,额发遮着眼睛,轻轻的一句话,听起来却有着无法抵抗的穿透力。 殇离嘲讽地笑着说:“你愤怒了吗?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一直都躲在妖王的身后被保护着。不要以为装作平静的样子就可以逃过,你现在应该跪下来祈求我不要杀你才对。” 尹轩抬起头看着殇离,殇离在与他对视的刹那,忘了呼吸——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冷冷的戏谑的浅笑,一双眼睛充满毫不掩饰的冷冽,光是这眼神已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你这种眼神太棒了,可是能维持多久呢?让我猜猜,你现在是谁,链禁轩?还是神噬?”殇离故作镇定地说着,脑中飞快地估计这个不一样的尹轩的实力,看现在的情形,恐怕是神噬的暗之力开始起作用了,可是能量波动却不太像。 “你的话,太多了。”尹轩的声音让殇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恐惧油然而生,这种心情仅仅在主人面前才会有,可是面对这个少年,他无法压制心里的恐惧,现在才渐渐明白,为什么主人那样渴望得到他。 “锦,由我保护!”尹轩的目光刺向殇离,墨玉一般的眼睛顿时变得犹如血琉璃一般的明红——红得晶莹,红得诡异,红得令人心惊胆寒。 出于本能,殇离迅速后退,用那密密麻麻的魔作为护盾。结界里的压力剧增,局部空间开始扭曲,一个刹那,火焰熊熊燃起能量从尹轩背后喷射出来,实化成类似于翅膀的形状。 尹轩冲向殇离,完全不在乎魔的存在。事实上,凡是在尹轩身边十米范围内的魔都被蒸发掉了——不是燃烧,而是直接蒸发。 力量也在腐蚀着尹轩的身体,但是此刻尹轩已经完全失去了痛觉,只知道要杀掉殇离,杀掉这个伤害锦的敌人。 锦,我一直躲在你的身后,一直受着你的保护,一直只能看着你战斗。这一次……由我来保护你! 殇离惊恐地睁着眼睛,与尹轩对视的瞬间,他几乎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闭上眼睛恐惧地等待死亡。 异世通道豁然大开,殇离被吸了进去。残余的魔失去了操纵,变成了碎肉,渐渐消失了。凯肩上的匕首掉了下来。尹轩背后的燃烧的能量羽翼消失了,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闭上眼睛昏倒在地…… —第九章-溯夜密令— 这里是……尹轩睁开眼睛,背上的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被隆斌救醒的时候。锦!锦怎么样了?尹轩顾不得自己的伤,还记得锦的胸口背被殇离的手贯穿了……想起那场面,尹轩有点想吐。 “这么快就醒了?伤口很疼吧。”紫镰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尹轩睁开了眼睛。 “锦,你的伤……”为什么锦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 第32章 尹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可是不知经历了无数战斗的妖王,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就死了?你看我现在像有事吗?不要担心,好好休息,我会守着你的。”紫镰锦温柔地说着,尹轩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好强的恢复力!尹轩想着,放下心来,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紫镰锦确定尹轩睡着了,疾步走出他的卧室,刚关上门便猛地喷出一口血。 “殿下!”缥缈也伤得不轻,有些步履不稳地扶住了紫镰锦。 “能量低到这种地步,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能坚持这么久,还装作一点事都没有,是怕他担心吧?锦,你简直是个怪物。”凯一边说着一边用光之力为紫镰锦疗伤,他虽然也受了伤,但是和紫镰锦比起来可以忽略。那个叫殇离的家伙绝对在报复紫镰锦。 紫镰锦无奈地笑了笑,疲惫地闭上眼睛说:“我已经到极限了,如果不是他那么快入睡,我也装不下去了。” 凯小心翼翼地用光之力恢复紫镰锦的伤,一边咬着牙说:“你只剩半条命了还在担心他,他要是看见你身上这些伤口,哼……你为了救他使用了回天之术,本来能量就低到极点,还要跟那个混蛋拼命。” 紫镰锦苦笑着摇摇头:“不拼命就不能活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现在怎么回幻岛?我的能量受损,为你和尹轩疗伤又消耗不少,你基本上没有光之力了,异世通道就算打开了也维持不久。” “那就等一段时间再说吧,这也是没办法的。” “锦!你早就有预谋对不对?!”凯在手上加重了力气,紫镰锦没有反应。 …… 第三次元空间,呜咽谷。 幽暗的洞穴里,黑水晶椅上,溯夜银色的头发泛着荧荧蓝光,华贵而有些阴冷。 “主人,紫镰锦为了压制尹轩体内失控的能量,使用了回天之术,属下与其一战,本有胜算,但是尹轩忽然能量爆发,属下不敌。现在紫镰锦完全失去战斗力,空痕凯为其疗伤,损耗不小。”殇离单膝跪在溯夜面前。 “嗯,希兰,你去把艾卢带来。”溯夜对站在一边的希兰?艾尔吩咐道。 “是。”希兰走入黑暗,片刻后带着一个黑发少年走了出来——正是艾卢。艾卢恭敬地跪在溯夜面前,低头道:“主人请吩咐。” 溯夜摊开右手,一团白色的雾状气体渐渐凝聚,变成一粒透明的珠子:“艾卢,你跟殇离到第二次元空间去,找机会把这个放进尹轩的背后。” “属下的力量不足以打开异世通道。”艾卢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懊恼。 “殇离是魔使,他能打开。这是你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如果做得令我满意,我会考虑赐予你魔使的力量,那时候你就可以复仇了。”溯夜把手中的珠子弹到艾卢手中。 “是。”艾卢应着。 溯夜对殇离说:“这次要怎么做你自己考虑,必须想办法让艾卢接触到尹轩。” “属下遵命!”殇离心里一惊——按照溯夜的命令,既然已经派出了我这个魔使,为什么又要让这个力量低微的艾卢参加如此重要的任务参加?而且还是让艾卢演主角,我只是在旁边制造一切条件。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动手?现在无疑是灭掉妖王的大好时机,难道把那颗珠子放进尹轩的身体比灭掉妖王还重要?那颗珠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溯夜看看殇离多疑却又不敢多问的表情,把目光转向了艾卢,心里暗笑着:神王,你若知道艾卢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二次元空间。 艾卢和殇离跳出异世通道的出口后,立即赶往鹰隼山。 殇离的红发飞扬,迅速地前行,悄无声息,他本来应该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可是却有着夺目的红发和亮绿色的眼睛。 艾卢跟在殇离后面,有些吃力,魔使果然不是他比得上的。溯夜的七个魔使中,艾卢只见过三个——希兰?艾尔、雷?真堂、殇离。还听说过一个叫荆棘的魔使,因为擅自行动被溯夜惩罚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艾卢不知道那些惩罚是什么,他只知道溯夜的手段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 就在殇离和艾卢赶往目的地的时候,鹰隼山别墅里正是午餐时间。 尹轩觉得气温陡降,脊梁上一阵发寒。 紫镰锦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凝重:“轩,不要出去,我和凯出去看看。缥缈!冰刃!你们留下来保护轩!”召唤着王使,原始状态的冰刃和缥缈凭空出现。 缥缈把尹轩拉到自己身边:“不要多问。一切交给殿下和灵王殿下就好了。” “锦,为什么把冰刃也留下来?你的伤还没好……”尹轩极力反对。 “这次来的是那个叫殇离的家伙。他的目标很可能是你。”紫镰锦已经走到了门口。 “锦!”尹轩知道自己没办法让紫镰锦带冰刃出去,只能不放心地说,“锦,小心一点。” 凯冲着尹轩笑了笑说:“担心什么啊,还有我和御佐皇佑嘛!” 尹轩不安地点点头。笼罩着别墅的结界迅速浓缩,防御范围局限于饭厅,由于范围缩小,所以相应地,强度增加了很多。 紫镰锦的能量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比起上一次殇离突袭,已经好很多了。这一次,殇离的胜算微乎其微,但是谁都没有料到殇离的真正目的。 …… 殇离毫不费力地在山间跳跃着,后面是紧追不舍的妖王、灵王以及灵王的两位王使。为了把两位王引出来,给艾卢制造接近尹轩的机会,殇离故意散发出带着敌意的能量波动,制造准备偷袭的假象,让紫镰锦注意到,然后装作被发现,想要逃走却又不愿意放弃这样一个机会的样子,把紫镰锦和空痕凯顺利地引出来。 接下来就要看艾卢这个主角的了——虽然殇离极不情愿用自己给艾卢那个小子作掩护,可是那是溯夜的命令,他只能遵从。不知道墨羽教他的“聚散术”有没有用熟。现在别墅里留下的只有妖王的王使,妖王的能量没有完全恢复,王使自然也受了限制,但是就算要对付这样的王使,以艾卢现在的能力……恐怕并不容易。 …… 艾卢的潜息术已经近乎完美,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两位王的能量都受了损伤,对外界能量波动的感知敏锐度下降,而殇离的能量波动又太过于明显,艾卢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紫镰锦和空痕凯忽略。但是正是这个忽略,给他提供了极好的机会。 殇离渐渐把紫镰锦和空痕凯引开,时间不多,只希望艾卢快一点。 整个饭厅都被防护结界笼罩着,冰刃警觉地环视着周围,手中的流魂刀寒光熠熠。 聚散术——艾卢开始使用自己的新能力。 聚散术是一种可以把身体分为实体和虚体两部分,然后将虚体气化,到达目的地后再度凝聚成虚体。实体和虚体可以相互转换位置。 艾卢的实体继续处于潜息状态,气化的虚体渐渐渗透进防护结界。虚体进入结界的部分不断重新聚合,虽然完全透明,但是会折射光线,如果注意看的话,还是可以隐约看见轮廓。 首先聚合出来的是拿着那枚透明珠子的右手。那只手接触到尹轩后背的瞬间,艾卢的身体开始出现不良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尹轩,脚踝就会蔓延出疼痛的感觉。 必须快一点,没有时间了,一旦紫镰锦和空痕凯发觉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一切就来不及了。艾卢咬着牙,终于全身重新聚合完成,这一次,一定要成功。 马上就可以了,艾卢的虚体再一次伸出了手,在那枚透明的珠子接触到尹轩后背的刹那,冰刃的流魂刀斩断了艾卢虚体的右手。其实冰刃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凭着直觉砍中。 看到珠子消失在尹轩的身体里,艾卢的虚体再次气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厉害的王使!居然眼力和动作都如此好!幸好被斩到的只是虚体。 艾卢的虚体与实体合体后,心还在怦怦直跳——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过,应该没有谁注意到那珠子已经融进了尹轩的身体。 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艾卢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潜息术离开了。 …… 一处废旧的楼群里,艾卢再也站不住了,卷起裤腿,惊讶和恐惧一起涌上心头——两条腿自膝盖以下赫然布满了青黑色的鳞片,不像是鱼类,倒有些像蛇,疼痛的感觉就是从这里开始蔓延的。 鳞片还在蔓延,脚掌与此同时也似乎在缩小,两条腿之间有一种古怪的引力。艾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这是聚散术的后遗症?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办?!艾卢咬着牙,疼痛让他的大脑暂时失去了意识。 那天有过路人声称,在那废楼里看到了一条青色的巨蟒。 殇离收到了艾卢在昏倒前发出的任务完成信息,而此时紫镰锦也接到缥缈的传音——尹轩忽然昏迷。 殇离有惊无险地逃脱了两位王的追击,在废楼里找到艾卢,把他带回呜咽谷。看到那条尾巴的时候,殇离冷笑一声——难怪主人费尽心思要让艾卢归附,原来是这个原因…… …… 紫镰锦和凯赶回来的时候,尹轩已经昏迷多时。 凯把右手放在了尹轩的额上,微弱的金色光芒从掌心射出。 “怎么样?”紫镰锦焦急地问。 “没有任何外伤或者内伤。” “那为什么醒不过来?” 第33章 “是寄生灵体!”凯皱起眉头,“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寄生灵体,能量微弱但是有一种然人觉得很不舒服的感觉,能量波动……近似魔使。而且融合速度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寄生灵体都快。” “寄生灵体?”紫镰锦紧张起来,他也听说过寄生灵体,那种东西可以吞噬寄主的灵魂。 “寄生灵体一般是不会伤害寄主生命的,只会与寄主本身的灵魂融合。如果早一点发现,或许还有办法阻止融合,可是现在已经完成至少百分之九十的融合了,已经来不及了。”凯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轩会怎么样?”紫镰锦盯着凯。 “我不清楚这个寄生灵体的性质,所以也没有办法预知会是怎样的变化。强行分离会严重损伤尹轩的本我灵魂,当然也会伤到链禁轩的灵魂。现在只有把他带回幻岛,请神王殿下处理。”凯严肃地看着紫镰锦,依照这样的融合速度,尹轩的本我灵魂会消亡得很快。 这一次,非带尹轩幻岛不可了。 —第十章-记忆深处— 黑暗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一团微弱的光渐渐接近。 那是一个穿着血色红袍的银发男子。血红的瞳孔,棱角分明的嘴唇,带着贵族的气息和几分慵懒的感觉。 “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尹轩问。 “我的名字是溯夜。这里是你的思维空间,我只是一个过客。但是,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哟。”溯夜走到尹轩身边,轻轻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尹轩被溯夜呼出的热气弄得有些尴尬,想要躲开,却被溯夜抱住了肩。溯夜的声音柔滑清晰,像一条蛇,无声地传进尹轩的耳中。 “你听说过链禁轩吧?想知道链禁轩和紫镰锦的过去吗?其实你一直都想知道的,只是不愿意问,或者说在等紫镰锦告诉你,对吧?但我可以让你看看链禁轩的记忆。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可你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尹轩,睁开你的眼睛,看着吧。”溯夜松开手,尹轩的眼前出现了雨一般飘散的花瓣,阳光普照。 …… “轩!你快一点啊!”是紫镰锦——只有十岁的紫镰锦。但紫镰锦看都没往尹轩这边看一下,而是冲着另一个方向笑着,一个六岁的男孩向他跑去,短短的黑发,月白色的衣袍,笑得一脸天真灿烂。 苍翠的草地上,紫镰锦和那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追逐着,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显得那么无忧无虑。碧蓝的湖边,两个孩子坐下来休息。月白色衣袍的孩子噘着嘴说:“每次都是锦赢,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胜过你啊?要是一直输,我堂堂人王链禁轩的面子往哪里放哦。” 紫镰锦呵呵笑着说:“我比你年长嘛,当然会跑得快一点。只要努力,轩也可以很棒啊。” “我每天都努力练习的。可是总是比你差一点点,就一点点!真是不服气!”链禁轩皱着小鼻子,把头扭到一边。 紫镰锦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说:“你以为就你努力练习,我就成天玩啊?我随时接受你的挑战,直到你服气为止。” 链禁轩转过头看着紫镰锦,邪邪地一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哦!” “我骗过你吗?”紫镰锦刚刚说完,链禁轩已经扑了上了,捏住了紫镰锦那一对妖族特有的尖耳朵。 紫镰锦抓住了链禁轩的手腕:“喂!快点放手!你搞突袭啊!” “你不是说随时接受挑战吗?我可是最清楚你弱点的哦!”链禁轩眯起眼睛。 “你以为这样就制得住我了?”紫镰锦伸手去挠链禁轩的脖子,“我也很清楚你的弱点哪!”这一下情况扭转,紫镰锦压住了链禁轩。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在草地上扭打成一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小家伙都松手了,疲惫地躺在草地上,面对蓝天。链禁轩说:“锦太过分了!我胳膊都紫了。” “你以为你下手轻啊?我耳朵现在还疼呢!说不定流血了。”紫镰锦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链禁轩的手,捋起袖子一看——真的紫了好几处。 链禁轩一副委屈的样子,却又憋着不哭。 紫镰锦挠挠头说:“对不起啦!因为不想输嘛。下次我会小心的。这样吧,我帮你擦药好了。回去好吗?” “不好!” “那我背你回去总可以了吧?”紫镰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链禁轩这才阴转晴,跟着紫镰锦去了幻云宫。 紫镰锦尽量小心地给链禁轩上药,一边还轻轻地吹着气。“好一点没有?”紫镰锦问。 链禁轩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说:“锦,对不起。你的耳朵……”链禁轩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拿起一面镜子举到紫镰锦面前。 “不会吧!”紫镰锦一声惨叫——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耳朵肿得不成样子。可是看到链禁轩的表情,又不忍心责怪他。 淡蓝色的花瓣雨又开始飘零,光线一点一点地弱了下去。 …… 尹轩静静地站在那里。这一切,都是链禁轩的记忆吗? 溯夜的声音游走在耳畔:“他们两个从小时候就这么要好了,到最后也是彼此重要的朋友。你猜得没错,这是链禁轩的记忆,是你体内的灵魂的记忆。我只是把这些记忆拿给你看而已。” *** 光线又开始强了,花瓣雨的颜色变成了紫色。 紫镰锦和链禁轩长大了,紫镰锦已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嘿嘿,锦,小心哦!我要用自己发明的新招了!”链禁轩挥着刀冲了过去。 紫镰锦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际,用黑色的金属发箍束着。幻云剑发散出紫金色的光芒,看似很慢,但是镰锦轩的刀怎么也挨不到紫镰锦。 “不是有新招吗?就这个?”紫镰锦游刃有余地应付着。 链禁轩的掌心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刀刃顿时变长了一倍,“玄光破妖刀!” “开什么玩笑!取这个名字不是摆明了和我过不去吗?什么破妖刀!不要小看我妖王啊!”紫镰锦手中的幻云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能量球。 “尝尝我的灭魔球!”紫镰锦扬起手,能量球呼啸而出。 轰地一声,尘土飞扬。 “锦!你想要我的命啊!”链禁轩咳着从尘土里走出来,一副狼狈的样子。 紫镰锦拍拍身上的土说:“想不到反作用这么大,看来还要改进改进。你的那个什么破刀也不错啊,居然伤到我了。”紫镰锦的左肩渗着血。 “不是破刀!是玄光破妖刀啊!”链禁轩纠正着,跳到紫镰锦面前。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要死了。”紫镰锦轻轻一拳砸在链禁轩的头顶。 链禁轩一拳砸回去,说:“这刀伤不是开玩笑的,伤到你的刀刃是高纯度的光之力,伤口会扩大的!白痴!你还笑得出来,快点去找神王殿下救命!如果你不想这条胳膊废掉的话。” “呵呵,果然是破妖刀啊,很强呢!好啦,不要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看着我!我是很诚恳地在赞扬你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这就去找神王殿下。” …… 光线弱了,尹轩又回到了那一片黑暗中。 被那么厉害的攻击伤到,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觉得痛。锦一直都带着笑容,是怕链禁轩会懊悔吗?真的是锦的风格呢——即使自己受伤害,也不希望朋友难过。 以前的锦竟然是这样一个风趣的人,偶尔还要开开玩笑,比现在开朗很多啊。 “紫镰锦现在的性格不是因为经历了很多事,而是经历了一件事,一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尹轩,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溯夜笑了,声音穿透了尹轩的心脏。 …… 战场上……火焰、尸体、血色……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尹轩闭上了眼睛,不想看这样凄惨的景象。 “真是善良的孩子,还是这么讨厌血腥和战争吗?这是斯亚里之战的战场,是紫镰锦和链禁轩分别的地方,你真的不想看看吗?忍一忍,看过以后你会明白很多。尹轩,这些事情,紫镰锦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也不会对任何人再提起……我不作解释,来吧,睁开眼睛勇敢地看着,看着斯亚里之战的真相。”溯夜的声音带着嘲讽的笑意。 尹轩咬着牙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看到的无比熟悉的影像,有些被遗忘的东西终于重现了,是那本书! 曾在虚空的图书馆里看到的那本书,里面记录的历史再度重现,尹轩看的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光影交叠,鲜血飞溅,彼此的诅咒,消散的光点,还有……锦的眼泪。 凄凉壮烈的场面扯动着他脆弱的神经。 黑暗开始蔓延,最后占满了整个空间。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只留一个躯壳飘浮在无尽的黑暗中。尹轩失神地站在黑暗之中…… 溯夜幽灵一般出现了:“看清楚了吗?那是紫镰锦有生以来第一次流泪。链禁轩为他而消失,从那以后他的性格完全变了。不用我说什么你也能感觉到他的变化有多大吧?” “链禁轩为了他……”尹轩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现在的心真的很乱。 溯夜凑到了尹轩的耳边:“链禁轩消失并不代表死亡,他会在神莲池中重生。但是神莲开放之际被卷入其他空间,以人类的方式降生,那就是你——尹轩。为了链禁轩的重生,紫镰锦在人类世界里苦寻百年,最终找到了你。在紫镰锦心里,你就是链禁轩。” “链禁轩是为了锦才消失的,锦会记得他是应该的。 第34章 可是……可是我是尹轩,就算有链禁轩的灵魂,还是尹轩!锦保护着我,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尹轩拼命摇着头。 “你相信他不会骗你吗?可是为什么他从来不对你说链禁轩的事情呢?”溯夜蛇一样的声音游走在尹轩的耳边,“你的确是尹轩,可是你身体里有链禁轩的灵魂。有没有想过紫镰锦为什么无缘无故无所求地对你这么好?妖族是一个崇尚力量的种族,对自己没有用的人,绝不会给于一点关注。他对你好,不过是希望你选择光之力,成为链禁轩的重生。他口口声声说你有选择的自由,可是他给于你那么多温暖以后,你能放弃光之力,忍心让他失望吗?你不能,是吧?尹轩,你太善良了,紫镰锦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无所求地对你好,你就没有办法斩断他的希望,没有办法让他伤心。可是傻孩子,最后受伤的是你啊。” “我……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锦,他一直都关心我,也许开始的时候是把我当做链禁轩,可是……可是现在,锦真的是把我当做唯一的尹轩啊,我们是家人……”尹轩的声音有些发颤。 溯夜笑了:“家人?真是愚蠢而自欺的借口呐。” 尹轩在黑暗中漂浮着,溯夜的声音在耳边游走。 溯夜叹了口气说:“你找不到任何理由证明自己的话吧?他什么时候说过你对他而言是唯一的无可替代的人?你不过是接受不了现实。我知道,你小时候受了很多苦,委屈、寂寞、孤独,所以遇见紫镰锦的时候完全拒绝不了那样的温暖。你最在乎的是紫镰锦,你的生活就是因为遇到他才重见阳光。可是,尹轩,你要看清楚——他的眼里是你还是链禁轩。” “不要说了,”尹轩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膝上,声音有些哽咽,“不是那样的,不是的……锦会把我当做重要的人,不是因为链禁轩,不是的!锦在乎我是因为……因为他是我的家人,最重要的家人。” “我知道要让你接受这个事实很难,可是啊,”溯夜拍了拍尹轩的背,“你还是很想证实一下吧。既然你坚持要说紫镰锦在乎你不是因为链禁轩,那么就用事实证明一下吧。” “证明?”尹轩抬起头,眼里噙着泪,“不!不需要证明!我相信锦!” “真的相信吗?还是,只在骗自己?或者说是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滚开!你这个混蛋!”尹轩狠狠推开了溯夜。 “尹轩,你快要哭了呢。你要怎么相信没有依据的事情呢?”溯夜的声音渐渐远去…… —第十一章-灵魂换位—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是锦的声音!那么,你叫的是尹轩,还是……链禁轩? 尹轩睁开双眼,黑暗中出现了一道透明的金色墙壁,迟疑地伸出手,触碰到那光芒柔和的墙,凉凉的,硬硬的。身体依旧悬浮在黑暗中,这道墙壁向黑暗中延伸着,看不到尽头。 墙的那一边,黑暗中出现了一块景象——是紫镰锦带着喜悦与不安的眼睛。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尹轩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占用,那个灵魂筑起了这透明的金色墙壁,墙壁对面的景象是那个灵魂看到的。 尹轩苦笑着……那是链禁轩的灵魂吧?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和锦对话了。尹轩静静看着墙那边的景象…… “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紫镰锦担心地问,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已不再是尹轩。 一百多年都以灵魂的方式存在,链禁轩还有些不适应。试着活动一下手指,还不够灵活。身体里的力量依旧被当年的诅咒束缚着,只是总算把尹轩的本我灵魂压住了,这一次,终于可以和锦面对面的谈话了。 “你……还记得斯亚里之战吗?”幽幽的声音撞在了紫镰锦的心上,脸上的表情瞬时变化万千。链禁轩从来不知道紫镰锦可以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多表情。 “轩……”紫镰锦的眼睛里闪烁着飘忽的光,怔怔地看着尹轩。隔得这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可是……为什么会提起斯亚里之战,尹轩不可能知道的,不可能的。 “轩。”紫镰锦迟疑地看着尹轩的眼睛,但是那双眼睛没有了熟悉的目光。难道是……链禁轩?眼前的人的灵魂是链禁轩了吗?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不安?真的是……链禁轩……回来了吗? 凯破门而入,他已经感觉到了链禁轩的光之力,兴奋却又不安地试探着问:“你是……链禁轩?” “凯,我还记得你在幻岛偷空痕哲的笔记来看的事情。我可是一直帮你保密的。” 紫镰锦的瞳孔猛地一缩——空痕哲是空痕家族的大长老,尹轩就算知道凯的名字也绝对不会知道哲的名字。而且……紫镰锦看着凯,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证实着刚才那句话的真实。真的是链禁轩!是链禁轩的灵魂! “链……链禁轩!”紫镰锦抓住他的肩膀,张张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尹轩看着墙那边的景象,满眼凄凉地笑了——锦,真的是链禁轩,真的是为了救你而消失的链禁轩。你很高兴吧,那么重要的朋友回到身边了,对不起,如果我早些知道…… “我……我需要静一静。”紫镰锦忽然松开了链禁轩,走向门口。 链禁轩的笑容僵在脸上,凯拍拍他的肩膀说:“他兴奋过度,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看着尹轩的面孔,却在和链禁轩的灵魂对话的感觉太怪异,锦还适应不了。原来那个寄生灵体可以促使链禁轩的灵魂苏醒,真是……可为什么是魔使殇离送来的寄生灵体?凯觉得有些转不过弯了。 缥缈看到紫镰锦的脸色,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隆纤在链禁轩睁开眼睛的刹那就昏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来。 凯走了出来,开玩笑地说:“锦,太久没有惊喜了吧!怎么样,还没回过神来?真的是链禁轩醒来了,连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紫镰锦看着凯,看了很久,直到凯心里有些发毛了才开口道:“链禁轩醒来了……” “是啊!你还不相信?”凯松了口气,原来紫镰锦真的是意外过度,“你还是去跟他聊聊嘛,他刚醒过来,还不能控制好身体。喂,我说你……” “他醒来了……”紫镰锦看着凯的眼睛,“那你告诉我,轩……尹轩的灵魂……哪去了?” 连空气都顿时安静下来。 紫镰锦后面半句是吼出来的,正在和链禁轩闲聊的皇佑和御佐硬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缥缈被吓得一震,把头转到一边。 凯震惊地看着紫镰锦,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你刚才说什么?”凯轻声地问,但是忽然放大了音量,“你回答我,链禁轩是不是你最重要的朋友?” “是。” “你是不是为了他的重生等待了一百多年?” “是。” “你是不是希望链禁轩回到你身边,回到幻岛?” “是。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链禁轩醒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尹轩是不是永远消失了?”紫镰锦平静地说。 链禁轩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紫镰锦混乱的眼神。 “尹轩是不是永远消失了?” “你想说什么?”凯终于觉得紫镰锦有些不对劲。 墙这边的尹轩也在等待着答案。 “锦,那个孩子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吧?”链禁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就算我们当年是最要好的兄弟,可是毕竟已经隔得太久。你舍不得牺牲那个孩子来换我的重生对不对?” “轩,你……” “你在跟谁说话?我?还是尹轩!”链禁轩的目光中闪烁着愤怒。 缥缈鼓起勇气说:“人王殿下,你现在只是灵魂醒来,要重生还需要等回到幻岛后举行祭典才行。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在祭典之后再……” “再醒来?”链禁轩看着缥缈,“我在和锦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擅自插话!”链禁轩击出一掌,掌风伤到了毫无防备的缥缈。紫镰锦和凯都有些意外,毕竟记忆中的链禁轩没有这样暴躁,总是淡然安静,置身事外。 混蛋!看到缥缈的嘴角开始淌下血丝,墙这边的尹轩一拳砸在那透明的墙上。 “轩!你不该是这样的!” “我该是怎样的!”链禁轩冷冷地看着紫镰锦,“我被束缚在神噬的诅咒里,暗无天日地过了一百多年,现在醒过来,你却没有分毫开心。我们当年的友情算什么?是你忘了,还是我记错了!那个孩子不过是普通的人类,你以为他有多天真?不过是为了骗取你和缥缈的同情!他杀过人,他不止一次令神噬的暗之力醒来,他的心里早已被黑暗腐蚀了。” 御佐诧异地看着链禁轩,一百多年的束缚,他的灵魂也早被黑暗侵蚀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样的链禁轩已经变了,被污染的本性渐渐显露了出来。 “人王殿下,他只是……想要一个家。我不明白尹轩为什么会对家这个东西那么执著,但他说过让我很感动的一句话,”御佐退到凯的身边,看着紫镰锦,“他说,‘没有家人的地方只是临时栖身的地方,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有锦和缥缈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紫镰锦和缥缈不约而同地看向链禁轩,却在瞬间又想起这个尹轩的身体已是由链禁轩的灵魂在支配了,于是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一边。 虽然只是一瞬间,尹轩却透过那面墙看到了紫镰锦和缥缈眼中的心惊、心痛,还有几许歉意。 第35章 何必呢?其实你们收养我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知道我体内有链禁轩的灵魂了,锦,你希望我选择光之力,成为链禁轩,对吧?只是养宠物养久了也会有感情,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的。锦,我真的错了——以为可以和你平等相处,以为可以把你当作家人,仰望着你,追随着你,可是我错了。 “御佐!闭嘴!”凯呵斥道,转身对紫镰锦说:“锦,你清醒一点!这个世界的人类不过是愚蠢的动物,尹。他不过是贪恋被保护的感觉,我都差一点被他装出来的模样骗到!尹轩的价值就只不过是一个装着链禁轩灵魂的容器,现在链禁轩醒来,他就不再有任何用处!” “啪!”清脆地一声,紫镰锦一巴掌打在了凯的脸上。 凯还没有来得及还击,链禁轩滑到了地上,似乎又昏了过去,额上出现了一朵月白色的莲花,花瓣镶着黑色的边——那是人王的莲印!果然……被暗之力侵蚀了。 尹轩看着那片渐渐模糊的墙,苦笑着——凯说得对,我是愚蠢贪婪的人类,被他父母抛弃的那一刻就注定不该有一个什么家,我却如此贪婪。锦,原来我是如此卑微不堪,傻瓜一样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无欲者无伤,我贪求不该属于自己家,如今的伤是我该得的。 “锦,不要忘了——如果你敢违抗神王殿下,将被封印莲印!”凯正色道,脸上还留着一个通红的所掌印,紫镰锦的眼神让他虽然生气却无法换手。 很久,尹轩听到了紫镰锦的回答:“好,带他回去。” 刹那间,透明的墙碎了。 链禁轩头上的莲印消失不见。紫镰锦面无表情地抱起昏迷的尹轩,却不料那一刻尹轩闭着双眼梦呓般说了一句:“锦,我错了,不该奢求这样的家。” 紫镰锦的手一抖,手臂上仿佛承担着千斤的重量。那句话,是尹轩说的,难道……尹轩的灵魂又回来了! 紫镰锦打开异世通道,说:“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寄生灵体让他看到了链禁轩的回忆。必须请神王殿下帮他取出那个寄生灵体。” 如果寄生灵体再让尹轩看到神噬的记忆,他大概会在漫天的红雨里疯掉。 凯惊愕地看着紫镰锦,为什么现在的他看上去会如此镇定?刚才……究竟怎么了?哪个才是真正的锦? —第十二章-冷月无声— 幻岛坐落在虚海之中,周围是无法行驶船舶的海水,整个岛屿被一个透明的防护结界笼罩着,岛上还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结界。这个世界的枢纽被各种结界保护得固若金汤。 幻岛中央是郁郁葱葱的中央森林,神王宫坐落在中央森林的中心。 整个幻岛都知道了链禁轩的转生即将回来的消息,五大家族首脑早已聚到了神王宫那气势恢宏的广场上。 链禁家族的大长老——链禁玄云白须飘飘,穿着月白色的长袍,手握一根藤杖,颇有几分仙家风范,但是那张慈祥的脸上却有一双精明的眼睛,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妖王果然还是被神王殿下那一句“再失职就封印你的莲印”镇住了,这次乖乖地把人王的转生带了回来,等祭典举行以后,链禁家族就可以结束没有王的屈辱了! 紫镰锦这次出去的时间比预计的长了很多,紫镰家族的长老们一直提心吊胆的,她不知道殿下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为了链禁家族那帮低劣的人类的王担上风险,还被神王殿下严厉警告。 神王在正殿里等着那个孩子…… …… 异世通道的出口出现在幻岛的防御结界外,结界通过能量波动识别出来者身份后,自动打开了入口。 在异世通道里尹轩就已经醒了,但是没什么精神,链禁轩的苏醒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损耗。玻璃似的墙壁破碎的那一刻,尹轩忽然冷静下来,他的平静反而把链禁轩有些暴躁的灵魂压了下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奇.书.网-整.理.提.供)?尹轩不想猜测,也不愿意猜测,他决定做一个旁观者。 空痕凯缓缓降落,蓝色的缎袍飘动着,身后一左一右分别是灵王王使御佐、皇佑。 然而更多的目光集中在紧随其后的妖王紫镰锦身上,准确地说,是他身边的尹轩。 链禁玄云走上前,行礼道:“妖王殿下、灵王殿下,感谢您们把我们殿下的转生带回来,请把他交给我们,让我带回耀晶宫。” 尹轩悄悄审视着这个颇有几分仙姿逸骨的老人,他所说的“殿下的转生”应该就是指自己,那么他应该是链禁家族比较有地位的人。 紫镰晓月上前行礼:“欢迎殿下回到幻岛,既然人王殿下的转生已带回来了,就交给他的族人吧。” 尹轩看着紫镰晓月,一对尖耳朵昭示着她妖族的身份。她望着紫镰锦的眼神中,除了敬仰之外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尹轩能感觉到,但是说不出来。正想着,紫镰晓月忽然投来了厌恶轻鄙的目光。 “哇,好漂亮的人类!”一声惊呼,尹轩看到了一个布娃娃似的少女,那一头绿色的长卷发,墨绿色的瞳孔,粉嫩的皮肤,再配上一身华丽可爱的衣裙,足以令那些风靡全球的娃娃黯然失色。 “我知道你叫尹轩,我是泽王绿原曦光!”绿原曦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尹轩,尹轩顿时满脸通红。 “曦光,不要逗他了。”雪牙开口了,不料尹轩跟着看过来的目光里竟会闪烁着欣喜。 尹轩快步走过去,仰头望着这匹白色的巨狼说:“你的伤……都好了吧?”这是尹轩来到幻岛后说的第一句话,雪牙的眼神忽然有些悲戚,尹轩在等着“他”的回答,可是渐渐发觉眼前的白狼并非自己救过的那匹狼。 “轩,该去拜见神王殿下了。”紫镰锦的声音扰乱了尹轩的思绪。尹轩低着头走回他身边。 …… 辉煌灿烂的神王宫矗立在面前,脚下是一条直达宫门的白玉路。尹轩如在梦中一般沿着白玉铺出的走道走进气势恢宏的宫门,到了正殿,宝座上是宛如神灵一般神王,散发着神圣耀眼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 “轩,欢迎回家。”神王的声音犹如天籁,丝帛一般柔滑却又不失威严肃穆。 欢迎回家?尹轩抬起头来,神王竟然从宝座移动到了他面前。回家?是啊,这里既是链禁轩的故乡,也是神噬的故乡,只可惜……不是我尹轩的家。 紫镰锦行礼道:“神王殿下,我把轩带回来了。” 神王端详着尹轩,嘴角带着捉摸不到的笑意,尹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平静,当仔细探究神王的目光时,他不由得在心里一阵苦笑——神王看的不是他,而是他体内的另外两个灵魂。 “链禁玄云,把你们王的转生带回去吧。他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神王话音刚落,链禁玄云一步跨了上来:“殿下,请随我会耀晶宫。”虽然尹轩现在只是链禁轩的转生,但是直接称呼的时候还是要用“殿下”这个敬语。 尹轩看着链禁玄云,点点头,转身学着链禁玄云的样子向神王殿下行礼告辞。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句话。凯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此时却别过了头——他不愿意看到紫镰锦眼中淡淡的悲伤,那不应该是代表神之威严的妖王应有的眼神…… 紫镰锦和空痕凯留在神王宫里向神王汇报这次的经历。链禁玄云和另外九位长老护送尹轩回耀晶宫。 耀晶宫散发着浓郁的东方古典建筑气息,壮丽华美,但是尹轩不喜欢那种过分的奢华,还有什么地方能比鹰隼上山的别墅更能让他感觉到安心呢?耀晶宫里随处可见链禁家族的族徽——底纹是一朵月白色莲花,一青一红两条蛇交缠在中央。这令尹轩不由得想起了神话里人类的祖先——女娲和伏羲,那是两个人身蛇尾的上古神灵,女娲捏泥为人,伏羲观水创八卦…… 尹轩被带到耀晶宫的寝宫,他赶走要服侍他沐浴的侍女,自己跳进了温泉池。温暖的水包裹着身体,思绪飘回了佑达堂的温泉澡堂……不管怎么说,那里是他生活过的地方,认识了那么多朋友,还有蛟瞳……尹轩在水里捧着胸前挂的月潭石,思念不由得开始泛滥。 洗过澡,换上丝绸缝制的月白色华服,尹轩被侍女带到了一个大厅,在神王宫广场迎接他的是位长老已经就座,看到尹轩进来,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起身等待尹轩入座。 尹轩在心里苦笑道:这些待遇都是因为链禁轩的缘故,若这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是链禁轩了,起身前一秒还需要互相交换眼神?果然还是在意我这个普通人类的身份。既然你们要我坐上座,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倒是很想看看对你们而言,链禁轩究竟意味着什么。 坐定以后,链禁玄云首先开口道:“尹公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毕竟你现在还不是我们的殿下。请让我向你简单地做一下说明。这里是幻岛五大家族之一的人族——链禁家族的宫殿——耀晶宫。这里曾是我们的王——链禁轩殿下的宫殿。我是链禁家族的大长老,链禁玄云。两百多年前,殿下由于一场战争而消失,在十七年前转生到凡世,他的灵魂进入了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体,也就是你的身体。为了让王重返家族,我们苦等多时,现在把你接回来,就是希望你可以选择光之力,以王的身份重生!”链禁玄云的话虽然彬彬有礼,但是尹轩没有忽略其中强硬的意思。 尹轩觉得“公子”这个称呼实在有点怪异,但是也凑合了,至于链禁玄云的要求……尹轩忽然很想跟这个白胡子的老头开开玩笑,于是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问:“大长老,选择光之力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第36章 “你可以成为链禁家族的王,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能让人王重生,是非常光荣的一件事情!”链禁玄云没想到尹轩会不慌不忙地问出这种问题,回答得有些勉强,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尹轩笑着说:“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向来淡泊名利,喜欢过闲散平静的生活,可没什么兴趣做什么王。” “那恐怕由不得你作主。”链禁玄云微微眯起眼睛,让尹轩想到了狐狸。 果然说真话了,尹轩暗暗一笑,想要先礼后兵吗?我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插翅难飞,怎么会蠢到明目张胆地跟你们对着干?尹轩露出几分胆怯的表情说:“刚才只不过随口说说。大长老,我还不知道怎样选择光之力,怎样让你们的王重生哪。” 链禁玄云虽然脸上带着谦逊的表情,可是眼里却泄露出得意的神情:“七天以后是每十年一次的祭典,到时候王气鼎盛,是人王殿下重生的最好时机,到时候要怎么做我会在祭典前一天告诉你。” “那么,就有劳大长老费心了。也让各位长老费心了。”尹轩站起来,向十位长老微微点点头,没有半点拘谨的感觉。链禁玄云审视着尹轩,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刚才哪些表情才是真的呢? “大长老,我很累了,可以去休息了吗?”尹轩不紧不慢地问。链禁玄云点点头,于是尹轩跟在侍女后面回寝宫去了。 诺大的寝宫里只剩下尹轩一个人,他陷在柔软的床上,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 按照链禁玄云所说,这个家族已经一百三十多年没有王的治理,那么所有的事务肯定都由十位长老负责,链禁玄云作为大长老,除了没有王的名号,其实也和王差不多了。至于其他长老……在大殿的时候,一直都是链禁玄云在说话,其他的长老只是随声附和,可见链禁玄云的地位是链禁家族里最高的。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期待王的重生?他不像是一个安于本分的人,那双眼睛里有着一个当权者的野心,要他把权力交还给链禁轩并不是很合理,在链禁轩重生以后,他应该会扮演“辅政”的角色。 七天以后是十年一次的祭典,到时候这个身体就由链禁轩的灵魂支配了,那么我自己的灵魂又将去什么地方?是被封印在这个身体里,还是……彻底消失?选择光之力的方法只有在祭典前一天才会告诉我,多半不是什么好方法,否则怎么会那么晚才告诉我?是割腕放血呢还是引刀自刎?或者……尹轩有点哆嗦。 还有七天了,虽然不知道祭典以后自己的灵魂会怎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这个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了。要是能想到什么办法离开就好了,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习惯。只不过……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回寝宫的路上有很多卫兵,虽然对我的态度都很恭敬,但是分明是被派来监视我的。链禁玄云还真是一个谨慎的老头。 不知道其他长老心里对链禁玄云是什么态度,总不可能每一个都打心底服从他吧。如果真是这样,链禁玄云简直太神了。 尹轩无奈地想:我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对这个岛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就算让我逃我也不知道可以逃到什么地方。 明天,还是找个侍女来好好了解一下耀晶宫的基本情况吧。尹轩想着,疲惫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窗外,冷月无声。 —第十三章-冲突之由— 三个侍女围在尹轩床边,昨天晚上被大长老派来伺候这位七天以后就将成为王的“尹公子”,她们激动得整夜都没睡好。今天一早赶来,本来是要叫他起床的,可是看到仍在熟睡的尹轩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公子长得好清秀,虽然没有王者的霸气,可是真的很漂亮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哪,不知道祭典以后会不会还能保持这模样。”蒹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压住自己的声音。 “公子的头发又黑又亮,就是太短了。看上去好像很柔软,真想摸一下。”淇奥小声地说着,手已经伸了出去。 “啪!”燕婉使劲拍了一下淇奥的手,“公子是殿下的转生,七天后就是殿下的重生。他的头发也是可以随便摸的?!”燕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却格外严厉。 淇奥缩回手,俏皮地吐吐舌头。 尹轩觉得耳边有人窃窃私语,皱皱眉头,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瞬间,世界清静了。三名侍女惊愕地看着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乖乖闭上了嘴,齐刷刷地跪好。虽然公子睡着的时候看着挺温和,但是不知道醒来以后回怎样,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月白色的轻纱床帐,柔软暖和的丝绸被子,还有淡淡的芳香,尹轩偏过头,看到三个穿着一样衣服,梳着一样发髻的女子跪在床前,不用问便猜到——这三个大概就是链禁玄云派来的侍女了。昨天总是把侍女赶到外面,大概链禁玄云觉得他不满意,所以又安排了三个来。 “你们是侍女吧,不要跪着了,会折我寿的。都起来吧。”尹轩从床上坐起来,早晨有点凉,他正准备找件衣物披上,一件披风已经披在了身上。 燕婉不亢不卑地说:“早晨天凉,公子小心些。” 尹轩看着这位端庄大气的侍女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奴婢叫燕婉。”如果在古代,燕婉绝对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可惜做了一个侍女。 尹轩点点头说:“你们在我面前不用这样恭敬,自称‘我’就好了。我不习惯这样等级分明的感觉。” “是,公子。”燕婉应着,“请公子起床。” 尹轩也不多说,既然是链禁玄云特意派来的,那么就暂时顺了他的意思,接受他的好意。这样一来也省得再去找其他侍女了解情况。尹轩一边穿衣洗漱,一边暗暗观察——燕婉显然是这三个侍女里说话比较有分量的,做起事来干脆利落,处处考虑得都很周到,根本用不着提醒。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侍女叫淇奥,是个藏不住话的丫头,天真烂漫,虽然不及燕婉稳重,但是却也十分可爱。另一个侍女在眉间点着一小团花纹,眉眼清纯温婉,名叫蒹葭。 吃过早饭,尹轩在耀晶宫里逛逛,三名侍女自然伴随左右,如果不是走到哪里都有的暗中监视的目光,心情大概会好很多。 “我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来这里做侍女的?”出了寝宫的后门,一条石板路直通花园。 “我家世代侍奉殿下。”燕婉的回答倒是简洁。 “我和燕婉是一样的。”蒹葭的话也不多,只是喜欢脸红。 “家乡发生瘟疫,是大长老把我带到这个岛上的,然后就留我在耀晶宫里了。”淇奥仰起圆圆的脸,笑着对尹轩说。 想不到这样的开朗的笑容会出现在有着那样痛苦经历的小女孩脸上,尹轩微笑着说:“大长老在链禁家族里德高望重,主持家族大局,自然是个善良的人,他救了你是你运气好呢。”虽然在跟淇奥说话,但是余光却注意着燕婉和蒹葭的表情。蒹葭在淡淡地笑着,燕婉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不屑。 花园种着珍奇的花草,外围是两三米高的灌木丛,再往外就是茂密的树林了。石板路在花园里盘曲,转过一圈以后又回到来时的地方。灌木林和树林里都没有路。要从这里出去也不太现实。 尹轩问淇奥:“你知道这岛上还有其他的王吗?” 淇奥骄傲地说:“当然知道!除了公子,还有紫镰家族的妖王殿下,空痕家族的灵王殿下,啸野家族的兽王殿下以及绿原家族的泽王殿下。” “他们的宫殿也在这附近吗?” “不在。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领地。王的宫殿在自己领地的里。我们链禁家族的这个耀晶宫在东方。妖族的幻云宫在北方,灵族的紫鳞宫在西北,兽族的雪牙宫在西南,泽族的幽篁宫在南方。至于神王殿下的神王宫就在幻岛中央森林的中央。” “泽族是什么族?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尹轩把自己的好奇夸大了些,让淇奥觉得自己很有知识。 “泽族比较复杂,据说主要是小型的爬行动物、昆虫和植物。泽王殿下好漂亮,她的王使是白蜥蜴白火和食血花骨生,虽然有点恐怖,但是真的很漂亮!” 看来昨天所有的王都到齐了,这迎接还真是很有分量。嗯,要从寝宫离开,就必须穿过灌木丛和树林,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陷阱一类的东西。 “对了,五大家族的领地覆盖了整个岛吗?”尹轩继续“好奇”地提问。 “不是的,”这一次竟然是蒹葭抢着回答,不过一开口脸就红了,“领地之外还有大片自由区域是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沃拉山区、隐雪山脉、魅生高原、莫华平原、米卡拉达森林是最大的五个独立区域。” “原来是这样啊。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初步的消息打听得差不多了,该回去整理一下了。燕婉一直没说话,只是听着他和淇奥、蒹葭的对话,尹轩料到她不仅仅只是一个侍女。 “是,公子。”三位侍女齐声答道,尹轩心里苦笑着:如果不是因为我体内有链禁轩的灵魂,她们肯定不会这样恭敬的。 下午想办法见见链禁玄云,争取可以出宫去见见锦,虽然只是一场骗局,但是他毕竟还是把尹轩抚养成人,那八年家人般的生活是无法抹去的回忆。 尹轩让燕婉去跟链禁玄云说出宫的事情,他则回寝宫休息,躺在床上睡不着,只好到坐到窗前的书桌前看看书。 第37章 花园里的风吹过,带来些白色花瓣…… 忽然听到门外压低的对话声,尹轩放下书,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门外的声音清晰起来。 “你听说了吗——妖王殿下又被派去执行任务了,听说这次的对手是两个魔使,外加一大群魔。”这是淇奥的声音。 蒹葭有些不安地说:“妖王殿下虽然很强大,可是能全身而退吗?” “谁知道呐!不过受点伤也没关系,谁让他们妖族总是看不起我们人族?就算被抬回来也活该!”淇奥的话在尹轩听来格外刺耳。 蒹葭忙捂住淇奥的嘴:“淇奥,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妖族是看不起我们人族,但是听说妖王殿下对公子可好了。为了公子被神王殿下软禁,然后又受重伤,这一次还差点被封印莲印。就算要咒也不能咒他啊。要是公子听见你这么说妖王殿下,肯定会生气的。” 淇奥拉开蒹葭的手,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不是妖王殿下拖延再三,公子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晚?蒹葭,你就是太善良了,对谁都好。” “淇奥,你没有发现吗?自从公子进了这耀晶宫,就从来没有真正笑过。就算脸上带着笑容,可是眼睛里从来就没有过笑意。”蒹葭自顾自地说着,不知道门背后的尹轩暗暗吃惊。 淇奥悄声说:“我听说,是大长老请求神王派妖王殿下去的,说是至少要让妖王殿下在祭典之后再回来,我猜啊,这正是为了支开妖王殿下。” “为什么?听说妖王殿下和我们殿下很要好,祭典上殿下重生,他没有道理破坏,为什么要支开他?” “谁知道呢?说不定以前妖王殿下总是不让公子回来,就是不想让殿下重生,怕我们链禁家族强大起来超过他们紫镰家族吧。” “淇奥,不要乱猜,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我总觉得……” “喂……淇奥!蒹葭!”一个陌生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飘了过来。 “小云,怎么了?”蒹葭问。 “最新消息——妖王殿下受了重伤,还留在第二次元空间,灵王殿下和紫镰家族的大长老已经赶过去了。我还是从幻云宫的侍女那里探听到的。” 蒹葭急急地问:“受了重伤应该立即送回幻岛啊,有神王殿下治疗的话,可以少受很多苦,为什么不送他回来?” “你笨啊!”淇奥哼了一声,“当然是怕让公子知道,影响祭典。既然妖王殿下对公子那么好,那公子怎么可能安心举行祭典?错过了祭典可就要再等十年,谁知道那期间又会有什么变数,咱们链禁家族不能再等了。” 蒹葭叹了口气说:“总觉得……总觉得瞒着公子不好。”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小云顿了顿,“总之这个消息是为了答谢你上次送我的刺绣,绝对不可以让殿下知道,否则就不妙了。我还要赶着准备祭典,晚了的话又要被长老们说教了!”又是一阵脚步声,小云跑着离开了。 尹轩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门,耳边回荡着那个叫小云的侍女的声音……妖王殿下受了重伤…… 锦受伤了?怎么会这样?神王怎么可以这样!那次遇到的那个叫殇离的魔使,凯还在一起,锦都伤成那样子,流了那么多血,这一次,他独自面对两个魔使,还有那么多怪物……凯和紫镰家族的大长老都赶过去,那么锦一定伤得很重,说不定……说不定会死的! 想到“死”,尹轩的血有些凝固了。 蒹葭刚才说过,如果有神王治疗的话,可以少受很多苦,神王殿下一定可以救他!一定要去求神王殿下让锦回来! …… “混蛋!让我出去!我要见神王殿下!”尹轩刚冲到耀晶宫宫门就被卫兵拦了下来。监视他行动的人早已跑去通知链禁玄云。 链禁玄云很适时地出现了:“不知道公子为何急着求见神王殿下。这样冲出去可是会迷路的,况且神王殿下很忙,没有时间浪费。” 尹轩看着链禁玄云的脸,忽然想起淇奥的话——我听说,是大长老请求神王派妖王殿下去的,说是至少要让妖王殿下在祭典之后再回来,我猜啊,这正是为了支开妖王殿下——果真是这样么? 链禁玄云看到尹轩稍微安静下来,以为他放弃了,于是笑着说:“公子还是回寝宫歇着吧,有什么要事可以托我转告神王殿下。” 尹轩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可能会牵连到蒹葭她们,可是……可是……“大长老,请你带我去见神王殿下。我不熟悉幻岛的情况,还真的会迷路。幻岛是做孤岛,你就算放我出去我也逃不走,你又何必过分剥夺我的小范围活动自由?” 尹轩说得合情合理,链禁玄云心里松动了些,但还是不甘心地问:“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向神王殿下亲口说吗?神王殿下真的很忙碌。如果你要见他,祭典之后再说吧。” “大长老,莫非是你心里有鬼,怕我知道了什么去找神王殿下?你放心,和你没关系。” “啪!”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尹轩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众人皆惊。 —第十四章-灵体抽离— 动手的不是链禁玄云,而是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人,尹轩见过他,知道他是十位长老之一,没想到脾气如此火爆。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大长老!稍微给你点尊重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不过是殿下灵魂的容器,也有资格在这里乱吠!” “亭燎!”链禁玄云一声低喝,链禁亭燎恍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忙退到了一边。 尹轩被那一巴掌打得耳鸣不已,鼻血流了出来,嘴角也破了皮,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不过是殿下灵魂的容器! 容器,呵呵,原来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东西?我还真是自以为是。 脑海里忽然响起了溯夜的声音:“尹轩,你现在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了吧?他们和你一样是人类,却这样侮辱你,你怎么可以忍耐?尹轩,人类就是这样低劣的物种,永远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一文不值。为了自己的地位,挫挫紫镰家族的锐气,他们不惜把紫镰锦推进火坑,真的可恶至极!” 真的是……可恶至极!尹轩缓缓抬起头,链禁玄云看到了一双血琉璃般的眼睛。 链禁亭燎握住了剑柄,尹轩身上忽然散发出奇怪的能量波动,像是暗之力,却又混杂着些许光之力。那一双由黑变红的瞳孔令他有些心悸。 “寄生灵体开始发作了么?那还不得不送你去见神王殿下了。”链禁玄云冷冷一笑,月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他举起藤杖对着尹轩的额头一点,尹轩顿时动弹不得。 “链禁玄云,你不要逼我!”尹轩用血色的瞳孔盯着链禁玄云。 “我逼你又如何?”链禁玄云眯起那双狐狸眼睛,“我带你去神王殿下那里,等一会儿你就有得受了。”走到尹轩身边,对他耳语道,“不要以为我会怕你,我也不会怕链禁轩。” 链禁玄云露出慈祥的表情说:“我带你去见神王殿下了。” 看到链禁玄云施展御空术带着尹轩飞向神王宫,链禁亭燎想起被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的感觉,有些不禁有些胆寒。 神王宫。 链禁玄云解开了尹轩身上的束缚术,尹轩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神王坐在宝座上,俯视着链禁玄云和尹轩,看到尹轩那一双血色的眼睛,不禁皱起了眉头,严肃地说:“尹轩,你身体里的寄生灵体在左右你的情绪,我要把它取出来,否则你终究会成为这个寄生灵体的傀儡。” 尹轩一边适应着手脚乏力的感觉,一边冷笑着说:“我有不同意的余地吗?你要怎样又何必跟我说?我不过是个灵魂容器罢了。” 神王听完,凌厉的目光扫过链禁锦玄云,链禁玄云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神王又把目光转向尹轩:“如果你不配合,抽离寄生灵体的时候会损伤你的脑神经,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也不能肯定。所谓的配合并不是行动上的,而是思想上的,你必须摒弃所有杂念,心中一片空白。” 尹轩抬头看着神王,问:“要在什么地方取出寄生灵体?” “我的修行室。” “那带我去吧。大长老就不要跟过来了。”尹轩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 尹轩跟着神王进了修行室,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圆柱形房间,穹窿形的天花板上画着繁复的图案,四壁上也画着许多金色的抽象图案。一走进来,就像是被无数的网束缚住,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吃力。 “把这个吃了,否则会疼痛难忍。”神王递给尹轩一枚白色的药丸。 尹轩接过药丸,却没有立即吞下去:“把锦召回幻岛,他受了重伤,如果你救他,我就吃下去。” 神王平静地说:“他如果回来,就会扰乱祭典。我知道他的性格。我已经派凯和紫镰晓月去他那里了,如果实在不行,他们会把锦带回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尹轩一急,马上咳嗽起来,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接着说,“他是很强的妖族,可是受伤了一样会难受。在祭典以前我必须活着对不对?如果你不召回他,我绝对不会配合!”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锦轩却用这种语气和神王说话,若是被幻岛其他人听到,他只有一个下场…… “你不怕死吗?抽离寄生灵体可是很痛苦的事情,也许会死。”神王凝视着尹轩的眼睛。 “我当然怕死,可是我这条命是锦捡回来的,死了不过是还给他!” 第38章 尹轩看着神王,没有丝毫畏惧。为什么……为什么锦会为这样冷血的神王卖命! 神王忽然笑了,尹轩第一次看到这样高贵温暖的微笑——神王散发着让人无法不仰视的光辉。“尹轩,我答应你,马上就叫他回来。”神王凭空展开玄镜,尹轩在里面看到了凯。 “凯,马上把锦带回幻岛。” “是,神王殿下!”凯点点头,玄镜顿时消失。 “现在,可以了吗?”神王扭头看着拼命呼吸的尹轩,他身体的寄生灵体正在激烈地反抗修行室里那些壁画蕴含的强大光之力。 尹轩点点头,吞下药丸。 “躺到法阵中央去。” 尹轩走到修行室中央那个金色的十字交叉点上,躺下,闭上眼睛。 法阵的图案分离出来,在耀眼的金色光芒之中渐渐浮向半空,伸展成金色的封闭环境,将尹轩的身体罩住。 七色的符文在神王的操纵下飞速旋转,光芒大盛的瞬间,墙壁上的图案也仿佛忽然有了生命,飞快地旋转起来。 尹轩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体像是被无限地扭曲、折叠、拉扯,大脑忽凉忽热,一会儿膨胀一会儿收缩,耳鸣的声音越来越来,每一根神经都因为疼痛而颤抖着。 尹轩想逃,可是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痛! 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修行室里飘出来,却被结界阻隔,外面仍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尹轩朦胧中看到一股白烟飘向神王,意识渐渐模糊,最后陷入了昏迷。 …… “轩,我的孩子,好好睡一觉吧。你也许会怨我让锦在第二次元空间战斗,受了重伤也不让他回来。其实神莲池出生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只是希望幻岛五大家族可以和平共处。” “让你听到锦受重伤的消息,让你和链禁玄云发生冲突,一切只为了把你体内的寄生灵体逼醒,只有这种状态下才能抽离得最彻底。用锦的安危作诱饵,只是为了让你放弃任何抵抗,配合我抽离灵体,否则,你若心有杂念,就会被寄生灵体反噬。”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幻岛,链禁轩当年也同样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你必须留下,让链禁轩重生。我等着看你穿上人王的华袍的样子已经等很久了,轩,不要企图逃走,还有六天,六天以后的祭典将成为整个幻岛的节日。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你已经活得很充实了。” 神王轻轻抚摸着尹轩的前额,温和地说着有些残忍的话。手中那缕白烟凝成的透明珠子正在变幻着光芒。 神王把尹轩交给链禁玄云,让他把尹轩带回耀晶宫。 那一晚,神王终于从那个寄生灵体里知道了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 “凯,你告诉我,为什么神王殿下会忽然召我回来治伤?”紫镰锦轻微的动作也让伤口痛得难以忍受。 “神王殿下不会忍心让你那么悲惨的。这次就当作对你没有‘立即’把尹轩带回幻岛的惩罚了。总比被封印莲印好吧。”凯一边打开异世通道的出口,一边回答着。 紫镰晓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结界。 幻岛已经是夜晚了,凯和紫镰晓月用御空术把紫镰锦带到了神王宫。 神王开始为紫镰锦疗伤,外围是七色的光晕,凯和紫镰晓月都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次如果不是神王殿下这么快召回锦,只怕他还要痛苦很长一段时间。魔使果然很强,不过锦也没让他们好过。 金光渐渐散去,紫镰锦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只是内伤需要好好调养才能好起来,能量恢复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轩……在耀晶宫……还好吗?”紫镰锦忽然问。 神王回答道:“灵体抽离很成功,他现在回寝宫休息了。晓月,把锦也送回幻云宫休息。凯也回去吧,我很累了。” 幻云宫。 “殿下,您早些休息,那个孩子……神王殿下说灵体抽离很成功,那个孩子就不会有事了。所以……所以请您放心休息!”紫镰晓月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心里堵得慌——为什么殿下要对卑贱的人类那么在意?人类自私、懦弱、贪婪、狡猾,灵魂从头脏到脚,哪里值得高高在上的王那样在乎! 紫镰晓月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在妖族中是数一数二的角色。乌亮的长发缠着紫色的流苏绳,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带着紫水晶的发饰,尖耳朵上带着黑色的云纹耳环。一身紧身的黑底红纹衣,外面罩着黑色的薄纱披风,完美地衬托出那曲线动人的身姿和高贵飘逸的王族气质。只不过她眼中的高傲令她的完美打了折扣。 紫镰锦没有说话,他知道紫镰晓月的想法和其他妖族是一样的。只是为什么会觉得如此不甘心? …… —第十五章-言不由衷— 幻岛没有季节,永远只有春天,在这样美妙的地方待久了,也会乏味。神王宫的后花园里,神王倚在软椅上,额上的印记隐隐作痛,神噬的灵魂有在躁动不安了吗?看来那个寄生灵体的本源还真不容忽视。 四道彩色的光芒从不同的方向飞来,落到神王面前。“参见神王殿下!”来的是紫镰锦、空痕凯、啸野雪牙和还有泽王绿原曦光。 神王点点头,看了看紫镰锦,问:“你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只是能量还需要两三天才能完全恢复。”紫镰锦回答道。今天一早就被神王殿下召唤到神王宫,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看望尹轩的事情就只能往后推延一下了。 神王从袖中取出那枚透明的珠子说:“这是昨天从尹轩身体里抽离的寄生灵体,现在已经被我封印了。这个寄生灵体的本源就事一直隐身不现的魔使的首领。他叫溯夜,魔使是他的直属部下。虽然没有和他正面交手,但是通过魔使的能力不难看出他的能力。况且他不仅解开了神噬对魔的封印,还对魔进行了改良。” “这寄生灵体算是给我们打个招呼?那他一开始就料到锦会把尹轩带回幻岛啊。”凯觉得这个溯夜绝非善类。 雪牙问:“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想要尹轩体内的能量,他完全没必要绕这样一个圈子,如果是为了向我们宣战,弄出这个寄生灵体更是多此一举。” “寄生灵体里面的消息就只有我说的那些,溯夜就像是在玩一场游戏。还真是恶劣得跟当年的神噬有得一拼。”神王轻轻动了动手指,那枚珠子化为了沙砾。 紫镰锦冷冷一哼道:“溯夜的能量是偏暗的,所以神噬的暗之力必然是他垂涎之物,但是他这样大方地让尹轩回到幻岛,似乎又有些违背常理。” 泽王绿原曦光猜测道:“或许他是想通过祭典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然后暗中搞什么把戏。” “那也有可能,只是那溯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神王殿下,我去调查一下他的来历。” “嗯,这样也好。”神王点点头,“溯夜既然用这种方式跟我们打招呼,就算是宣战了。他既然敢肆无忌惮地扰乱空间平衡,那就不能放任自流了。从今天开始,密切注意溯夜的动向。现在就准备巡查次元空间吧,只是不要错过四日后的链禁家族祭典。” “是!”四位王领命而去,紫镰锦却在动身前被神王留住。 神王从软椅上站起来,平视着紫镰锦说:“你去耀晶宫看过那孩子了吗?” “还没有,正准备过去。”紫镰锦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锦,那个孩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会有一天将成为链禁轩重生的牺牲,一个人类为人王的重生而牺牲是一种荣耀,并不值得悲伤。”神王缓缓地说着。 紫镰锦没有作声。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有着链禁轩的灵魂,就该预想到有今天。神噬的灵魂也在那里,尹轩一天不选择光之力我就一天不安心。锦,这个世界已经很脆弱了,次元空间的平衡已经濒临崩塌,再也禁不住折腾了,所以,绝对不可以让神噬重生,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我会为神王殿下拼尽全力!” 神王笑了起来:“不是为我,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宁。锦,尹轩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选择光之力成为链禁轩的重生,二是——死。” “神王殿下这话我听过多次了,也记住了。”紫镰锦面无表情地说。 神王收起笑容道:“但是尹轩不知道,我希望你可以转告他。” “什么!”紫镰锦的脸上闪过惊愕的神情。 “你不仅要告诉他这两条路,还要劝说他选择光之力。你以人类的身份抚养他八年,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是最重的。人类虽然有诸多劣根性,但是尹轩却保有人类的优秀品质——比如知恩图报。如果他不是自愿选择光之力,祭典是无法举行的。” 紫镰锦低下头说:“我做不到。尹轩并不傻,他怎么会甘愿牺牲自己的本我灵魂?” “锦,”神王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命令你!” “我……是,神王殿下。”紫镰锦咬紧了牙。 “他醒了以后你就去劝说吧,给你两天时间。如果他不愿意选择光之力,我会让你亲手杀了他。”神王忽然放软了语气:“锦,告诉我,他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紫镰锦看着神王,最后却一言不发地低下头说:“我不知道。” “那你就在这两天之内想清楚吧。记住,你是妖王紫镰锦,代表着神的威严!回去吧,记住,你只有两天时间。” …… 紫镰锦来到了耀晶宫的门外,却有些迟疑。 第39章 “缥缈,你去看看轩有没有醒来,醒了就通知我,我先回幻云宫。不要让耀晶宫里的人发现你的行踪。”紫镰锦第一次有了希望尹轩不要醒来的念头。 “是,殿下。” 月白色的纱帐被帐钩束着,蓬松温暖的被子遮覆着尹轩清瘦的身体。 一双精致的手轻轻覆上尹轩的额头。 尹轩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睁开一双眼睛,看着装饰精美的床顶,灵体分离术的后怕挥之不去,身体现在仍然隐隐作痛。神王强行分离出那个寄生灵体,是害怕溯夜让我知道更多秘密吗?溯夜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我想知道却又无法知道的事情。 “醒了?身体还很难受吗?”缥缈柔声问着。 “我没事。你怎么会过来?锦的伤……怎样了?”尹轩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看见的是缥缈。 “已经被神王殿下治好了。只是能量还需要短时间的恢复期。” 缥缈抚摸着尹轩的头发:“尹轩,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对殿下说——我看到了鹰隼山别墅的藏书馆里你藏在墙里的图画日记。在鹰隼山的那些日子是很快乐的,对吧?” 尹轩惊讶地看着缥缈,随即有些悲伤地笑了笑:“很怀念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那么单纯的快乐,现在想想都觉得奢侈。只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缥缈,你回去照顾锦吧,我不会有事的。” 缥缈看到那苍白的笑容,心里有些难受,只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尹轩望着天花板,苦笑一声——那个家,回不去了…… 缥缈离开以后就没有谁再来耀晶宫打扰了。燕婉她们守在寝宫外面,等待尹轩醒来,其实尹轩早已清醒,只是不想和其他人接触,所以穿着睡袍,轻悄悄地从书架上拉出一本药典,坐在窗前的软椅上打发时间——幸好有书可以看,不至于太寂寞。被抽离寄生灵体以后,身体的疼痛感渐渐消失,但却总是容易觉得的累,就因为神王吩咐他好好休息,链禁玄云就不许他离开寝宫一步。 刚翻开药典没看几页,就听到寝宫外响起了脚步声。尹轩懒得理会,反正与自己无关。 寝宫的门打开了。 锦和凯以及链禁玄云看到了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月白色睡袍,光着脚,顶着一头乱发,抱着一本堪比板砖的药典的尹轩,要说没有视觉冲击是绝对不可能的。 链禁玄云的面子挂不住了——其他两大家族的王亲自到寝宫来,结果自家的王(虽然现在还不是)就这样一副模样,丢脸丢到家了。听燕婉说寝宫里没动静,以为尹轩还在睡觉,本来想让这几位殿下在外面等等,结果紫镰锦坚持要进去等。 尹轩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众多视线的焦点,一扭头就看到紫镰锦和空痕凯。他随意扒拉了一下头发,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们。 紫镰锦是准备单独跟尹轩谈的,但是凯怕他老母鸡心态发作,狠不下心,于是自告奋勇地来监督他。 凯站在紫镰锦身边,比起尹轩,他更担心的是紫镰锦能不能顺畅地说出那些非说不可的话。时间不多了,如果无法说服他选择光之力,一旦尹轩选择了暗之力,或者被神噬的灵魂控制,紫镰锦恐怕真的要手刃尹轩。 “尹轩,有没有好一点?”紫镰锦一开口,旁观者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嗯。好多了。”面具一般的笑容挂在尹轩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却不带丝毫笑意。 “轩,我……我希望你选择光之力,希望你能让人王重生。”紫镰锦一咬牙,以最快的速度说完。凯的表情有点抽搐——这算哪门子劝说啊。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前提,只是在一声模式般的问候以后就直接说出了主题。快刀斩乱麻也不该是这样的斩法啊。 没有反应……尹轩没有任何反应,连脸上的表情都还停留在之前的恬静,带着面具式的苍白的微笑,仿佛被时间冻结。 等了很久,尹轩开口道:“说完了?”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尹轩就那么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刚才的沉默似乎只是为了等待紫镰锦的下文。 如果尹轩勃然大怒,紫镰锦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尹轩失声痛哭,他也知道说什么,可是现在尹轩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紫镰锦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锦,你应该是准备了一堆劝说的话才来的,结果就说这么点?”尹轩看着紫镰锦,“是神王派你来的对不对?你们迟早要我选择光之力,放弃自己的灵魂,把这个身体让给链禁轩的灵魂,成为他的重生。怕我不会乖乖听话,所以让我最亲近的你来劝说,希望我可以知恩图报,看在你抚养我八年的份上答应下来,对吗?” “轩……”这一刻紫镰锦心中百味陈杂。轩,如果你不是这样聪明该多好。 凯看出了紫镰锦的犹豫,于是补充道:“如果你不选择光之力,神王殿下会让锦亲手了结你,那样只会让锦更为难。尹轩,锦是幻岛不可缺少的王,神王殿下一直很器重他,但是却因为你的缘故不止一次地惩罚他。” “凯!”紫镰锦的目光有些阴冷,凯愤愤地闭嘴。 尹轩笑了笑:“锦,神王真的很会利用人心。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这一次……我还是会听你的话,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今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我会服从你们的一切安排。再说,我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嘴角勾出一抹苦笑,锦,我不想让你为难,这就当我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 “轩,你不要这样忍着,想哭就哭出来……”紫镰锦的声音很低,有些颤抖。 “不要对我说‘不要这样’。其实你也清楚——哭没有用的。既然注定要消失,我何必再跟自己过不去?锦,你是妖王,怎么可以向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人类低头道歉?不要丢掉你的气势,我想看到的是一个无往不胜的王者。”尹轩说得很缓慢,每一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来的,话音刚落,就一阵急咳,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又继续道:“隆纤的爸爸救过我,我答应他照顾承诺隆纤,我只希望你以后可以替我完成那个承诺。” 锦,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好?没有耍小孩子脾气,也没有放声大哭,连眼泪都没有一滴。我想我真的已经长大了。这一次,是最后的机会,我要让你看到我的成长。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紫镰锦忽然问。 尹轩摇摇头。 凯皱了皱眉,说:“尹轩累了,我们让他好好休息。锦,尹轩已经答应了,你还要去神王殿下那里复命,走吧。”不管怎么说,尹轩妥协了,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一切比想象中进行得顺利,但是,寝宫门关上的刹那,尹轩手里的药典滑落到地上。 —第十六章-一醉方休— 夜色来临,一向入夜宁静的幻岛却有些不同往常,今夜的耀晶宫热闹异常。 “淇奥,我输了!哈哈!”尹轩豪迈地仰起脖子,往嘴里倒进一杯酒,身上的锦绣华服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月白色的布料被酒水油渍弄得面目全非。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们几个丫头!”尹轩伸出手,跟三个侍女继续玩十五二十的游戏。最初燕婉还有几分矜持,但是尹轩一直兴致颇高地缠着她们几个,燕婉也只能点点头——没想到公子竟是一个如此贪玩的人,私下里放宽了心,关上大门陪着他玩起来。 尹轩笑着,一杯酒一杯地喝,赢了输了都喝,白皙的皮肤渐渐泛起红潮,喝得虽然豪爽,却终究不是骨子里的性格,反而别有一番醉仙的风骨。 “公子,您醉了,回寝宫歇歇吧。”燕婉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尹轩的衣袖。 尹轩嘟着嘴抱着酒壶不放,含含糊糊地嘟哝着:“我就是喝醉了……也要喝,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喝酒呢,不抓住机会好好喝……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燕婉,你别管我,我高兴呢。这里好吃……好喝……好住,还有这么多……美女伺候,幸福死了,我要好好……享受一下,要不以后真的没机会了。来,我们……继续,这一次,输了的可要罚……罚两杯!淇奥、蒹葭、燕婉,大家一起玩,人多才……热闹嘛!燕婉,别抢我的酒壶,你……你再抢我跟你急!咦,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了?噢,都跪地上了,我说你们……干嘛又跪?我不是……说了免礼吗?你们这样……跪来跪去我要折寿的,我还不……想死那么早。喂!有没有听我……说什么啊!怎么还跪着不动!好好,你们不听话,我要……和你们一起跪,谁怕谁!反正你们不起来,我……我也不起来!” 说完,刚从板凳上站起来,却重心不稳一下子往后面仰去,要跌倒了也不肯松开抱着酒壶的手。没有接触到冰冷的地面,而是倒进了一湾温暖中——嗯?好熟悉的感觉,尹轩睁开半闭的眼睛,正好对上一双夜空般的眼睛,记忆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那一年啊,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在哪里,外婆死了,天上下着雨,又冷又饿,以为世界抛弃了自己,可是绝望的时候却倒进了这样的一湾温暖,看到了这样的一双眼睛……可是,原本以为这一切是属于自己的,却没想到这些终究属于另一个灵魂,自己只不过是沾了点光,真是可笑!可悲…… “你们都下去。”紫镰锦对跪在地上的侍女说,燕婉等人立即像得了赦令似的离开了,也没追究妖王是怎么进来的。 第40章 尹轩挥着胳膊在空气中乱抓,嚷着:“别走!这里不是我的地盘吗?我……说了算!你们回来,我还没……还没喝够呢!淇奥、蒹葭,你们给我回来,回来……唔,都不理我!都走!都走!反正……我都是没人要的灾星,谁跟我在一起……都倒霉得要死!我才不……希罕!你们不喝,哼,我还多喝一点!咦,我的酒壶呢?把酒壶还给我!还给我!” “轩,够了,别闹了。你已经喝醉了。”紫镰锦禁锢住尹轩那双胡乱挥舞的手,强行把他送回寝宫。本来刚才是“路过”耀晶宫,顺便进来看看,结果一进来就看见尹轩拉着几个侍女在豪饮。尹轩向来滴酒不沾,这次竟然醉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链禁玄云干什么去了,竟然不闻不问。 尹轩怔怔地看着紫镰锦,想推开他,谁知道紫镰锦把他箍得更紧了。尹轩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用手掌推开紫镰锦的脸,嘟哝着:“你……凭什么管我,不就是……养父吗?这里不是……第二次元空间,那里的法律管……管不了这里,我喝酒碍着你了?妖王殿下,您老人家……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这里是耀晶宫,是我的地盘!喂,把酒壶还给我!” 紫镰锦把尹轩压在他脸上的爪子拉下去,铁青着脸把尹轩拖进寝宫。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好好当你的妖王去!我不是已经答应你选择光之力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来看我这样狼狈的样子吗!”尹轩拳打脚踢,但是喝醉以后什么力气都没有了,似乎觉得踢打不过瘾,张开嘴就在紫镰锦肩上一口咬下去,这次紫镰锦疼的皱了一下眉。 紫镰锦捏着尹轩的下颚,强行把这只喝醉酒乱咬人的小狗拉开,想把他扔到了床上。尹轩大概是感觉到被窝冰凉,远不如紫镰锦怀里暖和,本能地变成一只八爪鱼粘在紫镰锦身上,说什么也不松开。 “轩,听话,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喝酒了。”紫镰锦无可奈何地拉开尹轩的手,他知道跟一个喝醉的家伙说什么都没用,可是刚拉开他的左手,右手又贴了上了。 “锦……不要走。”尹轩的声音变了,紫镰锦顿时僵住了。 “锦……不要走,”尹轩把头埋在紫镰锦的怀里,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从小……爸爸妈妈就不要我,外婆……也不喜欢我,谁都不喜欢我!同学欺负我,可是锦……带我回家,锦……会对我笑,锦……从来都不打我,锦和缥缈都不嫌弃我。我知道……自己是灾星,外婆死了,湛晴死了,隆教授死了,连锦也差一点死掉,我什么都知道。大家只想要链禁轩回来,如果他回来,你会高兴吧,大家都会高兴的。锦,如果我死了……如果尹轩死了,永远回不来了,你心里……会稍微有一点难过吗?我不贪心,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会吗?你和缥缈会稍微记得我吗?锦,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可是……还有家可归吗……” 淇奥和蒹葭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寝宫里只剩了尹轩一个人。 “我想回家,可是……已经无家可归……”尹轩抱着枕头,咬破了嘴唇,在头痛欲裂的梦里淌下两行清泪。 ……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尹轩把头埋在枕头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醉了!喝了蒹葭送来的醒酒汤,头还是痛得厉害。 “蒹葭,我在这宫里闷得难受,可不可以出去逛逛?”尹轩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可怜兮兮地看着蒹葭。 蒹葭涨红了脸,背过身去说:“公子,我做不了主,还是问问大长老吧。” “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理我。再说,自从抽离了寄生灵体,我一直都有气无力的,你们还用担心我逃跑?这样吧,叫上燕婉、淇奥,我们一起出去。” “公子,我实在……”蒹葭正在为难,燕婉走了进来,看到蒹葭一脸通红的样子,笑着问:“公子早安,不知道说了什么让蒹葭这么为难?” 尹轩撇撇嘴:“我想出去逛逛,再窝在这寝宫里我真的要发霉了!” 燕婉看着他那副表情,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公子算是找对时候了,今天一大早,大大长就吩咐我来问公子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好像还是神王殿下的意思。” “真是太棒了!燕婉,我们一起去看海吧!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隐约的海涛声,早就想去看看虚海的壮观景象了!”尹轩欢呼着,蒹葭为他拿了一件披风,眼中藏着忧郁,但是抬起头时却是一幅欢喜的表情。 尹轩看着燕婉去找淇奥的背影,心里苦笑着,神王殿下这样吩咐,算是先给一棒子再给根胡萝卜吗?知道我答应了锦,就把链子放长点作为奖励吗?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辜负你的“好意”了。总之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在这个叫尹轩的灵魂消失之前多看看风景吧,笑着死总比无聊等死好得多。 出了耀晶宫,尹轩和三名侍女走向海边。链禁家族的领地包括一段海岸线,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离耀晶宫最近的海岸。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平坦宽广的沙滩,而是在鹅卵石与沙砾上矗立着许多高低起伏的巨大岩石。黑色的岩石之间寸草不生,只是在岩石底部有些深色的苔藓。 天空很晴朗,咸腥的海风欢快地流动着。尹轩爬上了一块岩石,看着变幻莫测的海面,不断有海市蜃楼出现在海面上——果然如虚幻的梦境一般。在这个没有生机的地方却让人期待着海尽头的光芒,这种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却又无法追寻的感觉真是怪异而奇妙。 尹轩发现了一枚淡红色的贝壳,立即像得了至宝一样拿给燕婉她们看。 燕婉知道昨天妖王过来的事情,也知道他对尹轩说了什么,而且昨夜尹轩酩酊大醉,本以为他会情绪低落,可是没想到竟然如此有兴致玩闹,大概是向自己的命运妥协了,看开了,便珍惜起着最后的时光了。燕婉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悲悯地看了看尹轩,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阳光般纯净的笑容,却让人有些心痛。耀晶宫里因为有了他,欢笑声渐渐多起来,再不像从前那样死气沉沉。 “燕婉,你发什么呆啊,公子提议:我们一起捡贝壳!最后比比谁捡的最好看!输了的要被罚打手心哦!”淇奥已经开始忙了,蒹葭竟然也跟着掺合进去,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海岸竟然顿时有了生机。尹轩挽起裤脚,认真地在鹅卵石和沙砾间寻找着形态奇特的贝壳。燕婉童心顿起,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渐渐地,尹轩走远了,被岩石群挡住了身影,等到用衣摆兜着一堆贝壳回头时,已不见了燕婉她们的身影。海潮拍击着海岸,尹轩忽然想试试在海里游泳的感觉,也许……也许可以游到附近的小岛,离开这个囚笼一般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尹轩想着,脱下了外衣,把贝壳放好,然后飞奔着跳进海里。 怎么回事!尹轩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离海岸快一百米了——这里的海水竟然没有什么浮力! —第十七章-险溺虚海— 离海岸越远,浮力越小,尹轩的水性并不是特别好,遇到这种情况不由得有些慌了。渐渐退潮了,海水带着尹轩往更远的地方飘去,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漩涡出现在眼前,尹轩已经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把头露出海面呼吸着。 海浪扑过来,尹轩被彻底压进了海水里,没有浮力的情况下,身体不断地下坠着。海下的光线越来越暗,氧气也所剩无几,尹轩闭上了眼睛,胸口闷得生疼。这样就死了吗?真不甘心哪。我死了,链禁轩和神噬的灵魂也要陪葬吧,不知会有多少人恨我了。 一串水泡冒出来,尹轩的意识模糊起来。深海里好冷,什么声音都没有,寂寞而悲伤,如果就这样死去,希望所有人能都不要再记得我。 尹轩因为缺氧而昏迷过去,左肩上的月印开始蔓延出银色的流水纹,那枚月潭石将光芒扩散开,尹轩周围的海水渐渐被推开,形成了一个真空泡,水流旋转起来,把这个空气泡向海面顶。尹轩的身体渐渐浮出海面,一只在天空盘旋多时的巨大黑鹰掠过,看到海面上的银光,立即俯冲下来,月印迅速收缩,变回了四个浅红色的圆点,那只鹰抓起尹轩降落到海岸,一对利爪却没有伤到尹轩分毫。 有人接近!黑鹰立即飞走了。几乎在它消失的同时,燕婉出现了,淇奥和蒹葭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双腿还浸在海水中的尹轩,三位侍女赶紧过去,可是却有人抢先一步出现在尹轩身边,不,那不是链禁家族的人!是……竟然是妖王的王使冰刃!燕婉不知道这位王使怎么会出现在链禁家族的领地! 冰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把尹轩抱回岸上,胡乱给他裹上衣服,贝壳顿时撒了一地。淇奥呆呆地看着,最后吓哭了,刚才……刚才如果不是冰刃把尹轩救回来,祭典就不会举行了,王就再也不能重生了,这样的滔天大罪她怎么承受得起! 蒹葭也吓白了一张脸,如果不是燕婉发觉尹轩失踪了,她们恐怕还在不知所以地捡着贝壳!看看燕婉的脸色,果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链禁玄云在接到燕婉的传音术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冰刃感觉到他的能量波动靠近,化作一团银色的火焰消失了。 …… 虚海不是普通的海,海水几乎没有浮力而且有微毒,虽然这样的毒素对幻岛的生物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但是对浸了太久的尹轩来说也足以令他昏迷不醒了。 第41章 另外,虚海里有无数或明或暗的漩涡,尹轩遇到的数目并不算多。 所有人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都不约而同地认定尹轩是自杀!整个耀晶宫顿时炸开了锅,他们没想到自己漫长的等待差一点就化为泡影,尹轩竟然不选择任何力量而选择死亡。不幸中的万幸——尹轩还活着,据说是被妖王殿下的王使九尾狐冰刃所救。 昏迷中的尹轩自然无法辩解,而且就算说出自己初衷大概也没几个人回相信。至于冰刃为什么那么碰巧地出现在链禁家族的领地,众说纷纭,链禁玄云却另有一番思索。 神王宫。神王殿下听说了尹轩的事情,难得一见地大发雷霆。 “锦!这是怎么回事!你解释给我听——不是说尹轩已经答应了吗?为什么会跑去跳海!”神王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这次确实是被震惊了,他没有想到一直给人以温驯善良感觉的尹轩竟然会有这样的行动。 紫镰锦沉默着。其实冰刃出现在那里只是为了追踪一只来历不明的黑色巨鹰,结果追到链禁家族的海岸就跟丢了,意外发现了溺水的尹轩,显然在她去之前,尹轩已经获救了。不过,既然链禁家族认定是她救的,她也不去辩驳,也许这样一来可以稍微改善一下两个家族的关系。 紫镰锦沉默了很久以后,终于开口:“神王殿下,请允许我去耀晶宫,我想听他亲口说出原因。” 神王揉揉额头,犹豫地看了紫镰锦一眼,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 尹轩喝下去的海水已经全部压了出来,解毒剂也灌了下去,可是却迟迟没有醒来,这令所有的人都绷紧了神经。祭典在即,怎么能出这样的差错。 傍晚的时候,尹轩终于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醒了过来。看到熟悉的寝宫天花板,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我为什么还活着?记不清多少次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总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阎王还真是嫌弃这条命,怎么也不肯收下呢。 “尹轩,喝水吗?”尹轩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缥缈总是这么温柔地说话。他轻轻点点头,立即有一杯温度合适的水送到嘴边。 紫镰锦弯腰看着尹轩的脸,很久才问:“为什么要跳海自杀?” 自杀?尹轩意外地看着紫镰锦,随后看到了链禁玄云和缥缈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大家都以为他是跳海自杀。 “我只是游泳溺水。”尹轩的声音有些沙哑,全拜那海水所赐。 游泳溺水?这次轮到紫镰锦和链禁玄云惊讶了。 链禁玄云冷冷一哼——开什么玩笑!特意甩开侍女就为了游泳?寝宫里有温泉池,要游泳随时都可以,何必跑到虚海去游?不过是为了逃避,却要编出这么可笑的理由。 不过心里想归想,链禁玄云的嘴上还是说得很好听:“公子能醒来实在是我们链禁家族的一大幸事,希望公子好好保养身体!” “相信我吗?”尹轩根本不理会那个心口不一的长老,只是看着紫镰锦的眼睛认真地问。 “相信。”紫镰锦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其实真的怕听到尹轩说出“自杀”这个词,更怕听到他的理由,尹轩否定了“自杀”,无疑卸去了压在紫镰锦心里的一块巨石。 “尹轩,你的身体本来就没有恢复,又跑去浸海水,要好好休养。”缥缈摸了摸尹轩的额头,嗯,已经退烧了。 “公子,祭典的事情……”链禁玄云刚说了一半,紫镰锦的眼神就变得冷厉起来。 尹轩平静地看着链禁玄云说:“不必担心,我从不食言。” 紫镰锦和缥缈都没有说话,寝宫里的气氛有些僵化。 “锦!神王殿下叫你过去一趟!”一根青色的长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长出来,绿原曦光像荡秋千一样抓着那长藤荡了进来。望着这个像是从天而降的泽王,尹轩有些出神。 紫镰锦应了一声,对尹轩说:“我去神王殿下那里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养。” 缥缈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殿下他……更难受。” 看着紫镰锦和缥缈离开,尹轩有些苦涩地笑了。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温柔地对我呢?你们若是绝情一点,我大概还会好过点。 绿原曦光走到链禁玄云面前说:“大长老,尹轩的身体在这里是没办法在短期内恢复的。如果你不想抬着他上祭坛,就把他交给我,明天午饭前我会把他送回来。” 泽王擅长用药,说不定真的有办法。链禁玄云眼中精光乍现,无比“慈祥”地笑着说:“那就有劳泽王殿下了。” 曦光的周围出现了许多光滑的藤条,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尹轩被移到那张网上,曦光带着他飞向幽篁宫。 “大长老,就这样让泽王殿下把公子带走吗?”燕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 链禁玄云笑了笑说:“我能不让她带走吗?那孩子逃不了的,一来无路可逃,二来……” “二来什么?” “知道太多对你不好。明天中午泽王殿下自然会把那孩子送回来。至于你今天的失职……就自己去领罚吧。” 燕婉咬咬嘴唇,无声地退下。 …… 幽篁宫。 尹轩看到这个宫殿的时候,差点没惊讶的叫出来——这里虽然叫宫殿,但是纯粹就是一片巨木林,每一棵树都有着三四十人才能围抱的树干,房屋就搭建在树上,或是挖树洞或是在枝与枝之间,树与树之间搭建。原始但精美的屋群和树群浑然一体,再搭配上各种奇花异草,藤萝苍苔,自然天真。 绿原曦光把尹轩带到一间树屋放到了一张柔软的藤床上,在屋角点上一种味道很清雅的熏香,尹轩顿时觉得喉咙舒服了许多。 “你就在这里躺着,我会很快回来。不要乱跑哦!”曦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稚嫩,虽然知道幻岛的王年龄都超过二百四十岁,但是尹轩还是总觉得她像一个妙龄少女。 曦光离开后不久,一个高挑妙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的夕阳。尹轩没有看清那张逆光的脸,却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对尖耳朵。 “终于有机会跟你面对面地说话了,人王殿下,噢,不对,应该称呼你为尹轩吧?”那个妖族走进了些,尹轩看清了她的脸,想起刚到幻岛的时候见过她。 “我叫紫镰晓月,紫镰家族的大长老。” 尹轩有些意外的是,为什么别家的大长老是如此年轻的美女(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而链禁家族的大长老却是一个糟老头。心里虽这样想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安静地等待着紫镰晓月的下文。 紫镰晓月没想到尹轩会如此……迟钝?竟然没什么反应,不禁有些不悦。 “大长老到这地方来找我,没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我本来不屑与你这样的普通人类说话,但是我想看看能让殿下和王使百般珍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紫镰晓月一直都用俯视的角度看着尹轩。 尹轩心里暗骂一声:你才是个东西!嘴上懒洋洋地说:“大长老你现在看到了,我就这样,多谢你特意跑一趟,既然看到了,就请回吧。” “你……”紫镰晓月身为妖族的大长老,平时族员谁不敬她三分,却在尹轩这里碰了软钉子,不由得一阵气结,勉强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殿下为你三番五次触怒神王殿下,你却像没事似的,还跑去玩什么跳海自杀!你死了倒无所谓,只是殿下又会被神王殿下责罚。如果你不肯乖乖地站到祭坛上,不肯选择光之力,神王殿下会命令殿下亲手杀了你!” 沉默……尹轩看着紫镰晓月,看到她心里有些发软了才说一句令紫镰晓月当场僵住的话。 尹轩说,你喜欢锦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既然这样,我就能理解你的意图了。无非是叫我不要让锦为难,以免又被神王惩罚。锦……真是很不自由呢。 “你……你胡说什么!我对殿下只有景仰!”紫镰晓月振振有词的反驳却显得有些慌乱。 尹轩只是用一副“噢,我知道你在狡辩”的表情看着紫镰晓月。紫镰晓月有点想给他两巴掌,却又不能真的动手。 尹轩闭上眼睛,用平缓的声音说:“对不起。” 阳的余晖洒进树屋,照在地板上,泛起柔柔的光芒,藤床上的少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切美好而平静,紫镰晓月被那三个字堵住了喉咙,静静地离开,那一刻,她看到了尹轩脸上无奈的自嘲。 尹轩在心里默默说着,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第十八章-灵塔探秘— 整整一夜,尹轩都在静谧的幽篁宫安睡,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屋角的熏香被撤去,他觉得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昨天泽王说过,今天一早就把他送回耀晶宫,可是为什么自己现在还在这里? 像是为了回答尹轩的疑惑,绿原曦光走了过来,绿色的卷发间依旧是那朵漂亮的食血花骨生,肩上趴着蜥蜴白火——像个美丽的恶魔娃娃……这个比喻忽然在尹轩脑海里跳出来,又被他立即否定了。 “我该你回去了!”曦光又把尹轩裹进滕网,带他飞向耀晶宫。尹轩承认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但同时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危险气息。 飞在空中,尹轩忽然想起一件事:泽王带他去幽篁宫,是否就为了在昨天傍晚让紫镰晓月跟他见面?难道是想借紫镰晓月让我再次坚定地向命运妥协?呵,幻岛的王哪…… …… 看到尹轩面色如常地走回耀晶宫,走进寝宫,链禁玄云向绿原曦光迭声说谢谢。 第42章 绿原曦光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不客气不客气!说完就回幽篁宫去了。 虽然尹轩已经很认真地说过,海边的事情纯属意外,他绝不是要自杀,链禁玄云还是信不过,增派了卫兵守着寝宫,下令任何人不得放尹轩四处走动。于是,尹轩的活动范围就只剩下寝宫和后面那个小花园。 午睡醒来,尹轩说想一个人看书,让侍女们全部离开寝宫。 掀开被子,尹轩慢吞吞地走到窗边,坐在软软的躺椅上,望着窗外姹紫嫣红的花园。 一声清脆却又霸道的鸟鸣声传来,尹轩看到一只黑色的雏鹰飞了过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那雏鹰竟像是知道他的意思一样,落在了尹轩的手臂上,格外小心地不让利爪碰伤他。 尹轩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抚弄着雏鹰黑得发亮的羽毛,柔声说:“你从哪里来?这种时候来陪着我,真是谢谢了。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哪,以前是不是见过?哈哈,我开玩笑的。只是……两天以后,我就不是我了,你能懂吗?” 雏鹰配合地叫了几声,像是在回答。 “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看你的羽毛这么漂亮,漆黑如墨,就叫你墨羽好不好?” 雏鹰猛地一颤,险些从尹轩的手臂上跌下去,幸好尹轩及时接住了它。 “小家伙,不用这么激动嘛。你一定很自由吧,可以飞离这个岛,可我连走出这个宫殿都不可以。你知道吗,其实我只想做我自己,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但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做,因为我没有反抗的力量,逃不了。今后我再也不欠锦什么了,反而轻松,墨羽,你说呢?墨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就这样妥协了,我也会这样想,只不过没出息也罢,妥协也罢,两天以后一切都结束了。墨羽,你能飞很远对吧,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幻岛是一个很大的囚笼,呆在这里是没有自由的。”尹轩的眼神飘向蔚蓝的天空。 墨羽贪婪地汲取着尹轩身上的温度,现实和记忆有些重合,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也是像这样伸出手臂,自己就不由自主地停在他的手臂上,然后那个人说,你的羽毛漆黑如墨,就叫你墨羽吧。那个人还说过,幻岛是一个很大的囚笼,以后……要自由地飞翔。那个人和尹轩一样有着一双寂寞受伤的眼睛,只不过那个人的感情总是藏在玩世不恭的冷漠下,不会轻易从眼中流露,而尹轩的眼睛却清澈得让人心疼。 “墨羽,如果我也能有你这样的翅膀就好了。”尹轩说完,墨羽离开了他的手臂,振翅飞向天空,消失在天际。 墨羽,你要走了吗?要飞就飞得远远的,好好享受自己的自由。 尹轩起身走到书架前,那天让淇奥和蒹葭帮他搬点书过来,没想到还真的弄了好几本,其中有一本暗红色的书,书脊上写着“链禁家族族史”,尹轩好奇地抽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尹轩的动作有些僵硬——第一部分的名字竟然叫做《世界法则》,内容和以前在别墅藏书馆看到的差不多。原来,那时看到的只是族史的第一部分。如果没有猜错,每个家族的族史第一部分应该都是一样的。 反倒后面细细读来,第二部分是《家族源头》,原来链禁家族最初是幻岛上的原住民,但是一直势单力薄,后来神王看他们挣扎救生,而且人类又在各个次元空间渐渐占据主导生物的地位,所以就给了他们成为五大家族的权利。 第三部分是《神莲诞王》,链禁轩果然是从神莲里出生的,尹轩忽然想到了传说中诞于莲花的哪吒,不知道和幻岛的故事又怎样的渊源。这部分里还记录了链禁轩的一些故事,除去“贴金”的部分,但也能看出链禁轩是个追求上进的王,只是天赋似乎稍微欠缺了些。最后就是斯亚里之战和神噬的诅咒,尹轩还记得溯夜给他看的景象,那样悲壮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写在书里却是那么干涩平淡的几行文字。 第四部分是《家族秘典》,尹轩看到这个题目立即专注起来,仔细看着。这一部分讲了每十年一次的祭典——本来用意是为各个次元空间的人类祈福、辟邪,之所以要每十年举行一次,是因为那天幻岛和各个次元空间的波动频率是最接近的。 尹轩苦笑一声,今年这个祭典的主题可就要变变了,继续看下去……介绍了一种名叫界灵塔的建筑,每个家族都有一个,依靠这个界灵塔来维持家族领地的结界。尹轩对这塔倒是颇有几分兴趣,偏偏书上只有寥寥几句。不过结界这种东西原来真的存在,能够覆盖一个家族的领地——那将是多强大的结界能力。界灵塔会不会是用某种特殊放射性矿物修建的?尹轩拍拍头,自言自语道,这种东西怎么可以用普通科学解释! 正看得起劲,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飘进了耳朵,尹轩专注地听着,歌声渐渐把心里深埋的一些东西牵了出来…… …… 遥远的夜空盛开的雏菊, 火焰的翅膀划破天际, 茫然寻觅, 找不到昨日的踪迹。 风啊, 带着雏菊的香气, 溢满我的呼吸, 倾听海浪的声音, 蓦然想起, 有一个梦中的圣域。 风啊, 托着自由的羽翼, 吹散我的思绪, 仰望夜空的神秘, 不知不觉, 看到晨曦, …… 尹轩凝神倾听着那若有若无的歌声,看到蒹葭端着一碗药走进来,他放下书问:“你有没有听到歌声?” 蒹葭很仔细地听了听,然后很确定地摇摇头。燕婉和淇奥也进来了,都回答说没有听到。 尹轩有些失望地端起药碗:“大概是我产生幻听了。” “公子,你放宽心些,大长老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的安全。”燕婉替蒹葭接了药碗,又递上一枚糖丸。 尹轩含了糖丸,点点头。其实那药并不十分苦,可是燕婉总是像对小孩子一样给他糖丸。尹轩懒得拒绝,其实喝了药以后再含上糖丸,苦的味道和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只有亲历的人才能感觉到。 那歌声忽强忽弱,但是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尹轩装作无意地问:“你们真的没有听见歌声?” 回答又是一致的否定。尹轩意识到,这声音大概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究竟……是谁在唱歌,声音听起来像个小孩子,却没有儿童的天真快乐,反而散发着寂寞,那绸缎般顺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心底拂过,让一颗心清明起来。 喝过药,燕婉她们整理了一下房间,便又被尹轩“请”了出去。寝宫的大门关上,诺大的空间又只剩下尹轩一个人。那歌声继续飘荡着,尹轩不由自主地走进花园,循着那歌声而去。 身边忽然出现了白色的浓雾,等雾散去的时候,尹轩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森林里了,透过树林的枝叶还能隐约看见寝宫,只是不管怎么走都总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歌声又响起了,这一次尹轩听得格外清晰。既然走不回去,那么不妨循声而去,说不定可以遇到什么神仙怪兽,那歌声也许正是为了引他过去。 尹轩心里的好奇远大于恐惧,他已不在乎会遇到什么危险。踩在林间的草丛枯枝上,他不自觉地握紧了胸前的月潭石,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歌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一阵眩晕,尹轩觉得自己穿过了什么屏障,可是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回过头,刚才还是密布树木的森林里竟然突兀地耸立着一座三十多米高的白塔,圆筒一样的塔身,八角顶。 尹轩走了过去,才发现塔身上描绘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纹,准确地说应该是符文。这到底是什么塔?尹轩围着塔走了一圈,有些失望地发现塔身连一个入口都没有,简直就是一块圆柱形的石头。 尹轩摸着那些黑色的符文,手掌有些发热,正想着这石头摩擦生热的效果还挺好,手下的白石忽然溶化了!尹轩忙缩回手,只见塔身上出现了自己的两个手印,手印散发出淡淡的红光,手印开始凹陷,然后不断扩大。他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看着那溶化的塔身,再看看自己的手,忽然觉得溶化后的形状有些奇怪,等了片刻,尹轩看到塔身上竟然溶出了一道拱门出现在塔基。 这塔的直径还比不上幽篁宫的一棵树,走进拱门不到一步的距离就是旋转楼梯。尹轩正在犹豫要不要爬上去看看,那神秘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尹轩心里猛地一震——那歌声就是从塔顶传来的! —第十九章-界灵雏翼— 尹轩握住旋转楼梯的扶手,心跳得飞快,那声音是人类的小孩的声音,可是……可是会不会是能人言的怪兽?为什么只有他才能听见这歌声?为什么塔身会自动出现一道门?这座怪异的塔为什么会在这种森林里?塔身的花纹是什么?会不会是镇住怪兽的咒符? 歌声悠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些寂寞。尹轩还是忍不住好奇,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上了楼梯。 一级,两级,三级……一百零六级,一百零七级,一百零八级!总算到头了,尹轩有些腿软,停下来好好喘口气。面前是一块白色的石板,上面镶嵌着链禁家族的族徽,月白色的莲花用白玉作花瓣,金丝勾边,青色的蛇是用整块青玉雕出来的,镶着黑珍珠做眼睛,红色的蛇则是用红玉雕成,一样镶着黑珍珠眼睛。整个族徽外面用白水晶镶了一个完整的环,将族徽围在中央。 第43章 尹轩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族徽上摸索,只可惜那巨石怎么都打不开。忽发奇想,那两颗珍珠倒是挺漂亮的,纯天然的黑珍珠长成这样多值钱啊,尹轩按了按珍珠,没反应,干脆两枚一起按,还是没反应。他不禁有些丧气,正在用目光搜索其他可能成为机关的东西,巨石忽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渐渐向上升去。 机不可失!尹轩一步跨了过去,却在站稳的瞬间差点摔一跤——巨石后面是一个狭小的石室,中央是一块刻满符文和星辰的青色圆台,与圆台正对的穹隆上镶着一块巨大的白水晶,透过它正好能看见一片圆圆的天空。 歌声戛然而止。 圆台上坐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孩子,穿着相当繁复的月白色绣金华服,整个身体就像被淹没在那一堆布料里。 小孩动了动,立即发出金属磨擦的声音,尹轩这才注意到那孩子的手脚都被长长的锁链锁住,锁链的另一端分别固定在墙壁的四个角。 那孩子听到陌生的脚步声,抬起头看过来,尹轩的心顿时停跳半拍——那是一张宛若白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两弯浅浅的新月眉,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小巧的鼻子,粉润的嘴唇,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却有些凌乱,粗略估计一下,大概是她身体长度的两倍。 尹轩正在发呆,那孩子笑了,尹轩的心又停跳半拍——那笑容明媚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抱抱,尹轩的大脑还在思考,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那孩子竟然向他伸出手,尹轩没有由来地觉得高兴,也不管会不会有危险,直接把这可爱的小精灵抱进了怀里,不小心扯动了锁链,又是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尹轩有些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禁得住四肢被锁链禁锢! 那孩子却早已习惯了锁链的束缚,搂住尹轩的脖子笑得无比开心,尹轩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笑得这么开心。这孩子的身上没有奶味,而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莲花的清香。她似乎特别眷恋尹轩的温度,缩在尹轩怀里舍不得挪开。尹轩抱着她,发现这孩子的身体轻得超乎想象,除去那一堆衣物,恐怕就只剩四十斤不到。 神秘的白塔,神秘的符纹,神秘的小孩……尹轩的脑海里出现了那本《链禁家族族史》里关于界灵塔的文字。 “唱歌的人是你吗?”尹轩轻轻抚摸着那孩子的头发,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嗯。你能听见,所以你来找我了。”小孩子的声音脆脆的,丝滑悦耳。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但是那些人家叫我界灵,因为我能用结界保护链禁家族的领地!”说到这里,小家伙眼里有几分自豪的神情。 尹轩心里了然:“那这塔叫……” “当然叫界灵塔嘛。” 果然!那本书上写得竟然就是这座塔,可是却隐去了“界灵”这个存在! “除了大长老,谁都接近不了这塔,可是你不仅能听见我唱歌,还能找到这座塔,你是谁呢?”界灵歪着头问。 “我叫尹轩。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囚禁起来?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四岁的时候就被送进来了,开始的时候想爸爸妈妈,所以就逃走,长老把我抓回来以后就拴上了链子。你不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嘛,又不是你被拴住了。我早就习惯了,就是有点寂寞,所以自己编了歌来唱,但是结界外的人听不到我的声音。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陪我说话了。尹轩,你是从外面来的对不对?你跟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好不好?”界灵满眼期待地望着尹轩。 尹轩看着那四条锁链,恨不得一把扯断——链禁家族的人竟然把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关进这种地方,还不让她见父母,更过分的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居然拴上了铁链,就为了一个领地结界就这样对待一个孩子。这么多年这孩子究竟是怎样过来的!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可爱。 “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告诉我怎样才能带你出去?” “尹轩告诉我外面的事就好了,我不能走。长老说,链禁家族没有结界会被欺负。” “你不想见你的爸爸妈妈吗?” 界灵的眼神骤然黯淡下去:“见不到了。我来这里的时候爸爸妈妈就说好再也不见我,可是我跑回去,破坏了契约,爸爸妈妈都死了。尹轩,我不可以走,长老说我会把灾难带给别人,只能在这界灵塔里维持结界,这也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尹轩的心里一阵酸楚,抱紧了这个小小的孩子,同时也燃起了一腔怒火——链禁家族就是这样利用一个孩子的!残忍、不择手段,为了留下她的心,不惜杀了她的父母,不惜撒谎说她会害人,他们永远想象不到这些话对一个孩子而言有多残忍! “那个界灵只是一个代号,不是真正的名字。你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好。” “就叫……”尹轩想起了她唱的歌,“就叫雏翼好不好?刚刚会飞的翅膀的。小名就叫翼儿?有点像男孩子的名字,你愿意叫这个名字吗?” 小家伙怔怔地看着尹轩,尹轩心里有点打鼓——会不会是这个名字不够女孩子气?果然还是该叫什么薇啊,什么萍啊,只不过觉得那些名字用在这孩子身上都太俗了。 尹轩正在忐忑不安,界灵抱紧了他的脖子:“翼儿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尹轩取的名字!尹轩陪陪翼儿多说些话好吗?好吗?” “嗯,好。”尹轩开始给雏翼讲童话故事寓言故事,讲第二次元空间的历史故事,雏翼一直安静而专注地听着,一双黑水晶般眼睛睁得圆圆的,每当听到精彩之处便闪着光。 故事讲了很久,尹轩的喉咙都有点冒烟了,雏翼一直坐在他的腿上,虽然不重,但时间久了也把尹轩的腿压麻了。雏翼虽然还没听够,但是发现尹轩喉咙有点哑,腿也被她压得不舒服,立即退开了。 “翼儿,没关系的。”尹轩看着这个善良的孩子,真的想带她离开,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自己都是被囚禁的人,还怎么带她离开? 雏翼拉着尹轩的手,柔柔地说:“我忽然明白你为什么能够听见我的歌声了——因为你有王的灵魂。尹轩,你体内有链禁家族人王殿下的灵魂。后天祭典的主角就是你了。尹轩,你的本我灵魂会在那天消失,这具身躯会被人王殿下的灵魂占有,而神噬——那个唯一可以与神王殿下抗衡的灵魂将随之消失。尹轩,你不害怕吗?” 尹轩看着那张有些悲伤的面孔,温柔地笑着说:“害怕,真的害怕,但是我珍惜自己的生命,只要还可以多活一天就好好活着。在幻岛这短短几天,我悟出了很多道理,我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没有逃走的能力。我第一次如此渴望力量,渴望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只可惜——这只能是空想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剩下了。” “尹轩,”雏翼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你在笑,可是你的眼睛好悲伤。我知道王的重生是多么重要,可是我也不愿意让你消失。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样温柔的人,你还给我取了名字,我喜欢你,喜欢你,可是你就要消失了。大长老说的对,我是不祥的,所以不可以被温柔的对待,不可以……” “我也是不祥的人呐,和我在一起的人总是被死神觊觎,我想得到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更想保护身边的人。翼儿,我们是一样的,所以不要哭,我恨自己的软弱,可是真的……很无奈,很无奈!”尹轩抱住雏翼,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流泪。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得到了力量,会怎样做呢?”雏翼擦着眼泪,埋在尹轩的肩窝低声地问。 “我要活下去,保护自己珍惜的人,保护自己珍惜的世界,留住幸福的温度。” “就算会很痛苦也不放弃追逐力量吗?” “不放弃,绝不放弃,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有自己要走的道路!” “那么……回去吧,我很高兴见到你,听到你讲故事,听到你悲伤无奈,听到你的希望。尹轩,就算祭典完成了,我也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名字,记得一个普通人类的灵魂带给我愉快的时光。尹轩……回去吧。”雏翼推开尹轩,泪汪汪的眼里却充满不舍。 尹轩看着雏翼的脸,看着禁锢她的锁链,狠狠一拳砸在了圆台上,留下了红色的血印。他抬起手伸向雏翼,血珠一滴一滴地落到圆台上,染红了符文和星辰。 “翼儿,如果我可以带你走,你会跟我走吗?外面的世界很宽广,宽广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链禁家族不需要这样禁锢一个孩子,他们在你的结界下永远不知道普通人类对生命的渴望,为活着而奋争的心情,他们永远不知道怎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你明明知道带我走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还要问?你走!”雏翼抱着头,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尹轩只觉得一道光壁出现在他眼前,强大的推力把他掀开,眼前顿时只剩一片白光…… —第二十章-梦中约定— “公子!公子……醒醒!”淇奥的声音。 尹轩睁开眼看到的是淇奥万分紧张的脸,旁边的蒹葭、燕婉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怎么会躺在地上?尹轩动了动胳膊,撑着身体坐起来,身体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看看四周——居然回到花园里了。那么刚才……刚才发生什么了?雏翼呢?难道被她强行弹回来了?尹轩抚着额头,那绝对不是梦,只是找不到证明的证据。 第44章 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会说那些话,说不定是因为激动过度把那孩子吓到了。 是啊,明明就不能带她离开,还要跟她说外面有多美好,如果她一直被链禁家族欺骗着,或许会更好——至少除了寂寞,她不会伤心或者愤怒。那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 “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刚才忽然晕倒了,是不是撞到头部了?”燕婉看到尹轩的动作,以为他头疼。 “刚才?你们一直跟着我?”尹轩放下手,扭头注视着燕婉。 燕婉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躲开尹轩的视线。其实就算尹轩把她们关在门外,她们也一直偷偷观察着寝宫里的动静,因为大长老要她们随时汇报。 尹轩眉头一皱:她们一直跟着我,看到我忽然晕倒,可是并没看到我走进森林,我在界灵塔里呆了那么长时间,按道理说应该已经太阳落山了,可是现在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难道说我刚才走进了一个微型的时间膨胀区? 时间膨胀区……通过看不见的入口,进入一个独立的世间区,出来的时候,外面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对外面的人来说是一瞬间,可是我却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会不会……会不会是雏翼的结界作用?!除了这个,似乎找不到别的原因了。原来结界这种东西还有这样的效果。 “公子!”蒹葭用手在尹轩眼前晃了晃,真的担心他撞伤了头部,否则怎么会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样子。 尹轩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我没事,大概是因为身体还没能完全恢复。让你们担心了,我看我还是回寝宫休息好了。” …… 天渐渐黑了下来,那只黑色的巨鹰在天空盘旋几圈以后俯冲下来,变成了一只雏鹰。 …… 遥远的夜空盛开的雏菊, 火焰的翅膀划破天际, 茫然寻觅, 找不到昨日的踪迹。 …… 雏翼的歌声隐隐约约地在耳边回荡,尹轩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脑海里有些东西开始翻腾……冰冷的锁链……瘦小的身体……狭窄的空间……毫无血色的面孔……那只是一个孩子,本应享受着家人的温暖,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现在却被锁在与世隔绝的高塔上,被孤独吞噬,还要这样过一辈子。怕黑的时候怎么办?怕冷的时候怎么办? 尹轩的心里永远抹不去小时候被黑暗和寒冷包围时的绝望和恐惧,眼前,雏翼和小时候的自己渐渐重合,心里痛得无法呼吸……我救不了自己,却妄想去救别人,我是最傻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强大的力量!难道我真的就要这样窝囊地向命运妥协! 外面似乎有光。尹轩拉下被子,眼前的景象令他目瞪口呆——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耀着盛开着茉莉的花园,爬满粉色的蔷薇的凉亭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这里……这里是鹰隼山的别墅!是家!凉亭里……凉亭里那个人是…… 尹轩用尽全身力量向凉亭飞奔,有几点凉凉的液体从脸上滑过,洒向空中。 锦! 那人转身,尹轩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那不是紫镰锦,那是一个陌生人——浑身包裹在一件黑亮的羽氅里,黑色头发遮去了左半边脸,露出的右侧脸庞轮廓分明,锐利的眼睛里却有无法掩饰的疲惫。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花园里!”尹轩问。 “这是你心里最眷恋的地方,我出现在这里,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你到底是谁?我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交易的!你走!我不想看到陌生人站在这里!” 陌生人微微眯起眼睛说:“你是因为看到我不是紫镰锦而失望了吧。尹轩,你有着很安静的表象,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你的内心与外表完全不一样。我知道你所想的,我们谈谈吧。” 尹轩凝视着陌生人的脸,两人以目光僵持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轩无奈地笑了:“我为什么要这样认真?我现在应该是在耀晶宫里,能到这里来,只能是在梦里了,我竟然会对一个梦如此认真。好吧,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我们谈谈。” 陌生人一把抓住了尹轩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凉亭。 “不要惊讶——我叫墨羽,是一只鹰,在海岸看到过你,那时候你本来快被淹死了,可是忽然被某种力量托上了海面。尹轩,你认识芜野吗?” “不认识,他是你的朋友?” “朋友?”墨羽露出有些古怪的微笑:“我认识他,但是却不知道他算不算朋友。他是一个天真但是很极端的家伙。你不认识,就忘了这个问题吧。尹轩,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为了交易?”尹轩笑了笑,“可是我真的一无所有,连这条命都不是自己的。” 墨羽看着尹轩,没有任何感情地笑了笑:“我感觉到了你对力量的渴望,所以来找你。我可以把你带走,让幻岛的人再也找不到你,可以给你自由,带你寻找力量。” “你可以给我这些?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尹轩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我们做个约定——如果你变得强大了,就帮我消灭一个怪物。” 尹轩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消灭?你明明比我强,何必要等我变得强大了再去消灭它?” 墨羽把目光移向远处,有些无奈地回答:“我被那个怪物控制,不能反抗。尹轩,我会尽可能地让你得到锻炼。你身体里有着世界最本源的两种力量,当你学会使用的时候,就让那个怪物消失,让我自由。” “这个梦真是古怪呐。墨羽,那个怪物在什么地方,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点?” “你似乎……开始感兴趣了,”墨羽笑了起来,这一次似乎真的有些高兴,“他叫溯夜,在第三次元空间的呜咽谷,有着足以让世人瞠目结舌的俊美容颜,但那却是别人的身体,他的本体其实丑陋不堪。他到底拥有多强的力量我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他最了解人心的弱点,并且能把这一点作为厉害的武器,如果要战胜他,就必须让自己的心没有弱点。” “溯夜!”尹轩想起了那蛇一样的声音,那就是墨羽所说的怪物吗?他可以侵入我的大脑,打开链禁轩的记忆,让我看到,让我感觉到,那样的溯夜……是怪物呐……果然是怪物。既然这样,就算不接受墨羽的条件,溯夜终究还是会来找我,既然这样…… “墨羽,我愿意和你做这个约定,虽然只是一个梦,我还是期待自由和力量。” “如你所愿。”墨羽从羽氅上拔下一根黑色的羽毛放到尹轩胸前,那根羽毛渐渐隐入了他的身体。墨羽和周围的景色渐渐透明。 尹轩,这不是梦,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囚笼,会引导你寻找力量,尹轩,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不要忘记你的希望…… …… 紫鳞宫水蓝色的透明宫墙反射着阳光,像用凝固的湖水做成的流线型雕塑,澄澈纯净,灵巧高贵。 “殿下,为什么最近都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身为灵族大长老的空痕哲看到凯没精神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平时活蹦乱跳的殿下这几天安静得有点过分。 从灵族的审美观来说,空痕哲长得一般,皮肤白得有点病态,但是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像是透明的,任何东西在他的眼睛里都能显出最本质的形态。 凯偏偏脑袋,一头扎进枕头,瓮声瓮气地说:“闷死了!无聊死了!跑到曦光那里,她不停地给我展示她培养的新品种植物,我听得头都晕了。去雪牙那里,她总把我当小孩子,而且不管聊什么,最后总能扯到凌。锦那里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幻云宫死气沉沉的,空气都快结冰了,锦那座大冰山太恐怖了!” 凯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把一肚子埋怨吐出来以后舒服多了,转过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空痕哲。凯自出生以来就是由他照顾的,正因如此,凯在他面前可以随意地展露自己的性情,不需要掩盖,也没办法掩盖。 凯支着下巴:“其实都是因为尹轩——明天一过就是祭典,到时候链禁轩重生了,可尹轩就没了。哲,锦不敢去耀晶宫看尹轩,现在一定难过死了。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妖族会有人类的感情,竟然会对自己养大的孩子那么看重。妖族明明没有任何亲缘观念的嘛。哲,亲手抚养大的小孩子真的有那么放不下吗?”凯干脆坐了起来,蓝水晶般的长发流淌在床上。 空痕哲温和地笑着回答:“殿下,那种感觉很奇特。而且,我觉得种族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妖王殿下是妖族最强大的王者,站在最高的地方,往往是最容易寂寞的。他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所以,你就不要再为这种事情伤脑筋了。” “可是妖族历来以实力说话,极端尊崇强者,他们能够清楚地权衡事情对自己的利弊,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情。我就想不通锦为什么对尹轩那个人类那么好,哼,为了他,锦还打过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憋屈,我可是为他好!” 空痕哲坐到凯的身边:“殿下,尹轩对妖王殿下而言是特别的,因为现在除了他没有谁可以融化那么大的一座冰山。当年链禁轩能做到,可是现在就算链禁轩重生了,可能也无法做到。我们的生命这样漫长,如果学不会遗忘,将会活得很辛苦。” “哲,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锦到底在乎尹轩还是在乎链禁轩。链禁轩为了救他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以前我还有点瞧不起他,可是斯亚里之战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第45章 锦其实一直都很自责,在那以后不断磨练自己,他比谁都盼望链禁轩重生,常常偷偷跑去看链禁家族的神莲池。可是怎么就冒出了一个尹轩?锦为了救他,差点没命,还屡次违抗神王殿下,他到底为什么啊!”凯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就像他此时纠结的心情。 “这个问题或许连妖王殿下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跟您说多少次了,不要皱眉头。”空痕凯揉揉凯的眉间。 “可是……”凯松开眉头,“可是明天祭典上,所有王都要出席,锦会规规矩矩地看着尹轩的本我灵魂消失吗?以后他要看着尹轩的脸,却提醒自己这是链禁轩,多别扭啊,我都觉得有点不习惯呢。” “妖王殿下他……不会扰乱祭典的,神王殿下是不会允许的。” 空痕哲默然。 —第二十一章-祭典惊变— 明天就是祭典了! 尹轩从醒来的那一刻就被这样提醒,一个声音无时不刻地在耳边说着——明天就是你的葬礼了!头脑一片混乱,昨晚做的那个梦好真实,那就是我心底最渴望的吧——自由、力量、救赎……弱者永远只有被任意摆布,要掌握自己命运的轨迹就必须变得强大起来,即使不能改变命运,也要把它拽到其他的轨迹上! 可是啊,那终究只是一个梦而已。墨羽是我虚构的,就连雏翼大概也是虚构的吧,都是我内心的恐惧、奢望凝结出来的假象,其实我一直都在这华丽的笼子里,哪里都没去过,哪里都去不了。既然是最后一天,那么我还是好好渡过吧,我这个多余的人类终于要消失了呢。 整整一天,尹轩都在窗前看书,一言不发,他已经完全向命运低头,毕竟……无效的反抗只会徒增痛苦罢了。锦和缥缈现在在想什么呢?有很多话想说,可是…… 太阳依照自己的轨迹运行,渐渐走到了西边。前面几天总是有很多事情,今天却忽然十分清闲,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明天……就要说永别了,我真的已经没有牵挂了吗? 夜晚降临的时候,尹轩沉沉睡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睡着,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如此安心,也许真正失去了希望就不会再挣扎了吧。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临的。 燕婉唤醒了尹轩,天刚蒙蒙亮。淇奥和蒹葭忙着给尹轩梳洗打扮。耀晶宫里的侍从忙碌着,每个人都露着喜悦的表情——今天,他们的王终于要重生了。在欢乐的气氛中,尹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今天,是他的葬礼。 华丽繁复的礼服一层一层地往身上套,已经过肩的头发被精心地束起来,戴上贵重的金质王冠……尹轩像玩偶一样任女仆们打扮着,没有反抗,心已死寂。只是不知道祭典开始以后,当自己的灵魂渐渐被链禁轩的灵魂取代时,身体会不会疼痛。 “殿下,您这样可不太好,笑一下吧,您笑起来很好看的,肯定能把灵王殿下都给比下去。”淇奥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尹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脸在流金溢彩的服饰映衬下显得毫无生气,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像是一个贵重的玩偶,没有灵魂,只剩下一个让哭就哭,让笑就笑的空壳。妈妈,我一心要避开你的路,可是似乎绕了一圈以后还是绕回去了,我还是一个玩偶,甚至……连玩偶都不如——最终只是另一个灵魂的容器罢了。 “公子!公子!”蒹葭的声音把尹轩飘散的思绪唤了回来。 “蒹葭,我这样笑起来可好?会不会太苍白了?”尹轩扭头问着。 蒹葭直愣愣地看着尹轩,很久才点点头,又摇摇头。 “殿下,请动身前往祭坛。”进来的侍卫行了一个大礼。 时间到了么? 尹轩整理了一下衣襟,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出去,阿兰阿秀不约而同地为这一刻尹轩所表现出的气势震惊,那个看上去柔弱的少年竟在此时变得气宇轩昂,成熟稳重。 一条月白色的地毯从耀晶宫的大殿门口一直延伸到祭坛。 祭坛并不大,是一个画着复杂符阵的圆形台子,环绕着祭坛有两排椅子,坐着其他四个家族的王、王使以及长老。 所有人都在期待链禁轩的重生。 尹轩的脸上固定着刚才在镜中看到的笑容,在众多侍卫的跟随下庄重地踏上了通往祭坛的地毯。他早已放弃了挣扎,他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保有自己那可怜的尊严。不要露出忧伤悲哀的表情,不要露出恐惧无助的表情,脸上只能带着笑容,把这出戏演下去。 神王没有出现,据说他从来不离开神王宫。尹轩忽然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神噬的灵魂,那是神王的唯一的弟弟,虽然神王队这个弟弟憎恨着防备着,但是毕竟和他有着割不断的关系。尹轩心里苦笑道: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可悲,至少还有神噬的灵魂给自己陪葬。 紫镰锦坐在祭坛正对面,还是穿着那件绣着红色血蔓花纹的黑袍,华丽而肃穆,庄重而沉稳。尹轩在心里笑了笑——锦,今天只有你一个是穿的黑衣,真像是参加我的葬礼呢。我是否应该好好谢你? 紫镰锦的身后是穿着绿色蝉纱的缥缈和一身银铠的冰刃。尹轩看不清缥缈的表情,冰刃依旧是那样冷淡得没有丝毫感情。 锦,你原本应该是冰刃那样的吧——是战神,是以力量说话的妖族的王,理应冷漠无情。我竟然傻得以为真的可以把你当做家人,我还真是贪婪而愚蠢的人类啊。 从一开始我就像个小丑一样,渴望着一个家,信任你,仰望你,甚至想像你一样优秀,可是一切都是做梦,今天梦醒了,醒得太早了,为什么不能把这梦一直做到灵魂消失呢?锦,我是个傻子,傻得无可救药。 为什么你没有表情?为什么看不到像别人一样快乐的眼神?你不高兴吗?当初为了救你宁肯放弃自己生命的最重要的朋友要重生了,你为什么还不开心?我可不可以奢侈地以为你在同情我?呵呵,我还真的不死心啊。 …… 通向死亡的漫长道路走到了尽头,尹轩走到了祭坛符阵的中央。 环视着周围,看到各种各样的表情,尹轩没有向任何人行礼,只是对着紫镰锦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只是瞬间,祭坛下的各族首领却忘了呼吸,那一笑,远胜撕心裂肺的悲鸣,远胜肝肠寸断的泪水,远胜绝望无奈的叹息,那一笑,引来心碎满地。 链禁家族的十位长老开始齐声念动祭辞,祭坛上的符阵开始发光,四周的鼓也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最后一声重响,陷入寂静。 尹轩静静听着那冗长的祭辞,最后一个音节伴随着鼓声消失。 等到祭辞念完,尹轩的手腕将会被链禁家族的神器——玉斧割开,然后把血撒到符阵的七个基点上,那时候灵魂替换就开始了。链禁玄云对他说过,只要心里一片空白,想着光明就可以了,绝不不可以有任何负面的感情,那只会延长灵魂替换的时间。 尹轩疲惫不堪的心竟然觉得意外的轻松。 符阵最初的光线是淡淡的白色,渐渐变成金色,却在乎如其来的一阵强烈震动后变成了血红。血红色的光芒四散开来,祭坛上除了尹轩意外的所有人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弹飞,尹轩退到了符阵的边缘,一团金色的光芒从符阵中央缓缓升起…… 所有的风在这一刹那都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祭坛上那团金色的光芒。 伴随着剑鸣般的声音,夺目的金色光团从符阵中央升起,渐渐露出球形的全貌。鸣动的般的声音忽然拔高,像一道焰火直冲天空,光团像水球破裂一般,炸开来,光点水花般四溅。 光芒不再刺眼,柔和地旋转着,一个身着繁复华服的小孩出现在符阵光芒的中央。 “是界灵!”链禁玄云失声喊了出来,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界灵不可能挣脱界灵塔的束缚!不可能!不可能!”其他长老口中不停地说着“不可能”,界灵塔的符咒绝对不是界灵的能力可以挣脱的,是谁毁了符咒?! 尹轩站在一边,放下遮挡强光的胳膊,犹豫地叫了一声:“翼儿?”界灵不是不能离开界灵塔吗?雏翼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刚抬起腿想走过去,却因为符阵的作用乏力地跪在了祭坛上。 雏翼被关在塔里太久,双腿无法行走行,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住尹轩的胳膊,仰起那张瓷娃娃般的小脸:“是你的血解开了界灵塔的束缚术,那个符阵和这里是一样,当我和你内心的痛苦共鸣的时候,就出现在这里了。” 尹轩想起那天自己因为愤怒,一拳砸在圆台上,当时的确出血了,可是没想到竟然无意间为雏翼解开了束缚术。内心渐渐弥散开喜悦的薄雾,金色的光芒中,他已分不清现实和幻像。 “尹轩,我要你活着,要听你讲故事,要让你带我去看你说的那些城市。带我离开吧,我不听长老们的话了,我想要自由,不要再呆在那个寂寞的塔里了!”雏翼摇着尹轩的胳膊,不在乎他脸色无奈而苦涩的笑容。 链禁家族的长老们准备冲上祭坛,却被雏翼的屏蔽结界弹开。界灵的结界岂是可以随便破除的。大家看着金光萦绕的祭坛,不知道为什么界灵会出现,界灵为什么那么亲近尹轩?难道链禁轩已经重生了?不对,那个人还是尹轩。 祭典开始以前,紫镰锦就被神王用束缚术制约着,不能移动分毫,缥缈和冰刃也因此受到制约。此刻静观其变,心里有了几分侥幸。 第46章 那是什么!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但是谁也感觉不到生物的能量波动,直到那团黑影接近祭坛的时候,才爆发出暗之力。几乎就在眨眼间,那团黑影不仅冲破了神王布下的结界,还冲进了界灵的结界,根本没受任何阻挡。 在下一个瞬间,异世通道的入口赫然出现在祭坛上,谁也没来得及看清那黑影是什么,它就带着尹轩和链禁家族的界灵进入异世通道,在结界消失前的一刹那,异世通道就消失了。等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祭坛上已经空无一人。 那到底是什么——不仅视神王和界灵的结界于无物,还能将异世通道控制到那样精确的程度。究竟是什么东西!那转瞬即逝的暗之力能量波动是真的吗?可是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成为线索的残余能量波动。、 祭典被迫结束,链禁家族不仅没能让自己的王重生,还再次丢了王,愤怒、悲哀、失望……蔓延开了。 “怎么回事?缥缈你有没有感觉到结界破裂?”紫镰锦活动了一下肩膀,既然祭典被迫中断,神王殿下的束缚术也解除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尹轩从祭坛上消失,他竟然松了口气。 缥缈也恢复了自由,感知着幻岛大大小小的结界,摇摇头说:“所有结界都没有被强行突破的迹象,那个黑色的东西要么是已开始就潜伏在祭坛附近,要么就是能够与结界融合分化,怎么看都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凯带着御佐、皇佑忽然出现在紫镰锦面前:“看你那幅如释重负的样子!祭典是免了,可是不知道你的宝贝尹轩被什么东西带走,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是被觊觎暗之力的家伙抓到,待遇肯定没有耀晶宫好,不知道会……” “殿下——”空痕哲抓住凯的手腕,微笑着说,“请恕属下无礼。妖王殿下,紫鳞宫还有事情需要殿下处理,我们先告辞了。”说完,强行拉着凯飞走了。 等到进入空痕家族的领地,空痕哲才把凯放开:“殿下,您刚才真是太大胆了,没看到妖王殿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吗?还敢惹!好不容易他心里稍微轻松点,您又去给他添堵。” 凯撇撇嘴说:“你还真当我是笨蛋?你看他一点不知道掩饰一下自己的心情,一副‘终于松口气’的表情,链禁家族的人恨得牙痒痒,没准现在就有人怀疑是锦暗中操纵的。虽然我也很看不惯链禁家族,但是在幻岛里团结是放在第一位的。刚才给锦泼冷水,就是提醒他不要太放心。” 空痕哲叹了口气:“殿下,您的方式真的有点特别,如果我不拉您走,妖王殿下恐怕又要发脾气了。” “呵呵,以后注意!”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旁边的皇佑、御佐也松了口气,刚才妖王殿下那气势……想想都觉得恐怖。 神王在宫殿里用玄镜看着祭典的情况,虽然解除了紫镰锦身上的束缚术,但是为时已晚。那到黑影究竟是什么?尹轩又将被带到什么地方? —第一章-仰望星云— 在第二次元空间,在常人触碰不到的黑暗空间,“星云”叱咤风云。 星云是黑道组织中当之无愧的龙头,触角延伸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在白道上也享有很高的地位。提到它,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仰望的感觉。 星云体系庞大,属下有四大王牌组织——星影、星曜、星焰、星宿。 “星影”是雇佣杀手集团,其主要业务来源于政府和大型商业机构,为“顾客”解决一些没有办法在台面上解决的问题。 “星曜”是情报机构,主要业务是出售或转卖各行业有价值的情报。 “星焰”是商联,属于完全漂白的组织,掌握着商界的生杀大权,却有着一副完美的慈善组织外壳。 “星宿”,是最为神秘的影子机构,人数很少,但是都在国家机要部门担任要职,身份一律对外保密,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只有星云的高层机构。 说起星云的高层机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明一暗,但是外界却只知道星云只有一位首领,那就是赤枭——一个铁腕的谜一样的男人。 a市的标志性建筑是远航大厦,顶着各种光环的远航集团的本部就在这栋玻璃樽一样的建筑物里。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星云的总部也在这里。 …… 七月的天气热得有点过分,走进远航大厦却立即感到凉爽。 这里是远航大厦九十六层上,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办公室。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问话的是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毫无特色可言的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几分彬彬文人的模样,声音里却隐藏着一种冷冷的威严。 在他的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与他年龄相当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个单薄苍白的少年。这两个人,一个是c大学的现任校长,另一个是尹轩。 校长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他就是和我有一年之约的尹轩。我本来以为他会毁约跑了,但是现在又回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男人把面孔转向尹轩,有意无意地散发着压迫感。 尹轩明显能感觉到那种压迫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知道——赤枭,星云的首领。” 的确,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就是星云的神话——赤枭。 校长轻轻咳了一声:“我觉得这孩子不错,是个人才,他是经管系毕业,用一年的时间修完了四年课程,放到星焰怎么样?他还会一点空手道,但是段数不高。其它材料在这里,你看看吧。” 赤枭看着尹轩的眼睛:“底薪是年薪七万,如果表现良好,可以再加。你的校长有没有跟你说过星焰是什么性质的组织?” 尹轩喝口茶润润喉咙,迎上赤枭锐利的目光:“校长只是说要带我来远航大厦见一个重量级人物,并没有说是星云的首领。在来这里之前,我查到名震黑白两道的星云旗下有四大王牌——星影、星曜、星焰、星宿,星焰是其中之一,掌管白道商业,洗得很干净。但是——我想进星影。” “尹轩!你……”校长对最后这句话感到极为意外,他没想到尹轩会放弃星焰而进星影——那可是雇佣杀手集团!这个孩子最终选择的就是道路吗? 赤枭像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告诉我原因。” “我想要得到力量,首先要从锻炼自己的身体开始。我相信在星影可以让我在短时间内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尹轩的目光十分坚定,校长的表情由惊讶转为了赞赏的微笑。 “你知道星影有多么残忍吗?” “不知道,但是能猜到。但是残忍往往是最能让人快速成长起来的。我需要成长。” “那么,看在校长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月的体验期,如果坚持不下来,就永远不要再踏入星云的地盘。”赤枭看着尹轩,眼神像极了狩猎的狮子。 “我会用事实说话。但是我有条件。” 赤枭意外而“我第一次遇到来求我却要提条件的人,有意思,那你说。” “第一,我要自己挑任务,也就是说我会在任务给定的规定范围内挑自己的猎物;第二,我的底细你们可以查,但是不要问我,请允许我不作任何回答;第三,我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尹轩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关系。”尹轩硬着头皮说着,赤枭的目光让他觉得如坐针毡。 赤枭看了尹轩很久,对校长点了点头。 校长笑了笑,站起来拍拍尹轩的肩膀说:“尹轩,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好,既然看到了目标就不要回头。你也许不会死,但可能会生不如死,自己保重。你托付我的事情我会信守承诺。” “校长,谢谢你。”尹轩恭敬地鞠了一躬。 校长冲赤枭摆摆手:“我就把他交给你了。我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目送校长离开的尹轩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一股杀气已经逼到面前。缓缓回头,赤枭手里正拿着一把枪对准他的头。 赤枭轻轻一笑,扣动扳机,尹轩侧身躲开,只是擦伤了右肩,子弹深深嵌进了墙里。 “星云的欢迎仪式果然不一样。这一枪,尹轩死了,站在你面前的人叫纪梓鸢。”尹轩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你反应很快,直觉很准,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并不害怕。你恐怕不止一次从死神手里逃脱,但是你身上已经有着死神猎物的印记了。很好,纪梓鸢。我接受你的条件。”赤枭按下办公桌上的一个按钮。 不久,一个强壮的男人走了进来,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一道伤疤从右眼角一直延伸到锁骨。 “他是白虎,星影的负责人,以后你就接受他的训练。你的身份问题我会派人处理。” “谢谢。”尹轩忽然感觉到左肩的月印有些发烫。 “纪梓鸢,”赤枭叫住了走向白虎的尹轩,“我期待你的表现。” 尹轩没有回答,只是郑重地点点头,随白虎离开了。 从今天开始,世界上没有尹轩这个人,他是纪梓鸢,星云的纪梓鸢。 赤枭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校长,那个孩子真的不错,你的确捡到宝了。” “赤枭,那个孩子不是普通人,总有一天还站在你我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期待过什么了。” “我也一样。” 电话两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第二章-盛夏晚风— 十天前—— 花园依旧,尹轩坐在凉亭里喝茶,满眼温柔地看着在花圃里用目光追逐蝴蝶的雏翼。 第47章 那个孩子被关在界灵塔里太久,外面的所有东西对她而言都充满了魔力。由于长期缺乏运动,她在短时间内还不能离开轮椅。看着雏翼脸上天真的笑容,尹轩确信——不管以后会怎样,他不后悔把雏翼带离那个囚笼。 墨羽把尹轩带回来以后就离开了,他给尹轩和雏翼都加了名为“无踪”的结界,因为这结界,尹轩和雏翼的能量波动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为了安全起见,雏翼的界灵能力也被封印了绝大部分,就算使用结界,也可以被“无踪”掩去光之力的能量波动。 在别墅已经住了三天,雏翼依旧对这里充满好奇,每天都有新的发现。尹轩用以前存下来的钱给雏翼买了许多新衣服,这个漂亮的“陶瓷娃娃”更加可爱了。 尹轩还记得墨羽离开以前说过:“我只能帮助你寻找力量,但是要怎样寻找力量需要你自己决定,路由你挑,由你走,我能做的只是帮你清除一部分障碍。” 不管怎么说,最基础的东西还是钱,在这个世界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何况现在还有一个雏翼。为了解决经济问题,也为了初步实践一下自己的金融能力,尹轩选择了股票。一切进行得异常顺利,三天之内已经进账十七万多,初次本金虽然很少,但是照现在这种速度,日进斗金不是神话。 尹轩不想去追究自己对雏翼的感情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他只知道雏翼触动了他心底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面对这样一个单纯懂事却又从小被囚禁的孩子,他只想让她快乐地活着,甚至恨不得为她追回逝去的那些童年。 尹轩低头抿了一口茶,心里渐渐浮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应该可以帮忙吧…… “尹轩,你怎么了?”雏翼坐着轮椅来到了尹轩面前,“好像不太开心哦。” 尹轩回过神来,走到雏翼面前,把她抱了起来:“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翼儿,我们等太阳落山的时候去公园玩好不好?那里还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 “公园是什么地方?”雏翼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公园是很漂亮的地方,有花有草有湖,很多人会在那里玩。” “尹轩带我去!我想去……公园!”雏翼使用着新名词,满眼期待地看着尹轩。 …… 尹轩给雏翼换了一套浅绿色的裙子,再给她戴上一顶宽边太阳帽。当他推着轮椅出现在公园的时候,夕阳还在天边留着一抹红霞,公园的路灯却已亮了。 吃过晚饭的人们纷纷到公园的喷泉边纳凉散步,看到轮椅上的雏翼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有的就那样远远地看着,有的却走过来想要攀谈几句。雏翼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吓得紧紧抓着尹轩的袖子。 尹轩说雏翼是她妹妹,身体不好才会坐在轮椅上出来,很怕生。于是人们唏嘘不已,却也体谅地走开,谁都不忍心吓着那个精致绝伦的娃娃。 走到僻静的地方,尹轩坐到一张石凳上,对雏翼说:“刚才那些人没有恶意,他们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所以想亲近你。翼儿,这才是真正的人类社会,一个有很多个体组成的大群体。以后要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以后就做一个快乐平凡的普通人好不好?” 雏翼仰起脸看着尹轩,路灯把她映得有些虚幻。“尹轩,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像这样做一个平凡人我很愿意。尹轩,长老说我会带给别人灾难,你不怕吗?” “不怕,一点都不怕,因为我也是会给别人带去灾难的人,所以我们在一起旧相互抵消了。翼儿不再会给别人带去灾难。”尹轩伸手揉了揉雏翼顺滑的头发,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中,这样情形……似曾相识呢。 回到别墅,尹轩和雏翼在凉台上看星星。小时候也经常在这里看星星,也像雏翼一样对那片天空充满好奇充满向往。 “遥远的夜空盛开的雏菊,火焰的翅膀划破天际,茫然寻觅,找不到昨日的踪迹。风啊,带着雏菊的香气,溢满我的呼吸,倾听海浪的声音,蓦然想起,有一个梦中的圣域。风啊,托着自由的羽翼,吹散我的思绪,仰望夜空的神秘,不知不觉,看到晨曦……”雏翼望着天空唱了起来,声音飘向星空。 尹轩安静地听着,晚风带着花园里茉莉花的清香吹拂着脸庞,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淡淡的悲伤——昔朝芳华今依旧,物是人非去已久。 …… 这样平静如梦的日子能过多久?尹轩不知道,但是少这样的日子值得珍惜。雏翼抱着一本书在窗边睡着了,她的学习速度并不比尹轩差多少。风扬起藏书馆的窗帘,尹轩还记得那张自己睡了八年的床的床头墙上有一个暗洞,里面放着儿时的图画日记,记录着这个家里幸福与欢笑。他不想去碰那个暗洞,那里面存贮的幸福就一直存着好了,只怕一打开,连幸福的记忆都会蒙尘。 “尹轩……”雏翼软软糯糯的声音把尹轩从遐想中唤回来。她已经醒了很久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尹轩在发呆。 “翼儿,醒了?是不是看书太累?要不要吃点心?” 雏翼摇摇头,放下书,认真地说:“你经常发呆,是有心事吗?总觉得你在犹豫什么。尹轩,如果你要做什么事情就去作好了,如果因为我而改变自己的计划,我会觉得不安。” 尹轩有些惊讶——这孩子竟然看透了他的心事。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总不能天天守着我,我已经稍微能走路了,其他事情也可以很快学会,不要担心我。尹轩,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一样——从心底里感到快乐。”雏翼说着,果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尹轩,步子虽然有些蹒跚,但的确能走路了。尹轩的心里冒出了欢呼的声音。 快到尹轩面前了,雏翼急着走快一点,结果扑了下去,尹轩在她与地板亲密接触之前,一把抱起了她。 “翼儿,我不想瞒你。我要去找一位可以帮助我的人,以后会发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尽全力保护自己照顾自己。” “如果你答应我不管离开多久,最后都会回来接我,我就答应。” “小丫头学会将条件了?”尹轩刮了一下雏翼的鼻子,轻轻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我们明天就去见那个人。” 雏翼搂着尹轩的脖子,笑着说:“我也答应你,保护自己,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我们都要说话算数哦!” …… 夏天的夜晚,漫天星斗,干燥的空气中飘散着植物的芬芳,宁静而神秘。 —第三章-新的身份— 校长正坐在客厅看着早报喝着茶,电话忽然响了——是隆纤打来的。 自从尹轩再度失踪,隆纤就独自生活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那个家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隆纤渐渐习惯了那样的冷清孤寂,但是面对别人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淡然的微笑,她相信,爸爸妈妈一定在天堂某个地方看着自己,所以不能太悲伤,那只会让他们不安。就让这份单纯的快乐感染天堂里的爸爸妈妈吧。 校长欣赏隆纤的坚强,这个孩子继承了隆斌的乐观,隆斌去世的时候把她托付给尹轩,结果尹轩不久也失踪了。其实尹轩也不过是个孩子,连自己的命运都还掌握不了,又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的托付?隆斌啊隆斌,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让纤儿得到永不背弃的爱吗? 隆纤拒绝了校长收养她的建议,她说她想留守那个家——那个虽然残破不堪却充满幸福回忆的家。 周末,隆纤按惯例打电话来问候校长,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礼节,而是为了那一份被挂念的温暖。隆纤的精神似乎很好,简单的问候结束以后,她挂断了电话。校长放下电话,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桌右下角的抽屉上——那里放着尹轩的全部资料。 两个月以前,尹轩考完最后一门,隆斌去国外进修,结果机场发生原因不明的爆炸,尹轩重伤,被送入医院。尹轩出院那天,隆斌去接他,发生了车祸,隆斌当场死亡,尹轩双腿腿骨骨折,再次入院。尹轩在医院治疗骨伤期间,医院住院部发生火灾,所有病人全部死亡,但唯独没有找到尹轩的尸体。一段时间以后,尹轩与隆纤联系,隆纤立即赶往他家。但是在一顿午饭以后发生了某种危机,隆纤重度昏迷,醒来以后对那一段经历完全记不起来,尹轩和他的家人全部失踪。 至于尹轩的考试成绩,校长不得不承认天才果然是天才——尹轩不仅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四年的课程,而且各门考试成绩都是优。且不说别的,单是这超群的学习能力就已经很惊人了,校长已经预见到了一个商业奇才纵横商界的未来。 “一大清早发生么呆!还不快去开门!”校长夫人在盥洗室做面膜,门铃响了老半天也不见老公去开门,忍不住吼了一声。 校长从椅子上弹起来,飞身奔向大门,在老婆话音落定两秒后,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打开了门,却在看到访客的时候,面部僵化——门外站的居然是失踪多日的尹轩和一个可爱得无法形容的小女孩。 “校长早上好。”尹轩点了点头。雏翼学着他的样子也像模像样地点点头说:“校长早上好!”校长终于在五秒钟后反应过来,把两位小客人引进了屋。 “哇!哪来的小孩,好可爱!”校长夫人洗完脸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雏翼,下一秒已经冲到了雏翼面前,雏翼吓得差点哭出来。 “老婆,这是我的学生,那个是他的妹妹,今天中午这两个孩子会在这里吃饭,你去买点菜,回来做点好吃的行不?” 第48章 校长笑眯眯地问。 校长夫人看了看雏翼,又看了看尹轩,心情愉快地说:“你们两个不许走啊,今天中午就好好尝尝我的拿手好菜吧!”说完哼着歌回卧室换了身衣服,背着挎包出门了。 “尹轩,现在可以说了吧,这几天你去了什么地方?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你有妹妹。”校长刚才还是笑眯眯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尹轩叹了口气,校长刚才果然是为了支开校长夫人。“校长,我的养父忽然有急事,所以带我离开了,至于是什么事他并没有告诉我。我被养父的朋友带去玩,结果在地下黑市看到有人在贩卖人口,这个孩子也是商品之一,因为腿有些不好使,所以价钱很低,我说服养父把她买下来,本来想送她回家,结果老板说她是个弃婴,什么资料也没有,所以我就把她带了回来,当成自己的妹妹。”事先已经编好了故事,也跟雏翼说好了,校长就算背地里询问雏翼,也应该没多大问题。 “那么你的养父呢?”校长接着问。 “他常年在外,对于他的工作我不多问,他也从不多讲。” 校长笑了笑,端起茶杯说:“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来请你兑现当初的一年之约。我虽然没有查成绩,但是我相信不会有哪门课的考试没通过。所以请你给我那份高薪的工作。”尹轩的声音很平淡,就像是在告诉校长他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请求的意味。 校长看了看雏翼,像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多计较尹轩说话的态度:“你现在急着用钱对不对?我可以给你一份年薪七万的工作,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去上班了。” “是什么公司?” 校长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了八个字:“星焰旗下,远航集团。” 尹轩虽然不知道星焰的名号(那是因他对商界没有深入了解),但是对远航集团却早有耳闻,据说那是三十年来商界最大的神话,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据说远航的清洁工的收入都是全国最高的。 “校长,我怕工作以后没有时间照顾妹妹,想麻烦你代我照顾她。你先别忙着拒绝,翼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这里是我最近炒股赚的钱,一共三十二万,就当做她的生活学习支出。翼儿没上过学,所以我想请你为她找个家庭教师,她所有的开支都从这些钱里面扣就好了。”尹轩把一张存折用双手递到校长手里。 校长打开一看,瞳孔一缩:“你只用了十五天就用两万赚了三十二万?” 尹轩平静地点点头,其实还有四十多万存在另一张存折里以备不时之需。炒股就像滚雪球,一旦找到窍门,资金就会呈几何级数上翻,如果不是为了在短时间内拿到大笔的钱,尹轩绝对不愿意采用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找钱方式。 “如果你决定在远航集团扎根,我可以照顾这个孩子,你完全可以全心全意地工作。不过,”校长放下存折,看着尹轩,“你是否记得你曾经答应过隆斌要照顾他的女儿隆纤?” 尹轩低下头,问:“她……她现在还好吗?” “你觉得呢?她还住在那个家里,你不去见见她?” “我现在还不能见她,因为我还没有能力履行对教授的承诺。校长,我需要时间,等我有能力保护她,照顾她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履行承诺的。所以,请在那之前不要告诉她我回来了。校长……拜托了!”尹轩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躬。 校长看了尹轩很久,最后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但是我不会把这个秘密保存太久,一年之后,我把这个秘密告诉隆纤,如果你那时候不回来履行承诺,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抓回来。不过,我相信你会回来。” 尹轩微笑着点点头说:“谢谢你的信任,校长。” …… 在来这里之前,尹轩除了为雏翼编造一个身份,还为自己盖了一个新的名字——纪梓鸢。他告诉雏翼,以后他就是纪梓鸢,无论谁问起都不可以说出尹轩这两个字。 雏翼在用那双透亮的眼睛看了尹轩很久以后,甜甜地喊了一声梓鸢哥哥。 校长从此多了一个名叫雏翼的干女儿,雏翼跟着她哥哥姓纪。 世上少了一个尹轩,多了一个纪梓鸢;少了一个链禁家族界灵,多了一个纪雏翼。 —第四章-永坠冰渊— 校长翻阅着为尹轩制造新身份的资料,呵,从现在开始要称呼那个孩子为纪梓鸢了呢。说实话,现在想起尹轩忽然要求加入星影的情形都还觉得有些意外。最初就说了一句“星焰旗下,远航集团”,他就能查到星云的四大王牌组织。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要去做雇佣杀手还真的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说得没错,星影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得到最高强度也是最有效的锻炼。 他的胆量还真是让人佩服,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竟然敢向赤枭提出那样的三个条件。特别是要自己挑任务那一条,简直触到了赤枭的底线,只是没想到赤枭对这个孩子十分感兴趣,竟然放过了他,最后虚晃一枪,给他的胳膊留了点纪念,也算是个警告。 现在的尹轩应该已经被带到沙漠基地进行第一阶段体能训练了,但愿他好运。这次同批的学员里还有一个是星焰旗下秘密生物医学机构m研发的最新型基因改良样品,不知道由会有怎样的表现。 校长离开书房,经过雏翼的房间时往里面瞥了一眼——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被人口贩子贩卖的?尹轩编故事的能力真是见长。 真期待以后会怎样。 *** 幻岛。 链禁玄云现在的脸色堪比锅底——本来链禁家族丢了一个王就够令人痛心疾首了,还连带着丢了一个界灵!几乎就在界灵消失的同时,链禁家族领地的结界全部消失。如果非要用某种情况作类比,那就好比卢浮宫的所有保安系统在眨眼间全部报废。 幻岛五大家族有各自的领地,界灵维持着的结界就是领地的范围(神王宫除外,位于中央森林的神王宫不需要任何结界,没有什么生物敢冒犯神威)。在五大家族领地之外,是许多珍兽珍禽的生存空间,其中不乏心怀叵测的家伙。链禁家族的结界一消失,一些不安分的家伙就开始对领地内富含光之力的宝物垂涎三尺了。 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链禁家族的界灵,神王只能为链禁家族张开一个临时结界,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然这样远远安抚不了链禁家族,在人王重生的祭典上丢了王和界灵,虽然有不少同情的声音,可更多的是耻笑。 链禁玄云恨得直咬牙,不知道链禁家族要把那顶耻辱的帽子继续戴多久。 神王仔细探测了一遍各个空间的能量波动,界灵的能量波动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要寻找还处于普通人类状态的尹轩就更是如大海捞针一般了。先不说尹轩,界灵有着不亚于王的纯正光之力,就算隐身结界做得再好也不可能逃过玄镜的搜索,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有其他人用了比隐身结界更高级的结界来隐藏界灵和尹轩的能量波动。更高级的结界……神王记得神噬有这样的能力,但是这个结论显然不现实,剩下的就只有……恒荒神镜! 神噬曾拥有三大神器,其中之一就是恒荒神镜。每件神器都有相应的守护灵,恒荒神镜的守护灵应该是一只叫做墨羽的黑色巨鹰。如果真的是恒荒神镜的守护灵,要穿过神王亲手布下的结界,穿过界灵的结界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要隐藏界灵的能量波动也就轻而易举了。 恒荒神镜曾在第三次元空间出现过,紫镰锦被派去调查。 神王想知道的是,恒荒神镜的守护灵为什么要带走尹轩和界灵?界灵是怎么离开被封印的界灵塔出现在祭坛上的?如果恒荒神镜的守护灵是受命于某人,能让他乖乖低头听凭差遣的又是怎样的人?难道还有比神噬更强大的人存在?如果真的有,那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有一天打上幻岛的主意,恐怕又将是一次大战。 就在幻岛发生这等大事的时候,各个次元空间相继出现了失衡的征兆,究其原因,都是溯夜的那种能量波动爆发。虽然魔的活动减少,但是神王总觉得这个浑身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家伙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忽然心头一动,神王不由得把恒荒神镜和溯夜联系了起来。如果溯夜真的那样强大,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从他目前的一系列活动来看,似乎纯粹是在给幻岛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没有一点规律可循。神王有点头痛——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溯夜最好不要跟神噬一个脾气——当年神噬的行事准则就是——怎么高兴怎么玩。 *** 第三次元空间。呜咽谷。 一对黑色的翅膀有力地拍击着,墨羽在呜咽谷上空盘旋数圈以后才恋恋不舍地降落到温泉旁边,化为人形,穿着一身黑色的羽氅走入溯夜的议事厅。 四壁镶瞒夜光石的洞穴里,溯夜沐浴着满室蓝光坐在那张黑色水晶椅上,手上把玩着一面六角形的玲珑铜镜——恒荒神镜。看到墨羽进来,红色的眼睛里浮出了一抹笑意。 “已经把尹轩送往第二次元空间,他现在正在雇佣杀手集团接受精神和身体上的基本锻炼。”墨羽低着头,溯夜研究着他的表情。 “看来他已经开始有点自觉了。只不过……跑到那样接近黑暗的地方去锻炼,倒省了我不少心思。墨羽,你以后就负责看着他。” 第49章 “那个链禁家族的界灵怎么处理?” “就留着吧,她和尹轩的命运是相连的。不用管她。倒是你,到现在了还不愿意叫我主人吗?” 墨羽冷笑一声,不作回答。溯夜用尖锐的指甲轻轻在恒荒神镜上划过,墨羽的脸上顿时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溯夜把玩着镜子:“我不强迫你改变称呼,但是你要记住,你承受不起反抗我的后果。” 冷冷的蓝光映着溯夜完美而残酷的笑容,墨羽有种永坠冰渊的痛楚。 “你可以离开了,去好好看着尹轩。”溯夜冲墨羽摆摆手,把恒荒神镜收入袖中。 墨羽转身离开,在溯夜看不到的角度咬紧了牙。尹轩,当你强大起来的时候,就杀了这个怪物——溯夜现在的身躯是芜野的,他的灵魂也是芜野做出的,可是芜野却要听从他的命令。身为从极神戒的守护灵,芜野玷污了神器!芜野是傻子,溯夜是疯子。 尹轩,当你选择力量之后就毁掉溯夜,哪怕将芜野一起毁掉也没关系——那是在维护神器守护灵最后的尊严。无论你选择光之力还是暗之力都无所谓。如果你选择光之力,那么就让自己的心远比链禁轩坚强,如果你选择暗之力,就永远不要让溯夜得到神噬的力量。 尹轩,我在利用你,利用你获得我的自由。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我们不过是在彼此利用罢了。我不介意拿自己这条不太值钱的命打个赌——总有一天你可以让溯夜彻底毁灭…… —第五章-杀手初训— 星影的学员训练营在某沙漠中的绿洲里,虽说每天都进行着地狱般的训练,但是生活条件却是星级的。在这里,眼前只有两条路:一,坚持下去;二,死。 最初一个星期都是体能训练,这里不会因为有人昏迷而降低训练强度。如果谁在训练中昏迷,会立即有一流的医护队抢救,在一天的训练完成以后,还必须把昏迷期间错过的训练补回来。也有学员会因为受不了而反抗,结果是轻则受体罚,重则直接被抹杀。 总负责人白虎说过,你们都是自愿加入星影的,所以你们没有任何退路。作为雇佣杀手,你们只有代号和任务,对于上级命令绝对服从,在这里成长起来的不是人,是优秀的死神!如果不想成为死神的猎物,那么就让自己成为死神! 死神吗?纪梓鸢并不想成为什么死神,他曾想过逃脱死神的追捕,而现在,他要反抗,他要保护……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渴望的是超越死神的力量。 …… 纪梓鸢倒在学员宿舍的床上,无力地看着天花板,一天高强度的训练下来,他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在以疼痛抗议。沙漠昼夜温差很大,纪梓鸢裹着被子,疲惫和痛苦让他很快就睡着了。梦里还在不停地负重跑,不停地做俯卧撑,当初跟着隆纤在空手道道馆里锻炼的那些日子好象又回来了,不同的是,那段日子轻松而快乐,在这里则是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已经来了三天了,这样的日子还将持续多久? 第一阶段是体能训练,枯燥而辛苦,每天负重跑,重量不断增加,后来从平地上升为越野跑;每天俯卧撑,达标数量不断上升,从沙地转移到水泥地,从用手掌支撑到用拳头支撑;每天还有引体向上,障碍翻越,立壁攀爬,水中挣脱…… 每天的训练都有严格测评,最后十名会有“加餐”。 和纪梓鸢一起受训的学员共有七十九名,他始终排在十二到十四名之间,不算差也不算好,但是却很稳定,所以表扬和批评都跟他无缘。在这种明枪暗箭满天乱飞的地方,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安全,但是偏偏就有一个大嗓门的家伙出尽风头,来的第一天就让所有人记住了他——这个不怕死的家伙叫蓝麒。 蓝麒,十九岁,长了一头刺猬似的头发,一根根精神抖擞地支楞着,头发尖条挑染成金属蓝,虽然有些怪异,但不得不承认这跟他十分搭配。一张线条刚硬的脸上,两道剑眉斜飞,一双眼睛大得象某种宠物,一天到晚都神采奕奕的。体能训练他敢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他的体能可以用两个字概括——怪物。但是这样一个有着怪物般体能的家伙却并不是肌肉特别发达的那种——臂肌、胸肌、腹肌、背肌……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另外一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人代号叫雪狸,她也是在第一天就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明明是个看上去如同弱风抚柳的纤纤少女,芳龄十六,标准的魔鬼身材天使脸蛋,长了一双灵动的眼睛,事实上她却能没有表情地一口气完成了所有训练,中途根本不休息,训练结束以后擦了擦汗,抱着一瓶矿泉水自顾自地喝去了,跟其他累得半死不活的学员相比,简直轻松得让人咬牙切齿。 星影所有考核标准都一视同仁,没有男女之分,所以尽管雪狸总是排在蓝麒那个体能怪物之后,也没谁觉得她弱。第一名和第二名被这两个怪物霸占了,后面的名次却是被轮流着占用。私下向蓝麒挑战的人只出现在最开始的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后,大家都明白了——向他挑战体能,等于找死。至于雪狸的挑战者却源源不断,美女的诱惑力永远不会衰退,即使败在她手下也是心甘情愿,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扯远了…… 但是当体能训练进行到一个月的时候,雪狸终于烦了,于是真的出现了“花下鬼”,不知好歹的人这才知道雪狸的手段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一旦认真起来,要从她手里活下来绝对比登天还难。星影不会追究学员自相残杀的问题,并且默认了这种状态,杀手首先要学会的不是杀人,而是自保。如果在训练期间不能活下来,哪还有什么资格继续走杀手的道路。 如果不想成为死神的猎物,那么就让自己成为死神! 纪梓鸢记牢了这句话,但是他还是坚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从不主动袭击谁,但是对于袭击自己的人,他不会留情,却无法痛下杀手。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一个不合格的死神,始终举不起那把收割命运的镰刀。 …… 一朵月白色的莲花在跳动着金色的阳光的水面上含苞待放,周围纱雾缥缈,紫气氤氲,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在弥散……忽然空气扭曲起来,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遥远,耳边隐约有嘈杂的声音。 接下来是一片虚空的世界,玄妙的光在黑暗的背景下不断地变化,紫色的,红色的,金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缤纷的彩光凄冷寂寞。 不知怎么又看见了锦的眼睛——夜空一般,闪烁着星辰,深邃得看不到尽头,冷漠中流露着温柔的包容……眨眼间,缥缈那清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微笑,遥不可及……又是一眨眼,这次是蛟瞳穿着湿透了的白色纱衣骑在月蛟背上,月蛟跳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回水中,激起一片浪花,蛟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天际,渐渐远去…… 蛟瞳,等我…… 伸出手,蛟瞳的影像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消失了,一张苍白的脸从水中浮现,是湛晴,然后像走马灯一样出现了许多面孔——毁掉湛晴的凶手海龙、能够看穿人心的幽寒、野性妖冶的若玄、张着山羊胡子的尤拉、总是骄傲地把女儿挂在嘴边的隆斌、坚强却不幸的隆纤……还有链禁玄云、空痕凯、雪牙、曦光,还有墨羽、雏翼……每个人都用不同的目光看着这边,向有很多话要说,却没有张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不要看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待着!我承受不起那么多的目光…… 纪梓鸢在黑暗中惊醒,手还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擦擦满脸的汗水,身上的肌肉又疼起来。 应该学会忘记了,否则……心会更乱。 —第六章-飞猿越渊— 第一阶段的体能训练进行了两个月,白虎宣布——如果有谁愿意接受考核,只要考核通过就能够结束体能训练,得到三天休假的奖励(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只是必需在规定时间内回来),回来后再接受第二阶段的基本技巧训练。 三天休假对于这些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的学员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但是不用动脑子都能想象得到考核会有多严格。但是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还是有人勇敢地迈出了步伐。报名的一共有五人。 蓝麒和雪狸的报名在意料之中,还有两个是前十名里除蓝麒、雪狸以外最被看好的学员,至于第五个人却是从未上过前十名的纪梓鸢,如果非要找出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成绩很稳定。 两个月来在这个训练基地朝夕相处,纪梓鸢已经暗中摸清绝大多数人的性格和特点,也给自己的能力进行了初步定位,至少在体能方面并不弱,虽然比不上蓝麒和雪狸,但是如果全力发挥,应该比报名的另外两个人强一点。至于能不能通过考核,只有试过了才知道。三天的假期啊……纪梓鸢还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东西。另外还有一个雏翼寄养在校长家里,不知道那孩子过得好不好……纪梓鸢忽然觉得多了一个雏翼,自己就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的了。摇摇头,不再多想,还是先考虑一下第一阶段考核。 考核的日子终于到了。五个报名的人被带进了秘密训练基地。白虎冷眼看着他们,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嗓音说出考核内容和规则。 考核内容出奇的简单——走迷宫。只不过这个迷宫地形复杂,有沼泽、沙漠、山地……其中自然有其他生物存在,不乏毒蛇毒虫猛兽。 第50章 能在茫茫沙漠中制造出这样的训练基地是在令人匪夷所思,星影果然实力雄厚……纪梓鸢正想着,被白虎的声音打断:“如果不想死,就拼了命摆脱死神的追赶。” 每个人只能带一把匕首进去,限时六个小时,时间一到,没有出来的就算考核失败,惩罚是接下来的一个月要接受双倍份量的体能训练,死活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迷宫有十个入口,每个入口只允许一个人进入。 *** 这迷宫没有地图,但是有提示。每个人在入口处都得到了第一张提示纸条,纪梓鸢随便挑了一个入口,得到的提示是“丹若游龙上青天,龙骨怀中得提点”。 丹若是石榴的别名,游龙暗指山脊,龙骨则是枣的别名——沿着山脊的石榴树一路上行,在离天最近的山顶找到枣树,龙骨怀中自然就是指枣树的树洞了。 一路都是上坡,人工植被倒是挺茂盛,如果没有书上缠的那些毒蛇会好很多。纪梓鸢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蛇都不攻击他,就算冲到他面前了也会硬生生地停下来。他不禁想到了链禁家族的族徽,那上面可是有一青一红两条蛇,难道蛇对和链禁家族有关的人有一种敬畏?其实就算被咬了也没关系,当初被月蛟一口咬下去,蛟瞳说从那以后他就百毒不侵了,所以就算被毒蛇咬了也顶多有点疼,不会丢性命。 一路上没了毒物的攻击,纪梓鸢走得格外轻快。走到山顶,果然在一棵枣树的树洞里找到了一个胶纸包裹的纸卷。 撕掉胶纸,展开纸卷,只见上面写着“藤萝荡尽千仞谷,瘦客回望卷寒涛”,看来下一个地点在峡谷了。这一次字面上倒没有什么难度,考的恐怕是勇气。 站在山顶上隐约能看到一个峡谷,既然有寒涛,那就沿着水声走。纪梓鸢一路走下去,脚下的土壤湿度不易察觉地变大了,水声渐渐清晰起来,绕过一座山,果然能看到一个宽约两百米的峡谷,垂直落差不下四百米,下面水流湍急,果然够惊险。横跨在峡谷上的只有一根婴儿手臂一般粗细的绳索,虽然挺结实,可是由于跨度过大,加之空中风大,整条绳索摇晃得厉害。 纪梓鸢仔细看了看,发现绳索有一定的斜度,不过不知道自己上去以后,绳索会被拉成什么角度。手里还拿着那张纸条——藤萝荡尽千仞谷——还要用藤萝?用来干什么?纪梓鸢转身走到山石间,一边用匕首割藤萝,一边思考该怎么用。 与此同时,蓝麒已经按照指示也找到了第二张纸条,上面写着“飞猿越渊,蛇鼠过洞”。蓝麒心里暗暗开骂,说是猴子还好一点,居然连蛇鼠一窝都来了。但是腹诽归腹诽,该做的事情却还是要做的。 所谓的“飞猿越渊”是要像猿猴一样跳过一个跨度三十米左右的悬崖。三级跳远世界纪录不超过20米,如果助跑加撑杆跳,这里的助跑距离在十五米左右。脚下的地面是坑坑洼洼的岩石,能用来当杆子的东西也只有树枝(要是有竹子就好了,竹子的弹性和韧性都要好很多),蓝麒弄来一根木棍,试了试韧性,结果啪地一声断为两截,又弄来几根试了试,照样失败。所以,用树枝的风险会更大。 蓝麒捏起一撮沙土,探了探风向,还好,是顺风。看看周围,连一根长得粗壮点的藤萝都找不到,看来只能硬跳了。蓝麒测了一下步子,站在选好的路径一端,深吸一口气,腿一登,把自己弹了出去,最后在崖边准确地以四十五度仰角起跳——这样的抛物线运动在相同起始条件下水平位移最大,但是不知道是否真的实用。 上帝保佑,一定过去!蓝麒最终触碰到的是悬崖那一边的边缘,虽然没能跳过去,但是在撞到岩壁时死死抓紧了凸出来的岩石,总算爬了上去。蓝麒揉着撞疼的胸口嘿嘿一笑——果然刺激! 接下来要钻洞了,蓝麒瞅了那个洞半天,叹了口气——如果是雪狸遇到这关就好了,她体型那么纤细,一定轻松得不得了。蓝麒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咬咬牙,趴下来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往洞里爬。胳膊完全打不开,只能像虫子一样蠕动,蓝麒早已在心里把白虎骂了个遍。 纪梓鸢在蓝麒哀怨地钻洞时,已经攀上了绳索,腰间是一根藤萝编成的绳子。绳索被他的体重拉出了一个角度,风一刻不停地吹着,他只能抓紧了绳索手脚并用地向峡谷另一边移动。绳索粗糙不堪,纪梓鸢只能时不时摸摸腰上的藤绳——他用匕首剥去了一部分藤萝的皮,里面的汁液挺清淡,现在就当润滑剂用用,缓解一下绳索的摩擦,但是有不敢抹多了,万一手太滑就更麻烦了。 已经爬过了一半的绳索,由于体力的消耗,剩下的部分会更艰难。纪梓鸢咬着牙,继续往前移动,又一阵大风吹过来,他整个人都在绳索上剧烈地晃了起来。下面是深渊湍流,只能进不能退。 —第七章-狼口逃生— 纪梓鸢又向前移动了四分之一条绳索,手臂开始麻木。 现在绳索的斜度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来了,他用双脚和一只手把自己挂在绳索上,腾出另一只手解下腰间的藤绳,搭在绳索上,拉出最大的角度,然后双脚忽然松开,双手抓着藤绳没有剥皮的两端,整个身体借助惯性向前荡去,藤萝的汁液充当了润滑剂,减小了阻力,纪梓鸢顺利地荡到了对面。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比较好。纪梓鸢看了看藤绳,不出所料,果然已经被磨开了一大半,如果一开始就用这东西,肯定还没过来就已经断了。那绳索也不知道使用什么做的,竟然这么粗糙,如果是普通的光滑钢纤,这根藤绳至少能从头坚持到尾。 不管怎么说,总算过来了。纪梓鸢松了口气,仍开藤绳,从衣兜里摸出被汗水湿透的纸条。“藤萝荡尽千仞谷”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下一张纸条的地点提示了——“瘦客回望卷寒涛”。回望的确能看见寒涛,可是瘦客呢?万一遇到这关的是个胖子怎么办?不对,这瘦客……瘦客……对了,记得在书里看到过,瘦客是月季的别名之一,难道第三张纸条在月季花下?天,这哪里是单纯的体能考核! 这鬼地方会有月季?纪梓鸢走走看看,都没能看见映像中的月季,忽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心中不由得一喜——是月季的甜香味。顺着香味找过去,纪梓鸢惊愕地看到了一株绿色的月季——这可是稀有品种,竟然被种在这种地方,不过也正因为它是绿色的才不容易被发现。 纪梓鸢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除去月季下面的土,这样的珍稀品种还是等拿了纸条再种回去比较好。挖着挖着觉得不对劲,手上一用力,把月季拔了出来,这才发现竟然没有根——这居然是一株高仿真的假花!纪梓鸢哼了一声,把泥里的纸卷取了出来。 这一次的提示是“随风清唱寻芳友,百转千回见天明”。纪梓鸢细细读了两遍,自言自语道:“这次才是真正要走迷宫了,而且还是地下迷宫。”至于在什么地方,看过第一句,心里已有打算了。 *** 蓝麒正一点一点地接近终点,那个地洞虽然狭窄,但终究还是容他通过,只不过给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擦伤。其实真正折磨他的倒不是那些擦伤,而是在“飞猿越渊”的时候撞断了一根肋骨。在地洞里压了那么久,更疼了。 接下来要是再有什么大动作,断掉的肋骨很可能刺伤内脏。但愿能熬过来。蓝麒在一块刻着洞口不远处一块蛇吞鼠石雕下找到了第三张纸条“圣母眼泪,弥诺为乱”。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基督教的圣母,希腊神话里的弥诺王。提示……下一关的提示……蓝麒一拍脑门,圣母的眼泪是指铃兰嘛,找到长着铃兰的地方……不对,铃兰是在五月开花,现在不是花期,难道是有铃兰图案的刻印? 蓝麒拿着纸条,走进了人造草原地带,隐约闻到了血的气味,神经顿时绷了起来。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一群狼在围攻一个人!他仔细一看——竟然是雪狸! 粗略一数,狼至少有十三匹,包括已经死在地上的四匹。九匹狼围着雪狸,不轻易上前,也绝不放她离开。雪狸拿着一把匕首与这群狼对峙着,背上已经有多处伤口,右腿小腿被狼咬伤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 蓝麒怎会忍心看到这样一位美女香消玉损,想过去帮忙,胸口一阵剧痛提醒他——他的身体里断了一根肋骨,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让肋骨插进心脏或者肺叶。 远远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能看清出了——是那个代号为梓鸢的人。蓝麒对他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只记得他性情平和,完全没有杀手的样子,笑起来总让人感觉到浅浅的温暖。平时训练起来虽然颇为拼命,但是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气质。 蓝麒正看着纪梓鸢的身影,一阵腥风吹来,雪狸竟然带着伤腿越出狼群直奔他而来。蓝麒有点后悔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气息,雪狸向他飞奔过来,如果不是后面有一群狼狂追,他会认为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纪梓鸢也没想到自己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危险动物,结果现在竟然看到了九匹草原狼围着两个人。现在草原狼已经是珍稀动物了,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 躲到灌木丛后面仔细看了看——那九匹活狼有六只大的,三只小的,不远处有四匹未成年的狼的尸体,大概是一个家族都出动了。六只大狼里有一头体型特明显比较大的公狼,应该就是首领。 被狼群围住的一个是雪狸,一个是蓝麒。 第51章 雪狸身上多处受伤,尤其右腿的伤口特别严重,失血也很严重。蓝麒身上却没有伤,只是无意识地护着胸口,衣服上没有血迹,如果不是内脏出血就是肋骨受伤。看样子应该是雪狸先被围攻,然后受伤的蓝麒出现。 狼群损失了四匹幼狼,母狼必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两个人。风向开始转了,狼群显然闻到了纪梓鸢的气味。纪梓鸢握紧匕首,出现在离狼群不到三十米的地方。 那个白痴想干什么?拿自己当诱饵?最好还是先想办法杀掉几匹狼再说。蓝麒心里嘟哝着,不过看到狼群的注意力渐渐被纪梓鸢吸引过去,也稍微松了一口气,暗中纂紧了匕首,只等狼群扑向纪梓鸢的时候,从背后袭击,能杀几匹算几匹。无意中看了一言雪狸,那张娇嫩的脸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蓝麒暗叫不好——再这样下去,雪狸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真是的,看到美女就忍不住想当英雄,结果搅了这趟浑水。 蓝麒一边守候时机,一边自我“检讨”。为首的公狼果然开始向纪梓鸢逼近,只可惜两只母狼像是看透了蓝麒的心思,守住了首领的后背,让蓝麒无从下手。 除了狼首领,另外八匹狼仍然寸步不离地围着蓝麒和雪狸,它们知道雪狸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至于后来的蓝麒也是受了伤的样子,如果避开他手里的匕首,要攻击他也并不是十分困难。现在要顾忌的就是首领正在逼近的人,那个人身上有着跟普通人类不一样的气味。 狼首领龇着寒光闪闪的牙,锋利的爪子可以轻易割破人类的喉咙。它一步步逼近,无形中形成一种压力。纪梓鸢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逼视着狼首领。如果是从前也许会害怕,可是见过了前任兽王啸野凌,见过了现任兽王啸野雪牙,眼前这匹狼就跟小狗没什么区别。 纪梓鸢笑了,那一抹微笑聚在唇边,清明的目光在狼首领准备扑过来的时候陡然变得凌厉,那一刹那,蓝麒也被忽如其来的杀气镇住。 狼首领竟然停下了动作,警觉地审视着纪梓鸢,直觉告诉它——绝对不可以把眼前这个人类当作猎物。但是,饥饿的狼群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到口的美食。 —第八章-地下迷宫— 狼首领就在距尹轩不到十步的地方停下来,一人一狼僵持着。 蓝麒恍惚看见纪梓鸢背后闪现出一团白色的影子,像蛇,但是头顶有独角,来不及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狼首领一声长啸,带领那八匹狼急速离开,竟像是落荒而逃。蓝麒完全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纪梓鸢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盯着狼首领看了半天……而已…… 心里最后两个字还没有说完,纪梓鸢竟然虚脱似地坐到了地上,直到蓝麒走过来,他才稍微缓了过来。 “你刚才真牛啊,竟然光用眼睛就能把狼给瞪跑。”蓝麒一边扶起纪梓鸢,一边说着。纪梓鸢可是救了他和雪狸两个人。 纪梓鸢苦笑一声道:“狼是有灵性的动物,他会判断对手的强弱,只要气势一落,它会立马扑过来。噢,你的胸口是不是受伤了?内脏出血还是肋骨骨折?或者两样都有?” “肋骨骨折,不过如果真要跟狼群干上一架,就两样都有了。” 纪梓鸢站起来,一边走向雪狸,一边对蓝麒说:“她伤得比较重,先给她急救。” 狼群一离开,雪狸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下来,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似的跌坐到地上。 纪梓鸢走到雪狸面前,看了看她小腿上的伤——虽然一直在出血,但幸好没有伤到动脉。纪梓鸢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扎在雪狸的股动脉处。再撕下一些布条,包扎在伤口上。粗略地处理完以后,对蓝麒招招手:“你过来。” 蓝麒乖乖地走过去,纪梓鸢给他检查了一下:“嗯,前后胸没有破口,也没有呼吸有些急促,皮肤血肿,应该只是单纯骨折。” “刺啦”一声,蓝麒的外套一分为二,纪梓鸢麻利地用衣服撕出来的宽布条围绕在蓝麒胸腔半径,固定住。 “干嘛把我的衣服全撕了!”蓝麒若不是顾忌身上的伤,已经跳了起来:“给雪狸止血你都撕的自己的衣服。” “难道我要撕她的衣服?肋骨骨折需要用宽布条,你太壮了,我的衣服没剩多少。对了,你的下一关是什么地方?” “圣母眼泪,弥诺为乱。”蓝麒本来有点犹豫,可是纪梓鸢刚在救了他和雪狸,所以把提示句告诉他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纪梓鸢扬扬雪狸的纸条说:“我们的第三关似乎是同一个地方。” 蓝麒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岭上野花多斑斓,迷乱芳菲共。” “你怎么知道?”蓝麒没看出端倪,忍不住问。 纪梓鸢背起雪狸说:“边走边说吧。” 蓝麒本来想问一句“你真的打算背着雪狸走?”可又觉得那是废话。这个纪梓鸢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这样完全不是在参加考核的样子。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背着雪狸吧?”纪梓鸢看出了蓝麒的疑惑,微微一笑,“把她扔这里,这一身血腥恐怕又要引来狼群。现在来说纸条的事情吧。首先说我的——随风清唱寻芳友,百转千回见天明,随风轻唱的东西自然是风铃,芳友是兰花的雅称,合起来就是铃兰。百转千回的是迷宫,‘见天明’则说明迷宫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很可能是地下迷宫……再看你的——圣母眼泪,弥诺为乱——在基督教里,铃兰被誉为圣母的眼泪,弥诺则是希腊神话里著名的迷宫怪兽——弥诺陶洛斯……接下来是雪狸的——岭上野花多斑斓,迷乱芳菲共,你把两句首末字提出来,就是铃兰迷宫的谐音……再把我们三个人的纸条连起来,就能知道下一关是危险的地下迷宫,入口应该在开了很多花的山坡上,标志极有可能是铃兰。如果可以遇到另外两个人,我们或许还能得到更多信息。” 蓝麒跟在纪梓鸢后面,已经听呆了,他没想到纪梓鸢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懂他和雪狸的纸条,先不说雪狸那张有没有问题,反正对他那句提示的解说和自己想得一样。不仅如此,纪梓鸢还在短时间内找出了关联性和互补性……蓝麒越来越觉得这次来星影当杀手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果然不出纪梓鸢所料,他们在一个开满野花的山坡上找到了一个地洞。地洞被草覆盖着,不经意地露出一角石板,纪梓鸢拨去浮土,那一角石板上刻着铃兰的花纹。蓝麒试着移动石板,但是显然这个办法行不通。 纪梓鸢用匕首拨开草皮,又看到了一个大一点的铃兰图案,外面还有一个圈。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纪梓鸢用匕首的手柄对准图标砸下去,石板立即传出沉闷的声音,向两边移动,露出一个黑里咕咚的洞。 蓝麒这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什么石板,分明是块钢板,只不过背了一层石头皮罢了。 雪狸的身体机能也不太像正常人——失血那么严重,居然在纪梓鸢把她放下地以后不久就醒了过来,除了受伤的脚还有点跛以外,身体其他部分至少已经可以活动了。雪狸看看自己小腿上的伤,指着包扎伤口的布条对纪梓鸢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换来纪梓鸢温柔的一笑。 其实总觉得雪狸像个小孩子,在心智上甚至比雏翼还要单纯。雏翼被关在界灵塔里多年,虽然刚出来的时候身体不太灵活,但是还保持着活泼的本性,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是雪狸不一样,至少看上去不一样,纪梓鸢能在她眼睛里捕捉到一些属于孩子的目光,但是却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什么表情。 “这个洞口没有打开过,参加考核的五个人里,我们三个先到这一关。现在我先下去,雪狸跟着下来,蓝麒压队。”纪梓鸢说完跳了下去,站稳以后向上面伸出手说:“雪狸,跳下来,我接着你。小心腿上的伤。” 纪梓鸢的语调跟平时说话没什么两样,雪狸却愣在了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最后咬咬牙,还是跳了下去。洞并不深,纪梓鸢只是帮她做了一点缓冲,没有对那条受伤的右腿造成更重的伤害。接下来是蓝麒,纪梓鸢像对雪狸一样对他伸出手,结果大大咧咧的蓝麒居然脸红了。 “你一个大男人红什么脸!跳啊!我是怕你冲击到肋骨!”纪梓鸢有些生气了,这种时候竟然如此婆婆妈妈的。话一出,蓝麒受了刺激,二话不说跳下来,纪梓鸢接住了他,避开他的胸口,低声说了一句“好重!” 蓝麒扬扬眉毛,扶着雪狸往里走。纪梓鸢还是打头。 虽说只是体能考核,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超出范围的内容。一开始都以为考核内容是负重越野跑什么的,结果竟然这么多麻烦,没一关不仅仅考体力,也在考核应变力和智慧,简直是综合考试!蓝麒忽然想起报名时白虎带着阴笑的眼神,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地洞的墙壁上有磷矿石,当眼睛适应黑暗以后就能看到淡蓝色的光线了。 纪梓鸢摸索着前行,不知道如果走错路,会不会有怪物等着他们。 —第九章-重见天日— 蓝麒怀疑纪梓鸢的大脑根本不是人脑,至少不是正常的人脑——他居然在微弱的磷矿石光芒下,在有无数岔道的地下迷宫一条路走到底,竟然没出任何差错。 雪狸伤了腿,走起来有些吃力,蓝麒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根在纪梓鸢后面,根本不去想走错了会怎样。其实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对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家伙生疑呢? 第52章 不仅把自己的提示信息给了他,还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往地洞里跳。遇到岔道根本就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完全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了。 一路上雪狸也没有表示异议,蓝麒虽然还几次看到她在岔道面前欲言又止,但她一直都没有反驳纪梓鸢选的路——这就是信任么? 蓝麒忘不了纪梓鸢和狼首领对峙的情形,他背后那个白色的影子究竟是什么?还是说当时因为紧张出现了幻觉?不过能凭这种“目光战”打败狼首领的人,蓝麒还是第一次看到。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名叫森林王子的电影,里面的男主人公就是用这种方式逼退了一头猛虎,当时特别羡慕,于是跑到公园看到一只狼犬凶巴巴地瞪着他,蓝麒就学着森林王子的样子瞪回去,结果那只狼犬扑了上去——舔他……蓝麒的心里五味陈杂,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周围的人个个都笑翻…… 不过被驯化的狼犬怎么能跟真正的野狼比较,蓝麒还没有高尚到舍身饲狼的地步。现在回想起来纪梓鸢那一抹微笑聚在唇边,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杀气暴涨,连狼首领也被镇住了,不敢继续上前——那一刻的纪梓鸢充满了血性,那一抹聚在唇边的微笑邪气而寒冷。蓝麒考虑着回去应该好好查查这个家伙的底细,以前还真的是没注意到他。 能够在地下迷宫不迷路的人凤毛麟角,而纪梓鸢就是其中之一,蓝麒感觉上走完整个迷宫没有用到半个小时(当然不排除扶着雪狸导致时间感错乱的可能)。蓝麒差点就要认为这迷宫是纪梓鸢设计的了,但是询问的结果只有五个字——直觉加运气。这种比野生动物还强的直觉,这种出门可能被金砖砸的运气……蓝麒只能说命运之神太过于眷顾纪梓鸢。 纪梓鸢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为了节省时间,为了让这两个伤员不要再受什么重创,必须保证不出错。直觉加运气的确没错,但是如果没有墙上磷矿石排列的某种提示,大概也不会这么顺利。一开始就觉得那些磷矿石的排列有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按照自己的想法测了一下,果然右边的石壁每隔三步就有一团稍微大一点的磷矿石,而左边的排布就没什么规律,纪梓鸢堵了一把运气,一直沿着右边矿石排列规则的路走下去,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重见天日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雪狸和蓝麒被送去医疗队救治,纪梓鸢除了手掌有比较严重的磨伤以外,可以说好得不能再好了,只需要涂上药再包扎一下。 白虎看到他们三个出来的时候,看了看表,然后机械地说:“蓝麒、雪狸、梓鸢——考核通过。”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在看了医疗队的医生向他递交的那三个学员的伤势检查表以及一路上监视他们的暗影提交的报告表以后,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那个梓鸢不愧是赤枭亲自送来的人。 在平时的训练考核中,梓鸢一直稳定地保持着中上的成绩,绝不锋芒毕露,但也不随便受欺负。他的体能绝对比不上蓝麒和雪狸,但是头脑弥补了这一项不足。所有的危险在他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当然,这只是最初的测试。 第一关那些经过训练,会对陌生人类主动攻击的毒蛇在梓鸢出现的时候居然都无动于衷,就那样放他过去了。医生抽了他的血化验,发现他的血液可以化解蛇毒。 第二关那条绳索是特制钢化糙面,就算是普通的绳索,那样的跨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通过的。如果他一开始选择藤绳滑行,只会在中途因为藤绳磨断而坠落谷底。 遇到狼群纯属意外,其实当时暗影已经准备出手了,毕竟雪狸身份特殊,可是梓鸢竟然把那只嗜血如命的狼首领用目光逼退。医生的报告上说,雪狸和蓝麒的伤因为梓鸢紧急处理及时,所以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蓝麒和雪狸都不是会轻信别人的人,可是梓鸢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博取了他们的信任,并引导他们走出地下迷宫。 第三关的地下迷宫。十几年来,梓鸢是第一个在入口处就发觉了磷矿石排列秘密的人。也创造了用时纪录。他们一路走得太顺畅,还不知道岔道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不用说完,就举几个例子:毒蝙蝠、千刃坑、饿极了的土狼、水蛭、蚂蟥……在他们出来半个小时以后,第四个人走了出来,最后虽然爬到了出口,但是超过规定时间十五分钟。医疗队把他救活了,但是他的右眼、左手彻底报废,无法在星影继续待下去了。 还有第五个人,永远没能走出地下迷宫。 也就是说最后通过考核的只有三个人。 纪梓鸢坐在医院的病房里,躺在床上的是肋骨接回去后还在养伤的蓝麒。当时不觉得,后来医生一检察才知道,那根断掉的肋骨离心脏不足一毫米!蓝麒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你为什么不去享受假期?”蓝麒毫不客气地啃着梓鸢削好的苹果。按理说他不需要养伤,可以直接休假去了。蓝麒和雪狸养好伤以后才能离开基地享受假期。 “休假回来就只有我一个人进入第二阶段训练,会无聊。”梓鸢笑了笑,还是那么干净明朗的笑容。 蓝麒撇撇嘴:“嘿嘿,是想我和雪狸给你壮胆吧。你现在还跟着参加第一阶段的训练?” “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回去继续训练再打打基础,第二阶段也许不会太辛苦。” “现在雪狸怎么样了?啰嗦的医生不让我出病房。啊,闷死了!”蓝麒愁云惨淡地抱怨着。 “她恢复得不错,精神状态也很好,刚才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在睡觉。”梓鸢又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蓝麒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那个苹果身上。 “谁说我是啰嗦的医生啊!”声音很温柔,但是透着杀气,门被“温柔”地推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医生站在门口——蓝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是个漂亮的混血儿。 美女医生送了蓝麒一记眼刀,蓝麒立即乖乖地闭上嘴傻笑。 美女医生转过身面对梓鸢的时候,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叫白鱼。你给他和雪狸做的急救很恰当,所以这两个怪胎级的生物很好地活了下去。” 蓝麒觉得“怪胎”两个字太刺耳,正想反驳,又挨了一记眼刀,立即做回乖宝宝。 “我是梓鸢,希望以后不给你添麻烦。”梓鸢极为绅士地笑着,把手里的苹果递给蓝麒,那家伙立即开始啃苹果,把美女医生的眼刀忘到了一边。梓鸢还是头一次遇到对苹果如此钟情的男人。 白鱼——梓鸢记住了这个名字,只是此时还不知道这个美丽的美女医生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怎样的遭遇…… —第十章-难得休假— 纪梓鸢拨通了校长家里的电话,电话一通,那边响起了一个糯糯的声音:“喂,你好。” “翼儿!我是梓鸢!最近又没有乖乖的?在校长家里过得好吗?哦……已经可以跑步了!真是进步神速啊!跌了不少跟斗吧?还疼不?我隔着电话给你吹吹……今天我就可以回去看你了……什么?想吃我做的菜了?哈哈,难道阿姨的手艺还不能让你满意?真是小馋猫……好好好,我回去给你做菜。想吃什么?唔……糖醋排骨、葱爆海参、凉拌三丝、宫保鸡丁、鱼香茄子……小家伙,那么多你吃得了吗?阿姨把你的嘴养刁了啊……哈哈……乖乖在校长家里等我,我回去以后就去接你回家。好了,不多说了,还有别人等着用电话,回去再跟你慢慢聊聊。”纪梓鸢放下电话,脸上还带着笑容,转身看见蓝麒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简直跟流浪狗看到肉骨头一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你你你看着我干什么?”纪梓鸢被看得发毛,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蓝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出去,后面的人赶紧拨电话。 到了话吧外面,蓝麒松开手,非常诚恳低看着纪梓鸢说:“那个……那个……糖醋排骨、葱爆海参、凉拌三丝、宫保鸡丁、鱼香茄子……我也想吃!” 嗯?!纪梓鸢瞪大了眼睛,难道刚才蓝麒在后面偷听?(蓝麒:我哪有偷听,是声波自己传进我耳朵的!)菜名还记得挺顺溜的。 “都是家常菜,到处都能吃到的。” “我要去你家!刚才在给谁打电话?不会是女朋友吧?跟哄小孩子一样。呐,梓鸢,把我带你家里去吧,我是孤儿……我无家可归……”蓝麒的眼睛特别善于装可怜。 纪梓鸢被他恶心得难受,只能像对待大型犬一样拍拍蓝麒的头说:“得了得了,别恶心我了,等一会儿一起走好了。” 蓝麒的眼中顿时开始发光,纪梓鸢有种错觉——他在蓝麒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桌子的美食。遇上这样的家伙真的……很头痛! 上飞机的时候,纪梓鸢意外地看到了雪狸背着一个漂亮的小背包站在飞机登机口。 “嗯……她也是孤儿,所以……嗬嗬……”蓝麒挠挠后脑勺,纪梓鸢有种无力的感觉,不过既然人都来了,总不能赶人家走。虽说雪狸性情冷淡,没什么大的感情波动,但是仔细想想大概也是因为从小爹不要娘不疼,想到爹不要娘不疼,纪梓鸢扯了扯嘴角——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遇到了锦和缥缈,才知道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幸福这种东西。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飞机起飞后,纪梓鸢看着下面的基地渐渐变小,最后缩成了一粒芝麻,漫漫黄沙无垠。飞机升上云海,纪梓鸢正在欣赏云海美景,耳边传来了相当破坏情调的声音——蓝麒竟然睡着了,发出低低的鼾声。 第53章 其实纪梓鸢有点羡慕这个家伙,他活着似乎就是为了玩,为了寻找刺激,只不过他玩的东西是正常人都玩不起的——他玩命。不过蓝麒并不是不要命,用他的话来说,一切对生命的挑战都是为了让这珍贵的生命更加丰富多彩!蓝麒说这话的时候慷慨激昂,一副千山独行潇洒豪放的模样。这样的蓝麒让纪梓鸢在心底禁不住有些羡慕。 雪狸依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如果不是还有呼吸,真的跟一个精致的仿真人偶没什么区别。拿她和蓝麒对比一下,纪梓鸢有些纳闷:怎么同样是孤儿,差别就这么大呢?不过有一点倒是出奇的相似——这两个人的身体恢复能力都属于怪物级。 *** 纪梓鸢没想到雏翼会被校长带到车站来接他,意外之余也有点惊喜。 蓝麒在看到校长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雪狸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到雏翼飞奔着扑进纪梓鸢怀里的时候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雏翼果然已经能跑了,看来她的腿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好像也变重了些——这些日子生活好多了嘛。纪梓鸢抱着雏翼,向校长介绍蓝麒和雪狸。 大家寒暄一阵,雪狸除了最开始礼貌性地叫了一声:“校长好。”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蓝麒依旧善谈,和校长聊得特别欢。星影的杀手身份是保密的,但是校长知道的或许比他们还多,所以也没必要刻意隐瞒什么。 雏翼小声示意纪梓鸢把脚步放慢。 “尹……梓鸢哥哥,墨羽来过了,他说妖王殿下能找到鹰隼山别墅,如果我们再回去很有可能被发现,所以他在城东弄了一套旧房子,让你以后回来就把那里当窝。他还说为了防止闲杂人等找到你,已经设下了结界,叫你不要担心。”雏翼贴着纪梓鸢的耳朵,一五一十地转达墨羽的话。 纪梓鸢点点头:“我倒还没想这么多,他的安排倒也不错。只不过那房子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我准备带朋友过去。另外,校长知道吗?” “他不知道房子的事情。墨羽带我去看过那房子,我能找到。具体地址是……” 纪梓鸢点着头,正好蓝麒回头看见雏翼在他耳边低语,于是稍微放大了声音:“这样啊,那我们等会儿先去买菜,然后回家做好吃的!”果然不出所料,蓝麒又是一副口水欲滴的样子。 校长也停下脚步看着纪梓鸢,说:“还是先去我家坐坐吧。你们都累了。等吃过午饭再回你家好了。” “好的,那就打扰你和阿姨了。” “臭小子,跟我客气什么!怎么说翼儿也是我的干女儿嘛!你也算我的干儿子啦!”校长的笑声还是那么爽朗,乐呵呵地带着四个孩子往自己家走去。 蓝麒觉得雏翼特别可爱,硬是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雏翼虽然不太愿意,可还是噘着嘴让他抱,不过说了一句话,差点让蓝麒喷血:“哥哥的眼睛好大!像隔壁刘婶婶家的闪电。” “闪电是谁?” “一只牧羊犬。” “……” 看到蓝麒吃鳖的样子,纪梓鸢忍不住暗暗发笑。等到了校长家,果然隔壁门口趴着一只牧羊犬,雪狸走近看了好一阵,以非常肯定地陈述语调说:“蓝麒的眼睛没它的大。” “我……”蓝麒一生气,瞪起了眼睛,雪狸面无表情地以科研工作者的口吻总结道:“现在二者比较接近。” 顿时又是一番哄笑。 在蓝麒和雏翼的强烈要求下,纪梓鸢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一个小时以后打开厨房门,顿时香气四溢。校长夫人正好回家,闻到这味道立即跳进了饭厅,加入蓝麒和雏翼“守望午饭”的行列。 午饭终于开始了,六个人挤巴巴地围了一桌,吃得特别欢畅。 纪梓鸢看着一桌人的笑脸,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曾经在鹰隼山别墅里,锦、缥缈、凯、皇佑、御佐还有他,也是六个,围着一张大桌子吃午餐,那样的日子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只能留在记忆里慢慢回味。 —第十一章-最优样品— 墨羽弄到的那套旧房子在城东的一个小区,虽说是旧房子,可是却宽敞明亮,所有居家用品一应俱全。虽然比不上鹰隼山别墅,但是在c城也算是比较高级的住所了。令纪梓鸢意外的是,墨羽居然把别墅里他最喜欢的茶具和茶叶搬了过来。 纪梓鸢给蓝麒和雪狸泡茶,雏翼忙着招呼他们,带他们参观房子,颇有小主人的风范。看着雏翼活泼的样子,纪梓鸢心里暖暖的。 又是一顿丰盛的晚餐,蓝麒满足地摸摸肚皮,走到厨房看雪狸帮纪梓鸢洗碗。说句实在话,雪狸真的不是做家务的料——训练的时候多么技巧灵活,可是一碰到锅碗瓢盆就笨得让人无话可说。一池碗碟到最后基本上都是纪梓鸢一个人搞定的。 “我说你怎么只在一边看着,也不知道过来帮忙!”纪梓鸢一边把碗往消毒柜里放,一边说着蓝麒。 蓝麒满不在乎地说:“我要是动手,厨房里就不会有完整的瓷器了。哦,对了,你跟那个校长是怎么认识的?他真是你干爹?” “想知道我的事情就自己去查吧。”纪梓鸢擦着手上的水,狡猾地笑了笑。 “这样啊……”蓝麒转身去客厅逗雏翼玩,心里暗暗笑了起来:梓鸢,我对你的事情的确很好奇,让我自己去查吗?那么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秘密吧。 ***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床上,雪狸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粉色睡衣坐在床上,曲着腿,双手抱膝,一双眼睛盯着床单上的碎花,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着。 这段时间经历了好多事情。考核的时候,梓鸢不惜冒险救了她和蓝麒,不惜浪费自己的时间带着她和蓝麒一起闯关。在雪狸的记忆中,那是第一次有人背着自己——梓鸢的肩膀算不上宽阔,胸膛也没有蓝麒厚实,虽然不是弱不禁风,但是远远谈不上健壮,可是雪狸伏在他背上的时候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竟然昏沉沉地睡着了。感觉着梓鸢有节奏的心跳,感觉着他的体温,雪狸的心里开始泛滥一种温暖,眼泪涌上来,却被压了下去,满身的伤已经无所谓,对于肉体的伤痛早就习以为常,可是梓鸢的温柔却轻易打破了密封眼泪的瓶子。 本来对休假没什么兴趣,可是看到蓝麒那样兴冲冲地跟过去,自己也有些动摇了。这一趟,看到了普通人的生活,原来可以有这么多欢笑,有这么多自由,就算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也是那样快乐。 梓鸢的妹妹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活泼聪明,总是笑得那么纯真,梓鸢对她的关爱充满了温暖的味道,雪狸甚至有些嫉妒——那样的温暖,她从未得到。 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一个白色基调的环境里——墙是白的,地板是白的,家具是白的,周围的人也穿着白色的衣服。每天都会被带到一个摆满仪器的大屋子里,手上被插上许多连着线的金属探针,穿白衣服的人说,那是例行检查。 检查完以后要看书,要锻炼,如果没有完成当天的任务就不允许吃饭。 六岁那天,雪狸被带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靠墙摆着一排粗大的玻璃圆柱,里面装着液体,液体里浸泡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一个白衣服的男人站在那一排玻璃柱前,雪狸对他的脸很熟悉,她只知道很多人都要向他行礼,那些人称他为“教授”,而自己要称他为“爸爸”。雪狸以为,“爸爸”这个称呼是“教授”的别称。 “他们睡着了吗?人也可以在水里睡觉?”雪狸仰起头问。 “不,他们是失败品。但是雪狸,你不一样,你会是最强的。” “我会有一天跟他们一样吗?”她怯生生地瞥了那些玻璃柱一眼。 “理论上是不会的。但前提是你要乖乖听话。” 从那天开始,雪狸的心里就把不听话和那些玻璃圆柱联系起来。不听白衣人的话就会被关到那些圆柱里,被那种淡绿色的液体浸泡着,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一定很冷很寂寞。六岁的雪狸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听话”。 从那天开始,雪狸被送到了另一栋白色的建筑,那里有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白衣人说,雪狸,他们会杀你,如果你不想死,就杀了他们。 一开始,雪狸并不懂白衣人的话,直道有一个孩子把一柄匕首扎向她的时候,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她躲开了,然后用白衣人给她的刀片划破了那个孩子的喉咙。 那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重复,情节永远相似,只不过主角在变换。 …… 十五个春秋就在那研究所里渡过了,雪狸不再会哭,不再会笑,漂亮而安宁,像一个精致的玩偶,“爸爸”下令杀了谁,她会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她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要听话,否则会被浸入那些冰冷死寂的玻璃圆柱。她知道痛,知道害怕,对死亡的认知却只是……永远沉睡。 每次完成了“爸爸”给的任务,雪狸就能够见到“爸爸”。雪狸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让“爸爸”满意,最大的愿望就是听到他的赞扬。 有一天,例行检查结束以后,“爸爸”说,雪狸,现在送你去一个地方,你要好好表现,做一个优秀的杀手,要听一个叫“白虎”的人的命令。 雪狸问:“爸爸不要我了吗?” “爸爸怎么会不要雪狸呢?雪狸是很优秀的孩子,所以爸爸希望你变得更优秀。” 第54章 “我可以再见到爸爸吗?” “可以。如果雪狸乖乖听话,爸爸就回去接你。” “我听话。爸爸不要忘了接我。” …… “爸爸”把雪狸交给白虎的时候,她听到“爸爸”对脸上有一道难看的伤疤的白虎说,这是星焰旗下m研发的最新型基因改良样品,希望你满意。然后白虎点点头,看着雪狸说,以后我会全方位把你训练成一个优秀的职业杀手。 雪狸看看“爸爸”,然后点点头。“爸爸”笑了,雪狸觉得很开心,一定是因为自己很听话,“爸爸”用微笑来表扬自己。 …… 月光下,雪狸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个蓝色的“m”纹身,漂亮的眼睛有些朦胧——好久都没有看到爸爸了,会不会是他不要我了?不会的!爸爸要我听白虎的话,我就一直都很听话,爸爸总有一天会来接我的! 爸爸,你可以像梓鸢对雏翼那样对我很温暖地笑吗?可以像梓鸢那样背我吗?爸爸,我会很听话的,如果我不让你生气,你可不可以奖励我一下?抱抱我,背背我?爸爸……雪狸很想你…… —第十二章-长路未央— 在梓鸢、蓝麒、雪狸他们享受三天休假的时候,沙漠秘密训练基地正在进行进阶测试。白虎对那些没有报名参加第一阶段考核的人进行了普通考核,最后挑出了二十四人,加上休假中的三人,进入第二阶段基本技能训练的一共是二十七人。 白虎那道从右眼角一直延伸到锁骨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有些骇人,但是如果忽略那道疤痕,他那张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脸却显得英气逼人。他是个感情极为内敛的男人,沉着冷静,在雇佣杀手界属于死神级的人物,只是自从接过了星影的第一把交椅,就很少再执行任务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原因。 赤枭放心地把星影全权交给白虎,他能感觉到这个星云旗下的王牌雇佣杀手组织在白虎的带领下正一步步走向巅峰。星云并不是什么伟大的组织,一边给国家创收,提供大量就业空间,做着慈善事业;一边用人头换黑钱,为商界、政界暗中解决麻烦。赤枭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尚的人,也不屑于去当什么“高尚”的人,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的伙伴寻找生存的潜规则,制造世界黑暗中的秩序。 最高的地方有“星宿”的成员在机要部门担任要职,以保密的身份暗中为星云铺路。接下来是“星焰”以光鲜的商联身份出现,成为纳税大户,让国家没有办法割舍。再下面就是“星影”挥着死神的镰刀收割性命,扫清障碍。在这些之外,“星曜”充当着眼睛和耳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的情报系统堪称世界第一。 赤枭手里拿着一份详细的报告,正用专线跟校长通话。 报告的扉页上有一张照片,下面写着三个字:纪梓鸢。 *** 雪狸离开m研究所以后就一直在星影的训练基地,一直都像是过着越与世隔绝的生活,对外面世界都所有认知都来源于研究所的视频课程。可是真正身临其境以后才知道感觉完全不一样——雪狸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逛街。 纪梓鸢牵着雏翼的手,蓝麒和雪狸走在旁边,一行四个人引来不少不目光。 经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雏翼和雪狸的眼睛里几乎同时发出了光芒。纪梓鸢暗笑——雪狸就算再心如止水,毕竟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看到闪闪发光的漂亮头饰,还是会本能地被吸引,只不过雏翼是蹦蹦跳跳地拉着纪梓鸢冲进店里,雪狸却不是默不作声,看到他们进去以后才跟上来。 店员看到两个帅哥带着两个美女(雏翼算是美女预备役)走进来,立即热情地迎上来介绍头饰。雏翼兴致勃勃地东摸摸西看看,雪狸被晃眼的水晶发夹弄得有些头晕。 “梓鸢哥哥,这两个发夹那个漂亮?”雏翼一手托着一枚发夹。 纪梓鸢认真的看了看,拿起发夹在雏翼的头上比了比,把其中一个夹在了雏翼头上,然后把她推到镜子前:“我觉得这个好看。你觉得呢?” 那是一枚有着毛茸茸的粉色翅膀的水晶心,水晶心里还洒着金色的荧光粉。雏翼呵呵地笑着说:“我也喜欢。” “那我买下来送给你!”纪梓鸢又看看了雏翼——真是太可爱了,如果是自己的亲妹妹该多好! 雪狸在一边看着梓鸢和雏翼,有些出神,眼里写满了羡慕。蓝麒看出了她的心思,拿来几只水钻发夹给她挑。雪狸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然后低头抿嘴微微一笑,虽然只是刹那,蓝麒却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千金难买红颜一笑”,当年烽火戏诸侯不过是为博得美人一笑,世人都骂荒唐,蓝麒却想如果为了雪狸这一笑,自己大概再荒唐的事情也能做出来。 “好看吗?”雪狸挑了一个白水钻的夹子,有些笨手笨脚地夹在头发上,走到镜子前面,一开口,竟然有些脸红了。 “好看!好看!绝对好看!”蓝麒不是在拍马屁,他只是实话实说。梓鸢也满意地点点头。那是一枚用白水钻镶成的水花形发夹,线条流畅,形状别致,很符合雪狸的气质。 雏翼很不是时候地问了一句:“我和姐姐谁更好看?” 梓鸢笑了笑说:“她那叫漂亮,你这叫可爱,没有可比性。等你长大了才能比较哦。” 蓝麒有些意外地看了梓鸢一眼,心里暗叹:你居然如此会说话,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天生的才能! 当一行四人离开饰品店的时候,店员们不约而同地两眼带着粉色的心目送他们离开。 正走在街上,纪梓鸢忽然神色一变,不着痕迹地拉着雏翼走进一家快餐店,蓝麒和雪狸自然紧随其后。逛了这么久,也的确有些饿了。 纪梓鸢让蓝麒他们找个座位坐下,自己跑去排队点餐。心跳却还没能恢复正常节奏——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没错,绝对是隆纤!她似乎还没有看到我,但愿没有看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碰到她,隆纤,拜托你,就算看到我了也当成错觉吧。等我一年,啊……不对……应该还剩十个月了,再等十个月我就会去见你,等我稍微可以保护你的时候再去见你。 …… 走在人群中的隆纤揉揉眼睛——刚才看到了一个人长得好像尹轩,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是真的好像他。怎么一眨眼就没有了?难道是眼花了?忽然后颈窝有些疼,隆纤伸手去摸,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长长的头发掩盖下,后颈窝又出现了鳞片。 上一次出现鳞片是尹轩失踪那天,醒来几个小时后鳞片就消失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隆纤心里升起无端的恐惧,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医院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本以为那些鳞片再也不会出现,可是今天居然……隆纤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迟迟压在心上。 茫茫人海中,尹轩的身影稍纵即逝,隆纤苦笑着摇摇头——果然只是幻觉吗?尹轩,你可还记得对爸爸的承诺?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对不对?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回来找我。所以,我愿意等待,一直等下去,但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快餐店里,纪梓鸢压下心事,与蓝麒他们边吃边聊,心里却始终挥不去隆纤的影子。当初第一次在西华山见到她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一转身,发丝轻舞飞扬,白莲盛开般的微笑,令阳光刹那失色……她与父亲隆斌相依为命,可是隆斌却为了救他而死,临终把女儿托付给他,他却至今没能履行承诺。 纪梓鸢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欠了隆纤太多,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弥补。还记得那个寂寥的夜晚,他想要独自离开,带走所有灾难,隆纤却扬起手,“啪”地一声,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红通通的掌印。 隆纤的眼中又愤怒也有悲伤,噙着眼泪大声说着,如果不能阻止命运,那么至少也可以把它拽到另外的轨迹上! 那坚定的眼神让他的心猛地一震,原来隆纤一直都是以这样的斗志生活着。这样一个美丽而坚强的女孩令他羞愧,也令他警醒。 命运,真的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吗?追寻着掌握命运的力量,探索着自己的道路,依然看不见更远的地方,迷茫之中,只觉得长路未央。 —第十三章-选择武器—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第二阶段基本技能训练开始。 二十七名进阶的学员被带到一个黑暗的仓库,白虎打开灯的开关,刹那间光明满室,所有人眼中都映出寒光。 没错,这里是武器仓库,所有杀手适用的武器一应俱全,冷兵器热兵器无所不含。白虎环着手说:“给你们三分钟时间挑选自己喜欢的武器。现在开始吧。”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这么多武器的瞬间都愣了一下,但是立即有了自己的打算,不到三分钟,所有人都已经拿着自己看中的武器站回了原位。 梓鸢选的是一把匕首,全长二十五厘米左右,刀身寒气逼人,银光闪闪,刀刃吹发可断;刀柄制作简单朴实,站在使用者的立场进行设计,使用起来极为顺手。梓鸢甚至在握住刀柄的时候有一种错觉——这把匕首在鸣动。 雪狸在白虎下令以后直接选择了刀片,这是她在m研究所的时候就用惯的武器。现在,她手里的刀片长约十厘米,呈柳叶状,轻薄坚韧,弹性和锋利程度独无可指摘。 蓝麒选的是一把berettam92f手枪——口径9mmx19、全长217mm、枪管长125mm、全重975g、弹匣容量15+1,换夹速度快,精准度高。 第55章 蓝麒欣喜地把玩着枪,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像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记住,今天选择的武器就是你们最重要的伙伴,它们将陪伴你们度过以后的杀手生涯。现在开始分组。选用冷兵器的站到左边,选用热兵器的站到右边。”白虎手一挥,学员们迅速移动,很快分开,站成两拨。 白虎点点头:“在第二阶段基本技能训练中,你们二十七个人将被分成九个三人小组,最后每个小组最多只会有一个人进阶第三阶段训练。每个小队配备一名导师。现在开始分组。” 最多只会有一个人进阶?大家心里都明白了,这意味着一个小组至少有两个人要被淘汰,这一阶段的训练远比第一阶段要困难。 “……第三小队:蓝麒、绿凫、黄鹤,导师:靛兰……第七小队:翠蝶、银蛇、雪狸,导师:蓝鲸……第九小队:梓鸢、灰鼠、棕熊,导师:白虎。” 白虎?梓鸢有些意外地看着白虎——他亲自担任导师?或许……只是导师和这位队长重名?梓鸢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位队友——灰鼠是个看上去精悍机敏的男孩,不过十四五岁,故意装作不在意,却隐藏不了看着梓鸢时流露出的敌意;棕熊二十岁左右,头发有点长,随意地扎在脑后,麻雀尾巴似的,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有些迷糊。 梓鸢没有想到自己第一天训练就负伤——灰鼠那小子在练习基本动作的时候离梓鸢太近,结果“不小心”一刀划破了梓鸢的右臂动脉。于是被送到了救护队。 白鱼站在病床边,看着右臂被包扎得密密实实的梓鸢,微微皱着眉头说:“你的队友这一下‘意外’可是相当精准——你的右手差一点就废了。” 梓鸢苦笑着说:“那正好练习用左手,还可以平衡两个脑半球开发。” “你是不是跟他结仇了?”白鱼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梓鸢的脑门。 梓鸢揉揉被弹疼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只是刚分好小队的时候他就对我很不满的样子。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白鱼哼了一声,说:“你最好小心一点。那小子不是生手,匕首玩得很熟练,没准哪天‘失手’把你脑袋割下来……”忽然正色道,“不要希望任何人保护你,在星影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如果你暂时还没有死的打算,就不要放松警惕。不管那小子出于什么原因对付你,你都要时刻防备,不仅仅是他,对其他人也要防备。我可不想过早地把你送进停尸房。” “我尽量好了。”梓鸢叹了口气,“我目前还不想死,但愿老天不要对我过度爱护,提前把我召回去。白鱼,谢谢你照顾我。” “不用谢了,我作为一个救护队的医生,照顾你只是尽责罢了。梓鸢,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其实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当一个杀手——你太善良也太温柔了。而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白鱼蓝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担忧。 梓鸢笑着说:“既然选择了,就做下去好了。我知道代价是什么,但是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不会后悔。白鱼,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唉……”白鱼叹了口气,片刻后却微笑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这小子这么上心。在星影救护队工作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让我这么在意的孩子。” “孩子?!”梓鸢的眼睛忽然瞪得圆圆的,“你比我大多少?!” “呵呵,年龄不是问题。看惯了太多生死,这里……”白鱼指了指胸口,“已经苍老不堪了。”但是啊,梓鸢,你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有着杀手没有的目光,淡然却又充满了希望。我不愿意这样的眼睛被杀戮弄脏。 “白鱼……”梓鸢欲言又止。 “什么?” “我可以把你当作朋友吗?” “没问题——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白鱼嫣然一笑。 梓鸢满足地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你不怕我背叛吗?万一有一天出卖你怎么办?”白鱼狡黠地看着梓鸢。 梓鸢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有什么关系?既然愿意相信,那么就要有勇气承受信任的后果——包括背叛。白鱼,我现在才明白,如果对信任要求太高的回报,只会在失去的那一天痛苦不堪。所以……只要单纯地相信就好了。” 白鱼狡黠的表情渐渐从脸上消失,目不转睛地看着梓鸢——梓鸢的眼神仿佛看着遥远的地方,带着像是超脱物外的微笑。白鱼觉得,他的那一番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只要……单纯地相信……就好了?梓鸢,你果然不该出现在星影这样的地方。 *** 手枪是蓝麒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一次拥有一把货真价实的berettam92f,他睡着了都在笑。不过真正到了训练中他才知道,用真枪和玩游戏有着多么大的差距。 导师靛兰是个冷艳的女子,从头到脚都裹着黑色,个子很高,但是瘦得有些恐怖,脸色苍白,眼神安宁——完全就是一副修女的样子,蓝麒心里有些不屑,但是看到这个“修女”拿着枪在障碍群里打移动靶的时候,他彻底呆了——靛兰的眼神在进入障碍群的时候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每一枪都正中红心,同一个目标绝对不用两枚子弹解决,倒有时候用一发子弹解决两个目标。 十五发子弹,全中十七个目标,用时不到半分钟! 蓝麒和自己的队友在监控器上看到导师的表演,心里惊叹着,也有些羡慕,这个“修女”果然不愧为星影的导师!如果有一天能够有这样的水平,那简直……没的说了! 但是靛兰从障碍群里出来的第一句话就给三名队员泼了冷水——“这是最基础的。” 也正因为这一句话,三名队员更燃起了斗志。 * —第十四章-真实面容— 第二阶段基本技能训练期间,第九小队的梓鸢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迅速成为整个星影训练基地众所周知的名字——这并不是因为他进步神速,也不是因为他天赋异能,而是因为他是整个基地出入救护队频率最高的学员。 两种主流说法立即蔓延开。 第一种是说梓鸢在第一阶段考核中作弊,得到蓝麒和雪狸的帮助才顺利完成考核,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所以到了第二阶段,和蓝麒、雪狸分开了就原形毕露,几乎每天负伤,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也算是自作自受。 第二种说法是,大家都知道救护队有一位代号为白鱼的美女医生,几乎梓鸢每次去都能得到白鱼的照顾。所以很可能梓鸢是为了“私会”美女医生才总是“不小心”受伤,上演苦肉计,博取美女医生的同情。 但事实上,梓鸢的伤几乎全部是由灰鼠直接或间接造成的,他始终不明白灰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总是想方设法地让他受伤。梓鸢决不是好战的人,可是也被灰鼠逼得不得不反抗,逼着自己不断地练习,不断地冲破极限,所以那些伤并非全是灰鼠的杰作,也有梓鸢自己制造的伤痕。 同组的棕熊始终抱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对灰鼠和梓鸢的明争暗斗视而不见。梓鸢不希望棕熊被卷进这莫名其妙的争斗中,所以棕熊的这种态度反而令他放心,至少棕熊始终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观。 梓鸢第一次见到棕熊的时候就被那张遍布伤痕的面孔震撼。通常情况下,脸上有伤的人总是会用面具面罩或者头发遮挡,可是棕熊不但不挡,反而把头发全部梳起来,支楞地扎在脑后,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他脸上的伤。对于旁人惊讶错愕的目光,棕熊无动于衷,却在看到梓鸢眼中那一瞬即逝的惊讶后紧随而来的悲悯时装作不经意地别开了头。 在这种地方,悲悯是一种侮辱,梓鸢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杀手怎么可以悲悯同为杀手的人。 同组的人会被安排在一个宿舍,不管男女。杀手不需要缺分性别,一切都以实力分级。梓鸢的床位很不幸地夹在灰鼠和棕熊之间,所以不管是谁想要偷袭都很方便,事实也的确如此——入住的第一个星期灰鼠就差点把梓鸢扼杀在睡梦中,幸好梓鸢历来浅眠,否则真的难逃一劫。不幸中的万幸——棕熊对自己的两位队员似乎都没有加害之心。 梓鸢的直觉告诉他,棕熊虽然有着一脸狰狞恐怖的伤疤,但是却有着小心隐藏的善良。那一脸的伤是怎么来的?某天梓鸢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浴室的门打开了,棕熊围着浴巾走出来,梓鸢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却再次被震撼——原来棕熊不仅脸上伤痕累累,整个身体也满是伤痕——那些是多年累积下来的伤,不同的深浅记录着不同的年代,就像树的年轮。 “对不起。”梓鸢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本能地道歉,然后背对着棕熊开始看书。 也许很久没有听见别人对自己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棕熊竟有片刻失神。穿好衣服,做到床上,向来沉默寡言的棕熊打破了宿舍的宁静:“其实你很好奇我一身伤,为什么不问?” 梓鸢沉默片刻,转过身看着棕熊的脸,认真地说:“每一道伤都有疼痛的记忆,不管还记得清楚,那都始终藏在心里。每一次回答,就会把埋葬的疼痛再挖出来,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让别人再经历一次痛苦。” 棕熊看着梓鸢,过肩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几绺额发挡住了眼睛。由于逆光,梓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那双看着自己眼睛在某个时刻曾有一种几欲爆发的悲痛,然而那只是一刻,梓鸢却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多问,否则那么多伤痕背后的故事一起涌出来,纵然这颗心已经坚强了很多,但还是会难以承受。 第56章 沉默再次蔓延,棕熊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梓鸢不去吵他,随手提笔在纸上描画,只是不经意间的涂抹竟然让他的心一震——纸上是棕熊的脸,只是没有画上伤痕,这张复原图一般的面孔竟然是如此完美,没有棕熊平时给人的那种过度成熟的感觉,而是透着稚气。棕熊一直没有说过自己的年龄,可是梓鸢笔下的这张脸怎么看也只有十六七岁。 梓鸢克制着自己的震惊和惋惜,一笔一笔地为那张面孔添上伤痕……他想要确定一件事情……放下笔的时候,梓鸢笑不出来——刚才不是错觉,也不是自己主观臆断,因为添上那些扭曲的伤痕以后,纸上的面孔和棕熊一模一样。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梓鸢惊得掉了手中的笔,刚才太过于专注,竟然没有觉察到棕熊到了自己身后。如果换作是灰鼠……梓鸢不由得一身冷汗。 “你在画我?”棕熊的声音除了冰冷就再也听不出别的感觉。 梓鸢本来只是随手描画,不知不觉就画出了棕熊,被这样一问,倒有些不自在,讷讷地答道:“我只是随手画画,没有恶意。” 棕熊把纸拿起来,平静地看着,梓鸢看不见他被纸遮挡的脸。接下来,棕熊把整张纸撕了个粉碎,冷冷地说:“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我不喜欢别人注意我的脸。” “抱歉,以后不会了。”梓鸢总算把自己的心情调节过来,谦和地笑了笑。 棕熊回自己床上继续睡觉,梓鸢却捧着书看不进去。刚才棕熊的话回荡在耳边——不喜欢别人注意自己的脸?是被毁以前的脸还是被毁以后的脸?那些伤是别人弄出来的还是他自己……想到这里,梓鸢不禁打了个寒颤——棕熊究竟经历了什么?不管那些伤是怎么来的,都显得触目惊心。两副面容,究竟哪一个是真的? 以后的日子过得有些模式化,每天的训练,灰鼠的明枪暗箭,棕熊的不言不语,白虎的视而不见。 梓鸢的恢复能力惊人,白鱼说过,他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在救护队待上正常的恢复时间,但是梓鸢拒绝了——毕竟借口受伤躲在救护队里不是长期可行的办法,他不想逃避。他想知道灰鼠跟自己过不去的原因,灰鼠说,想知道答案的话,就用你的匕首来问我。 组员互斗的事情在星影里是家常便饭,对杀手而言,这种境况可能成为催化剂,促进优胜劣汰,白虎自然不会干预。或许,这也能让梓鸢更快地成长起来。 —第十五章-地狱凶兽— 对灰鼠而言,或许梓鸢就像一个永远不会损坏的玩具,不管弄伤多少次,不管伤得多重,最后伤好了就会立即回来。不过他也渐渐发现,要伤到梓鸢越来越不容易了,这反而更激起了他对梓鸢的杀意。白虎的沉默对他而言是一种默许,灰鼠更加肆无忌惮了。 白鱼说,灰鼠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杀手。 梓鸢在不断的受伤中分析出了灰鼠的攻击防守模式,以及习惯性运动方式,与此同时,如海绵一般学习着白虎教授的技巧和经验,在与灰鼠的周旋中付诸实践,并加以改进。 棕熊也会和梓鸢练习对战,但是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着灰鼠和梓鸢的对战。白虎站在更高的地方看着自己的队员,他甚至无意中在梓鸢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同样势单力薄,同样从零开始,同样被队友吃得死死的……他知道那种痛苦不仅仅来自身体,更来自精神。 但是梓鸢的眼睛里没有迷茫,没有对自己的怀疑,那一双眼睛始终清明透彻,看着灰鼠的行动,分析判断着自己的对策,没有反败为胜的躁动,也没有屡战屡败的颓废,他似乎只对过程感兴趣,每天进步一点点,但是一直不曾停止进步。 白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欣赏过谁了,梓鸢的坚持、执著、冷静以及智慧都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带了这么多学员,梓鸢是他最寄希望的一个,只不过梓鸢如果不能突破那一关,恐怕永远也成不了一个优秀的杀手。那一关……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临,到时候梓鸢会有怎样的反应?梓鸢,让我看看你的底线在哪里! *** 星焰旗下m生物机构秘密研发的最新型基因改良样品决非浪得虚名——雪狸的身体协调能力、反应速度都远远高于普通人类,白鱼也知道雪狸的身份,一直在暗中追踪记录她的相关数据。对于这个“样品”,白鱼并不想知道更多,或许是心已经麻木了。 白虎曾在分完小队以后对雪狸说,现在取消以前对你能力的限制,你可以放开手脚了,让我看看你让苍狼引以为豪的资本是什么。但是后来白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笑而可悲的错误。 苍狼是星焰的总负责人,和星影的白虎平级,地位仅次于赤枭,纵横商界多年,叱咤风云,但是鲜有人知道他在前沿生物领域有着非凡的天赋。尽管苍狼有如此多的事迹,但是在雪狸心里,他却仅仅是“爸爸”那么简单。 当雪狸听到“让苍狼引以为豪”时,高兴得不知所措,白虎也是在那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笑——像一朵昙花忽然绽放在夜色里,美得不染纤尘。但是那笑容也如昙花一现,令白虎怀疑自己前一秒所见只是幻象。 雪狸接下来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我不会让爸爸失望!” 白虎隐约意识到自己打开了一只危险动物的笼子——伸出利爪露出尖牙的雪狸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企及的行动高度,准确地说,雪狸就是为了杀戮而生——她对血没感觉、对死亡没感觉,甚至对痛苦也像是没有感觉。她绝对遵守命令,之前白虎要她收敛自己的真实能力,她就能在被狼群围攻的时候依然坚持不展现真实能力,哪怕被狼群吃掉——刻板地遵守着指令,就算自己置身危机也绝不违反,这就是雪狸的作风,但是谁又能想到,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爸爸的赞扬。 当第七小队的导师蓝鲸看到雪狸用刀片无比熟练地肢解队友翠蝶的时候,纵使看惯了死亡的他还是有些隐隐作呕——那样一个如弱风抚柳般的纤纤少女侧坐在血泊里,玻璃般的眼睛里映着断臂残肢,白皙灵巧的手指拈着柳叶刀片游走在另一个少女的尸体上,寒光游移之间,骨肉分离。 发觉有人过来,雪狸扭头看过去,带着天真的表情说:“导师,我好久没练手了,还好没有退步,否则爸爸会不高兴了。你看,她伤我了,她竟然伤到我了,所以我要惩罚她。” 蓝鲸清楚地看到雪狸的肩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明显是翠蝶死前留下的,可是雪狸竟然像没有感觉到似的,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解剖工作。蓝鲸有些腿软地离开了,刚才那一幕久久挥之不去——这个十六岁的女孩真的是人类吗?队长怎么会找到这样一个怪物! 白虎知道了第七小队的事情以后,只是对蓝鲸说:“在第二阶段考核之前,第七小队的事情要绝对保密。那个叫银蛇的孩子怎么样了?” “她亲眼看到翠蝶被雪狸肢解,已经完全崩溃。我把她送到救护队的密室里去了。” “悄悄把她处理掉就可以了,不要让她痛苦。”白虎揉了揉太阳穴。 蓝鲸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队长,雪狸她……她不是人类!” “她是人类,只不过是人类最天真和最邪恶面的混合体。蓝鲸,关于她的事情你不要多问。我会让她安静地等到第二阶段结束。你先回去吧。” 当天晚上,蓝鲸准备去“处理”银蛇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咬舌自尽了。 白虎来到雪狸的住处,对她说:“你提前通过了第二阶段的考核,但是为了不让其他小队的学员着急,所以你不可以到处乱跑。从今天开始,你就乖乖待在自己的宿舍里,吃的用的会有人给你送过来。” “嗯,”雪狸穿着小碎花的睡裙,点点头,“爸爸说过要听你的话,所以我一定不出宿舍。队长,爸爸什么时候会来看我?爸爸说过,如果我听话,他就会来接我。” 白虎看着这个孩子,心里充满矛盾,只能黯然地摇摇头说:“苍狼会有他自己的安排,怎么会告诉我?你只要按他说的做,他就会很满意。” “嗯。”雪狸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 白虎离开后,雪狸钻进被窝睡觉了。白虎却一夜未眠——雪狸有着十六岁少女的身体,内心却还是一个十足的孩子,对苍狼这个“爸爸”格外依恋,另一面却又如同来自地狱的凶兽,将生命踩在脚下。难道……这就是最优样品的真面目? 苍狼,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试管里培育出了什么吗? —第十六章-忌日独白— 纪梓鸢躺在救护队的病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今天,是湛晴的忌日。 还记得当年夕照湖边那个留着短发的女孩,橙色外套,深蓝色牛仔裤,咖啡色皮鞋,深绿色的画板,满身阳光,明明就在眼前,却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还记得那幅名为《温度》的画——生长在光与暗交界处的树,稚嫩单薄,但是不屈不挠,每一根枝条都努力地生长着。 还记得那幅名为《阳光》的画——阳光透射的白梅林中,有一个专注作画的背影,白色的毛衣,浅咖啡色的围巾。 还记得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曾经鲜活的面孔变得青白。 还记得…… 今天,是湛晴的忌日。 也许隔得太久,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气血上涌的愤怒和悲痛欲绝的伤心,平静下来的心再也没有那种痛得如被刀割的感觉,只是整颗心都被浸在了一种名为回忆的水里,能够呼吸,头脑清醒,却更加感觉到那种浸透每一个细胞的伤感。 第57章 一遍又一遍回想关于湛晴的点点滴滴,尹轩用回忆来刺激心里最柔弱的地方,才能痛得清醒——他害怕忘记。 湛晴,我从不相信有天堂,可是我此刻多希望天堂真的存在,而你就在那里。我看不见你,你却能看见我,甚至能听到我的声音。十五岁那年在湖边写生,我们初次见面,那时,你也许无法想象,两年后的今天,我改名换姓,以一个杀手学员的身份在一个雇佣杀手训练基地,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湛晴,你是否能够相信——我这样一副普通人类的身体里竟然有三个灵魂,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我注定永远不得安宁。 在星影,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东西。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是纪梓鸢,为了寻找能够掌握命运的力量而努力着。不管受多少伤都绝不放弃。 我知道——只要我退缩,就会消亡。不管是链禁轩重生还是神噬重生,我的本我灵魂都会灰飞烟灭。但是,我如此自私,不愿意为了什么世界平衡选择光之力,我只想做自己…… 窗户上传来轻轻的声音,扭头一看——是棕熊在外面。 “你刚才在想什么?”棕熊从窗口跳了进来,拉过一张板凳坐下。 “在发呆。”纪梓鸢浅浅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归队?”棕熊换了个话题。 “伤好的时候。” 棕熊哼了一声,说:“你还真是狡猾——灰鼠要取你性命,你一味的防守,不考虑进攻吗?” 纪梓鸢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棕熊说:“他不是我的敌人,虽然他把我看作敌人。我没有进攻的必要。何况……把他作为我的磨刀石不也挺好吗?” “你……你的思维方式果然很奇特。但是你真的不怕死?” 纪梓鸢笑着答道:“怎么可能不怕死?我怕得要命。但是正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才使我努力地活下来。” “你很想活着?不觉得活着很辛苦吗?梓鸢,如果你经历了真正人生,绝对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你知道自己活着的理由是什么吗?” “理由呐……棕熊,其实活着是不需要理由的。” 棕熊听到纪梓鸢的答案,有些吃惊,看着纪梓鸢一脸平静的表情,他苦笑着摇摇头:“活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灰鼠不杀你誓不罢休。” “我知道。所以我会让他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杀掉的。喂……”纪梓鸢看着棕熊跳出窗户,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棕熊,我在向自己的命运挑战啊。 *** “白鱼,那小子怎么样了?”蓝麒看着白鱼给自己包扎伤口——今天训练的时候,队友黄鹤的枪走火了,他肩膀上被子弹擦伤。 白鱼一边裹绷带一边说:“这一次灰鼠伤了他的左臂动脉,还好抢救及时,所以活下来了。醒来以后只是问了护士一下日期,就什么也没说了,眼神恍恍惚惚的,没什么精神。这一次伤得太重了,修养时间大概会长一点。” “灰鼠呢?梓鸢用什么回报他的?”蓝麒饶有兴致地问。 “差点死了。梓鸢的匕首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最后放了他,结果被反咬一口。梓鸢太仁慈了。”白鱼把绷带缠好,整理了一下。 “梓鸢没有杀手必备的心理潜质。”蓝麒把袖子放下来,试着活动一下胳膊。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当心回去晚了被导师‘加餐’。”白鱼转身收拾药箱。 蓝麒自言自语道:“知道,知道……哎,真想去看看雪狸,可惜白虎不让我们串队。” 白鱼手中的纱布卷落到了地上,她不着痕迹地捡起来,背对着蓝麒说:“第二阶段训练完了以后大概就可以见面了。蓝麒……你喜欢她?” “嗯……这倒没考虑过,总之很有好感就是了。说不定哪天真的会爱上她。”蓝麒开玩笑似地说。 白鱼转身看着他,戏谑地笑道:“你们可都是星影的杀手,万一那天她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看你怎么办。” “那就要看她是不是真的要杀我,又为什么要杀我了啊。”蓝麒摸摸脖子,“这脑袋只是寄放在脖子上的。话说回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嘿嘿。白鱼,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怕我爱上别人?” 白鱼的回答很简单——一脚把蓝麒踹出救护队。 看着蓝麒远去的背影,白鱼的眉头渐渐皱起——蓝麒似乎真的对雪狸上心了,不过他还不知道雪狸的真面目。那天去给翠蝶收尸的时候,现场的惨状令白鱼整整一天没吃下东西。谁能想象得到,那样的场面竟是由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创造。 雪狸的身体各项机能数据都超过正常人类,应该是从胎儿时期就进行了改良。据雪狸的导师蓝鲸说,她没有什么明确的是非观,也没有明确的生死观,只是绝对服从白虎的命令,像一个活着的杀人工具。 如果蓝麒知道雪狸这个真面目,还能那么潇洒地说出纳一席话吗?如果知道雪狸的真性情,他还敢爱吗…… —第十七章-白鱼的梦— 白鱼依在病房的门框上,宽大的白袍遮不住她柔美的身体曲线。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处于冥想状态的梓鸢一直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这对一个职业杀手来说是不应该犯的低级错误奇#書*网收集整理,可是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在想什么呢?那么专心。”白鱼忍不住扣了扣门,梓鸢这才回过神来。 梓鸢懒懒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感觉到你来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啊。你不怕回去以后灰鼠会再取你性命?”白鱼拖了张椅子在梓鸢身边坐下。 “他杀不了我的。”梓鸢说得很平静,如果在刚进入第二阶段的时候白鱼这样对他说,他会仔细考虑一下,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他相信自己的技能已经赶到了灰鼠前面。 白鱼蓝色的眼睛里弥漫开了些许笑意。 玻璃窗上蒙着一层雾气,梓鸢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在上面画着线条。 “白鱼,你有梦想吗?”梓鸢忽然问。 “梦想?”白鱼有些意外,却又随即笑了笑,“第一次听到杀手跟我谈梦想。你呢?有梦吗?”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梦想——我只想得到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就算不能完全控制,也至少可以改变。”梓鸢在窗上画出一道弧线。 “那是很奢侈的梦想啊。”白鱼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提,我恐怕已经忘了自己的梦想。我小时候很幸福,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看着童话长大,不识人间愁苦。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遇到一个爱自己的人,然后过着幸福的生活——大多数童话都是这样的结局,虽然有些陈腔滥调,但还是令我向往。直到有一天,爸爸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出卖,苦心经营的公司分崩离析,我们一家为了逃债而四处躲藏。爸爸死于车祸,妈妈后来也病死了。妈妈到最后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她说,只有梦想才能成为活下去的希望,而我就是她的梦想。妈妈去世以后,我为了活下去,做过很多工作。最后进了星云,得到学医的机会——妈妈是病死的,我救不了她,但我想我可以救更多的人。” 梓鸢的手指在玻璃窗上画着一个个同心圆:“那为什么要来这里?杀手训练基地不是你实现梦想的地方。” 白鱼失声笑了起来:“我哪有那么高尚?我的梦想不是悬壶济世,我只希望不要再让自己爱着的人死去,我害怕那种痛苦。在这里我能看到人性原始残忍的一面,会让我的心变得麻木——不会去爱,就不会有伤。” 梓鸢转身看着白鱼,没有错过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你的梦想……是爱与被爱吧……” 白鱼低下头说:“你真的很聪明。为了活下去,我已经不再去思考如何实现这个梦,而是一味地躲避。爱是一种奢侈品,很多时候只能远远欣赏,不要渴望拥有。有时候,宁愿在自己制造的世界里编织彩色的故事,以自己为女主角,然后有一位男主角陪伴在身边。呵呵,是不是很幼稚?” 梓鸢画出几道波浪,淡淡地笑着说:“你很矛盾呐。因为怕失去,所以想要躲开,却又在心底渴望着。其实……其实你不去追寻,只是为了等待吧。等待属于自己的幸福。白鱼,原来你是守株待兔型的。” “哈哈,因为我懒嘛!”白鱼朗声笑了起来,“真正的缘分是赶都赶不走的,我又何必费心去找呢?梓鸢,如果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恐怕真的会喜欢上你了,可惜,你不是。”白鱼遗憾地耸耸肩。 梓鸢用手掌抹去刚才画的那些线条:“我倒觉得能和你以朋友的身分相处,像这样谈谈心,要比做恋人更幸运。” 白鱼掠开垂到胸前的棕色头发:“你倒是个不错的朋友,却是个糟糕的情人。所以我也觉得和你做朋友比较好。” 梓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该回第九小队了。希望我们不要总是在救护队病房见面。” 白鱼挥挥手说:“那你就狠一点,在这里,仁慈和短命是因果关系的词。” “很精辟的见解!希望我可以活到你找到王子的那一天!”梓鸢离开了救护队,白鱼环着手站在门口,微微一笑。 我的“王子”吗?梓鸢,我早就不是“公主”了哦。不过,我还是会等待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不过当他出现的时候,就是我离开星云的时候。代价嘛……就是被星云满世界搜索。 第58章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 梓鸢回到第九小队,白虎已经向各小队通知了第二阶段考核的时间——九个小队在一个月以后同时进行阶段考核!内容暂时保密。考核通过者将得到五天休假作为奖励。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灰鼠面有喜色,棕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梓鸢看着白虎,想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一些言语之外的信息,可是没有成功。 梓鸢擦拭着自己的匕首,他给这把匕首取名为“断水”。 不知道蓝麒和雪狸的训练情况怎么样了。蓝麒应该没什么问题,听说第三小队进步神速,队员之间也没什么大的过节,不过话说回来,想跟蓝麒那种人有什么过节也不太容易。至于雪狸所在的第七小队一直都没有消息,像是这个小队根本不存在。梓鸢也没有时间去打听,只是希望雪狸可以顺利过关。他还不知道第七小队已经解散,三个队员只有雪狸还活着,也不知道雪狸已经被白虎默认通过第二阶段的考核。 …… 第三小队的“修女”导师靛兰向自己的三名队员说了考核时间,绿凫和黄鹤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睛里已经燃起了斗志,蓝麒也不例外。 蓝麒爱惜地抚摸着和自己共处一个月的berettam92f手枪——钢制的滑槽及枪管,再加上轻合金(铝系合金)所制成的枪身,使得手枪的整体重量大为减轻,手感绝佳。握柄内的弹匣采用了双排式弹匣的设计,增加了子弹的装填数目。此外,为了要增加第一发子弹的射搫速度,还配备了双动式的扳机系统,无疑是实战上选。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他已经可以和这个不说话的伙伴达成了某种默契。这一次,一定要让“修女”好好看清楚他的实力! …… 雪狸坐在宿舍的床上,穿着小碎花的睡衣,习惯性地双臂抱膝。 床单上放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正是第一阶段考核后的休假期间蓝麒给她挑的那枚发夹。白色水钻的发夹压在雪狸的柳叶刀片上。 雪狸目不转睛地看着发夹,喃喃低语:“这次考核通过以后又有假期,我还可以再跟着你们去玩吗?” —第十八章-生死由命— 蛊:古代传说把许多毒虫放在器皿里使互相吞食,最后剩下不死的毒虫叫蛊。 杀与被杀只在一念之间。 *** 一个月以后,一纸通知落到各个小队导师手中。第二阶段基本技能考核从导师宣读完通知的时候正式开始。 一直保密的考核内容令所有学员都有些意外——每个小队的三个成员在预定的封闭环境下“互搏”,每个小队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活下来的就是考核通过者。 考核没有时间限制,除非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否则谁也不能离开密室。 也就是说。第二阶段的考核最多只有九个人合格。 简单而残忍的规则。没有反驳的余地,没有退出的权利,眼前只有两条路——杀人或是被杀。这就是杀手的生存规则。 当白鱼听到考核内容的时候,手中的药瓶跌了个粉碎。 *** 第九小队的考核场地是一间空旷的仓库,里面什么都没有,所有的通风口都用密铁丝网封住,一切可能逃离的路径都被堵死。 梓鸢握着“断水”,心里拧了起来——灰鼠心里早已把他千刀万剐,这一次无疑是杀掉他的最好机会。棕熊的态度不明确,平时训练中虽然也有对战,但始终看不到他完全发挥的状况,这次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棕熊应该不会放弃难得的机会。 如果单纯从技能上分析,梓鸢略高于灰鼠,但是和棕熊相比较,保守估计应该处于持平状态。如果棕熊和灰鼠联手,梓鸢活下去的几率小于百分之五。 “发什么呆!难道是不忍心对自己的队友下手?”棕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逼了上来,“我们现在可是不折不扣的死敌了!” “叮!”梓鸢举起匕首架开棕熊的攻击,没想到先开头竟然不是灰鼠。 “梓鸢,不认真的话,会死的。我可不会放水!”棕熊刚才只是试探,被梓鸢挡开以后开始加强攻击力度。 梓鸢发觉棕熊招招夺命,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战,由防卫转为进攻。 果然牵涉到自己的生死就要开始拼命了吗?灰鼠站在一边观战,伺机而动。平时总觉得棕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从来不肯认真,尽管如此,却因为悟性极强,技能提升很快。而梓鸢完全是被灰鼠逼得用尽全力提升自己。 灰鼠没有料到棕熊会抢在自己前面攻击梓鸢,难道是因为知道梓鸢是最大的麻烦,想用这种方式和我联手?先联手除掉强敌再对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他比我先耗费体力,等到杀了梓鸢再和我对战,只会处于下风,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很捡便宜?怎么可能有这样轻松的事情?应该有什么陷阱。不过有陷阱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一张王牌。 梓鸢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棕熊的攻击的确凌厉,灰鼠料定了棕熊的想法,于是加入了对梓鸢的攻击。 如果只是和棕熊一对一,或者和灰鼠一对一,梓鸢都还能应对自如,可是当这两个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队友”同时发难,他却有点招架不住了。 “梓鸢,受死吧!”灰鼠一声冷笑,绕到梓鸢的背后攻击。梓鸢虽然感觉到了,可是无奈被棕熊牵制住,根本腾不出手来防御背后的袭击。 梓鸢正在考虑该怎么躲开,灰鼠的匕首已经快要抵到他的后背了。忽然梓鸢腿上一阵疼痛——竟是棕熊趁他分神一脚踢在了他的腿上,梓鸢顿时一个趔趄偏向一边,却因此躲开了灰鼠的袭击,棕熊的匕首闪过一道银光,梓鸢的性命唾手可得。 可是就在灰鼠以为棕熊那一刀是割向梓鸢喉咙的时候,刀锋忽转,直逼灰鼠而来。灰鼠要退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侧身狼狈地躲过。棕熊的匕首划破了灰鼠的衣领,灰鼠避开的同时反手一刀,划破了棕熊的左臂,但是伤口并不深。 “呵,现在就倒戈了?是不是早了点?”灰鼠冷笑着看着棕熊左臂的伤口。 “我最看不惯背后袭击。”棕熊瞪了一眼灰鼠,“不过我也知道你不是真心与我联手,心理果然防着我。” 灰鼠一个大步跨向梓鸢,手中匕首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要活下的人是不需要什么道德的。”梓鸢一个后翻,躲过灰鼠的正面攻击,用脚踢向他的手腕,灰鼠勉强避开了。 棕熊从侧面进攻灰鼠,灰鼠灵活地绕到了他身后,却没有攻击他,而是从另一个方向进攻梓鸢。 梓鸢不明白为什么棕熊会忽然转变进攻目标,但是不管他怎么攻击灰鼠,灰鼠都是能躲则躲,拼尽全力要夺梓鸢的性命。 …… 另一边,在封闭的人造障碍群里,第三小队的考核也正残酷地进行着。与冷兵器不同,以手枪为武器的第三小队每人只得到三发子弹。一旦子弹用尽,就只能靠肉搏。 蓝麒的平时训练成绩是最好的,于是另外两名队友绿凫和黄鹤不约而同地选择联手对付他。蓝麒躲在一堵矮墙后面,感觉着绿凫和黄鹤的位置,预测子弹可能的轨迹。 两道黑影从矮墙后面腾空而起,翻到空中发出一声枪响,两发子弹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射向蓝麒,把他逼在死角里——绿凫和黄鹤同时开枪,蓝麒无处可避。 蓝麒在枪声响起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又是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紧擦着蓝麒的裤脚射入地板,另一枚子弹却飞进了旁边的砖墙——绿凫和黄鹤神色一凝——射进地板的那发子弹是绿凫的,而黄鹤瞄准蓝麒心脏的那一枪不是脱靶,而是被蓝麒的子弹撞上飞开。 这种精确度不是靠瞄准得来的,而是完全依靠手感和临时判断力。刚才如果蓝麒没能击开黄鹤的那发子弹,就算他躲过绿凫的子弹,胸腹必有一个地方中弹。 蓝麒虽然成功脱险,但是却也出了一身冷汗。强迫自己迅速平静下来,蓝麒躲到了一堆铁桶后面。绿凫和黄鹤也小心地接近他藏身的地方。经过刚才的第一回合,他们心里越发戒备起来。 绿凫躲在一段短墙后举起了枪,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瞄准蓝麒的头部。 枪声响起,蓝麒在绿凫把扳机扣到位的前一秒起身向黄鹤举起枪,绿凫的子弹又浪费了一发。蓝麒却在黄鹤有动作的时候忽然掉转枪口,下一秒,一发子弹正中绿凫额心。几乎与此同时,黄鹤的第二发子弹也出了枪膛,蓝麒虽然避开了致命部位,但是子弹仍然穿过了他的右腰,虽然子弹没有留在身体里,但是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蓝麒咬着牙一闪身,躲到砖墙后面。 现在每个人都用掉了两发子弹,绿凫死亡,蓝麒受伤,黄鹤毫发无损。 蓝麒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捂住腰上的伤口,全神贯注地听着黄鹤的动静。现在他们都只剩一发子弹了。如果不能用最后一发子弹解决黄鹤,蓝麒就性命堪忧了。 虽然蓝麒受了伤,黄鹤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深知“受伤的狮子仍是狮子”,如果不能确定蓝麒死亡,他决不会有丝毫大意。绿凫已经死了,如果杀了蓝麒就可以顺利完成考核,进阶第三阶段训练。 —第十九章-生存代价— 在一间大型监控室里,白虎坐在监控屏幕前看着八个小队的考核状况(雪狸所在的第七小队已经秘密结束)。 所有的密室都安装了隐性监控器和录音器,只不过连各小队的导师也不知道。 第59章 杀手的技能是可以训练的,但是最难过的关卡却不是技能,而是人心。星影是雇佣杀手集团,做的是人命买卖。杀手不需要仁慈,任务永远是第一宗旨。第二阶段的考核就是为了让他们看清楚杀手生存的代价。 *** 棕熊一次又一次挑开灰鼠的匕首,梓鸢隐约觉得棕熊一开始进攻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进入战斗状态,虽然招招致命,但是并没有真的伤害他。再看棕熊和灰鼠对战,梓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棕熊全力以赴发挥出来的能力果然不能和平时训练时的程度作比较。灰鼠被他逼得无暇顾及梓鸢,全神贯注地对抗棕熊。 拼命起来的灰鼠也不容小觑,棕熊与他几乎是半斤八两,在这种争夺生存权的战斗中,这样的实力对比只能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 灰鼠渐渐体力不支,最后让棕熊逮到一个破绽,锁骨上挨了一刀,从下往上划过的刀锋最后离喉管之有一厘米。但是棕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伤口纵横,虽然每道伤口都不是很重,但是长时间剧烈运动和失血过多也足以让他吃不消。 灰鼠又中一刀,这次是左手的手腕被棕熊砍了下来,灰鼠一声哀嚎,晃了晃,倒了下去。棕熊正准备补上一刀,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跌倒在地。梓鸢也顾不了那么多,冲过去扶起棕熊,仔细一看,顿时心里沉了下去——棕熊中毒了。 “你不觉得现在应该杀了我再给灰鼠补上一刀?”棕熊笑了笑,满脸的伤疤和血迹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又有些滑稽。 “灰鼠的匕首上有毒。你已经中毒了。”梓鸢皱起眉头,现在还不知道棕熊中的什么毒,要向外面求助简直是天方夜谭——白虎向来说一不二,这一次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去。 棕熊苦笑一声:“我知道,从第一道伤口开始就知道了。” “那你还……” “我觉得你很罗嗦呐。要杀就杀,何必废话?我就是看灰鼠不顺眼,中毒了我也要灭了他。他只是昏了过去,还没死透,你最好再给他补……”棕熊的话还没说完,灰鼠已经红着眼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袭向梓鸢。 梓鸢正好背对着灰鼠,转身防御已经迟了,灰鼠的匕首刺透了梓鸢的胸腔。 棕熊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梓鸢推到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扎进灰鼠的心脏,他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让毒蔓延的更广了。 “棕熊!”梓鸢惊愕地看着棕熊利落干脆的动作,脑海里蹦出一个很不吉利的词——回光返照。 灰鼠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匕首,冷冷地看着梓鸢说:“没有料到棕熊会这么拼命,我失算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千方百计要杀你的原因吗?现在我告诉你。”灰鼠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还记得第一阶段考核的时候,五个报名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死在考核途中的人吗?” “那个是……黑鹰?”梓鸢只记得这个代号,已经记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我是他在贫民窟里捡到的,我们像亲兄弟一样。他明明比你优秀,可是你活下来了,他死了。你救了蓝麒,救了雪狸,在地下迷宫那一关,你们明明可以救他的,可是却偏偏无动于衷!”灰鼠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移动,但是眼神却如锐刺一般扎向梓鸢。 “我们没有遇到他!真的没有!”梓鸢摇着头,背上还带着灰鼠的匕首。但是他忽然想起在迷宫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像人类的悲鸣,可是由于听不真切,身边还跟着蓝麒和雪狸两个重伤员,当时只想快些走出去,没想到…… 灰鼠笑得有些狰狞:“想起来了么?等暗影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我发誓要为他报仇。你活不了——匕首上有毒。” “咳咳……”棕熊半跪在地上,毒性侵蚀着他的心脉,“竟然是为了这种原因。那种情况下,换作是你,你也不会因为一点动静就跑去救人吧。灰鼠,我们是杀手啊,怎么能那样仁慈?你不是怨恨梓鸢没救你哥哥,而是怨恨他救了蓝麒和雪狸,你觉得不平;你怨恨梓鸢的平时测评成绩不如你哥哥,却是考核成绩最好的那一个。你一边强调者杀手无情,一边又认为梓鸢应该救你哥哥——简直自相矛盾!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蓄意杀了梓鸢报仇,你不觉得自己幼稚吗!梓鸢想救谁是他的自由,你哪有说话的资格?背后偷袭、玩些小把戏——难成大器!杀了你,脏了我的匕首!” 棕熊说急了,又是一阵猛咳,吐出一口黑紫色的血来。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梓鸢的心悬了起来。 “你……你得意什么!匕首上的毒足以让你下地狱,梓鸢也活不了!”灰鼠挣扎着说,棕熊的话挑开了他心里的面纱。 梓鸢转过头看着灰鼠说:“很遗憾,你的毒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怎么……可能?!”灰鼠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球像是要夺眶而出,“我要拉你陪葬!”急气攻心,一口血喷出来,没了呼吸,却还保持着睚眦欲裂的样子。 *** 障碍群中,绿凫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蓝麒从掩体后面跃出,枪口直指黄鹤。黄鹤本能地侧身避开。蓝麒开枪了,黄鹤勉强躲开,心里明白这是蓝麒的最后一发子弹。 “蓝麒,你输了!”黄鹤的心里终于稍微安宁了些,不料蓝麒从绿凫的尸体旁边站了起来,黄鹤还没有反应过来,蓝麒已经开枪了,这一次,子弹正中黄鹤心脏。 “杀你,并不一定要用我的枪。”蓝麒把绿凫的手枪抛开,看着黄鹤跪倒在地,胸口不断地涌出血液,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腰上的伤口由于刚才动作过大,又开始大量出血。 黄鹤终于倒下了,蓝麒走向他,要确认他的死亡。 不料蓝麒蹲下身的时候,黄鹤忽然把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你还不知道,有的人……心脏是在右边的。”黄鹤嘴角挂着血丝,却又浮出一抹笑意。 “嗯,现在知道了。”蓝麒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在下一秒夺下那把枪,抵在黄鹤的后脑勺上。 “我说过……杀你,并不一定要用我的枪。”蓝麒闭上眼睛,开枪了。 黄鹤,我虽然没有伤到你的心脏,可是你终究比我的伤重。如果你没有那么多废话,也许我已经死了。黄鹤,你是不错的队友,绿凫也是,但我们得到今天这样的结果,其实是从走进星影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 黄鹤无声地倒下。 蓝麒看着黄鹤的尸体,眼神中泛开了不该有的悲悯。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不杀你们,死的就是我。换作你们,你们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黄鹤,绿凫,这就是杀手生存的代价。 …… —第二十章-残阳如血— 棕熊半跪在地上,嘴角的血已经有些凝固了,呼吸越拉越粗重。梓鸢扶着他的胳膊,想帮他包扎伤口,却被拒绝了。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止血?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梓鸢向吼出来,可是看到棕熊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又低了下去。 棕熊呼呼地喘着气说:“你觉得止血有用吗?明明知道我中毒了。我对垂死挣扎没兴趣。” “可是……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呐!棕熊,你打起精神,也许出去以后救护队可以给你解毒!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杀了灰鼠救了我,我都不能看着你就这样死掉!” 棕熊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那笑容因为伤口疼痛看上去有些扭曲:“笨蛋,你真的不适合做杀手,你太仁慈了。梓鸢,在这里补一刀。”棕熊指指心脏的位置。 “你……你救了我,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梓鸢咬着嘴唇,不顾棕熊的阻挡,割破衣服给他作紧急止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你这么年轻就想想死了?!什么二十岁,骗人的!你不过才十五六岁,你骗不过我的!”血越流越多,就像四处破裂的水管,一发不可收拾,尹轩的手已经被血液染遍。 “呵,”棕熊想笑出声,可是喉咙里却发出难听的杂音,“我来星影就是希望被一个我认可的人杀掉,我还以为要等多久,结果在这个阶段就能遂了心愿。” “你这怪物!为什么非要死?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梓鸢咬牙切齿地说,手上包扎的动作却格外小心。 “要知道,选择活着比选择死亡需要更多的勇气,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只不过我对死亡要求太高,杀我的一定要是我认可的人。现在遇到了——就是你……梓鸢。”棕熊那双往日迷糊的眼睛竟然清澈起来,却不知道目光的焦点定在了什么地方。 “为什么要选择我来杀你!你知不知道我不愿意杀人!”尹轩一拳砸下去,擦着棕熊的头发砸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你有活着的勇气和意志……像是一个遥远的梦想……不管受多重的伤……都绝不逃避……你选择活着……比我勇敢许多……”棕熊喷出一口血雾,再也维持不住半跪的姿势,只能侧身坐在地上,用双手支撑着身体,“你的伤很严重……不要死……杀了我……你就可以出去了……你是我……认可的人……所以啊……活下去……不要让我失望!” “够了!不要说那么多废话。我可以背着你冲出去,白虎不会那么绝情!你也是很优秀的学员!他不会见死不救!”梓鸢说完便要去扶棕熊。 棕熊拍开了梓鸢的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要再做梦了……绝情是杀手的本能……白虎不就是要我们自相残杀到最后一刻……只要我还活着……你就走不出去……喂,梓鸢……我真的很痛……你如果不杀我,我就会一直很痛苦……你那么仁慈,不会忍心看我这么痛苦吧……”棕熊的眼睛里竟有几分狡猾。 第60章 “你……”梓鸢缓缓举起“断水”,抵在了棕熊的胸口,却咬紧了牙迟迟无法动手,眼里蓄满了泪,“为什么我会遇到你这么一个白痴的救命恩人?说什么跑到星影找死,说什么要我杀了你,杀了你,我就是不义,我就是恩将仇报啊!” “你一直都想知道我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但是一直都不愿意问。现在……我诚实地告诉你——这张脸……是我亲手毁的。” 什么!梓鸢一愣,匕首上的阻力忽然增加,轻微的闷响传来——棕熊趁梓鸢惊讶的瞬间把身体往前送了一点,真实地感觉到匕首插进心脏,竟然没有想象中痛苦。 “这样,算是我自杀吧?你就不必自责了。我要带着我的秘密去地狱。” “棕熊!”梓鸢一惊,正要把匕首拔出来,却硬是停下了动作——拔出匕首只会让棕熊死得更快。 “为什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萧……逸……远……我的……名字,”棕熊的口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我……你的……真名……” “我的真名……我的真名是……是……尹轩!” 棕熊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尹轩……我记住了。”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结束我所有痛苦的人……是尹轩。谢谢你,活着走出去吧……我觉得很值得…… “萧逸远,你怎么可以这样陷害我!你这个混蛋,我不会感谢你!不会!我不会感谢一个不珍惜自己性命的胆小鬼!对,你就是胆小鬼!”梓鸢看着萧逸远满足地闭上眼睛,咬着牙骂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萧逸远,活着……并不可怕啊!难道你对这个世界……就一点眷恋也没有吗?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名字,记得有一个借我之手自杀的家伙叫萧逸远! 梓鸢咬着牙把自己背上那把灰鼠的匕首拔出来,伤口顿时涌出一股浓稠的血液,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眼前的东西都变得模糊…… *** 黄昏,残阳如血。 特护病房的无菌室里,梓鸢的身上裹满了绷带,头上也包着一圈绷带。苍白的脸上了无生机,只是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暂时还活着。 一面玻璃墙隔开了无菌室和监控室,白鱼坐在监控室里,看着各种仪器上跳变的波形和数字,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向一切可以祈祷的神灵祈祷着。梓鸢还在危险期,如果熬不过去,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梓鸢是被白虎亲自送到救护队的,当时已经离断气不远了,白鱼和一帮助手拼了命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拽回来,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了。 灰鼠的那把匕首上确实有毒,但是由于梓鸢的特殊体质,让他危在旦夕的并不是毒素,而是大量失血——白鱼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匕首拔出来,他不可能不知道后果。看了白虎录下来的影像以后,她才恍然明白。也许,梓鸢只是不愿意棕熊为了让他活下来而自我牺牲,拔出匕首的那一刻,也许他真的想把命还给棕熊。 白鱼看到梓鸢拔出匕首的那一刻,指尖都凉透了。 白虎站在特护病房外,隔着玻璃墙看着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梓鸢。这个孩子总能让他感到意外——他从依靠本能使用匕首到完全领悟匕首的实战技巧只用了短短两个月,除了战斗经验的不足,光从技能上讲已经接近炉火纯青的地步。不断地受伤,不断地磨练自己,不会逃避,不会怯懦,也不曾埋怨,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长。 梓鸢还不知道自己最后说出的真名不仅仅只让萧逸远听见,也让监控室里的白虎听见了。白虎一怔——赤枭拿来的资料上写着梓鸢的原名就叫纪梓鸢,但是“尹轩”这个名字才是他的真名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份资料就做得太完美了,白虎甚至从未怀疑过梓鸢的身份。 不过这个尹轩又是何人?那一份假的身份证明又从何而来?虽然不明白赤枭的用意,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赤枭送来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这样的天才如果陨落了,实在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一个人出现在走廊的一头,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一道寒光骤起,白虎手边也闪过一道银光,两道光芒相交,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两把匕首架在了一起。 —第二十一章-贵客到访— “再这样偷袭,我不保证自己不会‘误杀’!”白虎把匕首插回腰间。其实刚才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这个不速之客已经在他五米之内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有人靠近——太大意了! “哼,还以为可以偷袭成功。”青獠收回匕首,“啊呀,一定是在星曜工作太久,长时间没有实战,以至水平下降。” 借口!绝对是借口! 不速之客代号为青獠,现任星云旗下四大王牌机构中情报机构“星曜”的总负责人。和白虎平级,为赤枭的直属部下。青獠有一张千变万化的脸,可以根据任务需要扮演任何社会角色,从乞丐到贵族,绝对形似而且神似。 在四大机构的负责人中,青獠和白虎是相识最久的,当年这两个人都在星影训练,堪称“祸害二人组”。后来青獠发现自己更喜欢情报工作,于是转了行,而且证明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白虎曾经说了一个非常冷的冷笑话,青獠被冠以“八卦男”的名号被当作这个冷笑话的主角,结果白虎被青獠记恨在心,每次相见必然上演刚才那一幕。只是到目前为止,青獠的偷袭成功率为零。 青獠此行是来向白虎提供机密情报的,结果听说他送一个学员去救护队抢救。这一趟正好赶上星影的第二阶段考核,学员进抢救室很正常,可是令青獠惊讶的却是白虎亲自送学员去抢救室。亲自!他很清楚白虎的性格,这个学员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出于好奇,青獠去了救护队,结果看到白虎站在玻璃墙外发呆(其实是在思考梓鸢的真实身份),以为有机会偷袭成功,结果还是失败了。不过青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白虎果然很看重无菌室里的那个孩子,否则不会在自己离他那么近了才感觉到杀气。 看到白虎心情不佳的样子,青獠很识趣地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瞬间换上一副德高望重的人物的表情:“白虎队长,我来此向你递交上个月你托我搜集的机密资料。但是听说有学员重伤,作为一名从星影走出去的老队员,我认为有必要来探望一下。如果给你带来困扰,还请见谅!” 白虎冷冷哼了一声,青獠的变脸术他早已见惯不惊了,只是转身向走廊走去。青獠知道白虎要说些什么了,于是赶紧跟上去。 “他是赤枭亲自推荐到星影的。”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重视他的原因!这小子铁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獠笃定地说。 白虎摇摇头说:“他特别之处太多了,总之……仿佛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哦?那我对他更感兴趣了。”青獠对“特别”的人有着特别的探究兴趣。 “我想拜托你帮我查一个叫尹轩的人:男,十七岁,照片我会传给你。” “怎么?是你最近找到的猎物?” “不是。你帮我查就好了。上次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拿到了一卷古画……” “好!我一回去就帮你查!” “嗯。古画会在你的调查报告送过来的时候交到你手里。” *** 整整七天,梓鸢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白虎把这件事情向赤枭作了报告。一天以后赤枭打来电话,让白虎把梓鸢转移到一个离基地较远的沙漠度假村(那是星焰的产业),并且通知说会有贵客来访,对方职务为:校长。 关于“校长”的身份,白虎没有多问。赤枭不说的东西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挖出半点消息。 两天以后,沙漠度假村的停机场上降落了一架直升飞机,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从飞机上下来。 “校长,赤枭已经通知我带你们去见梓鸢。请随我来。”白虎被赤枭指名亲自接待贵客,并且要求他对外绝对保密。白虎看着这个带着墨镜,头戴遮阳草帽,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客人,隐约感觉到了被掩饰住的强势。 至于校长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实在可爱得像个娃娃,浑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高贵气质,儿童的天真和高贵气质混合在一起,白虎竟一时判断不出她的身份。 “我哥哥怎么样了!”小女孩一把抓住白虎的衣摆,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白虎心里一震——哥哥?难道这是梓鸢的妹妹?!那么梓鸢和这个校长又是什么关系? “翼儿,不要着急,我们现在就去看他。”校长慈祥地牵起雏翼的手。 雏翼松开白虎的衣角,很有礼貌地说:“叔叔,刚才失礼了,请原谅。请你带我去看梓鸢哥哥。” 白虎点点头,引着这一老一小走进度假村宾馆的最顶层,打开了一间总统套房的门。 “梓鸢哥哥!”雏翼看到躺在床上的梓鸢,跑了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现在情况如何?”校长看到梓鸢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 “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身体恢复也很正常,但是始终没能醒过来。其他情况……”白虎看了看雏翼。 校长立即会意,走到雏翼身边温和地说:“翼儿,你在这里陪着哥哥,我有点事,去去就来。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医生都说他的身体没问题,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第61章 “嗯。”雏翼乖乖地点点头。 校长转身跟着白虎离开了。 雏翼听到校长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张开了结界。她的光之力被墨羽封印了大部分,但是张开这种程度的结界还是没问题的。 雏翼用光之力的波动引起了梓鸢体内链禁轩的能量共振,通过共振向梓鸢的潜意识里传递着自己的声音:“梓鸢哥哥……尹轩,我是翼儿,不要睡了,快点醒过来,我很担心啊……” 就在雏翼一遍又一遍地对梓鸢传送自己声音的时候,校长正坐在录像机前观看白虎录下来的那段考核的影像。校长这才明白梓鸢为什么醒不过来——他在潜意识里想要躲避那种痛苦,所以把自己封锁在了自己精神世界,躲在里面疗伤。 “请把萧逸远——就是代号为棕熊的那个人的资料给我看看。” 本来星影所有成员的资料都对外保密,但是赤枭特别吩咐要满足“校长”的所有要求。于是白虎立即从电脑里调出了萧逸远的资料。 萧逸远,男,二十岁,代号“棕熊”。出生于贫民区,父亲酗酒,长期对妻儿暴力相向,最后死于酒精中毒。母亲积劳成疾,久病不治而亡。萧逸远十二岁被当地黑社会吸纳,不久跟首领发生冲突,逃离后被四处追杀。后来加入星影,在训练中一直不肯全力以赴,和梓鸢、灰鼠分到一个组以后也没有任何改观,却在考核中为让梓鸢活下去而自愿选择死亡…… 校长已经明白了大概——萧逸远的行为看似突然而且无法理解,但是…… 萧逸远,你倒是解脱了,也让梓鸢记住了你,但是你却对他了解得不够,你的做法只让他把自己沉在了自责里。那孩子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第二十二章-内伤难愈— ……不要睡了,快点醒过来,我很担心啊…… ……你的自责只会为你而死的人灵魂不得安宁,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醒过来吧…… ……不要过份执著于生死,有时候死亡是另一种活着的方式…… 三种声音在梓鸢的脑海里盘旋,梓鸢的眉头紧紧楸了起来,一双眼睛缓缓张开,眼前一片金色的光明。 “梓鸢哥哥!”雏翼见他醒过来,立即撤去了结界,满眼欣喜地望着梓鸢。 “翼儿?翼儿!”梓鸢记得自己应该是在星影的秘密训练基地才对,雏翼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猛地坐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忙用手支住身体,才渐渐缓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梓鸢一句话还没说完,又立即打住了——他发现自己现在正坐在一张超极豪华的大床上,头顶悬挂着一盏高贵华丽的水晶灯,周围的墙壁贴着淡彩的壁纸,地板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周围的家具上装饰着华丽繁复的花纹,典雅高贵——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哥哥,你怎么了?”雏翼看到梓鸢一副迷茫的表情,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梓鸢揉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我在做梦……一定还在做梦……” “哥哥,你的伤口还疼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雏翼误会了梓鸢脸上的表情。 “翼儿,”梓鸢拉住了雏翼暖暖的手,“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 雏翼抱住梓鸢的胳膊说:“这里是沙漠度假村的总统套房。听说你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所以校长干爹带我来看你。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太好了!” 我果然还活着啊。梓鸢苦笑一声——这条命还真是不招阎王待见,这么多次他都不肯收我。不过我活着……只怕会有更多人因我而死…… “伤口还疼吗?我看看好不好?”雏翼晃晃梓鸢的衣袖。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难看的伤疤。已经不疼了,不要担心,我哪有那么容易死。”梓鸢笑得有些哀伤,萧逸远临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你脸色很难看哦。再睡一小会儿吧。干爹应该很快就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叫你!”雏翼灿烂地笑着,梓鸢能在她的呼唤下醒过来已经让她觉得很满足了。 梓鸢的眼里清晰地映出雏翼的笑脸,那一刻,他有些失神——这样纯真的笑脸已经多久没见过了?星影里的血腥味渐渐飘散出来,现实是竟然那样血淋淋的,这颗人类的心还没有办法适应,痛苦地挣扎着,迷茫地寻找着,如此不知所措。 “梓鸢哥哥,再休息一会儿吧。”雏翼把头靠在梓鸢的肩上,泫然欲泣,“知道你受伤了,我就一直很担心,又找不到墨羽探看你的情况。好不容易赶过来了,你却不肯醒过来。现在终于醒过来了!是我把你唤醒的。翼儿真的好开心!哥哥,不要让我担心了好不好?担心的感觉很不舒服啊。” 梓鸢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透过衣服的布料浸到身体上,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抚摸着雏翼的头发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翼儿乖,不哭了,我现在很好,就是还有点晕,大概是因为躺得太久了。你这样哭着,我可没办法安心的休息。” 梓鸢说得很慢,像是很累的样子,雏翼听了却果然收起眼泪,不加思索地拉起梓鸢的衣袖去擦脸上的泪水,脸上露出天真的微笑:“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不哭,一定不哭。哥哥快点躺下吧。” “嗯。”梓鸢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哄着雏翼的感觉很快乐,可是这一次却觉得格外的辛苦,那份快乐到了心里也变了质,夹杂着说不清楚的忧伤。 …… 这样,算是我自杀吧?你就不必自责了。 萧……逸……远……我的……名字…… 尹轩……我记住了。 …… 混蛋!不许死啊! 梓鸢从充斥着鲜血的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刚才在梦里看到的东西都是红色的,像是带了一副血红的眼镜。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正被一双宽大温暖而又有些粗糙的手握着,熟悉而陌生的感觉……看过去——是校长。 “身体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吧?”校长慈祥地笑着,让梓鸢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雏翼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手绢,乖巧地给梓鸢擦着额上的汗水。 “校长!我……我没事。”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所以外伤已经基本上痊愈了,至于有没有后遗症就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了。可是——梓鸢,你的内伤不仅没有痊愈,反而有恶化的趋势啊。” “内伤?”梓鸢粗略的回忆了一下,不记得受了什么内伤,致命的应该就只有灰鼠从背后扎进来的那把匕首而已。 “嗯,内伤。”校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梓鸢,梓鸢忽然明白了。 “那样的伤……是不可能痊愈的。”梓鸢低头看着自己被匕首磨出薄茧的双手,心里某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校长拍拍梓鸢的肩膀:“你现在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了,你的生命被他人的期待赋予了新的意义,所以,你不可以消极下去。那样的伤也许不会痊愈,但是可以抑制它扩散。” 是吗?我的生命里承载着他人的期待……好多的期待……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其实,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很累,真的很累,但是却没办法抽身而退。 “翼儿听说你受伤以后,硬是憋着没哭,可是看到她那副难过的模样,我深有感触。梓鸢,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校长的表情很认真,但是忽然变得轻松起来,“好啦!白虎那边我帮你通融了一下,多给你一天假期,何不趁此机会在沙漠游玩一番?我可是把学校一摊事情都推给了副校长和秘书,会去晚了肯定要被诅咒的。快点恢复体力,我们一起去玩吧!” 这时候的校长让梓鸢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隆斌,不由得又是一阵伤怀。 “沙漠……不过是漫天黄沙……死气沉沉……”梓鸢黯淡地说着。 “我会让你有全新体验的!”校长又拍了一下梓鸢的肩膀,这一次却特别用力,梓鸢没有防备,疼得直皱眉,“弱不禁风的形象可是糟糕透顶呐!翼儿,我们去吃哈密瓜!” “哦!”翼儿收起小手绢,冲着梓鸢笑了笑,“哥哥,等你有精神了,我们一起吃吧!”说完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站在门口等校长。 校长快步走了出去,轻轻关好门,和雏翼下楼去了。 “干爹,哥哥他会打起精神来吗?” “不知道。不过明天的精神状态肯定会比今天稍微好一点。只要他不晕了,咱们就享受沙漠旅行!”校长乐呵呵地说着,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第二十三章-初悟生死— 梓鸢能出门了,虽然精神状态还处于低迷状态,可是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在黄昏来临之前,校长和雏翼拖着梓鸢坐上了沙漠越野车,白虎派一名暗影以司机兼导游的身份与他们同行。 时值十一月中旬,越野车没开多久,一大片张扬的金色闯入眼帘。 春夏时显得平淡的树,历经秋风的抽打,便突然迸发出最鲜活最丰满的生命——那金黄,那刚烈,那凄婉…… 幻想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剑客,披着一袭白衫,在飘然旋起的片片金黄中挥出道道灵动悲凉的弧线。傍晚,夕阳斜坠落,整个天穹被泼染得绚丽缤纷,让人忍不住追忆它的辉煌,开始恐惧黑夜的来临。沙漠的秋树与夕阳,是梦一般的诗画,金秋的胡杨便是这诗画中最明亮耀眼的一笔。 梓鸢看得痴了——映像中漫天黄沙死气沉沉的沙漠怎么会有这样绝妙的美景! 第62章 导游兼司机似乎明白梓鸢的心思,停下了车。校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梓鸢随后下车,在踏上这片胡杨生长的土地时,就身不由己地飞奔出去。 胡杨那簇簇金黄的叶,倚在黄沙与蓝天间,如一幅醉人心魄的画,无声却足以令人震撼。 站在这片金色胡杨林中,梓鸢的心像是被重重地敲击着。早就在书中看到过关于胡杨的介绍,可是站到其中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胡杨不怕侵入骨髓的盐碱,不怕铺天盖地的风沙,它是不死的树。 记得有本书上写着:“……遇强则强,逆境奋起,一息尚存,绝不放弃……霜风击倒,挣扎爬起,沙尘掩盖,奋力撑出……虽断臂折腰,仍死挺着那一副铁铮铮的风骨;虽伤痕累累,仍显现着那一股硬朗朗的本色。”这就是生命的顽强,这就是被逆境磨出来的闪光。 梓鸢的胸口热了起来,眼睛被这耀眼的金黄刺得有些酸痛,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生命原来是可以如此坚强的。梓鸢忽然像被抽空了力气,跪了下去,手指一点一点插进沙土之中,咸涩的眼泪洒落,被沙土小心地收藏。 雏翼以为梓鸢的身体撑不住了,正要跑过去,却被校长拦住。 “翼儿,不要过去,随他去吧。我们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了。”校长沉稳的声音让雏翼安静下来,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望着梓鸢微微颤抖的背影,心里不可思议地变得平静起来。 胡杨生下来一千年不死,死了后一千年不倒,倒下去一千年不朽。这不是神话。梓鸢跪在金色的胡杨林里,用眼泪向生命膜拜。 …… 站起来的时候夕阳快要全部消失了,校长走到梓鸢身边温和地说:“现在平静下来了吗?” 梓鸢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点头。 “那一起走走吧。”校长说完,往前面走去,梓鸢跟了上去,走在校长旁边。雏翼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他们远去。 胡杨林里没有路,校长却像是十分熟悉地形,毫不犹豫地迈着脚步。梓鸢跟在他身边,目光流连在那些胡杨身上。 “哈,到了!”校长一声感叹充满了喜悦,梓鸢的心再次被震撼了——眼前竟然是一片清澈的湖水——沙漠里的湖水!这里……真的是沙漠吗? “那片胡杨林因这湖水而生,也为守护这湖水而生。”校长温柔地看着这片湖水,像是看着多年未见却依旧风华绝代的红颜知己。 梓鸢虔诚地站在湖边,校长背着手望着远处——湖的对岸是另一片壮观的胡杨林。 “梓鸢,你知道太极吧,但是你知道太极这两个字的含义吗?”校长忽然问。 “知道一些——太有至的意思;极有极限之义,就是至于极限,无有相匹之意。” 校长点点头说:“太极二字既包括了至极之理,也包括了至大至小的时空极限,放之则弥六合,卷之退藏于心。可以大于任意量而不能超越圆周和空间,也可以小于任意量而不等于零或无。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阴阳化合而生万物。” 梓鸢沉默不语,静候下文。 “你所看到的只是天地之中极小的一部分,你所听到的也只是宇宙之间微妙的一些频率,但是当你只见你所见,只听你所听的时候,你的世界就变得微乎其微,在这样的世界里打转,你永远看不到更大的空间,听不到更多的声音。这片胡杨林,这片湖水就是最好的证明——来之前,你意识世界里的沙漠了无生机,一派死寂,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校长指着那一片湖水和它周围金黄璀璨的胡杨林。 “你若把太极的黑白看作生死,那便是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生死相隔却又互为依托。生命的可贵在于其坚韧的意志,百折不挠,越挫越勇,在尘世是非中摸爬滚打,看尽人生百态,最后却能坚持自己的道路。但是——”校长顿了顿,接着说,“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够承受那样的历练,而且每一个生命的历练都是不同的。命运的历练就事为了筛选生命,死神之手有时候也是仁慈之手。你还太年轻,对未来充满梦想,就算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真正的道路,却有着奋斗的冲动——这些都是活下来的勇气源泉。” 校长看着梓鸢的侧脸,声音稍为沉了些:“但是,你也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保护自己的梦想,没有梦想的人生是绝望而盲目的,梦想被粉碎的那一刹那,痛彻骨髓,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新的梦想,就会一直往下坠落。那样的痛苦,除了当事人本身,谁也体会不到,就算是同类的人,也不能够完全体会彼此的痛苦。所以,死亡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凄怆的幸福。” 梓鸢的目光忽然清澈起来,宛如那一泓湖水映在眼中。心中隐约出现了一片光明,虽然只是一点,但是在噬骨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明显。 校长看了看天色,说:“不早了,回去吧,翼儿大概也等急了。明天我们去看别的东西。” “看什么?”梓鸢偏过头问道。 “先卖一个关子!明天去了就知道了。”校长嘿嘿一笑,走到前面去了。 …… 梓鸢和校长走回越野车的时候,雏翼已经趴在后座上睡着了,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 梓鸢把雏翼抱起来,和校长上了车,雏翼干脆窝在梓鸢怀里继续呼呼大睡。看着雏翼可爱的睡容,梓鸢的心柔了下来。 校长坐在一边含笑不语,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胡杨林。 夜幕渐渐降临,沙漠的气温骤降,下车的时候梓鸢虽然把外套裹在了雏翼身上,雏翼还是被冻醒了。一行三人冲进温暖的宾馆,跺着脚搓着手,颇有些狼狈,但是微笑随即却在脸上漾起。 “好了,该睡觉了,明天继续游玩!”校长宣布。 “好!”雏翼兴冲冲地跑回房间去洗澡了。 梓鸢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看着梓鸢的背影,听着雏翼上楼时便走边唱的歌声,校长慈祥地笑了笑。 第一个结解开了,明天,试着解开第二个结吧。 —第二十四章-心结既解— 沙漠越野车驶出度假村。这一次的方向与昨天相反。 黄沙漫漫,依稀能看见零落的沙漠植物,矮矮的,贴着体表,卑微而顽强地活着。 “翼儿,你看那些矮小的植物,”校长指着窗外对雏翼说,“无论是兰花还是牡丹,都无法在这里生存,因为它们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方式。但是沙漠植物在长年抵御风沙和干旱的磨砺中,世世代代扎根在这里。有人说过,人类最大的不平等,就是出生地的不平等,它们在这里出生,但是以自己的方式活了下来。” 雏翼有些钦佩又有些怜悯地说:“它们好可怜,没有人给它们浇水施肥,还要被太阳烤着。如果它们会说话,一定会说,其实我们也不想生活在这里啊!” “既然命运不能选择,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它鲜活起来。它们因为沙漠的恶劣环境比一般的植物短命,但是它们也是靠这种方式加速轮回,生生不息。沙漠不会因为抱怨而变成绿洲,它有它的脾气,它有它的特性,不会因为有生物在这里死亡或者生存艰辛就强迫自己改变。” “也许沙漠想改变,却无力改变,想把那些短命的植物逼走,让它们去水土肥沃的地方生存呐。”梓鸢看着窗外的黄沙,若有所思地说。 雏翼想了想,摇摇头说:“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小小的植物,沙漠就太可怜了,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梓鸢轻轻地拍拍雏翼的头,说:“可是它们离开以后,就可以获得长长久久的,得到更多的阳光雨露。沙漠是不该自私的。” “是的,沙漠不是自私的,”校长微笑着说,“沙漠广阔无垠,坦坦荡荡,但是它并非真的就干燥得没有一滴水。许多植物生死演替,因为沙漠的水分生长着,当它们死去的时候,沙漠就用黄沙掩埋它们,却不会因此就收起所有的水分来祭奠逝去的生命,因为还有许多活着的生命把希望寄托在这里。” 梓鸢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视线再度转向车窗外。 ……还有许多活着的生命把希望寄托在这里…… ***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雏翼的欢呼打破了车内有些凝重的气氛:“看啊!那些土坡好漂漂亮!” 梓鸢顺着雏翼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派红黄色系的暖色调,突兀在干燥而辽阔得天空下,瑰丽、华美、神秘——是彩丘!这种丘陵状杂色岩石地貌色彩缤纷——褐红色泥岩夹杂着黄色、黄绿色、蓝灰色、灰白色、浅红色的泥岩、页岩以及粉砂岩,由于上面没有植被遮挡,展示在外面的都是岩石本身的丰富色彩。 这一片高低不平的彩丘如同沙漠黄色衣装上绚烂夺目的装饰,斑驳的色彩,波状起伏的组合,无一不让人震惊和赞叹。沙漠绝对不是单色的,广阔的版图上分布着各种色彩,只是需要你慢慢去发现。 阳光把彩丘装扮起来,更加多了几分妩媚,这样的美天然雕饰,大方自然,骨子里不失豪迈的本色。 “梓鸢哥哥,我们捉迷藏吧!”雏翼满眼期待地望着梓鸢。 “嗯。”梓鸢虽然没多大兴趣,但是又不忍心让雏翼失望,只好点点头。 “一、二、三……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数到五十,梓鸢睁开了眼睛,在彩丘之中寻找雏翼的身影。 彩丘在阳光下投下黑色的影子,梓鸢忽然觉得那影子其实也很美,只不过因为阳光直射的部分太耀眼,以致于总觉得黑影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第63章 光和暗相辅相成才能如此有层次,才能变幻多姿,其实这两者缺一不可。 梓鸢徜徉在自己的思绪里,几乎忘了是在和雏翼捉迷藏。他忘了时间,只是在彩丘中描绘着一个颠覆以往认识的沙漠。 “哥哥——”雏翼有些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梓鸢的思绪。 梓鸢低下头,看到雏翼正蹲在地上胡乱地戳着沙子。“抱歉,雏翼,我忘了来找你了,不过运气很好,走着走着就碰到你了。” “我还不是因……”雏翼抬起头,看到梓鸢的脸上带着一抹愧疚的微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那张总是被阴云覆盖的脸庞顿时光辉起来,雏翼心里的不快被这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一扫而光。听校长说,梓鸢心里有结,所以闷闷不乐,愁云惨淡,今天他能露出这样的微笑,可以当作是心结解开了吗? 雏翼站起来,灿烂地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哥哥,我饿了,回度假村吃晚饭好不好?” “我也有点饿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沙漠越野车再次发动,雏翼一路哼着自己新编的歌—— “……我与孤独告别,展开自由的翅膀,拜访游云和太阳。脚下沙野无边,生命的光芒在此绽放……我与悲伤告别,迈开欢快的脚步,走过平原和高岗。头顶苍天无际。新生的梦想飞向远方……” *** 回到基地的时候正赶上吃晚饭。 校长说:“我和雏翼明天早上回c城,至于你要怎么安排自己的假期我就不过问了。” “明天?!”梓鸢有些意外地说,“不多玩两天吗?” 校长笑了笑说:“雏翼还要上学,我还有工作。再不回去,我真的会被副校长诅咒的。” “这样啊……”梓鸢低声说,“那就不多耽误你们了。翼儿,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校长和校长夫人都很忙,不要让他们太操心。” “翼儿很乖的,她那位干妈可是喜欢她得不得了。梓鸢,你才是,不要这个小家伙担心。”校长慈祥地看着雏翼。雏翼得意地昂起脑袋。 “校长……谢谢你……”梓鸢诚恳地说。 “不用谢不用谢!我不做亏本生意的!以后有事找你,你可不要随便推托哦。”校长狡猾地笑起来,怎么看都有点像狐狸。 梓鸢点点头:“我一定尽力而为!”不管校长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不管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梓鸢还是要感谢他的引导。 …… 直升飞机起飞了,梓鸢望着它载着校长和雏翼离开,马达轰鸣的声音渐渐消失,最后整个飞机都消失在视野里。梓鸢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其实,自己真的很幸运。 校长的身份远比梓鸢所知的要复杂得多,梓鸢虽然能猜到些眉目,但是他不会多问,毕竟这样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校长的存在是一个关键,而梓鸢离不开他的帮助。 往事如烟,清晰却又有些不真实,或许心里的伤结了茧,就不会再觉得痛了。 …… 梓鸢收拾起心情,跟着白虎会训练基地去了——这条路还要坚持走下去,磨练身体,磨练意志,再难也不可以放弃,因为自己的身上……被寄予了太多希望。 —第二十五章-重组小队— 两个人的命换来一个人的命,说来只是一句话,但是亲身经历了这场生存战斗的人却无法轻易说出这句话。活下来的人如约得到了休假,梓鸢选择再次走进沙漠。 当蓝麒没精打采万分失望地跟着梓鸢来到那片金色的胡杨林时,压抑的情绪一扫而光,感叹着——跟着梓鸢走没错!(不知道是谁一路上都在腹诽,后悔不该跟来。)雪狸不需要任何理由地跟着来了,对于考核的事情她一言不发,谁都不想再提起,所以蓝麒和梓鸢都不知道关于雪狸的真相。 这里除了沙漠,还有戈壁,听度假村里的导游说,戈壁有红戈壁、白戈壁、黑戈壁,甚至还有遍地碎玛瑙的玛瑙戈壁,五颜六色的彩戈壁。五天的休假时间要走遍这些地方显然是不够的,但是足以让他们认识到荒漠并不是单色调的死亡之地,它的最外围是连绵的山,往内推是洪积扇,再往内是绿洲,只有荒漠最核心的地方才是没有生命的不毛之地。 梓鸢被荒漠的多彩和壮阔震撼着,感动着,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眼界竟然那么小,站在广阔的天地之间,方知道自己的渺小,心胸豁然放开了。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忘掉才可以,有时候记住也是一种忘记的方式,不需要刻意为之,一切顺其自然,只不过换一种心态,换一种视角,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认识。 *** 第三阶段是提高技能训练,为期三个月。总共只有九个人——九个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学员,九个平均年龄不到十八岁的年轻人。 梓鸢对于分组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如果这个阶段的考核实质跟第二阶段的一样,他宁愿退出。但是白虎说,这个阶段需要学习的精神是——合作。 之所以有第二阶段那样残酷的考核,目的不过是“欲立之,必先破之”,先让学员懂得杀手的生存代价是什么,再让他们学会合作,这样的合作不是相互依赖,而是每个人能够独当一面,都是独立的个体,同时也能在需要配合的时候具有默契。 生死只能靠自己掌握,但是任务的完美完成则需要配合。 蓝麒似乎跟谁都谈得来,但是对梓鸢的态度很特别,梓鸢他是默认的朋友,至于雪狸,白虎不放心把她分在任何一个组,如果再发生“第七小队事件”,不能保证绝对不透露一点风声。审视一圈以后目光自然落在了梓鸢和蓝麒身上——雪狸似乎对这两个人很有好感,或许蓝麒和梓鸢可以稍微牵制住她性格的阴暗面。蓝麒、雪狸、梓鸢重组为一个新的三人小队。 第三阶段的训练主要内容有潜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或者利用视觉盲点隐藏自己的踪迹)、伪装(基本易容术,能够扮演不同的角色)、逃脱(从绳索、锁链的捆绑中、密闭环境的监禁中逃离)。同组队员的默契度就是在这些训练中和平常生活中培养。至于最后的考核内容……像以往一样暂时对学员保密。 第三阶段的训练强度丝毫不亚于前两个阶段,特别是潜息和逃脱两项训练,每次都足以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不过受伤的几率却小了很多,前面两个阶段打下的基础在这一阶段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比起体力消耗巨大的潜息和逃脱,伪装训练几乎算得上是“度假式训练”了。有专门的化妆师教他们如何做简单的易容,体形师教他们不同身份不同阶层的人的基本行为方式,语言师教他们各种人群的语言表达方式,另外每个人都必须掌握两门以上的外语…… 别看蓝麒平时一副有些懒散的样子,换上一套贵族装以后还真像那么回事,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本来就出生在贵族家庭。于是造型师一锤定音——蓝麒今后的主打身份就是贵族子弟!至于是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还是事业有成的青年俊杰就要视情况而定。 至于梓鸢,只有从平民做起,由于外表年龄比实际年龄小,造型师再三思考以后给他设定了主打身份——学生,平民化学生,至于就读年级嘛……跨度从高一到大四,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接下来是雪狸,造型师第一次如此头疼——从身材相貌来说,雪狸很适合贵族身份,但是当她换上贵族服装以后又显得缺乏贵族应有的基本气质,让她扮演平民身份吧,她又偏偏透露出一种清高不群的气息,至于中产阶级呢,也不太合适。反正挑来选去,什么身份都匹配,却又多多少少有些不协调。造型师最后决定干脆把雪狸训练成百变美女! 除了主打身份训练以外,还有诸多其他临时身份也要能伪装得惟妙惟肖,至少不能露出一大堆破绽,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当然,这里面包括角色反串。 雪狸的角色反串造型出来以后,一个腼腆的“小男生”站在了大家面前,造型师有些不太满意地看着她,这样的“小男生”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可信,粉嫩粉嫩的,跟“男”这个字基本沾不上边,只是那冷冰冰的眼神倒还有点酷酷的感觉。 进入第三阶段的九个人里又只有雪狸这么一个女孩,不免让其他小队有些眼红。 雪狸卸妆以后,走到训练时,眼前出现了八个……怪物!蓝麒男扮女装的结果实在有点不堪入目——特别是看到他满脸委屈地穿着裙子画着淡妆戴着假发,雪狸的表情有点像看外星人——试问,你见过身高一米八七,浑身肌肉饱满线条分明的“美女”吗?相比之下梓鸢就要受看得多了,虽然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虽然肌肉没有蓝麒那么发达,但是该有的肌肉都有,被衣服一盖反而看不出来了,只不过那身板对于一个“女性”角色来说,实在……实在是发育不良的典范。 当造型师让他们去卸妆的时候,八个人像得了赦令一样,赶紧跑去恢复自己的本来面貌。 梓鸢换回了自己的休闲装,忽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经过第一阶段体能训练的地狱式强化训练,经过第二阶段基本技能训练的残酷无情,走到第三阶段已经完全习惯了繁重的训练和紧张的作息安排,每天训练以后恢复得也很快。 *** 就在梓鸢忙碌地训练的时候,幻岛又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妖族的界灵竟然挣脱束缚结界逃走了! 第64章 !! 幻岛五大家族的领地中心都有一座结界塔,在地理位置上形成一个五芒星,当链禁家族的界灵(雏翼)在祭典上失踪以后,五芒星的能量稳定出现了偏差,虽然神王为链禁家族的领地设下了临时结界,但是仍然存在微弱的失衡,而这种失衡在不知不觉间加剧着。 谁都没有料到逃走的会是紫镰家族的界灵。紫镰晓月怀疑链禁家族因为丢了王又丢了界灵,被其它家族看不起,于是心存怨恨,暗中帮助紫镰家族的界灵逃走,以打击紫镰家族。但是这仅仅是猜测而已。神王下了禁令:在找到证据以前,不许家族之间互相诋毁! 但是紫镰家族的界灵究竟会逃到什么地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逃? —第二十六章-危机四伏— 星云最近有点动荡不安,白虎和一部分暗影离开了基地,去执行内部任务(星云内部的暗杀任务,而不是接受雇佣)。 赤枭看着桌上厚厚的文案资料,不自觉地紧皱眉头。树大招风这句话很适用于现在星云的状况,其中暴露在明处的商业组织星焰首当其冲。已经有众多散落的小型组织(和星云相比算是较小的)联合黑道,买通白道,想要重创星焰,挤占市场份额。 经济利益往往是最有力的争斗推进器,虽然星焰一直在做慈善事业,也在投资公共事业建设,但是这仍然掩盖不了它在经济领域的垄断地位。一家独大的结果就是招致嫉妒和怨恨。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正的指挥者一直都没有露面,站出来当炮灰的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集团和一些小官员。双方僵持不下,战火愈演愈烈。 商场如战场,何况台面上台面下的手段都用上了,星云决不会认输。一方面借助星宿在机要部门的权力铺路,但是由于身份保密,还是有鞭长莫及的角落,这种时候就要用暗枪了,于是另一方面,要依靠星影进行暗杀,除掉一些无法正面铲除的“障碍”,为了配合星宿和星影明暗两道的计划,星曜这个情报机构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运作。 但是外患常常和内忧并存,星云内部也存在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也存在卧底间谍,或许互不相识,可能出发点各有不同,但是最后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摧毁星云! 苍狼作为星焰的总负责人,虽然情况对他最不利,他却依然能在众人面前谈笑风生,颇有大将风范。白虎曾经问过他,要不要把雪狸用上,苍狼却笑着说,真正的战斗还没有正式开始…… *** 好久没有见到墨羽了,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他说过——我要和你做个交易……我可以给你自由,指引你寻找力量……我们做个约定吧——如果你变得强大了,就帮我消灭一个怪物……我被那个怪物控制,不能反抗……他叫溯夜……他最明白人心的弱点。 他还说过——我只能帮助你寻找力量,但是要怎样寻找力量需要你自己决定,路由你挑,由你走,我能做得只是帮你清除一部分障碍。 墨羽真的是被溯夜控制了吗?他的力量虽然我只看到很小一部分,但是他孤身突破幻岛的众多结界,把我和雏翼带到这个世界,然后又用“无踪”结界隐藏了我们异常的能量波动,这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很强大,这样强大的力量也能为溯夜所控制,那么溯夜的能量会是什么级别的? 墨羽要我帮他消灭溯夜,难道他就那么肯定我将来能比他还强?另外,他不能违抗溯夜,却暗中给我帮助,等于是扶植背叛溯夜的力量,他就不怕溯夜的责罚?他想要摆脱溯夜的心情似乎是真实的,可是他的行动会不会并非出自自己的意愿?如果溯夜知道我和墨羽的交易,他会在我足以与他抗衡之前毁掉我吗? …… 梓鸢的思绪有些混乱,什么三次元空间,什么幻岛都像是一场梦,这个世界一切如常,就连墨羽也只不过是梦里的一个角色。但是……谁又能解释清楚这脖子上挂的水滴形白石头又是怎么回事?这是蛟瞳的赠礼,是第三次元空间的东西,这一枚月潭石证明那一切都不是梦境而是事实。还有雏翼——她是幻岛存在的最好证明。 既然是事实,那么就不能逃避吧,如果逃不走,就站起来迎战。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但是能多活一天就好好活一天吧。 …… 梓鸢在快节奏高强度的训练中迅速地成长着,他觉得看到了自己接下来要走的道路,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所以还是先继续考虑如何进行周全吧。 不去计算过了多久,也不去计算还剩多少时间,活在当下才能让自己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时间不会因为人的意愿而改变自己的流逝速度,也不会因为生死悲欢而静止倒流,想要成长的更快,就只有在同样的时间里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第三阶段测试定在十天以后——当梓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意外,三个月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九个学员,三个小队,每个小队都将有一个任务,任务会在考核前五天通知,然后从策划到实施全部由各小队自行完成,任务一旦开始执行,就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这一次考核通过人数没有限制,只要通过考核就能进入第四阶段——死神训练。 已经听说过,死神训练分为前段和后段,前段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要学习的是一些深层理论,后段却可能是一辈子的时间——在实践中不断摸索锻炼,扩展自己的知识面,提升自己的技能,能不能达到“死神”的级别除了努力之外还要有悟性和机缘。 *** 与此同时,幻岛由于失去两位界灵,结界失衡更加严重,另外三大家族的界灵塔不同程度的出现了结界漏洞,神王不得不利用神王宫的能量压制住这种失衡,幻岛变得有些脆弱,如果不尽快找回失踪的两位界灵,失衡状况将持续下去。 在幻岛的五大家族领地以及神王宫所在的中央森林之外,是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这些生物中不乏具有攻击性的猛兽,甚至还沉睡着上古神兽和妖兽,一旦它们醒来,幻岛脆弱的结界圈将再度受到冲击。 溯夜的活动在一度相对沉寂之后开始有活跃的迹象,因为第二次元空间安宁下来而回到幻岛的妖王不得不离开幻岛再次赶往第二次元空间——那里又出现了魔的能量波动,这一次的魔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似乎有了新的变化——它们又进化了。 第四次元空间的异兽也开始蠢蠢欲动,前任兽王啸野凌没能彻底消灭它们,现任兽王啸野雪牙也只是暂时压制住它们。不幸中的万幸——异化的兽族目前只在第四次元空间出现,情况还不至于失控。 异兽对其他兽族的攻击性很强,啸野雪牙从异兽的攻击下保护住的兽族却会因为异兽的血液感染而变成新的异兽。这种像瘟疫一样的感染,令啸野雪牙措手不及。因为兽族的感染最初阶段并没有什么迹象,但出现异兽特征的时候已经完全感染了。 要想阻止异兽的泛滥,只能把所有有可能感染的兽族全部消灭,但是这样做了以后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溯夜的老巢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虽然可以推测到异兽和魔的存在都和他有关,但是既没有确凿证据,又没有相对有效的防御措施,幻岛很不幸地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第一次元空间和第三次元空间暂时还比较安稳,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灾难。灵王空痕凯一直在第一次元空间巡视,那是一个进化为神经网络的世界,人类几乎抛弃了身体,而是以神经电流的方式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生存,称这个世界为神经网络社会。这个世界是一个没有战争的大同世界,和平而安适,但是一切都存在于虚拟之中,是一个由电离子信号组成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虽然存在极大的灵活性和自由性,并且有足够的物理保护措施,但实际上脆弱得如同水晶玻璃,一旦六个网络枢纽节点崩溃,整个社会都会在瞬间毁灭。 而第三次元空间的人类还在狂热地发动战争,争夺空间霸权,拼个你死我活…… 世界的平衡……岌岌可危。 —第二十七章-b级任务— 第三阶段提高技能考核任务发到了个小组手中,梓鸢那一组的任务是暗杀一个代号虎鲸的毒枭。虎鲸的公开身份是x制药集团总裁,暗中疯狂走私毒品,牟取暴利。拥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并且组建了精锐私人武装部队。 这个任务不是演习,而是实战,任务等级为b级(任务难度由d至a依次增加)。 梓鸢和蓝麒、雪狸拿到任务单以后分头搜集情报,约定三天以后汇总,再进行进一步分析,以便拟定行动计划。 *** a市远航大厦九十六楼,星云总部。 与赤枭办公室相连的是一间秘密会议室,隔音效果极佳,而且从外面无法看到室内的情况。这是一间椭圆形的会议室,没有长条形的会议桌,也没有整齐划一的椅子,而是三组米白色的沙发围着一张黑色的大理石茶几,除此之外,整个会议室再没有其他摆设,而那三组沙发一共只有五个座位。 白虎和青獠坐在沙发上一边翻阅最近的资料,一边喝着茶。 青獠抛开资料,活动了一下脖子,偏光过头对白虎说:“听说你把自己的任务拨了三个给第三阶段的学员作考核任务?” “嗯。”白虎还在看最后一页,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第65章 “虽然难度不大,但是如果弄砸了就有你好看的啦!”青獠嘿嘿地笑了几声。 白虎的目光还是在资料上移动,头也不抬地说:“我信得过他们,就算死了也会完成任务。” “哎……”青獠哼了一声,“反正你做事从来就没什么章法,这样的安排倒真是出人意料。自己偷懒还能找到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哼哼……”青獠有些不满地说着。 白虎看完了资料,把资料放在茶几上,瞪着青獠:“你知不知道我是冒了风险才把那些可以轻易完成的b级任务拿给他们做!” “啊呀,苍狼和朱鹭怎么还不来啊?赤枭也不现身!”青獠顾左右而言他,避开了白虎瞪他的眼神,满脸写着——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门上传来了输入密码的声音,随即是一声密码通过的音乐。门开了,一个白皙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头走了进来。 “嗨,苍狼!朱鹭……代言!”青獠有些沮丧地看着那老头——为什么每次来的都是这个老头?老头的代号是皓獐,以朱鹭代言人的身份出现,平时的公开身份是园丁——国家核心领导人居住区的园丁之一。 朱鹭由于身份特殊,所以不能随意进出远航大厦,当有紧急会议的时候,如果不能赶来,就会让自己的代言人出席。其实皓獐的真实身份是前任“朱鹭”。(星云四大王牌机构的总负责人代号固定不变,在职期间使用固定代号,离职后必须改代号。) 苍狼和皓獐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资料看了起来。 苍狼的肤色有点像白种人,身材高大修长,一张线条柔和的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不太像叱咤风云的星焰总负责人,反而更像一个大学讲师,飘散着知识分子的气息。苍狼在生物前沿领域的成就卓著,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锋芒,他的很多成果都由自己的学生和部下发表。这样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商场上却有着令人胆怯而又钦佩不易的铁腕。 至于皓獐,一脸寿星老人的慈祥模样,让人无法想象到他当年顶着“朱鹭”这个代号时精明强干的样子。 现任的朱鹭,青獠只见一次,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楚了,印象中的朱鹭是一位优雅高贵的女子,虽然没有出众的漂亮脸蛋,但是却有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气质。她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她的面容很容易被遗忘,但是她的气质却可以让人很久以后还记忆犹新。 苍狼和皓獐进来后没多久,赤枭也进来了。赤枭虽然也带着眼镜,但是取下眼镜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一点和苍狼不同。 赤枭在上首的独座上坐下,开始了今天的秘密会议。 …… *** 三天之后,梓鸢和蓝麒、雪狸聚在了一起。 蓝麒喝了口汽水,擦擦嘴,说:“两天后虎鲸会举行家宴,邀请的嘉宾包括黑白两道的客人以及生意上的朋友,是动手的绝佳时机。” 雪狸点点头:“宴会的具体时间安排表在这里。”她把一张纸放到了桌上。 梓鸢笑着说:“我们都想到一起去了。”说完,打开资料夹摊在桌上。 “这里是受到邀请的客人资料,我觉得可以化装成客人后潜入宴会现场,伺机下手。” “天啊,你怎么弄到的?”蓝麒惊呼着捧起资料夹仔细地看起来。 雪狸想了想,问:“我觉得你的办法可行,但是这么多宾客中我们要装成哪些去参加宴会呢。另外还有保安系统怎么解决?” “保安系统的基本情况我已经查到了,接下来还有两天时间,我会把情况彻底调查清楚,安排妥当。至于化装对象嘛……由于我们时间有限,所以不可能模仿得天衣无缝,到时候要尽量减少与周围人的接触交谈,以免露出马脚。所以对象的首要条件是和虎鲸的关系密切度不高,接触时间不多,熟悉程度不够。另外还要身材体型相差不多,所以我初步筛选了三个候选人出来,你和蓝麒负责化装潜入。怎么样?” 蓝麒从资料夹里抬起头说:“为什么你不化装潜入?说起保安系统,我要搞定它们也没什么难度啊。” 梓鸢笑了笑说:“我训练的主打身份是平民学生,而你则是贵族子弟,雪狸是多种身份都可以扮演,相比而言,出入那样的宴会,你们会更轻松。而且……你和雪狸的默契度要高一些嘛!” 蓝麒听到最后一句,心里颇为受用,正要放下心来,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的枪怎么带进去?那种场合应该是不能带武器进去的吧。” “嗯,”梓鸢点点头,“所以真正动手的是雪狸而不是你。雪狸的刀片可以做成发饰,如果顺利,你根本不用带枪,就算出了差错,要从警卫身上顺手牵一把枪对你而言也不是多么艰巨的事情,当然没有你那把berettam92f高级,但至少能用吧。” “你都安排好了啊,那我和雪狸可就省心了!”蓝麒放下资料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哪有那么轻松!首先,你和雪狸要从这三个候选对象中选出一个,然后尽可能在这两天内观察对象的言谈举止,他们的基本资料已经有了,你和雪狸一定要记住,然后加紧模仿。面容和服装方面可以请老师帮忙,我们时间紧迫,绝对不可以错过时机。” 雪狸玩着自己的柳叶刀片自言自语道:“这要做成什么样的发饰呢?长度和厚度都有要求呐。发梳应该挺不错的。” “你戴什么都好看,”蓝麒肉麻兮兮地说,但是对上雪狸看到苍蝇一般的眼神后,立即一本正经地说,“化妆室里有不少发梳,拿来合成组装一下就可以,在下愿意效劳。” “哦。”雪狸点点头,精细的手工活不是她的强项,所以交给蓝麒比较放心。 蓝麒得到应允,心里美滋滋的,在一边偷笑。梓鸢看着他有点傻气的表情,再看看雪狸漂亮却没有表情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八章-潜入宴会— 身为制药界的巨头之一,虎鲸的社会影响力不容小觑,梓鸢在调查情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虎鲸所经营的x制药本是星焰旗下的产业,但是暗中却与一些有意击败星焰的公司联合,意图倒戈。这样的话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会有暗杀虎鲸这个任务了。至于“毒枭”——虎鲸的确涉及毒品走私,但是如果没有星焰的默认或者指使,他怎么可能把暗里的生意做那么大。 宴会当天,“豪门隐士”别墅区里有一处庄园热闹非凡,虎鲸的家宴就在自己的庄园举行。其实整个别墅区都是x制药的产业,在这里举行家宴的安全系数无疑是最高的。 梓鸢穿着制服坐在中央监控室里,在门口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靠着墙角是堆放闲置器材的地方,原本应该盖着那些器材的黑布下现在多了五个昏迷不醒,捆得跟粽子似的人,梓鸢的制服就是从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扒下来的。 外面走廊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个警卫,个个都有好身手,梓鸢从窗户潜入,在那五个人发出求救声音以前就用麻醉喷雾剂把他们解决了。 一个监视屏幕上正显示着来访宾客的情况。 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在两位美女的扶持下走进了庄园,接下来是一辆国外名车停在大门口,一个帅气的年轻人从前面车门下来,彬彬有礼地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某知名公司董事长从车上走了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名牌西服,意气风发地出现在庄园门口,一位婀娜娇美的女子挽着他的手臂,梳着简单的复古式高盘髻,露出细滑白皙的脖子,穿着一身糅合了现代风格的粉绿色旗袍,左襟上别着一朵精致小巧的水晶绸花,看上去高雅内敛,却又时刻散发着些许娇俏妩媚——这一对,堪称绝配! 当梓鸢看到那女子发髻侧面的发梳时,哑然失笑——这不是当初造型师逼他扮女装时给他戴过的发梳吗?原来这果然是雪狸,没想到蓝麒和她一变装,竟然如此协调。看蓝麒成熟稳重的模样,谁还能想到那个大嗓门,喜欢出风头的乐天派呢?雪狸也不再是没有任何个人风格的样子,给人一种豪门世家千金的感觉。看来这两天……他们下了不少功夫。 蓝麒递上请帖,门卫检查以后恭敬地双手交还,雪狸挽着蓝麒的胳膊走进了庄园,门口的检查系统将他们两人扫描一遍,没有发现武器,于是他们安全地走进了庄园。 而此时被顶替的两个人正被绑在自己浴室里,嘴里塞着毛巾,昏迷着。本来雪狸是要杀人灭口的,可是蓝麒阻止了她。蓝麒指了指婴儿房,那里面是这对夫妇的孩子。雪狸看了那扇门很久,最后收回了刀片,用麻醉喷雾剂弄晕了那对夫妇。 事后蓝麒的解释是:“优秀的杀手不会滥杀无辜,任务目标之外的人,能不杀就尽量不杀——这就是新时代的杀手精神!”说完还摆出一个很欠扁的“英雄”造型。此为后话,暂不多讲。 蓝麒和雪狸走进宴会主会场,虽然已经十分低调,但是仍然接收到许多目光。这次蓝麒装扮的是一个私人制药公司的营销主管,名叫吴钺,虎鲸和那家私人制药公司的刘老板只有一次合作,但是因为偶然的因素,这颗本来不起眼的棋子却成了关键,最后生意成功,虎鲸便记下了那家私人制药公司。这次本来是邀请刘老板前来赴宴,但是由于他重病住院,只能委托自己的得意部将营销主管吴钺代为赴宴。 在老板与营销主管关系的幌子下,虎鲸调查到,这位营销主管的工作能力远远高过现有职位,但是刘老板为了防止他年纪轻轻就得高位引起他人嫉恨,所以才一直不给他升职。 第66章 刘老板为什么会对一个主管如此上心?其实原因很简单——吴钺是他的私生子。刘老板的发妻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便在外面包养了“偏房”,有了吴钺这个私生子,吴钺的身份不便公开,一直都是从母姓。刘老板对这个独子满怀期待,所以尽管不能经常见面,对他的教育却丝毫没有放松。最后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接班人,虽然少了父子亲情,但是刘老板应该也不会觉得失落了。 “吴先生,刘老板可好?”虎鲸看到“吴钺”领着“夫人”走过来,装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 蓝麒拿捏着表情,彬彬有礼微笑着点点头道:“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眼里不失时机地故意闪过一抹凄伤,却让人感觉到是来不及隐藏的真心流露。 “人年纪大了,不能多操心,要注意身体。”虎鲸的话说得倒是相当顺耳,只是里面有几分真心就要好好掂量了。 蓝麒正准备对他的“关怀”表示感激,却看到虎鲸的眼睛在雪狸身上转悠,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但是现在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所以勉强压下不悦,生硬地微笑着说:“多谢关心,老板知道以后肯定会十分感动。您先忙着招呼客人,我和内人就不多打扰了。”说完,有些霸道地搂着雪狸的腰走到一边去了。 呵呵,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这个吴钺对自己老婆很在乎呢!只不过还是个愣头青,要在商界混出个人样……哼,还早着呢。虎鲸冷冷一笑,立即又满面春风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雪狸怎么会没感觉到虎鲸的别有用心,于是在蓝麒耳边悄悄说了自己的计划,这在旁人看来,正是一对恩爱夫妻在讲悄悄话,令人好不羡慕。 “什么?!色诱?!”蓝麒差点被鸡尾酒呛死——雪狸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难道是那个变态造型师?要真是她,回去一定掐死她! 虽然极不愿意,但是不能否认雪狸的想法很不错,合情合理,又能让虎鲸放松警惕。蓝麒并不怀疑雪狸的暗杀技术,但是就是觉得别扭——为什么非要用色诱呢?那只老乌龟、色乌龟……蓝麒在心里把虎鲸骂了个遍,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他坚持要在暗中守护,以防雪狸吃亏。 梓鸢在中央监控室里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从虎鲸看着雪狸的表情以及后来雪狸对蓝麒耳语时蓝麒变幻的表情,他已经能推测出雪狸要做什么了,于是很自然地把目光移到了右上角的两个监视器屏幕——后花园、休息室。 果然,在宴会举行到一般的时候,蓝麒借口要去洗手间,把雪狸留在了宴会厅,自己则溜到了后花园隐蔽处。等一会儿雪狸会把虎鲸引到这里来。 蓝麒离开后没多久,虎鲸果然抵挡不住美女的诱惑,“无意中”来到了雪狸面前。 “夫人真是国色天香,与吴先生实在是天生一对玉璧佳人。”虎鲸露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微笑,眼里却毫不掩饰贪婪的目光。 雪狸不亢不卑地说:“您过奖了。嗯……我先生离开好一阵子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里地方很大,只怕他看到什么美景,一时迷了路。”虎鲸所说的美景自然别有含义,他的语气语调充分表明了这一点。 “对啊,多谢您提醒,我这就去花园找找看!” 虎鲸以为她是找借口离开,所以极有绅士风度地说:“我对这里比较熟悉,请允许我为您带路。”这一下正中下怀,只是不知谁中了谁的下怀。 “可是……您是这里的主角,会不会……”雪狸假意推辞。 “为女士效劳是我的荣幸。”虎鲸仍然很有风度地微笑着。 “那么……就麻烦您了。”雪狸以感激的眼神看着虎鲸,虎鲸心里暗喜,殊不知历来色字头上一把刀,雪狸的眼底里已经开始浮现杀气。 —第二十九章-红颜饮血— 宴会上忽然出现了一位神秘来客。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装,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手里提的那个箱子。从他一进会场,梓鸢就在监视器上注意到了这个人。 那个陌生人在与虎鲸的手下亲密交谈一会儿后,虎鲸的手下神色匆匆地离开了。而那个陌生人则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神色平静,眼睛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宾客。 而此时,后花园的监视器上正显示着虎鲸和雪狸独处的情形。大概是虎鲸知道“吴夫人”是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放心地支开了手下,省的他们免费参观。不过这也是他难逃死路的原因之一。 “钺!你在不在这里?”雪狸装着焦急的模样,四下寻找假扮成吴钺的蓝麒。 “他会不会在别的地方?咱们再仔细找找。”虎鲸说着,手已经很不客气地摸到了雪狸的背上,并且缓缓地向下移动。 “你……你干什么……”雪狸装作惊讶的样子,故意后退一步。 虎鲸立即上前一步搂住了她的腰——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戏令躲在篱笆从里的蓝麒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匹色狼碎尸万段! “你那么大力气干什么!把我的发髻都弄松了!”雪狸不怒,却流露出一抹娇羞,令虎鲸顿时失神,骨头都酥了。 雪狸假意去碰发髻,趁机取下伪装成发梳的刀片,在虎鲸失神的那一刹那,刀片扫过了他的喉咙,雪狸在血喷出来之前闪开。由于刀片是竖着插入再划开,所以虎鲸的咽喉、颈动脉全部被切断,鲜血喷涌而出,雪狸却依然洁净如初。 蓝麒跳出来,一脚踩在虎鲸的脸上,狠狠地踏了几脚。 任务成功。梓鸢沉着地删除了监视器的录像,准备离开,却在无意之中看到了最角落的一个监视屏——那是监视庄园外部情况用的——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逼近,梓鸢在看到那个不明物体的时候,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那是魔!竟然是魔!又是魔! 难道是墨羽的“无踪”结界失效,导致我的能量波动被发现,不可能的,雏翼说过,墨羽的结界能力高于她,雏翼尚且可以张开能隐蔽能量波动的结界,墨羽的结界更不会有问题。可是魔如果不是冲着我来的,由为什么会出现在附近?而且……而且行动目标明显是朝着庄园的方向过来的。按照魔的体型和移动速度,到达庄园用不了两分钟。 似乎可以感觉到地面颤动,而且震动幅度越来越大。梓鸢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旦魔发动袭击,这里全部会夷为平地,必须马上通知蓝麒和雪狸离开!但是监控器……梓鸢看了一眼花园的监控器——雪狸已经离开了,而宴会现场的监视器也没有蓝麒的踪影! 怎么办?梓鸢脱掉监控室的制服,露出里面为了随机应变而早早穿上的侍应生制服,悄无声息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在临窗的一棵树上,躲开巡视的警卫跳下树。 梓鸢托着一盘红酒走进宴会现场,忽然一阵骚乱蔓延过来——虎鲸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虽然警卫很快将骚乱平息下来,但是梓鸢在意的是蓝麒和雪狸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间不多了,魔逼近的脚步让地面的颤动越来越明显,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地震!”于是稍微平息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陷入恐慌,宾客们不顾形象地夺路而逃,或者钻到桌子下面。 梓鸢终于在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蓝麒和雪狸了,正要叫他们,那个带着黑色手提箱的神秘客人神色慌张地出现在梓鸢身后,梓鸢警觉地转身看着他,这时魔已经到了庄园附近,一拳砸在地上,顿时真的像是发生地震一样,一条裂缝横贯整个庄园。 房屋坍塌扭曲,很多人丧生于此,那个神秘来客竟然抛下手提箱神色惊惶地逃走了。 蓝麒和雪狸似乎在寻找梓鸢,偏偏这时候有一道地缝裂开,把走廊和蓝麒、雪狸隔开,那两个人朝着别的方向寻找,走廊这边他下一段房梁,梓鸢躲开了,那个黑色手提箱被压得粉碎,里面的东西受到严重挤压发生了小型爆炸,但是并没有什么火光,而且也没有什么破坏性——不是炸药。梓鸢稍微松了口气,正要追上蓝麒和雪狸,忽然觉得眼前有点模糊,那个爆炸后的手提箱里正在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 糟糕,有毒!梓鸢忙屏住呼吸,但是为时已晚,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本以为会晕过去,可是一阵剧烈的头痛之后,身体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眼前也变得清晰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魔出现在梓鸢的眼前——外形像虎,却高达八十米左右,双角四眼,铁甲遍身,尾巴上密布带着倒钩的刺。魔像是没有发现眼前的梓鸢,一甩尾巴,正好砸中了蓝麒,蓝麒当场被扫飞出去,撞在围墙上,震得五脏俱裂,雪狸则被倒钩伤得体无完肤。 “不——!”梓鸢向雪狸和蓝麒冲了过去,就算要死,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一道紫色的光芒闪过,梓鸢仰望天空,魔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号,忙回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指引着一分为四的四把紫气环绕的剑同时插进魔的四只眼睛。 “锦!”梓鸢喊着,忽然后脑受到重击,这一次彻底昏了过去。 *** 夜色深沉。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消息——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h城‘豪门隐士’别墅区一处庄园发生小规模地震。地震发生时,x制药集团董事长正在举行家宴,在场所有人无一生还。死者中包括不少当今商界政界知名人物,这场灾难令相关部门极为震惊。目前,地震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电视里传来播音员有些沉重的声音。 第67章 青獠嘿嘿一笑,说:“无人生还?星影的三位精英可是都活着回来了啊。对吧,白虎!” 白虎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蓝麒和雪狸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梓鸢的情况却十分不看好,现在还在昏迷中。” “昏迷的原因似乎是蓝麒在他后颈窝的那一记手刀吧。”青獠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虎的表情。 白虎像是完全不在意青獠探究的眼神,自言自语般说:“确实有情报说虎鲸会在宴会上和毒品专家派去的人接洽,这次的样品是最新研制的致幻喷雾剂,但是会场没有发现这种东西,却发现了一个黑色手提箱——应该就是用来装样品的,但是里面的喷雾剂已经全部挥发。根据蓝麒和雪狸的讲述,还有医生的诊断结果——梓鸢中了那种致幻喷雾剂。” “那小子正好可以用来作活体试验呐。苍狼一定会很高兴得到这个实验样品。” “砰!”回应青獠的是白虎起身离开,重重地摔上了门。 青獠耸耸肩自言自语道:“开玩笑的嘛,只是想看你生气的样子而已。呵呵,老虎发威了啊。嗯,不知道这种致幻剂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哦。” —第三十章-致幻毒品— “什么!白鱼失踪!”白虎咬牙切齿地一掌拍下去,差点震碎无辜的桌子,吓得前来报告的暗影腿发软。 “就算拍碎桌子也不肯能把她拍回来嘛。”青獠对白虎的暴力颇有微词,不过他这样一说,白虎稍微平静了些,对暗影说:“继续寻找,尽快找到,抓活的回来。” 青獠冷冷地看着这只乱发威的白老虎,在沙发上坐着喝茶。其实也不能怪白虎脾气忽然变得暴躁,最近星云被那些散乱的对手攻击得有些应付不暇,星影的暗杀任务也陡增,白虎忙着部署任务,基地这边又出了事,梓鸢中了x制药集团秘密研发的最新致幻毒品,至今昏迷不醒,沙漠训练基地的救护队束手无策,把他转入苍狼亲手建立的m研究所医院观察治疗,虽然苍狼极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毒品实验样品,但是当白虎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同时赤枭又亲自到m研究所的时候,苍狼不得不妥协,尽全力为梓鸢解毒。 解毒后的梓鸢虽然醒了过来,但是对周围的任何动静都没有反应,像是五感全部关闭。即使最优秀的心理医师也拿他没办法。这种时候,苍狼想到了白鱼——白鱼在进训练基地救护队之前,曾是苍狼的得意弟子,擅长心理学和神经学,但是后来强烈要求离开星焰旗下这家研究所,心甘情愿埋没才能到救护队去当一名外科医生。当初关于梓鸢的血液能够分解蛇毒的报告就是白鱼写出来的,后来发现他就是中了砒霜也不会有事的人也是白鱼,那么现在梓鸢为什么不能自动解毒?白鱼最清楚梓鸢的状况。可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接到了白鱼失踪的消息。 由于星影的杀手在外执行任务,受伤以后不便在医院治疗,白鱼就充当了随队救护医师。但是三天前白鱼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消息。失踪还是叛逃?如果是后者,那么等待白鱼的就是“杀无赦”的待遇。 蓝麒被叫到m研究所医院,惊愕地看到星焰的总负责人苍狼、星曜的总负责人青獠和星影的白虎队长都在那里。 “队长,我记得第一阶段考核后进行过血液检查,听医生说梓鸢的血可以自己化解蛇毒,会不会也能化解这种致幻剂的毒?只不过解毒时间要长一点。”蓝麒说完,白虎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苍狼就已经两眼发光地拿了针筒来抽梓鸢的血,另一方面吩咐手下立即把梓鸢在训练基地的血液化验报告调过来。 青獠摇摇头说:“很多解毒剂是有针对性的,他对蛇毒免疫病不一定对这种毒品免疫,而且就算他可以自解百毒。但是解毒效应发生在中毒之后,存在时间迟滞,在迟滞期间,致幻剂对身体已经形成伤害,就算解毒了也不一定能够恢复。” 白虎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蓝麒这个小组任务完成得十分圆满,虽然发生了意外,但是这场意外却令虎鲸的不少同僚丧命,倒是给了星云的对手一个很大的打击。 苍狼把血液样本交给部下去分析,饶有兴致地让蓝麒亲口讲一遍当时的情况。 蓝麒很想让他自己去看报告,但是由于苍狼的地位和白虎平级,有权利命令他,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 “……任务完成以后发生地震,我和雪狸准备离开,但是没能找到梓鸢。后来在看到他在庭院走廊上,正准备叫他,结果房梁塌陷,砸到了那个手提箱。手提箱发生爆炸,但是威力并不大,只是泄露出了白色的气体。梓鸢只是稍微顿了顿,然后就像没事一样,可是忽然心智大乱,先是叫了一声‘不!’,然后一条地缝裂开,他不但不躲,反而向地缝冲过去,还喊着‘锦’。大概那个时候已经产生幻觉了,所以我一记手刀把他劈晕,背了回来。” 苍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肯定是产生幻觉了。不过那个‘锦’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大家沉思的时候,走廊上传来了护士的惊诧的声音,白虎皱皱眉,拉开门走出去,却看见穿着白色病服的梓鸢竟然在走廊上,护士们正在努力劝说他回病房,但是梓鸢毫不理会。正在和护士纠缠的梓鸢看到白虎,立即挣脱护士的“围堵”,却因为走得太快,摔倒在地。 白虎发觉梓鸢的视觉至少已经恢复了,但是为什么走路的时候会那么容易摔倒?他还不至于虚弱到这种程度。难道是毒素伤到了小脑导致平衡力下降?还是伤到了运动神经? “梓鸢!”蓝麒看见白虎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静,出来一看惊见梓鸢摔倒在地上,正要过去扶他,却被白虎拦住。 “让他自己爬起来。”白虎冷冷地说,他想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蓝麒?”梓鸢扶着墙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蓝麒,“你的伤没事了吗?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你的伤在我昏迷期间都痊愈了吗?” “什么伤?我只不过擦破了一点皮。”蓝麒不解地说。 梓鸢摇摇头:“你明明被魔的尾巴扫出去,撞在围墙上,吐了那么多血。还有雪狸呢?她被魔尾上的倒钩刺伤得血肉模糊,有没有痊愈?有没有留下伤疤?” “你在说什么啊?有我在,怎么会让雪狸受伤呢?梓鸢,你清醒一点,没有什么魔,而且我和雪狸都平安无事。你是中了致幻剂的毒,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幻觉。”蓝麒走过去扶住梓鸢,继续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看看我和雪狸的健康检查结果。” 梓鸢愣了一会儿,捂住了额,闭上眼睛,脑海里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的确,人类是看不见魔的,这一点曾在机场就得到了证实(那时候在机场送隆斌,结果魔出现,除了他身也没看见那怪物),所以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没人相信。在走廊上吸入的气体原来是致幻剂,难怪只是头疼而没有昏厥,既然蓝麒和雪狸都没事,那么头疼过后看到的应该都是幻觉,也就是说……看到锦,也只是我的幻觉。但是——魔是真的,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见,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在吸入致幻剂以前就看得很清楚。 “梓鸢,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你中的致幻剂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嗯,脑子里有点乱。”梓鸢顺水推舟,他知道真正起到解毒效果的是月印,但是月印同样也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所以不说也罢。现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魔为什么会出现?有什么目的? 梓鸢向前迈开腿,又是一个趔趄,幸好有蓝麒扶着。怎么回事?平衡能力忽然变得很差,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中毒后遗症? 蓝麒把梓鸢送回病房,这边苍狼也接到了梓鸢的血液分析报告,结果令他大为兴奋——试验结果表明,果然就算给梓鸢服用砒霜,他也不会死!白虎看到报告内容,咬着牙警告说:“最好不要试图把他作为你的试验样本,就算我放过你,赤枭也不会放过你!”他对于雪狸那样的“最优样品”心存顾虑,要是梓鸢再被改造成那样……后果不敢想象。 “知道了!知道了!”苍狼哼了一声,离开了。呵,能解百毒的血液吗?真是极有研究价值的变异基因呢! —第三十一章-加入星焰— 也许从月蛟在梓鸢的肩上咬出月印的那一刻开始,死神和他之间就多了一道屏障。只要心脏还在跳动,中了毒,受了伤,不管有多么痛苦,还是要活着承受。 梓鸢出院了,是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体内的致幻剂毒素已经全部消失,但是双腿还是没能完全恢复正常。回头看看身后白色的建筑物,看到二楼窗户上闪过一个人影,是白虎。一个小时以前,白虎说:“你们小队的任务圆满完成,但是作为阶段考核,你不仅暴露了身份,而且将同伴的身份暴露,虽然当场知情人已经全部死亡,保证你们的身份不会外泄,但是你已经犯了大忌,所以最后的考核结果是——未通过。” “嗯,我知道。”梓鸢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算没有白虎说的那些问题,按自己现在的情况来看,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阶段的训练了吧,只是不知道蓝麒和雪狸会怎么想。未通过,就意味着离开星影,他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个人未通过不会株连整个小组。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研究所医院外,蓝麒和雪狸得到白虎的特许前来送行。 第68章 “梓鸢,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适合做杀手,事实证明果然不如此。哈哈,我的猜测还是很准的嘛!”蓝麒的大嗓门到哪里都一样,梓鸢看着他灿烂无比的笑容,压着胸口的某些东西松动起来。 “蓝麒,谢谢你。” 蓝麒热情地用力一掌拍在梓鸢肩上:“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肯定能见面啦!我还惦记着你做的菜呢!美食啊……”看来他已经知道考核结果了。 “确实味道很好。”雪狸的判断句总是带着学者发表科研结果的语调。 “有机会再见面,我一定请客!我还会做很多点心。”梓鸢浅浅地笑着,冰凉的心里减价有了几分暖意。 雪狸忽然俯身轻轻在梓鸢的额上吻了一下,蓝麒被这个鹅毛般轻盈的吻震惊得双目圆睁——雪狸竟然……竟然吻了梓鸢——虽然只是额头,那也是初吻啊!!!酸溜溜的感觉开始在蓝麒心里泛滥。梓鸢虽然也有些意外,但是看清雪狸清澈的眼神时,他知道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友谊的吻。 “下次我要吃有很多水果的那种蛋糕。嗯,要给我单独做一个——上次蓝麒总是跟我抢。”雪狸的话让周围的人大跌眼镜,蓝麒的表情更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苦练厨艺! 站在二楼窗边的苍狼挑了挑眉毛——雪狸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星影里有这种情节供她参考?侧眼看看站在一边的白虎,白虎摇摇头——星影里从来不教这些。 雪狸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边,把目光投向二楼的窗户,可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咦,怎么刚才感觉到爸爸的目光呢?难道是幻觉? “蓝麒,白鱼真的失踪了吗?”梓鸢犹豫了片刻,问道。 “你已经知道了啊。”蓝麒点点头。 “如果找到她,请代我向她说声谢谢。如果我可以帮上什么忙,请一定告诉我。我相信她不是叛逃,只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耽搁一阵……”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找到她,我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你。但是首先,你要好好养伤,伤好以后就去争取一个说话够分量的地位,那样才能真正帮上白鱼。”蓝麒很少这样严肃地啰嗦,但是他真的希望梓鸢可以在别的方面有所成就,他想给梓鸢一个动力。 载着梓鸢的轿车从视线里消失后,青獠出现在白虎身边:“你托我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但是收获并不多。从照片和血型上看,纪梓鸢就是尹轩。尹轩七岁时被一个叫紫镰锦的人收养,十五岁考入c大学,当年十一月初失踪,次年五月重新出现,但是同年七月再度失踪,二十一天以后,以纪梓鸢的身份被送入星影。” “他的亲生父母呢?”白虎不知道赤枭对梓鸢为什么特别关注,会不会和他的父母有关? 青獠摊开手:“一无所知。所有的资料都是从他被收养的那天开始。” “那收养他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历?” 青獠郁闷地说:“资料更少。只知道他是一个商人,几乎什么买卖都做,但是奇怪的是查不到任何有意义的资料。他的年龄、来历一概不清楚,只是经常出现在n市鹰隼山附近,那山上有他的别墅,梓鸢应该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我本来准备去看看,结果在山脚下严重迷路,像是遇上了‘鬼打墙’。” “蓝麒说梓鸢在误吸致幻剂烟雾以后叫过一声‘锦’,是指那个紫镰锦吗?怎么没听说过紫这个姓?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白虎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肯定。 “其实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细查,查了也没有多大意义。”青獠看着大门,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c市。 梓鸢回到了城东的临时住处,雏翼听说他要回来,已经早早地回去等候了。虽然听校长干爹说,梓鸢在任务中伤了腿,但是当她亲眼看到梓鸢被人用轮椅推回来,还是不由得鼻子一酸,啪哒啪哒地往下掉眼泪。 “翼儿乖,不哭,我没事,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梓鸢轻轻拂去雏翼脸上的泪水。 “哥哥现在的样子跟我刚从界灵塔里出来一样,是不是也能像我一样多多练习就可以走路了?” “嗯。”到底什么时候能顺顺当当地走路?其实梓鸢心里也没底。但是看到雏翼那一脸悲伤的表情,梓鸢实在不忍心再让她难过了。 …… 两天后,校长来访的时候,梓鸢正在练习走路,虽然步子稍微快一点就会摔跤,不得不像蜗牛一样移动,但是已经不用借助任何辅助器材了——这多少也算是小小的进步了。 校长在沙发上坐下,雏翼立即端来了茶——她早就以小主人的身份自居了。 “怎么样,最近身体恢复得还好吧?”校长向雏翼点点头,表示谢意,雏翼坐到了梓鸢身边,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话。 “嗯,还好。只是有点闲得慌。”梓鸢端起茶杯,有些无奈地说着。 校长扬扬眉毛:“哟?闲得慌?那我给你安排点事情做好不好?” “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工作?” “你的腿虽然暂时有点不方便,但是大脑还是很灵活嘛。怎么样,我们当初的一年之约继续执行。” “可是我真的已经不能回星影了。”梓鸢顿时神色黯然。 校长笑着说:“谁要你回星影?当初你说你想要得到力量,杀手,职业历史悠久,素质要求高,关键是能锻炼人,星影能给你的,你现在都得到了,再继续下去,你就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梓鸢,加入星焰吧,那里才是你展示才华的地方。另外,”校长顿了顿,“为星焰工作虽然并不轻松,但是自由时间会相对多起来,也可以常常和翼儿在一起了。” 梓鸢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很诱人的条件呐。我似乎不加入星焰都有点说不过去了。校长,我发现自己总能被你说动。如果星焰愿意要我这个行动不方便的人,我愿意效劳。同时也是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翼儿的照顾。” “我和我夫人都很喜欢翼儿,所以愿意继续照顾她。当然,前提是翼儿愿意。” “我想和梓鸢哥哥在一起,我要照顾他!”雏翼信心满满地昂起头说。 “你自己都还是个要人照顾的小家伙呐!”校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雏翼不高兴地嘟着嘴说:“才不是呢!不要把我看扁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还能照顾好哥哥!” “那以后……就麻烦你了。”梓鸢微笑的样子还是那样明朗清爽,只是多了几分渗进骨子里的沧桑。 校长向梓鸢伸出了手:“加油吧,梓鸢,让我看看你的能力究竟如何,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谢谢你的赏识,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梓鸢回握住校长的手——温暖而有力。 —第三十二章-商界奇才— “这是怎么回事!”一声愤怒的咆哮伴随着一阵杂物陆地的声音从x制药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传出来。 x制药集团在虎鲸死后迅速扶植起来了新一届总裁兼董事长永济。永济刚刚上台,与x制药集团联手的多家企业的资深总裁都在看他的实力,但是很不幸的是,作为与星焰为敌的“鲸口商联”领头者之一,x制药集团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星焰一改往日作风,不从他下手,而是从商联一些较小的企业入手,偏偏这些企业又和x制药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经济关系,这一动,弄得永济措手不及。 连续一周,鲸口商联中不同行业的小型企业股票被大量收购,最后被一个名为“饕餮”的商联并购。饕餮最大特点就是能吃,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小商联敢取这个名字,等于是向星焰的敌人下战书。饕餮商联是今年兴起的一个小规模商联,小到鲸口商联完全没有把它放在眼里,但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跌个跟斗。 虽然查无实据,但是稍微有点大脑的人都会联想到饕餮的崛起后面肯定有星焰的支持,只不过做得太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十天以后,鲸口商联有两个领头企业的总裁不约而同地退出商联,这对永济而言无疑是当头棒喝,雪上加霜。不管永济怎么劝说,那两位总裁都坚持不再改变决定,在商谈结束时,以朋友的身份告诫永济——星焰得到了一个商界奇才,他们不是对手。 “商界奇才吗?”苍狼玩味地一笑,“果然都是些迂腐的老头子。如果不是为了给梓鸢一个练手的机会,我会把坑挖得更大,把你们全部活埋。梓鸢太善良,放你们一马,以后可要多加小心了。哎,梓鸢动作这么快,我都没有玩尽兴呢。不过能力确实超出我的期待。” 梓鸢挑选了速战速决的方式,先从最弱的下手,然后把核心势力进行分解,最后集中精力给关键之处以毁灭性的一击。虽然实际效果并不错,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苍狼在暗中帮他堵了不少了漏子,毕竟他的经验远远比不上苍狼。 不过,作为一个初出茅庐者,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确实无愧于“商业奇才”的称号。 梓鸢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都在家里用电脑处理公务,剩余时间就练习走路。由于时间安排紧凑,特意请了一个保姆做家务。 前几天和鲸口商联的两个领头企业的总裁谈判,费尽心思终于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脱离商联,极大地削弱了商联的力量。接下来再做些工作,商联应该就不会对星焰构成什么威胁了。梓鸢不想让苍狼动手,他从苍狼的部署上能看出,苍狼是想放长线掉大鱼,或者说是诱敌深入最后全部歼灭,反赚一把,不过那样会让星焰向垄断迈进,从长远来看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现在这个世界,垄断者会成为众矢之的。 第69章 梓鸢起身走到窗边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最近实在太忙了。身体恢复情况很好,现在如果不跑动,稍微走快一点已经没问题了。在和那两个总裁谈判的时候,他却故意坐着轮椅出现,确实让他们一开始看到一个“残疾少年”就放松了警惕,让梓鸢有机可趁。 这一次如果把鲸口商联打压下去,恐怕以后的麻烦也会不断了。倒时候恐怕还是要把雏翼送到校长家里去。 “哥哥累了吧?喝茶。”雏翼双手奉上一杯茶。 “谢谢!”梓鸢微笑着,感激地接过来。雏翼真的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聪明懂事,有时候梓鸢甚至会忘记她只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翼儿想吃什么菜?今天中午我下厨。” “我……可是你的腿不能站太久,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的……”雏翼欲言又止,明明想吃好吃的,却又怕梓鸢累着。 “没关系,说吧,不过只能报两个菜名。”梓鸢揉揉雏翼的头发——嗯,这个小家伙好像个子长高了些,果然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补充营养才行。 雏翼想了很久才开口:“就吃黄瓜肉松卷和青椒肉丝吧。” “没问题!” 中午,保姆见识到了这个一天到晚忙得不得了,腿脚有些不利索的少年的厨艺——真正的厨艺要靠家常菜体现嘛。 …… 就在梓鸢忙着处理鲸口商联和恢复身体的时间里,世界各地有陆续发生几十起小规模地震,状况和那天虎鲸的庄园相似。有“专家”明确指出——那种类似地震的灾害并不是真正的地震,而是一种地表力量造成,只不过原因始终不明,出于社会安定考虑,新闻媒体一直没有发表这种论述,而是依旧冠之以“小规模地震”之名。 当梓鸢潜入国家安全局的网络看到专家的见解以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告诉他们真相,谁会相信呢?毕竟魔这种怪物是在人们的认识范围之外,而且一般人都看不见。 这种时候,负责维护空间平衡的幻岛没有动作吗?梓鸢记得在耀晶宫的时候听侍女说,在人王重生以前,第二次元空间的问题由妖王负责解决——包括消灭魔。可是有这么多的魔四处为祸,锦为什么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是不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 梓鸢有些心绪不宁,雏翼逼着他说出原委之后,很郑重地说:“妖王殿下不可能没有行动,目前的情况只能证明魔的数量的增加速度超过了妖王殿下的剿灭速度。哥哥,我的能量被墨羽封印了大半,而墨羽又长期不在你身边,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哥哥,跟我学着引导你身体里的光之力吧——我不是叫你选择人王殿下的灵魂,只是利用他的光之力——只有光之力和暗之力可以跟魔对抗,就算不能打败那些怪物,遇到就逃走,也至少可以随时保护自己性命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雏翼怕梓鸢误会,解释了一通,她看到梓鸢有些犹豫的神情,害怕他误以为自己是变相地劝说他选择光之力,成为人王的重生。 梓鸢看透了雏翼的心思,温和地笑了笑:“不要那么紧张,翼儿,我是信任你的。从今天开始,你就做我的小老师吧,教我引导光之力,嗯……就从你最拿手的结界开始吧。” “嗯!”雏翼激动得脸都红了,那一句“我是信任你的”令她格外高兴。 梓鸢终于迈出了能量引导的第一步。雏翼作为界灵,制造各种防御型的结界是她的长项,但是她对于如何使用光之力攻击却是一窍不通。梓鸢对此却并不在意——能量是用来保护性命的,不是用来夺取性命的。 在星影看惯了生死存亡,现在只想好好保护身边仅存的温度。 —第三十三章-灵魂之争— 傍晚的郊外微风习习,齐腰深的野草柔韧地迎风摇曳,在余晖下荡漾着此起彼伏。稀疏的树林顶着疯狂生长的枝叶,舒展着身体和天空对视。 梓鸢在草丛中盘膝而坐,虽然天气还有些凉意,可是他身上的一件衬衫早已湿透,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跌在地上,渗入土中。雏翼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他。 今天是第一次尝试光之力的使用底线——梓鸢体内的光之力全部源于链禁轩的灵魂,当引导的能量达到一定的程度,链禁轩的灵魂就会从休眠状态醒过来,如果梓鸢压制不住,那么这个身体就会被链禁轩的灵魂占据。尽管知道这样挑战能量底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梓鸢还是坚持要尝试,否则,自己制造的结界强度究竟能达到怎样的程度永远是个未知数。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梓鸢在小心谨慎地调整着光之力的引导量,随着能量的释放增加,他的身体渐渐被一层亮度逐渐增加的金色光晕包围。雏翼见状立即展开了屏蔽结界——因为一旦尹轩的能量失控,不仅会严重影响空间平衡,而且很可能招来魔群,但是这个结界的强度弱得可怜,不过雏翼的能量也只能张开这样低等级的结界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梓鸢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明媚的阳光,接着,就像是看一副完成中的画一样——纯粹的阳光里出现了草地,溪流,树林,刹那间,草地上开满了白色的野花。 脚下有柔软的触感,梓鸢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这幅画中,就连空气中青草野花的气息都是无比逼真——这里……是哪里? “尹轩。”一个声音响起——谁?!知道我的真名?梓鸢这个名字用了太久,我都快要忘记自己的真名了。 “尹轩,我们见过面的。”一阵清风从背后拂过,梓鸢转身,什么都没看见,却在回头的刹那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银白色战甲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黑色的头发却有着朱红色的发稍,一条金色的锁链竟然像飘带一样浮在空中,围绕在那人周围……稚气犹存的面容,灿若明星的眼睛,拒人千里的冷漠……肩甲上有一个小小的徽记——月白色莲花中央交缠着两条蛇…… “链禁轩!”梓鸢本能地后退一步,链禁轩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链禁轩笑了,嘴角的确勾起了一道弧度,眼睛里却只有冰冷的目光:“我们见过面的。” 梓鸢想起来了——当他被溯夜的寄生灵体寄生时,链禁轩曾经占用了这个身体,那时候,自己就在一面透明的墙后看着外界,那种进入骨髓的寒冷至今记忆犹新。 “想起来了?那种寒冷我已经承受了上百年。我能看到你看到的一切,能听到你心里所想的一切,所以我比你更了解你。你真的很幼稚,而且……很无耻!” 第一次被人骂作“无耻”,梓鸢的心不由得一紧。 链禁轩以俯视般的目光看着梓鸢,嘲讽地说:“你把锦当做至亲,却因为他为了责任把你带回幻岛,就不再愿意信任他,甚至开始恨他。你想要逃过魔的追击,想要借用我的光之力令自己强大起来,却压制我的灵魂不愿让我醒来——你知道自己是在盗用我的能量吗?你为什么要让雏翼教你引导光之力而不让墨羽教你引导暗之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想法是:链禁轩比神噬弱,万一能量失控,链禁轩的灵魂应该会比神噬的灵魂更容易压制。尹轩,你真的太小看我了——我虽然比不上神噬,但是却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弱。我和你一样是人类,我却是人类的王,而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较量?!你的小聪明不过是幼稚的把戏,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压制我的灵魂?那么我不妨让你知道你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从你第一次引导光之力的时候,我就已经醒过来了。” 梓鸢的背上开始渗出冷汗:“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很惊讶是吧?光之力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怎么可能迟钝到对你盗用能量还一无所知的地步。尹轩,你从来都没有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以为你想保护什么就能保护什么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扭转自己的命运吗?别做梦了,作为比你强大得多的王,我们尚且不能改变命运的轨迹,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投机取巧无耻可悲的普通人类!”链禁轩说完,手臂轻轻一挥,飘带般轻盈的铁链缠住了梓鸢。这时梓鸢才感觉到那锁链刺骨的寒冷和沉重。 锁链一点一点的收紧,梓鸢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你要杀我吗?”梓鸢喘着气问。 “杀你只是结果,我要让你尝尝死亡逼近的滋味。”链禁轩攥紧拳头,锁链又收紧了一些。 “你恨我吧,可是我却不怕死了,死亡逼近的滋味我也不是没有尝过,次数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除了身体上有些不舒服,心里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波动了。”尹轩的心出乎意料地放松,也许自己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渴望着解脱。 “我本来已经放弃了,可是你却是那样不知足。锦是妖王,独来独往,强大而冷酷才是他的本性,但是他为你已经变得跟人类差不多了,你却只认为他背叛了你的信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肩上又怎样重的责任?!他不顾一切的保护世界的平衡真的就只是为了遵循神王殿下的命令吗?人类……人类果然是贪婪的生物,永远不会满足!尹轩,不管你改了怎样的名字,你永远都是尹轩,你,不该活在世上!”链禁轩咬紧了牙,却有些意外地发现梓鸢的神情变得安然恬静,自己的话就像是攒足了劲出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梓鸢努力地呼吸着,本能地争取更多的空气,有些艰难地说:“你说你能看到我所看到的,能知道我所想的,可是我要告诉你——人心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像纸一般摊开就能看到一切。 第70章 我把锦和缥缈当作我的家人,我的至亲,我珍惜着,可是我只会让他们为难,所以不愿意再见到他们。我的确是想要使用你的能量来守护自己所珍惜的以及必须守护的东西,的确不想让你醒来。尹轩就是尹轩,不管改了什么名字都还是尹轩——你说的没错,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这个本我灵魂存在,如果我败给了你的灵魂,这个身体就是链禁轩了。我同情你,感谢你,但是并不代表我会让你。我该不该活着不是你能随便决定的,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你……”链禁轩没想到梓鸢有这样强烈的意志,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竟不由得心生怯意,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些。 梓鸢趁此机会脱出了锁链的禁锢,翻身跃起,拉着锁链反绕在链禁轩的脖子上。一连串的动作浑然一体,只是眨眼间就与链禁轩互换了角色。 周围明朗的环境顿时变成了怪石嶙峋的荒地,天空一片灰暗,凛冽的风呼啸着卷过。刚才的明媚春光果然只是幻像。 —第三十四章-晨光重现— 透明的屏蔽结界开始出现金色的光斑——那是梓鸢体内的光之力泄露出来,在结界内壁反弹而成的。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暗,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这么耀眼的光芒很可能会被发现。 雏翼有些不知道所措,除了加强结界强度,她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梓鸢身上流露出来的压力越来越强,充满了威慑力,雏翼甚至无法靠近他。 忽然发现梓鸢的额上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由于他整个身体都被罩在光芒之中,所以那样的闪光并不是十分明显。雏翼仔细地看着梓鸢的前额,渐渐看清楚那竟然是莲印! 王的莲印是死穴,也是所有能量的源头。只要莲印无损,就算心脏被击碎也不会死,所以莲印的位置是王最大的秘密。原来梓鸢……应该说是人王的莲印竟然是在额上。雏翼发现莲印的闪光渐渐变强了,却惊讶地看到本应该是纯月白色的莲印不知为什么染上了黑色边线,如墨一般的黑色从莲瓣的边缘向内扩散,渐渐变淡,清楚地勾勒出莲印的图案。 暗之力!雏翼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她也知道链禁轩和神噬相互诅咒,灵魂互囚的故事,难道梓鸢引导光之力的时候把暗之力也带出来了?不仅让链禁轩的灵魂醒来,也让神噬的灵魂醒来了?怎么会这样! 不管怎样,再不阻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雏翼扑了上去,却被那层金色的能量层弹开,她竟然连碰到梓鸢都不可能。 正在雏翼束手无措的时候,梓鸢还在另一个“世界”与链禁轩僵持着。 梓鸢熟练的动作不仅把自己解脱出来,还反制住了链禁轩。链禁轩不由得有些愕然,随即不慌不忙地说:“你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在星影的训练还是很有成效的。但是,你真的以为你能杀了我?” 梓鸢笑着摇摇头:“我没有自大到这种程度,我知道我们的差距。我也知道万一扼杀了你的灵魂,锦会责怪甚至憎恨我。但是,与其被扼杀我的灵魂,我宁愿放手一搏——现在,对我而言,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生命太短暂,我珍惜都还来不及。无论有怎样的结局,我都不后悔自己的反抗。” “命运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啊。”链禁轩冷笑一声,锁链凭空消失了,梓鸢看着自己空空的手,退开一步。 “我失误了——没想到那是你的武器,自然可以随意出现或者消失。”梓鸢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每一根神经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 链禁轩被激怒了,锁链再次出现,这一次却不是一根,而是密实的锁链之网。纵横交错的锁链将梓鸢紧紧缠绕,他再也没有还手的余地。 “你有什么资格向命运挑战?你连我都无法战胜,还想要掌握命运?!”链禁轩动了动手指,一条锁链抽在梓鸢的胸口,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记。 梓鸢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锁链,抽得那么重,竟然没有破皮,但是皮肤之下早已出血了,疼痛刺骨。 “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不说了?这个躯体不适合你,还是交给我吧!”这一次锁链在梓鸢的背上留下了痕迹。 “你这算什么?!”梓鸢疼得咬牙切齿,真是不喜欢自己这个敏感的身体,受了那么多伤竟然还没能对疼痛感到麻木,“说不过就动武?我的确打不过你,现在你是刀俎,我是鱼肉,你要怎样悉听尊便,但是要我主动放弃是不可能的!” 链禁轩咬紧了牙——要杀尹轩何其容易,只是如果不能让他主动放弃本我灵魂,选择光之力,就无法让神噬的灵魂消失,到时候就算尹轩的本我灵魂消失,也要和神噬一番争夺才能得到这个身体,但是他知道自己在神噬面前没有胜算。 锁链一下一下地抽在梓鸢的身上,他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像,就连这个身体也只是灵魂的实化,但是该死的疼痛感却逼真到极点。 “你凭什么!凭什么拥有那么多!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所有人都在乎你关心你!就连心里眼里永远只有自己的王的缥缈也在乎你!王使只为王而生,可是她身为妖王的王使,却对你这样一个普通人在意!你究竟凭什么!把身体还给我!转身以后这个身体本来就该是我的,你给我滚出去!”链禁轩压抑了太久,这一次完全爆发出来了。 梓鸢看到这样的链禁轩,虽然锁链抽在身上很疼,但是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链禁轩,我终于能肯定了——你是在嫉妒我,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嫉妒我得到了你得不到的东西,甚至嫉妒我的勇气。我要怎么说呢……真正的胜利不是属于一直都很强大的人,而是属于到最后一刻都坚决不放弃的人。我想知道,命运是不是真的无法掌握!” “你闭嘴!我会嫉妒你?!真是笑话!”链禁轩一拳过去,梓鸢的鼻梁发出一声脆响。 “哥哥!”雏翼的声音闯了进来,链禁轩和梓鸢都顿时变了神色。 链禁轩又是一拳,这次砸在梓鸢的胸口上,梓鸢喷出了一口血,锁链的束缚似乎松了一些,但是这一拳却让他呼吸更困难了。 “哥哥!尹轩!你醒过来啊!”雏翼焦急地喊着,链禁轩收了拳,猛地挥出去,这一次却没有打到梓鸢的身上,而是击向空气。梓鸢正在疑惑他为什么会这样,忽然自己的胳膊也以同样的速度和角度挥出去,击倒了什么。雏翼一声痛苦不堪的沉吟让梓鸢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链禁轩操纵着,狠狠打中了雏翼。 “链禁轩……”梓鸢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不同于刚才的坚持,而是散发出了杀气,“我不会饶恕你!” 链禁轩本能地收紧了锁链网,却愕然发现锁链有些不受控制。梓鸢的背后有红色的气流扭曲盘旋,不断地扩散,金色的锁链也被染上了红色,不,是被烧红了。 禁锢之锁链并非实物,只是能量具化而成的武器,可是链禁轩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锁链像是实物一般被那猩红色的气流融化。 梓鸢不再说话,而是用血琉璃般的眼睛静静凝视着链禁轩。背后的猩红色气流变得明亮起来,盘曲变幻出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对翅膀。链禁轩还来不及细看,无数条火焰像是沿着绳索一般蔓延过来,透过了他的身体。 链禁轩的身体渐渐透明,消失以前留下了一句话:“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火焰吞噬了整个虚拟的世界,梓鸢的眼前再次出现了纯粹的光明。 呵呵,我奉陪……到……底…… *** “哥哥!尹轩哥哥!尹轩!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我就打你了啊!” “有你这样一边掉眼泪一边威胁人的吗?”梓鸢睁开眼睛,身体痛得要命,看清了雏翼梨花带雨的脸蛋,意识到自己又活过来了,虽然感觉到只剩半条命了,可是看到雏翼安然无恙,心里总算放下一块石头。刚才那一拳如果打重了,雏翼大概也不会哭得这么带劲了吧。 “你醒了?呜哇……你吓死我了!为什么现在才行啊!没死就呼吸一下不行啊!明明都没有呼吸了,怎么又还活着啊!我真是太高兴了!”雏翼语无伦次地说着,搂着梓鸢的脖子哭着笑着。 梓鸢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有推开雏翼,反而轻轻抱着了那瘦小的身体。 朝阳已经升上天空,雏翼竟是在这里守护了整整一夜。梓鸢不知道自己没有呼吸的那段时间她是怎样度过的,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梓鸢在心里说着,链禁轩,我不会放弃生存意志的,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事呐…… —第三十五章-私人委托— 光之力的引导练习继续着,链禁轩的灵魂似乎受了重创,所以梓鸢也抓紧时间趁他修养期间努力修行。双腿早已恢复正常,致幻剂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梓鸢正在练习反弹结界的时候,收到了苍狼的任命书——他被任命为星焰高层顾问。 星焰的高层顾问团素有智囊团之美誉,梓鸢虽然只是其中一员,刚进去还得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但是年纪轻轻就得此高位,已经足以引发纷纷议论。认为梓鸢运气好,或者认为他名过其实的人也为数不少。 之前苍狼给梓鸢施展才能的机会,让他自由发挥打压鲸口商联,其实也是为了这一步奠定基础,不过梓鸢也是接到任命书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 梓鸢在被任命为高层顾问的那天,苍狼让他在两天内搬家,新的住处是星焰旗下飞雨房产的一处别墅小区,名为“桃源别苑”。 第71章 梓鸢知道苍狼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才让他火速搬家,所以也不推辞,把为数不多的几样家什搬了过去。 果然入住第二天晚上就有人意图潜入,结果被总统府级别的警卫系统发现,落荒而逃。梓鸢渐渐了解到,有钱人并不一定能住到这个拥有世界先进的防卫系统的别墅小区——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或明或暗在社会上有着特别影响力的人。真是不知道和这些人住在一起是福是祸,只希望不要被“误伤”。 “既然能进来,怎么不露个面?”梓鸢正在客厅里看书,目光没离开书面页。雏翼跟着同学去郊游了,客厅里除了梓鸢再无旁人。话音刚落,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梓鸢这才放好书签,合上书,看着这位不请自到的访客。 “还以为你离开了星影,疏于练习,感觉会变迟钝呢,没想到反而更敏锐了。”青獠嘿嘿一笑,也不等梓鸢请他,径直进屋坐下。 梓鸢把书放到一边,起身说:“喝茶吗?我去泡一杯。”感觉敏锐吗?大概是因为光之力的引导练习初见成效了。 “谢谢。”青獠的概念里没有“客气”这两个字。 当梓鸢端来一杯热茶的时候,青獠正在打量着客厅。 “还住得惯吧?”青獠接过茶。 梓鸢坐下,点点头说:“这里很好。不过你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嘿嘿,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在星焰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虽然经验还有待积累,但是能力确实很不错。苍狼任命你为高层顾问,无疑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所有人都看着你。另外,鲸口商联虽然解散了,但是永济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我是来给你提个醒的。” “能得到星曜总负责人青獠的亲自提醒,我倍感荣幸。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注意的。只不过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的。”梓鸢云淡风轻的笑容里添了几许成熟。 青獠捧着茶杯,看着梓鸢说:“我已经知道你的真名不是纪梓鸢,而是叫尹轩,还知道你有一个名叫紫镰锦的养父。” 梓鸢听完,眉头蹙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你可以随意调查,但是不要来问我。同样的话我对赤枭也说过。不过,你何必如此在意我的身世?星影里隐瞒身世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要调查我?” “你很特别,至少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让白虎真正紧张的人。另外赤枭对你也特别关照。最初我以为你凭关系进入星云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了解到你的才能以后,我否定了这个猜测。追根究底是我的职业习惯,也是职业素质。”青獠颇为自豪地笑了笑。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至于收养我的人——名义上的养父——你恐怕永远也调查不到他的来历。”梓鸢中肯定说着。 青獠看着梓鸢,随即有些丧气地摇摇头:“果然你什么都不肯说。哎……”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既然你来了,我就顺便说了——可不可以帮我调查一个名叫尹烨庭的人?他曾经是n城尹氏实业的总经理。” “这是生意上的事情?”青獠嗅到了特别的信息。 “你可以帮忙吗?”梓鸢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避而不答,换了一个问题。 青獠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问:“你拿什么酬谢我?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地委托星曜的总负责人呀。” “你要什么?”梓鸢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到。 青獠一脸严肃地看了梓鸢几秒,忽然变了一副表情,大笑着说:“哈哈,你果然有趣!听说你很会做菜,那就亲自下厨犒劳我吧!” 梓鸢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人怎么会变脸变得如此迅速,说话方式毫无规律,总能让人感到意外。就在梓鸢还有些发愣的时候,青獠已经走到了门口,颇为潇洒地摆摆手说:“你的委托我接下了!记得请我吃饭!”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从进入星影到现在,除了朱鹭没有露面,梓鸢和星云的赤枭、苍狼、白虎、青獠都有接触。其中青獠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他善于变脸,性格变幻莫测,已经达到了上一秒是谦谦君子,下一秒就能化身为地痞流氓的境界。在众多的面具下,反而让人摸不清他的真面目。和他关系密切的白虎却几乎与他性格完全相反——沉稳冷静,虽然是杀手,但是却隐约有着大将之风。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工于心计,其实星云的赤枭和他手下四员重臣哪个不是工于心计,只不过方式和方向不一样罢了,或许可以换换形容词,但是终究事实相差无几。 梓鸢对星云并不是完全信任,就像星云并不是完全信任他一样。但是建立在相互利用基础上的关系,过分信任反而不好。青獠此行的目的不可能是仅仅为了提出警告和询问梓鸢的身世,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两个目的,他完全可以委派手下来访。任梓鸢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青獠会专程来访。是试探吗?但是感觉不到青獠在试探什么。呵,我果然是“经验还有待积累”呢。 …… 五月二十一日是隆斌的忌日。 尽管梓鸢知道自己单独行动会很不安全,但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想去西华山墓园祭拜的心情,把雏翼送到校长家,独自去了西华山。 西华山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又增加了一些白色的墓碑。死者的尸骨都已火化,墓园里只是立块墓碑供活着的人凭吊。湛晴的墓碑也在这山上,历经两年多的风吹日晒,不知是否有了岁月的痕迹。 梓鸢先去湛晴的墓碑。洁白的石碑顶上有些灰尘,墓碑前的鲜花已经枯萎,只有照片上那阳光灿烂的笑容依旧明媚,却也只属于往日的记忆。梓鸢把一束金黄色的向日葵放在墓碑前——白色的花朵并不适合湛晴,那个阳光般的女孩生命里跳动着音符,挥洒着多姿色彩,只有属于阳光的向日葵才能代表她的灵魂。 湛晴,愿你的灵魂安息。现在,我要去看望曾经为了救我而丧命的一位恩人。 —第三十六章-墓园重逢— 松林参天,一片静谧,墨绿色的背景下,是一大片排列有序的白色墓碑,依山而立,层层叠叠,平和安详,宁静淡泊中散发着淡淡的哀思。 隆斌去世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梓鸢不愿意去回想,那样太累。这条命是隆斌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梓鸢没有理由不珍惜,就算辛苦得难以言传,还是不能放弃,或者说——没有资格放弃。 梓鸢怀里是一束红掌——别名:烛台花。还有什么会比蜡烛更适合形容隆斌? 站在隆斌的墓碑前,旁边是他挚爱的妻子的墓碑,这一对恩爱夫妻也算得上“生同衾,死同穴”了,只是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隆纤。 “……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替我照顾纤儿……”隆斌死前的嘱托回响在耳边,梓鸢心里一直藏着愧疚——至今也没能履行自己当时的承诺,没能照顾隆纤。可是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隆纤,甚至……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已经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死去了,梓鸢讨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害怕自责的痛苦。 “尹轩……”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惊讶又带着几分怀疑的呼唤。 初遇和重逢在同一个地方,或许就是一种缘分。 梓鸢转过身,看到了满眼噙泪的隆纤。刹那间竟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尹轩——”隆纤看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再也忍不住眼泪,扑进梓鸢的怀里哭起来。尹轩“失踪”以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噬骨相思,虽然不愿承认,那种滋味却无法摆脱。 梓鸢没有说话,任隆纤迭声呢喃着“尹轩”这个名字,任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 隆纤,对不起,又让你流泪了…… 梓鸢正轻轻拍着隆纤的背,想让她安静下来,一阵带着杀气的人类能量波动被梓鸢察觉到。一闪反光——是狙击枪! 几乎就在子弹射出枪膛的瞬间,梓鸢把隆纤护在怀里倒向一边,隆纤白色的围巾和梓鸢黑色的风衣划出两道弧线,子弹擦着梓鸢的脸颊飞过。 隆纤不知道为什么梓鸢会忽然抱着她扑倒在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虽然有梓鸢护着,可是仍然摔得有点痛。隆纤正要揉揉磕疼了的腿,忽然发现梓鸢的左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你受伤了!”隆纤紧张得连哭都忘了,正要在包里找面巾纸给梓鸢擦血,梓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容分说地带着她飞奔向墓园外围的松树林。 梓鸢的神色有些不安,手上没有控制好力道,竟然在松开隆纤的时候才看到那双白皙的手上出现了通红的指印。可是隆纤一直没有说半句话,只是跟着他的脚步。 “有狙击手偷袭。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隆纤,从这里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我引开杀手。”梓鸢一边说,一边观望着树林外的动静,不料回答他的隆纤有些微凉的手。 隆纤双手握着梓鸢右手握起的拳头:“我不走。我不会再让你丢下我了。” “你……”梓鸢意外地看着隆纤,正好对上她坚定而又有些哀怨的眼神。要怎么应付这种情况?梓鸢没有任何经验,忽然后悔在星影的时候没有好好向蓝麒请教。但是隆纤的性格一直都是决定了就不改变的,要说服她改变主意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隆纤,你听好,我已经不是你熟悉的尹轩了,我现在是梓鸢……纪梓鸢。那些杀手不是我的对手,我要逃命并不困难,但是如果要保护你,我就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第72章 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完——你从这树林往后山走,以最快的速度去校长家,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去问他,他不知道的我以后再向你解释。现在,马上离开,我会和你联系。” “可是……可是他们有枪!不要哄我了!”隆纤虽然明白梓鸢说的话,可是她怎么会愿意再次失去他——好不容易才重逢,难到又要分别? 没办法了!梓鸢咬咬牙,鼓足勇气在隆纤额上印下一个吻,万分温柔地说:“我答应教授照顾你的,所以——相信我,等我。快走!” 突然的一个吻令隆纤脑袋里如火山喷发,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虽然只是吻在额上,但也是满脸通红。“我……我相信你……你……你不可以食言!要活着来找我!”说完,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梓鸢意外地发现这招居然效果显著!以后一定要多向蓝麒学学怎么哄女孩子。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刚才那发子弹并不是失了准头,而是被梓鸢临时制造的结界弹开了。由于事发突然,加上光之力的引导使用还不纯属,临时制造的反弹结界极不稳定,而且反弹效果也不明显,所以才会受伤。 嗨,要做善良的人还真不容易。梓鸢跑出树林,并没有向隆纤离开的反方向走,而是按照和她离开的路线基本上成九十度的路线离开——这样,就算杀手的同伙出于思维惯性往反方向追,也不可能追到隆纤。 隆纤,不能再让你因为我受伤,否则我恐怕只能在教授的墓碑前自刎谢罪了。 又是两发子弹从不同的角度射过来,这一次梓鸢的反弹结界成功地弹开了子弹,虽然离擦伤只差一毫米,但是避免了受伤。 杀手一共三人,算得上优秀——首先是在梓鸢离开家的短短十几分钟内就找好了射击点,其次,如果不是反弹结界,第一发子弹将击中他的左肩,第二发、第三发分别命中的部位是心脏和腿。按照这种情况来看,杀手不是同一个雇主派出的——至少有一个是想要他性命,而另外两个大概是想活捉他。 梓鸢想着,飞奔下山,由于光之力的使用已经步入正轨,所以移动速度不能用普通人类的标准来衡量。没过多久就摆脱了杀手的追踪。隆纤那边应该也没事了。只是不知道杀手有没有看清楚隆纤的脸,如果认出来就糟糕了——以后隆纤势必会被卷进来。 …… 隆纤坐在出租车上,额上梓鸢吻过的地方烫得有点不正常,最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度,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后颈窝有点痒酥酥的感觉,迟疑地伸手去摸——那种细小的鳞片又出来了,只不过这次一点都不疼。当出租车开到c大学门口的时候,鳞片又消失了。 “@#$*&^%!~~~”校长家的门铃响起了别具一格的音乐——幼儿动画主题曲。 嘎吱——门开了,开门的却是一个乖巧漂亮的小女孩。隆纤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退了一步看看门牌号——没错啊。 “呀,纤儿啊!进来进来!”校长夫人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雏翼愣在玄关那里,而隆纤愣在门外。 隆纤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一想到梓鸢还在被追杀就难以平静下来,近乎喊叫地说着:“伯母!有人要杀尹轩!他怕误伤我,所以让我先来伯父家。他说,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去问校长。告诉我——他失踪的时候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在做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人要暗杀他?为什么他要把名字改成纪梓鸢?” 什么!雏翼和校长夫人惊愕地看着隆纤。隆纤却不知道,这两人惊讶的原因不是听说尹轩被追杀,而是她竟然已经见到尹轩了。 —第三十七章-安然无恙— “纤儿,别急,你在什么地方见到梓鸢的?”校长夫人握住了隆纤微颤的手,努力让她平静下来。 “墓园!今天是爸爸的忌日,我去扫墓,遇到了尹轩!然后就有人开枪,他逼我离开,让我来找伯父。伯母,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隆纤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一双温暖的小手贴在了隆纤的脸上,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面孔的特写——雏翼注视着隆纤的眼睛说:“姐姐不要着急,他肯定会没事的。你不要着急,着急也没用。干爹还没下班,有问题等他回来再问。现在,你喝杯水,安静地等哥哥回来吧。” 雏翼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水,隆纤咬咬嘴唇接了过来。 校长夫人点点头说:“你别担心,我马上给你伯父打电话。” “老公,纤儿今天过来了,她说她在墓园见到尹……梓鸢了,梓鸢被追杀,逼着纤儿离开,让纤儿来找我们。纤儿受了惊吓,现在翼儿在和她聊天。” “我已经下班了,十分钟以后到家。” …… “@#$*&^%!~~~”门铃又开始唱歌,校长总是不喜欢用钥匙开门,雏翼猜他是想听门铃的歌声——实在是个奇特怪癖的爱好。 “伯父,尹轩他……尹轩被追杀!”隆纤看到校长,开口就是这一句。 “纤儿啊,你什么时候到的?最近学习很忙吧——看你都瘦了好多!”校长换上拖鞋,走进了客厅,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隆纤的紧张。 “伯父!你不担心尹轩吗?他真的被人追杀啊!”隆纤惊讶于校长的漫不经心,要知道尹轩可是随时会丧命,他怎么可以这样不闻不问! 校长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首先,他现在是纪梓鸢,不是什么尹轩。第二,他早已今非昔比,暗杀他的人如果不被他杀掉就应该谢天谢地了。第三,翼儿应该已经告诉你不要担心了,现在你最好安静地等他回来。” 隆纤被校长的一席话驳得哑口无言,低下头说:“对不起,伯父,我刚才失礼了。尹……梓鸢他说有狙击手袭击,还说那些杀手不是他的对手,他要逃命并不困难。所以我才听他的话离开。可是……”隆纤绞着手指,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安心逃走而编谎话骗我,还是真的没问题。我……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们的,可是……可是……” “好了,傻孩子,既然喜欢他就要给他最基本的信任,”校长温和地笑了笑,态度忽然柔和了许多,“你们在墓园重逢的事情,你伯母已经告诉我了。” “我……伯父,梓鸢说有什么疑问就来问你,所以,请你告诉我——他失踪的时候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他要把名字改成纪梓鸢?现在在做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人要暗杀他?”隆纤尽量放慢自己的语速,好让自己的提问不要显得那么急迫,但话一出口,还是那么快速。 校长喝了一口茶,回答道:“他现在是星焰的职员,才能过人,但是树大招风,所以让人妒恨,另外他也牵涉到了商界的一些明争暗斗,所以才会有暗杀这种事情发生。梓鸢现在的身手超乎你的想象,怎么形容呢?我想想……嗯……总之对付暗杀者是绰绰有余了。至于梓鸢这个名字,他喜欢,所以就改了原来的名字,大概也是想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其余还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翼儿,翼儿也不能回答的,你就直接去问梓鸢好了。” “星焰?那个商界的神话?!” 在普通民众的心里,商业组织“星焰”的知名度远远高于一直隐藏在暗中的母体“星云”,隆纤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尹轩年纪轻轻就能到那样了不起的地方工作,也难怪别人嫉妒。 隆纤把目光转向雏翼——这个小孩是什么来头?刚才好像听到她称梓鸢为哥哥,可是以前从来没听说梓鸢还有个妹妹。 雏翼在隆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既然她已经和哥哥见过面了,那么就不必再隐瞒太多东西,于是可爱地笑了笑:“梓鸢哥哥跟我提起过你,我知道你的爸爸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姐姐,你喜欢哥哥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这么担心他。所以,请你为他保守秘密,称呼他为梓鸢。另外,我是哥哥捡回来的,哥哥把我当成亲妹妹。” 隆纤点了点头。不禁又开始担心——尹轩的工作一定有危险性,不可能仅仅是一个“职员”,但是尹轩的确变了,以至于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有些犹豫——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个子明显长高了不少,原本有些单薄的身体变得结实匀称。年轻的面孔上隐约多了几分成熟,一双清澈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那张令隆纤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上既有着少年的清秀柔和,又有着男人的成熟坚韧。 他的不再是从前的尹轩了,也许这个人真的只是纪梓鸢,不再是尹轩了。隆纤有些怅然——从前的尹轩真的已经……消失了吗? …… “@#$*&^%!~~~”门铃又开始唱着歌,雏翼和隆纤几乎同时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向玄关。 “尹轩……”门开了,看到门口的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 “梓鸢哥哥!”雏翼特别加重了梓鸢两个字的读音,隆纤意识到她是在提醒自己。 “隆纤,我没事。”梓鸢看着隆纤欲言又止的样子,先开口了。 雏翼拉着梓鸢的风衣衣摆说:“姐姐说你被坏蛋暗杀,虽然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但还是很担心!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我没事的,那些家伙还不是我的对手。翼儿,不用担心,那些家伙我已经处理了。”梓鸢摸了摸雏翼的头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就变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 隆纤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在那两个人之间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第73章 尹轩看着雏翼的眼神好温柔,什么时候他也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就好了……我……我怎么会吃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的醋?!真是的……完全混乱了。 午饭过后,隆纤虽然有一千个不愿意,还是不得不回家——毕竟现在不能让人发现她和尹轩的关系很近,否则很可能会被用来要挟尹轩——这是校长说的,合情合理,但是隆纤宁愿被拿来要挟尹轩——那样才能知道她对尹轩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为什么雏翼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和尹轩在一起?难到就不怕她被抓去当人质吗?看尹轩对那孩子宠爱的样子,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几率为零。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尹轩,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只是为了履行爸爸临死时的嘱托吗?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你履行那个承诺!尹轩,在你心里,我究竟处在怎样的地位? 隆纤的心乱了。 等隆纤离开后,校长坐下来问梓鸢:“今天具体情况怎样?” “三个杀手,委托人不止一个。一个要杀我,两个有活捉我的意思。枪法都很好。” “以后多加小心。要怎么办你自己决定。雏翼跟在你身边真的没问题?这个孩子会成为你的弱点。”校长忧心忡忡地说。 不料雏翼却抢在梓鸢表态前说:“干爹,我就是哥哥的弱点,但是绝对是最不弱的‘弱点’!” 校长看着梓鸢,没想到梓鸢竟然认可地点点头,于是也就不再多讲。 —第三十八章-生日惊喜— 暗杀在“西华山事件”以后偃旗息鼓,梓鸢的逃脱已经给了幕后主使者警告,想要对他不利的人虽然没有死心,但是也不敢在轻举妄动。梓鸢心里大概也能猜到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稍微给了些惩罚也就作罢。他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既然自己安然无恙,隆纤也没受到伤害,就不必过分报复了。 本来事情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结束,但是赤枭却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扑,手下爱将梓鸢大白天被暗杀,这足以成为一个完美的契机、借口。到了这一步,那些幕后的主使者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少了暗杀的骚扰,梓鸢却并没有轻松多少,一边要忙着星焰的工作,一边还要隐蔽地练习使用光之力。由于怕把再次链禁轩的灵魂惊醒,梓鸢只能万分小心地调用着光之力,修行进行得格外艰难。 蓝麒和雪狸在梓鸢升任高层顾问后不久升任小队长,负责训练那些和他们同批次进来,但是进步速度属于正常情况学员(蓝麒他们的成长速度属于超人级别)。另外,还要执行委托任务。 雏翼和他们比起来,实在太清闲了——按年龄应该念小学三年级,但是真正教授她的却是校长和校长夫人。上课的时候思考的问题基本上都是怎样才能让梓鸢对光之力的掌握更牢固,使用起来更顺手,而不会令人王殿下的灵魂醒过来,另外还要顾及到神噬的灵魂和他的暗之力——如果光之力被激活,暗之力大概会本能地进行抑制……此外,雏翼通常会在大脑里复习前一天校长夫妇教的那些东西…… 老师对这样的学生已经完全失去教导的勇气——因为这个小孩是校史上唯一一个从不迟到早退但是几乎从不听课却能始终保持在年级第二名的学生——这个第二名不是因为她考不到第一名,雏翼是不想太出众。 隆纤的生活因为梓鸢的出现而再次闪烁着阳光。终于放假了,假期的第一个周末,隆纤简单打扮了一下就直奔校长家。以前以电话问候的形式变成了现在的当面问候。 开门的还是雏翼。穿着漂亮公主裙的雏翼和因为考试变得憔悴的隆纤相比,实在有着天壤之别。隆纤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连门也不进,对雏翼说:“请帮我转告伯父伯母……还有尹……梓鸢,我过几天再来拜访!”说完转身离开。 回到空落落的家里,隆纤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憔悴的脸,咬咬牙——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让梓鸢看到!(终于把梓鸢这个名字叫熟了)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现在隆纤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先好好把睡眠补足,然后要调节饮食,再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总之,一定要在梓鸢面前展现自己最完美的状态!隆纤斗志勃发,一定要把雏翼比下去(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子比较?因为她是潜在情敌!!) 雏翼正趴在地板上画画,忽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喃喃道:“哥哥是不是又在念叨我了?呵呵。”然后接着画——这可是一副意义重大的作品,要保密的,嘿嘿! 雏翼大概想不到现在梓鸢正坐在办公室里开小差,不过不是像她那样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而是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纸上描画着——无意之中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心中所想——是蛟瞳的面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不知道蛟瞳有没有忘记他这个“伙计”。 *** 梓鸢得到了为期十天的休假,他盘算着要不要带雏翼出去旅游。本以为这个提议会得到雏翼的积极响应,不料雏翼却说只想呆在家里。 雏翼在校长家里偷偷打了好几个秘密电话,连电话号码都是机密。接下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定要给哥哥一个惊喜! 桃源别苑是全国房地产排名中的金牌小区,说是别墅小区,但实际上是由一个个分散的庭院组成,每个庭院的主体是一栋别墅,所有的别墅风格都不一样,却被设计师精妙地联系在了一起,自落成以来获奖无数。 桃源别苑的南边是一个清雅的庭院,名为“芜苑”。花圃里种满了茉莉,一方精致的小巧的活水池塘坐落在庭院西角。两层楼的别墅完美融合了中西方建筑的精华,却毫不张扬,内敛优雅。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桃源别苑的土地上,芜苑的别墅二楼露天休闲台上摆着一张小巧的梨木圆桌,一张休闲躺椅,此刻正有一人依在躺椅上晒太阳。 梓鸢穿着半旧的白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光着脚,惬意地坐在躺椅上,拿着本厚厚的书看着。 一个深蓝色的影子闪过,蓝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躺椅后面。一身深蓝色的街舞装,一头刚挑染成金属蓝的头发,颇有些像街头的不良少年,但是够帅——前提是忽略那双类似大型犬类的眼睛。 梓鸢放过一页书,若无其事地说:“蓝麒,什么时候有兴趣装幽灵的?” “哟,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啊!嗯,只不过稍微迟钝了一点,这就是疏于练习的结果啊!”蓝麒绕到躺椅正面,把书从梓鸢手里拿走,毫不客气地揉乱他的头发。 梓鸢好脾气地把自己的头发扒拉回原状,其实他很想告诉蓝麒——在他进桃源别苑大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发觉了。这时,雪狸也到露天台上了——身白色兜领镂空衫,配着驼色浅绒超短裙,黑色的高筒皮靴,将妙曼身姿天使面容衬托得更加光彩照人。 “你们怎么有空出来?”梓鸢觉得有点奇怪,一直听说基地那边很忙,白虎怎么会放走自己的重要部下? “你以为就你才有假期啊。”蓝麒撇撇嘴,“啧啧,苍狼还真是对你恩宠有佳,居然让你住这种钻石级的小区!可怜兄弟我还住在在那个鸟不拉屎的沙漠基地宿舍里,一有空就面壁思过,多么凄凉……” “有雪狸在你还凄凉?”梓鸢递了个眼色,雪狸有点脸红,看来蓝麒已经迈出一大步了。 “哥哥姐姐都来了啊!怎么不从大门进来,害我等了好久!”雏翼是跑上来的,一边说一边还在呼呼地喘气。今天她特地换上了一套带着金色滚边的粉绿色连衣裙,把头发高高地扎成一束,别上以前梓鸢送给她的发夹,活脱脱一个大号芭比娃娃。 雏翼站到露天台的门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楼梯上顿时响起高跟鞋特有的声音,接着隆纤出现在梓鸢的视野里——粉红色的缎底纱面短套裙,脖子上戴着芙蓉水晶项链,脚上是一双粉色的高跟鞋。嫩白细滑的皮肤和粉色的基调相得益彰,漂亮开朗,精致大方。 蓝麒虽然有雪狸在身边,但是仍然看直了眼睛——隆纤和雪狸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显得真实而热情,被梓鸢用那种可以称为“惊艳”的眼神看着,害羞起来,越发显得玲珑动人。 梓鸢正在仔细思考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一拨人会来得如此整齐。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古怪精灵的雏翼,雏翼笑了笑,响亮地拍拍手,然后四个声音齐声道:“生日快乐!” 梓鸢愣了。 —第三十九章-往日今朝— 生日快乐! 轩,生日快乐…… 四个同时响起的声音与记忆中某个片段重合,梓鸢忘了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声祝福来得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 八年前的今天,他在鹰隼山别墅过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日,有锦和缥缈陪他度过;十年后的今天,他在桃源别苑的别墅度过十八岁的生日,有重要的朋友陪伴。往日今朝,今朝往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聚聚散散,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如果不是蓝麒突然一掌拍在梓鸢背上,用他那独特的大嗓门大声说:“不至于吧,能激动成这样?!”恐怕梓鸢的眼泪就真的要从心底涌上眼眶了。 “我早就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肯定能见面!不要忘了你答应下厨给我和雪狸做美食哦!”蓝麒夸张地做了一个吸口水的动作。 梓鸢忽然想起自己的不解,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第74章 怎么会一起跑过来?” “某天,本人正在休息,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某某小朋友邀请我前去为某某先生庆贺生日,由于某某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就义不容辞地开始行动了。”蓝麒解释着。 “恐怕还因为惦记着美食吧。”梓鸢哼了一声,走向雏翼,摸摸她的头顶,微笑着说:“翼儿,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还帮我邀请朋友。” “哥哥,你还要谢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哦!”雏翼拉着梓鸢的手往屋里走,后面三个人只好跟上去。 雏翼拿出一卷用蓝色丝带扎好的纸卷,双手递到梓鸢面前。梓鸢接过来,缓缓打开——是一幅画——画着一个女孩穿着非常漂亮的衣服和一个男孩飞在天上,身边是云彩、星星、月亮、太阳、小鸟。 说实话,雏翼的画技实在不敢恭维,但是清爽的色彩、天真的构图还是让梓鸢颇为感动。 “这个是我,这个是哥哥!”雏翼在一边尽职地解说。 “很漂亮的颜色呢!谢谢翼儿,今天做水果布丁给你吃!”梓鸢说完,雏翼的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 蓝麒和雪狸也递上了礼物。 “我的礼物很实用,但是你明天早上才可以打开!不要问为什么!”蓝麒难得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梓鸢看看手里方方正正的盒子,点了点头。 “这个……是我送你的。”雪狸还是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当梓鸢看到那个透明盒子里装的彩色叶脉书签的时候,眼睛里光彩熠熠,雪狸看到他欣喜的样子,微微有些不安的心情终于放松了。感谢地看了蓝麒一眼——选礼物的时候雪狸犹豫不决,最后是蓝麒帮她定下了这枚书签,果然深得梓鸢喜爱。 隆纤看到雪狸和蓝麒的目光交流,稍微对雪狸放下戒备——不知道为什么,刚看到她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不安。看到大家都送上了礼物,隆纤也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是一条金属的项链,坠子是半颗心。 顿时大家都安静下来,蓝麒一眼就确定了隆纤对梓鸢的感情,雪狸却不太明白为什么坠子不是完整的(她在这方面的确比较迟钝),而雏翼则是静静地看着,眼里流露出一抹不知道是否可以称为同情的目光。 梓鸢当然也知道隆纤的意思,他欣赏隆纤勇敢坦率的性格,但是也因为这种坦白和主动,让他无处可避,总是被逼着正视。他不是不喜欢隆纤,但是那种感觉和对蛟瞳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更何况,隆纤对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承诺。 “戴上……好吗?”隆纤期待地看着梓鸢,她不明白为什么梓鸢从来不会取下那个用旧丝线穿着的白石头。 梓鸢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姐姐,先放着吧!哥哥会不好意思的啦!”还是雏翼为梓鸢解了围,隆纤也只好作罢,梓鸢松了一口气,刚才首场刮肚也没找到好的借口,多亏雏翼给他也给隆纤找了一个台阶下。 “你们先玩,我去厨房做饭!”梓鸢故作镇定地去厨房了。 雏翼忙招呼着自己打电话请来的客人:“大家现在客厅坐坐,我去泡茶!” 别墅一楼的客厅铺着米色木地板,造型别致的米色沙发,粉绿色的彩玻茶几,墙角摆着几盆绿色植物。天花板上是一组水晶灯,流光溢彩却又不显得张扬。 “可以上楼看看吗?”刚才只是去了二楼的露天台,并没有参观其他地方,隆纤想更多地了解梓鸢。其实她对梓鸢现在的工作感到好奇和不安——怎样的工作会招致暗杀?凭他的工作时间怎么可能住得起这样的别墅?星焰虽然有钱,但是不可能对一个普通员工如此厚待,难到梓鸢在做什么特别的工作? 蓝麒意味深长地看了隆纤一眼——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主动,而且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如果……看看身边的雪狸——如果雪狸有她一半的热情就好了。梓鸢呐梓鸢,你能不能逃得过这丫头的追击呢? 上了楼,雏翼一一介绍着房间,在最里面的房间门口停下,却没有打开门,而是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说:“这里是哥哥的房间,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包括我。现在我们下去吧,茶已经泡了好一会儿了,再不喝就凉了。” …… 由于平时会给雏翼做些小点心,所以厨房里的原料一应俱全,梓鸢把调好的蛋糕液倒进模具,放进烤箱,定好时间,然后开始做正餐。 时间过得很快,厨房里的香味已经透过门缝飘了出来,蓝麒的肚子很配合地呱呱叫了起来,雪狸正想说什么,忽然自己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不由得红了脸。 隆纤心思全都集中在梓鸢神秘的卧室——为什么不让人进去?难到是因为有秘密资料一类的东西?难到梓鸢真的在做什么危险的工作?为什么要冒险赚钱? “纤儿姐姐,你怎么了?”雏翼摇了摇隆纤的手,隆纤猛然回过神来,一个不可遏制的想法闯入脑海——会不会是为了养雏翼?如果真的是这样,似乎说得过去——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梓鸢对雏翼的宠爱。雏翼真的只是梓鸢的妹妹那么简单? 正在大家心里各有所思的时候,梓鸢打开了厨房门,叫他们帮忙端菜。于是所有的问题都在美食面前退居二线,蓝麒最积极,几乎是冲进厨房。 “你们先吃着,我把蛋糕和布丁做好了就去吃,很快的。”梓鸢把“闲杂人等”轰出了厨房,把烤好的蛋糕取出来,再把调好的布丁液放进去,然后开始用奶油装饰蛋糕。 饭厅墙面贴着浅橙色的落叶纹墙纸,面积不大,却很温馨。四人在简洁大方的餐桌周围坐下,谁都没有动筷子,就算口水已经演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主角没来,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动。蓝麒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看得见吃不着,要抵挡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的诱惑,实在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还在厨房的梓鸢看着做好的蛋糕,心绪又飘回了八年前——那年的蛋糕甜甜的,香香的,眼泪咸咸的,涩涩的——都是一辈子忘不掉的滋味。 梓鸢擦擦手,揉了揉脸,露出轻松的笑脸,这才打开厨房的门,在蓝麒望眼欲穿的时候坐到了桌边,宣布开饭。 —第四十章-无悔宣言— 美食当前,蓝麒毫不客气,可是竟然不忘腾出时间给雪狸推荐菜品,隆纤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旁边忙着给雏翼夹菜的梓鸢,只有自己像是被排除在外。要说不嫉妒雏翼是假的,就算她只是一个小孩子,隆纤的心里还是充满疑惑——梓鸢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梓鸢滴酒不沾,但蓝麒却是酒量惊人,隆纤和雪狸也跟着喝了几杯,最后梓鸢被劝得说不过去,只好也倒了一杯。雏翼在一边乖乖的喝饮料,话却比往常少了许多,只是笑着边吃菜边听这一桌哥哥姐姐聊天。 因为有隆纤在,所以蓝麒也不好提到星影的事情,只能天南海北地胡吹,不过能吹得这么有风度的倒是少见,雪狸在一边吃着东西,不时点点头应和一下,其实她很喜欢听蓝麒讲外面的世界,但是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不过这简简单单一个点头的动作已经足以让蓝麒滔滔不绝了。 “梓鸢,你做的菜真好吃,以后我可以经常吃到吗?哦,对了,你很忙的,一定没时间经常下厨房。梓鸢,怎么不喝酒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多喝一点没关系的,来来来,我敬你一杯!”隆纤已经有些醉意了,举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 梓鸢知道她有些醉了,只是按住她的手说:“我喝,但是你不要再喝了。隆纤,你有点醉了。” “胡说!”隆纤推开梓鸢的手,重重地放下杯子,竟然冷不丁往梓鸢的脸上一拳招呼过去,梓鸢已是今非昔比,怎么会让她打中,身体出于本能,轻松地躲开了这没多大力道的一拳,不过这一躲,倒是让隆纤来了兴致,干脆一招接一招地袭击梓鸢。 雏翼无奈地叹口气说:“哥哥先去忙吧,我给你留点紫菜海鲜汤。” 梓鸢抱歉地看了蓝麒一眼,蓝麒向他挥挥手,嘴里还叼着一只椒盐对虾。雪狸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汤,淡淡地说:“会给你留点的。” 于是,梓鸢跑向门外,隆纤甩开高跟鞋,光着脚追了出去。 两个人在门外的花园里打了起来。隆纤已经是空手道黑带二段,但是梓鸢经历了不知比她严苛多少倍的训练,她的身手在梓鸢看来就跟小打小闹没什么区别。 “这一拳是替爸爸打的——你说话不算数,答应他照顾我却一走了之!” “这一拳是替我自己打的——你都不怎么理我,对翼儿都比对我好!” “这一拳是打你薄情——我对你……对你……对你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至今都不肯叫我一声纤儿,那么生疏地叫着隆纤!” “这一拳是……”隆纤借着酒劲,招式凌厉起来。 梓鸢怕伤着她,能躲则躲,不能躲就用手掌接她的拳头,双手相触,单从力道就知道隆纤是认真的,一招一式没有半分掺水。梓鸢心里一震——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吗?自己原来对隆纤的伤害竟然会这么深?如果不是酒的缘故,她会不会还像在西华山上重逢时那样隐忍温婉,情愿自己心里难受也不肯表现出来? “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别忘了——当年你可是拜我为师的!你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让我看个清楚!”隆纤又是一招猛击,梓鸢躲不开,但是如果接下来只会让力道反弹回去,足以令隆纤手骨骨折,于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近乎本能地展开了防御结界,由于结界很薄弱,所以可以稍微缓冲一下,可是梓鸢没有想到,在隆纤的拳头接触到结界的时候,她的背后竟然闪射出一道耀眼的红光,整个人像是忽然被火烫到一样,惨叫一声跌在地上,痛苦万分地蜷缩起来。 第75章 “隆纤!”梓鸢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在西华山的时候也展开过防御结界,那时候隆纤并没有什么不适啊。正要伸手去扶隆纤,却被隆纤狠狠一巴掌拍开。 “不要碰我!”隆纤的指甲在梓鸢的手背上留下四道红印,梓鸢愕然缩回手,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隆纤真的生气了,可事实上,隆纤是因为感觉到随着一阵钝痛,那种奇怪的鳞片又长出来了,怕被梓鸢看到,所以急于掩饰,惊慌之下没有注意手下的动作,伤了梓鸢。 “我真的……让你恨我了吗?”梓鸢黯然地问。 隆纤完全酒醒了,拼命地摇着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梓鸢,我没有恨你,从来就没有恨你。我是因为……是因为……”隆纤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她不想被梓鸢当成怪物,所以只好找了个借口,“是因为不想让你怜悯我,不想让你仅仅因为爸爸的遗嘱才对我好,不想你看不起我!” 本来只是找个借口,结果心里埋了很久的话竟然脱口而出,“梓鸢,我是女孩子,我不知道自己的坦白和主动会不会让你反感,但是我又怕自己不那样做的话,你就真的会离开我。天知道我有多想忘记你,可是做不到!做不到!而且……我也舍不得忘记!梓鸢,不管你改了什么名字,不管你在做什么事情,你都是我在乎的人!不要讨厌我,不要嫌我烦。” 梓鸢的眼里流露出悲伤和自责,掺着几分无奈几分心痛,柔声说:“不会讨厌你,不会的!我只是害怕你讨厌我罢了。对不起,我一直都没能遵守对教授的承诺——没有好好照顾你。而且……请原谅我无法向你许诺将来,因为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你忘记我,忘记让你伤心流泪的梓鸢,忘记让你失去父亲的……尹轩。” “你……”隆纤惊诧地看着梓鸢——他刚才在说什么?! “你漂亮、勇敢、坚强、聪明,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子。我钦佩你敢于面对的勇气,钦佩你不服输的个性,我喜欢你,但是和你的喜欢不一样。你能懂吗?”梓鸢蹲下来,看着隆纤的眼睛,再像以前那样模模糊糊是不行的,那只会让隆纤更痛苦。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说的是我对你的这种喜欢。”隆纤期待着梓鸢否定的回答,可是她近乎绝望地看到梓鸢点头了。 “我不想骗你——隆纤,我确实有喜欢的人,那是很重要的人,大概一生一世都不可以从心里放开的人。” 隆纤沉默了很久,苦笑着问:“如果我和她同时遇难,你只能救一个,你是不是会放弃救我?呵呵,很古老而且很愚蠢的问题,算了,就当我没有问过。” “不对哦——”梓鸢摇摇头,“我会救你,会让你好好活下去。” 隆纤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起来吧,这么漂亮的裙子都弄脏了。”梓鸢向隆纤伸出手。隆纤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梓鸢把她拉了起来。 “如果你为了救我,那个人却永远回不来了,怎么办?你会很悲伤吧。” 梓鸢笑了起来:“不会的,我会和那个人一起离开,永远在一起。” 隆纤怔怔地看着梓鸢,心里痛得难以言喻——梓鸢的微笑很温柔,可是却不是给我的,这样的笑容只是为了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她”吧。 “哼哼……”隆纤忽然冷笑两声,“纪梓鸢——你给我听好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要让你的心里装下我!”隆纤的豪言壮语却被羞红的脸泄了底,感觉到自己失态的她赶紧逃向饭厅。 “下个月二十六号是我的生日,你可以抽时间陪我过吗?” “好。” “谢谢!”隆纤嫣然一笑。 尹轩,我发誓——今生今世,爱你无悔!终有一天,你会将我视作唯一! —第四十一章-墨羽到访— 惊讶和欣幸充斥的一天过去了,蓝麒和雪狸还有工作,就算不想走也不得不走——毕竟白虎发威的时候还是很恐怖的。 到了要送隆纤走的时候,梓鸢才开始头疼——为什么没有事先想到这住处很可能正被想对自己不利的人监视着?如果那些杂碎发现隆纤出入,怎么可能放过她? “这样吧,让姐姐扮男装走就好了!”雏翼出点子,毕竟是她把隆纤请来的。 “这样也好,但是我的衣服好像没有她能穿的。”梓鸢有些发愁。 “我有办法!”雏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雏翼的办法——把梓鸢的衬衫下摆撕掉,然后把长袖剪成短袖,然后用帽子扣住隆纤盘起的长发,再把梓鸢的一条崭新的牛仔裤剪得七零八落。最后,隆纤穿上这一套怪异的服装,在光线不明处看上去还真的有点像不良少年。 梓鸢再次深思——他在星影训练的那段时间,雏翼到底跟着校长和校长夫人学了些什么。 “现在由我送姐姐回去,我会故意很大声地叫她哥哥,所以真正的哥哥就乖乖待在家里,装成家里没人的样子。”雏翼吩咐着,拉着隆纤的手出去了。 雏翼虽然年龄很小,可是梓鸢却不用担心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会伤得了她。由雏翼送隆纤回去,他确实放心多了。 昏暗的灯光下,雏翼抱着隆纤的胳膊,粘乎乎地叫着“哥哥”,听得隆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得强忍着。但是雏翼却毫不介意——其实她能感觉到周围并没有人监视(大概是蓝麒和雪狸走的时候顺便解决掉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看看隆纤犯恶心又不敢说的样子,小孩子恶作剧的心理在此时得到了充分体现。 一路平安,不久,雏翼就把隆纤送到了楼下。 “姐姐,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谢谢你,翼儿。今天给梓鸢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有点抱歉。” 雏翼甜甜地笑着说:“姐姐就不要客气了。有什么可抱歉!只不过哥哥很累,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不要让他的心更累。哥哥对你的感觉更多的是责任。” 隆纤的心里一震——就连这样一个孩子也能看得如此透彻么?她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我知道的,但是我不会放弃他!” 雏翼不置可否地说:“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只能说明心里没底哦!呵呵,开玩笑的啦!姐姐晚安,我还要回去帮哥哥收拾屋子,不能让他太累的!”说完,不等隆纤回过神来就跑远了。 隆纤洗了澡,精心叠好梓鸢的衣服裤子,像宝贝一样放到衣橱最下层,然后缩进被子里昏昏睡去。梦里是一片火焰的影子,看上去滚烫,但实际上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一个声音响起:“你不是普通人,如果再对那位尊贵的人有任何实质性攻击,惩罚就不是今天的疼痛那么简单了。惩罚你的是你自己的灵魂!” “谁!”隆纤惊醒,才发现只是做了一个梦,可是那个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像自己的声音?!是另一个自己么?真是不可思议。 *** 梓鸢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哥哥,我回来啦!一路平安,翼儿顺利完成任务!咦?你把屋子都收拾好了啊?怎么都不留几个碗给我洗!”雏翼的声音一响起,空荡荡的屋子里立即洋溢开一种活力。 梓鸢睁开眼睛,雏翼已经到了他面前。 “隆纤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梓鸢坐起来,让雏翼坐到他身边。 “其实也没什么,”雏翼拿了一个苹果啃起来,“她说,谢谢你,翼儿。今天给梓鸢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有点抱歉。我当然就对她说不用客气了!” “嗯,那我就放心多了。也不早了,你也去睡觉了,小孩子睡眠不足会长不高的。” “吃完苹果就去洗澡!”雏翼嘿嘿一笑,在梓鸢的肩窝蹭了蹭,“哥哥喜欢的人不是纤儿姐姐对不对?那么哥哥喜欢的人是谁呢?” 梓鸢刮了一下雏翼的鼻子,假意责骂道:“小孩子懂什么喜不喜欢的!吃你的苹果吧!” “哼,不说就不说!”雏翼噘着嘴把头扭到一边,“我就知道你不会说,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雏翼转过头,认真地说,“你把我从界灵塔里带入凡尘,就必须对我负责!就算你最最重要的人真的不在人世了,你也不许丢下我!要么带我一起走,我到了地下也要当电灯泡!要么……你就得留下来陪我!” “你……”梓鸢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年界灵塔里明镜无尘的翼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忽然有点怀疑自己当初把翼儿带出来是不是错误的决定。 “嘿嘿,被吓到了吧——那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可惜你没看过!果然效果很好!嗯,苹果吃完了,我去洗澡睡觉了!哥哥也早点睡吧!”雏翼满意地看着梓鸢目瞪口呆的表情,扔掉苹果核,走向浴室。 梓鸢咬牙切齿地看着电视,准备明天就把它给卖了——小孩子果然不适合看太多言情剧! 洗着泡泡浴的雏翼捂着嘴偷笑——哥哥,原来你也有犯傻的时候啊。哈哈,电视剧台词?说不定以后倒是真的会有一部电视剧里有这样的台词,但是编剧的名字叫雏翼哦! …… 凌晨三点,梓鸢被一阵能量波动惊醒。睁开眼睛打开卧室的门,竟然看到墨羽站在门口。 “墨羽?!你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他再不出现,梓鸢真的快要记不清楚他的脸了。 “我觉得应该先问问有什么事吧。”雏翼穿着花边睡衣,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出了自己的卧室,揉揉眼睛,望着墨羽等他发话。 第76章 墨羽看了雏翼一眼,沉声说:“魔在这个世界开始泛滥,人类看不见它们。这个国家的安宁也不会持续太久。梓鸢,你的光之力练到什么程度了?” 梓鸢演示了一下目前学得最好的结界术,但是不出所料,墨羽不太满意地皱着眉头说:“这样的防御结界只能阻挡四阶以下的魔,也就是说基本没用。” “魔分几阶?能力是怎么定的?”梓鸢解除了结界,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 “魔分六阶,一阶最强,六阶最弱。如果你不想死在它们的手里,要么去幻岛挑一个王做你的师傅,要么……去暗血集团求教四位辅席。” 梓鸢苦笑一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再和幻岛有任何交集。墨羽,魔出现是因为感觉到了我的能量波动吗?” “不确定,但是以你现在的能力,就算它们不是冲着你来的,你也可能会被误伤。”墨羽中肯而直接的说。 梓鸢沉默着,看着墙上某一点,思索着。 雏翼拉了拉梓鸢的袖口,问:“去找暗血集团的辅席吗?” 不等梓鸢回答,墨羽说:“修灵、修隐、幽寒、若玄四位辅席里有两个和你相识,有一个还算对你有恩。” “原来如此。”梓鸢迟疑了片刻,“墨羽,谢谢你。但是请给我一段时间考虑。” “当你决定的时候,就集中精力在心里连续叫三次我的名字,我的羽毛在你身体里,只要叫我,我就会来找你。”墨羽说完,消失在梓鸢眼前。 —第四十二章-血脉难断— 天快亮了,梓鸢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眼里布满了血丝。墙上的挂钟叮咚报时的时候,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看外面的天色,依稀出现了晨曦。 稍微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梓鸢进了自己的卧室。坐在床头拆开蓝麒送的神秘礼物——为什么一定要生日第二天才可以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带着疑惑,梓鸢拆去包装纸,打开盒盖,眼神不由得一激——盒子里是他在星影时使用的那把匕首——“断水”。棕熊死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把匕首,刻意回避脑海里刻下的当时的情形。可是今天,这把擦拭得锃亮的匕首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锋利如初。梓鸢蓦然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不再像那时候一样痛苦。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疗伤药,可是忘记了那时的心情,对棕熊的亡魂而言真的公平么? 盒子里除了匕首,什么都没有,蓝麒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梓鸢握着“断水”的手柄,就像握住一个老朋友的手,就像握住一段回忆的钥匙——这把匕首是那一段日子的纪念品,也是一个见证。 门外的人没有按门铃,而是以一种固定的节奏敲门。纪梓鸢知道是谁。 “还在睡啊!”客人像是丝毫没有意识自己的突然造访令梓鸢多么不爽。 梓鸢不满地说:“青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时间错乱?” “没办法,我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青獠一进门就已经感觉到某人身上的怨念了,刚才只是为了逗着好玩,不过接下来就要说正事了,“你托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这些是资料。” 梓鸢朦胧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接过青獠递过来的文件袋,窝进沙发看了起来。 青獠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梓鸢对面,想看看他的表情,偏偏那张脸正好被资料挡住。整个房间安静得只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十几分钟,梓鸢把资料抱在怀里,有些疲倦地说:“青獠,谢谢你。这件事情,还请你保密。” “保密是起码的职业道德,我不会违背。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梓鸢,我不知道你托我调查尹烨庭下落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要明确告诉你,他现在在疯人院,不可能对你造成威胁了。” “嗯,谢谢。青獠,你辛苦了。”梓鸢闭上眼睛,青獠笑着走过去,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快去睡吧。一切等天亮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青獠无声地离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担心。 梓鸢有些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才缓缓抬起手,把手指轻轻插入头发里……为什么刚才会有一种错觉——会觉得那样的开玩笑一般的动作会带着几分宠溺,熟悉的感觉……不,一定是没休息好…… 天亮了,梓鸢在青獠走后就再也睡不着。其实当初拜托青獠调查尹烨庭只是顺口说说,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可是青獠竟然送来了如此翔实的资料。 资料上有尹烨庭的照片,看着那张在记忆深处已经模糊不堪的脸,梓鸢没有任何血脉相连的感觉,甚至没有任何悲伤或者欢愉,能感觉到的只是彻头彻尾的疲惫——这个名叫尹烨庭男人,这个当年在商界也算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如今待在疯人院,会是怎样的情形?这个男人不管做了些什么,有一个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他是梓鸢的父亲,亲生父亲,或者说……是尹轩的生父。 雏翼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脚上穿着粉色的小兔子拖鞋,连蹦带跳地走下楼来。 “哥哥,起来得好早啊!没睡好吧?”雏翼从后面环住梓鸢的脖子,看到了他手中的资料——这就是那个人送来的东西吧?其实青獠敲门的时候雏翼已经醒了,只是没有感觉到危险,所以继续睡。 梓鸢坐在沙发上,点点头,连说话都觉得很累。 “我想独自去一个地方,你在家等我好吗?晚上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应该就能回来了。” “哥哥想做什么就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好了,只是多加小心,你还要负责赚钱养我呢!”雏翼像捏面团一样捏捏梓鸢的脸,笑得一脸灿烂。 “如果无聊就去校长家玩,去找隆纤玩也可以。”梓鸢的心在雏翼的笑容里稍微轻松了些。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等哥哥回来!”雏翼看得出来——梓鸢在出门以前就这个状态,说明遇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所以回来的时候一定很累,所以……所以一定要在家等他,然后在玄关送给他一声问候,一个笑容。 看到梓鸢出门,隐藏在暗处的青獠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梓鸢,露出尾巴了哦。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其实你摆脱我调查尹烨庭就是变相地告诉我你的身世啦,如果你能告诉我那个像是从天而降的紫镰锦是什么来历,我会更加感谢你的。其余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会很顺利地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 踏上n市的土地,梓鸢觉得有点眩晕——这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是自己成长的地方,最悲伤和最幸福的记忆都是以这个城市为背景。现在,回到这片土地,熟悉中添了几分陌生。 梓鸢按照青獠送来的资料上写的地址来到了城郊。 白色的围墙,白色的大门,仰起头看见门楣上暗红色的三个大字——精神疾病治疗中心。 “你是纪先生吧?”门口的警卫一脸恭维地笑着问。 梓鸢点点头,正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种地方的一个警卫会认识自己?而且这态度实在可疑。正疑惑着,警卫已经拿起电话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就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那是一个中年人,脸上带着有些近似于讨好的笑容,肥胖的身躯裹在白大褂里,臃肿而滑稽。几天前有一个人来这里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特别嘱咐说如果照片上的人来访,不管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并且必须绝对保密。 “纪先生,我姓刘。你好。”刘医生伸手过来,梓鸢却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刘医生讪讪地把手缩回来。他虽然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脸上仍是笑容可掬,毕竟那天来的人给了很多钱,然后又用一种足以冻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害得他到现在为止都还常常被噩梦吓醒。 “刘医生,我想见见尹烨庭。”梓鸢不喜欢这个笑得虚伪的医生,更不喜欢疯人院里的古怪的气氛。 “当然可以。尹烨庭在病房治疗,现在应该结束了。” “我要跟他单独谈谈,可以麻烦你安排一下吗?最好是比较随意比较休闲的环境。谢谢。”梓鸢不习惯对别人发号施令,所以还是很谦和地说了声谢谢。 刘医生呵呵地笑着说:“我马上去安排。请稍等。” 刘医生离开了,梓鸢没有去会客室等待,而是在疯人院里负手漫步。 白色,白色,到处都是让人窒息的白色,现在是中午,病人们都在睡午觉,睡不着的按常规会被注射镇定剂或者安眠药,所以周围安静得出奇。那个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了十年吗?十年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商场大腕如今又是怎样凄凉的景象,想恨他,可是已经恨不起来了,要怎样面对他? 正在踌躇,一个尖锐的叫声贯穿了梓鸢的耳朵,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了过来。 —第四十三章-孽根祸源— 疯人院随时都可能出现突发状况。比如现在,一个白色的身影冲过来,梓鸢一侧身,轻巧地躲开,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头发蓬乱,面目狰狞的女人。 “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那女人张牙舞爪地再次扑向梓鸢。梓鸢轻松躲开。 “呜——”女人见袭击失败,突然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是吓你的,你就这么怕我碰?呜呜……你欺负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是个被抛弃的女人呐……梓鸢叹了口气,那女人却忽然止住了哭声,淌着两行泪望着梓鸢。 第77章 梓鸢在看到那目光的时候,心里一震——那目光是赤裸裸的悲伤和不甘,爱恨交织,愤怒又哀恸,就像是……就像是当年歇斯底里的妈妈。 别开头不忍再看,却听到幽怨的泣诉:“我真的没有被叛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即使你不理我也好,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只希望能够常常见到你,为什么你讨厌我,把我扔在这个地方不管?” 眼前的女人和记忆里妈妈的模样重合在一起,梓鸢的心楸得生疼。 “不好意思,纪先生,这个女疯子才进来不久,还没调教好。你没受伤吧?我马上派人把她带走。”刘医生带着两个身穿警卫服的人赶了回来。 警卫粗暴地拖走了那个女人,一边抱怨着——这个疯子,还会耍小心眼,居然装出睡着的样子……要不是有这么点姿色,老子早就动电棍了…… “刘医生,那个女人没伤到我,请不要为难她。”梓鸢有些不忍,他知道那样的女人有多么悲伤——因为当年的妈妈和她一样,只是那时候妈妈还没有疯。 刘医生若无其事地笑着说:“纪先生真是好心肠,只不过这里是疯人院,由不得他们胡来。当然,他们会活下去,否则上面查起来也不好交代。纪先生,你这边请,尹烨庭在休息室里。” 白色的走廊通向一道灰色的门。那个人就在里面。 “纪先生,尹烨庭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强迫性精神分裂症。如果他忽然发病,请按墙上的红色警铃。现在,你可以进去了,这间屋子隔音效果很好。”刘医生很明事理地离开了。 冰凉的金属手柄渐渐旋开,梓鸢深呼吸一下,走了进去。 休息室里有一套灰蓝色的布沙发,一张圆形的金属茶几,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白煞煞的节能灯。尹烨庭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花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白色的病号服下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身体,背有些驼,脖子上一道浅红色的伤疤格外显眼。 梓鸢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尹烨庭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苍老的手,很久才在梓鸢的注视下不安地说:“你是谁?我不记得我认识你。”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生锈的铁皮摩擦。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一些事情。如果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可以把你送到疗养院或者养老院,而不是疯人院。”梓鸢在看到尹烨庭的模样,心里还是一震——虽然眼前的人是自己亲生父亲,可是他没有履行过一天父亲的职责,梓鸢的心里对亲身父亲的概念只有一个无情离去的背影,模糊而虚幻,但是亲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那种改不掉的血脉亲情还是不可遏制地翻腾起来。 尹烨庭很谨慎地问:“我为什么相信你?” “我没有必要骗你,说实话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梓鸢跷起修长的腿,尽量以放松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那……好吧,你问吧。”尹烨庭有些局促地抬了抬头,又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手。 “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种地方?”梓鸢考虑了一下,不知道向一个疯子问这样的问题会得到怎样的回应。 “我是被逼进来的!我没有疯!生意上出了纰漏,下面有人背着我以公司的名义欠了巨债,追究下来一切都结束了。老婆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妈的,一个个都是白眼狼!我有钱的时候都来巴结,没钱的时候就避而不见。一群混蛋!”尹烨庭的情绪激动起来。 梓鸢换了一个话题:“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自杀未遂?” “我才不会自杀!白痴才会自杀!这是妖怪留下来的!我跟别人说,可是谁都不相信,可是是真的,真的有妖怪要杀我!真的!”尹烨庭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怎么回事?”梓鸢皱起了眉头。难到尹烨庭真的有被害妄想症和强迫性精神分裂症? 尹烨庭惊愕地看着梓鸢,忽然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似的大笑起来:“你相信我?愿意听我说?” 梓鸢点点头。 “我以前有一个很漂亮的情妇,我对她很好,可是她却在我出国以后寂寞难耐,跟别的男人乱来,有了孩子还非说是我的!怎么可能!我总是很小心的。我扔给她一笔钱,让她滚,她却把那野种生了下来,缠着我不放!”尹烨庭冷笑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梓鸢惨白的脸色。 尹烨庭继续说:“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富商,想必早有奸情!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是最后一次和我见面,要断个干干净净,她说得情真意切,我想到以前也算是有一番情,所以去了。可是没想到那个祸害竟然招来了妖怪!那天晚上,我去她临时租的屋子,灯忽然全坏了,屋里一片漆黑,妖怪从窗户外面飘进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轮廓——很高,头发很长,一身黑衣,长着尖尖的耳朵,浑身散发着血的味道。” “后……后来呢?”梓鸢的身体在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拳头早已紧紧握了起来。 “后来,后来妖怪说话了,他说那个杂种是什么高贵的人,怨恨那个女人曾经打骂那野种,又抛弃那野种,所以要惩罚她,然后,那个女人就变得四分五裂,血到处都是……嗬嗬……到处都是……妖怪替我报仇了,可是他也要杀我,一把发着紫光的剑架在我喉咙上,但是最后竟然没有杀我,没有杀我啊!他说我没有伤害那个野种,所以就饶我一命!但是剑划开了我的脖子,出了好多血!”尹烨庭猛地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急促地喘着气,双眼圆瞪,恐惧地拼命晃着脑袋。 “安静一点!”梓鸢怕他失手把自己掐断气了,忙拉开他的手。 “她的名字……你还记得吗?”梓鸢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那个水性杨花的灾星!我怎么会记不得她的名字!她叫清溪!她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尹烨庭得意地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清溪!清溪!这个名字怎么会忘得掉——那是妈妈的名字啊!梓鸢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会让人送你离开这里,去疗养院安度余生。” “等等!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尹烨庭神神秘秘地看着梓鸢。 —第四十四章-灰烬飞散— 尹烨庭拉住梓鸢的袖子,特别强调了一下“秘密”两个字。虽然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好奇心还是让梓鸢停住了脚步。 “我还记得那个杂种的名字——叫尹轩!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也被妖怪分尸?哈哈,会不会和那个贱人一样的下场!” “滚!”梓鸢像被开水烫到一样,粗暴地甩开尹烨庭的手,重重地摔上门。 果然如此。心里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竟然是真的。这就是真相?!为什么事情会这样?梓鸢如体力透支般靠着门滑坐到地上。 尹烨庭还在拼命地敲着门:“记得你说过要送我离开这里的!我再告诉你一条线索——清溪那天说有人收养了那个杂种,给了她很多钱!不知道那个小杂种死了没有?” 没死!他没死!老天爷不让他死!阎王爷不收他的魂魄!他还活着!刚才就在你面前!收养他的是妖族!是杀了清溪的妖族! 疯子!全是疯子! 梓鸢像是逃命似地逃离了疯人院,他怕自己在这种地方多停留一秒也会陷入疯狂。为什么!为什么!梓鸢在郊外的荒地上发泄似的飞奔,漫无目的,任风在耳边呼啸。 n城郊外。暮春的河流平静地前行,深色的微波,掩映两岸的野草。 梓鸢躺在半人高野草丛中,一双眼睛里盛满蔚蓝的天空,心里除了痛,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不知道该怎样止痛,只能任由痛觉从心脏蔓延开,啃噬着敏感的神经。 身边散落着打印着图片文字的纸张,有一张纸上只有一幅彩图——那是一堆人体的碎片,散落在被血液染红的地板上,周围的墙壁溅满了血。图片下面有几行字:图片来源:n城警察局。注释:受害者姓名:清溪,生前独居,有一子,被杀原因不详…… 尹烨庭不承认清溪的孩子是她的,清溪也死了……现在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梓鸢咬咬牙,站了起来,收拾起散落的纸张,下意识把那张尸体碎片的照片放到了最下面,用打火机点燃了那些纸。 浓烟袅袅,灰烬随风四散。 该回去了,翼儿还在等我回去。 汽车上,梓鸢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楼群在眼前飞逝,世界恍惚间远离。 痛楚的感觉挥之不去,反复折磨着那颗不堪重负的心。梓鸢只能告诉自己——坚持到回去就可以了,一定要信守承诺,在太阳落山以前回去。 芜苑里,有个孩子在等他。 *** “哥哥!你回……”雏翼终于在门口等到梓鸢回来,可是话还没有说完,梓鸢就倒在了门口,雏翼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他,却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雏翼使出最大的力气把梓鸢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梓鸢没有受伤,也没有能量紊乱的迹象,可是这一身汗是怎么回事?虚脱般的昏迷又是怎么回事?梓鸢到底去了什么地方?雏翼脑袋里的问号堆积成山。 在夜色初降的时候,梓鸢终于缓过劲来,渐渐清醒过来。 “哥……”雏翼对上梓鸢的眼神时,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剧痛——应该说是被梓鸢眼中的痛苦感染。 第78章 从来都淡然温柔的梓鸢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她只是接触到梓鸢的眼神就能感觉到这样的痛苦,不知道梓鸢的心里现在怎样了。 “我按约定……回来了。”梓鸢丢下这一句话,步履漂浮地走向二楼的卧室。 雏翼担心地过去扶他,却被梓鸢轻轻地却坚决地推开:“不要管我。” 雏翼愣在原地——梓鸢从来没有用这种陌生的语气对她说过话,这样的梓鸢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梓鸢吗? 梓鸢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门反锁,也不开灯,倒在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痛,还是痛,为什么痛了这么久一点都没有减轻的症状?!梓鸢用手指抓着自己的手臂,每一下都咬紧了牙,每一下都在手臂上抓出血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动作,血渗出来了也感觉不到,只知道身体的疼痛能够让心里的疼痛不那么明显。 第一次……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死。 梓鸢像蛹一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呼吸变得困难,手上的动作缓慢而持续地进行着——指甲在手臂上刻下痕迹,痛……可是为什么一滴眼泪也没有?干涩的眼眶里真的没有一滴眼泪。 渐渐陷入梦境,可是梦境却让梓鸢的痛扩大着延续着。 “锦,我想去找妈妈。” 为什么?她不是打你骂你,从来都不疼爱你吗?为什么还要见她? “妈妈对我不好,可是她永远都是我的妈妈啊。” 不,她不配做你的妈妈。她对你不好,我要惩罚她。 …… “妈妈!妈妈!” 这个女人该死! “不!住手!妈妈,快点逃啊!” “小轩,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妈妈也是有苦衷的。你爸爸不认你,妈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养活你……你能被有钱人收养,妈妈也放心了……小轩,不哭,过来,再让妈妈抱抱……小轩,我的儿子,对不起!对不起!原谅妈妈好不好?” “妈妈!妈妈!” 你是骗子,永远不要想从我这里带走轩! “妈妈——”就差一点点了,妈妈,抱抱我。 温暖的感觉……不是妈妈的怀抱……而是……鲜血……以及……破碎的身体…… “妈妈!” 轩,来,我带你回家。 …… “你身上沾着妈妈的血……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要骗我!你是骗子!我那么相信你,崇拜你,尊敬你,感谢你,可是为什么要杀了妈妈!” 她对你不好,她对我最珍视的轩不好。 “她对我再不好也是我妈妈,我唯一的妈妈啊!我羡慕别的孩子有妈妈疼爱,我也害怕被妈妈打骂,可是……可是妈妈比我更可怜呐!她爱着爸爸,可是爸爸却讨厌她,恨她!我不恨妈妈,我恨不起来!妈妈说了对不起!妈妈刚才要抱我的!你知道我多么期待妈妈的拥抱吗?可是你却毁了我的期待!妈妈……妈妈永远都不能再抱我了!” 轩,对不起,不要哭。 “锦,为什么要收养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让我没办法恨你!把妈妈还给我!还给我啊!” 我会对你很好,这样你可以忘记她吗? “你不是人类,你永远不会真正理解人类的亲情!妈妈是不可替代的,妈妈只有一个!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会当做从来没有见过你!” 这样……可以吗?这样……你可以不哭了吗? “你干什么!”那把还沾着妈妈的血的剑,在一瞬间已经刺透了另一个胸膛。 我没有办法还你一个妈妈,我陪她一条命……可以吗?这样你可以不要哭了吗? “你……你……为什么会这样?!我不希望你死啊!你……求你让我去陪妈妈!求你!锦,我求你!不要死,让我死吧” …… —第四十五章-烟波浩淼— “砰”地一声,反锁的门被粗暴急切地踢开。 这个被禁入的卧室整洁得不像有人居住,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水彩画,镶着木制的雕花相框,画里是两个人。一个是冷俊却流露着温柔的男子,另一个是精灵般清纯的女子。青獠看着那幅逼真的水彩画,不由得出了神。 “哥哥!哥哥!”雏翼已经顾不上看房间里的东西,冲到床前,使劲扯开被子——紧紧裹在被子里的梓鸢已经双臂血肉模糊,指甲缝里满是血肉,呼吸也微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身体滚烫,像是被烈火灼烧着。 “梓鸢!”青獠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虽然隐约猜到了尹烨庭和梓鸢的关系,也知道梓鸢去见过尹烨庭,但是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雏翼及时发现梓鸢的卧室反锁,预感到出事了,叫来青獠,恐怕梓鸢真的会把自己活活折磨死。 把梓鸢送往医院的途中,雏翼给校长打了电话。她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梓鸢床头那副画——那上面是妖王紫镰锦和王使缥缈…… *** “吵死了……”梓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青獠惊讶的表情。 “你……你不是快要……唔。”青獠说出那个忌讳的词语之前被雏翼捂住了嘴巴。 “哥哥,你没事了吧?”其实雏翼心里也觉得后怕——毕竟梓鸢再苦再累也没有动过自虐的念头,更没有打算过要自杀,可是这一次究竟是为什么? 梓鸢去见的是什么人,以及那个人的身份背景,青獠都已经在来的路上说明白了,雏翼不明白为什么梓鸢会为了一个从来就没有负过责任,甚至不愿承认自己儿子的“父亲”而变成这样。 “现在这是……”梓鸢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知道自己是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看着眼前雏翼担忧的脸,看着青獠如释重负却疑惑重重的脸——看来又让他们担心一场了。 雏翼还是不放心,捧着梓鸢的脸仔细地看着:“真的没事了?确定没事了?哥哥……我……我是谁?” “翼儿,不要这样好不好?我还不至于把你给忘了。我真的没事了,让你担心真的很抱歉。不过我们还是回去吧。”梓鸢虽然还有些精神不济,但是似乎真的没什么事了。 青獠松了口气——白虎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苍狼视为未来接班人的奇才、赤枭老大钦点的高层顾问……如果就这样死在家里,追究原因则是因为青獠给了一份该死的资料,让他见到了不该见的人,受了刺激……后果不堪设想。青獠冷不丁一把抱住梓鸢,诚意备至地说:“谢谢你没事!”你要是有事,我会很凄惨…… 梓鸢愣了愣——我什么时候和青獠的关系变得这么好的? 雏翼一根一根地掰开青獠的手指,把他推开,然后霸道地伏在梓鸢怀里,可谓“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这个突发状况令一车人都感觉到吃惊——雏翼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冷静、懂事,成熟的超过了实际年龄,让人不由自主地忘记她其实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但是现在这一哭,像是解除了心里所有的负担,哭得酣畅淋漓。 “乖……不哭……我没事。”梓鸢用自己被包扎严实的手轻抚弄着雏翼的头发。 并非对这个世界了无牵挂,并非这个世界没有牵挂自己的人,所以,牵挂与被牵挂令我在埋葬自己生的意志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我没有理由为了从自己的痛苦中解脱而让牵挂我的人痛苦悲泣。我的肩上有责任,我的路还要走下去,就算再痛也要走下去,我没有放弃的理由,没有停下来的空闲,就算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我都要走下去。 妈妈,请你安息,我会把你记在心里。我想我是懂你的,所以从来没有恨过你,我是你的孩子,永远都是。妈妈,请你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快乐。如果有来生,我为你祈祷幸福。 *** 暮霭沉沉,烟波浩淼。 梓鸢站在游船的甲板上,斜依着栏杆,吹着江风,看着浑浊的江水滚滚不息,看着滔滔白浪起伏,心里像是有一团浓稠的颜色被抛入透明的水中,减减化开,减减散去,以为减减淡了,却在远处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浓稠的颜色没有了,但是透明的水全部被染上了颜色,不再透明…… “哥哥,想什么呢?”雏翼穿着宽松的衣裤走到梓鸢身边,江上清风掠起她的头发,恍惚间已能看到多年后靓丽的影子。 梓鸢看了看雏翼,把目光投向远方:“我在想,我或许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去第三次元空间。可是这里……毕竟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成长的地方,不知道离开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鼓起勇气回来。” “我知道,这叫‘伤心人不留伤心地’——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伤心到这种程度。不过哥哥放心,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以后哥哥做元帅,我就是军师;哥哥做皇帝,我就是丞相!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雏翼的话虽然听来有些幼稚,但是站在猎猎风中抒发豪情壮志,还真有那么点感觉。 梓鸢笑了笑:“翼儿,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想做元帅,不想做皇帝,当然也做不了元帅或者皇帝。我只能做一个普通人,要知道,做好一个普通人其实并不容易,但是,可能没这样的机会了——我总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翼儿,是不是觉得哥哥很没出息?” “不会啊……”雏翼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敬仰的表情,“我觉得你很勇敢——明明知道自己身体里有着两种很强大力量,其中一种还可以毁灭整个世界,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还能这样坚定地说出来。 第79章 再说,恐怕很少有人相信你说的话吧,不过哥哥放心,翼儿永远相信你!” 梓鸢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禁有些愕然,心里生出几许安慰。 “好不容易出来休假,放松一下不行吗?”雏翼不满地嘟着嘴,这时候的她看起来才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梓鸢有些无奈地说:“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要我什么都不想还真是有点困难。” “哎……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第三次元空间找暗血集团的辅席?如果要去的话就必须依靠墨羽了——因为我只能保证自己可以穿越异世通道,但是带上你就没办法了。” “我答应过隆纤,要陪她过十七岁生日。我虽然现在还不能履行对教授的承诺——照顾隆纤,但是至少这一次不能食言,我想等她过完生日再说。”梓鸢趴在栏杆上看着船尾拖出来的水纹。 雏翼抱着梓鸢的胳膊说:“哥哥这样真是害人啊!” “怎么会这么说?”梓鸢不解地看着雏翼。 “你对纤儿姐姐这么温柔,偏偏对她又没那个意思,你要是再次‘失踪’,她肯定会等到天荒地老!这不叫害人叫什么?”雏翼说的振振有词。 梓鸢沉默了。其实雏翼讲的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对隆纤,他亏欠太多,可是又没办法强迫自己对她的心情作出回应。心里那个本来就不宽的角落已经被另外的人占据了,他不懂如何替换,也不舍得替换。这能陪着她过完十七岁的生日,然后……一切都结束了。这一次,就算让隆纤的坚强化为乌有,也要斩断这份感情,只是当作妹妹,当作责任吧…… 阳落山以后,梓鸢和雏翼坐在甲板上,看着江岸的夜景。 风拂过脸颊,有些湿润,有些凉意。 —第四十六章-天灾魔祸— 魔已经开始泛滥,而且数量客观,迅速扩散开来,肆意践踏着人类的生存空间,却迟迟不发出最后最后一击,就象玩弄着到了嘴边的猎物一般——这个次元空间的灾难才刚开始。 关于这个次元空间的回忆百味陈杂,但是这里是我的故土,看着它被践踏,我却没有办法为它做些什么,我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竟然是这般无奈与压抑。 我不是普通人,注定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那么就向着另一个目标前进——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掌握自己命运的方向。我不想做救世主,不想做英雄,只想做一个能够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事物的人。 离开是一定的,只不过在离开以前要好好策划一下离开的方式——这一次不能再“失踪”了,我应该对这个世界说声——永别。 *** 远郊发生了强烈“地震”,起因是一大群魔逃命一般地飞快移动着,瞬时漫天沙尘飞扬。 魔不但能力分化为一到六阶,而且的种类也多了很多,各种猛禽猛兽的特质都出现在魔的身上,其凶猛程度也远远超过初代。然而就是这样的魔群却被追得狼狈而逃。 几乎在隔离结界张开的瞬间,十几颗金紫色的光焰球在魔群中炸开,顿时绿色的血液混在碎肉中,混合着漫天沙尘。 魔并不是纯粹的暗之力的产物,它们的能量里的暗之力纯度只有六七成,这些空长着硕大的颅腔却没有多少大脑的怪物其实主要是由隐藏在某处的魔使操控。 亮紫色的剑气穿插在魔群中。魔群再强,却始终敌不过这强大精纯的光之力。 紫镰锦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的杀气。冰刃和缥缈和他并肩战斗着。 …… 既然决定悄悄离开,那么就暂时安安稳稳地工作。 远航大厦的顶楼,梓鸢正在加班,刚才给雏翼打过电话,告诉她锁好门,今晚他又要在办公室睡了。 脖子有点僵,梓鸢站起来活动一下,无意中看向窗外,却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城郊的方向闪烁着紫色和橙色的光芒,像是爆炸,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是隔离结界!感应着那个方向的能量波动,梓鸢跌坐在转椅上——那是光之力和魔的能量波动! 那是锦的能量波动!是锦在和魔战斗!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城市!难道……难道他发现我在这里了?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墨羽的“无踪”结界隐藏了我的能量波动,他不可能找到我!他一定是被神王派来剿灭魔,而今天只是……顺路经过,或者一路追着魔过来。 梓鸢深呼吸几口,看着桌上的计划报告,再也不去理会那让人心烦的能量波动。但是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了——明明知道不会被发现,可是他还是惴惴不安,第一次如此害怕面对锦,如此害怕自己忍不住问起当年的事情以后得到肯定的答复。 …… 战斗结束了,紫镰锦的呼吸有些急促——最近一直在追杀魔群,尽可能地减少魔对这个次元空间平衡的影响,耗费了不少能量。可是魔的数量不减反增,就算发动这个次元空间隐藏在人世之外的妖族助战也不起丝毫作用。其实要对付魔只要解决掉魔使就可以了,但这一次的魔使似乎变得更加机警狡猾,每次都能险中逃生,无论如何都坚决不和紫镰锦正面交锋。 次元空间失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第二次元空间最是如此,每天除了斩杀魔群还是斩杀魔群,紫镰锦要保护的不是人类,他只是遵从神王的指令,如果要说私心,那也只能说他想要保护这个存留着八年珍贵回忆的世界,想保护这个曾经存在着“家”的世界。 山上的晚风呼啸而过,紫镰锦望着灯火辉煌的城市,眼神有些迷茫。缥缈也是无言地看着远处人类的城市,在寻找那个身影,却又害怕看到那个身影。 …… 一片黑色的羽毛飘落到梓鸢眼前的资料上,抬起头,一身黑色羽氅的墨羽悬浮在窗外,几乎与夜色浑然一体。 “你怎么来了?”梓鸢问。 风吹动着墨羽的头发,遮住左边脸的头发微微飞扬,梓鸢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红色纹理。墨羽盯着梓鸢的眼睛,直到梓鸢别开头,他才开口道:“你在害怕。” 四个字直击痛处,梓鸢眉头紧锁,却也不辩解什么。 “你的光之力已经达到极限了,上次你能把醒过来的链禁轩的灵魂压制住只能算是运气,但是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没有暗之力抗衡,链禁轩的灵魂会再度醒来,不要侥幸地以为你的运气永远都那么好。现在跟我去第三次元空间还来得及。” 梓鸢松开了眉头,露出一个墨羽看不懂的笑容:“我已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你先来找我了。请再等十二天,十二天以后就带我和雏翼一起去第三次元空间。在这十二天里,你可不可以造出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来?我这次不想‘失踪’,我想让这个世界里和我有关的人都确认我已经死亡。可以做到吗?” 墨羽思考着梓鸢的话,最后点点头说:“你不打算再回来了啊。我会帮你把善后工作做好,不必担心‘纪梓鸢死亡’这个事实的真实性。” “那么,十二天以后凌晨一点,我在c城郊外的驻云山山顶等你。” “你真的要把雏翼带走?她是幻岛链禁家族的界灵,有着纯粹的光之力,你要把她带到暗血集团那种以暗之力为信仰的地方?”墨羽不相信梓鸢连这种问题都没考虑到。 梓鸢点点头:“当然不能把她带去暗血,我会把她寄放到别的地方。墨羽,我不可能把她留在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世界。嗯……最好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雏翼,也做成‘死亡状态’,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追究或者怀疑了。墨羽,我和雏翼假死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离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大概都不会再回来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个世界有我最珍贵的记忆,不管是幸福的,还是……悲伤的,这些是我存在过的痕迹。现在,就让我把魔引到别的世界,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保护这个世界的方法。 *** 星云召开紧急会议。 最近类似地震飓风的‘天灾’频发,但是真正的原因至今不明,为了不引起社会过度恐慌,官方一直都以‘天灾’为标准解释。星云多个部门受此影响,事态紧急。 会议的内容主要是由各大部门介绍一下当前“天灾”造成的损失,然后商讨对策。人类面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想的谨慎而好奇,但是对于那种强大的破坏力却又心怀恐惧。梓鸢只是建议各方面大型活动最好暂停,因为灾难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到什么地方,如果星云继续在大范围活动,只会遭遇更大的损失。梓鸢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他的建议也引起了争论,会议最后的结果就是先观察一段时间。 梓鸢离开远航大厦以后直接回桃源别苑,在大门口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蓝麒。蓝麒的双颊凹了下去,原本线条流畅的脸型有些变样,胡茬长了出来,青青的一片,脸上的表情像是备受折磨,和平常那个精力过剩,天生乐天派的蓝麒判若两人。 —第四十七章-雪狸之死— 什么能让一个总是大大咧咧,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人变得如此憔悴?梓鸢想问,却在开口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消声,心中冲起一股不安的激流,刹那间竟有些害怕听到蓝麒的声音。 看到梓鸢,蓝麒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步跨上前去,用力地扳住他的肩膀:“梓鸢,帮帮我!帮帮我!” “进屋再说吧。不要着急,只要我能帮一定会帮。蓝麒,先进屋。” 第80章 梓鸢没有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蓝麒,却忽然变得冷静起来,他知道,现在蓝麒需要一个平静的气氛来说出压在心里的一些东西。 “翼儿,倒杯热茶。”梓鸢让蓝麒先在沙发上坐下,雏翼看得出蓝麒的状态很不好,于是也不多问,只是捧了热茶过来,然后看看梓鸢,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梓鸢,你一定要帮我!”蓝麒的手有点抖。 “别急,先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蓝麒双手握着茶杯,酝酿了很久,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梓鸢的眼睛说:“无论如何请让我见见雪狸!你是星焰的高层顾问,你跟苍狼说说,请让我看看雪狸!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梓鸢,我求你了!” “雪狸?雪狸出什么事了?”梓鸢不知道雪狸跟苍狼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蓝麒要见雪狸需要的到苍狼的许可? “都是我的错!”蓝麒抱住了头,开始讲述原委,“前天我和雪狸一起带队执行任务,但是遇到了飓风。随队的十名队员七死三伤。雪狸为了救我……她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当时已经没有办法把她带回基地,所以我就发出求救信号,雪狸被紧急救援队救走,我也昏了过去。可是当我昏迷醒来的时候,那些人告诉我雪狸被苍狼亲自带走了。我去求苍狼让我见见雪狸,看看她的情况,可是苍狼什么也不说,直接把我轰出去,不管我尝试多少次他都不让我见雪狸。梓鸢,就算见不到她,也至少让我知道雪狸现在的状况!” 梓鸢沉思片刻后说:“雪狸受伤的时候具体是什么状况?当时伤势如何?” “我不知道。直觉得刮过来很大一阵风,然后雪狸就扑向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接住她,她的背上忽然就皮开肉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利器刮开,流了很多血,当场昏迷。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没敢多耽误,也不敢动她,只是觉得大概伤到脊椎了。雪狸隶属星影,怎么会被星焰的苍狼带走?为什么白虎不干涉?!”蓝麒一激动,茶杯里的热水泼了出来,手背顿时被烫红了一遍。 飓风?利器?什么都没看到?难道是魔!应该还是飞禽类的魔,飓风是魔飞过时翅膀搅动气流产生的,利器不是喙就是爪子——直接被魔攻击了?雪狸再强也只是凡人,就算是被最低级的魔伤到也只怕是凶多吉少。可是为什么出面的是苍狼?而且态度那么强硬? “你有没有找过白虎?他和苍狼平级,说话比我有分量。”梓鸢到厨房拿了一条浸过冷水的毛巾,敷在蓝麒被烫红的手背上。 “我怎么会没找过白虎?!可是他和苍狼一样,根本不说话,最后我再三恳求,他才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想雪狸了。雪狸现在究竟是死是活,到底情况如何,我什么都不知道!梓鸢,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 “我试试,实在不能让你见到她,我也会把她的消息带给你。”梓鸢轻轻地叹了口气,扭头正好对上蓝麒忽然闪动出神采的眼睛,心里一怔——蓝麒对雪狸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只是……只是这份感情或许会就这样夭折。 *** 远航大厦。 “梓鸢,你不用替蓝麒说情,我不会让那个混蛋见雪狸的!”苍狼很少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可是当梓鸢提到蓝麒和雪狸的时候,他却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梓鸢退一步道:“那么,可以让我见见雪狸吗?作为当初同生共死的伙伴,我想看看她。” 苍狼看着梓鸢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过了一阵子,苍狼冷笑着说:“那么,我就让你见见雪狸,你回去也好告诉蓝麒,让他少来烦我!” “我会把你的话带到。” …… 一路到了m制药研究所,梓鸢记得自己中了致幻剂的时候就在这里的医院治疗,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雪狸也在住院治疗吗? 但是梓鸢猜错了,苍狼直接把他带到了秘密研究中心的地下室。当蒙着眼睛的黑布被摘掉以后,梓鸢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容器。 容器里充满了液体,雪狸就被浸在里面! 梓鸢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紧闭的眼睛,顿时心凉透了。 “你绕到容器后面去看看。”苍狼冷冷地说。 梓鸢绕到容器后面,看到的是雪狸的脊椎!心里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梓鸢想吐——雪狸的整个后背都被削掉,清楚地露出从颈部到腰部的脊椎。不让蓝麒来见雪狸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看到了吗?这就是雪狸!这就是我的女儿雪狸!”苍狼咆哮起来,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女儿! 看到梓鸢惊讶疑惑的眼神,苍狼有些扭曲地笑了起来:“雪狸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妻子死的时候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孩子,所以我用我们的基因培育出了雪狸。我把雪狸教育得很听话,她除了我的命令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可是她为了那个蓝麒,竟然违抗我的命令,违抗‘无论什么时候都首先保全自己’的命令!我早就发现雪狸的心渐渐改变,有人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你离开研究所医院的时候,她吻了你的额头,我那时候以为她喜欢的是你,所以把你安排到星焰,准备除掉你,可是后来才知道她喜欢的是蓝麒。我的女儿只能属于我,我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她!你看看……这就是雪狸背叛我的下场!” “你杀了雪狸?!”梓鸢震惊地看着苍狼。 “是的。她的脊椎受伤,就算活下来也会全身瘫痪。这孩子哭着对我说,爸爸,我痛,求你杀了我。我那么爱她,怎么可以让她那么痛苦!” “既然爱她,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星影去训练?在那种地方,她随时会死掉!”梓鸢不明白这个男人混乱的逻辑。 苍狼冷冷哼了一声:“她会死掉?我的女儿是最优秀的,她不过是隐藏着自己真正的实力,你如果去问白虎,就会知道雪狸的真正实力!我让她去星影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无聊,给她找个玩的地方。” “你……苍狼,你对雪狸的感情不是爱,是占有,是控制!”梓鸢很少真正发脾气,可是这一次他真的爆发了。 “你懂什么!如果不是蓝麒出现,雪狸怎么会死!如果雪狸乖乖听我的话,怎么会死!我没有杀蓝麒就已经很不错了!纪梓鸢,你不要自以为是,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苍狼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梓鸢沉默地看着这个疯狂的男人,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雪狸你已经看到了,现在可以滚回去了!”苍狼指着门口。 有人再次用黑布蒙上了梓鸢的眼睛,把他带出了研究所。 —第四十八章-现实童话— 童话的开端总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不经意间展开,写在纸上的结局却不一定是真的。不到最后,谁都预料不到结局。 *** 苍狼在梓鸢离开后,关闭了所有的通道,转身面向一堵贴着蓝色圆点图案墙纸的墙壁,按下其中一个圆点,墙面向两边裂开,露出一道金属大门,对着金属门说:“宝贝,爸爸来看你了。”金属门顶端的红灯变成了绿色,缓缓地打开,等苍狼走进去,门又缓缓地降下来。 金属门后面是一条隧道,苍狼打开一道又一道门,最后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墙壁上画着缤纷的壁画,内容全部都是童话,像一个孩子的游乐园,什么都不缺,整个都像是童话世界。这个独立的小世界里,有很多雪狸,从四五岁到十五六岁,每个阶段都有,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看到苍狼进来,笑着迎上去,喊着“爸爸!爸爸!” 苍狼左手抱起一个五岁的雪狸,右手牵着一个八岁的雪狸,身后还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雪狸。苍狼笑着,温柔耐心地听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话,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满脸幸福的表情。 我的雪狸,这里是你们的世界,不要离开。外面的世界太恐怖,你们会活不下去的。我的孩子呐……多么可爱的孩子们。老婆,看到没有,这些都是雪狸,都是我们的孩子!所以你不用愧疚了,要开心才对! …… 蓝麒站在楼顶的露天台上,倾听高处的风声。在另一幢楼里,梓鸢依在窗框上看着蓝麒。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一切都在混乱中颠覆挣扎。不该出现的魔群肆虐着,人类如同蝼蚁一般任其扼杀,毫无还手之力。雪狸只是众多牺牲者中的一个,只因为曾经朝夕相处,只因为曾经生死与共,所以即使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那种时隐时现的空虚感显得那么不真实,总觉得她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 雪狸死了,蓝麒爱着的那个雪狸已经死了,留下的,是一串不真实的童话…… 蓝麒爱上的是一个实验品,一个实验品……得到了他所有的爱。蓝麒和雪狸不一样,雪狸单纯而执着,对死亡并没有什么概念,她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时的离别。她是否真的爱蓝麒,或者只是有好感,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追究。苍狼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取代,但是当那颗心里多出一个蓝麒的时候,她的命运就开始了转折。 或许,能够救蓝麒,雪狸不会后悔自己本能一般的动作,哪怕为此永远离别。 梓鸢看着蓝麒萧瑟寂寥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雪狸送给蓝麒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是生命。蓝麒会好好珍惜这份礼物,活下去。只是不知道没有了雪狸的世界,他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第81章 不管多久,这份思念或许会伴随他一生。 苍狼和蓝麒一样,都是不幸的人。但是这样的不幸,不需要同情。 …… 最终,蓝麒还是离开了星影,被赤枭调到星曜,给青獠做助手。在星曜不用执行暗杀任务,只需要探听一些情报就可以了,可以伪装成任何想要的模样,蓝麒找到了逃避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疗伤的时间。 *** 远在t国,在闹市区的一家明亮整洁的小诊所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温柔甜美地笑着,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位病人。 看看薄暮的天色,医生关上了诊所的大门。摘下头上的白色帽子,一头亮泽的棕色长发倾泻而下,脱掉白大褂,里面是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医生关了灯,提上白色的羊皮手提包从后门离开了诊所。 诊所开张一个月了,每天的收入都挺稳定,在这个国家,医生是最受尊重的职业之一。这个街区里,就数这家新开的诊所最受欢迎,医生的名字叫伊塞尔,是位美丽的混血女子,蓝色眼睛,棕色的头发,高挑迷人的身材,再加上甜美高雅的微笑,高超出群的医术,整个诊所都因为她的存在而闪闪发光。 伊塞尔步行回家,她的公寓里诊所不远,就在街区尽头的一栋楼里。快到家了,顺便到超市买点蔬菜和肉类。伊塞尔是这家超市的常客,收银员对她印象极为深刻——到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的购物量——这位医生明明独身,可是每次买的食品都是三人分甚至四人分的。对此,伊塞尔的解释是,没办法,我是大胃王啦,多吃一点才有精力工作嘛。这样的解释让人不禁对她维持身材的办法感到好奇。 伊塞尔提着一大包食品离开超市,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就像是热恋中的少女。电梯向十三楼运行,伊塞尔轻轻地哼起了歌。 掏出钥匙打开门,细微的呼吸声让伊塞尔的笑意更浓了。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把食材全部提进厨房,关上门,忙碌开来。 晚餐的香味在厨房门打开的一刹那争先恐后地扩散出来,“嘎吱——”卧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奶牛图案的白睡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苍白的脸色显示着他目前身体虚弱的状况,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对美食的向往。 伊塞尔打开灯,穿着奶牛睡衣的人走向了餐桌,懒趴趴地看着伊塞尔手中的美食,尖尖的耳朵不时地动动——没错,的确是跟人类不一样的尖耳朵,伊塞尔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下了一跳,最终确定这个家伙就是传说中的精灵——虽然体型不太像。 “漠,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饼,尝尝——”伊塞尔把肉饼递给被称作“漠”的家伙,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以惊人的速度吃掉了。伊塞尔干脆把一盘牛肉饼都放在了他面前。 伊塞尔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蔬菜沙拉,晚饭吃素是她的养生之道,比起吃东西,她更喜欢看着漠狼吞虎咽的样子。 漠的确是伊塞尔从山区捡回来的,当时他穿着奇怪的衣服,留着过腰的长发,胸口有道一指深的刀伤,而且似乎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已经处于濒死状态。漠不会这个世界任何一种语言,他的名字是伊塞尔随便取的。伊塞尔向来就对奇异生物有着特别的热情,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怎么会随便放过,于是把漠救了回来,治好了他的伤。 漠的伤口很快就痊愈了,可是体质却恢复很慢,每天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但是不管睡得多沉,只要一闻到饭菜的香味就会立即醒来。清醒的时候除了吃东西就是听伊塞尔说着他完全不懂的语言,而且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漠对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感到好奇,不困的时候就东看看西摸摸,总是闲不下来。伊塞尔喜欢漠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已经有二十三四岁了,可是那双眼睛依然天真得像个小孩子,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像幼兽——对一切充满好奇又充满畏惧,可是又时常流露出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的孤寂。伊塞尔花了不少时间才得到了漠的信任,当漠不在对她心怀警惕的时候,伊塞尔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个非人类生物。 伊塞尔习惯性地开始发呆,漠吃完了一盘牛肉饼,把一盘鸡腿拉到了面前,他知道伊塞尔晚上是不吃肉的。 “伊塞尔,你不饿吗?” 无声地,伊塞尔叉子上的胡萝卜丁掉回了碗里——刚才出现幻听了?多么真实的幻听啊。那声音真的很好听,用什么比喻比较好呢?对了!像榛仁巧克力! “伊塞尔,胡萝卜掉了。” 上帝,原来他会说人类的语言?是本来就会说,还是刚刚学会? —第四十九章-妖族界灵— “你……你……你会说话?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你真的不是哑巴啊!”伊塞尔终于缓过神来,指着漠结结巴巴激动万分地大声说着。 漠捂住了耳朵,等伊塞尔发表完感想再把手放下来。 “每天听你说那么多话,傻子都学会了,何况我不傻。”漠理所当然地说着,嘴里还嚼着软嫩香滑的鸡腿。 伊塞尔把叉子扔在桌上,起身凑到了漠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受重伤?为什么我治好了你的伤你却总是一副病重的样子?对了,还有最重要的问题——你是什么种族?或者说是什么品种?你的耳朵是尖的,是精灵族?” 没有回答。沉默…… “你的问题问完了?”漠终于放下鸡腿说话了。 伊塞尔想了想说:“目前只有这些了。” 漠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思索了一下:“你救了我,又给了我名字——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至少是第一个名字,我感谢你,所以冒险告诉你,我的身份。首先,我不是人类,我是妖族——这耳朵就是妖族的最大标志,当然,正常情况下妖族和人类不相往来,所以看到妖族还能活着的人并不多见,你算是其中一个。 “我是妖族的界灵,天生就有制造完美防御结界的能力,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关进了界灵塔,维持着妖族的王族——紫镰家族的领地结界。但是有一天,另一个家族的界灵,就是人族的界灵逃掉了,束缚我的能量出现了漏洞,我找机会逃出了界灵塔,然后就被妖王殿下和王族的长老追捕。本来逃出界灵塔,挣脱束缚咒的时候我就已经拼尽了全力,所以逃跑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力气。 “后来我被妖王殿下发现了,我不肯跟他回去,所以就被他刺了一剑。妖王殿下的剑不仅伤到我的身体,还在给我的能量开了一个口子,所以就算外伤好了,我体内的能量还是在不断流失。我挣扎着再次逃跑,这一次却因为能量流失将尽,因祸得福地逃过了依靠能量波动追捕我的妖王殿下和长老。 “我最后逃到了这个空间,真的快死了,但是你救了我,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又活过来了。现在我的能量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所以暂时殿下和长老是找不到我的。但是要活下去,这种程度的能量是不够的,所以我必须依靠进食这种低效的方式来补充能量。 “现在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漠看到伊塞尔一脸梦游般的表情,放心地继续享用最后的鸡腿。 等到伊塞尔把漠的话消化完以后,桌上的肉食已经完全进入了漠的胃。 “现在妖王还在找你对不对?嗯,你能不能变成人类的样子——其实只要变变两只耳朵就好了,如果你混在人群里,他一定找不到你!漠,你放心,既然我把你带回家,就会对你负责到底的!”伊塞尔满眼斗志,满眼彩色的泡泡——哈,我的童话故事终于开始了。 漠托着腮,很严肃地说:“你是说异化术?我的能量已经流光了,现在补充的只够维持基本生存能量。异化术那种程度的术我都没办法用了,不过等过一段时间,如果妖王殿下弄出的能量缺口能够稍微修复,我大概可以使用局部异化术,把耳朵变成人类的样子。” “妖王真是残忍,竟然把一个小孩子关起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你逃走了,他还想杀了你。真是冷酷无情啊!”伊塞尔有些忿忿不平地嚼着苹果丁。 “不许你这样说妖王殿下!”漠竟然生气了,头一次板起脸来,伊塞尔被他吓得差点噎到,这才知道原来漠生气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冷邪的杀气,其实这只是妖族的一种本能。 看到伊塞尔愕然的表情,漠稍微缓了缓神色,解释道:“妖王殿下是我们妖族至高无上的神,他是最优秀最强大的妖族。把我关进界灵塔并不只是他的决定,被关进界灵塔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其实作为界灵,我是应该感到光荣的,毕竟我肩负着王族最基本的安全,可是我却因为向往自由而叛逃。”漠低下头,像在忏悔,“你知道吗,其实殿下要杀我很容易,也有充足的理由,他不希望我在逃亡中渡过一生,但是他最后放了我,散尽我所有的能量,或许只是让我真的从他和长老的感知范围消失。妖王殿下其实是很好的妖族,是我从小崇拜的偶像。” 看着两眼冒星星的漠,伊塞尔实在没办法和刚才那个杀气暴涨的漠联系起来。不过听他这样一说,伊塞尔对那个妖王的印象稍微好点了。 “一个人的时候……很孤单吧。”伊塞尔收拾着碗筷,瞥着漠身上的奶牛睡衣,考虑着应该给他换一件稍微正常一点的睡衣了。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问题,漠有些意外,随即却笑起来:“是啊。 第82章 不过以后不会了,伊塞尔会和我在一起的。” 伊塞尔顿了顿,点点头走进了厨房。把所有碗筷盘碟扔进盥洗池,伊塞尔看着水中自己的面孔,眼眶有些湿润了。漠没有疑问,而是那样肯定地说着“会在一起”,她忽然一点也不后悔当初为漠选择放弃自己的过去,甚至庆幸遇到了漠,情形在山区的石林中对这个昏迷不醒的妖族一见钟情。就是这“一见钟情”,让她头脑发热,叛离了星影。 命运,妙不可言。 “伊塞尔,我困了,要像以前一样说说话吗?你要是不想说,我就去睡觉了。”漠挂在厨房的门框上,还是一副懒趴趴的样子。 伊塞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漠微笑着说:“我要给漠讲一个人类的故事。” 漠有些失神地看着伊塞尔,喃喃地说:“你的眼睛好漂亮,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蓝水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哦,是吗?谢谢。”伊塞尔渐渐习惯了漠直来直去的表达方式,拉着他的衣袖走进了客厅。至于那些碗筷……暂时忽略吧。 伊塞尔坐在沙发上,声音变得悠远了:“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女孩,她的父母都是在传统家庭长大的,所以当两个不同国籍不同种族的人相爱的时候遭到了家庭的强烈反对,但是最后他们为了幸福与自己地家庭决裂,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生下了心爱的女儿。女孩有着幸福的童年,看着童话长大,不知人间愁苦。 “直到有一天,她的爸爸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出卖,苦心经营的公司分崩离析,她们一家为了逃债而四处躲藏。后来爸爸在车祸中死去,因为已经和原来的家族决裂,所以妈妈和女儿无所依靠。妈妈为了女儿去做很辛苦的工作,积劳成疾,最后病死了。 “后来女孩进入了一个很严苛的组织,努力地活下来,成了一名很优秀的医生,她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度过,却在一次任务中遇到了自己编织了无数的童话里的另一个主角,于是,她脱离了那个组织的控制。脱离的人那个组织的人从来都只有死亡的下场,所以女孩消失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找到的阴影下开始编织自己的童话故事……” 漠昏昏欲睡,脑袋自然地靠在伊塞尔的肩上,迷迷糊糊地说:“那个女孩很了不起……伊塞尔……你跟她很像啊,放心……我可以保护你的……呼呼……”话还没说完,漠已经睡着了。伊塞尔抱着他的胳膊,幸福地微笑起来。 这种时候不应该流泪,哪怕一点眼泪也会把这有些不真实的幸福冲走,所以,微笑吧,哪怕只能拥有一分钟,也要好好地珍惜。 —第五十章-宽恕幸福— 清晨的阳光有些慵懒,透过厚重的窗帘以后只剩下微弱的柔光。漠皱皱眉,睁开眼睛,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的温暖被阻隔在玻璃窗外,射进来的是明亮而冰冷的光,像界灵塔顶端的结界水晶。 今天似乎起来得特别早呢,漠想着,踢开被子,觉得身体里的能量似乎一夜之间积累了起来,但是却不敢肯定——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做好了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存的准备,只是这双耳朵……玻璃窗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那一对尖尖的耳朵格外明显——终究,我是妖族,却因为被关在界灵塔里太久而忘了要怎样做一个妖族,但是我也不是人类,永远都不可能真正融入人类的社会,更何况……在妖族最深的意识里,是鄙视人类的。 这里的空气很沉闷,漠推开窗户,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和风的寒冷。 “漠……”伊塞尔看到卧室里透出的阳光,走了过去,一个漠字还没有叫出声,便咬住了嘴唇。窗边的那个妖族望着外面的世界,风掠起他耳边的发丝,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投下清晰的阴影。伊塞尔看着漠的侧脸——那张总是流露着困倦的脸上染上了困惑,轮廓被光线模糊,让人感觉到有一股凉气蕴含在温暖之中。 “伊塞尔?”漠转身,面对着伊塞尔,不知不觉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一刻永远定格在了伊塞尔的心里。 终于回过神来的伊塞尔有些慌乱地把目光偏向漠身后的墙:“我是来叫你吃早饭的。” “嗯。伊塞尔,我现在或许可以使用异化术了。你看着。”漠闭上眼睛,淡蓝色的光带渐渐现象,慢慢围绕在他四周,旋转起来。 伊塞尔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奇观,忽然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漠的耳朵真的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真棒!漠,你终于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了。今天我们出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还应该买些东西来庆祝。”伊塞尔给了漠一个热情的拥抱,心里眼里都是无法言语的欣喜。 漠温柔地笑着,嗅着伊塞尔头发的香味。或许,和伊塞尔生活在人类的世界并不是什么坏事呢。 也许这个城市一直都是灰色的,也许这个城市一直都是喧嚣的,也许这个城市一直都是颓废的,但是当某个人出现的时候,它就是缤纷完美的,当这个城市承载着幸福的时候,它就是最值得珍惜的地方。 其实,改变的只有人心。 伊塞尔牵着漠的手,走在人群中,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和赞叹,但是她看不见听不见,她只看到漠像一个小孩一样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她只听到漠不停地提问,而她,一直都微笑着回答。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伊塞尔丝毫不觉得疲倦,反倒是漠软趴趴地窝进了沙发。 “叮——”门铃响了。 伊塞尔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立即变了脸色,本能地想要把门关上,却被门外的人挤进来。漠不知何时出现在伊塞尔身后,他能感觉到伊塞尔身上忽然爆发出来的紧张以及……杀气。 “白鱼,好久不见,怎么可以把老朋友关在门外?哦,对了,你现在的名字叫伊塞尔对吧,很不错的名字。” “青……獠……你想干什么?”伊塞尔的脸色刷白,本能地把比自己强壮得多的漠护在身后。青獠虽然是星曜的情报高手,但是她不会忘记,这个男人出身星影,当年与白虎齐名。 青獠看了看白鱼,往客厅走去,却被漠拦了下来。 “你是谁?你让伊塞尔觉得害怕。”漠刚才发觉伊塞尔在微微发抖,直觉告诉他这个陌生的客人会对伊塞尔存在威胁。 “你又是谁?”青獠手间闪过一道寒光。 伊塞尔猛地把漠拉开,刚才那道寒光绝对是青獠擅用的匕首。伊塞尔轻微地抖抖手臂,一把防身用的匕首落到手中——她会的不仅仅是医术。 “他是漠,我的朋友,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青獠,我没有叛逃,也没有泄露任何秘密,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你放过我们。”伊塞尔央求着,她知道一旦动起手来,她绝对不是青獠的对手,至于漠……他的身体仍然没有完全恢复,逛了一趟街回来就没什么力气了。 “白鱼,你应该没有忘记当初加入的时候背下来的那些制度吧,这么快就忘了?进了星影的人是不可能再有普通人的生活的,而且你也知道,脱离星影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青獠话音刚落,匕首的寒光划向伊塞尔的脖子。 那一刻,伊塞尔以为自己死定了;那一刻,青獠以为自己的手臂消失了——那一刻,漠无比精准地掐住了青獠的手腕,匕首竟然脱手掉了下来。 青獠看到了一双金紫色的眼睛,散发着冷冷的杀气和怒气,巨大的压力让身经百战的青獠都不由得开始冒冷汗。人类的眼睛怎么可能在瞬间从黑色变成金紫色?! “漠!”伊塞尔紧张地叫了一声,下一秒,手里的匕首却毫不含糊地贴在了青獠的喉咙上。 “我不想杀你,但是我也不想死。我说过我不会做出任何背叛星影的事情,我只是离开,什么都没有带走。我现在是伊塞尔,不是白鱼,你不要逼我。” 青獠沉默了许久,竟然露出了笑容:“白鱼,看来你真的找到自己的童话了。我现在要杀你似乎不太可能。哦,还记得梓鸢吗?” “梓鸢!他怎么了?”伊塞尔不明白青獠为什么会忽然提到梓鸢。 “他说他相信你不是叛逃,只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耽搁一阵。他也拜托我,如果找到你,先通知他。他现在是星焰的高层顾问,也许可以帮你什么忙。所以,今天我就以我个人和梓鸢的名义来拜访你。否则,我完全没必要现身,直接回去报告就可以了。” 伊塞尔有些迟疑地挪开了匕首,漠却仍然抓住青獠的手腕不放。 “漠,放了他吧。我相信他。”伊塞尔看着青獠的眼睛。漠放开了手,眼睛变回了黑色,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青獠擦着汗,舒了一口气。 “白鱼,他是什么来历?”青獠指着漠。 “他是童话的主人公之二。”伊塞尔看着漠,眼神柔和了许多,嘴角不经意地浮现出一抹甜蜜的微笑。 青獠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美女心有所属,真是一大憾事。白鱼,我会把你的地址秘密告诉梓鸢,三天之内,我会对你的行踪保密,但是三天以后我会向赤枭报告——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 “三天?也好。青獠,为什么会放我一马?”伊塞尔仍然心存疑惑。 青獠苦笑着摇摇头,看着漠说:“星影里没有幸福,但是你出来了,你得到了,我想……宽恕幸福……哪怕只是三天。” *** 电话铃响起。 第83章 梓鸢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直到变成盲音才缓缓放下电话。 找到白鱼了,她在t国做医生,何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住在一起,那个男人有着本能般敏捷的身手,一双能够变成金紫色的眼睛,还有眼睛变颜色的时候那种气势…… 再次提起电话,梓鸢定下了去t国的机票。 金紫色的眼睛……强烈的压迫感……绝对……不是人类! * * 本卷即将结束,为纪念因保护尹轩而死的棕熊(萧逸远),本卷结束之后将奉上《逝水留痕卷·萧逸远篇——畸恋》,因涉及伦理、道德等诸多禁忌,对此类话题过敏者请勿期待。 * 第四卷《妖兽为祸》更加精彩,将随后奉上,敬请关注。谢谢你的支持。 * —第五十一章-履行承诺— 灰色的天空下,宽广的机场整齐地停放着飞机,飞往t国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 梓鸢系好安全带,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玄窗外的机场——灰白色的跑道,绿色的草坪,安静而冷清。 人类不会飞,但是制造了可以带自己飞上天空的工具,人类因为不满足现状,所以努力着,贪婪也许是一种病,但贪婪有时也能成为动力……梓鸢胡思乱想间,飞机已经起飞,忽然一阵强烈的震动让他手里的咖啡泼了出来。 闭上眼睛捕捉着能量波动,果然是魔又出现了,刚才那一下是魔撞击停机场造成的强气流。但是魔没有攻击这个庞然大物,而是朝着远处去了。难道魔的目标真的不是我?那么,它们的目标是什么? 飞机顺利地到达了t国,起飞时的危机就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和记忆中某个片断渐渐重合。梓鸢甩甩头,招了一辆出租车。 …… 按照青獠所说的地址,应该就是这里了。梓鸢按响了门铃。 过了两分钟门才打开,梓鸢看到了白鱼,容颜依然美丽,只是这个白鱼少了当初的无奈,眉眼间浸润着幸福。没想到,她竟然还没有搬走,难道是在等着我? “梓鸢,我相信你会来的,你果然来了。” “白鱼,青獠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了。看到你好好的活着,我就放心多了。我想见见……你的漠。”梓鸢站在玄关打量着屋子——雪白的墙,水蓝色的沙发,浅棕色的木纹柜子,墙角摆着几盆大叶植物——干净简洁,倒有些配不上骨子里印着公主般华丽气质的白鱼。 “你叫我伊塞尔吧,我现在已经不是星影的白鱼了。漠出去买东西了,应该很快就回来的。你先坐坐,喝杯茶,竹叶青怎么样?” 梓鸢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坐到了沙发上:“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茶,没想到在这个国家还能喝到自己国家的茶叶。” 伊塞尔一边泡茶一边说:“你是我在星影遇到的最特别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很平静,我觉得你就像茶一样,淡然清雅,所以家里总是放着茶叶,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喝上一杯,然后就能渐渐平静下来。呵呵,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呢。” “伊塞尔,你真的不是白鱼了,”梓鸢淡淡地笑着,“你说这一番话很容易让我误会呐。” 伊塞尔把热气腾腾的茶杯放到梓鸢面前,耸耸肩说:“你不会的。还记得我们曾经有一段谈话吗?我说过,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是个不错的朋友,却是个糟糕的情人。” “你说得没错。”梓鸢端起了茶杯,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漠,你回来了!”伊塞尔轻快地走到门口。 漠的目光却越过伊塞尔的肩落到了梓鸢身上。 “这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梓鸢。梓鸢,这就是漠!”伊塞尔拉着漠的手走向客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感觉到了这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个特别的气压带,自己被排斥在外。 “你好,很高兴看到你。”梓鸢起身,向漠伸出手。漠迟疑了一下才去握梓鸢的手,却在碰到他的一瞬间触电般缩了回来,近乎惊慌地看着梓鸢,沉声问:“你是谁!” 梓鸢坐下来,看着茶杯里渐渐舒展开的茶叶:“你是妖族,而且是妖族的王族。我是人类,普通的人类。” 伊塞尔也惊讶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梓鸢能够一眼就看出漠的身份。 “你想干什么!你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漠在触碰到梓鸢的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强大的能量。看看白鱼,一步跨过去,把白鱼护在身后。 “我是站在伊塞尔这边的,所以不会伤害你。但是我想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漠是妖族的界灵,他从小就被锁在塔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被那个妖王刺了一剑。梓鸢,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漠是妖族的,或许你有什么特异功能。他对我很重要,所以……所以……”伊塞尔抢着回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梓鸢放下茶杯,看着漠:“紫镰锦刺了你一剑,但是你还活着,说明他不是真的要你的命。既然这样,以后就不要再露出金紫色的眼睛,也不要散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压力。想要和伊塞尔在一起,你就必须完全放弃妖族的身份,以人类的方式活着。不要忘了,现在有许多魔在这个空间四处为祸,紫镰锦在四处斩魔,不管你被魔发现还是被他发现,你都会给伊塞尔招来麻烦。伊塞尔是我重要的朋友,如果你不能保护她还要给她带来麻烦,我不介意帮你暴露位置,让你被带回界灵塔。” “你……你敢直呼妖王殿下的名字!”漠的指着梓鸢,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了……除了你,还有哪个人类敢……” “我们都在逃着,所以能够理解彼此的心情。”梓鸢及时地打断了漠的话,“我希望你和伊塞尔尽快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被任何知道你们过去的人找到。” 伊塞尔点点头,忍不住好奇地问:“魔是什么?还有,梓鸢,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妖族的事情?难道你见过妖族?” “嗯,见过,但是以后不想再见到了。我还要尽快回去,以免露出破绽。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要尽快离开。伊塞尔,你的童话开始了呐,请给我看一个现实的幸福结局吧。”梓鸢走向门口,留下一句祝福。 我希望,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你们可以幸福地生活着,看着日升日落,看着风云变迁,一起衰老,分享每一分快乐。现实中真的可以有这样的结局吗?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牵挂了。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个承诺要实现。 *** 七月二十五,隆纤十七岁的生日。 当隆纤睡眼朦胧地打开门,看到梓鸢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站在她门口的时候,她愣在了门口,迟迟不敢伸手,反复推敲这是做梦还是现实。 “生日快乐!”梓鸢其实也不想来这么早,可是他不希望太多人看见他傻乎乎地抱着一大束鲜花走在大街上。 “谢……谢谢……”这个惊喜实在太突然了,隆纤接过花的时候,手指有些发抖,木头开了窍,铁树开了花?! “不请我进屋坐坐?” “啊?!请进!请进!”隆纤还是有些迷糊,转身回自己卧室去了。 梓鸢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环视着屋子——当初寄住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只不过没有当初那种温暖的感觉,在这七月的清晨让人感觉到有些寒意。隆斌不会再回来,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一个隆纤。一个女孩子不管有多么坚强,每天回到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家里,终究是不可能快乐起来的。 除了一句没有任何作用的对不起,还应该对隆纤说些什么呢?梓鸢环着手,心里有些难过,今天特意戴上了隆纤送给他的那条项链,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而蛟瞳送的月潭石此刻正躺在他的衬衫口袋里。虽然答应过蛟瞳不取下来,可是今天……就破一次例吧,蛟瞳一定会理解的。 当隆纤再次出现在梓鸢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幅精神焕发的样子。隆纤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蕾丝花边把裙子装点得淑雅可爱。头发如流水般披在背后,不施脂粉,清水芙蓉,天然雕饰。脖子上的项链坠跟送给梓鸢的那条项链坠明显是成对的。看到这链坠,梓鸢在心里苦笑一声。 * * 本卷即将结束,为纪念因保护尹轩而死的棕熊(萧逸远),本卷结束之后将奉上《逝水留痕卷·萧逸远篇——畸恋》,因涉及伦理、道德等诸多禁忌,对此类话题过敏者请勿期待。 * 第四卷《妖兽为祸》更加精彩,将随后奉上,敬请关注。谢谢你的支持。 * —第五十二章-诀别之日— 天空的阴霾丝毫不能影响隆纤过生日的兴奋感。梓鸢陪着隆纤逛街,实在打不起精神,忽然想起白鱼的话——你是个不错的朋友,却是个糟糕的情人——的确说得对。果然是旁观者清。 隆纤过生日逛街的习惯一点也没改变,这个习惯是当年隆斌打电话告诉他的……想到隆斌,梓鸢有些黯然——今后隆纤的生日,都要她自己一个人过了,真希望能有一个能够懂她宠她的人陪伴她,为她抚平心里的伤痕——而这个人,永远不会是我。 天上忽然下起雨,梓鸢和隆纤都没有带伞。梓鸢准备买两把,结果隆纤说太浪费钱,只要一把。卖伞的老板娘意味深长地冲着梓鸢笑了笑,梓鸢顿时明白隆纤只不过是在找借口,但是也不戳穿这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只买了一把伞。 第84章 夏天的雨没有秋雨缠绵的温柔,而是下得酣畅淋漓,隆纤贴着梓鸢,把自己的身体缩在伞的遮蔽范围内,还理直气壮地说:“要是我的新裙子淋了雨,那多可惜!” 梓鸢包容着隆纤小小的任性,轻轻搂住她的腰,就算自己的左肩湿透了,也不让她淋到一点雨。看到隆纤低着头甜蜜地偷笑,梓鸢的眼里溢出了几分苦涩——自己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履行承诺?还是埋下欺骗的种子? “你都已经工作了,工资又那么高,我一定要好好敲诈你一顿!”隆纤握着拳头在梓鸢面前晃晃,眼里却满是笑意。 隆纤不是开玩笑的,拖着梓鸢去了全市最高档的西餐厅。 享用美食,逛街,浪漫而充实的一天,梓鸢一直都很耐心地陪着隆纤,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去动物园——隆纤像是要把以前没有玩够的都好好玩一遍,梓鸢有些怅然地看着她快乐的样子——自从隆斌去世以后,隆纤就多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晚上,梓鸢提着一个漂亮的蛋糕去隆纤的家。 “你不是会画画吗?给我画一幅肖像好不好?” “我很久没有动笔了,我怕自己画不好。万一把你画成丑八怪怎么办?” “不许找借口!一定要画!我这里有全套的绘画工具!”说完,隆纤还真的搬出一整套工具,甚至连画板都拿出来了。 梓鸢知道自己没办法推辞了,只能拿起画笔开始调颜料。 隆纤把客厅的灯全打开了,淑女气质十足地坐在……窗台上! “你坐那里干什么!有坐在窗台上的淑女吗?下来,坐沙发上去!” “我不!我就坐这里,你快点画!必须要逼真!连背景都要画清楚!”隆纤说完,立即固定好姿势不动。 梓鸢用心地画着,当画到背景的时候才蓦然明白隆纤为什么要坐在窗台上,为什么要把客厅弄得灯火通明——屋里很亮,外面很黑,梓鸢为她画像,玻璃窗上能清晰地看到梓鸢的影子。 一笔一笔细心地画着,梓鸢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画完最后一笔,手有些颤抖地放下了笔。 隆纤跳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点蜡烛、许愿、吹灭蜡烛、切蛋糕…… 这一天太累了,隆纤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沾着奶油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甜甜的微笑。可爱得让梓鸢心痛。 时间不早了,梓鸢悄悄离开。开车赶往郊外驻云山。街灯明灭,梓鸢没有发觉自己眼里早已是泪光闪烁。 梓鸢的心乱了,一路的沉寂。 到驻云山山顶的时候,雏翼已经等候多时了。 “翼儿,对不起,我来晚了。”梓鸢蹲下身,抱歉地看着雏翼。 雏翼看着梓鸢的眼睛,忽然紧紧抱住了他。“哥哥,你哭过了,要欺骗纤儿姐姐很难过吧。可是不要太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是一个人,哥哥,把墨羽叫来吧,我们……该离开了。” 梓鸢抱禁了雏翼,那小小身躯上的温度让他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为什么隆纤会那样固执,她应该知道我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这样付出!我让她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因此责怪过我。教授临终把她托付给我,我却没能履行承诺。我四处躲藏,像一个懦夫,可是又不知道怎样去担起自己的责任。翼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雏翼搂着梓鸢的脖子,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哥哥后悔了吗?其实你很早就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我不知道你和纤儿姐姐最后说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她让你心里的愧疚又开始发作了。哥哥,校长说过,只要感情背负上了愧疚就会变得沉重不堪,而且会因此变质,如果你想要回应那份心情,就只有等到愧疚消失以后再用新的立场来思考,来决定能否回应。哥哥,你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就算再难过也要坚持自己的选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算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会陪着你,所以……现在召唤墨羽吧,我们一起去第三次元空间!” 梓鸢看着雏翼亮闪闪的眸子,郑重地点点头,全神贯注地在心里念了三次墨羽的名字,胸口渐渐生出一股淡淡的黑气,盘曲成一片羽毛的形状,然后慢慢发光,再度变形,成了一面幻象般的镜子,正对天空。 仿佛是回应那面虚拟的镜子的召唤,驻云山的天空出现了一团圆形的乌云。乌云盘旋着,最后向中央猛地收缩,就在天空恢复原状的时候,一直黑色的鹰展开巨大的翅膀俯冲下来。 鹰翼激起的气流冲击着山顶,树木如狂风过境一般折断,梓鸢牢牢抓着雏翼的手,张开金色的结界。黑色的鹰冲向地面,激起一团黑蓝色的暗光,当风停下来的时候,一身黑色羽氅的墨羽站在了结界前。 “现在,决定离开了吧。明天就有人会发现你和雏翼‘死’于车祸。”墨羽说完,张开双臂,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异世通道的入口出现了。 刚刚停下来的风又刮了起来,只是小了很多,梓鸢还是忍不住回望一眼这个城市,什么也没说,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见有一次瞥见了墨羽被头发遮住的左脸,风掠起遮住那半张脸的头发,露出了一部分红色的印记。 “走吧。”墨羽转身背对着梓鸢,张开结界,把雏翼和梓鸢的结界都包裹在里面。 异世通道的入口消失在第二次元空间。梓鸢看着通道里变幻扭曲的光线,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穿越异时通道,没想到一直认为是黑暗无边的通道竟然是如此的魅惑。 这条路通往第三次元空间,通往不可知的未来。 * * 本卷即将结束,为纪念因保护尹轩而死的棕熊(萧逸远),本卷结束之后将奉上《逝水留痕卷·萧逸远篇——畸恋》,因涉及伦理、道德等诸多禁忌,对此类话题过敏者请勿期待。 * 第四卷《妖兽为祸》更加精彩,将随后奉上,敬请关注。谢谢你的支持。 * —第五十三章-瑞炎重生— 我们在仰望着,渴求着,却常常忘记珍惜已经得到的幸福,寻觅着触及不到的未来,以为真正的幸福只会在那样的地方存在。 …… 校长把调查报告丢在一边,望着夜空中的星辰:“梓鸢,你还是离开了,不过你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我给你收拾,真是不知道体恤老人噢。” 报告上清楚地写着:星焰高层顾问纪梓鸢与其妹纪雏翼死于车祸,经调查,车祸原因是…… 梓鸢留下的的确是个烂摊子——暂且不说星焰少了一个高层顾问会有多大的损失,至少纪梓鸢不是携带机密出逃或者倒戈,只是带着星焰的秘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星焰损失的是一个很有培养价值的人才,但是直接经济损失并不是很大。真正的问题出在隆纤那里。 隆纤知道梓鸢出车祸的消息时,说什么也不相信,总是期待得到消息——梓鸢只是下落不明,她无法像想梓鸢真的不在这个世界的情形,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但是当梓鸢和雏翼的“尸体”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隆纤永远在瞬间失去了意志。 隆纤像是逃命似地跑回家,抱着梓鸢为她画的肖像蜷缩在沙发上,喃喃地叫着一个的名字——不是梓鸢,而是“尹轩”。看着画中背景里玻璃窗上自己深爱的人那朦胧的身影,隆纤除了呼唤他的名字,已经不会思考其他事情,仿佛念着那个名字,心里的痛苦就可以稍微缓解些。自以为很坚强,自以为很豁达,自以为提得起放得下,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幻象。 为什么……没有眼泪? 一阵风从窗开的窗户外吹来,隆纤打了个寒颤,一片黑色的羽毛飘落到她怀里的画上。隆纤愣愣地看着那片羽毛,痴痴地抬起头来——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像是凭空产生的幻影。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被黑发遮了左半的脸,带着一种没有感情的冷漠目光注视着隆纤。 隆纤看了他很久,低下头继续注视着那幅画。 “你不问我是谁吗?” “没兴趣知道。” “如果我告诉你尹轩没死呢?” 隆纤猛地抬起头,发红的眼睛里不再是刚才的迷茫和悲伤,射出锐利得近乎疯狂的目光:“你说什么?”隆纤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有些古怪,像是摩擦着粗糙的石头。 “我知道尹轩还活着,但是你凭现在的力量是找不到他的。”墨羽像在背诵公式,但是隆纤完全不在意他的语气,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墨羽说的内容里。 “什么意思?尹轩在哪里?要怎样的力量才能找到他?”隆纤抓住了墨羽的衣襟,近乎逼问地连声问道。 墨羽推开隆纤的手:“尹轩在另一个世界,普通人类是去不了的。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但是你可以找到他,因为你的心意和他相通,你们的灵魂注定无法分开。如果你能够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那种力量……要怎样才能拥有?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求你让我去找尹轩!”隆纤像是溺在水中的人,哪怕一丝救赎也绝不愿意放弃,完全不计后果地拼命抓住希望,那怕这个希望是另一个毁灭的开始。 “我什么也不需要,能够给你力量、实现你愿望的只有溯夜。只有你宣誓永远忠诚于他,他才会给你力量。” “我宣……” “等等! 第85章 听我说完!”墨羽打断了隆纤的话,接着说,“如果你向他宣誓效忠,那么你将再也不能以一个普通人类的方式生活,你将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所剩无几的一切,包括自由……以及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失去的期限是永远。” “可以保证我宣誓以后能找到尹轩吗?”隆纤煞白的脸上竟然有了血色。 “可以。” “我宣誓永远忠诚于溯夜。”隆纤笑了,那一刹那,墨羽的心波澜微起。 墨羽看着隆纤的笑靥,问:“这样……值得吗?” 隆纤狡黠地一笑,反问道:“这样不值得吗?”像是在得到答案以后,又恢复了生机。 墨羽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抚过隆纤的眼睛,她闭上眼睛,变得雕塑一般。 “你如此全心付出,是因为本能,还是因为感情?人类,真是复杂。” …… 黑色的异世通道出口出现在第三次元空间的呜咽谷中。墨羽抱着僵硬的隆纤走出来,出口消失在他的身后。 蓝光充溢的洞穴里,溯夜坐在那张黑水晶椅上,等候着墨羽和隆纤,身旁是垂手而立的艾卢?菲拉洛。 隆纤恢复知觉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溯夜,那一刻,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 “既然你跟着墨羽来见我,那么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会赐予你力量,作为交换,你要交付你的忠诚和自由,称呼我为主人。” 隆纤看着溯夜,脸上渐渐浮现出冰冷的微笑:“我愿意交换,我的主人。”这一次,真的要与过去诀别了。爸爸,妈妈,请你们理解我的想法,尹轩是我唯一活着的希望。 溯夜点点头,一只红色的项圈套在了隆纤雪白的脖子上,像是由一整块红珊瑚精雕细琢而成,上面刻满了雪花一样的图案。 “那是我和你的契约,它将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当你背叛诺言的时候,它将代我惩罚你。隆纤,不要害怕,你有同伴的。”溯夜看了看身边的艾卢,“艾卢,把你的原始形态露出来吧,隆纤和你是一样的。” 艾卢点点头,右腕的手镯开始发光,身体散发出青色的光芒,隆纤的项圈像是受到感应一般,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艾卢的双腿开始变形,身体开始渐渐下倾。隆纤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越来越困难,后颈窝的灼热感前所未有的强烈,疼痛沿着脊椎下行,扩散到了双腿。 艾卢的长袍下出现了一条粗壮的尾巴,布满青色的鳞片,取代了原本的双腿。隆纤在濒临窒息的感觉和剧烈的疼痛中看到了另一条尾巴——细鳞遍布,艳红如火——竟然是自己的身体!那一刻,隆纤明白了溯夜的意思,但是——这样的身体……隆纤咬着嘴唇,手指颤抖着碰触到那冰凉的尾巴,眼前的世界再度崩塌。 …… 看着温泉中沉眠的艾卢和隆纤,墨羽冷漠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迷茫——人王王使,夜凌和瑞炎的转生——艾卢和隆纤,现在都已经醒来,却背叛了幻岛,成为了溯夜的奴仆。神王,这是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吧。 瑞炎,尘封的名字,再也不会复苏,现在重生后的,是背叛的王使——隆纤。 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白色的半透明的身影闪过,墨羽想要细看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苦笑一声,化为鹰的原形,飞向了自己挚爱的天空。 温泉边再度出现了那个半透明的身影,白如冰霜的肤色,蓝如水晶的眼眸,追随着天空中那自由翱翔的黑色身影,许久……消失不见…… 这样……值得么? * **********第三卷《杀手养成》——完********** * 为纪念因保护尹轩而死的棕熊(萧逸远),明日奉上《逝水留痕卷·萧逸远篇——畸恋》,因涉及伦理、道德等诸多禁忌,对此类话题过敏者请勿期待。 * 第四卷《妖兽为祸》更加精彩,将随后奉上,敬请关注。谢谢你的支持。 * —第一章-故人归来— 令人眩晕的光芒交织扭曲着,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随之扭曲。异世通道里黑暗的背景下那些变幻莫测的光线令尹轩感到莫名的恐慌。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异世通道,但是他却是头一次清醒地看到这个神奇通道的真面目。 只有能量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打开异世通道,所以无法调用出强大能量的尹轩只能在雏翼和墨羽的双重结界保护下通过这个通道。 身后是第二次元空间,前面是第三次元空间,这一条路是逃亡之路吗?尹轩摇摇头,只是暂时不想待在那个刻下太多回忆的世界,只是暂时给自己的心休假。也不知道隆纤知道他“死于车祸”的消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有校长和校长夫人在,她应该会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毕竟隆纤一直都很坚强,一定不会为了这件事情悲伤太久。 墨羽不言不语地维持着结界,他大概也能猜到尹轩心里在想什么。尹轩呐,就算隆纤是个坚强的人类女子,可是她为了你才会变得坚强,你“死”了,她的心就会改变,这也是溯夜计划的一部分。你的“死亡”就是把她推给了溯夜。尹轩,这些代价是必须的,我只希望你快些成长起来,然后让溯夜彻底消失,还我自由,还芜野自由。 雏翼在墨羽的结界里张开自己的结界,将尹轩护在里面。尹轩的神情虽然平静,但是眼中淡淡的忧伤还是逃不过雏翼的眼睛。校长在尹轩到星影特训的时候,教了雏翼很多东西,雏翼是个好学生,每一样都牢牢地记住了。她记得校长说过:“……当尹轩需要安慰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安慰;当尹轩需要武器的时候,你就是他的武器……” 可是……雏翼不是很明白校长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成为尹轩最重要的人吗?这样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吗?尹轩脖子上的月潭石是一个守护的承诺,来自于第三次元空间的一名女子,这一次,尹轩首先要去见的人也是她。雏翼猜测着——或许校长所说的那句话,更适用于尹轩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吧。 一片明亮的光线刺痛了已经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是异世通道的出口到了。 强光散去,外面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尹轩和雏翼降落到地面,墨羽却消失在出口——他又返回第二次元空间了——也许还要处理一些后面的事情吧,尹轩想着。 降落的地点就在御龙国首都御龙城的近郊,天还没亮,所以没人发现凭空出现的一个黑洞里凭空出现了两个人。雏翼撤去自己的结界,跟着尹轩往城里走去。就快要见到尹轩时常提起的那个“蛟瞳”了,能让尹轩动心的不知是怎样一个精妙的女孩。雏翼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期待。 走到城门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御龙城的早市已经开张了。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尹轩的心里骤然轻松起来,竟然有了一种不真切的回家的感觉。 “尹……尹轩!真的是你吗?”尹轩的衣袖被一个人用力地扯住,耳边顿时响起带着惊喜和犹豫的“咆哮”声。 好熟悉的声音!“阿冉!”尹轩也吃了一惊——这不就是当年刚进佑达堂的时候很照顾自己的阿冉吗?两年多了,阿冉变得成熟了很多,身体也比以前壮实了。 “天啊!果然是尹轩!你真的还活着?天啊,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老板说你在那场海难中已经……已经……你竟然活着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跟我回去吧!”阿冉握住尹轩的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声音堪比喇叭,令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 “我也很幸运,活下来了,然后……回来了。走吧。”尹轩拍拍阿冉的肩膀,想帮他拎些东西,可是阿冉说什么也不让。 “呀,这小孩是谁?好可爱!”阿冉现在才看见雏翼。 雏翼很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谁让自己个子太小不起眼呢。 尹轩牵着雏翼的手对阿冉说:“这是我在路上偶然遇到的孩子,现在是我的妹妹,叫雏翼。翼儿,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佑达堂里的好朋友之一,他叫阿冉。” “哥哥,你好。”雏翼很有风度地打了个招呼,弄得阿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啊……先回佑达堂吧。我今天是出来帮厨房买菜的,现在已经买全了。尹轩,蛟瞳要是看见你,一定会乐疯的。” “蛟瞳……她还好吗?” “嘿嘿,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阿冉卖了个关子,乐呵呵地走在前面。 尹轩和雏翼跟在阿冉后面,看着周围的人和物。御龙城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大概和尚神国已经停战了,双方休养生息,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战火复燃。既然不能预测未来,就好好享受现在吧。 熟悉的牌匾出现在眼前,尹轩以为自己已经沉寂的心却在此刻欢呼起来,但是还来不及笑出来,就听到佑达堂里传出了争吵的声音。 阿冉赶紧走进去,尹轩也紧随其后。 前堂的病人已经走光了,三个服装风格不同于御龙国的男人拿着兵器,耀武扬威地站在前堂中间,背对着门口,阿诺和其他伙计拦在他们前面。 “阿冉,老板和尤拉呢?”尹轩低声问。 阿冉着急得眉头紧皱,压着嗓子回答道:“海难以后,老板和尤拉回来把整个佑达堂都交给了蛟瞳,然后就出去游医了,谁都不知道他们的踪迹。现在佑达堂的老板实际上是蛟瞳。上次亚索公国的国王来御龙国访问,结果重病不起,蛟瞳救了他的命,他就死活要逼着蛟瞳嫁给他。 第86章 这伙人是亚索公国的使者,扫把眉的那个叫萨奇、又高又瘦的那个叫卡瓦、特别壮实的那个是梵斯,他们也不是头一次来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彬彬有礼,时间久了,没了耐性,干脆就来硬的。” “怎么不跟城卫队反映?我记得亚索公国是西南大陆三大公国之一,军事上还要依附尚神国,他们怎么敢在御龙国首都的地盘上撒野?”尹轩不解地问,目光却在伙计们身后寻找蛟瞳的身影。 阿冉叹了口气说:“据说尚神国有窝里斗的迹象,西南大陆三大公国以往被它欺压着,想趁此机会巩固扩展自己的势力,所以都有了异心。亚索、盖若、西华三个公国里最迫切地想脱离对尚神国依赖的就是亚索公国。亚索暗中与我们御龙国来往,想借我们国家的势力进一步打压尚神国,国王也乐于顺水推舟,所以亚索公国的使者在我们国内是受保护的。” “保护?”尹轩冷冷一哼,“保护他们干逼婚这种事情?怎么说佑达堂也是御龙国响当当的医馆,他们的特权还真是够大的。” “国王三番五次邀请蛟瞳就任皇室御用医师,可是蛟瞳就是不答应,她心里挂记着平民百姓,怎么会愿意被囚禁在金笼子里?蛟瞳不给国王面子,国王大概也想借此机会给蛟瞳一个教训。这什么世道啊。”阿冉连声叹气。 尹轩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抹米色——蛟瞳穿着一身佑达堂的制服走了出来,些许憔悴却丝毫不掩美丽清逸。 蛟瞳走到使者面前,脸上带着几许戏谑的嘲讽,制服为她凭添了几分英气,不亢不卑,泰然自若。尹轩看到这样的蛟瞳,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雏翼也猜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蛟瞳——百闻不如一见,这样看来[奇+書网-qisuu.],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 “我不会跟你们走。各位请回。”蛟瞳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唰”地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剑架在了蛟瞳的脖子上。 —第二章-微露身手— “混蛋!把剑挪开!”阿诺气得咬牙切齿,虽然担心蛟瞳,却不敢轻举妄动。 萨奇的扫把眉一扬,冷眼扫过阿诺:“你就不怕我手不稳伤了你家老板?” “你……”阿诺气结,其他的伙计也不敢再说什么,倒是蛟瞳,除了被刀锋碰到脖子的时候有点吃惊意外,后来就没什么表情了,这样的态度在阿诺他们看来却变成“蛟瞳被吓傻了”。阿冉再也沉不住气,大步走了过去,抱拳道:“各位贵为亚索公国的使者,为了逼我家老板嫁给你们国王,软硬兼施,如今竟用这种方法威胁一介弱女子,实在是有损贵国的颜面。” “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这样跟我们讲话?老子先劈了你!”前一秒还架在蛟瞳脖子上的剑转了方向,直刺阿冉的胸口。 咣当一声,剑忽然折成两段,前半截朝着卡尔飞了过去。卡尔个子很高,但是竟然极为柔韧地向后下腰,残剑擦着他身体飞过,深深地插进了墙壁。 “谁!”萨奇吼道——这把剑可是国王赏赐的,怎么能就这样随便被毁掉!这时梵斯抓住了萨奇的衣袖,指了指插进墙壁的残剑。萨奇虽然心里愤恨难平,但是看到那段残剑,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逆光阴影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你们是坏人!”雏翼跳了出来,指着使者的鼻子嫩声嫩气地骂道。 就在大家都以为逆光处坐的是一个高手,特别警惕的时候,突然跳出个漂亮却有些暴躁小女孩,反差令众人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蛟瞳虽然也感到意外,可是她在意的却是刚才打断剑身的那一闪银光。不动声色地微微低头,在地上扫视,蓦然发现自己脚边躺着一粒白色的石头——月潭石!蛟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起来——这个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偷眼看向逆光处的人影——轮廓不一样,可是感觉却那么相似,从走到前堂的那一刻就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可是真的会是他吗?或者……或者只是一个把这枚石头转送回来的人?蛟瞳咬了咬嘴唇,迅速地捡起月潭石,紧紧攥在手里。 雏翼指着萨奇说:“你算什么好汉,居然欺负那么漂亮的姐姐!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小心以后姐姐成了你们的主子,让你们死得无比凄惨!” “你是哪来的小家伙?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滚!”萨奇面子挂不住,如果不是梵斯拉着他,他已经冲上去了。 “哼哼,连小孩子都要欺负,真是丢死人了!该滚的是你们才对!”雏翼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话虽然是对萨奇说的,可是目光却射向梵斯。 果然,梵斯在与雏翼对视几秒以后,在萨奇耳边说了几句话,眼睛时不时地瞥过墙壁里的残剑。卡尔若有所思地看着雏翼,不多时,三个嚣张跋扈的使者扬长而去。 讨厌的家伙滚开了,佑达堂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阿冉回过神来,正想告诉蛟瞳尹轩回来了,却看见蛟瞳失神地看着逆光处的那个身影,迟迟不走过去。蛟瞳在害怕,害怕如果那个人是替尹轩把月潭石送回来的,那么一定也会带来其他不好的消息。 “哇!姐姐真的是美女啊!难怪哥哥对你念念不忘呢!”雏翼走到蛟瞳面前,仰着头笑嘻嘻地看着蛟瞳变幻的表情。 “翼儿!”逆光处的人走了过来,那声音令蛟瞳的心又紧了一下——那很像尹轩的声音,可是却和记忆中却有点不一样。 “哈哈,哥哥害羞了!”雏翼跑过去,拉着尹轩的手。 终于,尹轩走出了阴影,一步一步走向蛟瞳。 “蛟瞳,我回来了。” 蛟瞳捂住了嘴,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顿时蓄满泪光,惊喜而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尹轩。真的是他?真的是尹轩?个子长高了好多,皮肤再也不是白皙如纸,而是变成了均匀的麦色,身体变结实了很多,显得高挑匀称,脸的轮廓已经脱出了当年的幼稚,难怪一开始没能认出来。眼睛虽然一如从前清澈,可是却成熟了许多,沉淀了更多的东西。 “我真的……回来了。”尹轩走到雏翼的面前,微笑着握住了了她攥着月潭石的右手。 “尹轩!”蛟瞳撞进尹轩的怀里,尹轩在一瞬惊讶之后,温柔地抬起胳膊,轻轻将她环在怀里。常常思念的女孩就在自己的怀里,幸福地哭泣,可是却没有预料中的惊喜,只是觉得平静的幸福像顿时弥散在空气里的花香,看不见,摸不着,只是慢慢散开,盈满整个胸膛。 佑达堂的伙计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做。悄悄离开?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营业?可是……望向门外——门口堆满了一样目瞪口呆的求医者。 “蛟瞳,这里是前堂,很多人呐。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你救命,我会陪着你的。”尹轩轻拂着蛟瞳柔软的头发,有些脸红地小声说着。他实在很不习惯被一大群人参观。 “哼!居然不说想我!居然不说不要哭一类安慰我的话!居然……居然还顾着其他人!”蛟瞳满脸泪痕,再搭配上气呼呼的神情,实在不太协调。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我见犹怜小鸟依人的感觉…… 忽然一拳招呼过来,尹轩很幸运地中招了。 “哇——”旁观者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的声音。 尹轩有些委屈地揉揉鼻子,还好蛟瞳的力道不大。 “不想你就不会来找你,不肯安慰你就不会让你拿我衣襟擦眼泪,你是这里的老板,是别人心目中的医神,我要提醒你注意公众形象,懂不?” 一秒……两秒……蛟瞳在发呆三秒后终于回过神了,立即红透了脸,赶紧捂住了脸。于是又一阵整齐划一的“哇——” “你们……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愣着干什么?小心我扣你们工钱!”蛟瞳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伙计们面部抽搐般笑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忙起来。 “尹轩……”蛟瞳前一秒还在对着伙计们发威,下一秒转身看着尹轩的时候却是满眼欣喜,满脸娇柔。雏翼看到她如此精湛的变脸表演,心里一阵叹服。 “我知道你想问很多问题,等今天关门了,我一定有问必答。先给病人看病好不好?你是这里的医师,我做你助手怎么样?”尹轩笑了笑,指着排队的病人。 “嗯。”蛟瞳点点头,走回自己的工作间。“尹轩,你知道吗——你变了。” “嗯。是的。”尹轩应和着。 雏翼看着着两个人,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还真是……怎么说呢……唉,算了。嗯,刚才有一个人似乎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些嫉恨的神情,哼,肯定是吃醋了,书里都这样写,谁让姐姐这么漂亮呢?虽然今天激动得有点错乱。 尹轩很久没有碰医馆里的事了,可是送药单,检查配药一类的助手工作做起来还是挺熟练的。雏翼在一边看着,无事可做,自顾自地摆弄着几株草药。病人一般都是在外面由初诊医师负责诊断,如果病情严重或者比较紧急才会由蛟瞳亲自诊断,其余的都由初诊医师开药方配药。 “你现在还怕血吗?”蛟瞳送走一位病人,扭头问旁边正在看医书的尹轩。 “不怕了。”尹轩翻过一页,心里自嘲地说,在星影里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见多了血怎么还会怕呢。 “你这两年多的时间里,究竟在什么地方,究竟经历了什么?这个‘妹妹’又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她是你捡来的穷孩子,她呀——绝不是普通的小孩。” “翼儿的确不普通,但是这个故事很漫长,现在讲不完。 第87章 啊,又有病人了,工作吧,蛟瞳老板。”尹轩岔开话题,故意卖关子。 雏翼无奈地摇摇头——尹轩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吊胃口?回头时,嘴角掩饰不住那一抹甜蜜的微笑。 —第三章-烛影摇曳— 佑达堂的伙计们在经历了这波澜起伏的一天后,关门收摊,准备享用晚饭,惊讶地发现今天的菜还是平时那些菜,可是味道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听厨房大婶说,这些全是今天出现的那个年轻人做的。于是两年前就已经在这里的伙计们回忆起了当年吃过一次的粥,美味啊!那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天天和前线回来的重伤员见面,大家都累得快要虚脱了,那时候,尹轩送来了一些极为美味的粥和小菜,然后……然后幽寒老板破屋顶而入,把尹轩扛走了…… “我说蛟瞳为什么死也不肯嫁给亚索公国的国王呢,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啊!其实那个国王挺不错的——英俊潇洒,有钱有权,尹轩除了长得比他好,其它方面的可就比不上了。” “你傻啊,你也不看看尹轩跟两年前判若两人,他肯定有很多秘密,没准比那国王强多了。今天那个萨奇的剑肯定是他弄断的,可是谁也没看见他出手,可想而知,他铁定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你要再把他当成两年前的尹轩,你就傻得没治了。” “嗯,的确不一样了啊。不过做菜的手艺倒是见长。要是以后他能天天下厨房就好了!” “就知道吃!虽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可是明知道不现实,又何必说出来。而且就算他愿意,蛟瞳也未必舍得。你看今天蛟瞳在他面前那娇羞的样子……啧啧,简直是……太让人受不了了!我差点都滴口水了。尹轩那小子还真是艳福不浅。” “有道理,你看他带来的那个小姑娘,长大了肯定又是个大美人!说是兄妹,肯定也没啥血缘关系。” “喂喂喂,别想着对小孩子出手啊,雏翼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还是个孩子呢。” “哎,你们说蛟瞳和尹轩在一起会聊些什么啊?会不会污染人家幼小的心灵哦……” “你们说够了没有!”阿诺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踹开板凳走出了饭堂。 阿冉知道阿诺的心思,笑着说:“大家别在意,继续吃继续聊,阿诺今天有点不舒服。” 而此刻,在蛟瞳的房间—— “哇!这个好吃!啧啧,这个翅膀也很香!你继续说,我听着呢!”蛟瞳大快朵颐,作为让她忍了一整天好奇心的补偿,尹轩亲自做了一桌美食。 “说完了。”尹轩喝了一口汤,唔,好像稍微咸了点,下次要注意。 “完了?”蛟瞳又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你两年来就这些经历?” “是啊。被锦救回原来的世界,然后他走了,我就一边读书一边锻炼身体,所以比以前高,比以前黑,比以前结实。我也跟着师傅学功夫,所以今天露了一手,怎么样,还行吧?对了,训练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幸好都过去了。”尹轩夹了一片清蒸鱼,嗯,这个味道很合适,以后继续发扬。 蛟瞳放下筷子:“那你是怎么到这个世界的?为什么要回来呢?你不是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的世界的,为什么又要……”蛟瞳的眼神有些怅然。 “我也犹豫了很久的,”尹轩把一盘青菜推到蛟瞳面前,“你尝尝这个,要荤素搭配,别光吃菜……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是这样的,锦和缥缈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又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真的很寂寞很无聊。后来遇到了翼儿,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小孩,我把她带回家,治好了她的腿,作为报答,她就告诉了我她的身份——她是……怎么说呢?就是很接近神仙的那种人,她能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我想着佑达堂有这么多朋友,还有你,另外,我记得老板好像有什么异能,所以想让她教我,让我更上一层楼,所以决定过来。” 蛟瞳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说:“我果然不是你考虑的第一个因素。老板出去游医了,你暂时可能见不到她的。” 尹轩惊讶于蛟瞳的敏锐,但是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避实就虚:“那她还要回来对不对?” “是要回来的,可是不知道要多久,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也许……” “你有办法联系到她吗?” 蛟瞳咬着嘴唇摇摇头,忽然看着尹轩,有些不安地问:“你还会离开吗?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也许……啊,我错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蛟瞳,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想变得更强,所以需要更多的修行。我想保护的东西很多,因为我是一个贪心的人,所以我必须不断地变强,知道吗?”尹轩开玩笑的表情渐渐变成了认真的表情。 蛟瞳苦笑一声:“我知道,现在的尹轩变得比前坚强多了。可是……可是留守者的心情你又知道吗?” 尹轩有些愕然地看着蛟瞳,随即带着几分苦涩的微笑说:“我觉得我是知道的。留守者一直等着那个人回到自己身边,在那个人不在的时候祈祷平安,希望时间过得快些,重逢的时候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些,然后为了不知何时会来临的分别而感到不安。留守者常常不知道留守的期限是多久,常常辛苦得想要放弃,甚至忘记一切,可是偏偏又舍不得,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看着时间从身边流走……” “啊呀!”雏翼一声惊呼——她不小心打翻了碗,泼了自己一身的汤,碗还在桌沿滴溜溜地转圈。 “翼儿,又没有烫着?!”尹轩把雏翼拉开,抓过布巾擦着她衣服上的汤汁。 “哥哥,我没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哥哥刚才讲得太有道理了,所以就分神了,真的很对不起。”雏翼连声道歉。 蛟瞳用手绢包住雏翼的裙摆,拧着汤汁,笑着说:“你哥哥看了那么多书,不知道刚才那番话又是哪位哲人的论述。” “哦,是吗?不会吧?我怎么觉得哥哥讲得发自肺腑呢?”雏翼歪着头不解地问。 “嘿嘿,你还小呢,当然听不出来。姐姐带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不听你哥哥瞎吹了。”蛟瞳牵起雏翼的手走出去,雏翼回头冲着尹轩做了个鬼脸。 尹轩无奈地笑了笑——翼儿真的是个机灵鬼,看出蛟瞳害羞了,故意给她找个台阶下。果然还是女孩子之间更能理解对方。刚才我说的话真的很有哲理?蛟瞳居然说像是哲人说的。不过……蛟瞳,真的很抱歉,让你做一个留守者,我希望你能每天都过得充实开心,只不过喜欢上我的人似乎总是会很辛苦……也不知道隆纤现在怎么样了……呵呵,我真是的,在那边想着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却又放不下那边……蛟瞳,我没有完全对你说实话,那两年经历了太多事情,我不想一一回忆,你也不必知道。我还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你,因为你是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 “姐姐,你很喜欢哥哥对不对?” “是啊。可是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蛟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事情,不过雏翼似乎也不像普通的小孩。 雏翼摇摇头:“哥哥很喜欢你,但是他有很远的目标,所以不要让哥哥太为难。姐姐,你对哥哥而言是很重要的,所以永远不要伤害他的心,哥哥有的时候是很脆弱的。” 蛟瞳想起两年前那个在她面前悲伤而低沉的尹轩…… 雏翼搂着蛟瞳的脖子,小猫似地蹭了蹭:“姐姐,你其实比哥哥坚强呢,所以如果有一天哥哥陷在了什么地方,而我又拉不动他的时候,请你一定要把他拉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翼儿,我知道尹轩瞒了我很多故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哥哥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我们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烛影摇曳,雏翼依偎着蛟瞳酣然入睡,蛟瞳却是整夜未眠…… —第四章-玉璧佳人— 一只白色的雪鹰在天空中盘旋许久,最后滑翔而降,落在佑达堂的花园里。 蛟瞳从鹰爪上取下一个纸卷,看看周围,然后轻轻地展开——“于三日后回。” 幽寒三天以后就要回来了!蛟瞳本来应该感到的欣喜的心里却有了一番说不出的滋味——尹轩说过要跟她学什么异能,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吧。难道幽寒也感觉到尹轩回来了?蛟瞳苦笑着目送那只雪鹰消失在蔚蓝的天际。 花园的花开得正盛,蛟瞳染了一身花香,所过之处,余香萦绕。一路走到尹轩的房间门口,手中那张纸条已被捏得满是皱褶,抬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雏翼和尹轩的对话。 “哥哥,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要是幽寒总不回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其实呐,一面希望幽寒快些回来,一面又希望她不要回来太早。她回来了,我就要跟她离开佑达堂修行。” “哥哥舍不得蛟瞳姐姐吗?” “嗯,好不容易才跟她再见面,可是如果现在要离开,真的有些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佑达堂的气氛——这种平静而有些忙碌的生活真的很不错。只是我恐怕永远都没办法拥有这样的生活了。翼儿,我跟幽寒走了以后,你就留在佑达堂,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了,你也可以和蛟瞳做个伴。” “我反对!你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哥哥不可以把我丢下的!” “翼儿,不是把你丢下,是带着你走很不方便,不要忘了,这一次我要修行的不是光之力。 第88章 你和幽寒的能量是互斥的,对你对我都很危险。所以你留在这里才能让我放心。” “其实你还希望我保护蛟瞳对不对?哼哼。” “机灵鬼!嗯,这里除了你,谁都没有保护她的能力了。翼儿,我可以把蛟瞳拜托给你吗?” “哥哥……”雏翼的声音带上了哭声,“哥哥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是小孩子啦,你就把这种事情拜托给我,要是我保护不了她怎么办?哥哥喜欢她就留下来保护她好了!为什么要交给我?我有什么义务保护她?” 尹轩很久都没有说话,待雏翼的呜咽声稍微小些了才深吸一口气:“我走到哪里就会把不幸带到哪里,现在的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身边的人远离那种不幸。所以,不管我有多么舍不得,都不能久留,现在的我只能以离开的方式来保护珍惜的一切。翼儿,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我不希望你和蛟瞳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但是我相信你,你足够聪明,而蛟瞳也比你想象的要坚强,我不知道怎样才是两全其美的方法,所以只有这样做了。能原谅我吗,翼儿?” 雏翼啜泣着把脸埋进尹轩的怀里,嘟哝着:“我知道哥哥的想法,但是你一定要答应翼儿,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回来接我。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拿蛟瞳姐姐当人质!我不是开玩笑的哦!” 尹轩哭笑不得地把雏翼从怀里拉出来,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威胁人了?我的翼儿才不是那样的危险人物呐。我不会丢下你的,绝不!只是……暂时要分开一段时间。” “那你要怎么跟蛟瞳姐姐说?你觉得她会舍得你走?”雏翼的眼泪果然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变脸比翻书还快,堪称一绝。 “等幽寒回来再说吧。” …… 等幽寒回来……蛟瞳把纸条揉碎了塞进口袋里——还有三天她就回来了,那就是说和尹轩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天了?为什么能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这样少!尹轩,如果我求你不要离开,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吗?呵,其实我知道你不会,你的倔强是刻在骨头里的。那么,我还是好好珍惜这所剩无多的时间吧。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微笑挂在了脸上,蛟瞳叩响了房门。 “尹轩,我是蛟瞳,可以陪我去街上买点东西吗?” 嘎吱——门开了,尹轩站在门口,衣襟上一团泪痕还没干,蛟瞳也只当没看见。 “我随时有空,倒是你,不用给病人看病吗?” “今天比较轻松,难得有空。你还没陪我逛过街呢!” 尹轩点点头说:“好吧,我也正好想买点东西。” 蛟瞳璀然一笑:“那我回屋换件衣服,在后门等你!你也换一件啦,不要再穿着制服了。”说完,飘然而去。 “有必要这么正式吗?”尹轩自言自语着,回头迎上了雏翼不屑的目光。 “这可是蛟瞳姐姐跟你的正式约会,你最好还是认真一点。快去换衣服啦,让女孩子等太久是很不礼貌的。”雏翼推了推尹轩,“刚才蛟瞳姐姐可能听到我们的谈话了,至于听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所以在幽寒回来之前都要尽量让她开心哦。至少……至少在你离开以后,想起你的时候可以有很美好的回忆来消磨。” 尹轩用惊愕的眼神看着雏翼——这真的是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小女孩能说出来的?虽然知道雏翼有点早熟,但是这也太……有时间一定要问问校长——到底对雏翼进行了怎样的教育! 佑达堂的后门很隐蔽,灰砖墙上开了一个门洞,镶着一扇有些陈旧发黄的木板门,一切简陋灰暗却更加衬托出蛟瞳的光鲜动人。 尹轩眼前一亮——蛟瞳梳着简单的发髻,黑亮的头发上点缀着淡黄新绿两种颜色的头饰,戴着月光贝琢磨成的水滴型耳环,脸上略施脂粉,清雅活泼。身上穿着浅绿色的流云碎花衣裙,外面罩着鹅黄色的透纱衫,一条白缎腰带令身材显得更加完美。裙边覆到膝盖,修长的腿上绕着翠绿色的细纹缎带,脚上一双白色软鞋显得格外轻巧。 此刻,尹轩有些眩晕——原来一直穿着制服或者青灰色便装的蛟瞳换上鲜艳女装的时候竟然会如此楚楚动人。蛟瞳看到尹轩僵硬神游的表情,对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的效果十分满意。 于是御龙城的大街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景象,一对令人赏心悦目的男女从眼前走过,那感觉真是绝了。尹轩离开了两年多,城里的居民不认识他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蛟瞳的这副打扮却也让很多人一时没能认出她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蛟瞳和尹轩已经走远了。 “蛟瞳,你刚才是不是听到我和翼儿的对话了?”尹轩忽然问道。 蛟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说:“你们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谁的坏话?老实交代!”我怎么可能没有听到,只是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听到那些话。 “哪有啊,只是闲聊罢了。翼儿挺喜欢佑达堂的,我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一个家。”尹轩自然地笑了笑。没听到就好,也省得你担心,等幽寒回来了我再跟你摊牌吧。 “这条丝绳好看吗?”蛟瞳从小摊上拈起一根墨绿色的丝带,笑语盈盈。 “不错。”尹轩点点头。 “以前穿月潭石的那根绳子旧了,换这根吧。来,我帮你换。”蛟瞳把钱递给老板,转身向尹轩摊开手,让他把月潭石解下来。 尹轩看看周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大街上,回去再换吧。” “没关系嘛!让那些人眼红一下也好嘛。说起来,你回来的时候竟然把它当暗器扔,真是太过分了!万一碎了怎么办?”蛟瞳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有点生气。 尹轩立即从脖子上取下月潭石放到蛟瞳手中,解释道:“石头碎了总比你被欺负好吧。而且我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摔碎这石头的。”这种时候好好解释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哼,就你会说!”蛟瞳撇撇嘴,眼里却已盛满浓浓的幸福的笑意,低头给月潭石换绳子。 “哎哟,我说这美女是谁呢,原来是佑达堂的蛟瞳医师啊,换了一身衣服越发显得美艳动人了啊!”酸溜溜的声音飘过来,令人不由得一阵反胃。 —第五章-真心谎言— 有些不招人喜欢的家伙总是会很不自觉地破坏美好气氛,比如说亚索公国的三位使者大人。长着扫把眉的萨奇一出现,立即带来了糟糕的气氛。 “蛟瞳医师,你可不可以注意一下影响——你都是快成为我们亚索公国王妃的人了,怎么可以跟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四处闲逛呢?”萨奇瞥了尹轩一眼,虽然很想用诋毁式的形容词,可是看到这样一张面孔,他也只能用“来历不明”这个形容词了。 蛟瞳在看到萨奇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一扫刚才的婉约甜美,换上了冷漠的神情,刚才还是流光顾盼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警惕。“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们王妃?!尹轩,我们走。”蛟瞳拉着尹轩的手准备离开,她不想在这里惹事端。 一把带着剑鞘的剑挡在了蛟瞳面前,“想走?没那么容易!作为使者,我有必要维护皇室的尊严,虽然你还没有答应,但是我们迟早会让你答应的!”萨奇还是一副恶人嘴脸。 “你——”蛟瞳正要反唇相讥,不料尹轩却把她一把拉到身后。蛟瞳猜到尹轩准备跟使者杠上了,心里也没底。虽然尹轩刚回来那天用月潭石打断了萨奇的佩剑,可是蛟瞳却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强,因为他从没提起过这两年到底变得多强了。 尹轩微微一笑,用食指和中指在面前的剑鞘上轻轻一弹,说:“这里面装的不是几天前被打断的那把吗?使者大人,你不至于穷得连买一把新剑的钱都没有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可以送你一把啊。” “断的?你试试看!”萨奇是个剑客,怎么会带着断剑出门,今天这把剑是他花重金在御龙城最好的兵器铺挑了很久才挑中的。可是当他把剑拔出来的时候,立即傻眼了——剑果然断了,断口整整齐齐,就像是被更锋利的武器截断一般。 梵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尹轩,刚才他轻轻弹了一下剑鞘,断口就在他弹中的地方,而且那一瞬间闪现了极微弱的金色光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萨奇的面子的确丢大了,不仅如此,也丢了亚索公国的面子。 梵斯给卡尔递了个眼神,卡尔立即会意,对尹轩说:“请问你是谁?” “佑达堂蛟瞳医师的见习助手——尹轩。阁下,我见识过你的功夫,柔术很好,你们三位都算得上高手,何必跟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过不去?联姻本是增进两国友谊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们要让这件事情不愉快,我们也没办法了。”尹轩不亢不卑,颇有几分大将风度,反而令萨奇不安了。 卡尔笑了笑说:“这怎么会是我们单方面的事情呢?如果蛟瞳医师点点头,皆大欢喜。” “问题是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强迫?强扭的瓜不甜,贵国国王殿下应该也不缺德才兼备的后妃,何必要逼着一个异国女子远嫁他乡?各位不妨做个人情,放过她。”尹轩瞥见梵斯手上一个小动作,心里暗暗发笑。 果然,卡尔冷不丁一掌拍了过来。“你有什么资格要我们做这个人情?你可知道我们是你们御龙国的贵宾!岂容得你如此无礼!” 尹轩不慌不忙地接下卡尔一招又一招,朗声说:“从没听说贵宾可以在主人的家里横行霸道,你们这算是为客之道? 第89章 要说无礼,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无礼取闹,竟然还有脸面倒打一耙。你们身为使者,却令亚索公国皇室威名扫地,这渎职之罪你们可担当得起?!”说完,凝神一拳,将卡尔击退数步,差点一个趔趄跌倒。 周围的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呼声,尹轩从容地看着梵斯说:“请这位阁下借一步说话。” 梵斯挑挑眉毛,冷笑着说:“何必如此?有什么话不如在这里说,如果你想讨教,我也愿意奉陪。” “那是阁下看得起我,不过我向来不喜欢争斗,当然,这并不表示不会反抗。既然如此,我就留给阁下一句话——幽谷百草一枝秀,寻者不得,皆因落人后;来日芳菲任君赏,今日清芬,早已入吾家;皇室清誉自持重,言尽于此,还望君三思。”说完,尹轩牵起蛟瞳冰凉的手离开了人群。 “这小子打什么哑谜!”萨奇正要去追,被梵斯厉声喝住。 “看什麽看,都回去干自己的事!”卡尔轰走围观的人,看着梵斯问,“他最后说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诗不像诗的。” 梵斯眯起眼睛哼了一声:“他是要告诉我们,蛟瞳早就是他的人了,嫁给国王殿下就是有辱皇室清誉。” “难怪蛟瞳说什么也不答应,难怪那小子要求跟你单独谈,原来是怕蛟瞳难堪!”卡尔恍然大悟。 “刚才跟他过招,感觉如何?探到底子没?”梵斯看着尹轩和蛟瞳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竟然忽然觉得有趣。 卡尔摇摇头:“他的套路很奇怪,我闻所未闻。但是力道强劲巧妙,运用灵活,绝非等闲之辈,我没猜错的话,如果论空手对战,他实力在我之上。” “很难听到你对别人有这样高的评价啊。看来真的不简单。” 萨奇悲愤地抱着自己的断剑,咬牙切齿地说:“我总有一天要报仇!他空手很强是吧,那我就跟他比剑!” 卡尔同情地瞥了萨奇一眼,问梵斯:“他和蛟瞳的关系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吗?” “我觉得真实性很大。也只有他才能征服得了蛟瞳那样高傲的女子的心——你没看到蛟瞳到了他身后就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哪里还有佑达堂老板的样子。今天回去就给国王殿下写信,报告这件事情。在收到新的指示之前最好不要去动佑达堂了,先查查那个尹轩的具体情况。”梵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盯着萨奇。 “我会以个人的名义向他挑战,我要一雪前耻!”萨奇的自尊心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卡尔叹了口气说:“最好还是先查查他的底细——如果你不想第三次被他毁掉你的剑。” 虽然尹轩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力量,但为了镇住三个使者,还是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的注意力下,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头痛。忽然觉得蛟瞳一直看着自己,尹轩不解地问:“怎么?吓到了?看着我干什么啊,怎么不说话?” “尹轩,”蛟瞳咬了咬嘴唇,“你真的变了很多,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可是我也觉得庆幸——虽然你变得很强,都不把那三个使者放在眼里,可是你骨子里还是我认识的尹轩……对吗?”虽然前面说得肯定,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了心里的疑惑。 看着蛟瞳期待的眼神,尹轩的心里泛出淡淡的无奈,嘴角挂出一抹安慰的微笑:“我锻炼自己,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保护自己珍惜的东西。自始至终,这样的想法都没有改变,所以我不会变,现在没有改变,今后也不会改变。你不用为这种事情担心。” “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蛟瞳笑了笑,却有些勉强。其实不需要任何承诺,只要尹轩说出来,就心甘情愿相信。 “你刚才说的‘今日清芬,早已入吾家’是什么意思啊。”蛟瞳绝对不是在提问——那一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羞涩的眼睛证明了这一点。 “啊?”尹轩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编的借口竟然被蛟瞳听出端倪了,不由得脸红起来,支吾着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善意的谎言,你别往心里去,我……我……对不起。对了,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哼,看你态度诚恳,暂且放你一马。”蛟瞳哼了一声,迈开步子走在尹轩前面,脸上却凭添了一分落寞——尹轩,那只是谎言么? —第六章-不予承诺— 百味轩二楼,三号雅间。 饭桌上摆着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佳肴,直到所有的菜都上齐了,尹轩和蛟瞳还是谁都没说一句话,竟然冷场了——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说什么。 “以后打算怎么办?”尹轩终于找到了话题,一出口却发觉这个问题愚蠢透顶,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果然看到蛟瞳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夹杂着苦涩的惊愕。 蛟瞳却只是笑着抿了抿了嘴唇,反问:“什么怎么办?” 既然开了头,还是要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是说亚索公国的使者——他们要是一直这样没完没了怎么办?你是医师,是佑达堂现在的老板,他们如果真的耗尽了耐心,会有很多逼你就范的方法,你打算怎么办?” 蛟瞳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缓缓地说:“尹轩,别人问这个问题我不觉得奇怪,可是你不一样。你回来了,却问我要怎么办。呵呵,有你在,我不怕他们,即使你不在,我也不怕他们。只是你现在对我说的不是要保护我,而是问我要怎麽办。尹轩,你知不知道你真是让我心寒了呢。” “我……对不起。如果要让他们永远消失并不是难事,可他们不是无名小卒。御龙国和尚神国是对头,亚索公国想摆脱对尚神国的依赖,于是求助于御龙国,他们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御龙国的国王知道,利用亚索公国的野心,顺水推舟离间尚神国的邻邦,到时候一网打尽。”尹轩看了看蛟瞳,她专注地听着,于是继续道,“你曾经让国王下不了台,现在他正好趁此机会给你制造麻烦,如果你嫁给亚索公国的国王,他做了个很大的人情;如果你坚持不嫁,他有足够的理由治你的罪。现在我们是进退两难。如果我没猜错,其实那三个使者也在试探着一些底线。” 清脆的掌声响起,蛟瞳拍了拍手,点头苦笑着说:“你说得没错。我佩服你冷静准确的分析,可是……”蛟瞳的表情里出现了几许怒意,“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我迫于压力嫁给那个混蛋国王吗?!这种时候还能这样冷静,就像是跟自己毫无关系似的!你没有一点不甘,没有一点愤怒吗?” “如果你愿意,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可是如果你不愿意,谁都不能强迫你。蛟瞳,你不是普通的女孩,我会支持你的选择,只要你喜欢就好。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不仅我这样,整个佑达堂的人都会这样的。”尹轩认真地说着,不料蛟瞳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好不容易缓和的表情又变得冰山一般。 我戳……我戳……我还戳……蛟瞳微微嘟着嘴,皱着眉头,用筷子荼毒着汤里的鱼肉,好好的一块肉在她手下快要变成肉茸了。 看着孩子气突发的蛟瞳,尹轩无奈而又带了几分宠溺地笑了笑,给她重新夹了一块鱼肉:“好了,别拿鱼肉出气了,快点吃吧,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你……”蛟瞳抬起头,本来已经酝酿好的“狠狠一瞪”的眼神在和尹轩温柔宠溺的眼神相撞的时候,立即烟消云散,卡在喉咙里的那句“你管不着”也自动消音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是要告诉我你的心意?可是为什么又要说“今日清芬,早入吾家”是善意的谎言呢?为什么听说有人要逼我嫁他,你却一点不着急呢?尹轩,你这样会让我更加难受啊!像是……像是在接受你施舍的温柔! 尹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云淡风轻却格外认真地说:“蛟瞳,我是喜欢你的。” 蛟瞳愕然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着什么,可是原谅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这条命不是自己的,所以我没有资本向你承诺什么。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一样。我有自己必需做的事情,所以不能许诺永远陪在你身边,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我喜欢你,其余的……” “一句话就够了,”蛟瞳的眼神温柔起来,脸上泛出了淡淡的红晕,“至少现在……这一句话就够了。我也知道有时候是不遂人愿,但是如果你心里装着我,我就很高兴了。但是……但是啊尹轩,如果能得到更多,我当然会更高兴。”蛟瞳坦白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尹轩看了蛟瞳很久,终于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能得到这样一个玲珑精妙女子的心,他还能要求什么,只可惜除了一句谢谢,此时竟然找不到其他的话语,有些可悲呐。 然而对蛟瞳而言,尽管锦轩表白心迹的时候是那样平静,就像在讨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但那一句话却比什么都珍贵。她相信尹轩不会骗她,这样……就够了。 百味轩里的两个人正在含蓄地传达着彼此的心意,佑达堂的饭厅里却是一派热闹喧嚣。 “雏翼,你什么时候成尹轩的妹妹的?那小子怎么那么命好——咱们如花似玉的老板喜欢他,捡到一个妹妹竟然也是这样漂亮可爱!老天不公啊!” “雏翼,尹轩这两年究竟变得多强了?你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买糖。” “雏翼,快点长大吧!我已经不指望蛟瞳了,你长大以后嫁给我吧!” 第90章 “滚!敢在这里诱拐小姑娘,你不想活了!雏翼,不理这个色狼,哥哥我可比他好多了!” “雏翼啊,你会不会功夫?有没有跟尹轩学几招?” “你们这帮家伙都一边去好好吃饭去,别吓着人家小孩子!”阿冉拨开吵吵嚷嚷的一群伙计,把雏翼“救”了出来,“雏翼,不理他们。多吃一点,尹轩很快就回来了,不要担心。” “谢谢你,阿冉。”阿冉让雏翼叫他名字,于是雏翼也不客气,直接省略哥哥两个字。 阿诺乐呵呵地送过来一只鸡腿,用极为温柔的语气说:“你不是尹轩的亲妹妹,对吧?可是尹轩对你真的很好,他很喜欢你吧?” 雏翼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却有几分得意地说:“当然了!哥哥最疼我了!” “那你最喜欢的人一定是尹轩了,对不对?”阿诺趁热打铁。 “嗯!”雏翼不假思索地点头,引得周围一阵失望的叹息。 阿冉听出了端倪,拍了一下阿诺的背,开玩笑般喝道:“一边吃你的去!少在这里套小孩子的话。” 阿诺的脸上忽然不再是开玩笑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雏翼,比起你来,尹轩更喜欢蛟瞳哦。如果你想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只能让他喜欢你多一点才可以。”说完,神秘地笑了笑,回自己的桌上继续吃饭。 雏翼似懂非懂地看着阿诺,想了想回答道:“谢谢你。” 阿冉皱着眉,欲言又止,直到大家都从饭厅离开,他才走到帮着收拾碗筷的雏翼身边,忧心地说:“雏翼,不要听阿诺的话,他只是喜欢蛟瞳,比尹轩喜欢的时间长得多,但是蛟瞳最后却没有选择他,所以……我真是的,怎么跟你这样的小孩子说这些。总之,你不要太在意他的话,就当今天阿诺什么都没有说过好吗?” 雏翼点点头,只好说句“谢谢。”阿冉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懂了还是只是敷衍。还有生意要做,所以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阿冉只能离开。 …… 美好的一天! 蛟瞳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尹轩的影子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现,今天的每一幕都是那样清晰,尹轩真的变得成熟了,让人可以依靠,这样的尹轩……哇,心跳得好厉害! “姐姐,还没睡着吗?”雏翼揉揉眼睛问道。她和蛟瞳睡在一起,表面上是为了蛟瞳可以照顾她,实际上却是尹轩让她暗中保护蛟瞳。 虽然屋里一片黑暗,但是蛟瞳就像被雏翼看清了表情,顿时脸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啊,有点睡不着,你呢,怎么也没睡着?” “我?姐姐,我们谈谈好吗?”雏翼又冒出了成人般的语气,蛟瞳不由得认真起来。 那一夜的谈话成为了雏翼和蛟瞳的秘密,谁都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 睡梦中的尹轩忽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睡觉…… —第七章-对战法师— 天色微明,粉色的床帐里一双璧人正睡得酣然,然而在另一间屋子里的人却没这么幸福——还没睁开眼睛,一柄飞刀就钉进了床头的墙壁。 飞刀擦着床柱扎进墙壁里,尹轩把它拔了出来。这是一柄长约一指,没有任何特别标志,简单得只具备最基本形态的飞刀。刀身穿着一张叠好的纸,尹轩把纸拆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如他所料——亚索公国的三位使者邀他单独见面。 打开窗户看看天色,尹轩回到桌前提笔写了张纸条,告诉雏翼和蛟瞳不必等他吃早饭了。 天色尚早,御龙城里许多商铺都还没有正式开张,倒是些小摊小贩先摆上阵势了。尹轩沿着佑达堂外的大路一直东行,最后拐进了一家普普通通的旅店。 “三位阁下,这么早叫我来,不知道管不管早饭呐?”尹轩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梵斯就坐在他正对面。萨奇和卡尔站在梵斯两侧。 梵斯笑了笑说:“当然没问题。不过现在厨房正在做早点,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咱们不妨聊聊。你意下如何?” “我既然来了,当然就是来跟你聊的。不过话题你早就定了,开门见山吧。”尹轩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 “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你大概也知道我派人调查过你,但是很遗憾,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资料,你的来历谁也不知道。但是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追问你的身份来历,我只是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梵斯双手交握,眼睛注视着尹轩的一举一动。 “原来是指路人。我愿意听听。” “你的能力究竟有多大我们猜不到,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如果好好培养善加使用,绝不比我差。现在亚索公国正在准备干一番大业,广聚天下人才,你的头脑、你的身手都是难得一见的,如果你愿意为亚索公国效力,佑达堂的事情不仅可以一笔勾销,你也将得到最快捷的功成名就的机会,金钱权势不在话下,那时候,你可以和蛟瞳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哪里还用得着起早贪黑地开医馆。”梵斯的声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而他的眼睛也像是能达到人心最深处。 尹轩微微侧过头,没想到这个梵斯竟然会催眠术,幸好发现得早,否则恐怕真的会掉进陷阱。“使者阁下,能得到你的赏识使我的荣幸,不过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虽然累点,但是也有其中的滋味。至于蛟瞳的事情,如果你们的国王真的喜欢她,就请尊重她的意见,如果你们非要强逼,我也有办法带着她永远消失!”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萨奇最先按捺不住怒气——梵斯是什么身份,尹轩竟然敢这样说话!真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拳,让他长长记性。不过,卡尔出手比萨奇快了一步,将他拦了下来。 梵斯没有想到自己的催眠术竟然对尹轩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对尹轩的能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评判。自从成为亚索公国的辅政大臣以来,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这次化装成使者到御龙国来这一趟,还真有意外收获。 “我欣赏你的才能,既然你我都坚持己见,那么不如比试一场,如果你胜利了,我们马上回亚索公国复命。怎么样?”梵斯似乎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尹轩看看萨奇满脸戾气,再看看卡尔暗暗攥紧的拳头,无奈地苦笑一声:“我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呢。你们是三个一齐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萨奇和卡尔都不是你的对手,那么只能有我和你过过招了。”梵斯站起来,开始散发出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气势,“我们去城郊好好较量一场,你要回去拿武器吗?” “不必了,给我一把匕首或者短刀就好了。”尹轩像是完全没有觉察到梵斯的气势变化,泰然自若地说着。 卡尔从腰间抽了一把匕首抛给尹轩,尹轩接了下来——不错的匕首,手感虽然比不上原来的“断水”,但是也算是精品了。 城郊有一块草皮稀疏的沙地,梵斯就选了这块地方,尹轩倒没什么异议。 “你用什么武器?”尹轩看着梵斯空空的手,至今仍然不知道他究竟擅长什么。 梵斯笑而不答,双手向前平摊,口中念念有词,一股白烟从他掌中升起,固化成一柄半人高的白色手杖。“这就是我的武器,”梵斯解释道,“我还没告诉你吧——我是火系的魔法师。” 尹轩愕然——没想到这种只在书中看到过的职业还真的存在,虽然魔法是这个次元空间的特有自然力,但是真正会魔法的人并不多,远远不像一些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多,至于能担得起“魔法师”这个名号的更是凤毛麟角,可自己偏偏就遇上了一个,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沮丧,不知道这魔法师的魔法是不是也和书里描述的一样厉害。 几乎是眨眼间,一条胳膊粗的火舌毫无征兆地从魔法杖的顶端袭向尹轩,尹轩有惊无险地躲开了:“不是说魔法师要吟唱一段什么词才行吗?你怎么……” “哦,看来你对魔法师了解并不多嘛,竟然不知道这种程度的魔法对有着‘魔法师’名号的人而言,是不用吟唱就可以使用的。”梵斯说完,轻轻一挥魔法杖,三条火蛇从三个不同的角度袭向尹轩,这一次,尹轩背上的衣服被烧掉了一大块。 魔法师不擅长近身战——这是唯一的弱点,尹轩自然清楚,也难怪为什么前面几次梵斯都没有出手。现在的问题是,梵斯的魔法真的很强,尹轩被火蛇压制住,完全没办法靠近他的身体。 “我以火之名,以血为契,天地之间火为我用,召唤——浴火之鹰!”梵斯的魔法杖直指天空,一道红色的亮光射向空中,到达高处的时候忽然膨胀了几十倍,俨然是一团鹰形的火焰。 浴火之鹰俯冲而下,本来应该是很值得欣赏的华丽场景,但是身为浴火之鹰的攻击对象,尹轩全无那份闲情逸致来欣赏,只能以最大的能力弹开。 尹轩的速度已经远远高于常人,但是仍然没能躲过浴火之鹰的冲击,所幸没有被直接击中,只是被余波伤及。尽管是余波,尹轩身上的衣服也惨遭荼毒,"奇+---書-----网-qisuu."所剩无几,如果不是张开了防御结界,只怕已经皮焦肉烂了。 “请认真地与我对绝,我说过,只要你可以战胜我,我就会立即回亚索公国。”梵斯暂时停下攻击,看着满身尘土黑灰的尹轩有些摇晃地站着。 尹轩这时才发觉背上一阵剧痛——刚才的防御结界竟然没能保护住自己? 第91章 !难道是张开的时机晚了一步?不对,应该不是这个原因。莫非防御结界对魔法无效?怎么会这样! 不管具体原因是什么,尹轩的背上渐渐出现了被烈火舔舐过的迹象。疼痛开始蔓延。 “你已经受了重伤,继续下去吃亏的是你。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会杀你,但是我要带蛟瞳回国复命,你没有干预的能力……” “说够了没有?罗罗嗦嗦吵死了。蛟瞳是我的,你们休想带她走!有没有能力要试过才知道!”尹轩握紧了匕首,“你似乎忘了——我还没有攻击呐。” “可惜你已经没有攻击的机会了!”梵斯用魔法杖指着尹轩,飞快地念完召唤咒,这次出来的竟然是一条双头火龙。 尹轩没有躲开,甚至没来得及移动脚步就被火龙击中…… —第八章-谁的胜利— 双头火龙急迫地寻找着食物,所过之处只剩灰烬。就在火龙撞上尹轩的那一刹那,像是撞上了透明的球体,然后将整个球体吞噬下去。 梵斯有些惋惜地看着火龙——那小子似乎会防御术,但是显然学艺未精——这一条火龙就算不能要他的命,至少也能让他终身残废了,真是可惜了。不过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还不如毁了好。 一双映着烈火光焰的眼睛出现在梵斯的视野里,几乎在那同时,脖子一凉,喉咙却安然无恙,被割断的不是喉咙而是魔法项链。还来不及庆幸,利刃架在了脖子上,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让梵斯的神经绷紧了。 火龙一路烧过去,终于在两百米开外熄灭。梵斯顿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更多的疑惑塞满了他的大脑。 “想问为什么对吧?”尹轩把匕首贴在梵斯的喉咙上,局势的反转是三个使者都没有预料到的,所以萨奇和卡尔还站在战斗区域外,看到梵斯被尹轩挟持,也不敢有什么举动。 “你究竟是什么人?!”梵斯不相信在自己的双头火龙下还能有人保持这样高速的动作和精准的攻击。 “我是比较幸运的普通人。梵斯,你输了。” “我承认因为自己的大意输给了你,但是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次攻击的时候就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而是在割断项链以后才再次把匕首架到我脖子上?” “因为我并非真的想杀你。虽然我不会魔法,对魔法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我还是猜到那个在你使用魔法时一直微微发光的项链有着魔法增幅一类的作用,每次你的魔法威力增加,它的光芒都会增加一点。你使用火系魔法,这样光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火焰的反光。割断你的项链等于是削弱了你的魔法力量,这样,我应该算全胜了吧。”尹轩说完,收回了匕首,松开了制住梵斯的手。 梵斯手中的魔法杖化作白烟消失,他摊开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很少有人可以面对我的双头火龙不避不逃,你却做到了,看得出来,你的身手是经过实战磨砺出来的。我输了,所以我会遵守约定,离开御龙国。” “谢谢你遵守约定。”尹轩把匕首抛给卡尔,“谢谢你的匕首,很好用。” “那么,我该回去了。蛟瞳还等着吃我做的午饭呢。”尹轩向梵斯摆摆手,轻快地离开了。 看着尹轩背影,梵斯笑了笑,萨奇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没有全力战斗吧?难道不怕他为了省下麻烦真的杀了你?”卡尔把匕首插回腰间,刚才真的很惊险。 梵斯整理了一下衣摆,回答道:“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是不会轻易杀人的。我跟他并无深仇大恨,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至于全力战斗……他也没有做到,不过至少我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幸运的普通人’,他有一种奇怪的能量波动,不属于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能量波动。” 萨奇有些不甘心地问:“真的就这么算了?真的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国了?大人……” 梵斯用手势打断了萨奇的话:“我们应当遵守约定才对。但是我并没有说永远不再进入御龙国,也没有说离开以后什么时候会再回来。我还从来没让国王殿下失望过。” 卡尔和萨奇恍然大悟。 尹轩,你太年轻了,真正的胜利者是谁要到最后才知道。 …… “哥哥!”雏翼站在佑达堂门口张望着,一直等着尹轩回来,没想到好不容易把他等到了,却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尹轩!你干什么去了?这些伤是怎么回事?”蛟瞳听到雏翼的惊呼,急忙走出来,看到尹轩的衣服破烂不堪,像被火烧过一样,遍体鳞伤,特别是背部,已经被烧得惨不忍睹。 “阿冉,你照看这前堂的事情,我要带尹轩去后堂疗伤!”蛟瞳一边吩咐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尹轩扶去后堂。雏翼忙找来药膏和绷带,跟着去了后堂。 烧伤的皮肤上满是水疱,表面有些发白,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碳化,大概很多地方都已经没有痛觉了。蛟瞳强忍着眼泪给尹轩上药,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作为医师,这并不是第一次救护被严重烧伤的病人,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哥哥,疼吗?要不要喝点水?”雏翼擦着尹轩脸上的汗水,一张手绢在她手里被搓变了形。她想问尹轩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防御结界不可能这样没用的。 尹轩每一次呼吸都会觉得肺部疼痛,只能尽量缓慢地呼吸以减少痛苦。背上的烧伤有很大一片都感觉不到疼痛,想必是神经末梢被烧坏了,算是重度烧伤,不过这样反而少了些痛苦,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一圈一圈的白色绷带缠绕在尹轩身上,蛟瞳咬着牙打上最后一个结,大功告成一般松了口气。看着尹轩发白的脸色,她恨不得能把伤他的人烧成灰烬。 “蛟瞳,别难过了,我没事,上了药很快就能好的。前堂还有不少病人等着你救命,去忙吧。有雏翼陪着我就好了。”尹轩轻轻拭去蛟瞳脸上的泪水,蛟瞳这是才觉察到自己的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老板,快!有急诊!”外面有伙计大声地喊着。尹轩给了蛟瞳一个安心的眼神。 蛟瞳不愿离开,可是又不得不离开:“我……雏翼,好好照顾尹轩,他如果出了什么状况,马上来找我。知道吗?”忽然很羡慕雏翼,可以这样陪在尹轩身边,什么都不用顾及。 “嗯,我知道!”雏翼郑重地点点头。蛟瞳不放心地看了尹轩一眼,无奈地走了。 看着蛟瞳离开,雏翼轻轻关上了门。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防御结界你已经能应用自如了才对啊。” “亚索公国的那三个使者想让我效忠亚索国王,我没答应,梵斯就提出要跟我比试一场,如果我胜了,他们就立即离开御龙国,也不再找佑达堂的麻烦,所以我答应了。没想到梵斯竟然是火系魔法师,我张开结界似乎慢了一步,而且防御结界对物理攻击有效,对魔法攻击的屏蔽效果却很弱,我只能在最后一击的时候把大部分力量集中到正面,尽可能减少冲击,然后攻其不备。梵斯的确很厉害,但是我最后还是赢了他,呵呵。”尹轩一口气说完,最后笑了笑,扯到伤口,笑容顿时扭曲。 雏翼叹了口气:“你真的相信他们?如果他们骗你怎么办?我教过你光之力的治愈术,现在能用吗?要不我来帮你治伤?” “不了,”尹轩挡开雏翼的手,“你的能量被墨羽封得没剩多少,就别再辛苦了。我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能量波动,所以……我相信蛟瞳的医术,就算不用治愈术,这伤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哥哥!”雏翼有些憋屈地看着尹轩,不高兴地噘着嘴,“你就不会觉得疼吗?治愈术哪里用得了多少光之力,你何必让自己白受罪!” “呵呵,”尹轩笑了笑,宠溺地摸摸雏翼的头,“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别担心了。有其它事情要你做——去打听一下,梵斯、萨奇、卡尔他们三个有没有去码头——他们离开御龙国,必然要从御龙城的码头启程。” 雏翼哼了一声:“好啦好啦,我马上就去!不过说好了,你可得好好养伤!哥哥,为了蛟瞳姐姐受这些伤……你真的……不后悔吗?明明不用这样的……”说着说着,雏翼的眼圈就开始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傻翼儿,你不懂的——我能为蛟瞳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尹轩把雏翼拉到怀里,温和地抱着她说,“如果不在幽寒回来之前把这件事情处理了,我是没有办法安心跟幽寒走的。吃过午饭再去打听吧,他们的动作不会这么快的。” 门外的走廊上,蛟瞳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第九章-幽寒归来— 银色的光芒仿佛来自黑夜里反光的珍珠,柔和饱满,温润灵动。但发光的不是珍珠,而是尹轩胸前的月潭石。 左肩的月印有一种灼热的感觉,像是被月潭石引导着一般,扩散开来。银色的流水纹再次出现,围绕着尹轩的伤流动着,像一只极温柔的手抚摸着那些伤痕。尹轩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睡懒觉,缥缈轻抚着他的脸颊叫他起床…… 夜晚的深蓝色像是被水浸润开,逐渐变成了蓝宝石色,再被逐渐染开,变成了淡蓝色。柔和的微光,开始笼罩大半地平线,东方的天幕上,一线白色像是被水洗尽蓝色后留下纸的本色,却因为水的浸润显得柔和光泽。 色彩在瞬息不停地变幻着,玫瑰黄渐渐染上了那一抹白色,将原来的冷色取代,在天幕上泼洒出鲜艳绚丽的暖色。 第92章 熟悉的能量波动将尹轩从暖暖的睡意中唤醒,身体不自觉地想要走出房间。 打开门,朝霞绚烂,门前那棵比阁楼还高的青玄树的树叶上落满晶莹的露珠。 一角黑色的绸缎在晨风中随着浓绿的青玄树叶飘摇,尹轩揉揉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容颜。 依旧是黑底白边的宽袍,依旧是飘逸松散的长发,依旧是白如霜雪的皮肤,一如初见时。只不过那时她斜倚在窗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阳光将素净的她渲染出华丽的金色,而今日,她坐在青玄树的树枝上,在绿叶中若隐若现,长发和衣袍都随着树叶一起摆动,一双白得可以隐约看到血管的脚赤裸着。 朝霞的光芒透过树叶洒落到她的身上,温暖的色彩点缀着那一身简约的衣衫,但是她仍然是凉凉的感觉,即使现在是八月的天气,她也像是没有任何温度。 “幽寒……”尹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近乎悲悯的怜惜,脑海里浮现着在尚神国南郊森林里的一幕幕,那时,锦的剑刺穿了她的身体,鲜血滴了一地……眨眼间竟然已经过了两年多,再次相见的时候她除了更加苍白,似乎没有任何改变。那伤,应该痊愈了吧。 “你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幽寒已经不在树上,而是到了他的面前。 素香的味道依旧,只是她似乎比那时又消瘦了些。 “我在等你回来。”尹轩刹那间感觉到了神噬的存在——他感觉到有另一双眼睛正通过自己的眼睛看着幽寒。神噬,幽寒对你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呢? “你身上有光之力的波动。”幽寒静静地说着,风大了起来。 “我去了幻岛,但是没有成为人王。”尹轩看着逆光的幽寒,她身后是缓缓升起的太阳。阳光是暖的,她却依旧是冷的。 “你为什么要等我?” “请教我引导暗之力。” 幽寒的睫毛微微一颤:“你打算选择暗之力吗?” “我只选择做我自己。我已经学习过如何引导光之力,链禁轩的灵魂完全苏醒了两次,第一次他夺取了我身体的支配权,第二次我的灵魂差点被他消灭。能够抑制他苏醒的只有暗之力,所以我希望你教我引导使用暗之力,虽然可能会让神噬的灵魂完全清醒,甚至被他扼杀我的灵魂,我也想试试。我不能就这样等着被命运牵引。”尹轩注视着幽寒,那一轮太阳又升高了些。 幽寒没有说话,尹轩等着她的回答。片刻后,幽寒给出了回答——响亮的一记巴掌——挥手的弧度不大,但是却力道强劲,尹轩一个趔趄歪在了护栏上,将木制的护栏撞得发出了裂口的声音。 “为什么?”尹轩捂着火辣辣的脸,站直了身体。 “你竟然想利用首座的灵魂和力量!你在玷污首座的尊严。”幽寒的眼神依旧是当初那样锐利,像是能将人心所想尽收眼底。 尹轩抓着护栏,看着那棵青玄树说:“那只是你的说法。我就算死也不会将这个身体拱手相让,我会坚持自己的灵魂,不管有多少人希望链禁轩重生,或者期待神噬重生,我都是我,不是转生,不是祭品,不是替代品!幽寒,我说过,链禁轩的灵魂不止醒来一次,如果没有暗之力的抗衡,一旦我的灵魂压制不住,人王就将重生,因为斯亚里之战的诅咒,神噬的灵魂将永远消失。但是如果我修行暗之力,神噬的灵魂比链禁轩的灵魂更容易醒来。幽寒,我不是在向你索取什么,而是在和自己打赌,输了,神噬将重生,赢了,我将继续是我。不管怎样,你,暗血集团都没有什么损失。更何况,我并没有玷污神噬尊严的意思。” 幽寒微微眯起了眼睛,探究似地看着尹轩,俄而冷冷一笑:“你已经不是两年前我认识的尹轩了。” “是吗?我也这样觉得。只不过是改变了,但我仍然是尹轩。” “哥哥!”雏翼的声音响起,尹轩和幽寒的目光一起转了过去。 雏翼没有见过幽寒,但是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她身上和神噬同源的暗之力波动。虽然知道尹轩打算修行暗之力,但是真的看到他与这样危险的人单独相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哥哥?”幽寒一蹙眉,伸出手,在尹轩阻止她之前已将雏翼吸了过来,掐住了雏翼的脖子,“尹轩,我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更不知道这个妹妹还是幻岛五位界灵之一。真是可怜,被封印了能量么?” “幽寒,你别动她!翼儿已经不属于幻岛了!”尹轩见识过幽寒的狠绝,他相信幽寒可以轻易地置雏翼于死地——毕竟幻岛和暗血集团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你不怕我杀了你所有在乎的人来报复你对首座的利用吗?”幽寒收紧了手指,雏翼张开嘴拼命地呼吸着。 尹轩紧张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云淡风轻的微笑:“我怕,怎么会不怕?但是我知道你更怕神噬永远消失,不是吗?我死了很多次了,已经不怕死了,我一死,链禁轩和神噬的灵魂都将消失——这一点你很清楚的。” “你……”幽寒很难得被人逼出这样的表情,就算心里再不愿意,手上还是松了劲,把雏翼扔给了尹轩。 尹轩接住雏翼,看了看她的脖子——还好,幽寒并不是很用劲。 “幽寒,我们不是敌人。我既然在幻岛没有选择光之力,那就说明我并不是站在幻岛那边。你教我引导暗之力,我们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其实……你们的胜算更大。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 雏翼被尹轩护在身后,她看到了幽寒看不到的东西——尹轩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 幽寒咬咬牙,转身离去:“我答应带你去暗血,但是教不教你引导暗之力还要看另外三位辅席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尹轩对着幽寒的背影说。 幽寒的脚步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多时便听到了蛟瞳惊喜的声音——幽寒去见她了。 “哥哥,你还好吧?”雏翼看到尹轩忽然腿软了一下,忙过去扶着,不要说尹轩刚才硬撑着跟幽寒对峙,她就是躲在一边也有些受不了幽寒的冷厉。 可是尹轩却笑了起来:“翼儿,我说服她了呐。虽然以死相逼有点没形象,但是效果很不错。接下来就要面对另外三位辅席了。不知道暗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雏翼深深叹了口气——尹轩真的是已经豁出去了,这种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不过,这条路既然是他自己选的,那么,就必须坚持下去。哥哥,我也会让自己变得更强的,至少有一天……可以成为你的力量。 —第十章-泪痕犹在— 笃!笃笃!笃笃笃! 蛟瞳特有的敲门声响起,雏翼打开了房门。 “尹轩,你该换药了。”蛟瞳提着药箱,脸上带着笑容,目光直接越过了雏翼。 尹轩坐在椅子上,看着蛟瞳小心翼翼地解下绷带,小心翼翼地上药,装作不经意地说:“幽寒回来了,你很高兴吧。” “嗯,当然了!我还以为她很久以后才会回来,甚至永远都不会来了——你不知道,她把佑达堂交给我的时候……”蛟瞳的回忆蔓延出来,连同那时候的情绪也一起蔓延,却被眼前所见打断了思绪,“你的伤……你的伤……” “都好了对不对?你的药效果很好呐,加了月蛟涎吧?”尹轩笑着说。 蛟瞳震惊地摇着头:“不可能,就算加了月蛟涎也至少要十天才能恢复到这种状态!” “我的恢复能力总是超乎想象,所以以后就算受伤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尹轩抓起衣服穿上,看着蛟瞳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的神情,忍不住发笑。 可是,蛟瞳眼里的惊愕消失以后,却而是涌满了泪。尹轩楞住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敢说话,也不敢碰她——仿佛只要一点点震动,那些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刚才明明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尹轩百思不得其解。 “你……”蛟瞳张张嘴,很久以后才说出这个字后面的内容,“你……已经决定和幽寒离开了吧。说什么以后受伤了不用担心,你受伤了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你以为想担心就担心,不想担心就真的可以不担心吗?” 尹轩没想到自己无意说的话竟被蛟瞳听出了别的意思,看着她蓄势待发的眼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握住她那双有些发凉的手。 “尹轩,为了见到你,我等了好久,可是你却这么快又要离开。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也知道不应该让你为难,可是……我……我真的舍不得你走!”蛟瞳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抽回自己的手,捂着嘴压着哭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尹轩有些措手不及,想让雏翼过来安慰一下蛟瞳,可是当他望向身边的雏翼时,才看到那双灵秀清澈的眼睛里竟然也在不停地滚落大滴大滴的眼泪,只不过她咬着嘴唇,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两个女孩在自己的面前潸然泪下,尹轩心里难受得慌。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尹轩想抱抱雏翼,这个孩子很少哭成这样,可是这边蛟瞳也在流泪,柔弱的肩膀颤动着,他又何尝不想让蛟瞳把头靠在自己怀里。 就在尹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蛟瞳逼着自己稍微平静下来,红着眼睛说:“对不起,尹轩,对不起……我本来是想在你离开之前一直笑着的,可是我……做不到……”话未说话,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匆匆抛开。 第93章 不想再让尹轩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因为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不只有自己的影子,还有……无奈的心痛。 看着蛟瞳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尹轩竟是头一次感觉到她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保护,可是……蛟瞳,等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的时候,一定守护在你身边。 “翼儿……”尹轩没有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哭成泪人的“瓷娃娃”,从来没有见过雏翼哭成这样,那么小心翼翼地不敢出声,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翼儿,哭出声来。”尹轩把雏翼抱到腿上,轻轻拍拍她的背,已经咬到渗血的嘴唇让尹轩的心楸得生疼。 雏翼松口,却过了几秒才哭出声来,却也只是把脸埋在尹轩怀里小声呜咽着,她像是从来都不会放声大哭。尹轩轻轻拍着雏翼的背,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看上去那么瘦小,还像是八九岁的模样,总是乖巧地跟在自己身边,不吵不闹,聪明机灵,有时候甚至成熟得让人忘了她只是一个孩子。难道跟幽寒去暗血真的错了吗?或许应该留下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哥哥,”雏翼在尹轩的衣襟上擦干了眼泪,因为太用劲,一张精致的脸蛋被蹭得发红,“对不起!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哥哥而已。你去星影的时候我还能常常从校长干爹那里听到你的消息,可是你去暗血集团以后我就找不到你了。但是……千万不要因为我和蛟瞳姐姐这一点点眼泪就放弃你选择的道路。我的哥哥应该是不管有什么困难摆在眼前,不管身后有多少羁绊,都能坚持自己的选择。我会一直等你回来,蛟瞳姐姐也是一样的。所以……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最最重要的是活着回来。哥哥,答应我好不好?” 心里像有一朵小小的火花升腾起来,暖意在蔓延,渗透到身体每个地方——很久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了,尹轩忽然觉得很想流泪,幸福的眼泪,但是不可以,他要对雏翼微笑着,把这种温暖回赠给她。 “嗯,我答应翼儿,不管遇到什么,一定会回来,就算翼儿不在原地等我,我也会天涯海角去找你,如果天涯海角都找不到,那么我就在四个次元空间穿梭,直到找到你为止。所以我们只是暂时分别,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因为你是我重要的妹妹,是家人。这是我的承诺,这是我给最可爱的翼儿的承诺。” …… 青玄树下,蛟瞳已不再流泪,只是静静地坐在突出地面的根上,望着枝叶间斑斑点点的天空。天很蓝,一直都很蓝,就像过去两年里无数次望着的天空一样蓝。仰望着,眼泪便不再抛洒,每一滴都被小心地收回心里,在那里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然后变成一个湖,一条河…… 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想要的就会奢望更多。从前只是祈祷可以再见到尹轩,真的等到他回来了,又希望能永远在一起。 尹轩如水,水面平静无澜,水下却翻卷着暗潮;尹轩如水,他有着自己的方向,如果被禁锢,就是一潭死水,终将有一天会连心也死去;尹轩如水,温柔包容,可以在你的身边,你却永远抓不住…… “哭了?”幽寒的声音虽然冰凉,却总能让蛟瞳感到安慰。 “没有。”她至少现在没有哭。 “不想让他离开?” “没有什么可以留住他。我只希望他走了还能回来。”蛟瞳继续望着枝叶间的天空。 “这一点倒是很相似。”幽寒自言自语着,左手按住了右手手臂——那里,花之印有些发烫,惊讶于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自己的心竟然还会有波澜。 看着蛟瞳,幽寒还记得当年在无忧谷捡到的她还是婴儿模样,粉嫩的脸蛋,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转眼间就已长大成人,虽然依然稚嫩,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看着那张清水芙蓉般纯洁美丽的脸,忽然有点于心不忍。 “如果真的舍不得,对我说,我不会把他从你身边带走。”幽寒坐到蛟瞳身边。 “不行!”蛟瞳像是从迷离的梦里惊醒,坚决地说,“带他走!那是他的愿望!我的希望只是某一天他会记得回来的路,仅仅这样就够了!” 幽寒不轻不重地甩开蛟瞳抓住她袖子的手,看着那双泪痕未干的眼睛,丢下一句“呵,傻孩子。”飘然离去。 傻孩子?幽寒,我不傻,如果我傻,那你岂不是和我一样?我们都在等待,不是么? 无数次的日升日落,无数次的悲欢离合,其实人生最后记得的也只有那么几次,唯有当时的心情才最难熬。 出发了…… 幽寒依旧是那身黑底白边的宽袍,不施脂粉却有着一种独特的冷艳,像是冰原上盛开的百合。她带着尹轩去那个承载了她一生的地方,她默默等待着奇迹。 尹轩的胸膛上压着月潭石,那里面是蛟瞳的祝福和眼泪,很重的分量,却因为充满暖暖的牵挂而让他无法割舍。虽然头也不回地跟着幽寒走着自己的道路,但仍能感觉到背后有噙泪的眼睛目送他离开。 临行前把蛟瞳的安危托付给雏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雏翼就算是界灵,也终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可是雏翼却那么高兴地说,谢谢你信任我! 翼儿,在这里,我可以托付的也只有你了…… —第十一章-出尔反尔— 满天繁星。热气从白天被太阳晒过的地面升上来,蒸烤着晚风,热,并烦躁着。 开张,关门,治病,救人,迎来,送往,一日三餐……生活沿着规定的轨道行进,一直都如此,只不过眼前少了一个人的笑容,餐桌上没了一个人的拿手好菜,日子就像没放足盐的汤。 尹轩已经跟幽寒离开两天了。他走的那天,雏翼去了趟码头,码头的工人肯定地说亚索公国的三位使者已经乘船回西南大陆的祖国了,一切的麻烦似乎就此终结。但是为什么还是心绪不宁…… 伙计们都坐到茂盛的青玄树下乘凉,阿诺心不在焉地附和着伙计们的闲聊,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星光下朦胧的阁楼——在那里,在黑暗里的某处,有他心里的女神。说不上是不是恨尹轩,但是他一出现,阿诺就开始担心他会带蛟瞳离开。阿诺想表白,可是又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毕竟蛟瞳喜欢的人是那样优秀。就在这样矛盾纠结的心情里,盼到尹轩离开,可是看到蛟瞳望眼欲穿的神情,又心疼起来。 晚风有气无力地吹着。 雏翼在澡堂里洗澡,望着雾气萦绕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开始犯困。 “阿冉,你有没有闻到油的味道?”一个伙计捅了捅阿冉,阿冉使劲吸了吸鼻子,果然风里有一股淡淡的油味。 “难道是谁弄翻了厨房的油罐子?”阿冉站起来,辨别着油味传来的方向。怎么搞的,像是四面八方都在散发油味。 “阿冉,你看!”房顶上陆续出现了七八个黑色的影子,借着星光依稀可以看出人形。 这一声惊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阁楼里一间屋子的窗户忽然透出亮光,在一片阴暗中格外醒目——是蛟瞳的房间!! 阿诺跳起来,拔腿就要望蛟瞳的房间跑,却忽然被阿冉拉住:“冷静一点,这伙人的目的我们都没搞清楚。如果蛟瞳真的在屋里,不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再等等看。” 阿诺甩开阿冉的手:“等个屁!要是那些家伙是冲着蛟瞳来的,还会等她搞出什么动静!你等得,我却等不得!” “阿诺,站住!”这个声音不是阿冉的,而是来自他们头顶上的青玄树冠。众人仰头,依稀看到了一抹白色——蛟瞳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蛟瞳姐姐!”蛟瞳刚从树上跳下来,雏翼就穿着歪歪扭扭的衣服扑过来,“有杀气,而且佑达堂周围都被浇上油了,来的人一共有十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房里,幸好和大家在一起。” 雏翼连珠炮一样地说了一大串,众人都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是去洗澡了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亚索公国的使者不是已经回国了吗?那这帮人又是哪里来的?”阿冉心里没底,尹轩离开了佑达堂,这里的一帮人谁都没办法和这些不速之客打斗。 蛟瞳一边给雏翼整理衣服,一边说:“恐怕是杀回马枪,要说跟使者没关系,我倒不怎么相信。他们挺聪明,等尹轩走了两天以后才回来,还请了帮手。” “油……雏翼,他们真的在周围都泼了油吗?”一个伙计已经腿软了,蹲在地上抱着头,嘴里嘟哝着不想死。 “各位出来说话,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阿冉憋足了底气吼出来。 黑影开始移动,向四面散开。 一支火箭破空而来,擦着阿冉的脸射进青玄树的树干,火焰照亮的树下的一干人。阿冉的脸上破开一条口,血淌了下来。 蛟瞳把手绢递给他,走到了最前面:“暗箭伤人算什么?有种的出来说话!我是这里的老板,有什么事跟我说!” 一个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竟然拉下了蒙面布,——那是一张方脸,浓墨横扫的眉毛,细长闪烁的眼睛,肉肉的勾鼻——是一张谁也不认识的脸。 不是三个使者中的某一个吗?雏翼装作害怕,躲在阿冉身后,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想对策。 “久闻蛟瞳老板的芳名,今天有幸一见,果然惊为天仙。我们特意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黑衣人做出谦谦君子的模样,语调却是无法抗拒的强硬。 蛟瞳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不想去,你又能将我怎样?” 第94章 黑衣人笑了起来:“老板是金玉之躯,我当然不敢把你怎样。只不过这大名鼎鼎的佑达堂连同这一帮伙计就只能在今晚化为灰烬了。对了,你们这里是繁华地带,不知道会连带着烧掉多少民房,烧掉一条街也是有可能的。” “你敢!这里是御龙城,是皇城,你真的以为城卫队尽是无能之辈?”蛟瞳厉声喝道,在气势上丝毫不输给他。 “我们既然是做这生意的,还能有什么敢不敢的。如果你觉得火烧太慢,我们也可以将这帮家伙‘斩立决’,然后火葬——这个方法也挺不错的,还省了棺材钱。”黑衣人微笑着说出这一番话,伙计们一个个都吓得满脸煞白。 蛟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吧——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这个就不必过问了,我们只是负责护送你过去。” “如果我答应跟你们走,你们出尔反尔放火杀人怎么办?”蛟瞳盯着黑衣人的眼睛。 黑衣人竟然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盯得心里有点发毛:“不会。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们是不会坏了这规矩的。” “蛟瞳!不要跟他们走!大不了大家跟他们拼了,我们人多,不怕!”阿诺忍不住,挡在蛟瞳前面,手里抓着一根木棍。其他的伙计也纷纷响应。 “我是老板,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蛟瞳一把推开阿诺,那份威严竟然和幽寒如出一辙。 黑衣人正要说什么,蛟瞳忽然一扬手,把一枚丹丸送进嘴里,吞了下去:“这是我佑达堂特有的毒药——青丝,解药只有我有,如果你伤到这里任何一个人,我就去地下陪他。” “老板!”阿冉惊愕万分地看着蛟瞳,“那个药怎么能吃下去!你真的会死的!现在没有现成的解药,万一毒发怎么办!” “姐姐,你带我走,我要跟你在一起!”雏翼从阿冉的背后跑出来,抱住蛟瞳的腰,哭得稀里哗啦,“姐姐不要丢下我!毒药发作的时候没人陪着你怎么办?姐姐是傻瓜!傻瓜!”扭头看着黑衣人,“叔叔,带我走好不好!我要跟姐姐一起!我会很听话的,请让我照顾姐姐!叔叔,我吃得不多,不会浪费你们的粮食,你把我也带上吧!求你了!” 黑衣人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把拉开雏翼,扔到一边,对蛟瞳说:“请跟我们走吧,他们会平安无事的。” 蛟瞳回眸一笑,竟是分外娇艳宛然:“好不容易保全了我们佑达堂,大家不要浪费我一番苦心。我会尽量好好活着,大家也要好好经营佑达堂,我不在的时候,就由阿冉暂代老板,如果我能回来,希望还能找到这个家。”说完,在雏翼的哭声里跟着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 估计着黑衣人走远了,雏翼肝肠寸断的哭声戛然而止,大家还以为她哭晕了,可是却看见雏翼像没事的人一样好好地站着,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一脸平静。 “雏翼,你也不要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其实大家也很难过。”阿冉摸摸雏翼的头,叹了口气,看了看在那边咬牙切齿拼命用拳头砸树干的阿诺。 雏翼清了清嗓子说:“蛟瞳姐姐的身体百毒不侵,见血封喉的毒药对她也没用。那枚‘青丝’是真的,但是她不会中毒——这是事实。刚才我哭成那样,只是为了更逼真。其实哭也没有,难过也没用,我们要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怎么救!就凭我们?!我们都这么没用!”阿诺吼着,眼睛里蓄满泪水。 “你怎么就知道没办法?”雏翼冷冷一哼,这一次,大家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她说下去。 —第十二章-展开营救— 蔚蓝的海面上,一艘大型客船张起白色的帆,驶向西南大陆。 萨奇站在甲板上吹风,忽然看到海平线上出现了一只快船,张着黑白相间的条纹船帆,立即转身回舱,通知梵斯和卡尔。 快船迅速接近客船,梵斯令人放下绳梯,一个身穿褐色粗布衣的男人爬了上来。又放下两根绳子,从快船上吊上来一只硕大的红漆木箱。 “这是你们要的货,请先验货。”布衣男人拉开了木箱一边的盖板,梵斯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布衣男人合上了盖板,从萨奇的手里接过一袋佣金。 梵斯问:“佑达堂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们向城卫队报告了,认定蛟瞳还在御龙国境内,四处寻找。由于我露了脸,所以他们没有怀疑到三位大人身上。” “你在御龙国也呆不下去了,这些钱足够你在别的国家生活。你是吃这口饭的,该怎么说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布衣男人点点头:“我不认识三位大人,也没见过三位大人。” “你可以走了。” 布衣男人下了客船,乘坐来时的快船很快消失在海平面上。 *** 佑达堂。 阿冉担心地望着门口,不知道雏翼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样了?能确定了么?”阿冉看到雏翼从外面进来,急忙问到。现在佑达堂把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当作了救命稻草,真是有些讽刺的味道。 雏翼抱着水杯喝了一口,拉着阿冉走到后堂,边走边说:“不管是去城卫队报告的时候,还是阿诺带人四处寻找的时候,都有人在跟踪监视。这场戏演得很像,肯定能骗过对方。带走姐姐的那个人露了脸,无法非是想让我们消除对亚索公国使者的怀疑,他既然露了脸,绝对不会在御龙国待下去,这样做的前提是有大量金钱保证他去别的大陆——所以,他们十有八九是受雇于人。我去码头问过今天回来的渔民,他们说看见了三天前出港的客船——正是使者的船,虽说可能是沿途看风景,但是客船三天的行程不可能才那么一点。但是奇怪的是,他们今天忽然提速了,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今天黄昏就能离开御龙国的海域。” 阿冉点点头:“问题就在这里了。如果真的是使者雇人劫持蛟瞳,那么今天应该已经把她交到使者手里了。接下来,我们就只能在亚索公国去找人了。雏翼,真是辛苦你这孩子了!” 可是雏翼脸上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反而有些黯然地说:“哥哥临走的时候把蛟瞳姐姐的安全托付给我,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蛟瞳姐姐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她是哥哥最喜欢的,哪怕受一点点伤害也会让哥哥心疼。” 阿冉向来脾气很好,但是听到这里却也像被点燃的油罐子:“他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托付给一个小孩子!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佑达堂这么多男人就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阿冉,你不要生气。哥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去亚索公国,就算暂时没办法让姐姐脱身,也要确保她不受伤害。”雏翼放下杯子,小小的肩膀耸了耸。 “那我马上去叫他们收拾行李!”阿冉正要出门,却被雏翼拉住了。 “忘了蛟瞳姐姐走之前的吩咐了吗?你是代理老板,怎么可以离开?这次出去是我们佑达堂的秘密,不要传出去,这边最好还是保持正常状态。去亚索公国的人不能多,而且要那三个使者没什么印象的,所以首先排除你和阿诺。我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日子了,对哥哥们都有些了解,我有几个人选,你帮我再斟酌一下好吗?” “天啊,雏翼你真的只有十一岁吗?”阿冉叹了口气,“你说得有道理,我没考虑周全。但是佑达堂里的伙计们都不会拳脚功夫,也没有舞刀弄枪的,怎么保护你的安全?” “为什么要打打杀杀的?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还想用武力解决问题?阿冉,平民百姓有时候是最好的伪装身份,不容易被注意到。这样吧,吃过晚饭我再来找你商量人选的事情,我现在还要去准备点东西。” 看着雏翼的身影,阿冉苦笑着摇摇头——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尹轩要把蛟瞳的安危托付给这个孩子了。 晚饭过后,伙计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雏翼带着名单去了阿冉的房间。 “雅清?畅音?凭浪?”阿冉看着名单上的三个名字,不解地看着雏翼,“阿清平时稳重勤快,话不多,这个我倒是没意见,可是凭浪性格外向,不是个沉着的人,做事也不够谨慎。至于畅音,倒是个不错的伙计,就是没什么城府。” 雏翼点点头:“你说得没错。阿清的确很合适,但是他的行动缺少灵活性,随机应变比不上凭浪。畅音虽然没城府,但是他有一技之长——他会演奏月琴,可以以流浪艺人的身份出现,而且他长得很好看,说不定有机会混进皇宫或者大臣的家里。” “这样吧,就让畅音、雅清和你一起去。我去叫他们俩过来,具体的细节大家再好好研究一下。” …… 离开佑达堂快两天了,尹轩的太阳穴时不时突突地跳动几下,难道是赶路太辛苦,天太热?不可能的,莫非是佑达堂出了什么状况? 幽寒按照自己的速度赶路,尹轩以最大的限度才能吃力地跟上她的速度,其实他心里隐约能猜到,幽寒还在生气。 尹轩已经忘了这两天来到底走了多少路。今天是第三天了,从天亮开始就一直在这山区里艰难前行。幽寒警告过他,这里已经是暗血集团总部的防卫范围,一旦他使用光之力,将会无条件受到攻击,所以……老老实实地用自己的体力走路吧。 终于爬上了幽寒所说的最后一座山,尹轩快要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但是当他看到山下的景象时,疲劳的感觉立刻被惊讶盖过了—— 展现在眼前的是四面环山的一个巨大盆地,一个繁华鼎盛的城市坐落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盆地中。 第95章 井井有条的街道,规划严整的城市,均匀的绿地,适度的人口密度……简直就是无数哲学家政治家理想中的国度! 尹轩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这里和暗血集团四个字联系起来。 幽寒等到尹轩震惊的心情稍微平静一点才开口说:“这是首座一手建立起来的广御城,也是暗血集团的总部,一直都没有变。你以为暗血总部是一个人间地狱么?如果地狱是这个样子,我宁愿永远生活在地狱里。” 难得幽寒会发表这么多个人意见,尹轩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豪和怀念。这个城市处处都有着神噬的回忆吧。其实幽寒并不是无情的人,只是掩藏得太深。 “现在的城主是……”尹轩不由得想见见这个继承了神噬理想的城主。 “血噬辅席——修隐,也是首座的养子,但不是人类。”幽寒说完,扭头正好看见尹轩脸上变幻的表情。 非人类?养子?神噬的养子?血噬的辅席?那个传说中要价极高,但是任务完成率高达百分之百的俑兵团的首领?尹轩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个假想人物形象…… 似乎神噬和传说中有点不一样呐,尹轩想着,透过链禁轩的记忆看到斯亚里战场上的神噬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难怪以前总觉得幽寒的打扮有点熟悉,原来是和神噬很相似…… —第十三章-初临广御— 广御城的核心机构坐落在城南,因为结构像一个“回”字,被称为“南回”。 南回是一片没有围墙的白色建筑群,和周围的民居建筑融洽共处,既不显得突兀,但是也不至于看不出它的特点。这片占地面积并不算大的白色建筑群由单独的建筑物和绿化带形成一个近似“回”字形的结构,外围是城内事务的处理机构,城卫队、监察队、民务司一类的机构就设在外围,所有的大门都是向外开的。 内圈是暗血真正的核心,所有的委托任务都是最后送到这里接受审核,通过以后,再从这里发出执行命令。内圈并不是封闭的环形,主体建筑实际上只有东、南、北三面——东面是紫阳殿,由正殿和寝宫两部分组成,南北两侧分别是暗噬和血噬的办公场所。西面是大门 整个“回”字最中央是一组大型喷泉,中央的主喷泉是一座四面柱子,各面有不同的立体雕塑,分别是百合、火焰、冰凌、羽毛。周围是六个小喷泉,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主喷泉。 走在外围通往内圈的路上,尹轩听见了两个声音—— “若玄!若玄!拜托不要闹了,我头疼!快把松湖糕给我!” “不给不给就不给,来抓我啊!抓到了就给你!吃了就不头疼了!” …… 尹轩和幽寒站在内圈西侧的连接内外两圈的白石道上,一红一金两道影子飞上飞下,如果不是发出了人类的声音,谁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在飞。偷眼看看幽寒的脸色——果然青筋微露,貌似要爆发了,尹轩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你们两个闹够没有!”幽寒的声音伴随着一记能量球在空中炸开,红色和金色的两道影子终于在消散的黑烟中落到地上。 “啊哟,幽寒你把尹轩带来了?两年不见越发帅气了,嗯,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鲜红的鱼尾裙,波浪般的淡紫色长发,金色的眼睛,蜜色的皮肤,锁骨之间淡青色的羽翼形的标记——妖艳野性的代言人——除了若玄还能有谁?有着如此张扬的个性,却能胜任暗噬首领之一的职责,实在算得上奇迹。 若玄走近了,浑身散发着魅惑。尹轩视而不见,他的目光落在那边身穿金色华服的人身上——烈火一般的红发,额上一团橙色和红色交织的印记,看不出是什么图案,深麦色的皮肤,轮廓分明的面孔,和头发一样色彩的眉毛,一双有着火红瞳孔的眼睛——如果说若玄的是外表如火,这个人就是表里如一的火的化身。 “你们两个是不是闲得慌?!居然在总部为了……为了争一块点心打闹!”幽寒生气的时候果然具有强烈降温效果的,若玄和那个红发男子都不吭声了。“修隐,你是城主,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样闹腾!” 城主?尹轩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这就是幽寒说过的四大辅席之一,血噬的首领,神噬的养子,非人类的——修隐?!尹轩很想问他究竟是什么物种,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大把年纪了?可是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哪里有“一把年纪”的迹象?不过暗血的辅席都是神一级的生物,这样一大把年纪还拥有年轻外貌的现象也不足为奇,况且他是非人类。 最令尹轩意外的是——修隐是堂堂一个城主,一个继承了神噬意志的重要任务,竟然为了一块点心在暗血总部和另外一位辅席争得不可开交,打得满天飞行——心中的假想形象被彻底粉碎。 “尹轩,这就是对甜食有着不正常执念的城主大人——修隐。有什么感想?”若玄拍拍惊得呆掉的尹轩的肩膀。 尹轩看看若玄,再看看她手里的松湖糕,叹了口气说:“把这个给他吧,他的目光都快把这点心烤焦了。”若玄怎么也没想到尹轩会这样说,一分心,金色的影子闪过,她手上的松湖糕顿时没了踪影,而修隐也不见了,只能听见他丢下一句:“嘿嘿,美味啊。”久久回荡。 …… “不是很美味吗?怎么不吃了?”幽寒走进了寝宫侧殿的花园,修隐正坐在假山上看着水池里的鱼,手里的松湖糕一口也没动过。 “他呢?” “我让若玄带他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幽寒飞上假山,坐到修隐身边,“不是一直都很想见他吗,为什么见了面又一句话都不说,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还急急忙忙地跑掉。” 修隐看着手里的松湖糕,苦笑着说:“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吗?首座的灵魂在那个身体里,可是他却不是首座。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首座,我多想说一句——欢迎回来。可他不是……不是……” 幽寒冷不丁从修隐手里夺过松湖糕:“我饿了,你不吃就给我吃吧,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 话还没说完,修隐就已经把那可怜的点心塞进自己的嘴里了。 幽寒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用着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相处,你会找到面对他的态度的。对了,修灵呢?” “他去北大陆了,没办法,冰天雪地是他的最爱。这么热的天气,他不在,我都没地方纳凉了。”修隐咽下最后一口松湖糕,擦了擦嘴。 “喂,幽寒,”修隐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额上的火之印在发烫,是感应到首座的能量了,你能感觉到吗?” “能,和他在一起,”幽寒捋起右手的袖子,露出百合印记,“这花之印一直都是热的,一直都能感应到首座的能量,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他到底哪里像首座。” “也许当他修行暗之力以后,就会渐渐显露出来。” “你不反对?”幽寒皱了皱眉,“他只是想利用首座的能量压制链禁轩灵魂的苏醒。这样你也不反对?” 修隐笑了笑:“你以为他引导暗之力能不惊动首座的灵魂?链禁轩的灵魂可以随便压制住,可是首座的灵魂绝对不会被他轻易压制。只要他敢修行暗之力,首座的灵魂就总会有一天全部醒来,然后——重生!” 这一刻的修隐忽然多出了几分沧桑,幽寒站起来看着花园,脸上露出和修隐一样的沧桑。 …… 晚饭时间。 三位辅席围坐在饭厅的桌边,一道接一道的菜肴端上了桌。 “哇,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菜特别好吃!”若玄完全不顾形象地吃着,跟修隐的吃相有得一拼。只有幽寒,若有所思地尝着菜,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侍女端上来一叠淡黄色的糕点:“这是今天的饭后甜点。” 听到甜点两个字,修隐立即双眼发光,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满脸陶醉的表情胜过任何赞扬的话语。 “至于吗?”若玄不屑地瞥了修隐一眼,尝了一块,心里马上冒出一个声音:绝对至于! 幽寒放下筷子,对侍女说:“把今天做饭的厨子叫来。” 三分钟以后,胖胖的厨子出现在幽寒面前。幽寒刚扫了他一眼,他就开始哆嗦。 幽寒还没说话,厨子就腿软地跪了下去:“辅席大人,桌上那些都不是我做的,是今天若玄大人带来的那个小子做的。若玄大人带他来参观厨房后不久,他就一个人返回来,要求做一顿晚饭,说是为了向辅席大人们表示感谢。小的尝了他做的菜,味道很不错,所以就……所以就……” “幽寒!”修隐一拍筷子,虽然不是叫的厨子,可是厨子仍被吓得差点晕过去,“我决定了,让尹轩做我们的专用厨子!如果他答应了,我就不反对他拜你为师的要求!” 于是,暗血总部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身份特殊的辅席专用厨子,名叫尹轩。 —第十四章-暗血急报— 广御城并不大,用两天的时间就可以逛遍所有大街小巷,而且要迷路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认识字,那么每条街道都有明显的标志牌,上面不仅有名字,还有标志图案,[奇qisuu.书]比如落日巷的标志就是一条线上一个半圆,旁边加一个向下的箭头。如果你不认识字,那么随便拉一个人过来就能问清楚,实在不行就去找城卫队。 第96章 广御城被南北东西四条大道分成四个区,集市就在四条大道交汇的广场,也就是城中央。北大道叫冰凌大道,西大道是百合大道,东边是幻风大道,从城中央通往南回的南大道是天火大道。 最近几天集市上总能看到一个穿着南回的白色制服的少年,提着大篮子来买菜,却像是从没涉足集市,连一些常见的蔬菜瓜果都不知道(第三次元空间的食品和第二次元空间相差并不大,只是比第二次元空间多了不少品种,尹轩当然不认识)。不过既然能进广御城,又穿着南回的制服,应该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加上他态度和善,大家渐渐就熟悉了起来。 尹轩提着满满一篮子蔬菜肉类走在天火大道上,看着周围的人周围的物,总觉得这里就像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这种地方就是暗血集团总部所在——说出去有几个人会相信?说起外面……这里应该是在东大陆,只是不知道在不在御龙国的范围内,周围三面都是山区,一面临河,这条河被广御城的居民称为诞神河,这个名字在东大陆的地图上是绝对找不到的。诞神河虽然名为河,河水也是淡水,但是看上去跟海洋没多大区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要到外面去真是不容易,更别说外面的人想进来了。 到广御城已经六天了,一直都在厨房工作,南回里的人从来不问别人的来历,这点倒是给尹轩省了不少麻烦。只是有件事,尹轩心里一直放不下——来之前幽寒说过,要她教自己暗之力的引导使用,必须要得到另外三位辅席的同意。现在若玄答应了,修隐也没意见,就差一个素未谋面,传说正在北大陆冰天雪地里“享受”的修灵了。那究竟是怎样的人呢?当尹轩问若玄的时候,若玄哈哈大笑着回答,修灵不是人。尹轩无语——莫非血噬的四位辅席中有两位都是非人类?不是人,那是什么? 向周围的人问起修灵,所有人都是一幅见鬼的表情,尹轩也就只有日盼夜盼地盼着这位神秘的辅席快点回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引导暗之力,更重要是能不能压制神噬的灵魂醒来,蛟瞳和雏翼还在佑达堂等他回去(尹轩当然不知道佑达堂的变故),在这里耽误一年两年都还可以接受,但如果是十年八年……更甚者,被神噬侵占了这身体,而自己的本我灵魂永远消散……尹轩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在南回入口通过了检查,尹轩提着菜篮子往辅席专用厨房走去,心里盘算着午饭做些什么菜比较好。虽说不少蔬菜瓜果以前都没遇到过,但是凭着厨艺天赋,尹轩在尝试一两次以后也能作出可口的佳肴。 城主修隐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尤其对甜食情有独钟,平时看起来一副无害的样子,可是下面的人都很怕他,所以还是很有威信的,只是尹轩暂时没看出来。若玄喜欢吃清淡的菜肴,特别亲睐对皮肤有好处的食品,身材保持得那么好,已经成了广御城年轻女子们的标准。至于幽寒,没想到她竟然是广御城的佐政(如果说城主相当于皇帝,佐政就是丞相),平时真的很辛苦,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总是很苍白,需要调理一下…… 尹轩一边想着,一边洗菜切菜,不知不觉脸上浮出了一抹微笑——其实传闻中地狱死神一般的暗血辅席并没有那么可怕,甚至……还挺可爱的。 寝宫侧殿的花园里,三位辅席坐在爬满绿罗青藤的木架下聊着什么。 “修灵传来消息,他说他在北大陆发现了重要的东西,要进一步探明,所以暂时不会回来。幽寒,尹轩的事情我没跟他说,其实我不太相信他会轻易答应,不如你先教尹轩,等修灵回来的时候再跟他挑明,到时候拿实力说话。”修隐喝着尹轩特别调制的奶茶,拿起一块小酥饼放进嘴里。 若玄不屑地扫了他一眼:“真是没出息,用美味就把你收买了,真是有损广御城城主的形象!”说完,满不在乎地从盘子里掠过一块小酥饼扔进嘴里。 “你们两个……”幽寒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硬生生地转了话题,“我说过,要你们三个都答应了我才会教他,怎么可以不算数。” “天知道那个来无踪去无影的修灵什么时候回来?那句话就当是对他的一个考验,看他有没有勇气来面对传说中比鬼还恐怖的暗血辅席,他既然来了,也得到了我们三个的同意,就少数服从多数,算他通过。”修隐护着盘子,瞪了一眼又把手伸过来的若玄,对幽寒说,“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首座灵魂苏醒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如果首座重生,我会学着慢慢适应他的新面孔。” 若玄单手支着下巴,金色的眼睛猫儿一样半眯起来:“他修行了那么久的光之力也没让幻岛的人发现,可见效果也不怎么样,否则凭着妖王的敏锐,怎么可能没发现他?” “也许假装没发现……”幽寒自言自语着,“也许妖王不想再见到他。” “那不是更好吗?我们正好趁此机会让尹轩学会引导暗之力,到时候首座的重生指日可待!开玩笑,首座的灵魂要真醒来,他压得住才怪!”若玄颇为骄傲地微微昂起头。 修隐点点头,难得和若玄意见统一。 幽寒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那么,从明天开始就教他引导暗之力。但是他对外的身份还是厨子,而且修行暗之力的事情也要保密。” 尹轩正在厨房里揉面,忽然打了个喷嚏,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 早餐送上餐桌,修隐心满意足地吃着自己最喜欢的松湖糕,喝着奶茶,时不时看看若玄的糯米糕加蔬菜粥,再看看幽寒的红枣枸杞饼加股蓝汁(股蓝是第三次元的水果,外形是拳头大的蓝绿色椭球,光滑有白色花纹,口味酸甜,开胃健脾……)。 三位辅席心情舒畅地享用着自己的早餐,就连平时吃饭时没什么表情的幽寒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旁边的侍女却看得有点发寒——平时谁见过幽寒辅席吃饭的时候微笑?! “尚神国基地血噬第三小队队长向城主报告——尚神国基地遭到不明生物袭击,损失严重!”暗血集团在许多国家都有基地,方便执行任务,尚神国基地是西南大陆的重要基地之一。 谁都知道城主大人非常不喜欢在吃东西的时候被打扰,如今却有手下不要命地冲进来报告,可见事情非同小可。修隐放下杯子,严肃起来:“把报告拿过来!” 手下立即把最新整理出来的急报送上。修隐打开急报看了起来,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额间的红橙两色的印记也变形了。这样的表情说明……事情真的很严重。 “幽寒,你看看。”修隐把急报递给幽寒。 “不明生物……狼头,豹身,鳄尾披甲,有四根骨钉……来无影去无踪,喜食人脑……”幽寒念出了声。 “停!”若玄推开了面前没吃完的蔬菜粥,捂着嘴喊了一声,“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念这种内容,恶心死了!唔……来无影去无踪是什么意思?行动速度快就快,用得着这么夸张?” 垂手站在一边的部下开口道:“据幸存者说,它们的行动速度虽然快,但是肉眼还是能看清的,所谓来无影去无踪是指它们总是忽然出现,一旦被发现就逃走,任我们怎样追查都找不到,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正是这个原因,尚神国基地的队员死亡率激增。” 沉默中,杀气在聚集…… —第十五章-潜入亚索— 本来应该是安适悠闲的早餐时间,一封急报把气氛搅乱了。 若玄一掌拍在桌上:“什么怪物,敢袭击暗血的基地!真是活腻了!幽寒,修隐,我去趟尚神国,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不要抽调几个暗噬的队员跟着过去?”幽寒有些不放心,直觉告诉她,这只是某个大事件的导火索。 “不用了,我先去探探底,会尽可能避免正面冲突。修隐不能离开广御城,你现在更是重任在身,这种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吧。”若玄笑着,目光扫过那个报信的部下,“你叫什么名字?” “若玄辅席,在下叫永岩。”永岩赶紧低下头回答——据说一个正常的男人绝对不能和若玄辅席对视超过五秒,他还没打算挑战这一记录。 若玄嫣然一笑:“永岩,你是尚神国基地血噬第三小队队长,比较了解情况,咱们一起去尚神国基地吧。” 永岩背上开始冒冷汗。 “既然这样,现在出发吧,事不宜迟。若玄,多加小心。”幽寒起身,手里还攥着那份急报,“尤拉在尚神国潜伏,你需要援助的时候就去老地方找他。” 若玄摆摆纤纤玉指,转身离开,走之前不忘把碗里的菜粥喝掉——美味是不可以浪费的,早餐是一定要吃饱的。 “幽寒,你怎么看?”修隐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擦擦嘴。 “现在资料太少,等若玄回来再说。如果事情失控,就只能希望尹轩体内首座的灵魂快些醒来,就算暂时不能重生,也至少可以增强战斗力。今天就开始教他引导暗之力!” 修隐点点头,火红的瞳孔里清楚地映着幽寒苍白的脸。 *** 西南大陆,尚神国一国独大,与之接壤的亚索、盖若、西华三个公国在处于依附地位。 亚索公国的首都是玛拉城,整个首都以皇宫为中心辐射开来,繁华程度虽然远远比不上东大陆的御龙国,但是也算是百姓安居乐业——至少目前看上去是这样。 玛拉城最近来了一个流浪乐师,善于演奏月琴,每天都有很多人围着听他演奏。 第97章 月琴来自北大陆一个在一百多年前因为内战而亡国的小国家,流传东大陆和西南大陆以后大受欢迎,有一段时间甚至被列为大国宫廷保留表演项目,但是因为演奏技巧复杂,真正高超的演奏技巧渐渐失传。月琴成了民间绝响,只在几个国家的宫廷里还艰难存在,如今有一位流浪乐师抱着月琴出现,把王公贵族才能听到的音乐演奏出来,百姓们也乐得掏钱。 但是有句话叫做“皇室的东西就算流落到民间也还是皇室的”,守城的将领在听了这流浪乐师的演奏后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把乐师送进了皇宫的乐司(尚神国主管宫廷演奏的机构)。乐司的司长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顶着朝冠,一身崭新的乐司制服,肩上是三道绞缠的琴弦形花纹,代表着他的身份。 “把兜帽摘下来。”司长放下手中的笛子,审视着这个衣着破旧,有点脏兮兮的乐师,心想把他送到这里来的将领也不过是个粗人,哪里懂得欣赏音乐,不过也不能不给面子,不妨考考这流浪乐师,如果真的有本事就把他留下来,否则赶出去就行了。 兜帽拉了下去,露出一张清瘦的美少年的面孔,虽然有点脏,但是瑕不掩瑜。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哪个国家的人?师从何人?”司长坐直了身体,认真起来。 “我叫畅音,今年十七。我是被师傅捡到的弃婴,四处为家,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师傅从来不说来历,月琴也是私下教我的,平时卖艺的时候是不会演奏的,师傅说月琴是高贵的乐器。两年前师傅病逝了,我除了擅长月琴,实在没有其他谋生的方法。”畅音有一副好嗓子,几句话回答了司长的问题,脸上露出一种追忆过去的伤感,声音里浸透了伤感。 司长心软地点点头说:“原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演奏一曲我听听。如果还不错,我可以把你留下来,以后就不必流浪了。” 畅音满怀感激地鞠了一躬,在一张独凳上坐下,调好琴弦,深吸一口气,手指便在琴弦上跳跃舞动起来,清亮明朗的琴音随着他的手指流淌出来。 月琴的音色清冷幽婉,如果演奏哀婉的音乐简直催人泪下,但是用来演奏欢快的曲调却会别有一番清雅的味道,洗尽尘嚣,换得一份古朴天然。琴声流淌在乐司里,引来不少乐师倾听,谁都想知道这个能将月琴演奏到如此地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曲终了,司长还在回味,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果然是月琴高手,流落民间真是可惜了这技术,畅音,你如果愿意留下来,我会给你安排好食宿,以后就在这里落户吧。” “谢谢司长大人。”畅音抱起月琴,深深鞠躬,司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玛拉城居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那位年轻的月琴师吸引过去了,谁也没在意两“兄妹”几乎和畅音同一天进城。这对“兄妹”正是雅清和雏翼。 玛拉城的旅店大多集中在西区,雅清和雏翼就住在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旅店里。 “呵呵,亚索公国的特色菜原来味道挺不错,咦,雅清,你怎么不吃?”雏翼嘴里还叼着一块亚索公国的特产——乌脊鱼。 雅清脸色不佳地看着雏翼——虽然知道这个孩子是尹轩带来的,聪明伶俐,有着成年人都很难达到的智慧,但是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小孩子,阿冉把救蛟瞳的事情交给她真的没问题吗?这次来是救人的,可是雏翼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来旅游的。 雏翼把鱼肉吞下去,往雅清的碗里夹了一块:“你觉得我的态度很不严肃,精神很不集中对吧,你一定在想这个小丫头为什么不慌不忙的,对吧?呵呵,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清雅,你知道蛟瞳姐姐现在进没进皇宫吗?你知道她如果被送进宫会被安置在什么地方吗?还有还有,你知道国王什么时候会和她举行婚礼吗?” 一连串的问题令雅清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不知道,可是你又知道吗?雏翼,我知道小孩子对陌生的国度充满好奇,但是你可不可以有点着急的样子?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旅游的,你明白吗?” “着急就可以解决刚才我的问题吗?”雏翼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畅音已经顺利进入乐司,并且骗过了司长,如果国王要娶蛟瞳,就算不能正大光明地昭告天下,最基本的宴席还是会有的,有宴席就不可能少了奏乐。畅音用的是几乎绝迹的月琴,乐司司长不可能不让他出场。在正式演奏之前,肯定会进行排练,这样就可以知道具体的日期。” 雅清挠挠后脑勺,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依然很不放心地问:“蛟瞳是被使者雇人劫走的,亚索公国的国王完全可以否认蛟瞳到了这里,他如果根本不打算娶蛟瞳,而是……而是把她作为玩物,哪里还用得着宴席?” “你果然考虑得很周全,但是——”雏翼摇摇头,“他不会的。你一直没有考虑到蛟瞳的作用,她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负的人,不要忘了,她是你的老板,而把她养大的人——是幽寒。”呵,暗血四大辅席之一幽寒养大的小孩要是可以任人鱼肉才怪,另外,嘿嘿,她被带走以前,我扑上去抱住她的时候就用反弹结界罩住她了,如果有人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侵犯,将会遭到成倍的力量反弹。当然,这些都不可以告诉雅清。不过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幽寒没有教她一点拳脚功夫防身? “幽寒不过也只是医师,而且,万一那个混蛋给蛟瞳下药怎么办?你是小孩子,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你是大人你就懂了!”雏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雅清的话,“我说过,蛟瞳有着对一切毒物药物免疫的体质,就算喝砒霜都死不了!如果你有心情这样胡思乱想罗罗嗦嗦,不如好好去打听一点有用的情报!雅清,相信我!” 与雏翼强势的眼神对视,雅清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竟然会有如此气势,实在匪夷所思,但是那双眼睛却让他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第十六章-相似相思— 在西南大陆上,不知道尚神国国王的名字就和不知道太阳的名字一样无知。在这片土地上,尚神国的国王不仅仅是一国之王,更像是整片大陆的王。老国王去世以后,瑟修王子继承了王位,对以前的政策,特别是外交政策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革。 亚索、盖若、西华三个公国一直在军事上依附于尚神国,相互抗衡,勾心斗角,但是一旦联合起来就将成为尚神国最大的威胁。出于安全考虑,也为了试探三大公国对尚神国的态度,瑟修拒绝了对它们的军事支援,并且在商业贸易上对输入商品加重税收,同时抬高输出商品价格,使得三大公国的外交利益大减,引起了不满。瑟修近乎一意孤行的决定也令一些大臣腹诽不断。 亚索公国一直有称霸西南大陆的野心,这次尚神国的外交政策改变坚定了他们脱离依附地位的决心,于是一边与尚神国的死对头御龙国往来,一边筹备攻打尚神国。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还得装出恭顺的表象。 亚索公国的国王特雷纳正值三十壮年,身材高大强健,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却有着一张仁慈的脸,但是仅凭外貌就认为他是一个仁慈的人,那就绝对是个错误。 头晕……这是蛟瞳醒来以后的第一个感觉,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绘着七色团花图案的天花板,视线往下,是彩绘的墙壁以及简单的摆设。坐起来,发现双脚被一根小指粗的链子拴在床脚上。 这是一间并不大的房间,门窗紧闭,外面没有一点声音。蛟瞳坐在床边缓和着头晕的症状,仔细打量起这房间来——彩绘的房间装饰风格是亚索公国皇宫特有的,那么这里应该是亚索公国皇宫了,墙上的彩绘不是特别精致,家具简单而且有些古旧,所以这屋子大概在皇宫某个无人问津的偏僻角落。 揉揉脖子,还真疼,那个黑衣人居然给她一记手刀,把她劈晕以后送到亚索公国来了。蛟瞳算了算日子,从东大陆御龙国到西南大陆亚索公国,最快也要三天,再加上被黑衣人囚禁起来的时间,大概已经过了五六天,这五六天里佑达堂会有什么动静?希望他们不要做出太冲动的事情。 嘎吱——门开了,一个侍女打开门,另一个侍女端着一盘东西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你醒了?国王殿下要见你。”开门的侍女冷淡地说着,她只知道这个女子的存在是不能声张的,既然来路不正,想必将来也爬不到多高的位置。 另一个侍女放下盘子,蛟瞳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一些头饰和一套衣服,这些东西之间有一个黑色的小药瓶,她大概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喏,先把这个喝了,放心,不是毒药,只是让你暂时没什么力气而已。” “送我来的人有没有告诉你们,我吃了毒药‘青丝’,你们不怕这药喝下去会和青丝反应,让我马上送命?我就算有力气也不可能逃得掉,不是吗?”蛟瞳身上有月蛟咬出的月印,药物对她无效,但是她暂时不能泄露这个秘密,所以只能装做胆怯地拒绝。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不敢冒险,在她换好衣服后,从床下拖出来一段绳子,把蛟瞳的手反绑起来,这才开始给她梳头。 眼睛被蒙上黑布,蛟瞳由侍女引向国王所在的地方。脚下的路由泥地变成砖地,越来越平整,看样子快到了,只是一路上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大概走的是一条隐蔽的路线。 第98章 只不过这种手法不像一个国家的皇宫,反而像土匪强盗。 当眼前的黑布被摘下来的时候,蛟瞳已身在一间金碧辉煌的房间。这里比关她的房间大了不止一倍,彩绘描金,自然档次高了不少。正对面,特雷纳坐在一张软椅上,看到蛟瞳被带来,挥手屏退了侍女。于是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和蛟瞳两个人。 “蛟瞳医师,请坐。”特雷纳示意蛟瞳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蛟瞳也不客气,但是却坐到了靠窗的椅子上。 “你怕我?”特雷纳看着蛟瞳冷漠的表情,走了过去,亲自解开绑在她手上的绳子。 蛟瞳淡淡地说:“你是国王,自然有国王的威严,我是百姓,怎么会不怕君威?”说完,揉了揉被绑出红印的手腕。现在是想要显示你的仁慈吗?真是可笑! 特雷纳讪讪地坐回自己的靠椅,有些失落地说:“在御龙国是你救了我一命,那时候你可不怕我。难道是因为我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想报答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要。” “你没告诉我,但是你的属下告诉我了。我是医师,进了佑达堂的病人,我一视同仁,贵族百姓都一样。医师治病救人只需要相当的诊金要费,用不着报答什么。更何况你给我的报答无非是做你的妃嫔,也许很多人都想要,但是对我而言却毫无价值。”蛟瞳不紧不慢地说着,没有一点表情。 “真是遗憾,”特雷纳惋惜地摇摇头,“难道你自始至终都对我没有一点好感?” 蛟瞳看了看他,冷冷一笑:“就算当初有一点,也被你那三个无聊至极的使者,以及给我的这种待遇磨光了。” “真是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们的手段如此强硬。不过你既然来了,最好还是答应嫁给我,否则你永远走不出这皇宫的大门。”特雷纳的话软中带硬,蛟瞳在他看来不过是手到擒来的。 “使者大人告诉过你没——我服用了‘青丝’。药是我做的,解药也只有我会配制。我既然敢服毒,就不怕死,你若逼我,解药就永远不会出现。”蛟瞳依然是那种平稳的语气,没有感情波动,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琐事。 特雷纳指着蛟瞳,浓黑的眉毛一挑:“我喜欢的正是你这种性格,只要你答应嫁给我,配出解毒药,我可以给你正式的身份——以促进御龙、亚索两国交好的使者身份嫁入我亚索皇宫,成为王妃,你在这里的待遇将与这个身份相符合。其余的,你还想要什么,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蛟瞳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或者帝王的感情就是这样专制?你以为我想要的就是身份财富?如果我要这些,早就答应御龙国国王,去做御用医师了。国王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请给我自由,放我回御龙。” 特雷纳一愣,随即强硬起来:“我欣赏你的不媚权利金钱的风格,但是我想得到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我要你为妃,就不会再让你离开这皇宫。你好好想想吧。” 蛟瞳低着头,没有回答,眼里是特雷纳看不到的轻蔑。 “我听梵斯说过,”特雷纳看到蛟瞳低着头,以为她已经开始改变主意了,“你和佑达堂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是恋人,那家伙叫尹轩对吧?梵斯他们三个都和他交过手,据说他的身手不错,你该不是等着他来救你吧。嗯,很遗憾,听说他已经离开佑达堂了,你最好不要对他抱什么希望。” 蛟瞳抬起头,嫣然一笑:“我希望他实现自己的理想,并没希望他来救我。他大概还不知道我被送到这里来了。殿下,感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终究只是个平民医师,过惯了百姓生活,不想高攀。” 特雷纳的耐心已经耗尽:“你早晚会来求我,求我娶你!” “不知道国王殿下的预言是否准确,我只能说,至少在我死之前,你的预言都不会实现。” 特雷纳被激怒了,一步跨到蛟瞳面前,钳住她的下颚:“你最好明白,这里是亚索公国的皇宫。如果你不像在刚才那间屋子里了此残生,最好乖乖做我的女人!” 喜欢在意志上征服他人——蛟瞳给特雷纳下了判语。 双手被重新绑上,眼睛再次被蒙上黑布,依着来时的路,蛟瞳被送回了那间冷清的屋子。 宫门关上,特雷纳跌坐回那张软椅,喃喃自语:“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呢自己的眼神太像那个女人——倔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在乎我身为国君的威严,只是冷眼看着……落枫!落枫!我要拿你怎么办?落枫,她的眼神真是像极了你,只是没有你的清澈……这个蛟瞳……我要娶她,这样的话,你还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第十七章-转机突现— 特雷纳对挫败感已经有足够的抵抗力了,他最擅长的莫过于在挫败感里找到动力。即位以来,每次面对尚神国那个年纪轻轻的国王都要做到谦卑谨慎,这一点已经足以令他想要反抗了,再加上贸易制约的问题,他不止一次梦见尚神国的瑟休国王匍匐在他脚下。 但是真正成大业的人必然是能够耐心等待时机的人,现在要推翻尚神国还不到时机,所以特雷纳很清楚自己还需要忍耐一段时间。 就在特雷纳考虑着要怎样才能让蛟瞳臣服于他的时候,一名侍卫紧急递来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条。特雷纳疑惑地看了侍卫一眼,接过纸团,还没有看清里面写的什么,光是看到那字迹,他的手就已经开始轻轻颤抖起来,蛟瞳的事情立即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特雷纳小心地把纸条折起来,合在双掌之间。你果然还是忍不住要回来了吗?果然对我还是…… 侍卫小心翼翼地说:“在落枫院。其实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只是我们现在才发现而已。” “混蛋!为什么不早些发现?”特雷纳正要发怒,一封来自尚神国瑟休国王的邀请函送到了他的手中。邀请函上说,尚神国的建国纪念日——圣建节将至,邀请亚索公国特雷纳国王参加在首都伊扎德克郡举行学术交流会。历年来都是如此,尚神国的圣建节总会邀请周边国家代表参加,今年也不例外。 特雷纳看着邀请函,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既然她回来了,蛟瞳就没有留下的意义了,不如……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梵斯的声音。 “殿下可接到今年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的邀请函?”梵斯身为辅政大臣时不需要向国王行跪拜礼的,所以他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特雷纳扬扬手中的邀请函:“刚看完。你有什么事吗?” “咱们安插在尚神国皇宫里的眼线发来消息,说是瑟休已经知道了御龙国佑达堂的事情,也知道我们亚索的使者把名医蛟瞳‘请’到了国内,想必他也知道了相关的传言。” “消息这么快?真不愧是尚神国的国王!那他知道我去御龙城的事情了?” “不知道,至少他还不能确定,但是他能确定蛟瞳在我们手里。这次邀请您过去,恐怕会追究这件事。不知道殿下准备怎么办?” 特雷纳看了看梵斯,把手中的邀请函放到桌上,眉毛一扬:“你们把这件事闹大了,不想知道我准备处罚你们?” 梵斯低下头答道:“要怎样处罚都由殿下裁决,臣无怨言。只是如果瞒不过瑟休,我们的大计就会暴露。瑟休已经对我们的忠诚起了疑心,我们有必要做点什么打消他的怀疑。” “你想怎么办?” “佑达堂的前任老板幽寒医师曾经给尚神国先王治过病,如果不是她,尚神国先王一定会死在平叛谋反的齐纳家族之前。蛟瞳是幽寒的接班人,想来对蛟瞳也颇有兴趣,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事情的发展出现了转机,但是真正的收益者却尚无定论。 …… 畅音在乐司和其他乐司一起排练着司长写的新曲,休息的时候听到了关于圣建节将至,国王将应邀前往尚神国的消息,心底一沉,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吃过晚饭,畅音早早去睡了,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爬起来,走出了乐师的集体宿舍,摸索着潜入内宫。经过这几天的暗访,大概了解到蛟瞳在内宫西侧的某间房子里,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机会找到蛟瞳的具体位置,不知道特雷纳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是谁在唱歌?静谧的夜里,哪怕是微弱的声音也格外清晰。畅音循着歌声而去,遇到了一堵高墙,歌声就来自墙的另一边。怎么办?没用梯子是没办法翻墙而入的,当然也不可能选择从正门进去。畅音在墙角急得走来走去,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谁在那里!”一声断喝把正在苦思冥想的畅音吓了一跳,借着朦胧的月光,勉强看清是穿着铠甲的巡夜兵。 “我是乐司的,出来找茅房,可是到处黑里咕咚的,所以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大哥给我指下路行不?”畅音装作迷糊的样子,故意把声音变得含混些,心里暗暗庆幸出来的时候多了个心眼,没有换衣服,所以现在还穿着一身里衣。 金属撞击的声音靠近了,巡夜兵走了过来,呵斥道:“你这迷路还迷得真够远的。找不到茅房随便找个旮旯也能解决,你究竟是不是男人啊。咦,我怎么没见过你?” 畅音揉揉眼睛,笑着说:“谢谢大哥指教。我是刚被乐司司长大人招进乐司的,平时忙着练习,没怎么出来走动,所以大哥自然不认得我。 第99章 大哥,还请你告诉我回乐司怎么走。” 巡夜兵还是有点怀疑,但是看畅音长得白白净净,一副瘦弱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坏人,想了想说:“这里离乐司有好一段距离,我顺路把你送回去吧。”顺便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是乐司的人。 “大哥真是好人,谢谢!”畅音连声道谢,打了个呵欠。 巡夜兵的铠甲随着他的走动不停地发出声音,畅音看着他说:“大哥,这身铁衣服够沉的吧。你每天都穿这么重的东西巡夜?” “我们是轮班的,这铠甲穿习惯了就好。” “大哥,我刚才还以为自己遇到鬼打墙了,怎么走都有一堵墙挡在前面,那是什么鬼地方啊?” “那里?建议你最好别再去了,西宫落枫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什么啊?难道因为晚上闹鬼?那我能遇上大哥你岂不是太幸运了!” “这里是皇宫,哪来什么鬼。我跟你说,最近落枫院住进了一个漂亮得不像人的女子,说不定不是闹鬼,是妖精呢。” 畅音头上顿时挂黑线——还以为是不信鬼神的,结果冒出来一句“妖精”。 “哇,美女吗?就算是妖精我都好想看看啊,大哥,你还有机会见她吗?什么时候带我去瞅瞅行不?” “一边去!看你一副小孩样,色心还挺大!我也是她进来那天偶然看见的,你就别想了。算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赶紧回乐司睡你的觉去吧!”巡夜兵忽然发觉自己说太多了,赶紧闭上嘴,不过畅音也猜到了一二,便不再追问。 巡夜兵把畅音送回乐司,确认了他的身份以后就离开了。畅音躺在地铺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真是难眠的一夜。落枫院里住的人会是蛟瞳吗?可是蛟瞳怎么看都比较像仙人而不是像妖精吧。西宫住了不少女人,那个落枫院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 落枫院的高墙里,两三株枫树正在处在由绿变红的时期,密密层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模糊漆黑的阴影。一个女人坐在窗台上低低地唱歌,白纱为衣,、凤眼流波,丹唇微启,果然是绝妙佳人。 蛟瞳被锁在落枫院的偏院里,夜里倾听着一墙之隔的歌声,心里也泛出了莫名的悲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真的要和特雷纳周旋下去?如今也只有拖延时间,但是特雷纳的耐心不会坚持太久,如果……如果……蛟瞳不敢想“如果”,假设只会让她陷入绝望,现在相信命运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天刚蒙蒙亮,畅音带着两个黑眼圈背着月琴离开了宿舍。乐司的厨房有一扇通往宫外的门,畅音悄悄打开那扇门,走到宫外的小巷里,把一张薄薄的纸条塞进砖缝后立即返回厨房,抓了一块昨晚剩下的点心,叼在嘴里,漫不经心地去练琴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街上的早市正热闹,雏翼穿着灰绿色的斗篷,胳膊上挽着一只装满面饼的小篮子走过那条小巷,转眼间,纸条已在她手中。 “那个小孩,站住!干什么的!”厨房门打开了,胖厨子正准备出门采买食材,一眼就看到了雏翼,平时几乎没什么人的小巷里出现了一个小孩,他几乎是本能地叫住了她。 雏翼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面对厨子的时候已经将微笑挂在了脸上:“叔叔……要买面饼吗?刚做好的!香着呢!” “不买不买。你卖个面饼来这里干什么?” “哦,今天起晚了,怕赶不上早市,回去要被骂,听说这边是近道,所以就……叔叔,你别生气,我马上就走。”雏翼怯生生地向厨子鞠了一躬,赶紧走掉,听到厨子在后面碎碎念,以最快的行走速度离开了他的视野…… 呼,好悬! —第十八章-冷艳秋枫— 凉意袭人的风卷夹着清越的琴声从乐司的一间琴房里飘出来,无悲无喜,竟像是离尘凌空,心里只有一片清明,变幻的只有风云,却没有人心。 特雷纳因为蛟瞳的事情和尚神国圣建节的事情思前想后,有些烦乱,信步走出寝宫,听到了风中陌生的琴声,身不由己地循声而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乐司外。侍从要进去禀报,被他阻止了。是谁在弹琴,弹的又是什么琴?如此清澈冰凉的音色,如此空旷无物的曲调。 一曲终了,特雷纳示意侍从在外面等着,自己推开了琴房的门。 一面纯白的墙,一个瘦削的背影,一角玉白色的琴身,组合在一起,像是一幅画——白纸上,一个弹琴者的背影。特雷纳站在门口,感到自己无法靠近这幅“画”。 没有任何装饰品的房间里,穿着乐司等级最低的青色制服的乐师席地而坐。特雷纳第一次感到这样难以接近——仿佛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体里产生着一种强大的排斥力,谁都无法靠近。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惊讶。 “司长……”畅音转过头,刚才平静的脸上已经习惯性地带上微笑,却在瞬间变成了诧异——门口站的不是司长,而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一身华服彰显着他的地位。 “请问你是……”畅音不确定地抱着月琴站起来,按照司长教过的方式鞠躬行礼。 那个鞠躬礼只是对一般的大臣用的,按照畅音现在的身份,对国王必须要用跪拜礼。司长哪里料到会有今天,自然也不曾教过畅音行大礼。特雷纳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的宫殿里遇到不认识自己的人,看他行礼的动作,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不由得觉得挺新鲜,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就在畅音转头的瞬间,那种排斥外人的压力顿时消失,特雷纳甚至以为那种感觉只是幻觉。 “你弹的是什么乐器?”特雷纳尽量收起自己的王者之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一点。 “回大人,这是月琴。”畅音偷偷打量着这个人,为什么觉得他的眼睛里透着野心?难道是有篡位的想法?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穿成这样,地位一定不低。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政变,说不定有机会趁乱找到蛟瞳……思绪泛滥,便一发不可收拾。 月琴?特雷纳早就听说过这种近乎灭绝的乐器,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皇宫里。乐司的司长为什么要隐瞒此事?刚才听过他的演奏,特雷纳敢肯定他的才华绝对是世上少有的,可是为什么会穿着最低等级的制服,难道这样的水平还只是学徒?乐司的司长或许该换人了…… 两个人各想各的,还是特雷纳先回过神:“你叫什么名字?到这里多久了?家在哪里?” 畅音一惊,才发现自己严重走神,忙回答:“我叫畅音,到这里快十三天了。我随师傅四处流浪,卖艺为生,没有家。到亚索公国后,遇到了城卫队的长官,就被送来乐司了。司长收留了我。” “你师傅是……”月琴来自北大陆的一个小国家的宫廷,后来因为内战亡国,那么这个乐师的师傅很可能是那个国家的遗民。 “师傅从来不说自己的来历,只教我琴艺。后来染病去世,我就成了流浪乐师。”畅音答完,看了看特雷纳,问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我?我是国王亲卫队的队员。你叫我卡萨就行了。”情急之下,把自己的亲卫队队长搬了出来。 “卡萨大人,你是来找司长的吗?他现在应该在走廊尽头的琴房里指导别的乐师,需要我带你过去吗?”畅音小心翼翼地把月琴放到旁边的支架上。 “啊,不了!你继续练琴吧!我自己去找他就好了!”特雷纳忙拒绝了,要是让司长看见,自己的身份岂不是曝光了。特雷纳赶紧离开琴房,关上门后听到畅音的自言自语“真是平易近人的亲卫队队员呐。” 特雷纳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平易近人”来形容自己,意外之余还有些喜滋滋的。离开乐司以后,特雷纳的心里似乎平静了下来,难得给自己放松一下,于是准备去看看那个倔犟的蛟瞳有没有被关得态度软化。 蛟瞳被锁在落枫院的偏院里,特雷纳要去看她本应该从后门进去,却鬼使神差般地往正门走去。沿着落枫院的高墙,特雷纳的心里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落枫院原本是没有围墙的,因为这里的主人说围墙挡住了视线。但是现在的围墙……两人多高…… 正门半掩着,陈旧的红漆门板有的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黄色的木质本色。门没有关,大概是因为平时不会有人来这里。轻轻推开门,红了一半的几棵枫树站在寂寥的院落里,没有风,一切都静静的。多久没来过了?这里是皇宫里唯一一处异国风格的院落,如今近乎荒废。 枫树掩映着一间白墙灰瓦的平房,跟皇宫里华丽的风格格格不入。房间的门也是半掩着,推门而入,一切都显得那么朴素,天花板和墙上原本是有彩绘的,都被白色的涂料掩盖了。靠窗的地方是一张半旧的深棕色枫木桌,带着年轮的纹理,陪伴着同样材质的窗框。窗户却没开。 一袭白衣如雪,青丝如墨,柔弱无骨风姿万千的身体依在枫木桌边,透过破掉的窗纸看着外面的天空。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很久才回头。 一如当年惊鸿一瞥,就算不施脂粉也依旧光彩动人,妖娆妩媚,却有着一种褪尽繁华的清冷。 “国王殿下?这边坐吧。”那清凉的声音让特雷纳想起了月琴的琴声,忽然醒悟过来——原来被那琴声吸引,是为了这种相似的感觉。 “落枫,你……”特雷纳看着她,心里不自觉地隐隐作痛,没有想过要来这里,没有想过要说什么,一张嘴却觉得有千言万语,反而无从说起。 第100章 这个女人曾是他的至爱,也是今生唯一的至爱,也是心里最深的伤。 她的故乡在御龙国,所以为她建了这落枫院。她如深秋的枫叶一般耀眼夺目,散发着与生俱来妖冶,却又清高自赏。她的美艳从来不是做作,而是一种天赋。清高的美艳,在尘世中嬉笑,又在尘世中冷眼旁观。 看到蛟瞳的第一眼,特雷纳就觉得那种清高的美艳是如此熟悉,只不过蛟瞳没有那份妖冶,更像是一个凡人。落枫的心像是永远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他无数次想要确定落枫的心里是否真的有他,所以那时他打算娶与落枫相似的蛟瞳,如果落枫离开,她就是替身,如果落枫吃醋了,那么她的利用价值就少了一项……其实,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太软弱,落枫怎么回离开?真的伤透心了么? “国王殿下,请喝茶。”落枫住的地方永远只有来自故乡的茶,不过很久没人送来了,所以应该所剩无几了。竹杯,绿茶,清水……特雷纳看着杯中温水浸泡的碎茶叶,心里又是一痛。 “落枫,跟我回正宫吧,这里太冷清,连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我喜欢这里,就像故乡的家一样。国王殿下,我是妖精呢,怎么可以去正宫住着。”落枫璀然一笑,满室生辉,就像当年深秋的枫林中那倾城倾国的一笑。果然是妖精,让人甘于沉溺。二十七岁的年龄,十七岁的音容笑貌,不是妖精又是什么。 特雷纳默然,忽然低头一口饮尽还没有泡出什么滋味的茶水,站起来把将杯子放下:“落枫,等我打败了尚神国,亚索公国的皇后就是你!” “嘻嘻,我真是觉得荣幸呢。不过,殿下还是不明白,我不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哦。”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是我不会说对不起,我要得到足以让那些诽谤你的人都闭嘴的力量!” 落枫举起手,用衣袖掩着嘴笑着:“国王殿下这个样子真的跟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啊。呵呵,殿下,你总喜欢用自己的心情来衡量别人的想法。不管是跟你来亚索公国,住进落枫院,还是后来离开,或者最近又回来,都是我自愿的。嗯,殿下请回去继续工作吧,要是因为一个妖精耽误了正事,可就是昏君了。” “落枫,落枫,你究竟想要什么?只有你可以视皇宫高墙于无物,来去自如,也只有你能这样对我的真心不屑一顾。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就没有可以留下你的理由吗?!” 落枫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想听月琴的琴声,你有本事弄来吗?说不定你给我搬来那绝世的乐器,让我听到它的声音,我就不走了呢。” “你……又在出难题,但是这一次巧得很,我明天就让你听到月琴的声音!”特雷纳咬咬牙,绝然地离开了。落枫看着特雷纳离开,嘴角浮出一抹浅笑——要不是特雷纳把那个乐师留在宫里,她才不要回来呢,不过特雷纳既然会错义了,那就继续误会下去吧。 —第十九章-一墙之隔— 亚索公国在尚神国的周边国家里算得上强国了,如果没有尚神国的存在,西南大陆的格局将演变成三大公国掌控大局的局势,亚索公国自然要分一杯羹。特雷纳堪称亚索公国历史上最有“出息”的国王,在他的带领下,亚索公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程度,这不仅引起了另外两个公国的妒恨,也引起了尚神国的警觉。 瑟休虽然年轻,执政时间也不长,但是如果因此小看他就犯了大错。瑟休也许并不是什么政治天才,但是他最大的天赋是招纳网罗人才,身为尚神国的国王,他不是孤军奋战,在他的身后有一个被称为“天威”的秘密组织,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天威的成员有多少,是什么来历,一切都是秘密,这里面可能有皇室血亲,也可能有市井平民,他们的共同点是——对瑟休绝对忠诚,并且有着超乎常人的才能。 要和这样一个国王作战,特雷纳只有不断地蓄积力量,为了最终的目标不懈努力,只有在极度疲劳的时候,脑海里才会出现落枫院那一袭白衣。或许,落枫真的已经心灰意冷,如果真的这样,自己还能给她什么呢?耳边飘起了月琴的琴声——对啊,也许音乐比语言更能让一个人快乐,至少可以给她一点安慰。那个乐师,和落枫也有点像——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于是,畅音被带进了落枫院,正巧送他的是那天晚上遇到的巡夜兵。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国王殿下,竟然被送到那闹鬼的落枫院。天,不会把你送去喂妖精吧。不过像你这样的色小鬼,大概就算被漂亮的妖精吃了都还乐呵呵的吧。”什么叫一回生二回熟——巡夜兵就有这特点。 畅音没理会巡夜兵的话,一门心思考虑着为什么要送他去落枫院。这两天正愁怎么打探蛟瞳的下落,这种时候送他过去未免太凑巧了。落枫院里究竟住的什么人?真的是蛟瞳吗? 巡夜兵以为畅音被他吓到了,推了推他的肩膀:“嗨,真吓到了?其实可能也没那么夸张,不就是过去弹琴吗?我刚才逗你玩呢。” 畅音看了他一眼,垮下肩膀叹了口气。 站在落枫院的大门口,巡夜兵很不厚道地把他推进去,自己却离开了,还说什么晚一点再来接他。无奈地推开门,畅音发觉自己的手真的有点抖。 有些荒芜的院子里,野草遍地,叶尖枯黄,靠根的地方却还是绿的,石板路打扫得很干净,几棵快红尽的枫树迎风而立,风姿绰约。没想到高墙里面竟然是这样一番光景。 既然来了,工作还是要做的。畅音抱着琴走到一棵枫树下,坐在软软的枯草上,闭上眼睛弹奏起来。果然,不安的时候拨动琴弦,心里就会渐渐安静下来。 风起之时,琴声微颤,畅音在一只孤鹰掠过天空的时候弹出了最后一个音符。琴弦震动着,渐渐停了下来,余音袅袅。 “这曲《冷红》弹得真不错,可惜你心里有疑惑,所以琴声不够干脆哦。” 畅音心里一震——这是师傅写的曲子,最初的名字的确叫《冷红》,可是后来改名叫《艳霜》了,现在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冷红》这个名字。这里住的人是什么来历?疑惑地抬头看去,竟然是一位身穿白纱衣的年轻女子,那一张冷艳的脸上带着妖冶的笑容。 “你是国王殿下派来的?” “是。你怎么知道《冷红》的?”畅音行了鞠躬礼,尽管这个女子的衣着让他看不出任何身份。 “我没有任何身份,不过是普通人,不必行礼。这曲子我听过,不过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见御龙国的人。” “我不是御龙国的人,我没有故乡。我们以前见过吗?” “呵呵,御龙国的千枫山上,那位老人家是你的师傅吧,弹得一手好琴呢。” 千枫山!畅音心头一滞,不为那倾国一笑,却为这一席话——小时候的确跟着师傅在千枫山住过一段时间,师傅也是在深秋满山枫叶尽红的时候写了这曲《冷红》,那时候,师傅说,枫叶红得热烈炫目,却是冷的,是秋风染出来的冷红。 “我叫落枫,这院子里没什么人会来。国王殿下知道你在御龙国住过,所以派你弹琴给我听?” “国王殿下不知道,知道的只有你。” “那还真是凑巧呢。”落枫高兴地笑着,“进屋吧,我还想听你弹别的曲子。” “嗯。”畅音跟着落枫走向那间小平房。这就是传闻中的妖精吗,果然漂亮妖艳,只不过没有风尘的气息,倒满是秋风的清雅。被关在这高墙之内,独拥这样一个院落,却没有半个仆人,国王殿下却亲自下令送乐师来为她奏乐——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屋里简单的陈设让畅音心里更没底了,如果是国王宠爱的女人,怎么会任由她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落枫却全不在意,指指窗边的枫木桌:“在这里弹吧,我记得你师傅还会一首《风雪吟》,还有词呢,你会弹吧,我还记得怎么唱的。” 畅音相信她一定在千枫山住过,否则那时候师傅为《风雪吟》作的词她怎么会唱。那时候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觉察到有人在偷听?尽管心里犯疑,但是畅音还是弹了起来,缓缓地前奏如冬季入夜前夕阳下的炊烟,袅袅升起。 落枫微启朱唇唱了起来,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唱起,这却是第一次有人为她伴奏。畅音也想起来了,那天夜里听到的歌声就是这首曲子,只是当时听得不真切,没有像起来罢了,那一夜,竟然是被自己弹过无数次的《风雪吟》吸引过来。 偏院紧锁的房间里,蛟瞳正在脑海里配药,这是她无聊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光用大脑思考,就能想出不少药方来。忽然墙那边传来一阵琴声,蛟瞳的思绪被打断,跳到墙边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墙那边传来熟悉的歌声,伴奏的琴声好熟悉——是月琴!仔细辨别着琴声,蛟瞳心里升起几分惊喜,又多了几分疑惑。佑达堂里的伙计畅音弹得一手好琴,但是为了避免麻烦,这是整个佑达堂的秘密,因为他弹得是罕见的月琴,而这首曲子,畅音说过,除了他和他的师傅,天下没有第三个人会弹奏。那么,墙那边弹琴的一定是畅音了! 可是……可是畅音为什么会在这里?昨天听到特雷纳和落枫谈话的片段,知道墙那边的女人对特雷纳而言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那么,畅音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01章 莫非是国王为博美人一笑?怎么听都觉得墙那边不会有第三个人,国王放心让他们独处?畅音……真的是畅音吗?心里一急,不由得叫出声来。 琴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落枫停下来问。却看到畅音一脸严肃地盯着靠床的墙壁。 身为乐师,天生就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听觉,如果没听错,刚才是蛟瞳的声音,是蛟瞳在叫他的名字。 “对不起,借你的床一用。”畅音爬到床上,贴在墙壁上敲了敲,“老板!老板是你吗?我是畅音!听到了没?我是畅音!” 蛟瞳没想到刚才自己所想竟是事实,顿时看到了一线光明。 “畅音,我是蛟瞳。我被锁在屋子里。你先不要急,我没受伤,也没饿着冻着。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佑达堂是不是出事了?和你一起来的还有那些人?” 落枫伸伸胳膊,感叹着:“屋里太安静了,真无聊,我要出去走走。”说完,出了屋子,走到枫树下去“散步”了。 “老板,佑达堂一切安好,我和清雅、雏翼一起坐船过来的。进宫的只有我,他们两个在宫外接应,大家都想办法要把你救出去。我今天总算找到你了。老板,国王没有为难你吧,他要把你关到什么时候?” “啊呀,时候不早了,畅音你明天也要过来哦!今天都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门被推开,落枫斜依着门框,畅音一扭头正好隐约看见巡夜兵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果然是来接他的。 “那么我告辞了,”畅音抱起琴,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墙那边的才是御龙国的人。” 看着畅音抱着月琴离开的背影,落枫艳红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第二十章-花间花魂— 蛟瞳抱着腿坐在床上,背倚着那堵墙。畅音的声音犹在耳边,那天连问好几个问题,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像是有什么人来了,然后畅音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墙那边那个名叫落枫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雏翼来亚索公国干什么——她一个小孩子,虽然聪明伶俐,也不让人劳神,但终究只是个小孩子,万一遇上危险,以后要怎么向尹轩交待?阿冉怎么可以放心让她过来,虽然有雅清和她在一起,可是雅清也不过是佑达堂的一个伙计,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危险恐怕自身难保…… 门外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有人在开锁!蛟瞳跳下床,站在地上看着门口的方向,刚才满脸的担忧被迅速地藏了起来。是谁?难道特雷纳发现了畅音的真实身份? 门开了,两个侍卫,一个侍女。 “蛟瞳小姐,请跟我们去花园,国王殿下吩咐画师给你画像。”侍女没有行礼,因为蛟瞳的地位还不足以让她行礼。 蛟瞳看看那两个身穿轻甲的侍卫,点点头:“请带路吧。”就算不答应也会被强行拉过去吧。不知道特雷纳怎么会想起要给我画像。 好几天没有出房间了,外面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蛟瞳终于觉得舒畅起来。这一次没有被蒙上眼睛,所以一路上尽情地欣赏着皇宫的建筑物和植物装饰。 穿过一条游廊,上了六级台阶,左边是一排精致的全木结构房间,粗略算来大概有十几间,右边是棕漆围栏,栏板上雕刻着着皇宫里常见的团花图案。 带路的三个人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侍女推开门,蛟瞳立即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两个侍卫守在门外,蛟瞳跟着侍女走进那间屋子。 “不是去花园吗?”蛟瞳打量着着房间。 “请你先沐浴更衣。”侍女掀起一张帘子,花香更浓了,帘子后面竟是一个温泉池,水面洒满了红色和黄色的花瓣。 “哦,麻烦你把要换的衣服放在一边,我会很快出来。”蛟瞳看见侍女挽起袖子,一副要帮她洗浴的架势,赶紧拒绝了。这温泉池倒并不陌生,佑达堂里就有,只不过这些花香实在太浓了,熏得人头晕。 侍女犹豫了一下,放下衣服退出去了。 *** 落枫院里,畅音的琴声悠扬地响起,这一次弹奏的都是些比较欢乐的曲子——司长说,国王殿下吩咐了,不要奏悲戚的曲子让落枫伤感。 “你的老板好像被带走了。”落枫在一曲结束的时候如是说,畅音的手抖了一下,拨出一个多余的杂音。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畅音紧张地问。 落枫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你昨天走得太急了,我没来得及问你——你的老板既然是御龙国大名鼎鼎的佑达堂的老板,怎么会被锁在落枫院的偏殿里?你说要救她出去又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离开以后,你没有问她?”畅音有些意外。 落枫魅惑地笑了笑:“我想要你回答,不行吗?还是你信不过我?昨天我可是帮你报了信的。” 畅音苦笑着抚摸着月琴,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一个亚索国王宠爱的女人说这件事。” “哈哈,宠爱?”落枫轻盈地跳上窗户,侧身坐在窗台上,白纱裙裾拂过畅音放在琴上的手指,盈盈一笑,“无非是喜欢这张脸这个身体罢了,而且他不是一个会为女人沉迷的人哦。你把事情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 看着落枫逆光的面容,畅音把视线转向了院子里的枫树。 “亚索国王和三个使者在两个月前秘密到达御龙城,国王忽然病重,被使者以普通百姓的身份送到佑达堂。老板救了国王的命,国王却要纳她为妃。老板不同意,国王也没有强逼她,回亚索公国来了。但是国王不肯善罢甘休,授意三个使者威逼利诱,最后竟然雇用强盗以整个佑达堂威胁老板,老板只能让步,被送到了这里。”畅音握紧了拳头,仿佛又看到了那天晚上青玄树下的一幕幕。 “特雷纳还真是长进了不少呢。”落枫冷笑着拍拍手,但是笑声忽然停了,换上没有表情的面孔问道,“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真的以为可以把你们老板带走?特雷纳真是失败,居然被一家医馆的伙计鄙视了。” “不是鄙视,我们知道自己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但是并不表示我们不会做任何努力。老板是我重要的恩人,我只希望可以为她做点什么,就算失败了,我至少不会后悔!” “噢哟,好强烈的眼神,你家老板一定是个大美人了!”落枫的口气有点像在逗小孩子,但是畅音没有觉察出来,满腔热血还在沸腾。 “老板的确很美,很少有见过她而不倾慕她的人,如果只是长得漂亮是不足以让人这样倾慕的。老板坚强,仁慈,聪慧,温柔,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畅音一口气说完,噌地脸红了。这些话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说出来以后实在很尴尬。 落枫脸上那种淡淡的笑容消失了,妖艳的脸上染出了意味深长的感慨。 “畅音,你一直都没长大啊,还是真么可爱的小孩子。看在你给我弹琴的分上,我想办法帮帮你,但是——别指望我去吹特雷纳的枕边风哦。呵呵,又脸红了,真好玩。” “那……那就拜托你了,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只要能把老板救出去,我……” “好了好了!舌头都打结了,我又没说一定能帮上忙。再弹一曲吧,我今天挺高兴的。” “是!”畅音用力地点点头,手指落在琴弦上…… 落枫跳下窗台,走到门前的那棵枫树下,坐在枯草垫上聆听着窗户里飘出来的琴声。 *** 这里只是皇宫无数花园中的一个,规模不大,却种着很多名贵的品种,说是花园,其实更像是花圃。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正在花丛中架起画架,旁边的小桌上整齐地排开十几只白色的小碟子,里面装着调好的颜料。 花海中飘来一袭鹅黄,香风盘旋,吹动着飘带裙裾,楚楚动人。蛟瞳这还是第一次穿上亚索公国的宫廷华服,颜色样式剪裁都算上乘,唯一的缺点就是露得太多(其实这算是正常的装扮,只不过蛟瞳习惯了佑达堂那种极为严谨正式的制服,才会嫌这衣服露了太多)。 白色水缎做的底衣,外面罩着鹅黄色的暗花珍珠蛟纱,腰间系着流光丝绦,装饰着镶着翡翠的腰坠,把蛟瞳婉约的一面衬托无余。略施脂粉,简单却贵重的头饰,透明的白水晶项链,令蛟瞳显得内敛却光彩照人。 画师为这宫中无数女人画过像,上至王后,下至贵族千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难以落笔的女子——有如百花之魂,虽然繁华绚烂,确是天地精华所养,骨子里是脱俗的清雅。 蛟瞳没有笑,她笑不出来,因为这华服,这红颜——只该为一个人璀璨。 花园边的阁楼上,一扇窗户微启,特雷纳左手搭在窗框上,右手端着一只嵌金描彩酒杯,杯中是上乘的烈酒。浅抿一口酒,目光却流连在花园里那一袭鹅黄上,纯粹的欣赏,纯粹的品味,眼中所见却并非心中所想。 烈酒通过喉咙流进胃里,像是吞进了一团火苗,也许是醉了,恍惚间竟看见花海中的人那张倾城倾国的脸上浮现出妖冶的笑容。 凤眼流波,丹唇微启,落枫,华丽果然不适合你,还是那一身白衣如雪才能承受得住你的妖冶,才配得上你的冷艳…… —第二十一章-人性感染— 尚神国的首都伊扎德克郡四处张灯结彩,外来人流猛然大增,城卫队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还是忙得晕头转向,今年很可能有大事发生,所以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加紧巡逻。 第102章 圣建节将至,一切都在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但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血腥的气味散发着。 这里是尚神国外交部的办公区域,外交部部长雷?真堂的办公室在二楼走廊尽头。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震动起来,黑色的水晶渐渐散发出淡淡的黑色烟雾,雷?真堂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看了看窗外——那些讨厌的东西竟然敢跑到这里来?!就算人类看不见,但是…… 楼下是一片修建整齐的草坪,秋天的草坪已经变成了一片金黄。空气在草坪的某处有些扭曲——是隐身结界的作用。雷看到结界里面的东西以后,看看天色——太阳快下山了,差不多也到下班时间了,于是整理好资料,走出了办公室。 雷没有骑马,而是步行离开了外交部。街上的人稍微少了些,饭店旅店的生意却正是火爆的时候,每年圣建节前后总是这样,雷已经习惯了。今天大概要晚一点回家了,很早就跟洛说过,如果到晚饭时间他还没回去,就不要等他吃饭了,可是他不回家的话,洛总是吃得很少,等他回去的时候再一起吃第二顿晚饭。最近太忙了,只有晚餐时才有时间和洛好好说话,等忙过了以后,带他去郊外骑马吧,他应该也很久没出门了。 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波动,确定没有被跟踪以后,雷转进了一家饭店,片刻后从后门拐进了一条荒僻的巷子,在巷子中的一处墙前站定,伸出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射出一道光芒,在墙上映出一个拳头大的三角符号,墙面顿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 雷看看左右,走进了洞口,墙面立即恢复原状。 这是一条通往皇宫地底深处的密道,雷进去以后,立即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败的气味,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仍然觉得恶心。圆筒形的密道很宽,容得下三个人并排行走,弯弯曲曲,像是通往昆虫的巢穴。 密道里没有任何光源,雷的双眼发出紫色的光芒,黑暗对他而言没有任何障碍。 越往里走血腥味和腐败的气味就越浓。在地底深处,有着他厌恶却无法摆脱的东西。两年前,溯夜把这种东西交给他,让他带到尚神国来,其实那只是半成品,但是却在这里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地进化,雷忽然感到害怕——这种东西将会进化到什么程度,如果它们的进化速度失控了怎么办?人类……怎么会想这些?呵,从效忠溯夜,带上这枚戒指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蓝绿色的磷火出现在眼前,两个人站在磷火的光芒中等候雷的到来。看到雷出现,立即跪下行礼。 “我说过不要去外交部找我,你们竟然抗命!” “请魔使大人原谅,我们的确有很紧急的事情。”左边的人俯下身,不敢去看雷那双紫色的眼睛。 雷冷漠而严厉地说:“到底出什么状况了?难道你们出去猎食的时候被发现了?” “我们一直都很小心,”右边的人战战兢兢地说,“不过因为城里人口失踪量太大,引起了城卫队的高度注意,我们只能偶尔去郊区或者远郊寻找猎物。幼仔的出生率很高,食物已经供不应求了。” “你们是要我解决你们的食物问题?”雷忍着对密道里气味的恶心,脸色越发难看。 “不是,现在有个比食物更重要的危机。魔使大人,我们发现部分幼仔出现了人性感染,而且范围还有扩大的趋势。” “人性感染?”雷没听说过这个词,皱了皱眉。 “魔使大人请随我来,您去看看被感染的幼仔就知道了。”左边那个人站了起来,在磷火的光芒下,来迎接雷的两个人带着他走向密道更深处。 “魔使大人,人性感染是我们自己造的词,就是一种传染的疾病,主要症状是厌食,流泪,胆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随着两人的解释,雷跟着他们到达了地下室。这里距离地表三百米左右,是一个立方体的空间,有土墙隔开成几个区域,除了雷来时的密道外,还有另外六条密道,通往郊区或首都周边的城市。血腥味和腐败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地下室的入口有一道淡蓝色的结界,当雷和那两个人进入结界以后,那两个人开始变形,最后变成了两只奇异狰狞的怪兽——黑色的狼头,金色的鹰眸,黑色斑纹的身体近似野豹,皮毛到了后腿的地方渐渐过度成鳞甲,鳄尾一般的尾巴布满黑色的鳞甲,离尾尖一尺的地方两侧各有两根长约二十厘米的骨钉——这就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感觉到有人类的气息,黑暗中不断有同样外形的怪兽靠近。雷的身体渐渐发出黑色的气场,双眼变成近乎白色的亮紫。怪兽感觉到能量压迫,纷纷退开,和雷保持一定距离,纷纷跪了在了地上。 这些就是妖兽——溯夜在北大陆那个试验场创造出来的怪物。这些东西和魔不一样——魔没有思考能力,一切行动不是依靠本能就是依靠魔使的操纵,但是妖兽以人类为食,不断地从人脑中获得信息,再由此进化,它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将自己的外形变得与人类无异,智力也在飞速进化着。 但是妖兽有一个特点——它们畏惧着溯夜的力量,畏惧着魔使的力量,但是它们畏惧的只是可以置自己于死地的力量而已,只要雷不再拥有这样的力量,它们会立即扑上去把他撕碎吞食掉,所以每次来这里,雷都要开放自己的能量,镇住这些怪物。 到了养育幼仔的区域,雷果然到了哭声,心里一阵苦笑——这些怪物的幼仔竟然也学会了人类小孩的哭声,如果不知道这里面全是怪物,他还真的会以为都是人类的小孩。 靠墙的地方码放着三排铁笼子,一共有十二只笼子,每个里面都关着一只幼仔,感觉到有一个散发着强大能量的人靠近,它们都瑟缩着往笼子最靠里面的角落挤。 “魔使大人,这些就是被感染的幼仔。”一只妖兽站在雷的身边,它是这群妖兽里进化最快的,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首领。 另一只妖兽叼来一块生肉推进一只笼子,却被里面的幼仔推了出来。不用怀疑,那块肉绝对是人肉。 “它们严重厌食,会流泪,会胆怯,认定是人性感染。妖兽吸取人类的智慧和形态,但是却因此感染了人性,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魔使大人,您认为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妖兽首领询问着。 雷在一只笼子前蹲下来。笼子是新做的,很小,妖兽的幼仔只能维持蜷缩的状态。 年幼的妖兽眼睛特别大,站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在黑暗里看得令人毛骨悚然,但是雷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害怕和悲伤——果然已经人性化了,竟然懂得悲伤。明明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却还是流着泪不肯食用人肉。 真是天大的讽刺。 雷站起来,冷冷地说:“这是你们种族内部的事情,按照你们的意愿处理吧。只要对主人的计划没有阻碍,我不会插手。” “谢谢魔使大人!”妖兽的首领树起尾巴,白色的骨钉在雷的眼里犹如寒光闪烁的兵刃。 笼子被打开了,妖兽首领一甩尾巴,笼子散落下来,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回响在地下室里。 幼仔们被处理了,方法很简单——用骨钉刺透心脏,然后被成年的妖兽吞食,虽然是同类的肉,但是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还是不错的选择。 “食物来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混进皇宫的那几个会尽快给你们答复。”雷说完,不慌不忙地离开了,黑暗中,眼前晃着幼仔临死的时候那流着泪的金色的大眼睛。 怪物,不过是一群怪物,和怪物为伍的我……是否也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第二十二章-哀歌初唱— 星空下,一抹艳红站在尚神国皇宫的最高处,探知着皇宫地底深处的能量波动。 呵,尚神国的国王应该还没注意到自己宫殿的地下竟然是以人类为食的妖兽的巢穴吧。不过我暂时还是做一个旁观者吧。雷?真堂,你这个魔使还真是与众不同,我喜欢,有机会一定要跟你交流一下感情,呵呵…… 艳红如流火般划过深蓝色夜空,向居民区飞去,最后降落在某条寂静的街道。空气扭曲着,一个拳头大的气旋渐渐扩大,最后截断了街道,艳红的流火坠入气旋的中央,气旋随之消失。街道依旧寂静,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雷有些疲倦地走在回府邸的路上,忽然顿了一下——刚才好像感觉到了能量波动,是暗之力的能量波动!可是转瞬即逝。难道是幻觉?雷摇摇头——就算是,那也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现好了,真的很累了。 回到真堂家族的府邸,这诺大的宅院已经冷清多年,许多房间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是这却是雷唯一钟爱的地方。 管家纳肖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洛有没有好好吃晚饭?”雷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不经意间瞥见管家捂了一下鼻子。 “小少爷吃了一碗菜粥,四个八宝豆饼,还有一碟合欢酥。”管家跟在雷的身后。 雷皱了皱眉:“怎么吃这么一点?纳肖,你刚才为什么捂鼻子?” 管家一惊,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动作竟然被发现了,但是既然被问到,那么只有实话实说了:“少爷,你身上有一种腐败的味道,还混合着血腥味,虽然很淡……但是如果你要去看小少爷,最好还是……” “该死!”雷暗骂一声,妖兽的气味居然这么久了都没有散尽,如果不是管家提醒,恐怕就真的这样去见洛了,当然洛不会说什么,但是一定很难受,会怀疑这个哥哥到底干什么去了。 第103章 “纳肖,谢谢,我这就去洗澡。晚餐端到洛的房间去。” “是,少爷。” 纳肖看着雷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少爷真是越来越像老爷了,小少爷却更像夫人,看着这两个孩子从蹒跚学步到现在长大成人,点点滴滴都记得清清楚楚。小少爷从出生开始就得了怪病,身体虚弱至极,都是因为老爷当年被卷进了政乱,夫人在怀孕的时候被下了毒,小少爷虽然保住了,但是却时刻可能断气。 小少爷五年前差点一命呜呼,但是少爷拿回来一种药,小少爷靠这药竟然奇迹般地活过了过来,而且这些年身体渐渐好转了。但是,少爷从来就不说那药是哪里来的,问起这事,他总说是一个游医给的。少爷为了支撑这个没落的真堂家族,支撑这个只剩他们两兄弟的真堂家族,不要命地工作,虽说是接替了老爷在外交部的工作,而且已经成为了外交部的部长,成了皇室的左膀右臂,但是他毕竟也只有二十一岁,总是把最强的一面展示给别人,可是脆弱的一面谁有能看见? 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兄弟……老天,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洛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门被敲响——是管家纳肖常有的节奏,于是放下书:“纳肖,进来吧。” 纳肖把饭菜送进屋,洛看到那一桌清淡但是营养丰富的菜肴,立即猜到是哥哥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还不过来吃饭呢?”洛向门外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雷的身影,有些不解。 纳肖一边摆着菜,一边说:“少爷累了,去洗个澡,很快就过来的。” “哥哥他总是很累……”洛自言自语着,却不知纳肖听得清清楚楚。 “小少爷,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吧。” “嗯。”洛应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门刚刚关上,一支木签就从窗外射进来,擦着洛的耳朵飞过,扎进墙里。洛却没有丝毫惊慌的神情,快速走过去拔下木签,把上面细小的文字看了一遍,不禁眉头微皱,淡紫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的心情。 “洛……”门外响起了雷的声音,洛飞快地藏好木签,收起眼里混乱的神情,乖巧地坐到桌边,看着雷推开门,走过来。 “今天你晚饭吃得太少了,所以现在跟我一起在吃点!不许说‘可是’!”雷在板凳上坐下,拿起勺子,给洛舀了一大勺水晶鱼羹。 洛没有拒绝,而是面无表情地用碗接了,眼里却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隐忍的笑意。 雷忽然放下筷子,扯了扯洛的脸:“呵,你小子是故意吃很少的吧!我叫你不要等我吃晚饭,所以你就只吃一点点,等着我回来加餐?!你以为你瞒得过我?!” “嘿嘿,哥,你一直都很忙啦,平时都没时间聊天,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有空,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咯!”洛说完,往嘴里送了一勺鱼羹,自以为狡黠其实看起来很傻地笑了笑。 雷沉默了片刻,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苍凉:“洛,抱歉,不能常陪着你,你很无聊吧。” “这么多年了,早学会怎么打发时间了!哥哥有什么可抱歉的,你不是一直都在为这个家尽心尽力吗?要说抱歉……也应该是整天吃白饭,还让你总是担心的弟弟说吧。”洛把一碟炒肉片推到了雷的面前。 “好了!谁都不要说抱歉了,像现在这样就很满足了。洛,等我休假的时候,一定会带你去周游世界,去你想去的地方,吃遍天下美食。” “好啊,哥你说话要算数啊,我可是记着这话,等到七老八十都不会忘记的!” “知道你记忆力好,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洛啊,溯夜说过,只要把这次的事情办好,他就把你的病彻底治好,等到你好起来,我们两兄弟就去周游世界,把小时候丢失的东西都找回来,把我们一路丢失的东西都找回来!不会太久了,洛,你一定要等着,我决不会食言的! 天色已晚,雷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了,洛坐在床上,从褥子下翻出刚才的木签,跳下床,翻开床底的一块地板,掏出一只小盒子,把木签放进去,然后再把一切还原。 重新回到床上,洛却睡不着,干脆披着衣服看着窗外夜空的星星。这一切都是秘密,绝对不可以让哥哥知道,这虽然是欺骗,却是善意的欺骗,只是想默默地帮他做些什么。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 雷的房间就在洛的隔壁。他半卧在床上,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脱缰野马一样飞驰,但是真正平静下来的时候却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空寂。这枚戒指是一个契约,一个交易的契约,永远都不能毁约,代价是什么雷早已不去考虑,从戴上这枚永远取不下来的戒指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去想代价了,他不后悔,因为他得以保全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戒指忽然震动起来,雷握起拳头,戒指传来了声波:“雷,实验效果如何?” “进展顺利,妖兽进化速度比您预期的还快,已经侵入尚神国的高层。”雷的语气恭敬起来。 “很好。实验继续,我要看看妖兽的终极状态。”溯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嗜血的期待。 “遵命!我的主人。”雷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妖兽“人性感染”的事情,大概不需要吧,毕竟已经全部处理了。 戒指停止了震动,雷闭上眼睛,像是松了一口气,轻轻哼起小时候听到的母亲哼过的歌…… —第二十三章-特别贺礼— 一只云香木雕的盒子送进了尚神国的皇宫,摆在国王瑟休的书桌上。 瑟休身边站着两个人,左边是亲卫军总领——吉威森?斯特,穿着一身软甲,腰间挂着佩剑,比起在圣卢斯学园的时候更多了几分英气,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右边是一个全身被罩在灰色纱蓬下的神秘人,身材瘦削,戴着一顶纱帽,一尺余长的纱帘遮掉了整张脸,全身上下露在外面的部位只有一双白而瘦的手。 瑟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卷轴,系着红色的绸绳。吉威森接过来,拉开绸绳,缓缓将卷轴展开——那是一幅肖像画——姹紫嫣红的花海中,一袭鹅黄飘然若仙,衣袂翻飞,略施脂粉,含蓄内秀,清雅脱俗却不显张扬,像是凡人,却有仙姿,说是神仙,却有尘韵。 “殿下,这是……”吉威森看傻了眼,画中人穿着亚索公国的服装,模样却不是亚索人,反而更像是御龙国的女子。 瑟休示意吉威森把画放到桌上,指着装画的盒子说:“是亚索公国的特雷纳送来的,他准备在来我们尚神国参加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的时候把画中的女子献给本王。” 吉威森仔细看了看画中人:“这个女子不是亚索人,倒是很像……殿下,这个莫非就是他从御龙国佑达堂夺去的医师——蛟瞳?!特雷纳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瑟休轻轻一哼:“特雷纳大概已经知道这件事传到了本王耳朵里,怕我追究他和御龙国的关系,所以先走这一步,他大概也知道佑达堂的前任老板幽寒曾经给先王治过病,而蛟瞳是幽寒的接班人,我不会亏待她。” 神秘人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晰:“特雷纳怕我们对他的忠诚起疑,不过是借花献佛。只是不知道蛟瞳医师有没有成为他的心腹,会不会用两重身份接近殿下。” “据说这个蛟瞳虽然年轻,但是性格却刚烈,特雷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她变成心腹,可能性不大,”吉威森看了看瑟休,“殿下要接受这份‘贺礼’吗?” 瑟休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神秘人:“天景,你怎么想?” “殿下如果不接受,特雷纳会认为您对他亦有戒备,必然会更加小心行事,以后会更难抓住他的把柄。不如这次演一场戏,打消他的疑心,让他自己把尾巴露出来。” 瑟休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欢迎使节的工作有雷?真堂负责,我倒不担心,你和吉威森就各自继续执行上次的任务。” “遵命,殿下!”天景点点头。 “工作不要太拼命,注意身体,你不像吉威森那样从小习武,体力活都交给他就好了,哈哈。”瑟休拍了拍吉威森的肩膀,快意地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 瑟休对天景笑了笑:“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路上小心。” “是,殿下。谢谢您关心。”天景鞠了一躬,退出了书房。 吉威森等到天景走远以后,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殿下,您可把他给震撼到了——这小子成天窝在家里,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美女,就算他遮着脸我也能猜到他一脸惊艳的样子,肯定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哈哈哈!” 瑟休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开玩笑地一掌拍在吉威森的额头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事就去花街逛!你最好注意一点,好歹是我的亲卫军总领!” 吉威森立刻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遵命!我的殿下!” 瑟休把画卷起来,在椅子上坐下,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金色的头发上,融为一体,仿佛他就是阳光的化身。吉威森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敬仰的神情。 “我会接受特雷纳的‘贺礼’,还因为蛟瞳的医术,如果她得到幽寒医师的亲传,那么也许有办法治好天景的顽疾。”瑟休把卷轴放回盒子。 “也许吧。等他的病治好了,我一定要让他好好感觉一下做体力活的滋味!” 第104章 吉威森咬着牙。 “都说你心胸宽广,大概也只有我才知道你是个小气鬼!对了,吉威森,你们斯特家族的血案查得怎么样了?”瑟休很明智地在吉威森爆发前转了话题,气氛一下变得低沉起来。 吉威森摇摇头:“凶手只有一个人,手段残忍,剑术高超,到现在为止都找不到他的踪影。最可疑的人莫过于艾卢,他有最充分的动机,但是他的实力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那么多?就连父亲大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整个斯特家族都不是他的对手。” “通缉令发了那么久,也没有一点消息?” “艾卢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而且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就是他干的。” “吉威森,灭门这种事情是深仇大恨,你要报仇我支持你,但是,”瑟休走到吉威森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你是我重要的朋友,重要的臣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记得,尚神国这华贵但是冷清的王座上,有一个把你视为最亲近的兄弟的人。” “殿下!”吉威森猛地抬起头,瑟休的脸上是绝对的信任。他单膝跪下,行着效忠礼,掷地有声地说着:“殿下,吉威森?斯特再次向您宣誓,今生今世永不背叛,永随左右!” 沉默……沉默…… “谢谢!”瑟休发自肺腑地说,“另外,亲卫军的例行操练你已经迟到了,如果再不过去,你就要自罚更多了。” “天!殿下!怎么不早说!告辞了!”吉威森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没影了。 瑟休摇摇头,目光落回那只云香木雕的盒子——特雷纳,有什么把戏尽管使出来,我可不是一个人。 *** 亚索公国的皇宫。落枫院。 畅音随意地拨着琴弦,断断续续不成调,清秀的脸上愁云惨淡。落枫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后面靠过去,冷不丁捏住畅音的双颊,把那张脸扯变了形。 “疼!”畅音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世界,挣扎着逃离落枫的“魔爪”。 落枫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畅音的额头:“你怎么可以这样虐待我的耳朵?!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 畅音叹口气,用支着头说:“说出来有什么用?老板不知道被国王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有没有被怎么样。她原本跟你只有一墙之隔,现在却不知道身在何方。” “我不否认特雷纳是只色狼,但是却是一只还算有道德的色狼。他应该不会霸王硬上弓的啦。他喜欢女人心甘情愿臣服于他,他要的是心不是人,要人的话,多少都没问题,但是心却不是谁的都能得到。” “比如说你的?”畅音脱口而出,才发觉大为不妥,但是已经迟了。 落枫咬紧贝齿,狠狠捏着他的脸,秀眉一扬:“怎么扯到我身上了!看在你给我弹琴这么久的分上,什么时候特雷纳再来这里,我帮你打听一下!” “谢谢!”畅音揉着被捏疼的脸,含糊地说着,往向窗外的眼神里写满了担忧。 而此时,雏翼和雅清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畅音的消息。 雅清虽然一向稳重,但是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还是坐不住了:“雏翼,听说尚神国的圣建节快到了,亚索公国的国王特雷纳要去参加圣建节学术交流会,我们可以趁机想办法把老板救出来。” 特雷纳把蛟瞳关了起来,虽然不没有过分为难她,但是天知道他的耐性能坚持多久,总之蛟瞳在皇宫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嗯,也只能这么办了。”雏翼咬着指甲,她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现在蛟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清白就……她在哥哥心里的分量很重,是哥哥爱上的第一个人,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哥哥怎么受得了……不管怎样,一定要把蛟瞳救出来! —第二十四章-皇宫陷阱— 黎明时分,天微微亮,太阳还不见踪影,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街头。 雏翼披着一件青灰色的小斗篷,挎着装了面饼的篮子,走过乐司厨房外的小巷,从砖缝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条后,警觉地疾步离开。 身上带的钱是不够支付住旅店的费用的,雏翼和清雅以兄妹的身份在玛拉城的西北角找到一户人家,寄宿多日。这户人家只有两位老人,子女都在别的城市谋生,偶尔过节回来一次,然后又匆匆离开。清雅靠给周围邻里治病收取微额诊金,维持生计,雏翼则走街串巷卖面饼,顺便到约定的地点去取畅音的情报。 这一次会有怎样的消息? 雏翼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寄宿的那户人家,清雅正准备开张治病,被雏翼拉进了屋。 “这是畅音的最新消息,你看看。”雏翼把纸条递给清雅,放下胳膊上挎的篮子,揉了揉胳膊。 清雅的眼里闪烁着欣喜地光芒,刻意压低声音说:“后天上午特雷纳离开,我们晚上就进宫吧。” 雏翼笑着点点头,搓搓手说:“现在就开始准备吧。晚上我去给畅音送信,把时间约好,他会在宫里接应。” 此刻的畅音却满心疑惑地在落枫院里弹琴,一不小心弹错了尾音,正听得专注的落枫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家老板的下落我不是打听到了吗?特雷纳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只不过不让她出门而已。” “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总觉得心里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像我期待的那样发展?”畅音茫然地看着渐渐停止振动的琴弦,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喂!”落枫把畅音的头转来过来面对自己,嘴角带着妖冶的笑意,眼里却是一片真挚,“你听好了——你是我的琴师,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现在不要担心,好好弹琴,不要对我说谢谢,真的要谢我的话,就好好弹琴给我听。” 落枫放开畅音的时候,畅音的脸早已红得快冒烟了,晕晕乎乎的感觉说不上难受,反而隐约觉得挺愉快的,落枫身上与生俱来的香气还弥漫在空气里,畅音深呼吸七八次才勉强恢复过来。 流畅的琴声再次从落枫院飘出来,在离落枫院不到百米的地方,特雷纳斜倚在团花彩绘的宫墙上,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 两天后…… 天色渐暗,畅音推说身体不舒服,早早去睡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悄悄潜出宿舍,溜到厨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那扇门,早已等在外面的清雅和雏翼跟着他一起赶往蛟瞳被囚禁的地方。 蛟瞳已经被特雷纳转移到了飞花冢旁边的奇葩苑——她还不知道,那天画师为自己画像的那个花园就叫飞花冢,明明美得耀眼眩目,却偏偏有这样一个哀伤的名字。 奇葩苑不大,算起来也就只有四五间屋子,落枫刚来的时候还没有修落枫院,那时她就住在这里,后来有了落枫院,奇葩苑也就空置了。难怪落枫可以准确地画出飞花冢奇葩苑的地图交给畅音。 特雷纳今天早上就离开皇宫,动身去参加尚神国圣建节,蛟瞳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自己。也不知道畅音他们怎么样了,满心担忧。真该让他们回佑达堂! 尹轩,尹轩,我可以指望你来救我吗? 畅音在前面带路,小心地绕过夜巡队的巡逻路线,雏翼在中间,清雅殿后。 飞花冢离落枫院并不远,若是白天,凭借地图并不难找到,但是晚上黑灯瞎火的,还要时时提防被发现,三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 畅音忽然在一堵墙前面停了下来:“落枫说这里有个地洞,直接通到奇葩苑的主卧室,找找看。” 清雅和畅音摸索着,雏翼看了看周围,忽然推向一块砖,一声闷响后,地上果然露出了一个地洞。但是真的要下去? “雏翼,你怎么知道机关在什么地方?”清雅不解地问。 “直觉。”雏翼的回答无比简洁,不等清雅发表意见,便纵身跳进了地洞。 经过一番不算艰难的爬行,终于碰到了一块木板。清雅往上推了推,木板被推开了。 “哇,真的是卧室啊!畅音,那个落枫究竟是什么人?能在这种地方弄出一条那么大的地道!”清雅一边感慨,一边环顾着四周,但是很遗憾地没有发现蛟瞳的身影。 雏翼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很快便捕捉到了蛟瞳身上的结界的波动,于是往另一间屋子跑去,畅音和清雅也不多问,直接跟了上去。 “蛟瞳姐姐!” “老板!” “蛟瞳!” 蛟瞳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屋里没点灯,她只能看到三个人影,但是这三个声音她却一点都不陌生。 “你们怎么来的!畅音,你怎么把清雅和蛟瞳都带来了?!你那天话还没说完就走了,我一直担心你是不是被发现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让清雅和翼儿也身陷险境,马上离开!”蛟瞳的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脚被一根绳子拴在房柱上,完全逃不了。 雏翼走过去,一边用事先准备好的小刀割着绳子,一边说:“蛟瞳姐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哥哥回来我该怎么向他交代?特雷纳那个坏蛋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居然把你绑成这样,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蛟瞳姐姐,我们既然冒险进来了,你就跟我们一起逃走。特雷纳今天上午去尚神国了,机会难得,我们马上走。” “对啊,老板,”畅音附和着,“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偷偷跑进来的。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番苦心好不好。” 蛟瞳手上的绳子已经被割开了,她揉了揉手腕:“这里是皇宫,你们怎么可能随便进出,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第105章 特雷纳没有把我怎么样,他对我大概已经没兴趣了,你们……” “好了,蛟瞳,不要任性了!”清雅咬了咬牙,“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为我们着想,但是你好歹也为自己考虑一下。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沉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蛟瞳脚上的绳子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被割断了。 “翼儿!”蛟瞳压低声音轻唤,雏翼却没有回应。几乎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了,特雷纳竟然在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卫兵簇拥下出现在他们眼前。刚才还是一片黑暗的屋子顿时被照得透亮。畅音看了一眼周围,蓦然发现雏翼竟然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怎么回事?! “呵,那个小丫头不在吗?给我搜!”特雷纳一声令下,五个卫兵开始在房里搜索,发现了那个密道口,但是原以为雏翼躲在那里的清雅松了口气——雏翼不在那里,可是她到底去哪里了? “殿下,似乎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卫兵报告说。 特雷纳皱了皱眉:“把这两个非法闯入者关进大牢,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是!”卫兵走向畅音和清雅,给他们一人一记手刀,待他二人晕过去以后,抬了出去。 蛟瞳咬着牙,攥紧了拳头,瞪着特雷纳:“果然是你设的陷阱!特雷纳,他们只是佑达堂的伙计,为了救我才冒险进宫,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不要为难他们!” “不要忘了,你还是阶下囚哦,”特雷纳用手指托着蛟瞳的下颚,让她不得不抬起头仰视,“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蠢,还真以为皇宫的戒备如此松懈。蛟瞳,这样看起来,你真的很漂亮,所以我要把你当作礼物送给尚神国的瑟休国王,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会考虑放了那两个伙计。” “礼物?”蛟瞳挣脱了特雷纳的钳制,“你果然够卑鄙。” “我会当成赞扬来听的。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特雷纳冷冷地笑了笑,带着卫兵离开了。 门锁上了,房间再度陷入一片黑暗,蛟瞳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欲哭无泪。 —第二十五章-奔赴尚神— 月光下满树枫叶在夜风中轻摇,艳红的色彩与漆黑的阴影参杂在一起,过度区是一层灰蒙蒙的暗红。最后一片叶子也红了,红得热烈的色彩下,是冰凉的质感。 落枫坐在顶端的树杈上,沐浴着月光。一袭白衣掩不住红颜如酒,清洌醉人,那张让人见过一次就无法忘记的脸上带着最安详的神情。她没有唱歌,只是闭着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安宁地被一树火红簇拥。 “你不是人类。”一个声音轻轻地响起。落枫睁开了眼睛,却没看见人,但是她知道说话的人就在树下,离她很近。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人类噢。”落枫的身体忽然倾斜,从树上掉了下来,却轻得如一片落叶站到地上那一片枯草中,“你是人类,但不是普通的人类。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来是要告诉你,畅音和清雅被特雷纳抓住,关进了大牢。” “但是你逃脱了,不是吗?小姑娘,是来找我帮忙的吗?”落枫忽然笑了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 “你知道……” “我知道你叫雏翼,知道你和畅音还有那个清雅是来救蛟瞳的。我已经给了畅音一张地图,但是你们失败了。我不会帮你去救蛟瞳哦。” “你站在特雷纳一边?” “我站在自己这边,谁也不帮。要怎么救你家老板可与我无关。”落枫笑着,风变大了,吹动着她松散的衣服,露出细滑洁白的脖颈和锁骨。 雏翼严肃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符合她年龄的可爱笑容:“我没让你帮忙救蛟瞳。不过,如果你希望你的乐师畅音的手从此废掉,再也没办法弹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呵呵,我还有其他事,再见了!”说完,忽然消失了。 “呵,是吗?”落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风更大了,艳红的枫叶在空中飞舞起来。 雏翼趴在远离皇宫的一家马场的草垛上,像是要把肺掏出来一样使劲地呼吸着——为了不让幻岛的人发现她的下落,墨羽当初几乎封印了她全部的能量,今天为了逃出来,不管冲击极限地使用了隐身结界,然后感觉到了一股非人类的能量波动,见到了畅音提到过的女子。 畅音从未描述过落枫的模样,但是在那一刹那,雏翼就猜到她就是落枫,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把畅音和清雅托付给她。 肺有点痛,雏翼咬着牙揉着,一口气跑这么远,所有能用的能量都用光了。再要进宫救蛟瞳是不可能的了。所幸蛟瞳还没有没有被特雷纳怎么样,以蛟瞳的性格,被人拿自己同伴的性命威胁着,她肯定会同意把她当作礼物送到尚神国,那么最迟后天他们就会出发,要救她大概就只能等到尚神国再说了。 畅音、清雅,对不起,都是我太心急,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陷阱,我真是笨死了,这么简单的陷阱竟然都没有看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雏翼抓着稻草,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哥哥,尹轩哥哥,你在暗血总部怎么样了,翼儿好想你啊……蛟瞳姐姐被抓人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救出来,如果蛟瞳姐姐出了什么事,你打我骂我都好,但是不要太伤心……哥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蛟瞳姐姐。哥哥,你回来好不好,我害怕啊,哥哥,抱抱我,我冷,哥哥…… 眼泪越来越多,雏翼怎么擦都擦不干。 谁来帮帮我?校长干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蛟瞳姐姐要是有什么不测,哥哥会疯掉的,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雏翼泪痕已干,只觉得脸上绷得难受,昨晚竟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草垛上睡了一夜。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跑到这里来睡觉了?”一个穿着马场工作服的女人在雏翼的面前蹲下来,把她拉了起来。 雏翼揉揉肿了的眼睛,渐渐清醒过来,委屈地说:“我和哥哥要去尚神国,结果走散了,我太累了,所以就跑到这里睡着了。阿姨,您别生气,我马上就走!” “回来!”那女人拉住雏翼,用衣袖擦了擦她脏兮兮的脸,“你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你跟你哥哥去尚神国干什么?你家在哪里?” “我……我没有家,我跟哥哥卖艺求生。哥哥说尚神国的首都在举行圣建节,一定有好多人去,一定可以赚到不少钱的。”雏翼在心里拼命道歉——我不是故意说谎,我只是情非得以。 那女人悲悯地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怜的孩子。这样吧,我去帮你问问有没有运货去尚神国的,要是有的话,你就搭趟顺风车。哎,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就这么遭罪,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只可惜……”碎碎念一开始就没完,雏翼心里苦笑几声,脸上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雏翼跟着那个女人去了她住的屋子,这才知道她叫迪娅,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迪娅给雏翼换了身衣服,吃过早饭就出去打听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迪娅带着好消息回来了——下午就有一趟去尚神国的车队!雏翼对迪娅千恩万谢,临出门了还不忘深深鞠一躬。迪娅大婶,真的很抱歉对你撒谎,但是我也没办法对你说真话,请你一定不要怪我。 …… 就在雏翼从亚索公国赶往尚神国的时候,身在御龙国暗血总部广御城的尹轩正藏在一丛灌木里看着血噬的例行训练幽寒说过,要教尹轩引导暗之力必须要另外三位辅席一致点头才行,可是血噬的修灵却一直在北大陆调查什么事情,尹轩引导修行暗之力的事情就一拖再拖。但是修灵没有回来,并不代表尹轩就要一直在广御城无所事事地等下去。偷看暗血的训练也是很不错的学习。 除了幽寒,尹轩是不可能让其他辅席教的——若玄和修隐虽然使用的是暗之力,但是若玄的身体跟普通人类不同,她的心脏甚至都不在自己体内,而修隐,根本就不是人类,当然,远在北大陆的修灵也不是人类,所以和尹轩体质最相近的幽寒是唯一一个可以教他的老师。 尹轩在广御城的正式身分是城主修隐的专用厨子,他没想到当初在鹰隼山别墅随便跟缥缈学来的厨艺竟然可以派上大用场,广御城里被他征服了胃的不仅仅是修隐,还有暗噬和血噬的若干队长。 历来行事谨慎的暗血部众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尹轩的身分和来历,但是尹轩是幽寒辅席带回来的,又被城主重用,一切行动都应该在辅席们的眼里。另外尹轩为人和气,对谁都是很温和的模样,所以大部分广御城的人都不讨厌他,当然,不管谁都会有被某人或者某些人讨厌的时候,尹轩也不例外,不过在目前,这不是重点。 血噬是佣兵性质的武力团体,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拿人钱财帮人打仗的那种,不过血噬可不是一般人请得起的,他们的雇主一般都是财团、皇室或者某个政权。血噬的训练场就在城北,驻留广御城的血噬部众每天都要绕城跑三圈后才进入训练场开始训练。 令尹轩惊讶的不是血噬的训练程度,也不是血噬的整体水平高度,而是血噬的组成——在这支精锐部队里,人类只占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竟然是妖族,另外还有七八个灵族。早就听说妖族最不屑与人类为伍,在这里却能亲眼看到妖族和人类一起训练的样子,当然,训练强度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二者的体制有着根本差异。 第106章 但是不管怎样,尹轩还是看出了妖族对人类的鄙夷,那像是一种根深蒂固浸透血液的本性。 不知道为什么,尹轩看到这些总会不自觉地想起紫镰锦——他是妖族的王,比任何妖族都要强大而且高傲,但是他竟然为了寻找链禁轩的转生而在自己厌恶的人类世界里生存了一百多年,就算没有住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可是终究那也属于人类社会的范围,不仅如此,他还和我这样的人类一起生活了八年,八年啊……他真的是妖族中的异数。 尹轩自嘲地笑了笑,眼神有些苦涩,有些事情隔远了,搁淡了,也就想开了,不再纠结了,但是从前的那些事情也跟着远去了,变作水印一般。 —第二十六章-冰雕玉砌— 尹轩趴在灌木丛中,尽最大努力压制自己的能量波动,但是不管他怎样压制,其实训练场上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因为城主事先暗示过他们不要在意,他们才让尹轩免费“参观”,否则,尹轩已经不知道抓住多少次了。 不知为什么,训练场所有人的动作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间,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当尹轩发觉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身体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不是因为趴久了导致身体麻木,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浸泡在零下几度的水中,可以呼吸,但是肺部却因为冷空气刺激,针扎般疼痛,身体明明贴着地面,可是却感觉自己漂浮着,想要活动一下身体,才发现自己就像是被冻结了一般,意识清醒,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忽然觉得意识像是在渐渐脱离身体。 张开嘴想要呼救,但是并不确定获救的几率,更何况声带也像被冻结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尹轩看看训练场上的人,捕捉到一个细节——几乎所有的目光到了他这里都会自动地跳过或者返回。尹轩心里一沉——这说明什么?第一,这说明那些家伙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装作不知道;第二,这种强大的能量他们早就感觉到了,但是不是针对他们,所以他们视而不见。 是谁?究竟是谁?能让血噬的精英畏惧到这种地步!尹轩正试图释放体内的能量(当然不敢使用光之力,何况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他能使用的那点光之力在束缚自己的这种能量面前,简直连灰尘都不如),他要释放的是一点点暗之力,但不是神噬的,而是当初墨羽留在他体内的那片羽毛,虽然那时候墨羽没有作任何解释,但是尹轩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能量和神噬的暗之力几乎是同频的。 就是那一点暗之力的释放,立即让尹轩后悔了——伴随着寒冷,强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就像是站在堤坝上看着百年不遇的洪峰从面前袭来,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感觉会好很多,那种压迫感像是能实体化一般,尹轩感觉到身体像被无数冰柱刺穿一般。 幻觉……幻觉而已……尹轩安慰着自己,但是疼痛的感觉却分外清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振动,准确地说,是血管——不是脉搏的那种频率,而是真正的震动。共振?!尹轩头上的汗滴如豆——再这样下去只有一个结果——达到最大共振频率,然后全身血管爆裂而亡。 怎么会这样!这种能量波动的强度……幽寒和修隐不可能感觉不到,为什么……对了,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吗?不,我的行踪他们了若指掌,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是要借刀杀人?这样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尹轩的思维因为寒冷、疼痛、紧张而变得有些混乱,眼前出现了重影,然后觉得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在远离自己,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能感觉到空虚……无尽的空虚。 “我说……是不是玩得过分了一点?”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气,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忽然发现自己捅了篓子。 “还活着,但是……”这似乎是幽寒的声音。 叮叮——叮叮——是忽远忽近的铃铛的声音,清脆却单调。 尹轩睁开眼睛,身上疼痛的感觉倒是没有了,但是却没有力气,就像浑身的能量都被抽光了一般。嗅到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原来是面朝下趴在地上,可是……手掌触碰到的是草皮——这是什么地方?尹轩咬着牙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生机盎然的绿色刹那间填满了尹轩的视野,一片鲜绿的草地在身下延展着。 远处有一团火……嗯,是一个火神般的人形生物——烈火般的红发,深麦色的皮肤,火红的瞳孔——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还有一团黑色,大概这里只有幽寒才喜欢这种黑底白边,丝毫不能凸显身材的宽袍,上次看到她一身黑色的杀手紧身服,才知道其实她的身材相当好,只不过在显露这方面,跟若玄是两个极端。 尹轩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但是瞬间,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了一个走向自己的人身上。 叮叮——叮叮—— 那个人每走一步,身上的银铃都会发出悦耳的声音,步子轻得像是浮在空中,如果没有银铃的声音,谁都感觉不到他的靠近。 那是一个冰雪般纯白的少年——银白色的头发冰凌一般折射着阳光,看上去那么柔软,如山涧清瀑泻下,流淌到鲜绿的草地上,最后渗入草根。修长的眉下是一双有着淡紫色瞳孔的眼睛,睫毛竟也是霜花一般。白皙的皮肤如同冰雕玉砌。一身白色的衣袍,领口袖口用银丝线绣着精致的花纹,脖子上是一串透明的玉珠,缀着白色的穗子。 他走近了,身上散发着凉气,真的宛若冰雕,尹轩不自觉地望了一眼太阳,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仍然担心他被晒化。但是就在金色的阳光映在眼中的刹那,尹轩僵在了那里,脑海里像是被金色的长刀猛地劈过,身体迟钝起来。 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木偶,尹轩讷讷地转过头,眼中还残留着太阳的金色,冰雕般的少年再次映入眼帘,这一次,那双清亮的黑眼睛里是一张面孔的特写。惊愕和无端的慌张蔓延开,尹轩的喉咙里破音而出了两个字——神王! 惊慌、恐惧都是正常的,可是那一声“神王”却让站在远处的修隐和幽寒不约而同地冲到了尹轩身边。 “尹轩!你……你刚才说什么?!”幽寒的冷静在这个时候有点失效。 “他……他……像神王……”尹轩的声音也像是老化掉的磁带,干涩而颤抖。 冰雕少年愕然地后退一步,身上的银铃响了两声。 修隐拍拍尹轩的肩膀,尽量温和地说:“你好好看清楚,这个可不是神王,别害怕,他不吃人的。” 尹轩强迫自己静下来,头脑开始恢复正常运转。这种地方也不该出现神王才对,可是眼前这个冰雕少年实在是太像了!仔细看来,冰雕少年比神王年轻许多,如果说在幻岛看到的神王有着三十岁左右的面孔,那么冰雕少年就是他十五六岁的模样,还有一个区别——神王是金色的,不管是头发还是衣着,冰雕少年却是从头到脚浑身全白。但是不管怎么仔细看,尹轩都没能看出本质的差别。 “知道不是神王了吧?你在感觉一下他的能量属性。”幽寒的声音总算恢复了正常的调子。 尹轩闭上眼睛探知着,惊愕地睁开眼睛——这个冰雕少年竟然是一个纯暗之力体,没有任何生物的能量波动,也就是说——要么他不是生物,要么他是死人。 叮叮——叮叮—— 冰雕少年走到尹轩的面前,俯视着他,尹轩立即感觉到了刚才令自己动弹不得的那种压力。 “你说我像……神王?”冰雕少年的声音虽然冰凉,但是却很悦耳。 尹轩看看幽寒,点点头,不安地看向冰雕少年,却看到了让他更惊愕的景象——冰雕少年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透明,尹轩竟然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身后的草地。 其实尹轩不怕鬼,可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发生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不害怕似乎是不可能的。 空气再度降温,几乎在几秒之内就降到零下温度,尹轩的身体又开始不听使唤了,这一次的压迫感比刚才趴在灌木丛的时候要大得多。再这样下去,非变成速冻活人不可。 “他心情不爽的时候就是这样,别怕!”修隐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尹轩竟然在努力往他身上靠拢。也难怪,冰雕少年身上的冷气像是暴走一般,人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但是修隐的身体却是天生的高热源,快被冻得失去意识的尹轩自然会本能地寻找温暖。 “幽寒,你把这尹轩拖回去歇着。这里由我处理。”修隐叹了口气,有些悲悯地看了冰雕少年已经接近全透明的身体,把尹轩推给了幽寒。 幽寒抱起几乎已经失去意识尹轩,无奈地叹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辅席修灵— 鲜绿的草叶被冻结起来,看不见冰,却不管有多大的风都不再摇曳,稍微用力地触碰一下,便碎了。空气还在降温,冰雕少年的身体已经看不见了,一团有着淡紫色核心的乳白色球体漂浮在空中。看到这一切,修隐微微皱起了眉头。 “修灵,好了,没事了,”修隐张开红色的透明结界,将冷空气的中心笼罩起来,“你能感觉到那孩子体内有首座的灵魂对不对?我们只能感觉到首座的能量波动,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感觉到他的灵魂。修灵,首座还没有重生,但是他的转生——尹轩已经在我们的手里了。” “他……他说我像神王……神王。” 第107章 那团乳白色的球体泛起了亮白的螺旋花纹。 修隐的结界里开始飘散起花瓣一样的小火苗。“修灵,我们谁都没见过神王,谁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尹轩被你冻得神志不清,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等他彻底清醒以后,你收敛起自己的寒气再去问清楚不好吗?” 结界里渐渐出现了透明的影子,影子渐渐实化,白色的冰晶颗粒以那团乳白色的球体为中心渐渐凝聚起来,冰雕少年的身体再次出现——现在应该称呼他为修灵——暗血四大辅席之修灵,血噬的首领之一。 修隐松了口气,撤去结界,空气的温度终于稍微恢复到正常状况,但仍然比其他地方低一两度——修灵所到之处的温度总是会降低,所以他在冰天雪地更容易隐藏自己。 “你刚才像幽灵一样忽然变透明,把那孩子吓惨了。”修隐笑着扑过去给了修灵一个大大的拥抱。 修灵像块木头一样任他抱着,身体周围的温度终于恢复了正常——没办法,他自己无法把温度完全调整得跟周围温度一样,这种时候只能靠修隐这个“先天高热源”帮忙了。 “现在正常多了,幽寒应该让他稳定下来了,我们过一会儿再去,记住,不要再体现你的非人类性质了,吓人是不对的,我还指望着他给我做晚餐呢。”修隐身上的红色光晕渐渐散去,揉了揉空空的肚子。 紫阳殿侧殿的寝宫里,尹轩正坐在床上发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尹轩!清醒一点!”幽寒拍着尹轩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神王的脸又这样的反应,但是最令她惊讶的是,尹轩竟然会说修灵长得像神王!这对修灵而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打击,他有那样的反应也难怪,所幸没有对尹轩出手,是因为感觉到了首座的灵魂吧。 “我刚才……不是在做梦吧?”尹轩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现在是清醒的,可是刚才呢? 幽寒坐到床边,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修灵,是暗血集团四大辅席之一,他不是人类,所以你也不必太惊讶。尹轩,你在幻岛亲眼见过神王吗?” 尹轩点点头。 “他真的和修灵很相似吗?” “修灵像是少年时代的神王,不,不是像,应该是一模一样。”尹轩肯定地说着,发现幽寒的脸色渐渐变了。 幽寒把右手覆在尹轩的头顶,轻声说:“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不仅修灵受不了,暗血集团的每一个人都受不了。要知道,我们是与幻岛绝对对立的,你这样说的后果……你明白吗?” 尹轩看着幽寒复杂的眼神,感觉到她在压制着某种心情,抓住了她的手腕:“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修灵不是人类,那是什么?幽灵?鬼魂?” “他是灵体,强大到无法估计的灵体。至于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如果想知道就去问他自己。” 尹轩却令幽寒意外地说:“我虽然好奇,但并不急于知道答案。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他是否会点头同意让你教我暗之力的引导修行。” 幽寒的眼里流露出欣赏的神情,尹轩的理智和倔强让她感到高兴。 “他很快就会过来找你,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吓到你了。尹轩,修灵的身体变透明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悲伤,而是愤怒。所以,你如果不想死,最好不要再让他变透明了。”幽寒留下善意的忠告,起身离开了侧殿寝宫。 尹轩揉揉太阳穴,跳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被低温速冻以后还能活动自如是否也算幸运?一想起那种刺骨的寒冷和穿透身体的压迫感,尹轩心里惴惴不安。修灵是灵体?是灵族的一类吗?如果是,那么他和灵王空痕凯岂不是同族的?天,暗血到底有多少……多少……物种? 一抹火红的身影出现在尹轩面前。 “哟,已经恢复了呀。刚才修灵把你吓惨了吧,没事没事,他就这样,你习惯了就好。”修隐笑得有些不自然,露出一口白牙。 “你……”白色的身影从修隐背后绕到了修隐身边。 “你……”尹轩的目光正好对上修灵的目光,心头一滞——这个“强大到无法估计的灵体”竟然会有这样腼腆的模样!他怀疑自己又开始做梦了。可是……尹轩看到了那双接近白色的眼眸里有着极力掩饰的悲伤——似乎怎样都无法哭出来的悲伤,像是被永远解不开的封印束缚在身体里。 “我……”修灵走了几步,身上的银铃响起,却生生停了下来,站在离尹轩五米外的地方细细审视着他——首座的灵魂就在这个人类的容器里,要怎样才能让首座重生? “我……”尹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感觉到修灵的目光不再是看着他了,而是透过他的眼睛看着他灵魂深处,甚至……甚至像是要立即把他砍碎,把他身体里的灵魂掏出来。 “停!”修隐头疼地打断了这种令气氛凝结的端详和猜测,“修灵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怎么不说话?再这样下去,他又要被你吓到了。” 修灵这才收起自己挖掘机一样的目光,开口问道:“你见过神王?我和他真的很相似?我是说外貌。你要诚实地告诉我。” 尹轩背上有点冒冷汗,耳边回荡着幽寒的声音“你如果不想死,最好不要再让他变透明了”。 “我被带去幻岛过,修隐和幽寒都知道,我见过神王,但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你的能量虽然和他属性不同,但是那种压迫感……我不否认,你的确有点像神王,但是我没有仔细看过神王,所以也不确定,我只是觉得你们给人的压迫感……真的很难承受。”尹轩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演戏,提心吊胆,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哈哈,我就说怎么可能!这次清楚了吧,笨蛋!”修隐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修灵的后脑勺,这个动作让尹轩紧张地看着修灵的手——不要变透明!千万不要变透明! 修灵只是皱皱眉说:“你要是再拍我,我冻死你!” “不好意思,忘了忘了!我下次注意!”修隐挠挠火焰般的头发。 修灵飘走了,眨眼间消失在尹轩面前。 “他心情很好了,你躲过一劫,但是不要忘了他还没有点头。嘿嘿,好自为之,想想怎么说服他答应你修行暗之力好了。”修隐哼着极度跑调的歌离开了。 房间里有只剩下了尹轩一个人,窗外明媚的阳光依旧,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雏翼,不知道她在佑达堂过得好不好。把蛟瞳的安危交给她似乎太过勉强,但是……但是有能力保护蛟瞳的也只有雏翼了,虽然她被墨羽封印了大部分能量,可是还能制作结界,虽然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可是她的头脑比普通人聪明许多,虽然……可是……无数个转折句下来,尹轩的心思渐渐转移到了雏翼身上,修灵给他的震撼与压力暂时被忘在脑后。 —第二十八章-白凤惊鸣—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照耀着广御城。尹轩皱着眉,还陷在那个灰暗的梦里。有什么唾手可得,却在接近的刹那又变得遥不可及。 醒来,在睁开眼睛的刹那,因为心脏一阵猛烈的悸痛,梦被遗忘的干干净净。痛觉还在心脏上盘旋,没有因为清醒而减轻,反而更严重。尹轩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襟,冷汗顺着脸颊流成一条线。 “尹轩,现在……”幽寒推开门,看到尹轩痛苦不堪的脸,快走了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心脏……疼。”尹轩咬着牙,双肩微微地抽搐起来,心脏像是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幽寒把手压在他的胸口,试探着释放出暗之力,但是紧紧一点点暗之力就加剧了尹轩的痛苦。怎么办!尹轩身上没有光之力或者暗之力的能量反应,却会受到暗之力的刺激。这……跟修灵有关吗?难道是首座的能量被修灵唤起共鸣,才会…… “首座!是首座的灵魂在叫我的名字!”一道白影掠过,待幽寒看清时,修灵已经抱住了尹轩,但是他没能完全收敛住身上的寒气,低温的刺激让尹轩的心脏疼痛得更加厉害了。 “首座!首座!你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对不对!为什么现在才回应我啊?首座,重生吧!重生吧!我等了两百多年,已经够久了,不愿意再等下去了!首座,”修灵抬起头,眼神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父母的小孩,轻轻把脸贴在尹轩肩头,“好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温暖了,重生吧,首座。” 修灵把脸埋在尹轩胸前,银白色的头发披散开,流淌到地板上。 尹轩被冻得不行,身体渐渐麻木起来,感觉到这个看上去很无害的家伙在吸取自己的热量。现在神智还算清醒,能做的就是推开修灵,可是……目光落在一边——为什么幽寒用那种表情站在旁边,为什么不来帮帮我?噢,她其实也希望神噬重生吧,我都快要忘了呐。那么,只有靠我自己了。 用力推……没用!尹轩感觉到修灵就像干冰粘在皮肤上那样,怎么推都推不开,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冻死的,但是又不能惹怒他,怎么办!怎么办! “修灵,你这样我喘不过气了。”尹轩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温和,脸上那种愤怒隐忍的表情也变得温和起来,就像是……至少在修灵看来,就像是当年的神噬。 修灵顿了顿,竟然渐渐松开手。 尹轩只是猜测着神噬的口吻,胡乱学了学,没想到竟然骗过了修灵,可是当他看到修灵的脸的时候,心里那一点点欣喜立即飞到了九霄云外——修灵在哭。 修灵的眼泪沿着冰雕玉砌般的皮肤流淌下来,落到地上迅速凝结成冰晶,那种眼神……尹轩看到的是欣喜的眼神,刹那间竟然和记忆重合——曾经自己何尝不是用这样的眼神去迎接许久不曾回家的锦的! 第108章 这种心情……这种心情只会让自己的欺骗显得格外可耻。 神噬……你对修灵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绝不仅仅是首座,更是……更是父亲一样的朋友?兄弟一样的朋友?比一切都重要!但是呐……修灵,抱歉,我只是一个叫尹轩的人类! 尹轩猛地推开修灵,跳下床,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板上,装作摔得很重的样子,抱着头,露出痛苦的神情,这时候一阵暖流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尹轩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修灵!够了!”修隐不由分说地把修灵勒住,强行把热量送给他,同时给快要冻僵的尹轩张开了屏蔽结界。真是头痛——四个辅席里,修灵活的时间最长,本性却是最孩子气最任性的一个,虽然已经改了很多,但是经常依靠本性行事。 “首座!首座!不要走!首座!”修灵挣扎着想要扑向尹轩,尹轩的腿软得站不起来,隔远了才突然发现——修灵竟然又开始变透明了!幽寒的话回响在耳“修灵的身体变透明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悲伤,而是愤怒”,难道是……刚才推开他让他感觉到悲伤?不知道为什么,跟幽寒离开佑达堂时,雏翼满脸泪水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那一瞬间,尹轩鬼使神差地竟向修灵伸出了手。 “你想死也不看看时候!”幽寒重重地一巴掌拍掉尹轩的手,把他拖了出去。 到了修灵听不到的地方,幽寒吼道:“你在演戏对不对!你这样卑贱的人类怎么配演首座!你为什么要骗修灵!你知不知道他盼首座重生都快盼疯了!不仅他是这样,若玄是,修隐是,我……也是!尹轩,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可耻——我们知道你体内有首座的灵魂,所以不敢杀你,但是你却以此为盾,一直拖延时间,你以为你真的有本事操纵首座的力量而不让首座重生?!你做梦!” 幽寒性情冷淡,很少发脾气,但是却因为这个原因,不止一次怒火大胜。 尹轩的世界突然变得很小,小得只剩下幽寒带着泣声的怒吼和带着泪光的愤怒的眼神。第一次……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幽寒,第一次听到她一口气吼出这么多字。难道我真的错了?我只想做我自己也有错?我从来都不奢求什么,只想作为自己好好地活着也有错? 神噬呐神噬,你究竟是怎样的人?都说你残忍卑鄙,都说你无情冷酷,可是残忍卑鄙无情冷酷的人又怎么能得到这样的爱戴?神噬,你能透过我的眼睛看到这些吗?他们崇敬你,爱戴你,一心期待着你的重生。我忽然觉得你很幸福,至少比我幸福,甚至比链禁轩幸福——我从出生开始就是多余的人,谁都不期待我活着;链禁轩虽然被期待着,却不是被爱着,链禁家族需要的仅仅是他的力量,是“人王”这个存在,而不是他。 “幽寒,”尹轩抬起头,直视着幽寒的眼睛,“教我修行暗之力!我想知道要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让神噬的灵魂醒来,我要……我要问他一些问题,一些很重要的问题。” “你又在撒谎?难道你不怕自己的身体被首座的灵魂支配?尹轩,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一开始就不是,我真是看错了你。”幽寒冷静下来,眼里却写满了失望。 尹轩生生承受了那重锤般的目光:“我从没说过诚实是自己的美德,但是——为了活下去,我不介意撒谎。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你可以说我卑鄙,说我庸俗,说我不择手段,我要说的只有一句——我要以尹轩之名活下去!” 幽寒默然,尹轩的眼神让她有些不敢直视。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越来越暴躁?明明知道如果首座若是真的要重生,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人类的灵魂压制!可是,还是这样愤怒……手不知不觉地滑向腹部——那里有妖王的幻云剑留下的伤痕,即使伤口愈合,能量也在不断流失,为了保住来自首座的暗之力,为了活着看到首座重生,跟“恶魔”做了交易,那道永不消失的伤痕就是契约……首座,为什么不肯重生?为什么?我只想看到你重生。 尹轩不知道为什么幽寒忽然不说话了,突然一声高亢的鸟鸣声从紫阳殿旁边传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夜风!”幽寒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尹轩还来不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就已经从尹轩面前消失了。 “是从天知阁传来的!”金色的影子拖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擦着尹轩的耳边飞过,一掠而过的寒气让尹轩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修隐和修灵。 出什么事了?怎么所有的辅席都出动了?天知阁? 只知道天知阁是广御城唯一一个被神噬用永恒守护结界包围的地方,能毁掉这结界的只有跟他力量相当的神王。能走进永恒守护结界的除了神噬本人意外,只有若玄。 可是现在若玄在尚神国侦查妖兽的情况,幽寒他们再怎么着急也进不去。 结界内的天知阁里住着一只名为夜风的白凤凰,平时总在睡觉,只有当有预言的时候才会醒来,像今天这样尖叫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尹轩冲到天知阁的时候,看到三位辅席都站在结界外,一筹莫展的样子。 “尹轩,今天,你可以进来了。”天知阁里传来了一个有些稚嫩,却清冷的女声。 三位辅席不约而同地惊讶起来,尹轩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径直走向天知阁,永恒守护结界竟然就那样被轻松地穿过去了。 —第二十九章-夜风预言— 天知阁从外面看上去是一座两层的阁楼,通体纯白,如八角玲珑塔,但是里面却只有一个巨大的空间,空荡荡的天知阁内,中央立着一根白水晶雕成的柱子,像一朵马蹄莲,“花朵”中央赫然站着那只名为夜风的白凤凰。圣光溢满天知阁的每个角落。 推开没有上锁的门,尹轩走了进去,不得不仰着头看着那只白凤凰。 “尹轩,”夜风俯视着尹轩,口吐人言,“我等你很久了。现在,你已经开始走上自己的道路了,再也回不了头,所以,我们见面了。你无法停在原地,命运会把你推向前方,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你若不选择,就会永坠深渊。在深渊里,有一个叫溯夜的灵魂会夺走你的一切。” “你知道溯夜!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尹轩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那个名字了,没想到夜风竟然知道这个神秘的存在。 “他不是人,他是无数人类黑暗灵魂的聚合体,他可以随时更换肉身,就像人类换衣服一样。”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作出选择吗?” “是。” “可是我……”我只想做自己,不想走那两条路中的任何一条。 “我知道你的想法。尹轩,首座是我的恩人,是我唯一的神,也是暗血唯一的神。我希望你选择暗之力,成为他的重生,但是我是占梦者,是预言者,我不能欺骗你,所以我要告诉你——你重要的人将陷入劫难,这场别人的劫难也是你的劫难,但也是你选择的契机。不管你怎么阻止,这劫难一定会发生,你谁也救不了。” “我重要的人……蛟瞳吗?!还是翼儿?!她们会遇到什么?她们……她们会怎样?!”尹轩相信夜风的话,但是这样的预言无论如何都不想听到。 “我的能力是有限的,只能预测到这么多。你走吧。你的心现在还不属于广御城,不属于暗血,我会让幽寒他们放你离开,让你看看自己真实的模样。只是……尹轩,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救不了任何人。”夜风的声音里流露出淡淡的悲悯。 尹轩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心里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会好好保护我重要的人!” 夜风轻叹一声——些东西不是拼上性命就能保护的,而有些东西不必拼上性命也能保护。 当西南风刮起的时候,一艘客船从御龙国的码头出发了,白色的船帆顶端绣着御龙国的国徽。尹轩站在甲板上,看着遥无边际的比利亚海,心如一个装着半瓶水的玻璃瓶子,水在里面不断地震荡,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手边是一柄匕首,是当初在星影训练时的“断水”,曾经将它遗忘,却被蓝麒当作生日礼物送了回来,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丢下它,这把匕首在尹轩的心里是一个纽带,联结着第二次元空间。想知道蓝麒是不是真的能从雪狸的阴影里走出来,想知道白鱼和紫镰漠过得是否幸福平安,想知道隆纤是不是学会忘记这个叫尹轩的人,想知道校长和他的夫人是否安好,想知道…… 总是这么无力呐,尹轩自嘲地笑着,想知道那么多,却又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事都做不了,背负着牵挂,接纳着关心……甚至是爱,但是却无法回应,无法给予。果然还是太弱,没有力量保护什么,没有力量争取什么,这条道路上何时才能出现一块里程碑?但是,我还没有绝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增长,如果不能保护所有人,那么……那么至少这次要保护那个重要的人,不管是蛟瞳,还是翼儿,我想看到她们幸福的笑容。 …… 广御城紫阳殿里,修隐和幽寒头疼地看着又开始变透明的修灵,这已经是他从北大陆回来以后第三次变透明了,一百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变透明,而且一来就是三次。 第一次尹轩误把修灵当作神王,绝对不是意外,虽然后来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了,但是修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首座会把修灵的身体做成自己的敌人——神王的模样。 第109章 那时候修灵真的是被打击到了,难道以后再次攻上幻岛讨伐神王的时候,部下问起神王长什么样子,要告诉他们——喏,神王和你们的辅席修灵长得一样…… 第二次尹轩体内神噬的灵魂和修灵发生了共鸣,其实已经处于清醒的临界点了,如果尹轩没有本能地压制,只怕神噬的灵魂真的会醒过来。四个辅席里只有修灵的能量和神噬完全同源,所以只有他才能随时激发尹轩体内神噬的灵魂。修灵认人主要是靠能量波动识别,而不是靠视力,所以在尹轩推开他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到是神噬推开了他…… 至于今天早上这第三次……等修灵知道尹轩已经离开广御城的时候,尹轩已经在开往西南大陆的船上了。修灵的愤怒完全在意料之中。 “为什么要放他走?难道夜风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广御城什么时候轮到那只鸟发号施令了?!你们两个辅席也跟着它一起瞒我!”修灵吼着,声音依然清凉悦耳,但是紫阳殿里的气温绝对不是人待得住的。 修隐张开结界,将低温范围控制在紫阳殿内,叹了口气:“修灵,夜风的预言从来没有错过。它说,这次尹轩离开,选择光之力的最后可能就会被断掉——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说不定以此为契机,尹轩就会选择暗之力,首座就能很快重生了。这是机会,我们不能放过。修灵,我知道你在担心出意外,但是——要相信夜风。”幽寒也发话了。 修灵飞舞的银发渐渐安静下来,过低的气温却仍然持续着:“那我就暂且相信一次。但是!如果它预言失误,我一定会把它的羽毛一根一根地拔下来,然后把它冻成冰雕!” “好了好了,”修隐拍拍修灵的肩,“我们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我知道你不放心,其实我和幽寒又何尝不是这样?但是只要有一点点机会让尹轩选择暗之力,我们就不应该放过。夜风说尹轩最后会去尚神国,现在若玄在尚神国调查妖兽的事情,她会监视着尹轩的动静。现在你坐下来,正常地,平心静气地告诉我和幽寒,你在北大陆发现了什么情况。” 修灵被修隐按到椅子上,深呼吸一下,渐渐收敛起自己暴走的冷气,压着嗓子说:“我发现了从极和恒荒的能量波动。” “从极神戒,恒荒神镜?那不是首座的神器吗?怎么会在北大陆?” “嗯,但是两件神器守护灵的能量波动却很弱。我想找到具体的位置,但是恒荒的结界笼罩了北大陆广大的区域,完全屏蔽掉结界内的能量波动,所以我只知道那两件神器在北大陆。”修灵严肃起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冰雕的模样。 幽寒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修隐:“两件神器的守护灵恐怕已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首座有三件神器,但是现在修灵只发现了其中两件,那么第三件神器呢?” 修灵摇摇头,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漾起一波光晕:“不知道,一点能量波动都没感觉到。” “这样吧,”修隐想了想,“修灵你去北大陆继续调查,尹轩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 “修灵,还有一件事,尹轩应该还没有跟你说——他想让我教他修行暗之力,现在修隐和若玄都已经点头了,就差你的意见了。”幽寒的话让修灵的神情一滞。 “他说的?他不选择首座的灵魂,却想要利用首座的能量?他果然……够狡猾!”修灵咬着牙,冷笑一声,“他以为他真的能做到?幽寒,我同意,但是你要把他往极限引导——首座的能量爆发出来的时候,灵魂会苏醒,这也是首座重生的机会。”修灵冷冷地哼了一声,起身飘走了。 修隐撤掉结界,长长地舒了口气。 尹轩,你好自为之。 —第三十章-潜入王府— 尚神国首都——伊扎德克郡。 莱勒亲王的亲王府后门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脸上虽然糊得像只小花猫,一双眼睛却清亮机灵得很。厨房总管亚玛跨上篮子打开后门准备出去的时候,被这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你是谁家的小孩?站在这里干什么?”亚玛本来想斥责这个叫花子似的小孩,可是看到那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却忍不住心软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顿时流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两行眼泪开始刷刷地往下掉。 亚玛有些慌了,难道刚才自己太凶,把她吓到了?“乖,不哭,告诉婶婶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亚玛历来是个干练的女人,可是这孩子却轻易激发了她的母性。 “我……我叫雏翼。婶婶,我三天没吃饭了,我饿,婶婶……婶婶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吃得很少的,就当是喂小猫小狗行不行?”雏翼真的三天没吃饭了。送她来的车队到了收货处以后,她就一个人在城里晃,最后瞄准了莱勒亲王府。当然,要从前门突破是不可能的,唯有后门有希望。 “乖,不哭了,跟婶婶进去。”亚玛虽然知道不能随便带闲杂人员进府,就算是厨房也不行,但是这个孩子实在太可怜了,而且一个小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雏翼牵着亚玛的手走近那扇门,泪汪汪的眼睛里充满感激,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能进这道门,就是向成功迈进了一步。 “萨缪尔,你代替我去买些油棘果,快点!”亚玛把篮子递给一个正在擦碗的女人。 萨缪尔接过篮子,看了一眼雏翼,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是哑巴,不会说话。你跟我来,不要乱跑,不要乱碰,我给你拿些饼子。”亚玛把雏翼带到了厨房里,从餐柜里拿出了一张饼子,递给雏翼,谁知道雏翼竟然没有接,而是跪了下去。 “婶婶,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请让我在这里帮忙,我什么都会做,一切听婶婶吩咐。”雏翼仰起脸,满眼期望和感激。 亚玛意外地看着雏翼,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饿了整整三天,竟然还能在食物唾手可得的情况下说“不能白吃你的东西”,这个孩子还真是有骨气!亚玛的同情里添了几分欣赏。 “雏翼,你叫雏翼是吧,快起来。告诉婶婶,你家在哪里?你的父母在哪里?你为什么会到伊扎德克来?”亚玛把饼子塞到雏翼的手里。 雏翼咽了咽口水,眼里又蓄起了泪水:“爸爸妈妈死了,我跟哥哥相依为命,卖艺求生。哥哥说这里要举行圣建节,一定有好多人来,一定可以赚到不少钱的,可是……可是还没到尚神国,我和哥哥走散了。哥哥一定会来伊扎德克,我想找哥哥。婶婶,我真的会做很多事,我不要工钱,只要你给口饭吃,给个住处就行,只要找到哥哥我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呜呜……哥哥……”前面是演戏,可是到后面却真的伤心起来。 “好孩子,”亚玛的眼圈红了,情不自禁地把雏翼搂进怀里,“吃了很多苦吧?不哭了,你一定能找到你哥哥的。以后就跟着我在这里住着,但是一定不要到处乱跑。来,先吃饼填肚子,我去给你盛碗水,吃饱了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看看你,跟只流浪的小花猫一样。” 雏翼呜咽着搂紧了亚玛的脖子:“婶婶,谢谢你收留我,我会努力工作的。” …… 就在雏翼顺利进入莱勒亲王府的时候,亚索公国的车队离到达伊扎德克还有两天的路程。 天色渐晚,特雷纳一行在专门接待外国贵宾的旅店住了下来。车队被安置在旅店的后院,这次除了主车和副车以外,还有一辆等级介乎主车和副车之间的车,由两匹黑马拉着。 “蛟瞳,下车。”特雷纳掀起那辆车的车帘——这辆车里坐的是双手被特制铁锁锁住的蛟瞳。 蛟瞳一言不发地走下车,跟着特雷纳的随从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就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特雷纳一样。 被如此忽视,特雷纳却并没有发怒,或者说,他根本没心思跟这个“礼物”计较什么。特雷纳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落枫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己的寝宫,微笑着说:“如果你敢伤害我的乐师,你这一辈子都看不见我。” 特雷纳一时还没有从那抹倾城倾国的微笑中回过神来,落枫的话如同当头棒喝。 “畅音?他不过是个小角色,我能毫不费劲地捏死他,为什么你会对这种人如此上心!” 落枫邪魅地笑着,靠在墙壁上:“我会在落枫院等你从尚神国回来,前提是你把自由还给畅音和他的同伴,让他们回御龙国。”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他们走之后也离开。”特雷纳的双手撑在落枫两侧,凌厉的目光直逼落枫的双眼。 “呵呵,”在特雷纳的威慑下,落枫却笑出了声,“你不是不信我,而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可以留住我。特雷纳,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哦。要么你相信我会在这里等你,要么,伤害那两个人,代价是我从你生命里永远消失——你自己选择。” “落枫,哈哈,落枫!”特雷纳卡住了落枫的脖子,却像是没有力气掐下去,“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感觉到彻头彻尾的挫败感。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看到你哭泣着求我?!” 落枫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特雷纳,我流泪的时候你是看不到的。放了那两个无辜的人,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说到做到。” “你爱我吗?或者说……爱过我吗?为什么当年要跟我回来?”特雷纳松开手,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第110章 落枫默然,忽然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特雷纳的唇上留下一个吻,然后在特雷纳发愣的时候离开了…… 特雷纳坐在窗前,唇上仿佛还残留着落枫那个吻的温度。他不是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可是……不行!谁都不行,谁都代替不了落枫。大臣们都说落枫是妖精,也许,她真的是个妖精,就算有毒,就算有刺,就算无心,就算无情,特雷纳还是一厢情愿,那样一个根本算不上答案的吻也能让他回味很久。 在特雷纳的隔壁,蛟瞳疲惫地趴在床上,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思考特雷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么一个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男人竟会在提起落枫的时候露出满脸温柔,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表情会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他是个深情的人。现在,雏翼已经和畅音、清雅回御龙国了吧,特雷纳说过,只要她乖乖被当成礼物送给尚神国国王瑟休,就立即把畅音他们送回去。 尹轩,你现在在哪里?跟幽寒学了些什么?你要怎样才会不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要怎样才算对自己满意?尹轩,我曾经对我们的未来充满希望和肯定,但是现在我犹豫了,我迷惑了——我们真的有未来吗?真的可以在一起吗?我不是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也不是对你变心,我只是不知道在你心里,排在我前面的有多少人…… 这一次,我被当作礼物,也许……也许就和你再也没有可能了。尹轩,对不起,我还是有点恨你——我们一起平静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自找苦吃?离开我,离开雏翼,去追寻你那不知所谓的梦想,可是你自己心里真的清楚你要什么吗?我还记得当初在集中治疗营满眼绝望地冷笑着说,你杀过人——那时候的你显得好陌生。 尹轩,你瞒了我很多事情,如果你真的信任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怕我担心才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关心强塞给别人! 半轮月亮挂在天空,透过窗户却看不到处在房顶正上方的它,只能看见被它的光芒晕染的房屋。 —第三十一章-王府贵宾— 莱勒亲王府的厨房突然比平时忙碌得多,厨房总管亚玛指挥着人手,倒还游刃有余。 今天亲王府总管奈斯临时通知说有两名贵客来访,让厨房准备一桌一级宴席。亲王府的宴席有六种档次,分别用来招待不同身份的客人,今天这一桌一级宴席要招待的只可能是皇室的人。 亚玛监督着厨房工作人员的工作,忽然想起奈斯先前说过,在午饭之前要把菜单先送去给他看看,菜单是早就写好的,可是现在人人都忙得不得空,眼看就要到开饭时间了,这怎么办呢?奈斯也真是的,竟然对我这么不放心,好歹我也在亲王府当了九年厨房总管,一级宴席也不是没做过,怎么对我这么不信任?不过腹诽归腹诽,菜单还是要送的。环视一下厨房,亚玛看到水池边正在努力洗碗的雏翼,纤弱的身材混在几个妇人中间格外显眼。 “雏翼,过来过来,我有别的差事给你!”亚玛冲着雏翼喊着。 雏翼立即放下碗,一边在围裙上把手擦干,一边小跑着过来。 “这个是今天一级宴席的菜单,要在宴席开始以前交到奈斯总管手里。现在时间不多了,他大概在贵宾室做最后的准备。”亚玛把菜单交给雏翼。 “好的,请你放心。”雏翼收好菜单,调皮地冲着亚玛笑了笑,小跑着离开了厨房。 果然在贵宾室的门口看到了奈斯,这个行事严谨得近乎古板的瘦老头在亲王府的威信仅次于莱勒亲王,他向来心思极细,绝不允许在工作上有任何马虎。这个从来没有微笑过的老总管最亲切的待人态度也仅仅是没有表情,雏翼心里本能地有些怕他。 “奈斯总管,这是厨房总管亚玛托我送来的一级宴席菜单,请您过目。”雏翼牢记着亚玛说过的规矩——在对奈斯报告的时候,必须用规整的语法,完整的句式。 “你是谁?”奈斯接过菜单,一边浏览,一边问着。 “我叫雏翼,是厨房新到的小工,负责杂活。”雏翼回答着,悄悄打量着贵宾室的布置——果然富丽堂皇,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华贵,按宴席等级来看,可以确定客人是皇室,再看这贵宾室锦上添花的布置,说不定今天要来的是国王殿下!但是圣建节将近,瑟休国王怎么可能有闲心跑到这里来?或者……有什么紧急状况,不能在议政会议上说,而要秘密私访莱勒亲王? 咳咳——奈斯一声清咳,雏翼立即收回了思绪,不经意间抬头正好对上奈斯探究的眼神,她顿时觉得有些心慌,像是被看穿了所有心思,一边紧张着,一边迅速思考着对策。 奈斯却开口了:“亚玛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招人要跟我报告。你长得不像尚神国的人,是御龙国的人吧?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雏翼没想到奈斯会这么开门见山,心里一紧,干脆把那天遇到亚玛时说的一席话全部说了出来。 奈斯听了,没有说什么,而是紧紧逼视着雏翼的眼睛,雏翼哪里敢移开眼神,虽然心里咚咚直打鼓,脖子却硬是没动丝毫。奈斯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雏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便说道:“今天有尊贵的客人到访,你既然是卖艺的,不妨献唱一曲,客人高兴了,亲王大人一定重重有赏,要是惹得客人不高兴……你是个小孩子,我最多也就把你轰出亲王府。” 没有商量的余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奈斯的眼神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雏翼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不会唱,也不是因为不敢唱,而是因为奈斯敏锐的感觉和高度的戒心,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当初混进亲王府不正是为了这样的机会吗?只是机会来得有些突然罢了。 雏翼郑重地点点头:“愿意尽我所能为亲王府效力。谢谢总管大人给我这个机会。” “那么,你先去准备准备,等时间到了,我自然会派人去叫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派去的人。”奈斯说完又看了看雏翼的眼睛,“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雏翼行了礼,转身离开。奈斯的安排让她不解——按照奈斯的习惯,他不可能安排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工去给皇室的客人(很可能是国王)献唱,这种场合怎么也应该有亲王府专用的乐师上场才对。奈斯最后的眼神有些奇怪,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破绽? 越想越乱,雏翼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回忆着在佑达堂学来的御龙国民歌,一边在心里默默哼着,一边回去准备了。既然都点头答应了,那就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至少要给那位“贵客”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佳肴有鱼贯而入的侍女端上了桌,可容十二人用餐的圆桌上却只摆了三副碗筷杯碟。半透明的帘幕后面,亲王府的专用演奏队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开始奏乐。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主人和贵宾上场。 雏翼正在赶往贵宾室的后厅,那里有一扇门连接着贵宾室的幕帘后。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来接她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所以她只能自己赶过来。再过一个转角就到了,雏翼正准备减速,却撞上了一个并不结实的胸膛,她只是连打了几个趔趄,被撞的人却跌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着去贵宾室,所以跑太快了。真是抱歉!你受伤了吗?”雏翼过去扶那人,这才注意到这个全身被罩在灰色纱蓬下的人浑身散发着一种类似新鲜草药的清香,唯一能看到的身体部位就是一双苍白纤瘦的手。 “我没事。你要去贵宾室?我正好迷路了,你能带我去吗?”温柔清澈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啊,您就是今天的贵宾吧!真是对不起!请跟我来。”雏翼把灰衣人扶起来,不急不缓地走着,心里思索着这个人的身份——从来没听说皇室有这样的病人,但是他的待遇怎么会如此高?他虽然穿着灰色的纱蓬纱帽,但是衣服的质地却是一流的,动作姿态很有贵族气质却没有贵族的架子,说话的声音和气息听起来像是久病不愈,刚才扶他的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极瘦,脉搏也很微弱,只怕活不了多久,这个人究竟是谁? 正在雏翼疑惑的时候,灰衣人开口了:“我不是贵宾,是贵宾的随从。你是谁?” “我是府里新来的小工,奈斯总管听说我以前是卖艺的,让我今天为贵宾献唱。来接我的人很久没出现,我怕耽误了时间,所以擅自跑了过来,撞到了您,真的十分抱歉。”雏翼解释着,转眼间已经到了贵宾室的后厅门口,只见奈斯已经站在门口,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看到雏翼身边的灰衣人,脸色瞬时有了变化。 “天景大人,您怎么会跟这个卑微的小工在一起?殿下找不到您,已经着急了。”奈斯完全忽略了雏翼的存在,迎上去要扶着他,却被天景有些不快地躲开,奈斯反应过来,立即缩回手,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礼。早就知道这位神秘的天景大人身体不佳,但是他似乎很不愿意被别人当作病夫。 天景也感觉到了奈斯的尴尬,语调里有些歉意:“我迷路了,是她带我来的。这个孩子挺乖巧的,听说你让她献唱,我很期待。殿下现在已经到贵宾室了吗?” “到了。委屈您从这后厅的门进去,因为……” “没关系,请总管带路。”天景向雏翼微微点点头,算是感谢过了。 雏翼思量着——这样的贵宾不能从正门进去,而要走后厅的门,是因为什么? 第111章 看他的打扮,再加上总管的半截话,这个人的身份对外一定是个秘密。 瑟休和莱勒亲王正在贵宾室的茶几边喝茶,看到天景进来,没有不高兴地神情,只是露出善意的嘲笑:“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回来的路了。莱勒,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迷路高人——天景!” “亲王殿下,您好。”莱勒亲王是瑟休的弟弟,天景第一次私下见到他,立即要行跪拜大礼,却被莱勒先一步挡下了。 “你得到王兄特许,可以不行跪拜大礼,我又怎么可以让你行这礼?天景,王兄刚才可是好好取笑了你一番,你没什么要说的?”莱勒哈哈大笑,这个表情倒是跟瑟休极其相似。 “习惯了。”天景不亢不卑地说着,想必帽纱下的脸也是没有半点表情。 “不说了不说了,莱勒,你别挑拨我和臣子间的关系!再不吃,一桌美食可就凉透了。” “好好好!王兄请就座!天景,你也随便些,不要拘谨。” 纱帘后的演奏队开始奏起轻快的音乐。雏翼坐在角落里,对这个天景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第三十二章-雏翼入宫— 酒至半旬,奈斯对莱勒亲王耳语几句后走到了纱帘后,示意雏翼开始献唱。 让奈斯意外的却是雏翼并没有唱御龙国的本土歌谣,而是唱了一首不知出处却沁人心脾的歌。 ……遥远的夜空盛开的雏菊, 火焰的翅膀划破天际, 茫然寻觅,找不到昨日的踪迹。 风啊,带着雏菊的香气,溢满我的呼吸, 倾听海浪的声音,蓦然想起,有一个梦中的圣域。 风啊,托着自由的羽翼,吹散我的思绪, 仰望夜空的神秘,不知不觉,看到晨曦…… 本来是准备唱御龙国的民歌,可是一开口,却忍不住唱起了这首自己编来打发时间的歌。雏翼忍不住泛起了光——还记得在幻岛的时候,尹轩就是循着这首歌的歌声找到界灵塔,找到了她,可是现在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见。 尽管隔着纱帘,帘外人看不到雏翼的脸,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思念的味道。莱勒示意奈斯把纱帘揭起来。 穿着白莲纹素衣的雏翼正端坐在席垫上,头发在脑袋两侧挽成两团发髻,系着绿丝带,清纯可爱,漂亮的眼睛里泪光犹闪,显得楚楚动人,天景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之前撞倒自己的那个跑得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就连已经有点审美疲劳的瑟休也被吸引住了。 “莱勒,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府上有这么个色艺俱佳的小丫头?” “奈斯……”莱勒也不明就里,只好让奈斯解释。 “她是府上新来的小工,她说她叫雏翼,十二岁,和哥哥卖艺为生,想趁着我们这儿圣建节人多,多赚些钱,结果兄妹失散,她被厨房总管捡回来,在厨房做些杂活。”奈斯陈述着,向雏翼招招手,让她走近些。 瑟休轻轻叹口气:“刚才唱得那么好听,却又些思念之音,是想你哥哥了吧?” 雏翼点点头,却没有把头低下去,而是有些失礼地直视着瑟休——这是她头一次近距离看到尚神国的国王,她很清楚,特雷纳即将把蛟瞳献给这个人,也就是说,这个年轻的国王将决定蛟瞳的命运。如果不考虑尹轩,雏翼觉得瑟休也许是一个很适合蛟瞳的丈夫——论身份,他是国王;论财富,他拥有整个西南大陆最富裕的国家;论相貌,他英俊挺拔……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假设,蛟瞳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尹轩,所以,瑟休再怎么优秀,也只是局外人了…… 瑟休哪里知道这个大胆的女孩脑袋里正想着什么,只觉得她有些乖巧,有些迷糊,单纯天真,善良可爱,像只迷路的小猫,于是不去责怪她忘了行大礼,又如此失礼地注视着自己。真不知道这孩子长大成人以后会是什么模样,想必是倾城倾国。 “莱勒,你真是好福气,府上的人随便捡捡都能捡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瑟休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莱勒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虽然叫瑟修一声王兄,可是实际上只比他大一天,坐在王座上的时候君临天下,俨然圣明神武,下了宝座却常常是小孩子脾气爆发,不像是哥哥,反倒更像是有些被惯坏的弟弟。看他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他,省得他老惦记。 “王兄,你既然喜欢这孩子,就收进宫里吧,这种模样端正,歌声动听,还能打杂的孩子可不容易碰到,你可别欺负她。” “莱勒你忍痛割爱,真是本王的好兄弟!说吧,要什么东西作补偿!” “要补偿就不是兄弟了。”莱勒苦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在雏翼的脸上看到预料中的惊喜,心里有些感叹——果然是走南闯北卖艺为生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宠辱不惊,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哈哈,真开心,莱勒,我就不拒绝你的好意了!雏翼,愿意跟我去皇宫吗?” “国王殿下,”雏翼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行大礼,赶紧跪下,“谢谢您!我愿意跟您去皇宫,只是……只是……” “有什么只管说。”瑟休饶有兴致地看着雏翼。 “我跟着您进了皇宫,至少吃穿不愁,可是哥哥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吃苦,不知道国王殿下可不可以体谅我和哥哥相依为命,相隔想念的心情,可不可以麻烦您张贴告示,让哥哥知道我进了皇宫,也好让他放心。”雏翼说这番话也是临时想到的,这样一来,自己在尚神国皇宫的消息就放出去了,迟早能让佑达堂的人知道,万一尹轩真的回佑达堂了,也能更快地找到自己,不管怎么说,这样做应该没有什么坏处。 瑟休拍拍手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的一件小事。没问题!如果你哥哥来皇宫找你,我一定让你们兄妹团聚。”心里暗暗赞叹其雏翼的品性来。 “谢谢国王殿下!”雏翼诚恳地感谢着,瑟休越发满意了。 既然是秘访,自然坐的车就不敢铺张。离开的时候,瑟休还是坐的来时的车,雏翼则跟天景同坐一车。马蹄声声,车轮滚滚,两辆马车从亲王府后门往皇宫去了。 “天景大人,我叫您哥哥好呢还是叔叔好呢?”雏翼坐在天景身边,好奇地看着他。 “随你喜欢吧。我……咳咳……”车轮大概碾着石头了,车身突然颠了一下,天景便咳了起来。 雏翼赶紧给他拍拍后背,等他缓过来:“该不会是我在亲王府把您撞坏了吧?国王殿下对你那么好,要是我真把你撞坏了,他一定会气得杀了我的。” “我哪有那么不堪一击?你这小丫头也能把我撞坏?”天景顺过气来,声音虽然依然有些沙哑,却能听出几分笑意,“再说,殿下可不是暴君,怎么会随便杀人。” “那就好那就好,您可吓着我了。天景哥哥,您的衣服用什么香料薰的,这清香真好闻。” “我没用熏香,也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清香,不过别人总是这么说,我想大概是从小吃药染上的味道。记着,以后背着人可以叫我哥哥,也不需要用敬语,但是在别人面前最好装作不认识我,或者称我天景大人,知道吗?” “知道了!” “你不问为什么吗?”天景的语气有些意外——小孩子不都是好奇心很重的吗? “什么为什么?”雏翼反而露出不解的神情。 天景解释道:“别人听说我从小吃药,总是问为什么吃药,得了什么病。我让你人前人后用不同的称呼,你一口答应却不问原因,你明明对我觉得好奇,却反而有机会问了又什么都不问了。” 雏翼歪着头说:“你身体不好才吃药,我不是医生,知道你的病也不能治,所以不问,而且你好像不喜欢被别人当成病人。至于第二个问题——你是好人,也应该是国王殿下很重要的人,我相信你,你这样吩咐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只要听话就好了。” “雏翼,你真的让我惊讶,这些都是谁教你的?你哥哥?” “不是,我走过不少地方,看得多了也就学得多了。”雏翼笑着,心里却在道歉——校长干爹,对不起了,我可不能把你说出来,不过你教的那些东西真的很管用! “真羡慕你,去过很多地方,我因为身体不好,还没有出过伊扎德克郡呢。” “嗯……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讲给你听嘛,我还知道好多故事,只要你愿意听,我都讲!天景哥哥,你可别嫌我聒噪。”雏翼甜甜地笑着,任谁都会忍不住喜欢上这个孩子。 莱勒亲王府里,奈斯目送瑟休的车辇消失在拐弯处,回到书房,莱勒正在烧一张纸条。 “奈斯,那个雏翼究竟可不可靠?她的身份来历你调查清楚没有?我总觉得她不是那么简单。” “她是从御龙国来的,卖艺只怕是个托辞,但是她对尚神国并没有敌意,倒是乖巧机灵,拿给国王殿下调教一番,说不定能成大器。” “我还是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说不定’这个词。奈斯,你最好祈祷她对王兄无害。关于天景的来历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国王殿下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卫不少于八个。我只知道他是‘天威’的军师,国王殿下十分倚重他。” “他脑筋的确不错,只可惜身体不好。”莱勒亲王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好了,奈斯,你去忙吧。” —第三十三章-皇宫迷雾— 白玉台阶镶金护栏,碧彩花窗朱漆拱门……金碧辉煌的宫殿,奢华,却不繁华,热闹的色彩、耀眼的光芒背后,是荒凉的空虚,用来打发这种空虚的,只能是明争暗斗。 第112章 …… 雏翼被带到了瑟休的书房,平时就负责端茶送水一类的工作,瑟休还特许她没事的时候翻阅书房里的书。瑟休很少会留人在书房,所以雏翼的待遇让不少人眼红起来,也有想拉拢她的,可是雏翼一副天真小童的模样,时不时在瑟休面前“口不择言”,想拉拢她的人都被抖落了出来,要怎么处置自然是瑟休的事,与她无关了。 灰色的身影从后门走进瑟修的书房,静静站在书架边,叫了一声:“殿下。” “天景,坐吧。”瑟休放下书,门打开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天景在靠墙的软椅上坐下,问:“雏翼呢?听说她被你调到书房当近侍,外面的人难保不眼红。” “我派她去亲王府送东西了。倒是这几天你查到她的来历没有?” “她不是什么卖艺女子,而是御龙城佑达堂的人。几个月前,一个叫尹轩的人把她带到佑达堂,说是捡来的小孩,然后没多久就离开了,然后蛟瞳被抓到亚索公国,她和佑达堂两个伙计赶去想救人,但是特雷纳抓住了那两个伙计,让她逃脱了。在特雷纳启程来我们尚神国之前,他下令释放那两个伙计,并将他们遣送回御龙国。” “那就是说雏翼是一个人从特雷纳手下逃出来,跑到我们这里来的?这个孩子真的只有十二岁吗?”瑟休顿了顿,“天景,有没有发现什么人在背后指使她?” “没有。雏翼之所以这样冒险潜入,完全是冲着佑达堂老板蛟瞳而来,她想救回蛟瞳。” 瑟休不解地说:“她和蛟瞳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怎么肯作出这样大的牺牲?她就不怕死了?” “把她带到佑达堂的尹轩和蛟瞳似乎感情颇深,雏翼管尹轩叫哥哥。她做这一切,只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哥哥。”天景停顿下来,过了片刻,叹了口气,“殿下,请您不要责怪她的欺骗,她并不恶意,只是想救回蛟瞳罢了,这样的心情还希望殿下怜悯。” 瑟休笑了起来,笑得让天景有些不安:“我是国王,她骗了莱勒亲王又来骗我……不过我不会定她的罪,我们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看看她为了救蛟瞳还会做些什么事情。天景,这个孩子决不简单,你知道吗,我特许她看我书房的书,这些治国大策军事谋略我小时候都看得头痛,她却看得津津有味。我不管她是什么来头,我只要留住她。” “殿下不准备放她回御龙国了?如果她执意要离开呢?”天景有些担心。 “你真是太善良了,天景,不过我的身边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快要绝迹了。你放心,我不会杀她,我既然要她为我效力,自然不会过分禁锢她,只是无论如何,她最后都会回来,我会好好待她。对了,答应她要贴的告示也不必贴了,既然‘哥哥’只是个幌子,我们也没有必要费力了。”瑟休看着天景,没有听到答复,有些不悦地说,“你总是带着纱帽,遮了整张脸,让人看不见你的表情,你不回答,我也不知道你的意见,你是我‘天威’的军师,怎么能一言不发。” 天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殿下心里打定了主意要留她的心,她自然走不掉,我也觉得雏翼是棵好苗,如果殿下用心栽培,将来必将是我们尚神国的栋梁之材。” 瑟休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她的事情我会处理,特雷纳一行有什么动静没?” “他们已经进入伊扎德克郡的地界,正在向皇宫赶来。蛟瞳也被带来了。殿下对她有什么打算,是纳娶为妃还是送回御龙?特雷纳正在聚集力量,离策反不远了,如果您纳娶他送来的这个礼物,也许能暂时让他放松警惕,但是御龙国那边却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两国争战已久,这将会是新的开战借口——御龙国不可能不知道亚索公国掳走他们优秀的医师,但是一直装聋作哑,等的就是特雷纳向我们尚神国献‘礼’。可是如果把蛟瞳送回御龙国,特雷纳必会有所察觉,而且亚索公国一直对我国有依附关系,御龙国仍然可以说这里面有牵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天景有些喘,瑟休毫不顾忌身份差异地给他倒了一杯水,天景有些惶恐地赶紧接过来,道声谢谢。 瑟休用手指轻轻敲击着上次特雷纳送来的那个装画像的盒子:“天景,御龙国要跟我们打,还会找不到借口?他们不过是想借助亚索公国的策反削弱我国的实力,毕竟他们太远,借刀杀人远比自己动手方便。蛟瞳的事情我已经有打算了,但是暂时保密,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天景喝了口水,“我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受得住,这惊喜可别太大了。” 瑟休不再敲那盒子,一转手,盒子飞到了天景的腿上:“这幅画像你好像挺喜欢,就送给你了。你那么辛苦,我却不能给你任何爵位或者财富,还要让你一直站在暗处,也挺委屈你的,这个就算是谢礼吧。不许说可是,不许说不要!” “谢……谢谢殿下。”天景有些无奈却又有些惊喜地捧起了那盒子。的确,第一眼看到画上的人,他就喜欢上了,两天后殿下在大殿会见各国来的贵宾,画中人就将出现在大殿上,只不过身份不是贵宾,而是“礼物”。 虽然看不见天景的表情,但是瑟休看他那僵硬的动作也能猜到七八分他的心思。看来这礼物算是送对了。就算天景再怎么无所求,瑟休还是希望能给他一些什么,可是天景总说他已经很满足了。 天景想起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放下盒子,从怀里拿出一卷本子,递给瑟休:“这个是最近关于人口失踪案的调查。主城的人口失踪数目已经减少到零,但是郊区和郡外人口失踪却增加了。失踪的人全部都下落不明,能找到的也只是一些鞋子,破布什么的,连骨头都找不到。另外,受害者的身分地位似乎在逐渐变高。” “究竟是什么人,目的何在?天景,你觉得这些人可能去哪里了?”瑟休翻看着调查记录,目光忽然停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贵族被盗尸?你觉得这和人口失踪有关?” 天景点点头:“被盗尸的贵族是自然死亡,下葬后第三天就被盗尸了。盗尸者是从地下挖出地道,出口在护城河边。被盗尸的贵族不止一个。” “等等,你有没有觉得漏了什么?”瑟休皱起眉头,金色的发丝垂下,遮住了眼睛,这种无力和未知的感觉磨蚀着他的自信。 天景心里也很难受:“我总觉得失踪的不止这些,但是人口数据又总能对上号,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以为是错觉,但是没想到殿下也有这样的感觉。” “圣建节在即,这件事要对外界绝对保密,天景,你身体还扛得住吗?要不要再增派些人手?”瑟休有些担心地看着天景。 “我没关系的,殿下,现在大家都在忙,我怎么能闲下来,我会尽最大努力调查这件事的。” “嗯,特雷纳策反的事情我已经全权交给莱勒亲王处理了,圣建节外交的事情也由雷办得妥妥帖帖,现在最重的任务就是这人口失踪案,天景,我给你的那道令牌可以调动城卫军,如果还不够,吉威森也可以使唤,不用客气!”瑟休想起吉威森无奈的表情,偷偷笑了起来。 天景在帽纱下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 “殿下,任务完成了!”雏翼走进门,立即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左顾右盼却没看见人,“殿下,天景大人来过吧?怎么都不多坐坐就走了?” 瑟休刮了一下雏翼的鼻梁:“你当他是大闲人?” “哼,”雏翼撇撇嘴,“他身体不好,您还让他那么忙,忍心吗您?” 瑟休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深蓝色的眼睛里有些异样的眼神,揉揉雏翼的头发:“你还是个孩子,不会懂的。” 雏翼第一次看到瑟休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再多嘴,赶紧泡了一杯热腾腾的茶端过来:“殿下,您累了,偶尔也放松一下吧。” 瑟休抬起头看着雏翼,他在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只看到了真诚的关心。接过茶,瑟修知道,自己真的已经不愿意放走这个孩子了。 —第三十四章-御用法师— 真堂家族的府邸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夕阳的光芒给它渲染上梦幻般不真实的红色光晕。 一双兄弟,一静一动,一个剑舞斜阳,一个静立浓荫。 雷正在庭院里练剑。一身玉白底色浓紫镶边的里衫将他精实的身材衬得越发挺拔,紫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的绳子随意地系成一束,伴着银亮的剑影翻飞。凌乱的影子在染着血红余晖的地上变幻着深浅浓淡,变幻着快慢角度。 洛站在门前那棵常青的潇雨树下,身上穿着和雷一样的衣服,右手里握着一把剑,剑尖指地,静静地站在树荫下看着,淡紫色的眸子里满是羡慕和惊叹,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惆怅。 收了剑,雷发现洛竟然没有移动一步,忙走过去。 “怎么了?要练剑还是很勉强吗?”雷看着洛的手,白得没有血色,骨节明显,就像是只剩一层皮,再没有分毫血肉。尽管雷早已看惯这双手,但是每次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洛恐怕不是练剑很勉强,而是……而是就连把剑稳稳举平都很勉强。 洛却淡淡一笑,把放在旁边的外套递到雷的手里:“哥,穿上吧,你出了汗,这里风大,当心着凉。哥,你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如果你要参加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剑术冠军一定还是你!” “就你会说好听的!” 第113章 雷穿上外套,把剑插回剑鞘,看到洛单薄的样子,装作不在意地说,“你也回去加件衣服,天冷了,站这么久都没活动。纳肖已经准备好晚饭了,你先去,我洗个澡就过去。” “嗯。”洛笑了笑,把自己的剑也插进剑鞘,转身进屋了。剑,你也在为这样一个主人悲鸣吧。 看着洛的背影,雷的心里平静下来——他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要弟弟还能跟他说话,还能对他笑,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他发誓再也不要失去这唯一的亲人。 …… 快到冬天了,但是尚神国的冬天从来不下雪,这里的气温是西南大陆最温暖的。 洛换上一件米色的风衣,望着潇雨树厚厚的树冠——这种树一年四季常青,到了冬天,会变成墨一般的浓绿,等到春天满树嫩绿的时候,这些苍老的叶子才会掉下来,到最后也是绿色的。 餐桌上的菜照旧是最有营养的摆在洛的面前,雷几乎是不吃那些东西的,他总说自己身体已经很好了,再进补肯定流鼻血。 “哥,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后天就开始了,外交部的工作还很忙吧。” “还好,至少还能应付得过来。想去看比赛吗?我给你留个好座位。” “可以吗?哥,你真好!” 雷轻轻弹了一下洛的额头:“我什么时候不好了?不过……要去是有条件的。” 洛傻乎乎地笑着说:“我知道——按时吃药,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不许感冒——对不对?” “对!你早背熟了啊。”雷笑着摇摇头,“明天殿下要在大殿会见各国使臣和三大公国的国王,会见结束以后会有一场盛宴,殿下特许大臣们可以带一名家属。啊,一定很热闹,想不想去?” “想去想去!”洛使劲点头,都有些晕了。 雷有些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想去!成天待在家里一定很无聊。要怎么感谢我呢?” “咱们俩兄弟谁和谁啊,还这么客气干什么!”洛埋着头,看着碗,努力吃饭。 雷宠溺地笑着——只要听主人的命令,洛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到时候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到处游山玩水了,那时候,这小子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 在瑟修的书房待了几天,雏翼也渐渐熟悉了一些大臣。谁都知道国王殿下现在宠爱这个小丫头,变着花样跟她套近乎,雏翼虽然渐渐有些嫌烦了,但是表面上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毕竟要救蛟瞳离开,这些人或许能派上大用场,现在就得罪他们绝对是下下策。 天黑了,瑟修还在书房翻阅明天的仪式流程以及各国使臣的资料,雏翼安静地坐在书架后面的矮几上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明天,三大公国的国王以及西南大陆其他小国的来使会在大殿拜见瑟修,不知道特雷纳会不会在大殿就把蛟瞳献上。晚上还有一场接风盛宴,特雷纳也可能在那时候献出蛟瞳。不管怎样,下一步计划都要看瑟修会怎样安置蛟瞳,不管纳妃还是收做侍女,中间都有一段准备时间,那时候就是最佳的机会……雏翼正想着,肩胛骨之间突然一阵疼痛,她差点“哎哟”一声叫出来。回头透过书架的空隙看看瑟修,幸好没有惊动他,雏翼舒了口气,背上的疼痛发散开来,却不那么难忍了。 自从在亚索公国冲击极限,使用了隐身结界,雏翼的后背就时常疼痛,时间没有规律,疼痛程度也没有规律,只是每次痛觉都最先出现在肩胛骨之间。墨羽给的封印还在,没有一点受损的样子,雏翼算是领教了——要知道,这世上结界能力仅次于神王和神噬的就是幻岛的五位界灵了,但是恒荒神镜的守护神却能够封印界灵的能量,不知道和神王比起来又是谁高谁低。 胡思乱想地想开了,瞌睡跟着就来了,再次回头看看瑟修,他还是那样笔直地坐在书桌前看资料,朦胧的睡眼中,那个背影有些模糊,雏翼喃喃地叫了一声“哥哥”,声音很小,但是瑟修还是听到了,却装作没听见,继续看着资料。 就在雏翼的脑袋几乎要碰着桌子的时候,一个寒噤让她立即清醒过来——是类似墨羽的能量波动,但是没那么纯净,只是暗属性的能量,不是暗之力。谁! 门外响起一个侍卫的声音:“殿下,御用法师希兰?艾尔大人求见。” “让她进来。”瑟修放下资料,捶了捶肩膀。 门开了,一袭宝蓝色的斗篷随着门外一阵寒风出现在书房,雏翼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是这个人的能量波动!御用法师——希兰?艾尔,怎么会这么晚了来找瑟修?或者说……瑟修在等她?雏翼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光之力压到了最低极限。 希兰?艾尔拉下斗篷的兜帽,那一刻,雏翼感觉到一个完全屏蔽结界张开了,压制住的光之力也散开了,虽然极少,但是这样近的距离,只要接触过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下真的被发现了,不对!应该在希兰?艾尔进来之前她就已经被发现了,否则和瑟修这样一个普通人类相处,根本没必要张开完全屏蔽结界,这结界分明就是冲着雏翼来的! 雏翼紧张地侧过身,借着灯光,她没有忽略希兰?艾尔嘴角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嘲弄的笑意。 “殿下,书架后的人留在这里听我们谈话没关系吗?”希兰微笑着,却让雏翼有些发寒。 “雏翼,过来,你还没见过希兰吧。”瑟修冲着书架说完,回头对希兰说,“她是我新招的近侍,挺机灵的孩子,你有些日子没来书房了,还没见过她吧。” 雏翼深呼吸一口气,走到了瑟修身边,丝毫不差礼数地向希兰行礼道:“拜见御用法师希兰?艾尔大人。我是殿下近侍,初次见面,请恕礼数不全之处。” 瑟修满意地点点头:“希兰是我们尚神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御用法师,也是极少见的双属性法师,毕业于圣卢斯学园,现在是皇室御用法师的首席法师,是个优秀的大臣。” 雏翼抬起头仔细看着希兰——银灰色的长发反射着柔润的光泽,不对称的银色耳环精致奇特,她身上那种压迫感极强的能量波动告诉雏翼——绝对不可以轻易和她接近。 “殿下过奖。”希兰散发出的那种能量波动忽然尽失,完全屏蔽结界也在瞬间撤去,雏翼被着突然的改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看到瑟修示意她回书架后继续看书,她才赶紧走开。 “大殿的结界布置得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混在使臣中的法师名单也已经整理出来,请殿下过目,他们只要进了大殿就不可能再使用魔法。”希兰从宽大的法袍袖口里取出一卷薄薄的纸,双手呈给瑟修。 ……后面的谈话内容雏翼什么都没听见,她已经趴在矮几上睡着了,奇怪,今天为什么这么困? —第三十五章-大殿献礼—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尚神国皇宫大殿前的承天道中轴线上时,大殿厚重的雕花门缓缓地打开,金色的阳光随之前行,最后照耀在尊贵无比的王座上。 大殿内四周柱间的金色纱幔全部挽起,大殿里充溢着庄严尊贵的气息。 早已等候在承天道两侧的大臣和使臣们鱼贯而入,按照自己的位置坐好,王座右边最近的三张椅子分别坐着亚索公国国王特雷纳,盖若公国国王凡瓦里奇,西华公国国王夏姆。 尚神国等级制度森严,贵族的头发颜色就是血统的最佳证明,所以大臣们是不戴帽子的,但是外国来的使臣和三大公国的国王都必须带上帽子或者头巾,以示区别。 瑟修坐上王座,金色的头发立即像是和阳光融为一体,耀眼如太阳之神。 王座两侧各是三名亲卫军,吉威森?斯特站在右边第一位,穿着正式的礼服,腰间是国王钦赐的宝剑,金色的亲卫军臂章上的三柄剑彰显着他的军阶。 接见仪式开始了,首先由右丞宣读贺词,内容和往年一样,无非是祝贺圣建节到来,祝愿各国能与尚神国在西南大陆和平共处,永无干戈,祝愿圣建节学术交流会顺利举行,希望大家都有所收获。最后祝愿伟大的尚神国国王瑟修殿下健康,长寿,在他的领导下,尚神国将如何如何如何…… 瑟修心里很厌烦这种千年不变的套话,但是这个程序却又不能删除,所以必须耐心地听着右丞念下去,然后等着大殿里响起掌声,等到掌声结束再开始第二个程序——由各国献礼。 献礼这种事情本来并不是强求,但是谁敢空手来朝见整个西南大陆的霸主?于是献礼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最开始是由那些小国家的使臣献礼,瑟修能清楚地叫出他们的名字和官职,这也是一种礼节,昨天晚上看的那些资料就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当然目的不仅于此。 三大公国国王亲自率使臣前来,他们的献礼自然是放在最后压轴用的。 盖若公国国王凡瓦里奇是个胖子,走起路来有些笨拙缓慢,滑稽得模样像是个不倒翁。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王座正前方行礼的时候,险些被自己的脚绊住,众人都拼了命地憋着不笑。 凡瓦里奇献上的是一尊上好的白玉雕像,雕的是王座上的瑟修。当雕像上的盖布揭下来的时候,众人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这尊雕像和真人一样大小,雕工精湛,惟妙惟肖。凡瓦里奇一边展示着雕像,一边歌功颂德,瑟修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在努力巴结。 西华公国国王夏姆也不甘落后,献上了西华公国的特产——彩丝石。这是一种罕见的天然矿石,有拳头大小,外表像透明的白水晶,但是内部结构却是盘丝般的细孔道,孔道里面充满七种颜色的液体,咋看去就像是彩色的丝线盘绕流动。 第114章 彩丝石的外壳至今也没有人砸开过,所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液体是什么。夏姆献上的彩丝石虽然不大,但却是罕见的纯球形,让大殿里的人顿时大开眼界。 轮到特雷纳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尚神国贵为西南大陆最强大、最繁荣、最富裕的国家,珍奇无数。这些精妙的礼物虽然难得一见,价值连城,但却是死物,本王要献上的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诸位请看——” 大殿的门口,金色的阳光中出现了一抹鹅黄,盈盈走来,脚步轻若踏云,薄纱遮面,环佩轻响,飘然过处,淡香萦绕,竟让人有些恍若升仙的感觉。 “参见国王殿下,我是亚索公国所献之礼——蛟瞳。”蛟瞳暗暗咬牙切齿地行跪礼,低着头心里嘟哝着,怎么还不叫我站起来,这地板又凉又硬,膝盖都跪麻了,如果不是…… “起来吧。”瑟修的声音很平和,但是他心里却有些惊讶,没想到真人竟比那副画上还要动人,这样的美丽是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美丽,就连行跪礼的时候也显得心性清高。 蛟瞳站起来,抬起头,看清了瑟修的模样,她没想到传说中那位年轻有为的国王竟是这样高贵英俊,神一般端坐在王座之上,周围一切都只是他的陪衬,谁都遮掩不住他的光芒。蛟瞳在心里苦笑一声,如果不是尹轩先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此时恐怕会对这位年轻的国王一见钟情吧,只可惜当初在无忧谷就那样傻傻地喜欢上了从天而降,半死不活,狼狈不堪的尹轩。 “不知道亚索公国献上美女一名是何用意?”西华公国的夏姆最先沉不住气了,他忘了自己刚才还口水欲滴地看着蛟瞳。 特雷纳微笑着回答:“她的美貌和身姿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她最擅长却不是歌舞琴乐,而是医术。大家可知御龙国首都的佑达堂,她便是佑达堂的新任老板,如果不信,各位大可调查。” 大殿里顿时议论纷纷。 “特雷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御龙国和尚神国素来不和?!她若真是佑达堂的老板,必定是御龙国大名鼎鼎的名医,又怎么可能甘愿被你当作礼物?!”夏姆咄咄逼人,却有些得意的神色,自以为抓住了特雷纳的尾巴。 “你不妨听她所言。”特雷纳不急不慢地回击着。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蛟瞳身上。 “蛟瞳医师,你的师傅——前任佑达堂的老板幽寒医师医术极高,你师承于她,想必医术不凡。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会让亚索公国的国王以‘礼物’之名献给我?你可知道你的祖国跟我尚神国向来不睦不和?”瑟修直接地问道,特雷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医者天下为家,我只知道当初两国交战死伤无数,佑达堂为了治疗伤员连续多日不眠不休,想必贵国也是差不多的。我前来尚神国之事已经告知御龙国国王,国王殿下愿以我为使节,望尚神国国王不计前嫌,从此两国交好,只为苍生。”半真半假,蛟瞳的声音抑扬顿挫,说得众人连连点头,惊叹这个女子的胸襟仁慈。 御龙国国王确实知道这件事,他暗中支持特雷纳策反,为了先稳住瑟修,他不会反对特雷纳的这份“赠礼”,他料想蛟瞳是御龙国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能损害自己的祖国,如果得到瑟修的宠爱,将来必定能让瑟修减少对御龙国的敌意,说起来这也算是和亲政策。其实御龙国和尚神国的主要矛盾是御龙国的菲拉洛家族和尚神国的斯特家族之间的矛盾,双方都是自己国家大部分的军权的控制者,家族之间的矛盾不可能不影响到国家矛盾。但是现在菲拉洛家族被御龙国国王削权,斯特家族惨遭灭门,仅吉威森?斯特一人幸免,双方出现了化干戈为玉帛的一线转机。 “既然如此,”在众人的期待下,瑟修终于发话了,“为了不辜负御龙国的一番好意,也为了不辜负亚索公国国王的美意,本王接收这份贺礼。蛟瞳贵为佑达堂老板,医术精湛,本应造福百姓,本王宣布,从今天开始,认蛟瞳为王妹,封号济世公主。” 殿下哗然,一开始谁都以为瑟修会纳这样一位举世无双的女子为妃,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认了妹妹。特雷纳也没想到会这样,只能满怀疑虑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瑟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蛟瞳也有些意外,但是稍微松了口气,本来准备在瑟修开口纳妃的时候说的那一大段拒绝的辞令就派不上用场了,不禁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感,可是从今往后要离开尚神国就难上加难,虽然已经私下答应了特雷纳的要求,但是总要找机会让瑟修整治特雷纳一番,出出气。 蛟瞳一边谢恩,一边神游天外地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想法多么像任性的小孩,也没有注意到那些注视着她的人各怀心思。 —第三十六章-晚宴赐婚— 国王殿下新认了一个妹妹——这消息当天就从宫里传到了宫外。都听说这位“公主”来自御龙国,是传说中那家著名医馆佑达堂的新任老板,长得倾城倾国…… “哥,听纳肖说,今天亚索国王送来一个女子作贺礼,你有没有看清楚?怎么样?”洛满眼期待地看着哥哥——接见仪式只有大臣能参加,所以雷一定亲眼见到了。 雷扫了站在旁边的管家纳肖一眼,纳肖很无辜地低头看地板。 “消息传得还挺快。那个女子是御龙国佑达堂的老板,名叫蛟瞳,据说医术精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虚名。年纪轻轻,长得一副好相貌,言谈举止不像个医馆老板,倒像是贵族千金。殿下认了她做妹妹,以示和御龙国友好,赐她封号为济世公主。”雷忽然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突然对一个陌生的女子这样在意?” 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纳肖说外面的传闻奇特,说这个蛟瞳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有气质,如何如何……” “纳肖!以后这些闲言杂语少说给洛听,省得他总是记挂些杂事。” “是!”纳肖缩缩脖子,怎么觉得雷越来越威严了。 洛扁扁嘴,有些不服地看着地板,雷看到他这个样子,语气骤然缓和下来:“今天晚上的宴会我带你去,殿下肯定会让这个新认的王妹露露脸,你想知道她如何如何,就自己看看。” “你确定殿下会让她出来?”洛迅速抬起头,满脸惊喜之中又有几分疑虑。 雷用力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傻极了,脖子立即硬了起来,洛却早已满心欢喜地开始想象起来。 …… 晚宴热闹非凡,与以往相比过之而无不及。 晚宴设在皇宫御花园的天籁阁,天籁阁呈半圆形,以一个半圆的台子为中心辐射开,今晚宫廷奏乐队将在这台上演奏尚神国的名曲,台下几十张圆桌将垒满美味佳肴。阁外是冬雪艳的花圃,这种只在冬天开放的鲜红色花朵绽放后足足有碗口大,朵朵娇艳鲜红,香气醉人,故称冬雪艳。 舞台上演奏着轻快的音乐,大臣们带着自己的如花美眷盛装赴宴,行礼寒暄,门童报客人名号的声音时时响起。 “外交部部长雷?真堂大人到!”门童大声地报着来者名号,一辆由四匹白马拉着的马车停在天籁阁外,马车上雕刻着真堂家族的族徽。 客人们的声音在几秒内消失了,就连叽叽喳喳的女眷们也闭嘴了——她们早就听说雷?真堂是一个多么英俊完美的青年俊杰,二十出头就成为了外交部部长,用实际能力让所有开始轻视他的人都闭嘴,对他慢慢从俯视变成了仰视,这样的黄金青年竟然还是单身,怎么可能不吸引她们的眼球! 奇怪,为什么雷?真堂大人没有骑马,而是坐车前来?众人正疑惑着,绘着真堂家族族徽的车帘掀起,雷跳下了车,一身雪白的礼服,一条紫色的藤纹从下摆绕至胸前,末端正好卷曲在右肩,紫色的长发用紫水晶嵌银丝的发箍束在脑后——完美! 但是就在众人唏嘘不已的时候,雷却没有走进天籁阁,而是站在车前,继续托着帘子——车内还有人!众人的好奇心立即又起——国王殿下只允许带一个家属,车内的会是谁?总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病怏怏的拖油瓶洛?真堂吧? 一袭淡紫色的身影下了车,洛紧张得不知道手脚往什么地方放,这还是他头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下车那一刻他甚至有离开的冲动。洛低着头,本能地想往哥哥身后躲,偏偏雷总是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让他无处可躲。 洛的礼服和雷是一样的款式,区别只在于他身上那件是淡紫底色,白色藤纹,发箍是用一枚水滴形紫水晶装饰的银丝带。 “哇,这就是真堂大人的弟弟吗?好可爱!” “天呐,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真堂大人那么帅,他弟弟长大了也一定是个大帅哥!” “呵呵,真是腼腆,瞧那脸红得跟个姑娘似的。” …… 雷难得好心情地微笑着,带着洛大大方方地跟大臣们打着招呼。带着兄弟或者姐妹来的大臣也不只有他一个,但是却没有谁会比他们两兄弟更令人注意。谁都知道真堂大人极其爱护这个弟弟,都热情过度地跟洛打招呼。 洛紧紧跟着哥哥,生怕走丢了,面红耳赤地按照哥哥的指示跟大家打着招呼,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里晃悠,洛有点晕晕忽忽的,总觉得不真实。看着洛紧张晕乎的样子,雷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笑。 终于到了晚宴正式开始的时候,客人们都坐到了桌边,雷特意带着洛坐到了离舞台最近的一桌。 第115章 醇香的酒在酒杯里微漾,瑟修果然带着蛟瞳出现在舞台上。 瑟修穿着白底绣金的衣裤,华丽高贵,他身边的蛟瞳穿着蓝缎低领大摆的礼服,围着一领白色毛皮披肩,颇有几分贵族风范。洛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蛟瞳。 “各位,本王今天很高兴多了一个妹妹,为了庆祝这件事,请大家举杯共饮!”瑟修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下面的客人们也纷纷饮尽杯中酒。侍女们立即又给满上。 “接下来,我将宣布另一件喜事,请大家先举杯!”瑟修忽然转过身,面对着雷所在的那一桌,看到洛?真堂竟然出现在这里,瑟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被浓浓的笑意覆盖,“自从我登上王座以后,得到了诸位大臣们齐心协力的辅佐,尚神国才能像今天这样繁荣,我要代表我的子民感谢各位。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即将举行,各国使臣以及三大公国的国王亲自前来参加,这个盛会促进了各国的友谊,也是我国选拔优秀人才的盛事,现在的首席御用法师希兰?艾尔、亲卫队总领吉威森?斯特、外交部部长雷?真堂都是当初在圣建节学术交流会上崭露头角的人才。今天,在这里,我将荣幸地宣布——将济世公主赐婚给外交部部长雷?真堂!为祝愿他们白头偕老,请干杯!” 安静……瑟修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安静……所有人都没有从这个突如起来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殿下给真堂大人赐婚了?把今天才认的王妹赐给外交部部长?那么……那么……我的(女儿)(妹妹)(姐姐)……怎么办? 安静……特雷纳怎么也没想到瑟修会来这么一招,他也搞不清楚瑟修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安静……躲在幕帘后的雏翼差点摔一跤——瑟修赐婚了!蛟瞳还是要嫁人,只是对象不是国王。那么哥哥怎么办?这突发状况……现在该怎么办? 安静……蛟瞳完美的微笑僵在脸上,渐渐消失,赐婚了?怎么能这样!瑟修你这个混蛋,不要擅自作决定!不行,我要逃走,逃不掉也要逃!尹轩,尹轩你在哪里! 安静……站在角落里负责天籁阁安全的希兰?艾尔咬紧了牙,魔法杖的下端发出轻微的破碎声,竟是地板被魔法杖压出了裂缝。 安静……雷端着酒杯的手悬在空中,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安静……一声脆响,一只酒杯做完自由落体运动后摔得粉碎,香醇的酒溅洒开,顿时酒香弥散。 这一声脆响就像一个开关,让仿佛停滞的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逝。 “恭喜真堂大人得此美眷,怎么,乐坏了?还不赶紧谢谢殿下牵的这根红线!瞧瞧你弟弟,激动得都失手跌了酒杯!”吉威森?斯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端着酒杯走到了雷的面前。 瑟修笑着说:“雷,平日里你勤勤恳恳工作,廉洁自律,品行端正,是我极为欣赏的臣子之一,你年龄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本王把妹妹嫁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哟。”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殿下体恤臣下,真是让人感动!” “就是啊,真堂大人能娶到公主,真是有福啊!” ……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甚至忽略了雷的表情。 —第三十七章-喧嚣背后— “请恕臣不能接受殿下美意。”雷的声音在众人的惊叹和议论声中显得那么轻微,谁都没听见,除了吉威森和瑟修。 不知是谁忽然发现国王殿下变了脸色,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瑟修脸上的微笑依然保有完美的皇家风范,但是眼中却没有了笑意。 雷放下酒杯行礼道:“请恕臣不能接受殿下美意。” “理由是什么?”瑟修微微眯起了眼睛。 “臣要照顾弟弟,曾经发誓若不能安顿好洛,绝不娶妻。”雷说的是实话,但是在别人听来更像是推托,可是为什么要推托呢? “洛,你是什么意见?”这一次,瑟修没有理会雷,而是把目光转向双手撑着桌子的洛,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殿下!”雷把洛挡在身后,他能感觉到洛在发抖,是害怕?是紧张?是惊愕?还是…… 瑟修不理会雷,继续温和地问着:“洛,你哥哥要为了你拒绝本王的赐婚,你怎么想呢?蛟瞳是御龙国的名医,年轻貌美,现在又有公主身份,她做你的嫂子对你和你哥哥都没有坏处,你认为呢?” “哥,”洛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极小,但是在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的安静里,却格外清晰,“哥,殿下是一番好意,”洛拉拉雷的衣袖,“公主很漂亮,又是有名的医师,你……你……娶她吧,我也想有一个……大嫂。” 雷忽然用力地把洛从背后拽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洛不知所措,“你再说一遍!”雷的眼里再不复平日的温和,充满严厉逼问和刻意压制的愤怒。你懂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蛟瞳只是一枚棋子,她带给我们真堂家的绝对不是眼前这些好处,洛,你什么都不懂! 洛从来没有看到过哥哥露出这么凶的表情,但是瑟修鼓励般的微笑却很不是时候地闯进他的眼帘,洛运足气,却因为紧张导致声带失控,竟是吼了出来:“你娶她吧!娶她做我大嫂!”回音久久不绝于耳,跟刚才蚊子哼一样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是说真的吗?”雷突然不那么凶了,声音低了一个八度。 洛点点头,可是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瑟修刚才的话像带着倒刺的针扎进心里,生疼,却拔不出来,拔出来更疼。 雷垂下眼睑,右手握住刚才放下的酒杯,微微颤抖着,过了一会儿才将酒杯端起来,用只有他和洛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好,我娶她,只要你高兴就好。” 平举酒杯,雷露出了一个将军得到勋章时的表情,直视着瑟修的眼睛:“感谢殿下恩赐,将来臣必将一如既往勤勤恳恳,努力工作,为殿下分忧!”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楚。雷潇洒地将酒一饮而尽。 本是坚决的拒婚,却在瞬间出现了反转,等众人反应过来,天籁阁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酒香四溢,伴着外面冬雪艳的花香,浓郁得让人有些头晕,有些呼吸不畅。 “等等!我还没有答应!”蛟瞳顾不得那么多了,攥着拳头喊了出来。这些人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是一件物品——一件国王赐予臣子的礼物?! 瑟修不慌不忙地转身面向蛟瞳:“哦,觉得真堂大人配不上你?” 不知道为什么,被瑟修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蛟瞳有些心虚,但仍然忍住了后退的冲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示弱:“感谢殿下看得起我,但是蛟瞳有自知之明——不管殿下给我怎样的身份,我都是出生乡野的丫头,怎么能嫁给一个贵族。真堂大人既然是重臣,自然能有比我好得多的贤妻。” 一干心里失望的人忽然又看到了希望,竖起耳朵听着国王殿下的回答。 瑟修朗声笑了起来:“没有事先通知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蛟瞳,我就欣赏你这性格,你这风骨,你是医师,我们也是久闻佑达堂的盛名,你哪里是什么乡野丫头,你啊,是最得百姓尊敬的人物!你让大家看看,谁看不出来你有良好的教养,若是初见,谁又敢一口咬定你不是大家千金?你就不要推辞了,真堂家族仅余这一双兄弟,雷的人品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嫁给他决不委屈你。” “我……”蛟瞳有嘴也说不清,不知道在这场合说出“我有喜欢的人”这样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就不要害羞了,等会儿还有表演呢,我们先下去坐坐,你也调节一下心情。我知道,这种事情需要时间消化、接受。”瑟修的话在旁人听来无疑是温柔备至,对这个认来的妹妹关心爱护,蛟瞳不管在怎样拒绝都会被当作无礼取闹,要知道她突然从平民变成公主,再突然得到一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丈夫,是何等荣幸!但是在蛟瞳眼中,瑟修温柔的目光后是寒气逼人的压迫感,是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特有的权威。 瑟修把蛟瞳带下了舞台,奏乐声重新响起。晚宴终于进行到实质性的内容。 到雷面前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平日里很少与人深交的雷今天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几乎是来者不拒,有酒必喝,大家这才认定他刚才一番拒绝只是假意,想想也是——国王殿下的妹妹啊,就算不是亲的,那也是难得的啊!白痴才拒绝呢! 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洛忽然起身说:“哥,我有点晕,想先回家了。” 雷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带着几分醉意,摆摆手说:“纳肖在等着,你让他把你送回家。” “哥,那……我先走了!你……别喝太多。”洛的声音被喧闹的人声淹没,默默地离开了天籁阁,走向自家的马车。 纳肖见洛一个人出来了,脸色极其难看地上了车,有些担心地问:“小少爷,你不舒服?怎么不见少爷?”进去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怎么一出来就这样了? 洛放下车帘,闷闷地说:“人多,很吵,我不习惯,想回去了。哥在和别人喝酒,他让你先把我送回去。纳肖,走吧,我累了,到家了再叫我。” 嘀嗒嘀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蛟瞳推说自己不会喝酒,低着头装作害羞的样子坐在一边,拼命思考着怎么逃出去。今天只是赐婚,离婚礼肯定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一定要想办法逃走,万一逃不掉,也得暂时躲起来,躲一天算一天。 第116章 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正在被人灌酒的雷?真堂,蛟瞳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假,那张帅气的脸上虽然满是笑容,可是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奇怪?为什么会觉得他其实很伤心?呵,我竟然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真是够傻的。 莱勒亲王和吉威森就坐在瑟修旁边的一桌。 莱勒亲王压着嗓子问:“你早就知道殿下今晚的决定了吧,我却还蒙在鼓里。你说雷那小子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没想到他还挺能喝。” 吉威森笑了笑:“谁知道呢,殿下的决定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只是早就猜到了,心里有个准备。他大概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不知道怎么挡酒,谅他酒量再大,今晚也得趴下,敬酒的人里有人可是想看他笑话的。” “这倒也是。蛟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我总觉得她不该是这个性格。” “姑娘的心思你别猜,猜了也白猜,反正猜不着。”吉威森品着酒,感叹这样的好酒被那帮人这样糟蹋真是暴殄天物,余光扫过蛟瞳,心里暗暗笑着,装淑女装害羞?还挺像的,只不过现在是想着怎么拖延时间,怎么藏起来,怎么逃跑吧,呵,心里还惦念着那个来历不明,去向不明的尹轩吗?其实雷?真堂倒真是一表人才,嫁给他你也亏不到哪里去。 “哼,你倒是经验丰富。” “过奖了。” …… 隆重的晚宴渐渐平静下来,车如流水,人尽散去,雷平生第一次喝醉,甩开侍从跌跌撞撞地闯到了御花园的荡舟湖边,趴在回廊的栏杆上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吐得昏天黑地。 暗处,希兰藏身在湖对面的树林里,看着雷颓废的模样,皱着眉,咬着嘴唇,想要过去,却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安慰雷,也做不到。 月光在湖面上跳跃,夜,越发沉寂。 —第三十八章-绝不放手— 御龙国。御龙城。 谁都没想到尹轩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佑达堂门口,满脸尘灰,疲惫不堪,如此狼狈的模样,就像是从几千里以外一路飞奔过来的。 阿冉手里的药袋子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阿……阿冉,蛟瞳……在哪里?翼儿……在哪里?”尹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阿冉的肩膀,眼中充满紧张和不安。可是阿冉还没有开口,表情就已经让尹轩的心沉了下去。 “回来晚了。”阿冉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尹轩呆若木鸡的表情,只是把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拉下来,蹲下去拾起刚才跌落的药袋子。 尹轩喘匀了气,拦住阿冉的去路:“告诉我,出什么事了?阿冉,请你告诉我。”告诉自己,不要慌,千万不要慌,一定要冷静…… “你去问畅音吧,他会告诉你全部。”阿冉指着通往后堂的门,“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尹轩跑向后堂,却在踏上楼梯的时候,脚步骤然慢下来。畅音知道什么?他好想只是佑达堂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伙计。为什么阿冉不亲口告诉我?他的态度为什么会那样冷淡?到底是蛟瞳出事了,还是翼儿出事了? 悠悠琴声响起,正在疑虑徘徊的尹轩打了个寒颤,琴声引领着他站在了畅音门口。 “请进。”畅音盘膝坐在床上,弹完最后几个音符。 尹轩推门而入,畅音的手正好刚从琴弦上挪开。 “畅音,阿冉让我来找你,他说你会告诉我全部。”尹轩在畅音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尹轩,你还是回来了,但是回来晚了。”畅音和阿冉说得话一样,这让尹轩更加不安了,畅音轻轻叹了口气,“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从你离开的第二天开始说起……” 前堂还在照常营业。 阿诺突然出现在阿冉背后,把阿冉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阿冉皱了皱眉,他正想着畅音对尹轩说到什么地方了。 “你很少像这样发呆。我刚从仓库拿药回来,这里的气氛就变了。怎么了?” 阿冉抬起眼皮,有些沉闷地说:“他回来了……尹轩回来了。” “那个混蛋!”阿诺的脸上顿时溢满了怒气,一拳砸在柜台上,“他现在回来干什么!蛟瞳都已经……都已经……我去赶他走,让他滚!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回来!”阿冉抓住阿诺的衣领,阿诺冲得太急,打了个趔趄,阿冉压低声音,“他在畅音那里,畅音会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他。这里是前堂,还有病人,安静点。” “阿冉!你不是也生他的气吗?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阿诺的声音刚刚提起来,被阿冉一瞪,又咬着牙压了下去,“他不信任我们佑达堂的兄弟,竟然把蛟瞳的安危托付给雏翼那样一个小孩身上,就算雏翼才智过人,就算雏翼与众不同,可她一个孩子能做什么?还不是羊入虎口!现在好了,雏翼杳无音信了,但是全天下都知道尚神国国王认了蛟瞳作妹妹,还把她赐婚给外交部部长,两个国家好像是冷战结束了,可是你我心里都明白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蛟瞳被带走的时候那个混蛋不在,现在蛟瞳被困在尚神国,被迫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回来了,可是回来顶屁用!蛟瞳一门心思等着他,全心全意喜欢他,可是他呢,给过蛟瞳什么?还不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什么时候真的把蛟瞳放在心上过,什么时候珍惜过蛟瞳的心?我得不到的东西,也允许别人这样糟蹋!” “说够了没有!”阿冉低喝,他知道阿诺的心情,但是这样咒骂有什么用。谁不是一样的难过。 阿诺甩手离开,狠狠地丢下一句:“我只知道,如果让我先看见他,第一个招呼就是狠狠给他一拳,揍得他满地找牙!” 看着阿诺愤恨离开的背影,阿冉心里那块石头更沉了——蛟瞳被劫持走是这御龙国国王默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转眼间蛟瞳就成了御龙国宿敌尚神国的公主。瑟修这样做真的是要跟御龙国化解干戈吗?御龙国国王知道这件事以后竟然还亲自给瑟修写了一封信,表示愿意将蛟瞳作为两国冷战结束的和平特使。可是,性格刚烈的蛟瞳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任人摆布?还是……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的顺从可以让两个国家不再争战?打算牺牲自己的幸福和自由换取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和平吗? 自从听到蛟瞳被封为公主,被赐婚的消息,阿冉的心里就纠结起了无数团乱麻,第一次恨自己不够聪明,第一次恨自己无能,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好好打理佑达堂,等蛟瞳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一个和从前一样的家。 …… 畅音很少说这么多话,即便是婉婉道来还是讲得口干舌燥,接过尹轩递过来的水杯,他看到了尹轩有些颤抖的手。 喝口水润润喉咙,畅音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办?” “把蛟瞳带回来,把翼儿带回来。”尹轩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如果顺利,雏翼应该已经到了尚神国,但是你要怎么找她?至于蛟瞳,尹轩,我不能不提醒你——等你赶到的时候,只怕……只怕蛟瞳已经嫁给了尚神国外交部部长——雷?真堂。” 尹轩没有作声,只是咬紧了牙,捏紧了拳头。 “你大概还不知道,现在的尚神国外交部长雷?真堂年轻有为,深得瑟修国王器重,论相貌,论才华,论权势,他……” “够了,”尹轩打断了畅音的话,“知道他的名字就够了,无论如何,蛟瞳都不会是他的!” 畅音从来没有看到过尹轩露出这样的表情,如果没有猜错,这种感觉应该叫做——杀气。 不祥的预感陡然充斥着畅音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现在就去尚神国!”尹轩转身要走,却不料被畅音抓住了手腕。 “尹轩,你先冷静地想一想——蛟瞳为什么会那么听话?她现在是尚神国的济世公主,是外交部部长的御赐夫人,你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做最坏的打算?”畅音抓着尹轩的手不停地发抖,尹轩身上的杀气让他有点吃不消。 “最坏的打算?你是说蛟瞳恋慕虚荣,变了心,还是说她为了大局牺牲自己?你是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即使去了,她也不会跟我回来?” 畅音艰难地点点头,眼神有些凄凉,他宁愿相信后者,也没办法想象一个贪慕虚荣的蛟瞳会是什么样子。 尹轩却笑了,反手抓住畅音的手腕,缓缓地却坚决地说:“我相信我没有看错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带走她。”说完这句话,心里忽然有些激荡起来,像是站在高山之巅吼出了自己的宣言,从来没有像这样自信满满地说过这样的话,如果要追究原因,或许只有一个——我不会再对自己重要的人放手,绝不! …… “什么!那个混蛋又走了!”阿诺高分贝的咆哮声又响起,刚才不过是去送一个病人回家,正准备回来跟尹轩好好“聊聊”,却被告知尹轩已经向尚神国出发了。 “尹轩,算你有种,有本事就把蛟瞳给我带回来!”阿诺爬到房顶冲着尹轩离开的方向吼着,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清雅给畅音送药来,被阿诺的声音震得耳朵发疼,有些无奈地说:“这个家伙总算是发泄出来了,不过我们的耳朵就遭殃了。畅音,你说尹轩能把蛟瞳带回来吗?” “不知道,但是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他没有把蛟瞳托付给我们了。” “为什么?” “他喜欢蛟瞳。” 第117章 “不懂。” “不懂就算了,其实我也不太懂。”畅音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回来时下马车跌伤的腿——只是一场意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第三十九章-初遇小三— 茫茫大海。 海这边不是家,海那边没有家,明知一个灾劫扎根在命运途中,却还是要去与它相会。在过去,在将来,像这样扎了根的灾劫还不知道有多少,每一个都等待命运的主人与它相会。这片海,通往一串未知。 …… 尹轩站在甲板上望着阳光灿烂的天空,幻想着自己学会了御空术,登云踏雾,从御龙国起飞,片刻间便从这比利亚海域上空飞过,降落在尚神国。但是,什么是幻想?幻想就是无法做到的事情,至少现在做不到。两天了,眼前还是海水茫茫,陆地什么时候出现?尹轩坐在这艘装载着平民的破船上,闻着腥咸的海水味,坐在甲板上吹冷风。 冬天临近,船舱外真的很冷,但是尹轩宁愿在甲板上吹风。船舱拥挤不堪,汗臭脚臭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濒临晕厥。其实这艘船并不小,只是装载的人太多了,他们大多是去西南大陆找活干的人,而其中大部分其实都不是御龙国的人。这艘鱼龙混杂的船上没有尹轩想要在意的东西,他的心里只有那一片未知。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骨节撞击的微震,紧接着是低闷的咒骂和不堪入耳的侮辱的语言。尹轩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这一切离自己很近,就在自己坐着的甲板下面,他能感觉到承受痛苦的只有一个人,而施加痛苦的确有四个……可是为什么被欺负的人没有发出声音?哑巴?还是嘴被塞住了?这种事情本来不该管,也不能管,特别是在这样的一艘船上,但是就在尹轩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声低泣从甲板的裂缝中窜了出来,简短微弱得就像是一个错觉,但是尹轩却像被钉子钉住了——这个声音……是个孩子!很像翼儿的声音! 轰隆一声巨响。 甲板破了,灿烂的阳光沿着甲板破裂的边缘投射下一个圆形的光斑,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突然被这光芒包围,隔开了周围的黑暗,当她适应了光,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张这一生都忘不掉的身影——他带着阳光而来,神一般。 风吹过,深蓝色的影子化在了风里,回过神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刚才对那孩子拳脚恶语相加的四个男人倒在了地上,死猪一般没了动静。 “你……杀了他们?”孩子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恐惧至极,可是尹轩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双充满崇拜和敬仰的眼睛,刹那间,他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尹轩蹲下来,把捆住孩子手脚的麻绳解开,脱下外套裹住那个瘦骨嶙峋淤伤遍身的身体,轻轻地抱起来说:“他们只是晕过去了。我带你去擦药。” “你是好人。我叫小三,你呢?”那孩子因为寒冷而发抖,但是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却是暖暖的。 “我叫尹轩。他们为什么打你,你为什么不出声?”尹轩刚说完,小三的脸色就变得惊恐起来。 小三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粒沙尘一样缩了起来,紧张地说:“我是他们赌钱赚来的奴仆,主人在打奴仆的时候,奴仆不可以出声。对了,我刚才忍不住出声了,他们……他们一定会狠狠打我的!我不乖!我应该受罚的!”小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惊恐地抓住尹轩的衣襟,仿佛那四个人随时都会从地上跳起来奏他一顿。 一记手刀劈在小三后颈上,小三终于安静下来。如果让小三继续叫下去,所有人都会发现他做了什么。尹轩已经把力度控制在最小有效范围内了,对小三没有伤害,她会很快醒来。 好像真的惹麻烦了,不过总不能不管这个小三。尹轩看着怀里的小三——脏兮兮的脸,短短的头发乱得像鸟窝,细胳膊细腿,一幅发育不良的样子。其实仔细听来,她的声音跟翼儿一点都不像,为什么先前会觉得她的声音像翼儿…… 尹轩在船舱里找了个稍微空点的角落,引导着光之力,悄悄用治愈术为小三疗伤。好一段时间没用光之力了,还好没有太生疏。小三身上的淤伤渐渐复原,尹轩忽然发现她的右臂上有一圈淡黑色的印子,像一只臂环,轻轻按了按,像是皮肤下面真的有一圈坚硬的石质臂环,不管怎样使用治愈术,这一圈臂环似的印子都没有任何改变。 好不容易从锅炉房端来一盆热水,尹轩却看到那四个家伙围住了小三,于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轻轻放下盆子,转眼间匕首抵上了其中一个人的腰侧,这个角度,谁都看不见匕首,但是那个人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刚才在甲板下被打晕前的那种杀气,他知道抵着自己的绝对是真家伙。 “大哥,我知道你是头儿,这孩子没几量肉,经不起你们折腾,倒不如你把她让给我,以后大家都安生,你大概也不想吃饭睡觉上厕所随时都要小心某种金属打造的薄片吧。”尹轩的声音温和至极,却听得那人直冒冷汗。 “你……你是他什么人?她是我赌来的奴仆,你凭什么跟我要她?” “我是救她的人。你用什么赌法赢来这个小家伙的?” “下棋,双色棋。” 尹轩微笑起来:“你这样的粗人居然会这么文雅的赌法。我好久没下棋了,不如我们赌一局,你输了就把小三给我,以后不要再为难她。” “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尹轩收起匕首,“我要给这脏兮兮的小家伙擦擦,擦完了再跟你下棋,不然水就凉了。”说完,无视那四个汉子瞪得跟虎眼似的眼睛,尹轩端过盆子,从里面捞出一张布巾,拧干了水,不轻不重地擦拭着小三脏兮兮的脸。 “大哥……” “去找棋盘棋子,我会让他输得一塌糊涂。” 尹轩连头都没回,据他所知,双色棋很像第二次元空间的围棋,只不过棋子分为红蓝两色,棋盘比围棋小了很多。当年鹰隼山别墅的藏书馆里有充足的资源,凭自学,尹轩很早就精通各种棋,只不过他很少跟别人下,总是自娱自乐,后来认识了校长,校长跟他下了一盘,然后告诉他,我十七岁以后就从未败在棋盘上过,今天这局是我赢得最艰难的一局。 结果很快出现,尹轩的蓝子占据的地盘不是一大片,而是——整个棋盘。 看到对手目瞪口呆的表情,尹轩云淡风轻地说:“随时欢迎你挑战,我会的不只是下棋。” 想起了那鬼魅般飘忽迅速的身手,想起了那收放自如的匕首,看到这满盘蓝子,四个汉子知趣地离开了。尹轩无意间回头,又看到了小三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写满崇拜。 尹轩忽然在心里笑了起来——小三不像翼儿,一点也不像,却偏偏像极了十年前的自己。 “你胳膊上的黑印子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或许生来就有了。”小三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向尹轩深深鞠了一躬,“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就是你的奴仆。” “我不是主人,你也不是奴仆。我们是一样的人,平等的人,你可以叫我哥哥。”尹轩温和地笑着,原来小三擦干净以后,竟然是一个挺清秀的孩子,只是太瘦了,下巴尖得磕人,一副身板像纸片做的。 小三诚惶诚恐地说:“小三不敢!原来的主人把小三输给你了,你就是主人,主人就是主人,不能乱叫。请主人不要赶走小三——最初的主人说过,没有主人的奴仆是废物,是该死的,小三不想死!”小三的情绪又开始有些失控,满脸是惊恐的神情。 “真不是一般的倔脾气,难怪他们那样打你你也不出声。到底是谁把你教成这样的?最初的主人?”尹轩握着小三瘦得只剩骨头的肩膀,严肃而认真地说,“你要怎么叫就随便你了,但是以后在我面前你要自称我,不能自称奴仆。小三,就算是小孩子,也是有尊严的。” “嗯。主人你真好……”小三的眼睛里闪起了泪光,“我可以哭吗?” 尹轩笑着把小三揽进怀里,拍拍她脊椎明显的背:“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顿时,船舱里一阵号啕大哭直上云霄,尹轩苦笑着,眼底满是怜惜。 —第四十章-谁为谁伤— 尚神国。皇宫。 雏翼在瑟休的书房里百无聊赖地整理着书架,心里乱糟糟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特雷纳到底给蛟瞳下了什么咒,竟能让蛟瞳那么配合…… 瑟休不在书房,忽然一阵草药的清香飘进来,雏翼立即精神起来,望向书房的后门——果然没猜错——是天景来了。 “天景哥哥!”雏翼高兴地迎上去,“殿下不在哦。” 天景摸摸雏翼的头顶:“也没什么急事,我过一会儿再来。雏翼,你好像很无聊。” “对啊,大家都在忙,就我闲着,无聊死了。天景哥哥也忙吧?” “不算忙。嗯……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济世公主?” “啊?!”雏翼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天景,为什么他会忽然提到这个?难道是自己的来历……不对,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怎么会让我去看蛟瞳? 天景刮了一下雏翼的鼻子,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傻了?大家都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想多了解她一点,但是不是谁都能接近她。你是殿下的近侍,而我……这宫里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所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雏翼低头思量着——天景去参加了晚宴? 第118章 怎么在会场没看见他?不过他也不知道我躲在幕帘后面偷看,我没看见他也不足为怪,毕竟他是一个比我要神秘得多的人。但是我真的可以去看看蛟瞳吗?万一蛟瞳看见我,认出了我,露馅儿了怎么办? “跟我来吧。”天景转身,灰色的纱衣飘出一道弧线,雏翼赶紧跟上去。 天景带着雏翼走的是一条没有任何人出现的路,这条小道算然很窄,但是却十分平整。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天景停下了脚步,指着一扇半掩的宫门,在雏翼耳边悄声说:“就是这里玉宫。你直接进去就可以了,伺候公主的都是殿下挑过去的人,她们大多认识你,知道你是殿下身边的近侍。” 雏翼看了看眼前的玉宫——白色的宫墙上面露出几处白色的屋顶,虽然颜色单调了些,但是却在皇宫华丽的背景下显得别具一格,超然世外。 “你不进去看看吗?”雏翼拽住天景的袖口,那双苍白瘦削的手正轻轻握着拳头。 天景摇摇头,灰色的帽纱随之飘摇:“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臣子,不能随便进去。雏翼,过一阵子我来接你回去,你跟她好好聊聊。去吧。” 雏翼点点头,此刻真的很想一把掀掉天景的帽子,看看帽纱下的那张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这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行迹诡秘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去见蛟瞳。 如天景所说,雏翼进了玉宫,侍女们知道她是殿下宠爱的近侍,巴结都来不及,怎么敢拦住她,赶紧按雏翼的要求把她带到济世公主的房门外,然后全部在外面候着。 推开门,一阵浓郁的薰香扑鼻而来,雏翼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蛟瞳向来不喜欢这种浓烈的香气,这些侍女没有发现?屋里装修豪华,倒是配得上一个公主的身份,只是沉寂得有些可怕。 一身湖蓝色衣裙的蛟瞳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雏翼咬咬嘴唇,尝试着打开隔音结界,但是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将结界范围扩展到四分之一个屋子,不过这也够用了。 一点点靠近蛟瞳,直到她被包围进了隔音结界,雏翼才出声:“蛟瞳姐姐。” “啪!”蛟瞳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笔掉了下来,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回头竟然看到了雏翼。 “雏翼!真的是你?翼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蛟瞳抓住了雏翼的手,温暖柔滑的触感传来,告诉她——这不是假的,“翼儿……”蛟瞳紧紧抱住了雏翼,不由自主地有些哽咽。 蛟瞳明显瘦了很多,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雏翼看到了桌上的纸,那是一封写给御龙国国王的信,只写了开头两句问候语。 “蛟瞳姐姐,畅音和清雅应该已经安全回到佑达堂了,我一路总是遇到好心人,被带到了伊扎德克郡,进了亲王府,然后被带进皇宫,做了瑟修的近侍。我知道特雷纳一定会送你进宫,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那样听话地配合他。蛟瞳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用什么东西威胁你了?”雏翼知道蛟瞳一路来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搂着她的脖子,闻到了佑达堂特制的素香的味道,这才稍微舒服一点。 “开始的时候,我还想过逃走,可是在到达伊扎德克的那天晚上,特雷纳对我说了很多。他说,现在御龙国和尚神国相互为敌,其实真正纠结的源头——两个家族的势力都已经弱了许多,现在的敌对根本就是不必要的政治惯性。但是为了这样的敌对立场,双方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动战争,受苦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其实双方都不想这样,但是谁都拉不下面子,所以必须有一方先表示妥协,而我,就是妥协的契子。”蛟瞳说得很平静,哽咽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雏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特雷纳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你竟然相信了?!蛟瞳姐姐,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的诡计啊!” “看出来又如何?我看到了他给御龙国国王写的信,看到了国王的回信,国王说他愿意和尚神国和平相处,以后不再有干戈。翼儿,你不知道两年前那场战争有多残酷,集中治疗营里的伤员源源不断地从前线运回来,尹轩看到那样的景象,像中邪了似的告诉我,他也杀过人,我永远忘不了他冰冷的眼神里那种绝望的恐惧。翼儿,我是医师,我不想看到有那么多人因为战争而死亡、受伤,不想看到那么多人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庭,你能理解吗?”蛟瞳咬着嘴唇,眼圈有些红了。 雏翼点点头,下巴搁在蛟瞳单薄的肩上:“我能理解,但是你真的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可以化解两个国家根深蒂固的仇恨吗?蛟瞳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要牺牲的不仅仅是你的自由,你的幸福,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蛟瞳轻抚着雏翼的头发。 “还有哥哥的幸福。”雏翼说完这句话地时候,明显地感觉到蛟瞳的手顿时僵住了。 蛟瞳松开手,看着雏翼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忧伤:“我不是他唯一的幸福。他只对我说过一次喜欢,从来没有说过爱,在他心里我从来就没有被排到过第一位。翼儿,不要插话,你听我说完,”蛟瞳苦笑着看着急于为尹轩辩护的雏翼,“尹轩把自己逼得很紧,追求着强大的力量,保护的力量。我不知道他的目标定在哪里,只知道那个目标很远,很可能他穷极一生都没办法达到,但是他绝不会停下来。而我,只想跟他一起行医治病,安稳平静地生活。所以我对我们的未来越来越没有信心,我和他真的能在一起吗?翼儿,我还没有说完,你先不要说话,”蛟瞳看着有些着急的雏翼,摇摇头,“尹轩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如果他真的信任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许他是怕我担心,但是他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关心强塞给别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别人是否接受得了!” “你真的很喜欢哥哥,”雏翼终于等到蛟瞳说完,心里累积起来的话却意外地失去了爆发力,反而平静下来,“你这样想是因为哥哥没有时常陪在你身边,而且哥哥不是一个容易把真心说出来的人。蛟瞳姐姐,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哥哥没信心?如果是后者,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是哥哥最喜欢的女孩子。如果他知道你要嫁给别人,他会来把你抢回去的,绝对!” “可惜他不知道。”蛟瞳苦笑一声,“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跟幽寒修行,怎么可能知道。” 雏翼看着蛟瞳,片刻后才开口:“如果你不想嫁,我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蛟瞳姐姐,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至少请让我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有机会离开,你会离开吗?舍弃公主的身份,舍弃外交部部长夫人的名号,舍弃锦衣玉食的富贵,舍弃你缓和两个敌对国家关系使者的责任?!” 雏翼明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蛟瞳的影子,蛟瞳侧头看着桌上的信纸,刚才她正准备给御龙国的国王写一封回信,前面的东西她都不在乎,可是那个“责任”……真的可以舍弃吗? “蛟瞳姐姐,你自己想想吧,我会常过来看你,但是请不要暴露我们过去的关系。”雏翼走出了房间,跨出门槛后顿了顿,“哥哥真的很喜欢你,请不要让他伤心。” 谁喜欢谁?谁伤害谁?我?还是他? —第四十一章-简单快乐— 按照尚神国的习俗,皇族的女子在婚礼之间都要住在皇宫,婚礼之后才住到丈夫家里。瑟修亲自把婚礼时间定在了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圆满结束的那天,双喜同庆。 雷作为外交部部长,外国使臣和三大公国代表团的事务都属于他要顾虑的范畴,再加上还要参与防止特雷纳趁机策反的工作,从赐婚后的第二天就没有再回过自己的府邸,一直睡在自己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其实他虽然任部长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有一批得力部下,很多事情都不用他操心,而特雷纳策反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全权交给了吉威森?斯特,他更是不必如此。 闲言杂语在“赐婚”这个温床上泛滥起来,都说雷是在挣表现,让大家知道他在用实际行动感谢国王殿下的赏识,一个说法,确有着褒贬不一的态度,有人说这是虚伪,有人说这是忠心,但是雷对这一切都不闻不问,依然按照自己方式做事。他也许真的很忙,但是日程安排里却没有“准备婚礼”这一项。 天快黑了,洛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看着大门的方向,一听见马蹄声就立即伸长了脖子,可是每一次马蹄声都只是从门前响过,消失在远处。 “小少爷,要不我们想个借口,你去外交部见见少爷?”纳肖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少爷竟然对期待已久的圣建节学术交流会都失去了兴趣,一场也没去看,只因为少爷托人把票送来的时候顺便捎了句话“我最近很累,不想去,请纳肖带洛去看吧。” “雷说话不算数!我才不去找他!”洛哼了哼,听见马蹄声却又不由自主地又伸长了脖子。 纳肖无可奈何地给洛披上一件风衣:“小少爷,赌气了吧。少爷忙着呢,你也就……” “他当然忙了!”洛不满地关上窗户,搓着冻红的手,“有了老婆就不要亲弟弟了!那个蛟瞳长得那么漂亮,哥哥肯定跑去联络感情了!纳肖,你说要是这个嫂嫂嫁过来以后嫌弃我怎么办?嫌我是个病秧子药罐子……”洛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傻孩子哟,”纳肖用那双有些粗糙却温暖的手握住了洛冰凉的手,“她要是敢嫌弃你,就算她顶了个公主的名号,少爷也绝对饶不了她。” 第119章 “真的吗?可是万一哥真的喜欢她怎么办?他舍得吗?” “我觉得少爷不像是真喜欢,倒是殿下那么热情地撮合,他没办法拒绝。小少爷,你放心,少爷谁都舍得,就是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要是你那个大嫂为难你,少爷保准把她扫地出门!我可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纳肖越说越得意,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贼亮。 洛终于笑了,纳肖不失时机地说:“小少爷,吃点东西吧,今天中午吃那么一点,肯定饿了吧!” “谢谢你,纳肖,我会努力多吃一点,争取把肚皮撑圆!” “太好了!不对!不好!小少爷,你吃好就行,撑坏了我可赔不起!”纳肖的表情有些滑稽,洛忍不住笑出了声,纳肖赶紧乐颠颠地跑去端好吃的。 洛笑着笑着,眼里笑出了眼泪。 …… 两天没有回家,雷在休息室的床上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本能地用手去挡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一种凉凉的液体。今天下午是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的开幕仪式,热闹非凡,不知道纳肖能不能照顾好洛,毕竟不是在家里,人那么多,又嘈杂,就算有贵宾席的票也可能会被挤到,真的没关系么? 左思右想,雷还是决定在中午以前回家看看。 一路上的街道都已经装饰得很漂亮了,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雷却没心思细看,骑着马赶回真堂家族的府邸。因为是临时回来,所以纳肖没有在门口等候。雷把马牵进大门,把缰绳拴在一根柱子上,径直走向洛的房间。 敲敲门,没人回应,推推门,门从里面锁上了。雷加重了敲门的力气,房间里安静得出奇,这敲门声倒是把纳肖唤来了。 “少爷,你可回来了,小少爷天天盼着你回家呢。他今天吃过早饭就说昨晚没睡好,回屋继续睡,让我午饭的时候再来叫他。现在没准睡得正香呢。”纳肖高兴地说着,忽然觉得雷的脸色有点奇怪,赶紧打住。 “睡觉?门被反锁了!”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了。因为洛的身体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出状况,所以他的房间从来都不会反锁,以免耽误抢救时间,但是今天…… “什么?反锁了?”纳肖也有点意外,使劲推推门,果然是被反锁了,“少爷,这……这怎么办?” 雷皱了皱眉,手上用力,顿时木屑飞溅,竟是震碎了上锁的地方。纳肖目瞪口呆地看着雷。 雷几乎是在震碎门锁的同时踢开了门,正好看到一个身影从窗口掉下去,紧接着发出一声“啊”! 纳肖还没反应过来,雷就已经跳出了窗户。 “哥……”洛委屈地瘪着嘴,揉着摔疼的屁股,手掌也蹭掉了皮,渗出了血丝。 “你刚才在干什么?!”雷又气又担心,嘴上吼得挺大声,却小心翼翼地去抚洛,“爬窗户?谁教你的!还骗纳肖说在睡觉。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干什么去了?!偷偷摸摸的,不走大门爬窗户!” 雷真的生气了,刚才洛掉下去的时候,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离他的脑袋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洛乖乖地低着头,正要站起来,却觉得脚脖子疼得厉害,原来是把脚崴了。真是没用啊!洛在心里直嘀咕,雷干脆把他抱回了屋里,当然是绕到屋前,从门进去的。 纳肖已经准备好了必要的药品和热水。 “你去做午饭吧,我来给洛擦药。”雷把洛放到椅子上,用布巾蘸了热水把他手掌上伤口周围的泥土先擦干净。纳肖点点头,离开了。 “我刚才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雷黑着一张脸,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洛小声地说:“哥老不回家,我就像出去散散心,可是纳肖总不答应。街上那么热闹,我想去,所以就偷偷跑出去了。哥,我知道不该撒谎,不该偷偷跑出去。” “你是翻窗户出去的?”雷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洛问道。 “是啊,我知道我错了。其实……其实如果不是哥弄出那么大动静,我也不会吓得摔地上。”洛委屈地看着雷,手掌上破皮的地方擦的药疼得他龇牙咧嘴。 雷却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你能翻窗户?!你的体力已经好了这么多啊!洛,我真的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如果不是用翻窗户这种方式来体现你的身体状况会更好。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了!刚才吓到你了,对不起,作为补偿,下午我带你去看开幕仪式。” “真的?”洛的眼睛闪闪发光,但是忽然又黯淡下去,“可是我的脚崴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骑马去,或者坐车去,或者我背你去也行。”雷给洛的手掌缠上绷带,然后给他按摩崴到的脚脖子。 洛总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骑马吧!我想骑马!哥,我们骑马去吧!” “中午好好吃饭,吃过午饭就准备出发。今天天气真好,等开幕仪式结束了,我带你逛夜市,开心吗?”雷微笑着,看到洛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洛能翻窗户了!竟然能翻窗户了! 对其他人而言,一个男孩子怕窗户算什么,爬树爬旗杆都不足为奇,但是对于一个从娘胎里就带着病根,风都吹得到的人来说,怕窗户算得上是一件不简单的体力活。雷本来一日比一日更沉重的心情忽然有了云开雾散的感觉。 —第四十二章-妖兽潜伏— 两匹白马在大街上不急不缓地迈步,骄傲地昂着头。骑马的是两个相貌相似却气质不同的少年。 洛越发觉得那天晚宴上,自己太幼稚,之后竟然还会跟哥哥赌气,其实心里很明白,哥哥早就该娶妻成家了,就算不娶蛟瞳,还有一大堆大臣的女儿待嫁。如果考虑自私一点,娶蛟瞳或许并不是坏事——毕竟她在尚神国没有任何后台,以后嫁过来也不会耀武扬威。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雷看着洛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不通为什么会因为洛的一句话就答应娶那个蛟瞳?接受了赐婚以后又害怕回家看到洛强装笑颜。可是回来了,却发现自己所想的一切状况都不存在,洛还是好好的,而且很愉快的样子,天知道自己这几天在瞎操心什么。 …… 圣建节学术交流会开幕仪式盛况空前,正对着竞技台的是贵宾区。 瑟修穿着新制的礼服,坐在王座之上,他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神。众人没想到的是,瑟修身边的座位竟然坐着才给了封号的济世公主蛟瞳。大家都知道这个公主的出生只不过是一个医师,没有任何尊贵的血统,不管得到了怎样的封号,不管别人表现出来有多尊敬,在极看重等级的尚神国,仍然有很多人在心里轻视她。 雷的座位挨着蛟瞳,而洛本来是没有资格坐在这一排的,但是瑟修却特许了,于是雷有些不自在地坐在蛟瞳和洛之间。希兰?艾尔坐在他们后面一排,蛟瞳总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刀子似的抵着她的脊梁骨。 蛟瞳那天在晚宴上见过洛一面,可是今天才看真切,凭她多年行医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个被雷捧在手心的弟弟已经命如残烛,这一刻,她有些同情起雷来了——虽然只见过两次,却能清楚地知道这对兄弟的感情有多深厚,如果洛死了,雷会有什么反应?她是一个医师,见过太多死别,扭头不再去看洛的脸,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他。 雷注意到蛟瞳的表情变化,蛟瞳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在看洛,带着怜悯而无奈的眼神看着洛,就像看到了即将死去的人,雷的心里一震——他没忘记蛟瞳是名医,可是为什么她只是看看洛就能如此笃定地露出这样的眼神?洛的身体明明在好转,主人的药起作用了。不对,这个女人或许只是个庸医,这样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名医,一定是吹捧出来的…… 洛的目光偷偷越过雷,落在了蛟瞳的侧脸上——果然很美啊,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这么漂亮,她坐在这里,整个竞技场里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她更美。这样漂亮的女子被当作礼物送进皇宫,被赐婚给哥哥,她真的会开心吗?为什么她的脸上一点快乐的表情都没有?为什么会有怜悯和无奈?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悲叹吗? 三个人各怀心事,瑟修不动声色地坐在蛟瞳身边,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坐上一个国家的王座,意味着很多东西,其中包括毁灭。 吉威森坐在瑟修的另一侧,他很清楚今天的座位是瑟修亲自调整过的,不同往常,但是他猜不透原因。或许是习武之人的直觉,吉威森总觉得自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中还掺杂着腐烂的味道,像是来自地下。 热闹喧嚣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 海风吹动着船帆,远远看见了西南大陆,船会停靠在亚索公国的港口。 小三寸步不离地跟在尹轩后面,固执地叫着主人,如果不是要去尚神国面对那个未知的劫难,尹轩并不介意带上他,可是现在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未知数,又怎么能把这个孩子卷进去?只能把小三暂时寄放在亚索公国边境的一户农家。 “主人不要小三了吗?小三做错什么了吗?”小三听说尹轩要把他留下,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里顿时涌满了眼泪,尹轩从没见过这样喜欢哭的孩子,想想翼儿多乖,从来不会随便掉眼泪,不过这也不能怪小三,谁让他从小就那么命苦,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怎么舍得离开? 第120章 尹轩蹲下来,摇了摇小三的肩膀:“小三,我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如果带你去,我保护不了你,所以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活着回来接你,所以你不要到处乱跑,不要离开这里。可以答应我吗?” “我可以不答应吗?”小三一边擦眼泪,一边掉下更多的眼泪。 “不?可?以。”尹轩坚决地说。 “那我听主人的话就是了,但是主人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啊!小三会一直等一直等的!”小三拽着尹轩的衣摆,咬咬牙,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尹轩微笑着摸摸小三的头顶,起身离开,他已经给了农户一些钱,足够小三大半年的生活费了,这个村子民风淳朴,这户农家的一对夫妇只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特别喜欢小三,所以小三留在这里应该不会受欺负。 乡村的小道上散发上泥土特有的气息,冷风刮了起来,尹轩忍不住回头,看到了站在风中的小三,单薄得像一片树叶。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尹轩想起了当初妈妈把他送到乡下外婆家的那个晚上,那天也很冷,那天妈妈离开的时候,自己就像小三那样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尹轩摇摇头,赶走脑海中的回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回想了。 通往尚神国的路在眼前延伸,尹轩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他每天晚上都会梦见穿着大红嫁衣的蛟瞳和那个叫做雷?真堂的魔使站在一起,背后是溯夜冷笑的脸。 “你重要的人将陷入劫难,这场别人的劫难也是你的劫难”——夜风的预言。尹轩的心里越来越不安——对我而言,重要的人……不止一个,劫难是谁的? 尚神国和亚索公国交界处有一片森林,唯一一条捷径从这片森林中央穿过。 冬夜,月辉如霜。 火红的风掠过树梢,停在一棵巨大的树上,隐藏在茂密的枝叶和阴影里,斑斑点点的月光落下来,树杈上坐着一个身材诱人的女子,头戴一顶火红的茸毛镶边的软帽,火红的披风下是一身火红的紧身衣,淡紫色长发,金色的眼睛,蜜色的皮肤——若玄看着树下宁静的小路,有些不耐烦地自言自语着:“这个尹轩怎么动作这么慢!幽寒怎么也不教教他基本的瞬移术!啊,本来可以去看学术交流会开幕仪式的,结果让我在这里白等了一整天!” 树下的草丛好像有什么动静!若玄隐藏起自己的能量波动,低头看见一块草丛上升起来——竟然是一个掩饰得很好的密道出口,一个狼头从地道探出来,机警地看了看周围,若玄正疑惑着,那只狼爬出了地道,接着狼头的竟是一截豹身,再往后是一条布满鳞甲的尾巴,末端的四根骨钉在月光下隐隐发光,紧接着又爬出了一只体型稍大的。若玄屏住呼吸,她在看清那怪物的瞬间就知道它是什么了——它就是袭击暗血集团尚神国基地的妖兽! 若玄攥紧了拳头,抑制住想立即跳下去杀了这两只怪物的冲动,躲在树上继续观察。 只见一只妖兽匍匐着爬到小路对面,趴在黑暗的草丛里,另一只则在小路这边隐藏起来——它们在等待自己的猎物,打算用夹击的方法捕食!若玄想看看它们的威力何在,于是静静等待着走夜路的倒霉鬼,她很清楚,基地里训练有素的杀手和佣兵尚且不是妖兽的对手,普通人根本就逃不过妖兽的捕杀,哪怕是一队人马也做不到。 若玄看得出妖兽的埋伏地点选得很巧妙,它们似乎很清楚人类的思维方式——这里是尚神国和亚索公国的交界处,通常旅人快要到这里的时候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连夜赶路,二是在这里暂歇一晚,天亮以后再入境。但是守境的卫队驻地离这里不到百米,这里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卫队驻地一共有十三人,彻夜都有人站岗,妖兽要怎样躲过卫队的监视? 远处传来人类的气息,只有一个人…… —第四十三章-独战妖兽— 月光朦胧,透过树林的冠盖投射下一道道银色的纱束,如果不是急着赶路,尹轩倒是很愿意停下来赏月。寒风阵阵,尹轩拉了拉衣襟。 当看清楚“倒霉鬼”的模样时,若玄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跑来送到妖兽嘴边,真是……正准备下树,却又顿住了身体,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突然很想看看尹轩在面对绝境的时候会有什么能力突破。 尹轩在靠近妖兽埋伏地点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血腥的气味,右手本能地搭在了匕首的刀柄上。草丛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尹轩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但是却清楚地看到了爪牙的寒光,一侧身,妖兽扑空了,尾巴很扫过来,骨钉直取尹轩的咽喉。 尹轩万万没想到这个狼不像狼,豹不像豹的生物居然有这样一条尾巴,像极了恐龙时代剑龙的龙尾。咣地一声脆响,尹轩架住了离自己喉咙只有一指距离的骨钉,虎口震得发麻。用力向后一跃,拉开了十余米的距离,落地时立即启动光之力,张开了防御结界。 光之力刺激了妖兽的神经,妖兽变得狂暴起来,另一只妖兽也跃出草丛,高高跳起,从半空中俯冲下来,尹轩手中的匕首顿时换了一个方向,这是剖开这只妖兽肚皮的最好机会,先发起攻击的妖兽在这只妖兽跃起的同时扑向尹轩的手腕,想要咬断他的右手。令尹轩意外的是,妖兽竟然只是被防御结界挡了一下,顿了不到一秒,满口利齿就已经碰到了他的右腕。 临时的变故让尹轩有些措手不及,抽身向左回避,右手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逃开了妖兽的牙齿,另一只妖兽眼看也扑空了,岂料这只妖兽一甩尾巴,骨钉正好截住尹轩左边的去路,若是尹轩没能及时控制住身体的惯性,已经撞上去了。 好厉害的怪物!尹轩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不远处就是守境卫队的驻地,塔楼上有人站岗值夜,一眼就能看到这里,可是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值夜的人却视而不见,没有反应——是看不见?还是因为不敢管?默许这种怪物为祸? 妖兽的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像两盏探照灯,借着月光,尹轩看清了它们的身形——这两只怪物比牛犊小一点,尖牙利爪,不过最麻烦的还是那条尾巴——鳞甲坚硬,半臂长的骨钉锋利,粗壮的尾巴挥动起来力道惊人,更增加了骨钉的威力。 树上的若玄也有些惊讶——这妖兽果然有点本事,不过尹轩似乎也不赖。为什么卫队的人视而不见呢?若玄也觉得纳闷。 妖兽的攻击被尹轩化解,这让它们有些懊恼地叫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震得尹轩耳膜发疼,可是这声音却没能引起卫队的任何反应。看来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了。 尹轩发动了攻击,以自己的极限移动速度骑上了一只妖兽,左手抓住妖兽的左耳,抬起右手狠狠把匕首往妖兽脖子上插,另一只妖兽的尾巴从斜上方扫下来,骨钉正好撞在匕首的刃上,不仅撞歪了匕首的方向,也卸去了大部分力道,结果匕首只是擦着妖兽的脖子隔开一道深不足一厘米的口子,蓝绿色的血液溅到了尹轩的手上,顿时像有一群蚂蚁在啃噬皮肤。 妖兽的血液有毒!尹轩咬着牙,庆幸自己被月蛟咬过,身体百毒不侵,但是尽管不会中毒身亡,手上的这种痛痒的感觉却很难受。 这些怪物究竟是哪里来的!尹轩惊讶于光之力的结界竟然对这怪物没有什么作用,就像是薄木板做的门,只能稍微卸去攻击力度,但是决不能小看这种力量。一边躲避着受伤的妖兽发狂似的反击,一边感知着它们的能量波动——它们的能量有点像魔使,但是又不一样。 妖兽根本不给尹轩更多思考时间,两只妖兽控制着四个方向,进攻,进攻……尹轩干脆撤去了比较浪费体力又没什么明显效果的结界,反守为攻,红了一双眼睛。 匕首在妖兽的骨钉撞击下渐渐出现了缺口,尹轩不再去理会那些骨钉,直攻妖兽喉咙下面一寸的地方,他无意中发现当自己要击中这个位置的时候,妖兽会本能地回避,那就是说,这里很可能是妖兽的要害所在。 果然妖兽的动作变得不那么流畅了,尹轩抓住机会,虚晃向左边,实际却是往右边去,妖兽上了当,尹轩反手一刺,正中要害,整把匕首只剩刀柄在外,尹轩用身体的惯性带动右手,匕首从妖兽的要害处切开,左前腿的骨头被硬生生地切断,只留了一层皮肉连在躯干上,在血喷上身之前,尹轩已经躲开,这只妖兽当场毙命。 这一击耗费了尹轩不少体力,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剩下的那只妖兽一声尖叫直冲云霄,骨钉袭向尹轩,尹轩往前一扑,却仍然被划破了后背,所幸伤口不深,但是骨钉上也有毒,后背的痛觉一瞬间传到全身,尹轩翻了个跟头,背靠着大树,握紧了匕首。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尹轩不敢放松警惕,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眼前愤怒的怪物,但是当他用余光瞥见靠近的东西是什么时,血都凉了——远处竟然是飞奔而来的十余只妖兽,最大的一只至少有一只成年公牛大。刚才妖兽那一声尖叫原来是为了呼叫增援,但是没想到一来就是这么大一群。 算了,看这个阵势逃都逃不掉了,杀一只算一只,早知道有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就该带一把大刀过来,用匕首对付这种怪物,自己受伤的几率比使用长兵器要多好几倍。要是星影用这种生物训练学员……尹轩装作被妖兽的增援吓到分神,对面的妖兽果然不失时机地扑了上来,尹轩以最小的角度避开它的尖牙利齿,把匕首刺进它的要害,正当妖兽判断出尹轩会往右侧躲避而将尾巴甩向右侧时,尹轩竟然靠着树干滑坐下去,到了妖兽腹下,妖兽本能地用后爪去抓,尹轩却从它左前腿和左后腿之间抽身,匕首顺便划开了它的肚子。 第121章 但是尹轩的腿还是没来得缩回就被妖兽的后爪抓伤,这次的伤口隐约见骨,疼痛的感觉过后,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右腿的存在了。 两只妖兽死在自己的匕首下,可是那群嗅到了同类血腥味而更加疯狂的妖兽要怎么对付?! 尹轩扶着树干站起来,不知道这些怪物会不会爬树,既然自己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那么就爬树吧,老天保佑这群疯兽不会爬。如果是普通人到了这个时候,不可能还有力气爬树,那种渗透骨髓的疼痛感足以让人想自杀,尹轩第一次这样笃定自己选择接受杀手训练是个天才的决定!那时候锻炼出来的体力和耐力以及活下去的强烈意志支撑着他爬上了离地面十几米的树杈。 以最快的速度撕破衣服,把腿上的伤口包扎好,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伤到大动脉。 妖兽出现在树下,围着那两只死掉的同类转了转,嗅了嗅,就在尹轩以为它们要想办法攻击自己的时候,却看到它们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地上的尸体,连皮带肉地吞下去,内脏、大脑……一点不剩地全部吃掉,十三只妖兽转眼间就将两具同伴的尸体吃得只剩骨架,尹轩的胃里翻江倒海。 一只妖兽用后腿站了起来,大概接近三米,伸伸爪子,明显碰不到尹轩。就在尹轩准备松口气的时候,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形——十三只妖兽的尾巴开始变小变短,最后完全消失,紧接着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尹轩的视野里不再有妖兽,而是十三个身穿甲胄的人类! 难道刚才只是幻觉?那么那两副骨架怎么解释?十三只妖兽变成了十三个人,完完全全是人类的样子!但是当尹轩看到那些人的眼睛时,汗毛直竖——这些不是人,只是徒有人形的怪物!那眼里的杀气和嗜血的兴奋赤裸裸地显露着。 树干在振动,一个化为人形的妖兽竟然攀着树干往上爬,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第四十四章-生死瞬间— 接近了……接近了…… 爬在最上面的妖兽忽然把嘴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开度,冲着尹轩受伤的腿咬过去,变成人形的头颅因此诡异地变形了,尹轩躲过这攻击,这妖兽的尾巴却不知什么时候伸了出来,一甩,尹轩差点被骨钉划伤。挣扎着跳到更高一点的树杈上一看,那条尾巴又没了踪影。 妖兽爬树的速度更快了,尹轩感觉到背上和腿上的伤口都不再那么疼了,看来身体已经解毒了,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办?低头看看爬上来的妖兽,再看看手中的匕首……要逃吗? 尹轩抓住一条藤萝,双脚使劲一蹬,荡向另一棵树,守在树下的妖兽立即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把身体化为兽形。不管尹轩怎样逃,妖兽都能迅速地追上来,他的体力再强也敌不过妖兽,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十三只妖兽。 不经意间摸到衣兜里有个鼓囊囊的包,尹轩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是一包石灰,这本来是杀手常备的东西,自己刚才竟然忘了它。于是尹轩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等妖兽全部聚在树下的时候,忽然把石灰全部洒了下去。妖兽全都瞪着眼睛,恨不得把尹轩撕碎吞掉,石灰粉却从天而降,落进了它们的眼睛,灼伤了这个脆弱的部位。 妖兽看到尹轩停下来,以为他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再也没有力气逃跑,却不料他还有这么一招,十三只妖兽几乎全部中计,只有一只因为跑得稍微慢一点,左眼稍微沾上了一点,右眼却还安然无恙。妖兽因为疼痛而凄厉地尖叫着,声波震得尹轩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眩晕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尹轩强迫自己清醒地思考怎样逃走,一个黑影竟然从背后扑来——自己一时大意,那只右眼无损的妖兽竟然爬上了他身后的一棵树,扑了下来。尹轩狼狈不堪地躲过,脚下一滑,直直地往妖兽群里掉,妖兽嗅到气味,纷纷张开了嘴,就算尹轩杀了一只,杀了两只,后面的还会源源不断地拥上来。 失去重心的瞬间,尹轩的心猛地一沉——真的要死在这里吗?我不甘心!可是转眼间我就会变成怪物的美餐,从树杈到地面的距离太短,根本没有时间做任何自救动作。不可以!尹轩本能地在空中乱抓,居然抓住了一条蔓藤。 但是蔓藤太细,承担不住尹轩下坠的惯性和他自身的重量,一下断了。这条蔓藤的作用仅仅是让他下坠的速度稍微缓了缓,然而就是这不足一秒的时间,决定了生死。 红色的风刮过,妖兽愤怒地咆哮着,眼看就要到嘴边的猎物竟然忽然消失了,气味飘散在风里。偷袭尹轩的妖兽被一根树杈钉死在树干上,金色的右眼里残留着一个红色的影子。 眩晕的感觉持续着,尹轩从没觉得如此疲倦,身体像在空中飞着,一个温热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一种淡淡的甜香味萦绕在空气中,很舒服。 尹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伤口被仔细地包扎过,身上没有汗水粘腻的感觉,应该是洗过澡了,脏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扒了下来,换了一套干净柔软的白色细棉布衣,床头放着一套黑色的新衣。 掀开被子,揭开腿上的绷带,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不用说,这又是月印的作用效果。这是什么地方?尹轩披上床头的新衣,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看,傻眼了——外面是宽阔笔直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喧嚣,街道两旁的店铺装点得喜庆漂亮,这里难道是…… 正疑惑着,房间的门被扣响了,尹轩赶紧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布巾。 “少爷起来了啊,我是这旅店老板的女儿,在店里帮忙,我叫安蕾。少爷请洗脸吧。”安蕾走进屋,把盆子放在专用的架子上,把布巾放进水里,然后转身去叠被子。 尹轩试了试水温,一边洗脸一边想: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这里是离边境最近的城市,至少也要走一整天。昨天那个……鼻端仿佛还飘着淡淡的甜香味,尹轩的脸有些微红。 “安蕾,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把我送来的?从我住进来到现在有多久了?送我来的人在哪里?”尹轩一连串的问题让安蕾有点舌头打结。 安蕾想了想回答说:“这里是伊扎德克郡城南赫赫有名的‘归途’旅馆!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一个穿红衣服的大美人把你抱进来,让店里的伙计给你洗澡换衣服,然后她亲自给你包扎伤口,还让我们准备一套新衣服,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挑一套黑的。大美人安顿好你以后,很大方的给了我爹很多钱,然后走了。你可真是太幸福啦!” “走了?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尹轩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伊扎德克,这个次元空间不可能有什么生物的脚力可以达到这种速度,飞禽也不可能,那么救自己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安蕾摇摇头:“她没说自己的名字,大家也忘了问。她说等你醒了就让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她暂时不会出现。少爷,她真的好美啊,我又嫉妒又羡慕,那一头淡紫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 尹轩心里顿时了然——如果是她,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我从边境送到伊扎德克当然不是问题,不过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出现救我一命,难道是我运气太好,命不该绝?我真是没用呐,竟然又让一个女人给救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自己保护好自己呐。 “安蕾,伊扎德克除了圣建节以外有没有别的新闻?你跟我说说。”尹轩穿好外套,按照尚神国的规矩把自己一头黑发套在了一顶黑色的帽子里。 安蕾没想到这样一个帅哥会这样温和地对自己笑着说话,更没想到自己争着来送热水正好碰上他起床,呼啦呼拉,脸红了。 “安蕾!安蕾!”尹轩叫了两声,安蕾终于回神了。 “新闻!我知道!新闻……”安蕾在尹轩的注视下有点紧张,舔舔嘴唇,“亚索公国的国王送来的祝贺礼物是御龙国佑达堂的老板蛟瞳,据说长得倾城倾国,我琢磨着他是想让殿下娶了蛟瞳,但是殿下居然封她为济世公主,赐婚给外交部部长雷?真堂大人,婚礼就在三天后,上午是学术交流会闭幕仪式,下午就是婚礼!听客人们说,殿下是想跟御龙国缓和关系,说白了,蛟瞳医师就是一个和亲使。不过她也真有福气,雷?真堂大人风度翩翩,年轻有为,人品高尚,又没有家室,啊……” 尹轩苦笑着看看正在花痴的安蕾,揉了揉额头,这个雷?真堂的口碑很不错嘛,不知道是个什么角色,不过不管怎么优秀,我都不会把蛟瞳拱手相让。 “谢谢你,安蕾,我要出去逛逛。”尹轩说完准备出门,安蕾立即抓住了他的袖子,塞给他一只沉甸甸的钱袋。 “大美人说了,这些钱让你拿着用,说是你当厨子时的工钱。少爷,原来你还会做饭啊?”安蕾的眼睛里又开始闪烁星星。 尹轩掂了掂钱袋,工钱?怎么可能这么多?看惯了风风火火野性十足的若玄,现在忽然发现她竟然有如此细腻的一面,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什么时候回广御城再好好谢谢她吧。不过,广御城……还能回去吗? 远处的屋顶上,若玄单手叉着腰,看着一袭黑衣从“归途”走出来,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尹轩,我可是一直在树上看着,收集了不少妖兽的资料,你不必谢我,我还要感谢你拼了命给我收集资料出力哦。好好努力吧,你还差得远哟…… 尹轩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寒……但愿只是错觉。 第122章 —第四十五章-泽王现身— 北大陆。呜咽谷。 石室石台,石桌石凳。半掩的白纱帘后,是一张铺着白色雪熊皮的宽大石榻。 溯夜像是刚睡醒,身上的白绸敌衣敞着领子,披着一袭皮裘,慵懒地斜靠在石榻的靠背上,银色的发丝披散着,在雪熊皮上发出泛蓝的光泽。 “进来吧。”溯夜睁开眼睛,血红的瞳孔已经没有丝毫睡意。 石门开了,进来的是艾卢,一指长的黑发一簇一簇地直直地立着,脑袋远远看上去像刺猬,两侧的鬓发留长了,倒是服服帖帖地垂下来,刚过下颚。一身墨绿色的软甲,右腕上那只黑色的手镯熠熠有光,腰部以下是一条粗壮的青色蛇尾,布满半个手掌大小的青色鳞片。 艾卢蜿蜒滑行到溯夜面前,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运动方式。 “主人,隆纤今天已经能够顺利使用自己的新形态了,但是她的能量还没有完全开发。另外,还没有找到霁夕,主人要不要再派人出去?”艾卢恭敬地立在溯夜面前。 溯夜摇摇头:“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她回来,不用找了。你去通知雷,让他在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的最后一天完成最后的测试。去吧。” “是,主人。”艾卢滑行着离开,轻轻关上了石门。 “真的不去找霁夕?”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一股白烟从溯夜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飘了出来,渐渐凝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你担心她?”溯夜笑了笑,眼前芜野实体化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在照镜子,唯一的区别只是芜野的眼睛是冷蓝色的,而他是血红色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你觉得有必要这样放她出去吗?溯夜,我越来越不清楚你究竟想干什么。”芜野的声音还是很微弱,听不出什么感情,但是他的表情却很清楚地说明他此时不太高兴。 溯夜笑了起来:“不要着急,我只是要在你最喜欢的神噬殿下重生之前把世界平衡破坏掉,这样一来,他重生以后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幻岛,灭了神王,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我只是担心……”芜野咬咬嘴唇,“为什么最近都没有看到墨羽?” “墨羽替我去找神噬的第三件神器了。”溯夜安慰着芜野,眼里却带着邪邪的笑意,“你在担心我食言?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会让尹轩乖乖成为神噬的重生,当然前提是我必须把他逼到最绝望最黑暗的边缘。我们有很多棋子,可以制造很多‘偶然’,手里的王牌也不止一张。时间有的是,不要急在一时。如果你不信任我,我真的很难过。” 芜野看了溯夜很久,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这样那样的意外。溯夜,我按照首座的原型把你做出来,却发现你越来越不像他,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像,只是感觉上越差越远,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溯夜的眼角闪过一抹奇怪的神情,用柔和的声音说:“我是你做出来的人偶,会实现你的心愿。替身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原身。芜野,时间是最强的腐蚀药,你灵魂中关于神噬的记忆已经被腐蚀得模糊了,所以你才会觉得我不像他了。不要操心这么多,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神噬会重生的。” “嗯。”芜野点点头,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化作白烟飘回了戒指。 溯夜攥紧了拳头,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狠戾,血红的瞳孔里冲满了浓重的杀气。就是这一瞬间爆发的杀气就足以让另一间石室中正在练习用蛇尾滑行的隆纤狠狠摔一跤。 隆纤的头发已经过腰,黑色的长发中间夹杂着几绺水晶红的头发,白色的衣服上有淡红的花纹,就像是不小心染上的葡萄酒,一条布满红鳞的蛇尾从腰部以下盘曲着,取代了双腿的位置,比艾卢的尾巴稍小一些。太长时间晒不到太阳,隆纤的皮肤已经变得雪白,黑色的柳叶眉,黑玉般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在雪白的脸庞上越发动人,比起当初少了几分阳光清纯,却多了几分妩媚娇柔,领口微开,隐约露雪白的脖子上用红珊瑚精雕细琢而成的项圈。 盘着一根石柱绕上屋梁,隆纤自嘲地笑了笑:当初看到这尾巴就吓得晕过去,很久了都还觉得恶心,恨不得一刀把它砍下来,可是现在呢,还是习惯了,果然什么都抵挡不住时间的腐蚀。现在这个新的身体充满了力量,还能感觉到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有了这样的力量,一定可以把尹轩留在身边,哪里都不让他去,只能陪在我的身边,呵呵,爸爸,你说过要让尹轩照顾我的,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履行诺言了。爸爸,你高兴吗?我真的很爱他,所以他不可以离开我的,哈哈……哈哈……咦,这是什么,原来我高兴得流泪了呢。 溯夜在门外听见的隆纤的笑声,扬了扬眉,往外面冰雪覆盖的大地走去。今天要去会会这个第二次来访的客人了,总让人家在雪地里瞎转悠,胡思乱想总是不好的,不如请他聊聊。说起来,这位客人的构造方式跟自己几乎一样呢,准确地说,应该是芜野仿造这位客人的构造方式创造了他才对,只不过这是个秘密…… …… 御龙国。千枫山。 一个黑色的漩涡出现在流经山谷的溪流上空,渐渐发出绿色的螺旋形光带。 一只体型堪比鳄鱼的白蜥蜴从漩涡中央跳了出来,漩涡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白蜥蜴张开腹侧的半圆形翼膜,滑翔而下,背上一个绿衣飘飘的少女,绿色的长卷发,墨绿的瞳孔,粉嫩的皮肤,这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少女正是幻岛五王之一的泽王——绿原曦光。那只白蜥蜴是她的王使之一,白火。 白火降落在溪边,曦光从它背上跳下来,它立即恢复成了比巴掌长不了多少的大小,曦光把它拎起来,放在了肩上,心情舒畅地深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发出一道探测能量,曦光有些遗憾地对肩头的白火说:“老朋友不在家,不过,”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我能猜到她在哪里!” 发间那朵淡红色的花——王使,骨生忽然发出了声音:“殿下,现在不是找老朋友的时候,您还有任务在身。” “我知道啦!她所在的地方正好是我们任务开始的地方,所以顺便会会老朋友嘛。骨生,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小心枯了。要是谁都像锦那样成天板着脸,我早闷死了,活着嘛,就应该有点激情,要不怎么会发芽呢?哦,我忘了,只有植物才发芽的……”曦光好不容易离开幻岛,巴不得好好玩一圈再回去,不过任务也不能耽误。 操纵几根藤萝交织在一起,在两棵树间挂出一个秋千,曦光坐上去一边荡着一边想着——这次神王殿下感知到失踪已久的人族界灵的能量波动,好像是她在第三次元空间张开过结界,所以神王殿下派我过来寻找。幻岛丢了两个界灵,结界已经严重失衡了。谁都知道人族界灵是带着人王的转生一起消失的,找到界灵就意味着可能找到了人王的转生——那个叫尹轩的孩子。说不定这次能把人族和妖族的界灵一起抓回去。 曦光仰着头,闭上眼睛,秋千晃啊晃。为什么神王殿下不派锦来第三次元空间呢?虽说第二次元空间的魔乱越来越严重,但是我也能处理啊,难道神王殿下是怕锦再次抗命?不会吧,锦怎么会失去神王殿下的信任呢?不过神王殿下还真的特意吩咐不要让锦知道人族界灵的消息,真是的…… 亚索公国……人族界灵的能量波动就是在那里出现过一次,那么就从那里开始寻找线索吧。 —第四十六章-颠覆之引— 圣建节学术交流会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圣卢斯学园依旧遥遥领先,它有它骄傲的资本——当今殿下身边的肱骨重臣近卫军总领吉威森?斯特,外交部部长雷?真堂,都是圣卢斯学园的学生。雷却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冷眼看着竞技台上的“表演”,当年自己身在其中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现在置身事外再来看,却觉得这学术交流会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一场闹剧,虚华的背后充斥着政治目的,这不过是当权者的惯用伎俩。 这已经是学术交流会进行的第二天了,婚礼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可是看台上相邻而坐的蛟瞳和雷都没有身为当事人的感觉,不知道是刻意忽略还是选择麻痹。 洛总是忍不住偷眼去看蛟瞳,目光触碰到她脸庞的时候又迅速收回,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他从没看到过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明明浑身透着不是人间烟火的山中神仙气质,却又染着红尘的真实感,仿佛你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她,可是那一刻她却远离了。 蛟瞳能够感觉到洛的目光,但是她却以为那是洛探究戒备的目光,她从侍女口中零零碎碎地听到过不少关于真堂家族这两兄弟的事情,知道洛身染重病,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色却看起来那么红润,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他身体不好,她也知道洛对雷的依赖,这样的洛怎么可能对她这个即将成为哥哥最亲密的人不产生戒备呢? 雷第一次觉得自己透明了。 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忽然紧缩了一下,泛出光芒,幸好在阳光下并不明显。雷感觉到了竞技场外希兰?艾尔的能量波动,刚才戒指的异动是通知他立即去见面。 “洛,我离开一下,很快回来。”雷起身说完,优雅地向瑟修行了退场礼,离开了竞技场。他这一走,蛟瞳和洛中间就空旷起来,一扭头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 第123章 但是因为坐在瑟修身边,蛟瞳不便开口询问洛的病情。这其实是蛟瞳身为医师的职业病——看到一个病人出现在眼前,就本能一般地想要去救他。洛红着脸,低着头,胡乱猜着哥哥是不是因为他频频扭头去看蛟瞳,生气了才离开,哥哥吃醋了吗?想到这里,心情有些沉重。 竞技场附近的街区几乎万人空巷,雷一路也没碰到几个人。使用瞬移术,转眼间就看到了浑身笼罩在一袭灰布袍下的希兰?艾尔。 “什么事非要现在说?”雷警惕地感觉着周围的能量波动,要知道虽然百姓都去看热闹了,可是城卫队的巡逻却比往常更频繁。这里虽然是一条巷子,但是巡逻队也不会放过,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杀人。 希兰拉下兜帽,冷冷一哼:“怎么,打扰你跟你的准夫人亲热,不高兴了?” 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希兰平时也没这么毒舌,可是今天却有点像吃了火药。 “主人有令。”希兰身边的地窗户里忽然倒挂下来一个人,眨眼间这个人已经将身体转过来,一条青色的蛇尾盘曲在窗户上。艾卢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不太应该听见的话,但是他也只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传达溯夜的命令:“主人命令你在圣建节学术交流会最后一天完成最后的测试。” “真可惜,扰乱了你的婚礼,要不要请主人通融一下,推迟一天啊?”希兰冷笑着,她先发现艾卢的到来,猜到是有什么新的命令,于是比雷先一步赶到,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命令……时机未免太巧合了。 “你的废话总是很多。”雷也很少这样态度恶劣地对希兰说话,说完就面向艾卢,换了一种口气,“请回去转告主人,我会让他满意的。” 艾卢点点头,一扭蛇尾,消失在他眼前。 希兰被雷的话打击得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到想好如何还击时,雷已经离开了。希兰咬着嘴唇,赌气地拉上兜帽,往反方向去了,心里憋着一团闷气——我好心好意想帮你完成任务,你却对我这么凶,雷?真堂,能让我这样失去冷静的也只有你了,你是真不知道我的心意还是假不知道?但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御龙国来的女人,这场婚姻也只不过是瑟修的政治手段,你不是恨尚神国的皇族吗,为什么不拒绝!雷,你真的确定你现在的大脑清醒吗?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也不能践踏我的心意,既然你这样对我,那么,最后的测试就请你自己完成…… 若玄从隐身结界里走出来,看着希兰已经走远的背影,啧啧地自言自语:“没想到魔使竟然也是有感情的,这个还是单相思。更没想到魔使也会有政治婚姻的烦恼——我真是大开眼界了。唔,最后的测试是指什么呢?唉,都不好好说清楚。”手指无意中滑过窗台,若玄皱了皱眉头——这上面残留着蛇鳞划过的细微痕迹——那个叫艾卢的半人半蛇的生物身上居然有光之力的能量波动,虽然表现出来的能量形式和魔使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本质却是天壤之别,为什么感觉上那么像当初人王的王使夜凌?不对啊,人王的王使怎么会和魔使混在一起? 夜色降临,雷独自来到了那条地道入口所在的荒僻巷子,伸出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射出的光芒在墙上映出拳头大的三角符号,洞口打开了,让人反胃的气味顿时涌了出来。雷握紧拳头,又松开,走了进去。 “魔使大人,有个人类在边境杀了我们两只妖兽,伪装成守境卫队的十三只妖兽联合起来也没抓到那个人类,反而被弄瞎了眼睛。”妖兽首领的眼里充满愤怒,一说起这件事他就恨不得将那个人类碎尸万段。 “有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他有什么特征?难道没有同伙,凭他一人就逃脱了?”雷的手指骨节咔咔作响——自从妖兽活动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悬殊的伤亡率,他不允许任何可能影响任务的因素存在,如果出现了,必须立即扼杀。 妖兽首领用尾巴尖指着一只左眼已经废掉的妖兽说:“他看清了那个人类的模样,而且看到了一阵红色的风卷走了那个人类,他说那阵风有着和我们相似但是纯度高得多的能量波动。” “暗之力!”雷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是暗血的某个辅席?也难怪,妖兽违背他的命令偷袭了暗血在尚神国的基地,辅席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红色的风?是暗噬的若玄还是血噬的修隐? “那阵红色的风只是卷走了那个人,没有做其他的事情?”雷追问。 仅存右眼的妖兽摇摇头。 雷的心里疑惑起来,为什么暗血的辅席没有出手杀掉当时只是瞎掉的十三只妖兽为自己的部下报仇,而仅仅救走了一个人类?这不是他们的作风。或者……那个人比暗血的成员更重要,那个人是……是……神噬的转生!答案像一道闪电劈过雷的脑海,难道从世界蒸发了一年多的尹轩出现了?消息不确切,还不能妄下定论,现在要调查的话,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还是先完成最后的测试。 “三天后就是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的闭幕仪式,主人下令,让我们发动全面攻击。时间和布置安排都在这上面,你拿去记住,安排好你们的位置。”雷把一卷纸放到妖兽首领面前。 妖兽首领看了看,没有立即打开,而是问道:“那个人类就不管了吗?不杀他我们誓不罢休!” 雷瞥了它一眼:“如果是他,一定会在那天出现,能不能杀他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若果真的是神噬的转生,真的是尹轩,那么他一定会来夺回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果不是他,这场颠覆的测试结束以后,再来寻找杀了妖兽的那个人也不迟。 妖兽首领看着雷转身离开,沉声说:“只要他敢来,我们就会让他回不去。”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会把你一起解决掉,魔使大人,你的能量可是让我们垂涎多时了,吃了你,效果一定很好,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们真的只是被你差遣的狗吗?我知道你的弱点,知道你不知道的秘密…… —第四十七章-尘封往事— 雷在桌边坐了一整夜,一直没有点灯,黑暗冰凉温柔地包围着他的身体。月光朦胧,没有睡意,眼前的一切却都跟着月光模糊起来,没有了明显的边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大脑里总是不断地涌现着许许多多片断,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雷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脑海里就像有一面有洞的胶墙,越是压着,流出回忆的那个洞就扩得越大。 十八年前,母亲病危,生下洛的时候就永远沉睡了。洛出生的时候脸色发青,没有一点动静,就在接生婆以为他是死婴的时候,他哭了,声音很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那年,雷只有三岁。 洛的三岁生日那天,父亲正准备抱抱小儿子,却被忽然闯进来的卫兵以谋反的罪名抓走了,那天傍晚下起了雨,六岁的雷亲眼看到父亲被斩首,那时的他还没有学会隐藏悲伤,跌跌撞撞地回到真堂家的府邸,抱着扑上来的洛,他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他说,我们没有父亲了,洛,我们没有父亲了。洛大病一场,雷从此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父母。 真堂家的府邸被查封,管家纳肖带着六岁的雷和三岁的洛住进了贫民区的一间小破屋。四年后,父亲的冤案得以平反,真堂家族的府邸和财产全部返还给了雷和洛,皇室恢复了他们的贵族身份,让他们到圣卢斯学园读书,特许雷继承他父亲的爵位。 终于不必再饿着肚子等天亮,不必再瑟瑟发抖等着出太阳。荣辱如一缕烟云更替,但是四年来所有的委屈怎么可能就这样忘记?雷想拒绝这种施舍,可是看到洛狼吞虎咽地吃着白米饭的时候,他不得不彻底改变主意。那年雷十岁,在一群人参观稀有动物的目光下,咬着牙走进了圣卢斯学园。 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雷就成被编进了武分院最优秀的班,成为圣卢斯学园内定的“种子”,十三岁那年冬天,当他捧着自己用血汗得来的奖学金,带着为洛准备的生日礼物回到伊扎德克的家时,管家纳肖告诉他,洛已经病危,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雷已经记不清楚那时候的感觉,关于那时的记忆也全部是一些碎片,他只记得感觉到洛没有呼吸时那种窒息的感觉,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一个蛇一样湿滑的声音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的右手食指出现了一枚戒指,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洛竟然满脸担心地看着他,说,哥,你没事吧。洛看到他睁开眼睛,一下哭了出来,他说,哥,我出生的时候害死了母亲,三岁生日的时候父亲死了,我真的害怕十岁生日的今天再看到你出事,哥,我是不是不该出生,哥…… 洛死而复生,雷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了那种恐惧,给了自己戒指的人叫溯夜,他能让洛活下去,代价是雷一生的自由和忠诚。雷毫不犹豫地做了交换,至今仍然不觉得后悔。他害怕再看到洛那样歇斯底里地哭着说,哥,我是不是真的应该一出生就死掉…… 洛,该死的是皇室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国王,他们让父亲和母亲冤死,就连你也是因为那场政乱才会失去一个健康的身体。洛,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所以,不要哭…… 洛!雷惊醒了,一身冷汗,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起身走到窗前,天已经蒙蒙亮,残月还挂在天上,还有三天就是闭幕仪式了,那个可笑的婚礼还是会举行,只不过会成为行动最好的掩饰。 第124章 洛好像很喜欢蛟瞳,看比赛的时候总是偷偷看她,不过那样漂亮的人,洛想多看两眼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婚礼上,她或许会成为妖兽的腹中食。谁死了都没关系,就算全都死了都没关系,只要洛好好的就可以了,这个国家……我已经恨透了。 当一缕曙光照进窗户的时候,雷轻轻推开了洛的房门,站在门口看到洛睡得正香,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轻轻掩上门,转身离去。他现在应该不会再梦到小时候在贫民区那间小破屋挨饿受冻的日子了吧?应该不会梦到灰色头发的贫民小孩用石头砸他,把对贵族的愤怒发泄到他身上了吧?多少年过去了,那样的噩梦伴随了洛整整十年,从搬回真堂家府邸的那天就时常重复。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雷不紧不慢地骑着马向竞技场前进。完成了这次任务,应该可以跟主人请个假,带着洛出去玩玩,他一直都想到处看看的。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但是当太阳落山以后,寒冷还是会再度袭来。 …… 皇宫所在的贵族区是不允许平民居住的,但是圣建节期间会允许平民来参观游览。尹轩在贵族区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下,思忖着怎么混进皇宫。婚礼的时间已经定了下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瑟修书房后面的花园里有一个小小的活水池,雏翼此刻正蹲在水池边看着池里游来游去的花斑小鱼,心里却完全想着其他的事情。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没办法经常去玉宫看蛟瞳,也不知道蛟瞳对她那天问的问题有没有答复。其实仔细想想,那天也不过是一时激动,问了一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问题,就算蛟瞳对那一串问题的回答都是“愿意舍弃”,雏翼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她带出去。时间太短了,来不及作好准备。 “怎么了?有心事?”熟悉的声音伴着熟悉的闻到飘过来,雏翼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不是也一样有心事吗?”雏翼站起来,双手背在背后,俏皮地笑了笑。 天景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问一句,想了想:“我为公务而来,有心事也是正常的。” 雏翼摇摇头:“天景哥哥,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就算没有看到过你的脸我也猜到了。你不仅仅为了公务烦恼哦。” 天景轻咳一声,把手笼在袖子里:“雏翼,我也知道你是谁,我更知道玉宫里的济世公主和你的关系。不要惊讶,我怎么可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待在殿下身边,其实殿下也知道你的来历。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揭穿的,殿下看中了你的才能,想把你留在身边,将来委以重任。” 雏翼心里有些懊恼,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老早就被看了出来,自己却完全没有觉察,还像个傻子似的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 “你不必烦恼,只管大大方方地去玉宫见蛟瞳,你们既然是旧相识,聊聊也挺不错的。” “谢谢天景哥哥美意咯,”雏翼笑了笑,“哥哥今天来是要听我说故事吗?” “不是,今天不讲故事,雏翼,我想跟蛟瞳谈谈,你可以帮忙吗?我不能被人看见进了玉宫。”天景提的这个要求让雏翼为难了片刻,但是雏翼很快就答应了。 玉宫的后院有一条用青萝搭建的长廊供散步之用,长廊有三个转折处,每个转折处都有一座小凉亭,直通到围墙下的灌木丛。当一身灰衣的天景有些狼狈地爬出灌木丛,躲进青萝长廊的时候,雏翼正领着蛟瞳往这边走来。 “拜见济世公主。”天景行礼,蛟瞳微微欠身,她已经从雏翼口中得知这个神秘的天景大人身份不同常人,这一见面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天景大人不用客气。你也不必叫我什么公主,叫我蛟瞳就可以了。我们……是不是见过面?”蛟瞳试探着问道。 天景点点头:“你来皇宫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的画像,我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后来见到了真人,才知道画中人远不及真人。我想告诉你,从看到你画像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请你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喜欢,欣赏,绝不敢有任何冒犯之意。我也知道你即将成为真堂大人的妻子,但是你似乎并不喜欢真堂大人,不知道你是否早已心有所属?如果你相信我,请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 蛟瞳迟疑地看着天景,和雏翼对了对眼神,嫣然一笑:“我不敢奢望大人你能帮我什么,不过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了,”蛟瞳的脸渐渐晕染开了两片红晕,但是神情随之黯淡下去,“但是我现在……两个国家的……” “我敬佩你的品德,但是你不可能化解两个国家的干戈,恕我直言,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没有什么意义,我可以帮你逃走,你愿意离开吗?”天景缓缓地说着,观察着蛟瞳的表情,没有错过哪一闪而过的惊喜。 蛟瞳感到意外,但是心里更多的是疑惑,无数个为什么在脑海里炸开了。 —第四十八章-星夜清泪— 天景的话无疑给了蛟瞳一道希望的光芒。 “为什么?你是瑟修国王的心腹,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你难道不怕受惩罚?”蛟瞳压抑着内心的希望,她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天景苦笑着说:“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你,你相信吗?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被当成礼物送进来,知道你其实根本不愿意嫁给真堂大人,知道你不甘心,知道你一点也不开心。我喜欢你,但是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想尽我所能给你自由,给你祝福,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你放我走,你怎么办?”蛟瞳能感觉到天景的真心。 “比起一个临时出现的棋子,殿下更需要我,最多不过把我骂一顿,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天景停了片刻后,自嘲地笑着说,“殿下把你的画像送给了我,我会好好珍惜的。” 蛟瞳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心里却荡开了悲伤的涟漪。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我想记住你。” 天景摇摇头:“不可以,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只有殿下和吉威森,我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我的脸。你也不必记住我,我知道自己一厢情愿。蛟瞳,对我而言,你永远都是那幅画。我该走了,等策划好逃走方案以后再来见你,放心,我会安排在婚礼前。” “谢谢你!”蛟瞳对着天景的背影说着。 天景的脚步猛地停住,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离开。 雏翼看着蛟瞳,摆摆手说:“姐姐你先回屋去,我还要跟天景大人聊聊。”说完追着天景跑开了。 天景没有从那条偏僻的小路离开,而是走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一条蜿蜒于园林之中的花石小道,通往书房的后花园。 “天景哥哥!”雏翼追了上去,拉住了天景的袖口。幸好天景身体太弱,走不了多快。 天景把袖口从雏翼的手中拉了出来。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在哭吧?一说话就露馅了,对不对?”雏翼固执地抓住了天景的衣摆,“我能确定自己没有猜错你的身份,不用看你的脸我也知道你是谁。如果你刚才对蛟瞳姐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能猜到你为什么要帮助姐姐逃走!” 天景还是不说话,把衣摆扯了回来,雏翼脾气上来了,干脆一把抱住天景的胳膊,把天景吓了一跳,却又有点无可奈何。 “不听别人好好说话是不礼貌的!天景哥哥,你和这皇宫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天威’的军师,是国王倚重的大臣,却没有官爵,什么都没有,不是国王不给,是你自己不要吧,就这样心甘情愿当一个幕后的影子。”雏翼抱紧了天景的胳膊,天景没能挣脱,雏翼继续说,“其实你跟我哥哥有点像,头脑很棒,做起事来很有大人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敏感得很,容易伤心,容易掉眼泪,可是偏偏又倔强得跟大石头一样,像个小孩子。哥哥还有一个坏毛病,总喜欢把责任啊过错啊什么的往自己身上揽,总是一厢情愿地付出,也不管别人是否受得了。” 天景僵硬的手臂放松下来,雏翼也就松开了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天景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过的痕迹。 雏翼咬着嘴唇说:“我只想说……只想说其实这样很辛苦,明明难过得要死,还要偷着默默擦眼泪。你是好人,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你帮姐姐逃跑,国王不可能因为你是他的重臣就放过你,你本来就身体不好,还能撑多久?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希望蛟瞳离开吗?” “希望!”雏翼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对哥哥来说是不能失去的重要的人,我希望哥哥幸福,所以希望她能够平安地出去,永远和哥哥在一起。但是你……你会很不幸,要不……一起逃吧。” 天景忽然笑了:“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很不幸,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雏翼,你太聪明,但是我劝你不要这样锋芒毕露,你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子,你这样会让人无法靠近你,很多事情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就算心已经老练了,外在还是该符合自己的年龄才好。雏翼啊,殿下是个很好的人,他给了我很重要的东西——机会和信任,所以我不会逃走,再不幸也会留在他身边辅佐他,我这样才会觉得自己还有点价值,不至于只是个累赘。” 雏翼露出了微笑,抱了抱天景的腰(她的个子只能抱住天景的腰),然后松开手站在他面前:“谢谢你的劝告,我会好好记住的,天景哥哥,如果有机会,真想让你见见我哥哥,你们一定谈得来的。” 第125章 “但愿有那么一天吧。”天景转身离开,灰色的衣袍被风吹动着,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雏翼目送天景离开,“就算心已经老练了,外在还是该符合自己的年龄才好”,你就是这样的吧,不得不老练起来的时候就遮住自己的脸,可是你的手,你的声音都告诉我,你其实很年轻。 …… 亚索公国。皇宫。 落枫院里的风叶都掉光了,落枫坐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望着满天繁星,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飞身上了屋顶,望着尚神国的方向,落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特雷纳,我答应过在这里等你回来,不过很抱歉,我要食言了。嘻嘻,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 巡夜的卫兵远远看见落枫院的上空有到一闪而过的白影,如烟似雾,最后没入夜色,吓得连滚带爬,大叫有鬼啊! 星空很美妙,如果没有那一声声惊叫,真的很有情调。落枫朱唇未启,丢下冷冷的一声“哼”。 于是落枫院里住着妖精的传说被修正为住着鬼魂,谁都不敢再靠近这荒凉的院落一步,祈祷着国王殿下早点回来,宣布拆除这恐怖的别院。 此刻,若玄正在伊扎德克最高级的旅店里,裹着被子趴在窗台上看星星,大概谁都无法想像大名鼎鼎的暗噬辅席,妖冶野性的若玄大人会有这样一副小女孩的造型,小女孩的表情。 若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暖暖地看星星了,莫名其妙地想起刚刚被首座带回广御城的那年冬天,晚上她跑到花园看星星,身上裹着棉被,一截拖在地上,她听到了从来没听到过的乐器演奏着他从来没听过的极好听的音乐,循声而去,她看到了穿着一件黑色的单衣坐在小山坡上的首座,那个背影看起来很孤单。她拖着棉被嘿咻嘿咻地爬上去,对首座说,好冷,分一半被子给你。她记得那时候,首座先是一惊,然后笑了…… 若玄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胸前被子的边缘,喉咙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每次都这样——只要一想起首座的那个笑容,胸口就会莫名其妙地痛得发慌,喉咙就会被堵住,眼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挤都挤不出来,越没有眼泪,胸口就越痛…… 夜风说这一次是尹轩做出选择的契机,他会选择暗之力吗?若玄咬着嘴唇,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忽然觉得很害怕——害怕尹轩选择的结果…… 满天的繁星,看着它们的有很多人。 此刻蛟瞳也望着夜空。略显单薄的身子站在玉宫的阁楼上,身上穿着华贵的白狐裘,却没有一件首饰,依旧是佑达堂那个蛟瞳,天空里有尹轩的影子。 从无忧谷的遍体鳞伤,弱不禁风,到一年后的风度翩翩,深藏不露,一年的时间,尹轩变了,决不会再因为血腥而反胃,也不会为了得到一套限量版的历史书欣喜若狂,他成长了,成熟了,磨去了少年的青涩和幼稚,心和身体都变得强壮起来。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只不过蛟瞳不知道哪些东西不会变,她害怕看到尹轩某天摘下那枚月潭石,然后……离开…… 发现自己手脚冰凉的时候,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第四十九章-风起云涌— 尚神国。玉宫。 一身繁复的华服,沉重的裙裾拖在地面上的羊毛地毯上,蛟瞳有些焦急地徘徊着。 “我可以帮你逃走,你愿意离开吗?”——天景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不知道为什么,蛟瞳对这个总是遮起真面目的人觉得有几分熟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气血不足的病人,行动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弱不禁风,但是虚浮的脚步还是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不小心跌倒。 蛟瞳不知道天景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不知道他的计划进行得如何,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离开,天景说得对——你不可能化解两个国家的干戈,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没有什么意义——这也许就是事实,我果然还是太天真,竟然真的被特雷纳的话骗到。 尹轩,我会在佑达堂等你回去,等着我们可以朝夕相守的那一天。 雏翼出现了,侍女们已经习惯这个国王殿下身边的近侍时常出入玉宫。雏翼带着蛟瞳走向那天与天景见面的长廊。青萝和长廊的转角完美地遮住了他们。 “明天上午举行闭幕仪式,傍晚的时候举行婚礼,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天景的语气不紧不慢。 蛟瞳点点头:“礼服都已经做好了,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逃走?你的计划……” “不要担心,你听我说……” 于是,一个酝酿好的逃离计划在三个人的商量之下成熟起来,最后敲定了所有步骤以及突发状况的应对策略。 “我该走了。”天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当天景已经走出去几步了,蛟瞳忽然喊了一声“等等”,繁复沉重的裙摆绊了她一下,失去重心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跌去。 “小心!”天景转身的瞬间,立即伸出手,及时接住了蛟瞳,蛟瞳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扶着蛟瞳站好,天景迅速地缩回手,可以想象帽纱下的那张脸红成了什么样。 “你……当心一点。我……走了。”天景有些迫不及待地离开,脚下踉跄了几步,匆匆走出了雏翼和蛟瞳的事业,匆匆离开了玉宫,。 蛟瞳看着自己刚才抓过天景手腕的手,眉头微微皱起。雏翼看出了异样,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不敢确定。对了,你知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病了多久了?”蛟瞳问道。 “听天景哥哥说,他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一直在吃药,没有一个医师说得准他究竟得了什么病。蛟瞳姐姐,难道你看出了他得了什么病?” 蛟瞳摇摇头:“他的手冰凉干燥,苍白瘦削,我甚至没有感觉到他手腕上的脉搏,你知道刚才那一刹那我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活人。” “你……你别吓我。”雏翼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听到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不害怕。 “大概是时间太短,而他的心跳过缓过弱,我才没有感觉出来。我也觉得刚才的感觉太恐怖。雏翼,就算他还活着,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从来没有摸到过生命迹象这么低的脉搏,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能四处走动。”蛟瞳的脸色有些发白,虽然身为医师,见过不少生老病死,可是她不是通灵师,对鬼神幽灵还是有着几分畏惧。 雏翼使劲摇摇头,想赶走刚才的那种感觉,却发现蛟瞳的话像是在她脑海里生了根,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正在发愁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强大的能量波动,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却清晰无比——是墨羽! 雏翼身上有墨羽施下的无踪结界和封印,对他的能量波动格外敏感。墨羽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次元空间?雏翼有点后悔自己没能及时捕捉到墨羽出现的地点范围。 墨羽在从异世通道出口出来的时候就立即隐藏住了自己的能量波动,大概除了雏翼,谁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出现。他正在第四次元空间寻找神噬的第三件神器,感觉到雏翼身上的无踪结界在不断地变薄变弱,最近已经出现了破洞,而封印也有点松动,不用置疑——这是雏翼强制性地使用光之力的结果,如果再这样下去,无踪结界会消失,封印会破碎,雏翼——会死!而尹轩因为强制使用光之力,身上的无踪结界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所幸他身上没有封印,再这样继续下去,最多不过是暴露自己的位置,无处遁形,被暗血集团和幻岛双方牢牢盯住,上演一场接一场的争夺战罢了。 墨羽知道雏翼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能让她冲击封印极限地使用光之力,一定出了什么事。现在她还不能死,墨羽只能暂时丢下寻找神器的任务,赶到第三次元空间。当异世通道的出口打开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两种熟悉的能量波动——幻岛的王——泽王绿原曦光,以及妖兽——进化接近极限的妖兽。 泽王在西南大陆,躁动的妖兽也在西南大陆,所有的乌云都开始向尚神国的上空聚集。溯夜下命令了吗?似乎真的是个极好的时机。魔使雷?真堂和希兰?艾尔都在,命令应该能完美地执行吧,只是……尹轩和雏翼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即将成为人间地狱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要在腥风血雨卷来之前带走这两个麻烦的家伙。 唔,等等,来的还不止这些……竟然还有暗血辅席若玄么? 墨羽看看西南大陆上空聚集起来的捩气,右眼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一阵风掠起遮住左脸的头发,露出延伸到整个左脸的红色焰纹,左眼里却流露着与右眼截然相反的怜悯。 风大了,一只黑色的鹰在蓝色的天幕上滑翔而过。 …… “殿下,好大一只黑鹰哦。”骨生扭了扭淡红色的花瓣。 “你别乱动。”曦光抬手推了推她,防止这朵会说话的花从发间掉下来,“嗯,我感觉到了,像是神器恒荒镜的守护灵墨羽。白火,有没有感觉到他和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挂在右肩上的白蜥蜴。 白火正在打盹,被曦光戳醒,不满地甩甩尾巴,睁开红豆似的眼睛:“我只感觉到方向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同一个地方。他要是不想让我们跟着,我们肯定跟不上,谁不知道恒荒的结界能力宇宙第一!” “笨蜥蜴!”不等曦光说话,骨生就一本正经地数落起白火来,“明明知道恒荒神镜在那个阴阳怪气的溯夜手里,你还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第126章 我就不相信神王殿下的结界……” “幻岛的结界那么多都是神王殿下张开的,他不是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尹轩和链禁家族的界灵从大家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吗?骨生,崇拜敬仰神王殿下是应该的,可是也要尊重事实嘛。”白火摆了摆尾巴,眯起眼睛继续打盹。 骨生被一阵抢白,气得花瓣直抖:“那是神王殿下一时疏忽!我就不信咱们拿他没办法!逼急了我毁了那面破镜子,他就死定了!殿下,你说是吧!” 曦光装作没听见。 白火无所谓地呼了口气,懒得争辩下去,嗯,咱们殿下的肩膀真舒服。 但是曦光怎么可能不在意——至今都没有找到溯夜的巢穴,也没有真正跟他交过手,一直都是魔使在执行他的任务,神噬的三大神器之一恒荒神镜落到他手里,要屏蔽巢穴的能量波动轻而易举,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发现恒荒守护灵的踪迹,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推测,可能会撞面。暗血集团的辅席也在尚神国,但是没有什么行动。这一切是否可以推测出一个可能性——失踪的尹轩和界灵至少有一个就在尚神国。 曦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神王殿下,如果尹轩真的在这里,仅凭她的力量要把尹轩从墨羽、若玄、魔使手下安全夺出并送回幻岛,恐怕有些困难。 暴风雨即将来临,混战一触即发。 —第五十章-暗夜之盟— 广御城。 修隐懒趴趴地用手托着下巴,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的那一大片草地,无聊……很无聊…… “若玄得到妖兽的资料了。”幽寒把一张纸拿到修隐面前晃了晃。 修隐像是突然上满了发条,一把夺过来,看了起来——总算不那么无聊了。 “尹轩已经到尚神国了啊,嘿嘿,没想到他还挺能打,一个人干掉两只,还弄瞎了一群。啧啧,若玄还真沉得住气,不到最后绝不出手。”修隐感慨着,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这种怪物是什么来历?到底有多少?” 幽寒摇摇头:“不清楚,但是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哦?”修隐放下手中的纸,看着幽寒。 “修灵快回来了,他带回了一个人,也许这个人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幽寒的脸上没有释然的神情,反而有些隐隐的怒气和对未知的不安。 修隐难得看到幽寒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问:“怎么了?修灵要带回来的是谁?” “一个得到了首座两件神器的人,一个有着和从极神戒的守护灵芜野同样外貌的人,一个要把世界搅乱让首座重生的人,但是,”幽寒环着双臂,咬咬嘴唇,“这是修灵用冰镜告诉我的,他说这是他在北大陆遇到的人,叫溯夜,他要求跟广御城的城主面谈。也许你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盟友,但是我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既然什么都不确定,就等见了面再说吧。”修隐笑了笑,火红的瞳孔里有着幽寒看不懂的笑意。 一阵寒流席卷广御城,城里顿时下起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广御城的核心机构——南回,出现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独自一人跟着修灵辅席回到了这个由神噬一手创建的秘密基地。 紫阳殿前,修隐一身金绣红袍,幽寒一身白边黑袍,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男人,果然如修灵所说——像极了芜野,唯一的区别只在于眼睛的颜色。溯夜的眼睛像是凝结的鲜血,红得鲜艳,却让人窒息。 溯夜穿着雪熊皮裘,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都有着王者的风范,依稀透露出神噬当年的影子。 紫阳殿只为神噬而用,所以不管是谁都没有资格使用它。溯夜被带到了紫阳殿的侧殿。修灵安静地跟在一边,修隐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气恼他就这样相信了一个处处模仿首座的陌生人。 “我是广御城城主——修隐。”修隐落座,气势上毫不比溯夜逊色。 溯夜在修隐对面坐下:“我是呜咽谷——溯夜。” “我们不妨开门见山。你想跟我们广御城结盟的目的我已经从修灵那里听说了,但是我想听你说说理由。” “第一,我得到了神噬的两件神器,这两件神器的守护灵芜野、墨羽现在都听命于我,神噬的第三件神器也会很快出现。第二,魔和妖兽都是我亲手所创,幽寒辅席和若玄辅席应该对它们的实力略知一二。第三,我的目的是让幻岛崩溃,和暗血集团的目的不谋而合。凭这三点,我觉得你会考虑我们双方的合作。”溯夜娓娓道来,像是完全没看到幽寒和修隐听到妖兽是他亲手所创时的表情。 修隐冷冷地说:“你如果有诚意合作,为什么要让妖兽突袭暗血集团在尚神国的基地?” 溯夜微笑着回答:“我把这一批妖兽全部交给我的魔使管理,突袭这件事是他管理不严失误导致的,当然,我作为他的主人也有责任。不过这样一来,我也知道了暗血的能力,我认为我们更有合作的必要。” “那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暗血的强弱,你觉得你还有挽回的机会?!”修隐压着火气,这个溯夜太嚣张,竟然敢这样轻视暗血! 溯夜脸上仍然挂着带着几分邪气的微笑:“本来我不确定,但是当我在北大陆和修灵辅席畅谈一番后,我觉得我有把握了。我们都希望神噬重生,都希望实现他攻陷幻岛的夙愿,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但是凭我们任何一方,暂时都无法实现这个目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合作。” 修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溯夜胸有成竹的样子,目光扫过坐在一边的修灵,修灵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心里冷笑一声,看来溯夜还真有本事,竟然把修灵笼络了,不过,正如幽寒所说,这个危险人物的目的不可能仅尽于此。 看到修隐没有表态,溯夜轻轻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从极神戒:“妖兽是我继魔之后创造出的战斗力。两年前,我把还是半成品的一批妖兽交给魔使雷?真堂,由他带到尚神国进行实地试验。在两年的时间里,妖兽已经进化到了接近顶点的程度,它们吃掉人类以后,变成自己吃掉的人的速度越来越快,相似度也越来越高,甚至已经能够完美地融合腹中人类的记忆和思维方式,不留蛛丝马迹地混杂在人群中。” 修隐微微皱了皱眉,溯夜继续说下去:“整块西南大陆有百分之九十的力量掌握在尚神国和三大公国手中,圣建节让这四个国家的国王聚在一起,无疑是一举歼灭的最佳时机,只要毁掉这四个国家的首脑,控制整个西南大陆就易如反掌,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东大陆和北大陆没有谁可以做到,但是我可以——凭借进化完全的妖兽,凭借安插在尚神国核心里的魔使,要毁掉尚神国的皇室轻而易举。” “你想用这种办法控制西南大陆?” 溯夜点点头,自信满满地笑道:“北大陆的诸多小国不值一提,更何况呜咽谷就座落在北大陆核心地区,东大陆有你们广御城在,要夺得控制权并非难事,如果我们联手,只要控制了西南大陆,整个第三次元空间变成我们的基地。为了牵制幻岛的力量,我将大量的魔送到第二次元空间,扰乱空间平衡,让幻岛的注意力不得不被吸引过去,而第三次元空间的这些暗流就将被忽略。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没错——幻岛甚至没有注意到妖兽的存在。妖兽的能量波动和破坏力远远比不上魔,但是智力却和人类并驾齐驱。” 修隐松开了眉头,额上的印记颜色变深了一些:“原来如此。你的能量波动和暗之力很相似,但是并不纯,而且……你并非人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修灵的存在方式几乎一模一样。” “城主的能量感知力果然很强,哈哈,”溯夜大声笑了起来,“没错,我的能量和芜野是同源的,就像修灵辅席的能量和神噬是同源的一样。我的存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毁灭幻岛,让神噬成为世界新的主宰,这也是芜野和墨羽的愿望。现在,城主能明白我的诚意了吗?” 修隐看着溯夜手指上的从极神戒,脸上渐渐出现了微笑:“我们既然有相同的目的,自然会走到一起。不知道你准备怎样让首座重生?尹轩现在可是在尚神国了。” “城主的意思是答应合作了?非常好。要让尹轩选择暗之力其实并不难,只不过需要耐心罢了。一点一点把他往绝路上逼,一点一点地加大刺激,被逼到极限的时候,他自然会做出选择,我不了解人王链禁轩,但是我了解人类的内心,只要让他的本我灵魂崩溃,神噬重生就为时不远了。” “你凭什么肯定他在极限的时候不会选择光之力?” “尹轩永远都不可能选择光之力的。”溯夜依然自信地说着,“我知道广御城天知阁里的白凤凰夜风能预言未来,我也知道它说过这次尹轩和他重要的人都将陷入劫难,以此为选择的契机,但是他绝对不会选择光之力。我们不妨赌一赌,如果我赢了,就请城主放下疑虑合作。” “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溯夜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世界总是有很多巧合,只要合理利用一下就会出现很多必然…… —第五十一章-魔使霁夕— 北大陆的极光变幻着形态,呈现出缤纷的色彩,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空舒展开来。 溯夜站在冰天雪地里仰望着极光,忽然笑了起来:“芜野,你说那个修灵的本体是存在了几千年的灵体,可是我怎么总觉得他像一个被父母遗弃的人类小孩——他竟然真的把我当作和神噬相似的人。 第127章 我们呜咽谷已经跟暗血结盟了,他还一路跟着我来北大陆,现在才回去,你说他是不是很有意思?我们这次还真得没有白跑一趟。哈哈,他真的像个人类!说他是血噬的辅席,简直难以置信!” 手上的戒指传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叹气干什么?”溯夜曲起右手无名指,将从极神戒对着星空,淡黑色的气流沿着手臂汇聚到戒指上,戒指忽然绽放出幽蓝的光芒,“芜野,小三那个孩子已经被我叫醒了。呵,好戏上要演了。” …… 黑色的天幕下,被尹轩留在亚索公国的边境小三睡得正香,忽然右臂传来一阵剧痛,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头脑里顿时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陀螺,忽快忽慢地旋转着,发出各种七彩交错的光。 梦游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出农舍,小三突然猛地扬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黑色的眼睛睁得溜圆,眼珠的颜色渐渐变浅,最后变成了磷火一般的蓝色。一道白色的光带毫无征兆地穿过厚重的云层,闪电般劈下来,形成一个两米高的白色光柱,将小三罩在里面。 随即光柱里传出木板破裂似的声音,小三的衣服像是被白光缓慢地腐蚀一般,一片一片的掉下来。右臂上那个黑色的环印渐渐开裂,像是缺水后龟裂的土地,环印处的皮肤出现密布的裂纹,却没有一丝血,而是发出了青色的光芒。只是几秒的时间,小三整个身体像一个陶瓷人偶一样出现细密的裂纹,然后像衣服一样一片一片地剥落。 青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白色的光柱却逐渐变弱,当光柱消失的时候,一阵能量风暴从小三的脚下直冲云霄,形成了一个超小型的龙卷风,虽然范围小,但是威力却超过了普通的龙卷风,周围百米的地皮全部被卷起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土坑。 小三的外壳已经全部破碎,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看上去纤弱白皙的少女——脂玉一般的肌肤温润柔滑,浑身都发出淡淡的蓝色磷光,宛如一层闪烁的光晕,靛蓝色的长发随着能量风暴狂乱地飞舞着,右臂上赫然是一只青玉雕琢而成的臂环,将细腻娇柔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细腻。 能量风暴渐渐停了下来,少女轻轻踮了踮脚尖,羽毛一般轻轻悬浮起来,悠悠地转了一圈,身上出现了一套白底绸衫,上面洒满橙色的夕颜花图案,像是从夏日的橙香中诞生。当所有的光芒散尽,少女站在了地上,缓缓睁开眼睛,磷火般幽蓝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少女的眼中流露着刚刚睡醒的朦胧,清纯妩媚。 远处幸免于龙卷风的村民被耀眼的光芒和巨大的风声惊醒,纷纷把目光聚集到这边,大多却只敢躲在窗户或门口远远地张望。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醒来就看见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坑,本应存在的村舍农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坑的中央站着一个婀娜少女,在夜色中浑身散发着柔光。 有几个大胆一点的人跑了过来,却只敢徘徊在少女的附近。 少女揉揉眼睛,有些不高兴被当作稀有生物一样参观,不满地嘟嘟粉润的嘴唇,目光扫过周围,在她附近的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瞳孔放大,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还活着的人突然反应过来,惊恐万分地尖叫着往回逃。 刺耳的尖叫声虽然消失了,但是少女还是不悦地揉了揉耳朵,伸出双手,青色的光芒从臂环上涌出来,蛇一样游离出去,忽然变作一阵飓风,随着少女身体舞蹈般地旋转,把土坑以外的农舍也全部吹飞,刮裂。当这毁灭性的飓风停下来的时候,方圆百里已经几乎没有生气。 几个被房屋碎片压得奄奄一息的人张大了嘴争取着最后的空气。少女赤脚踏过碎片,步履轻盈得如同海中的水泡,忽然脚踝被一只手抓住,少女被吓了一跳,挣脱开来,发现自己白皙的脚踝上出现了黑红色的指印,细细的眉毛微微一扬,弹指间,那只手的主人的头消失了。 走出死寂的村落,少女望向依旧乌云笼罩的天空,臂环振动起来,少女微微颔首,像在倾听,轻轻点点头,化作一到青色的光芒飞向天空,远远看去竟像是漆黑的天幕中一颗耀眼冷厉的流星。 …… 尚神国的边境。 曦光刚进入边境就感觉到了天上一道强烈的能量波动在以惊人的速度靠近——是和溯夜相似的能量波动!还来不及细想,一颗青色的流星坠落下来,曦光张开结界,流星却突然变了方向,没有撞上来,而是落在了三百米开外的地方。 青色的光芒渐渐消失,坠落下来的不是一块陨石,竟然是一个少女。曦光冷眼看着这个和溯夜有着一样令人讨厌的能量波动的少女,第一印象——很糟糕!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有着讨厌的能量波动的少女竟然比我还漂亮! “泽王——绿原曦光,”少女不亢不卑地带着醉人的微笑打招呼,“我是魔使——霁夕。” 曦光轻轻哼了一声,打量着这个魔使——她从来没有和魔使正面战斗过,有实战经验的紫镰锦也从没提到过有这样一个叫霁夕的魔使。感知着这个来意不善的魔使,曦光却有些茫然——霁夕的能量忽强忽弱,很不稳定,也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强。不过,真正的强者是不可能出现能量不稳定的情况的,曦光想着,脚边的土地上一株株植物的嫩芽破土而出,迅速地长到了一人高。 霁夕微微歪着头,目光被吸引到了那些植物上,却不料这些看似柔软的嫩芽忽然成长起来,几乎眨眼间就变成了长满毒刺的长藤,鞭子一样抽过来,霁夕狼狈地躲开,脸颊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好疼啊,主人。”霁夕幽蓝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委屈地捂着受伤的脸颊,突然隔空冲着曦光扇了一巴掌,这看似没多大力道的一巴掌竟然扇出了强烈的掌风,把韧性极好的长藤尽数吹断。 曦光有些惊讶地看着地上一截截迅速枯萎的长藤,漂亮的墨绿色眼睛里闪过欣喜的光芒,嘴角浮起了情不自禁的微笑——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玩的对手了。 绿原曦光脚下生长出错综交织的毒刺青藤,这一次的数量是刚才的几十倍,王使白火跃到半空中,忽然化为无数白色的晶状碎片,雪花一般在青藤间飘散,一只野兔从自己的洞窟里钻出来,不小心沾到了碎片,立即麻痹地倒了下去,撞上了青藤,在短短数秒内就融化为一滩淡黄色透明液体,青藤吸收了这液体,顿时出现了出几十朵花苞——那些都是骨生的分身。 “好丑,章鱼爪子一样。”霁夕鄙视地看着正在得意的曦光,顿时刺到了曦光的自尊心。 居然敢把我引以为傲的青藤网比作章鱼爪子!没眼光!曦光一攥拳头,青藤铺天盖地地袭向霁夕,另一部分潜伏在地下,突然破土而出,就在即将接近霁夕的时候,青藤上的花苞突然绽放,花蕊竟如同野兽的利齿! “脏死了!拿开!”霁夕的身体突然再度发光,将她所有去路都封断的青藤网被震得咔咔直响。霁夕惊讶起来——自己的能量冲击竟然没能一举震碎这些植物;曦光也惊讶起来——自己的青藤网竟然会被这样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女震到这种程度。 曦光志在必得地笑了笑,一收拳头,青藤网顿时收紧了,忽然眼前一阵蓝光,脑海里像是有一只钟再不停地使劲撞击,疼痛难忍,手只是微微一松,青藤网顿时被震得四分五裂。 “你很讨厌!”霁夕的胳膊被划伤了,柔嫩的肌肤已经开始在融化,伤口周围泛着微弱的青光。 曦光还没能从头疼中恢复过来,不过她没有拦住霁夕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她这时候才知道霁夕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操纵风的能力,而是精神控制!霁夕能够轻易地攻击对手的脑神经,如果没有好的办法防御,她的对手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就在曦光考虑对策的时候,霁夕却再度化作一颗流星消失了。 看着“流星”消失的方向,曦光咬着牙冷冷一哼——我们会再见面的! —第五十二章-宫闱惊魂— 深蓝色的夜空在头顶延展,被高高低低的宫殿顶切开,混浊得像是布满了不成形的云,像是海面下的暗流。尚神国的皇宫一派静谧。 雏翼趴在书房的矮几上睡着了,突然被胸口一阵刺痛惊醒,肺部的疼痛感还没有消失,背上肩胛骨之间又开始疼痛。抬头看看瑟修,他还在桌前工作。 雏翼咬紧了牙,汗珠一粒一粒地落了下来,身体怎么能现在出问题?!明天就是闭幕仪式了,就是蛟瞳姐姐和雷?真堂的婚礼了,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和蛟瞳姐姐一起离开这皇宫! 紧闭的窗外传来了奇怪的能量波动,雏翼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这种能量波动——不是人类,不是灵体,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能量波动,与御用法师希兰?艾尔的能量波动倒是有几分相似,这种能量波动让她从心底感到害怕。 强压下身体的疼痛,擦擦脑门上的汗珠,雏翼从书架后面走到了瑟修的身边。 “殿下,不早了,还不休息吗?”雏翼轻声说着,顺便给瑟修的茶杯里续上热水。 瑟修放下笔,揉了揉肩膀:“我还有一点事情没做完,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那张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头发在灯光下泛出金色的光环。 雏翼的心里有些憋闷——如果不是因为瑟修把蛟瞳赐婚给雷,如果不是因为要瞒着他把蛟瞳带走,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她倒是真的不介意留下来和瑟修在一起。 第128章 瑟修是一个优秀的国王,果断威严,仁慈温柔,聪明应变,能让人折服于他的气魄之下。雏翼很想问他,为什么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不揭穿,反而将她留在身边,为什么会默许她频繁地跑到玉宫去见蛟瞳,这一切不可能只因为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可是为什么……雏翼满怀疑惑,却不敢问,至少现在不能问,一切都要等到蛟瞳离开后再说。 “怎么了?小丫头好像有心事。”瑟修温和地摸了摸雏翼的头。 雏翼恍惚间竟像是看到尹轩——那么温柔地微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胸口和背部的疼痛突然失控地发作起来,像是被抽走了脊椎,一下瘫倒,意识开始混乱起来。 瑟修一把抱住了雏翼,那一刻,他看到这个总是笑着的孩子竟然流泪了,而且泪水一发不可收拾,不禁也有些慌了手脚。 “哥哥……哥哥……”雏翼半昏迷着,低声地哭着,小猫似的叫着哥哥,眼泪一涌出来,就像是再也止不住。大脑里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压在心里的那些委屈,对瑟修、天景的愧疚,还有一种不由自主本能般的恐惧,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瑟修把雏翼放到软榻上,正准备起身让门外的侍卫去叫医师,却被雏翼拉住了衣袖。 “哥哥,带我走……呜呜……疼……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哥哥……呜呜……抱抱我……”雏翼的眼泪已经压抑了太久,朦胧中把瑟修的影子和记忆中尹轩的影子重叠了起来,向他伸出了手。 瑟修愣住了,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对自己撒娇似的伸出手,像是在向最亲昵的人寻求安全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柔地把雏翼抱进怀里。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她要的“哥哥”,就算知道她是靠谎言混进来的,又有什么关系?谎言只是为了找到蛟瞳,没有任何害人之意,这样一个水晶般剔透纯真,冰雪聪明的孩子从御龙国跑到尚神国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不知不觉间,瑟修竟然嫉妒起雏翼念念不忘的“哥哥”来。 雏翼喃喃地嚷着疼,可是瑟修却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既没有中毒现象,有没有受外伤。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瑟修用披风裹住雏翼,准备亲自把她抱到御用医馆去。 正要开门,门板竟啪地一声倒下来,瑟修往后一跃,跳开了,却看见一只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站在门口,爪边是两具侍卫的尸体——内脏已经被吃空!怪物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是妖兽! 侍卫都是吉威森精挑细选的高手,竟然被一只怪物不声不响地吃掉了内脏!瑟修的心楸了起来,从墙上的剑鞘里抽出了剑。妖兽舔舔嘴,露出满口尖牙,紧盯着瑟修和他怀里的雏翼,突然扑了过来。 瑟修一剑劈去,妖兽一侧头,轻松躲过,尾巴甩过来,骨刺挑开了剑。瑟修急退两步,背后紧靠着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妖兽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得意的神情,突然杀气陡增,后腿一蹬,扑了上来。瑟修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胜算,可是还是本能地出剑。 “咔!”一声响,剑断了,妖兽的利爪在离瑟修的心脏不到一掌的地方突然停住了,然后像是撞上了什么,被弹出了三四米。这一刻,竟是雏翼强忍着疼痛张开了结界护盾。 完整的结界已经很难构成,光是一个结界护盾都让雏翼的身体疼痛加倍,但是一定要坚持下去,就算不是为了瑟修,也是为了自己。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死在这种怪物爪下。雏翼强撑着身体,妖兽扑上来的瞬间她就已经知道——这怪物就是连日来感觉到的那种奇怪能量波动的源头。 结界护盾上的浅金色光芒忽明忽暗,妖兽被弹开以后不再急着攻击,而是观察着结界护盾的强弱变化规律,这无疑给雏翼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瑟修没想到雏翼竟然会使用“魔法”(他只见过法师使用的魔法结界,并不知道界灵的存在)。 “我来挡住它,你去叫人来帮忙!最好把你的御用法师找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雏翼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情急之下什么敬语什么语气全都丢掉了,完全是在给瑟修下命令。 瑟修反应过来,一拳砸碎了墙上挂的一面镜子,一道白色的光芒从镜中射了出去,妖兽也在这个时候发动了攻击,爪子上泛起红色的光芒,轻松地突破了雏翼的结界护盾。瑟修转身抱住雏翼,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雏翼,往旁边扑去,重重撞在墙上,还好,骨头没有出问题。 妖兽没料到自己的进攻又落空了,愤怒地掉转头来,又扑了上来。 嗷——一声惨叫,瑟修看到一支雷光环绕的冰剑从妖兽的后颈刺进去,正好通过喉咙下面一寸的地方,妖兽一蹬腿,双眼变得血红,硬邦邦地倒下了,蓝绿色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流出多少,就被冻结成腥臭的绿色冰块。 瑟修看着门口——希兰?艾尔如释重负地收起了魔法杖。 “属下来迟,殿下受惊了。”希兰行礼道。 瑟修惊魂甫定,抱着彻底昏迷过去的雏翼站了起来。这时收到紧急召唤的其他御用法师也赶到了,看到了一片狼藉的书房,都惴惴不安地低头行半跪礼。 “都起来吧,把这里收拾干净。”瑟修走向门口,对希兰说,“你来得正是时候,不愧是我的首席御用法师。”说完,抱着雏翼向御用医馆走去。 “殿下!”吉威森几乎是狂奔而来。今晚他值夜,正好看到御用法师全体出动,要知道他们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极少全部出动,这一次……知道大事不妙,吉威森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过来,看到瑟修站在门口,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似乎没有受重伤,吉威森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殿下!你有没有受伤?”吉威森大步跨到瑟修面前,连行礼都忘了。 “我没事,多亏希兰及时赶到。但是雏翼的情况不太好,我要送她去御用医馆。”瑟修低头看了看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雏翼,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吉威森喘匀了气,指了指身后:“我已经让手下把医师带来了。” 果然,御用医馆的老医师被两个亲卫军一左一右地“搀扶”而来。看来今晚不得安宁了。 …… 尚神国外交部。叮叮……叮叮……熟悉的声音。屏蔽结界迅速罩住了雷的办公室。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雷看着从窗户进来的希兰,面无表情地问。 希兰把一块徽章冲着雷的脸砸过去,雷伸手轻松地截下——那是皇宫内侍的徽章。“如果你不希望明天的行动过早暴露,最好把那群怪物管紧一点!” “出什么事了?这么大动肝火?”雷知道希兰是真的生气了,那就绝对不是发生什么小事情。 希兰单手撑着桌子说:“一只变成内侍的妖兽今晚露出原形攻击瑟修,瑟修身边一个叫雏翼的近侍会使用光之力结界护盾,我怀疑她是界灵,但是力量却弱得连妖兽都挡不住。瑟修召唤御用法师,妖兽的身份差点暴露,幸好我及时赶到杀了那蠢东西。雷,你怎么会让妖兽这样胡乱行动?”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明天的行动不会出错。” 希兰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撤了结界,跳窗离开。雷松开手,手中的一支笔已断作七八截。 —第五十三章-李代桃僵—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圣卢斯学园再次夺得圣建节学术交流会的桂冠。闭幕仪式比历年任何一次都热闹,一直困扰在伊扎德克居民心里的人口失踪悬案也暂时被忘记。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贵宾馆外的广场上,各个国家的使臣吃过午饭以后就在广场里散步聊天,内容不外乎是这次学术交流会的精彩场面和对今天黄昏时分婚礼的猜想。 特雷纳站在窗前,看着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群。突然这样闲下来,还有些不习惯,脑子一空下来,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落枫的面容。她现在,应该在落枫院等我回去吧?落枫,我明天就回去,你答应过等我的,所以一定不要再突然离开。 …… 雏翼在午后的阳光中睁开了眼睛,呢喃着坐了起来,胸口和背部的疼痛都消失了,但是手脚却像干了重活一样乏力,脑海里突然闪过妖兽扑来的画面,心里一震,背上直冒冷汗。 “近侍大人,您终于醒了!”一个比雏翼大不了几岁的侍女恭恭敬敬地叫着大人,用着敬语,让雏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什么时候成“大人”了? “近侍大人,医师吩咐等你醒来以后给你服用这压惊的汤药。”侍女双手捧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雏翼捏着鼻子,皱皱眉:“我没事,不喝这臭哄哄的药!我和你一样是宫里的丫头,别叫我大人,别用敬语,我很不习惯啦!姐姐,殿下没事吧?” 侍女受宠若惊地看着雏翼,结结巴巴地回答:“殿下他……他没事。殿下亲自把……把大人您送来的,吩咐我们好生伺候着。” “我没事了,谢谢你照顾我。这位姐姐,我要回殿下的书房去了,你不用担心。”雏翼露出明媚的笑容,活动了一下,下床走向门口。 “近侍大人,您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雏翼摆摆手,看了看太阳,不急不缓地离开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安心休息?蛟瞳姐姐的幸福就看今天的行动成败了。 刚出了御用医馆的院子,雏翼走到一个暂时没人的地方,迅速地掉了个方向,往玉宫去了。 “近侍大人!”玉宫的侍女竟然齐刷刷地低头行礼,把雏翼下了一跳,正在纳闷,突然明白了过来——昨天自己拼命挡住妖兽,被认为是舍身护驾,再加上瑟修亲自把她送到御用医馆……肯定很多人都看见了,必然以为瑟修极其看重自己,所以这些人听到了消息,也都恭敬起来。 第129章 雏翼摇摇头心里苦笑一声——看来暂时很难让这些人改口了。 “济世公主现在在干什么呢?”雏翼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回近侍大人,公主正在梳妆打扮,为黄昏的婚礼作准备。近侍大人要去看看吗?” “嗯,殿下很忙,差我过来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 “近侍大人这边请。”侍女的客气让雏翼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这种时候忽然受到这样的尊敬对计划的实施大有好处,所以就随她们去好了。 推开用红绸装饰的房门,两个侍女正在给蛟瞳化妆梳头,看见雏翼进来,又是不约而同地行礼,谁都知道这孩子是国王殿下面前的红人,疼爱得不得了,没准以后从近侍变成妃嫔,现在敬着点总没错。 “我有话要跟公主说,劳烦各位姐姐先回避一下,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雏翼露出可爱的笑容,一如从前,侍女们心里暗暗称赞她荣辱不惊,不恃宠而骄,都立即退了出去。 雏翼看到门关上,总算松了口气,在蛟瞳身边坐下:“蛟瞳姐姐,没想到你化了妆更漂亮了,什么时候当我嫂嫂也这样打扮吧!” 没想到雏翼一开口就是这句,蛟瞳擦了胭脂的脸更红了,娇羞地把头扭到一边:“开什么玩笑!听说昨晚有怪物袭击瑟修,你拼死相救,瑟修一脸紧张地把你抱到医馆,消息可是早就传开了。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本以为雏翼会害羞,却不料她满脸沉重地说:“我要是不拼命,还能指望他保护我?我主要是为了自己活命,顺便救他。那种怪物的气息我很早就感觉到了,但是到昨天才看到它的模样,这一路过来,我才注意到皇宫里到处散布着同样的气息。但是我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东西。这皇宫果然不是久留之地,今天一切按计划进行。” “翼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蛟瞳抿抿嘴唇,看着雏翼。 “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尽管说啊。” 蛟瞳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翼儿,我觉得瑟修真的喜欢你,不管是哪种喜欢。你对他难道就没有一点……” “有一点愧疚,”雏翼接过话头,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你嫁给哥哥以外的人,是帮你逃婚,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会给瑟修道歉,还要给天景哥哥道谢。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行动吧。你……咦,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蛟瞳忽然把雏翼紧紧搂进怀里:“对不起,翼儿,让你为我吃了这么多苦。我是姐姐,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保护你的,可是却总让你保护我帮助我,我该怎样回报你?” “姐姐,以后一定要和哥哥好好在一起哦,只要你们过得幸福,就是对我最好回报咯。”雏翼暖暖地笑着,“好了,这些话出去以后再说吧。天景哥哥安排的这两个侍女真是很不错,完全符合要求,我把她们叫进来。对了,她们叫什么名字?” “蕾娅、苏娜。” 雏翼走到门边,一把拉开:“蕾娅,苏娜,你们两个进来给继续给公主打扮吧。” 两个侍女闻声立即走了进来,却不料在门关上的瞬间,端坐在凳子上的蛟瞳忽然出手,给她们嘴里一人塞了一枚药丸,等她们反应过来,已经吞了下去。蕾娅和苏娜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知所措。 “两位姐姐不要怕,事情是这样的,”雏翼蹲下来,把她们扶起来,“国王殿下怀疑亚索公国的国王特雷纳谋反,所以想用婚礼做幌子捉拿他,到时候肯定会一片混乱,公主不仅仅是殿下的妹妹,更是御龙国和尚神国的交好使者,殿下担心公主受伤,所以需要有人代替假扮成她,其实殿下已经派了高手保护,只是怕万一。这是绝对机密的事情,泄漏出去就等于犯了叛国罪,我觉得两位姐姐很合适,所以就把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交给两位姐姐了。刚才的药是公主自制的,是慢性毒药,解药在国王殿下手里,只要顺利完成了任务,殿下不仅会为你们解毒,还会嘉奖你们的勇敢,到时候好处多多。” 蕾娅和苏娜明显开始心动了,但是还是有些害怕,蕾娅迟疑地问:“假扮公主不是只要一个人吗?为什么要给我们两个都下毒?” 雏翼微笑着回答:“因为需要一个人给‘公主’打扮啊,另外也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嘛。苏娜,你的身材和长相都比较像公主,就由你来代替。蕾娅负责把苏娜打扮成公主,把公主打扮成苏娜,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也不敢有问题。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时间不多了。”雏翼调皮地把苏娜推到梳妆台前,笑着说,“不要这么紧张嘛!毒药只是为了提醒你们要保密,要自然一点,不会有后遗症。公主当初可是大名鼎鼎的佑达堂的老板,只要还没断气她都能救活,你们还怕解药有问题不成?好啦好啦,放心啦,来,姐姐笑一个。”雏翼戳了戳苏娜的脸蛋,苏娜和蕾娅被雏翼滑稽的语气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也不那么紧张了,一种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转过身,雏翼的眼中顿时溢满了不安,这样的欺骗并非我本意,只是不得已。 —第五十四章-狱火临世— 华丽的彩缎,粉色的绸花,精致的镂空水晶灯……整个天籁阁被装饰得充满喜庆的气氛,这是有史以来,天籁阁第一次为举行婚礼而开放,由于济世公主和外交部长的婚礼是在学术交流会闭幕仪式的当天下午举行,所以前来参加圣建节的所有贵宾都被瑟修留下来参加这场隆重的婚礼。 谁也没预料到会多出这样一件事,特雷纳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但是忽然发现这个多出来的婚礼也许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总是有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感知,似乎这个婚礼不会正常的进行到结束。 黄昏时分,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天籁阁里的音乐伴随着外面花圃里的冬雪艳的花香一起飘散,半圆形的舞台上宫廷舞姬正随着演奏队的音乐偏偏起舞。今天的气氛和迎接来宾那天的晚宴气氛大同小异,只是随意了许多,热闹了许多,虽说是皇室的婚礼,环境布置自然尊贵华丽,但是那种气氛却是难得的和谐。谁都看得出来,瑟修对这个刚认的妹妹恩宠有加。 按习俗,婚礼要等到月亮出来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天籁阁里十几张超大型的桌子上放着花样繁多的食物、点心、饮品,随便享用,贵宾们一边聊天,一边享受着这场盛宴的前奏。 天籁阁后花园的一角,在两人多高的冬雪艳花树林里,婚礼的主角之一,雷?真堂正在……正在发呆?雷看着一朵冬雪艳,轻轻拂过它的花瓣,还记得小时候,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这种花现在的名字好俗气,但是以前有一个很适合它气质的好名字,叫迎雪,在它的原产地,每当花开尽的时候,就会落下第一场雪,它是为初雪而盛开的花…… 母亲去世那天,是那年初雪的第二天,生下了洛,然后离开了。洛……对不起,我知道你说不舒服是在找借口,你根本就不想来参加我的婚礼吧。耐心等等,这婚礼只是一个极好的幌子,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今天我就能为我们真堂家族向皇室复仇了,洛,好好地在家里等我回去。 “真堂大人!真堂大人!”侍卫们在四处寻找不见踪影的雷,眼看时间都快到了,更衣室里的礼服还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急死人了。 “我在这里。”雷走出花树林,向侍卫点点头表示歉意。 “真堂大人,您可让我们找大半天了,请快去更衣室换礼服吧,公主的车都快到了!”侍卫们乐呵呵地说着,雷微笑着点点头,向更衣室走去。 此刻,苏娜假扮的公主正穿着大红色的金绣礼服,戴着白玉珠帘的花冠紧张地坐在装饰得精致华丽的车里,四匹训练有素的白马有节奏地迈着步子。苏娜不停地深呼吸,一想到自己要以新娘的身份站在令无数少女向往的真堂大人身边,接受国王殿下的祝福,她就激动的心脏砰砰直跳,什么毒药,什么捉拿策反的邻国国王,反而成了此时考虑之外的问题。 蕾娅以近侍的身份坐在假公主的身边,心也砰砰直跳,担心万一被那些贵宾发现了怎么办。所幸蛟瞳不是宫廷出生,行为礼仪虽然学得很快,但仍然没有真正出生于皇室的公主的气派,所以苏娜还能勉强应付过去。 在玉宫,所有人都认为公主已经赶往天籁阁了,于是也松懈下来,该怎么玩怎么玩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逐渐昏暗的天色下,三个可疑的人影出现在假山后一道常年未用的侧门前。这道门已经荒废多年,早已被藤萝遮掩,看不出门的样子来,天景在找到了玉宫的建筑图纸以后才发现这个通往皇家围场的侧门。 蛟瞳和雏翼都已经换上了侍女的服装,各背了一只小包袱,装了一套平民的衣服和一些钱。 “从这里出去就是皇家围场,这个时候是狩猎淡季,整个围场都没什么人,你们离开以后就沿着潇雨树走,就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离开皇宫的范围。”天景拨开掩着门的蔓藤,捡起一块石头轻松地砸掉了已经腐朽的门锁。 “天景,谢谢你!”蛟瞳看到了一条荒废的小径,似乎能够看到那通往自由的围场。 雏翼跨出了门槛,却又顿住了脚步,拉着天景的袖子:“天景哥哥,你真的不会有事吗?我不放心啊,我怕瑟修殿下责罚你,你的身体撑得住么?” 天景摸了摸雏翼的头顶,声音里带着笑意:“快走吧,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第130章 雏翼,蛟瞳,祝你们一路顺利,早点回家。”说完,轻轻推开雏翼的手,迅速地关上门,把干枯的蔓藤拨回原处,然后迅速地离开了。 离开玉宫以后,天景脚步漂浮地走到了通往天籁阁的大街拐角处,一辆马车早已在背光处等候多时了。天景爬上车,车夫立即甩了一个响鞭,马车往天籁阁赶去。天景突然抓紧了衣襟,捂住了嘴,一声闷咳,喉咙里一阵血腥味涌上来,放下手时,掌心和袖口已经血迹斑斑。 身体啊,撑着点,一定要坚持到婚礼结束,一定要坚持下去! …… “济世公主到!”门童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 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门口,去迎接他的“妻子”。 白色的礼服,金色的滚边,背后用紫色的丝线绣着真堂家族的族徽,前襟上是一对金线和红丝线交错绣出的神鸟,象征着美满和睦,永不分离。雷戴着白色的手套,走在红地毯上,每一步都能感觉到心脏在激动的跳动着,不是因为新娘在等他,而是因为今天所有的仇恨都将得到了结,最重要的是从今以后,就可以带着洛周游世界了。 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希兰已经张开封锁结界围住了整个皇宫所在的区域,只能进不能出。妖兽也已经在皇宫各个秘密出口待命,变成人形混迹在侍女、侍卫、大臣、大臣家眷中的妖兽也做好了准备。事情会圆满的结束的。雷忽然庆幸起来——幸好洛没有来,绝对不可以让他看到即将出现的人间地狱的景象。 转眼间,红地毯已经走到了尽头,“公主”的车就在尽头等候,雷走到车前,轻轻掀起帘子,极有风度地伸出右手说:“请公主下车。” 戴着红丝手套的手颤悠悠地搭在了雷的右手上,“公主”顿了几秒才低着头下了车,珠帘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太真切,如果不是与蛟瞳熟识的人应该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踏着音乐的节拍,“公主”挽着雷的手臂,走向半圆形的舞台。舞台上的布置已经换好了,瑟修坐在上座,散发着君主的庄严和仁爱,吉威森站在瑟修右后侧,负责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快到瑟修面前了,雷右手上的戒指忽然振动起来,挽着他的苏娜却全然未觉。雷忽然觉得身边的这个“公主”有点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戒指忽然将一段声音直接送入了雷的大脑——是希兰的声音:“今天你的婚礼热闹了!竟然把泽王给引来了,另外,妖王刚刚出了异世通道,也往皇宫来了,但是霁夕和墨羽也在附近,嗯,还有一个不明物体,应该不是人类,也在往结界里面冲,如果你不想坏事,最好赶快行动。” 雷借着“公主”身体的遮挡,驱动了戒指,能量波动开始变化起来,天籁阁里变成人形的妖兽顿时露出了本来面目,像是饿了很长时间的猛兽一般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类。一瞬间,欢乐气氛荡然全无,鲜血四溅。 就在一只妖兽扑向“公主”的时候,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名全身铠甲的侍卫,抱起“公主”转眼间就跑出了天籁阁,拉车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卸下了辕具,侍卫抱着“公主”跃上马背,纵马飞驰而去。 天籁阁里渐成地狱,范围随着潜伏在地下的妖兽一涌而出,不断地扩大,像从地底喷发的岩浆,带着地狱的死亡信息,如地狱之火降临人世…… —第五十五章-阴差阳错— 溯夜说过,世界总是有很多巧合,只要合理利用一下就会出现很多必然,但是他也许没有想到,有时候形成必然的那些“巧合”之外还有很多“意外”,或许猜到了结局,却不能猜过程,也可能猜中了过程而误判了结局。 …… 一只黑色的鹰盘旋在伊扎德克的上空。 妖王的结界,泽王的结界,魔使的结界……这些结界在墨羽看来都不算什么,他只是化作原型在天空盘旋着俯视着,雏翼的能量波动极不稳定地泄露出来,看来无踪结界和封印都濒临破碎了。 但是,墨羽不想出手——自己已经引来了紫镰锦,就没有出手的必要了。 一阵能量波动产生了地震的效果,几乎所有对伪装成侍卫的尹轩穷追不舍的妖兽都在感觉到这能量波动的时候齐刷刷地停下来,掉头奔向天籁阁的方向。警报暂时解除,尹轩稍微放缓了速度,驼着两个人飞奔逃命的马累得直喘粗气。 怀中的人在刚才策马飞驰的时候,帽子被吹飞了,当她回头时,尹轩的血液有点凝固。 “你是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蛟瞳在哪里?为什么是你穿着这身衣服!”尹轩好不容易潜入会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铤而走险抢回来的竟然不是蛟瞳! 苏娜拍着还没能平静下来的心脏,指着尹轩说:“你……你……你不是殿下的侍卫!你是谁!是劫新娘的还是救新娘的?” “我要带蛟瞳走!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说!”尹轩心里充满了不安,情急之下抓紧了苏娜的衣襟,凌厉的眼神逼视着苏娜的脸。 苏娜害怕地摇摇头:“我说!你先放手!我说!公主逃走了,从玉宫逃走的,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皇宫了。” “带我去玉宫!”尹轩调转马头,苏娜紧张地指着玉宫的方向,一声鞭响,马飞驰而去。 尹轩感觉到坐在自己前面的这个女子浑身在发抖,不觉放缓了语气:“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害怕蛟瞳遇到那种怪物。你是假扮成她参加婚礼的吧,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要谢谢你。” 苏娜没想到这个刚才凶得像要把自己吃掉的人竟然也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话,愣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想起曾经听人说过蛟瞳有喜欢的人,那时候她还不相信,但是现在她的直觉忽然告诉她——这个单枪匹马闯进皇宫抢新娘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那个让蛟瞳念念不忘的人!苏娜忽然羡慕起蛟瞳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玉宫的门口。 “啊!”苏娜尖叫起来——玉宫的地上四处都是侍女、侍卫的残尸,惨不忍睹,看来这里已经被妖兽洗劫过了。 “她从哪里离开的?有没有人保护她离开?”尹轩跳下马,顺手把苏娜拉了下来,虽然动作有点粗暴,却是轻轻把苏娜放到地上。 苏娜晃了晃:“你跟我来。她好像去了后花园,应该是从那里逃走的,具体那个方向我就不知道了,她走的时候我已经在车上了。和她一起走的只有一个殿下的近侍,叫雏翼。” “什么!”尹轩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苏娜的手腕,“你说的雏翼,是不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 “对啊,殿下很喜欢她呢,是殿下向莱勒亲王大人要来的。” 雏翼和蛟瞳在一起?!尹轩的神经稍微松了些,不管雏翼是怎么进的皇宫,只要她和蛟瞳在一起,蛟瞳的危险已经就不会太大。 后花园……后花园……一定有一个比较隐蔽的出口,但是她们会往什么地方逃呢?尹轩的心失控地剧烈跳动着。冥冥中仿佛还能感觉到紫镰锦的能量波动。 …… 封锁结界笼罩整个皇宫的地域,希兰在结界外守护监视着结界外的情况。几乎就在她张开这个结界同时,两个更大的结界把整个伊扎德克郡都笼罩起来,构成一个双壁的外围结界,屏蔽首都以内,皇宫以外的人,像一个倒扣的真空杯。 当曦光到达伊扎德克郡城门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那个封锁结界的存在以及强大的能量波动,血腥的气味已经出现在空气中,但是当她沿着城墙张开屏蔽结界的时候,一个更强的结界紧靠着这个结界的外围张开——同样是为了保护空间平衡的屏蔽结界,同样是用光之力张开的结界,曦光对这个能量波动再熟悉不过——是紫镰锦! 之前一直没有感觉到锦的能量波动出现在这个空间,现在突然出现,只有一个解释——他是刚从异世通道到达第三次元空间,而且出口就在尚神国。曦光心里疑惑着——锦一直在第二次元空间剿灭魔群,第三次元空间发现界灵踪迹的事情也一直对他保密,其实只有神王殿下和自己知道而已,锦怎么会如此准确地出现在这里?是谁泄露了消息?还是……有人把他引到这里来?对了,会不会是神王殿下发现事态严重,让锦来增援?也不对啊,最佳的人选应该是雪牙才对,要不凯也行啊…… 曦光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幸亏曦光脚下伸出的植物根系已经深深扎入地面,在地下向皇宫区域蔓延开了,否则这一阵风准能把她吹飞 夜空中出现了曦光熟悉的“流星”——霁夕带着恶作剧成功后那种嘲弄对手的笑容,一言不发地站在曦光面前,手臂上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曦光咬咬牙,僵硬地“微笑”着,理了理被吹成鸟巢的头发,伸出双手,指着霁夕,手指忽然微曲,十个指尖猛地射出十条深绿色的枝条,油滑的表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霁夕迅速退向一边,却没想到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开了,忘了注意脚下,还没有来得及移动第二步,油滑的枝条突然从地下射出来,将她缠了个结实。这种枝条和先前一战出现的刺藤大不一样,光滑得像是擦了油,任何力气作用到上面都没用,而且弹性极好,不管霁夕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会让这种枝条把她缠得更紧,另外,这种灌注了光之力的枝条还能抑制霁夕的能量。 白火沿着曦光手指射出的枝条一步一步地向霁夕爬过去。 第131章 看到一只白色的蜥蜴向自己爬过来,霁夕厌恶地皱皱鼻子,想用手去挡,可是双手被紧紧绑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曦光哼了一声,收回右手的枝条,姿势优雅却带些炫耀地从发间取下骨生,轻轻抛向霁夕,一瞬间,骨生分化开,竟变成了一场粉色的花瓣雨,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霁夕身上被花瓣碰到的皮肤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连皮带肉少掉一小块,不多时,霁夕的双臂双腿上到处都都是伤口,殷红的血在细滑白皙的皮肤上流淌,有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霁夕疼得眼泪直打转,幽蓝的瞳孔颜色渐渐变浅,就像是被眼泪洗褪了颜色。曦光往回收了一下手,霁夕被带离了原来的位置,更多的花瓣飘洒下来,贴着皮肤的枝条迅速地向别的地方移动,特意露出暂时完好的部分。但是这一次,花瓣却没能靠近霁夕的身体——轻轻的风围着霁夕旋转而上,花瓣便被吹开了。 白火此时也爬到了霁夕面前,张开小小的嘴巴,喷出一口白色的毒烟,被那阵轻柔的风吹散了不少,只留下一点点被霁夕吸了进去。 风渐渐变大了,霁夕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近乎浅天蓝的颜色,像两粒罕见的蓝色夜明珠,风随着这她瞳孔颜色变浅而变大,最后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风,但是那些枝条还是没有丝毫松动的痕迹。 当曦光对上霁夕的眼睛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但是已经晚了——霁夕的精神波动已经跟她达到了同频。曦光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就好像……就好像眼睁睁看着别人操纵自己的身体却又无能为力…… —第五十六章-皇宫喋血— 城门的战斗在狂风中进行着,而封锁结界笼罩的空间里,天籁阁里的妖兽肆无忌惮地享用着人类的血肉内脏。妖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人类显得那么弱小,封闭的空间里,只要想逃出皇宫的区域,就会被一堵无形的墙当下来……绝望,铺天盖地地袭来。 妖兽聚集成群,地上残尸遍布,到处是人体的血肉。特雷纳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坚持这么久,跑出了天籁阁,但是现在,被那堵无形的墙壁挡下来的他,不得不转身面对渐渐围上来的三头妖兽。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胜算……没有。 但是特雷纳还没有学会绝望,战斗到最后一秒是他的风格,只是……落枫,这一次,是我要食言了,你绝对不会望了我……吧?呵,这种时候,我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特雷纳一挥剑,架开率先扑上来的一只妖兽的血盆大口,却只伤了它的嘴角。 另外两只妖兽从左右两侧袭来,眼看特雷纳就要成为妖兽口下亡魂,却不料突然一道火龙冲入这一个和三只妖兽的战场,妖兽冒着浓烟惨叫着倒下去,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抽搐,眼睛里还带着将特雷纳剥皮入腹的血光。 望向火龙袭来的方向——竟是辅政大臣梵斯正在用魔法与七八头妖兽作战,刚才那条火龙根本就是个意外——梵斯用火龙攻击的妖兽躲开了,没有碰到障碍的火龙便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这边,歪打正着救了特雷纳。如果那时候不是妖兽正在攻击特雷纳,只怕他现在已经被烧成灰了。 这种时候,什么叛乱,什么忠诚,全部都被扔到一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握紧手中的长剑,被火龙灼伤的三只妖兽又站了起来,身体迅速地愈合着,严重嗜血的暴戾有增无减。特雷纳暗叹一声——看来那位辅政大臣完全是帮了倒忙。 此刻,梵斯的精力全部都放在围攻自己的八头妖兽上,火系魔法对人类甚至是猛兽都很有效,但是对妖兽这样的怪物却威力大减,杀伤力也只限于其身体表面,偏偏这怪物的恢复力惊人,梵斯引以为傲的魔法显得有些脆弱。 “萨奇!卡尔!”梵斯吼道,他能听见萨奇的剑与妖兽坚硬的鳞甲和尾部骨钉撞击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总是和萨奇一起行动的卡尔应该也在。卡尔擅长的是掌法,只适用于近身战,(奇.书.网-整.理.提.供)这样的能力在妖兽面前几乎等于零。 “梵斯大人,卡尔他……已经阵亡。”萨奇跳进了包围圈,与梵斯背抵背。 “果然……不知道殿下那边怎么样了。”梵斯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魔法杖上蹿出十余条火蛇,专盯着妖兽的眼睛烧。 萨奇一剑砍向扑过来的一只妖兽,问道:“梵斯大人,你还能撑多久?魔法不是很耗费体力吗?” 梵斯苦笑着又发出一波火蛇:“已经到极限了,但是怎么能等死。” “很痛苦?” “反正感觉很不好。” “那么,”萨奇突然转身面对着梵斯的背,“我来帮你解除痛苦吧。”话音刚落,梵斯的肩胛骨一声断裂的脆响,下一秒,整个心脏就已经落到了一只妖兽的爪子中。 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梵斯眼中最后的景象是萨奇除了头,身体其它部分完全变成了妖兽,正在享用那颗跳动的心脏。 “呵呵,很美味。不用惊讶,这皇宫里跟我一样的妖兽多着呢。” “萨奇”的面目扭曲起来,身上的衣物布料全部掉到了地上,完全变成了妖兽,跟自己另外八个同伴争抢着食用其刚刚倒下的猎物。 站在不远处的特雷纳刹那间凉了一身血。 …… 莱勒亲王掌管的护城军因为妖兽全部向皇宫聚集而免遭于难,护城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皇宫,却没想到空气中像是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壁,皇宫的大门近在眼前,却无法向里面迈入一步。 一股水流从隐蔽的地方射来,穿透了一个士兵的心脏。城卫军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莱勒,你竟然没有参加婚礼,真是让人意外!”希兰操纵着水流盘旋着,却没有发动攻击。 莱勒拔出剑指着希兰:“闪开,你这个背叛了殿下的女人!” 希兰重重地把魔法杖往地上一驻:“我只有一个主人!却不是瑟修,何来的背叛!莱勒,你应该很遗憾你出生在皇室,今天,就做瑟修的陪葬去吧!” “天河灵光!”希兰身后出现了莱勒熟悉的景象——水幕升到两人高的空中立即散开,像一块巨大的绸缎顿时遮掉了天空,形成一个水盖,紧接着,亮白泛蓝的雷光遍布了整个水盖,形成一片雷云——这一招只在三年前的学术交流会上看到过。 魔使和人类的战斗不是由数量可以决定胜负的,就好像一个人和一群蚂蚁,当天河灵光威力展现的时候,莱勒看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壮观的景象,但也是最悲哀的景象——他和他率领的护城军就像是一群被困在盆子里的蚂蚁,被带有雷电的洪水淹没。 什么叫死不瞑目?现在这种感觉就是了吧。威风凛凛的护城军在魔使的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墨羽在天上看到了这一切,化作人形,手中出现了一面酷似恒荒的镜子,对准那群死尸,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灵魂渐渐凝聚在一起,化作一道淡黑色的烟气被吸入了那面镜子。 对付一群人类也许并不吃力,但是……希兰感觉到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出现在自己的视野盲区。悄无声息地赶过去,看到一个白衣女人正在硬闯结界。突然一股电光闪烁的水流把她挡了下来。 如果特雷纳看到这场面,恐怕会觉得自己在做梦——要闯结界的竟然是落枫! “你是谁!”希兰握着魔法杖,她感觉到眼前这个妖艳却透着纯真的女子不是人类。 “我不是来破坏你们好事的,你们要杀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救。我要进去救一个被你们卷进来的人,他不是你们国家的人。请让我进去,晚了就来不及了!”落枫说完,又准备往里面冲,却被希兰再次拦了下来。 “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骗到我?想进去,打赢我再说!” “我不会打架啊!”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收尸吧。”希兰本来心情就很糟,这个女人让她觉得很值得欺负一下。 落枫一咬牙,几片红色的枫叶飘了起来,在空中变成锋利的六刃飞镖,专从死角逼进希兰。希兰没想到这个能量波动不怎么强的对手居然会玩这招,一时间没能完全躲开,背上被擦伤了。 落枫的长发随着风飞舞着,妖媚的眼睛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顽强:“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相不相信我是你的事。如果你一定要拦着我,那么,我只能拼命了。” 希兰也认真起来,手中的魔法杖渐渐发出柔和的白光,萦绕着,扩散着,空气中出现了无数细绳般的流水,围绕着她盘旋流动。 “水箭!”一挥魔法杖,流水冲力十足地化身为箭雨射向落枫,落枫张开双臂,一面棕色的木墙出现在面前,厚度超过两米,水箭在墙面上留下深深浅浅凹痕,中间的几十束竟然穿透了木墙,却因为耗尽了能量而变作普通的水流滴落下来。 “引雷!”蓝色的电流沿着地面上的水迹迅速传向被打湿了的木墙,只听见一声巨响,木墙被炸得四分五裂,焦黑一片。 落枫的手指被炸伤了,所幸指骨没有受伤,但是那一双玉葱般的手变得血肉模糊,还是让人看了心疼。落枫甩甩手,血滴跟着被甩出去,双腿忽然变成了树木的根,扎进了地下。 “怎么,变成固定目标让我攻击?”希兰举起魔法杖对准脸上没了任何表情的落枫,一道带着蓝色电光的漩涡急转着袭过去,从落枫的胸口穿过,顿时留下了一个空洞,烧焦的伤口诡异地没有淌下一滴血,甚至连血的红色都没有看见,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烧焦了一般。 第132章 一块木头?一块木头!希兰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回头,只见封锁结界内部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一个白色的身影向天籁阁的方向飞去,当她把头转回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地上只剩一块烧焦的木头和一个连接着结界内部的大坑。 “替身术?”希兰嘲讽地看着结界,冷冷一笑,“你大概还不知道,这封锁结界是进得去出不来。” —第五十七章-箭在弦上— 此时,雏翼和蛟瞳还在围场中奔逃,全然不知身后的皇宫已经变成人间地狱。 围场的地形并不是特别复杂,两侧是山,一面是皇宫,与皇宫相反的方向是高达百丈的瀑布,逃走的路线预定为右边的喀拉山区,因为喀拉山区有一部分属于亚索公国,在这两部分之间有一个缓冲地带,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几乎在紫镰锦发现雏翼的能量波动的同时,雏翼也感觉到了他的出现。 妖王殿下来了!一定是发现了我的踪迹。等等,难道墨羽的给我的无踪结界已经完全失效了?雏翼停下了脚步,看着蛟瞳——一定要把蛟瞳藏起来,她是人类,不会被发现,只要不让妖王殿下知道她和哥哥的关系她就能安全地离开。如果妖王殿下知道哥哥喜欢她,说不定会拿她作人质,让哥哥跟他回幻岛。 “翼儿,你怎么了?”蛟瞳不解地看着雏翼变幻的脸色。 雏翼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蛟瞳姐姐,我肚子不舒服,大概是昨天喝了冷汤。你先去那边的灌木林藏起来,我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很快回来,记住,我没回来你别走,我怕找不到你!” 蛟瞳哭笑不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竟是这样。“你去吧,我等你回来,不要跑远了,小心迷路哦。” “嗯!我知道了!”雏翼乖乖地点点头,急急忙忙地跑开了,看上去有些滑稽,蛟瞳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雏翼跑出了蛟瞳的视野,感觉着妖王的能量波动,咬着牙往瀑布的方向跑去。万一妖王不上当,正常的思考方式一定是往反方向去,而不会怀疑到侧面的山区。一边跑,一边开始使用光之力提速,装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跑远一点,再远一点,绝对不能让妖王殿下发现蛟瞳!绝对不能让哥哥被带回幻岛。如果一定要回去,就让我被带回去,大不了又被关进界灵塔,再加上几条锁链罢了。哥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怎么可以被带回去,被逼着选择光之力,让人王殿下重生!他不属于幻岛!所以,就让我…… 风,在耳边呼啸。 墨羽还在天上盘旋。 紫镰锦在第二次元空间消灭着源源不断出现的魔,魔使荆棘和殇离都在他发出最后一击的时候突然消失,不用怀疑——是恒荒神镜特有的通天结界。 只有在外界能量足以让结界内受保护的生物死亡的时候,这种结界才会启动,将垂死的生物送回恒荒神镜本体所在的地方。恒荒神镜能够完美隐藏自己的所在,紫镰锦只能从它的守护灵——墨羽身上下手,当墨羽突然主动暴露踪迹的时候,紫镰锦竟然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甚至没有考虑行踪飘忽不定的墨羽怎么会这样明显地暴露行踪。 尹轩和链禁家族的界灵是被依靠墨羽的力量离开幻岛的,自那以后杳无踪迹,除了墨羽的无踪结界,没有谁的隐身结界能达到这种完美的水平。可是当紫镰锦追着墨羽来到第三次元空间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界灵的能量波动。 紫镰锦知道下面也许是一个陷阱,令他不解的是,泽王绿原曦光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是正当他想要去的问缘由的时候,魔使霁夕和曦光交手了。紫镰锦透过魔使希兰?艾尔的封锁结界感觉到了雏翼的能量波动。 “还想往哪里逃!”紫镰锦的幻云剑截住雏翼的去路。 雏翼跌坐在地上,两条腿已经跑得发软,这里已经离蛟瞳藏身的地方很远了,就算蛟瞳来追肯定也要追大半天。事已至此,算是很圆满了。 “妖王殿下,我叫雏翼。我不是你们妖族的界灵。”雏翼喘着气,仰视着紫镰锦。 两双眼睛对视着,雏翼在发抖,在妖王殿下的面前,没有不害怕的道理,可是现在,一定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 就在雏翼不得不强压着心底的恐惧面对妖王殿下的时候,天籁阁的墙壁轰然倒塌。当含混着血腥味的烟尘散尽的时候,所有人都几乎绝望了——整个天籁阁都已经被妖兽包围了。 这时候,妖兽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来。 雷站在妖兽群中,将自己的能量完全解放出来,妖兽被他的能量震慑,全都规矩起来,等待他的号令,在场的所有人类里,只有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干净得让人胆寒。 “雷?真堂,快让这些怪兽离开!”吉威森手里握紧佩剑,不敢轻举妄动,他已经看出雷是这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来的怪物的头目。 “它们是妖兽,是我为皇室准备的礼物。”雷轻轻动了动手指,正准备偷袭吉威森后背的一只妖兽讪讪地退了回去。 瑟修努力镇定下来:“雷,我视你为左膀右臂,对你欣赏有加,你为何要培养这样一群怪物!你是想要我这个王座吗?如果你想要,何必让这么多无辜的人送死!” “死到临头还能有一个王者的威严——很好。但是瑟修,我不要你的王座,也不要任何东西,我只是在向皇室复仇!”雷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们真堂家族的遭遇,如果皇室相信我们家族的清白,就不会暗中下毒手!” 瑟修叹了口气:“那是父辈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家族受了很大的委屈,所以我尽我所能地弥补,你还嫌不够吗?我们这一辈难道就不能化解恩怨吗?” “说得轻巧!化解恩怨?那谁来化解洛身上的毒!如果不是母亲在怀着他的时候被下毒,洛怎么会活得那么辛苦!我怎样都无所谓,但是洛……” “我明白了。”瑟修突然打断了雷的话,“他的确活的很辛苦,但是你一厢情愿地把他当作一个弱者,从来就不知道他其实有多聪明,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大的抱负,更不会知道你过分的付出对他而言早就是一种负担!” 雷一愣,咬咬牙怒喝道:“不要凭你的猜测去判断,装作很了解他的样子。洛是我的亲弟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纯洁得像一张纸,从来不会算计!” 瑟修却不说话了,只是脸上露出了有些凄凉的笑容。 吉威森的依旧用警惕而充满憎恨的眼神看着雷,但是瞬间却流露出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悲悯。 “如果,你最珍惜的弟弟看到这种场面,看到自己的哥哥是个豢养这种妖兽的疯子,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反应?”吉威森的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像是朋友间的责怪。 有人!雷感觉到有人从天籁阁倒塌的房基外走来,却没有感觉到妖兽有攻击的意图。突然,一阵再熟悉不过的气味飘进鼻子里,雷像是被人施下了定身咒。 逼迫着自己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被灰色笼罩的人,就连那张脸也用纱帽的纱帘全部遮住了,那一身灰色染满了深浅不一的血斑,还不断有鲜血从遮脸的纱帘中滴落。 瑟修苦笑着站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随时会扑上来的妖兽一样,指着灰衣人对雷说:“你知道吗,这个人就是我的‘天威’的军师——天景。你不是暗中查过‘天威’吗?你应该很清楚‘天威’的军师有一个多棒的头脑,现在你看到了,他其实就是这样一个……这样一个人。” 吉威森看了看雷阴晴不定的脸,对天景说:“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这样的场面……你自己看吧,也许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 “你是谁?为什么要遮住脸?”雷转身看着天景,周围的妖兽虽然躁动不安,但是竟然没有一只袭击天景,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宁,再加上那熟悉的香味……他竟然害怕起来。 —第五十八章-雷霆万钧— 天籁阁。 天景痛苦地抓着衣襟的手却忽然松开了,抬起来,缓缓地去摘帽子,一边摘,一边缓缓地说:“都想知道我的样子,给你看看没有什么不可以。其实不用好奇,我们……天天见面啊。” 帽子落到了地上,雷忽然感觉到世界空了,只剩下自己,和自己对面的人。 “怎么会是你……” “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是你,我的哥哥。”纱帽下的面孔,是本应在家的洛。站在妖兽群中,他竟像是什么都看不见,说完一句话,就吐了几口血,斑斑点点地落到灰色的衣衫上,慢慢地浸进去,留下刺眼的痕迹。 “洛!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为瑟修卖命!他是我们真堂家族的仇人啊。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为什么你要来这里!”雷有些歇斯底里地吼着,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思考了。 洛苦笑着摇摇头:“今天是哥的婚礼,我怎么可以缺席,只不过好像来晚了。哥,我从来没有仇恨,从来没有埋怨,我,你,还有纳肖,我们在一起就很快乐了,但是我却忘了了解你的心情。我想做些什么,可是你总会担心我的身体,所以我只能瞒着你。也许以前的国王不好,但是瑟修殿下是个好国王,他懂我的心情,他给我施展的机会,可以说是我的知己。”刚说完,嘴里的血就迫不及待地喷了出来,洛的身体晃了晃,勉强站住了。 第133章 雷再也看不下去,正准备上前扶住洛,不料洛却摇摇晃晃地后退一步,无声地拒绝了。 “殿下,我没有对你撒谎,这一次也不会。公主被我换了,我把她放走了,连同你喜欢的那个孩子一起放走了,我本来还有些担心,有些不安,但是我现在好庆幸把她们送走。”洛想笑笑,发出的确是喀血的声音。 瑟修摇摇头:“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走了总比死在这里好。” 洛侧身看着雷,淡紫色的眸子里流露着无奈的悲哀:“哥,对不起,把你的新娘换了。我比你先看到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可是……真的很可笑,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喜欢的是你,我喜欢的第二个女孩子不喜欢你却要嫁给你。哥,我真的很没用对不对?哥,不要怪我,我如果不换了她,她就会变成这些妖兽的食物。哥,你能让它们离开吗?不要报……”话还没说完,两只妖兽突然从两侧跃起,扑向洛。 两道闪电劈过,妖兽被烧焦了,洛被雷抱进了怀里。妖兽忽然失控了,拼了命地冲向瑟修那一团人类,雷什么都不顾了,只感觉到洛的生命在迅速地流逝。 “哥,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吃的那些药都来之不易,”洛吐出一口血,竟然还露出了笑容,“因为每次你拿药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上都有一股血腥味,只是很淡罢了。在外交部的工作的人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哥,我从来不问你药是从哪里来的,我知道你会很难回答,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减少你的工作压力,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呵呵。” “为什么要这么傻?不,洛,你很聪明,我一直把‘天威’的军师想象成一个老谋深算的老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是我朝夕相处的亲弟弟!瑟修说得没错,我真的不了解你,我不了解你。” 洛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哥,你是不是特别失望?其实不要这样,你看到的洛是真的,没有一点虚假,你看到天威的军师也是真的。我在家闲得无聊,看了那么多书,殿下惜才,才收了我。哥,不要难过,我瞒着你只是怕你担心。” “我给你的药……你怎么会吐这么多血?药不可能无效的!”雷惊慌地抱紧了洛,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留不住洛了。 洛苍白的面孔渐渐红润起来:“哥,其实你报仇不是为了真堂家族,而是……为了我吧。哥,我觉得很幸福,但是这种沾满血腥的幸福我要不起。” “洛,哥错了!你原谅哥好不好!我们还没有周游世界,你不能毁约!洛……”眼泪,汹涌而出,却为时已晚。 …… 雷断掉了对妖兽的控制,妖兽肆无忌惮地攻击着瑟修和他的亲卫队。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雷跪在地上,抱着洛,张开了紫色的结界。 紫水晶一般的球形结界发出柔和的光芒,隔开了外界所有的血腥和惨叫,幕墙一般浮现出了真堂家族府邸的画面,冥冥中竟像是回家了。 “哥,好冷,快下雪了吧。很多年……都没下过雪了。”洛的声音微弱得像是多说一个字就会立即失去呼吸,“哥,你哭了,你说过男人是不能轻易掉眼泪的。”不去擦自己嘴角不停淌下血,却抬手去擦雷脸上的泪。 “洛,对不起!对不起!我求你,活下去!”雷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紫色的瞳孔里溢满悲伤,擦拭着洛嘴角的血,怎么也擦不完,洛像是要把所有的血都吐出来。 “我们谁都不用说对不起,只是……太自以为是,哥,”洛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或者说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我们真的是兄弟呢,都觉得了解对方,都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给对方帮助,可是到头来才知道只是一厢情愿。哥,看来这辈子……真的没办法周游天下了呵。” “洛,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洛,你听我说,我会求主人救你,你会活下去的!”雷的神经在一根一根地崩裂,从未有过的恐惧不断地啃噬着心脏,缺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却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 “哥,够了。你早就知道我是苟延残喘,却舍弃一切地向那个‘主人’求药,哥,我以为你是最骄傲的人,却没想到你为了早该死掉的我放弃自己的尊严!”洛的脸上是深深的自责。 “骄傲?尊严?这些东西都没有意义。我只想要洛好好活着,洛,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 “哥,求你,放开我吧。”洛的话让雷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他万万没想到,洛竟然会说“求你,放开……” “我活着,辛苦的是我们两个人。哥……”洛缓缓地闭上眼睛,眼角淌下最后一滴泪,冰凉。 我活着,辛苦的是我们两个人。 洛,我放开你,以后,不用再辛苦了。所以,不要哭,我们一家人,会重逢的。 紫色的结界迅速地膨胀起来,覆盖了整个天籁阁,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结界变成了一个刺眼的白色光球,以雷霆万钧的气势炸开,能量冲击着封锁结界,眼前除了刺眼的亮光,什么都没有了,耳朵也暂时失去了知觉。 地面震动着,被声波切开揉烂,封锁结界破了,第一层光之力防御结界破了,第二层也破了,直到伊扎德克郡的远郊林木尽折,能量才渐渐散开。 …… 城门的结界被雷最后的能量爆发冲破,两败俱伤的曦光和霁夕勉强用结界保护了自己残破的身体。当地面不再震动的时候,曦光的青藤茧松开了,看到眼前千沟万壑、深渊刃谷的地面,有些愕然——魔使体内蕴含的能量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么?那么……回头看看趴在地上的霁夕——这个也是魔使,但是跟自杀的那个相比,谁比较厉害一点? 霁夕的手指动了动,缓缓地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靛蓝色的长发上粘着一团团半凝结的血块,精致的脸上还留着道道血痕。右臂上的青玉臂环是不是挣扎着发出些许光芒。看上去已经濒临死亡的她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胜负还没分晓。”霁夕的臂环顿时光芒大胜,一团只有拳头大小的青色的能量球聚集在她双掌之间。曦光没料到她被伤成这样还能反攻。 就在曦光调动所有的光之力,准备将霁夕一击毙命的时候,异世通道的出口突然出现在霁夕身后,将她吸了进去,然后迅速消失。留下来的那个能量球失去了控制,瞬间散开,曦光出了一身冷汗——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要抵挡这种强度的能量球几乎没有可能。魔使,霁夕,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很多,我记住你了…… 失去了对手,曦光的身体放松下来,顿时昏倒在地,青涩的藤萝迅速地把她的身体包了个严实,向地面伸出无数根系,努力吸收着养分,转换给曦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株有着发达根系的芽苞。 能量,降到了最低维持界限。 …… —第五十九章-永不相见— 再见——永不再相见。 …… 封锁结界被破坏,受冲击最大的莫过于结界的施加者。希兰虽然在那一刻用高强度的防御结界地狱了冲击,但是胸口还是像被重锤击中,吐出一口血。但是真正让她的胸口撕裂般疼痛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整个皇宫区域没有了任何活物的能量波动存在。 人类的能量波动没有了,妖兽的也没有了,雷?真堂的也没有了。 希兰怎么也不敢相信雷会选择这种方式自杀,呆呆地飞到天籁阁的上方,眼前的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留下,全部被能量蒸发干净,就像是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一阵寒风吹过,满地沙尘飞扬起来,模糊了视线。银灰色的长发飞舞着,耳环撞击出风铃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上空苍凉地回荡着,眼睛里所有的水分都像是被风吹干,甚至封锁了泪腺。 忘了多久以前,执行任务回到呜咽谷,看到白雪皑皑的雪峰悬崖上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寒风卷夹着雪粒吹过,吹掉了那人的斗篷上兜帽,瞬时紫色的发丝张扬地飞舞起来,像是海水中刹那盛开的海中之花。那一刻时间凝结。 希兰伸出手去触碰雪峰悬崖上的那个身影,却发现那只是幻像。 魔使总是忙碌着,希兰为了和那个第一眼看到就动心的人在一起,特意向溯夜提出了请求,还记得溯夜那时听完她的话,露出玩味的笑意说,希兰,我答应,但是你永远得不到雷心里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 那时候希兰不明白为什么,时间长了才知道——雷心里只有一个人,一个本来应该早就死掉的人,一个让他抛弃了尊严和自由效忠于溯夜的人,一个掌控着他所有喜怒哀乐的人,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当希兰看到那个名叫洛孩子的时候,虽然只是短短一瞥,她便已经知道,自己只要能在雷的身边默默看着他。 但是,现在就连“默默地看着”也变成不可能。 希兰的心瞬间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女孩,不再是什么魔使,什么也不去想,只是颓然地走向废墟,寻找着什么。 突然蹲下身,像捡起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捡起了碎成两半的戒指,正是一直戴在雷右手食指上的那枚。每个魔使都有类似的东西,就像希兰的耳环,那是溯夜赐予的力量,也是契约的束缚,至死才能取下来。 没有任何希望了,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还在期待着奇迹,这个破碎的戒指把最后的希冀也粉碎了。希兰把戒指托在掌心,眼前出现了伊扎德克郡的护城河,出现了河堤上高大笔直枝叶繁茂安吉树,风掠过河面,不远处,雷站在一棵树下,静静看着这边,身上穿着白色制服,背上绣着圣卢斯学园的校徽,右臂的臂章上是剑与盾的徽章,他说,希兰,再见。 第134章 希兰,再见。 自此以后,永不相见。 泪水终于伴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决堤,点点滴滴落在掌心破碎的戒指上。 一只黑色的鹰在天空盘旋。 ……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也许会发生奇迹,也许一瞬间得到什么,却又注定下一个瞬间失去。 特雷纳庆幸自己还有一只眼睛能看见,庆幸自己还有一丝清醒的直觉,但是他却以为自己已经升天。不知道那耀眼的白色光球是什么,但是却很清楚那是死亡的信号。周围的妖兽、尸体,甚至建筑全部都在白色光球炸开的刹那消失了。 风在耳边呼啸,身体突然坠落下来,当脑海中无边的白光中渐渐出现色彩的时候,浮现出了那张日夜思念的熟悉的面容。就这样下地狱,也是幸福的事情。 忽然一个力量把他托到了半空中,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落枫带着微笑的脸,不是嘲笑,不是苦笑,而是当初在千枫山上初见时的那种笑容——妩媚、纯洁,倾倒众生。 “你还活着,不会死的。”落枫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特雷纳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说话有些费力,但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这似乎是落枫第一次主动抱着他,在天上飞?不,应该是坠落吧。 落枫笑着:“我来救你,所以没有按照约定在落枫院等你,我知道你不会怪我。” “你不该来冒险。落枫,我们在天上吧,你从来没说过你会飞。” “你也从来没有问过。” “我很重吧。” “对,很重,但是我会让你安全回到地面。” “落枫,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是爱你的。所以我们就这样一起跌入地狱,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落枫微笑着,低头,吻上特雷纳干裂苍白的嘴唇。当特雷纳回过神来的时候,落枫已经把一粒豌豆大小的珠子渡进他的口中,然后被他咽了下去。特雷纳的脸上露出了惊喜和疑惑,回答他的是落枫美得让人心痛的笑容。 快到地面了,落枫突然松手,特雷纳没能抓住她。 初升的太阳成为落枫的背影,刹那间满天飘飞着鲜红的枫叶,特雷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托住了自己,坠落的速度缓了下来,和那些枫叶一样缓缓地飘落。 落枫笑着后退,白色的衣裙被染上了朝阳的金红色,特雷纳的心从云端跌到了谷底,他感觉到落枫要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伸出手,却看到落枫越来越远。 “我是妖精,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月琴师让我从一棵枫树变成了人形,”落枫的声音有些遥远,“然后我见到你,跟你走了。皇宫有一种让我窒息的气流,但是我却总是想留在你身边,所以总是忽然离开又忽然回去。特雷纳,我很高兴自己没有迟到,谢谢你一直爱我。现在,该说永别了。” “落枫!”特雷纳的声音充满悲怆,眼睁睁地看着落枫在朝阳的背景下化作满天红叶。 能量爆炸的刹那,落枫用所有的力量护住已经濒临死亡的特雷纳飞上天空。被妖兽袭击的特雷纳失血过多,落枫只知道一个方法能让他活下去——把自己的内核给他。 看着漫天红叶,特雷纳闭上了眼睛,疲惫不堪的身心沉眠了。 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失去了或者的动力却不得不活下去。 …… 躲在灌木丛中的蛟瞳做梦也没想到,当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本能般拼尽最后的力气喊出“尹轩”这两个字的时候,尹轩真的出现了,把她护在怀里,张开了梦幻般的金色结界。结界外的东西都被那突然爆发的强大能量毁灭,蛟瞳却不害怕了,过度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当毁灭性的能量散去,蛟瞳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尹轩的脸,就被揉进了的怀里。蛟瞳第一次被尹轩这样紧紧抱着,被他勒得骨头都有些疼了,可是好幸福,宁愿永远这样被紧拥着。尹轩,在发抖。 “蛟瞳,我真的害怕了,现在还在后怕,如果我迟了一步该怎么办?如果我……” “没有如果,你是我的神啊。”蛟瞳安慰着尹轩,笑了笑,却落下更多眼泪,“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的名字,然后你就真的像神灵一样出现,保护我。尹轩……” 嗅着蛟瞳身上素香的味道,尹轩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用力,赶紧松开手,却不料蛟瞳反抱住了他。 “多希望……你永远不松手。”蛟瞳把脸埋在尹轩的肩窝里,脸上漾出了淡淡的红晕。 尹轩笑了笑,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在她耳边低语:“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想念你,牵挂你,等到我可以保护你的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蛟瞳,你等我。” “嗯……”蛟瞳回答的声音几不可闻,要说没有一点点失望那是骗人的。 本来很温馨的场景,被远处一声爆裂的轰鸣惊扰了,心有余悸的蛟瞳被吓得一哆嗦,尹轩却松开了手,看着轰鸣声传来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第六十章-反抗之志— 是翼儿!还有……还有锦! “蛟瞳,你待在这里,翼儿遇到危险了,我必须马上去救她。我施加了结界,在你三步范围内都是安全的。”尹轩熟练地张开屏蔽结界,正要往爆破声传来的方向赶去,冷不丁被蛟瞳拉住了手。 “我等你,但是请你一定要安全的回来!”蛟瞳的眼睛里是充满期待与无奈的目光。 尹轩郑重地点点头,在蛟瞳的额上留下轻轻一吻,微笑着把手从蛟瞳的手中抽出来,脚尖一点地,消失在蛟瞳的面前。 蛟瞳扶着身边的一棵树坐下来,曲起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些迷茫地望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尹轩,我是不是很没用,只能做一个累赘,危险的时候等着你来救我,你去赴险的时候我却只能被你留在这个什么结界里,能做的只有等待。我甚至连翼儿都比不上,你可以信任她,可以把我的安全托付给她,可以和她商量计策,却偏偏把我排除在外。尹轩,你还是赶来了,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救了我,我相信你心里是有我的,可是这样……不够的,不够的…… …… 刚才的轰鸣声是因为雏翼的挪移结界盾没能玩全挡住紫镰锦射来的铺天盖地的能量球,一个能量球从结界盾的缝隙穿入,撞在了防御结界上。 这种失误本来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但是雏翼是一边忍受着身体的剧痛一边在战斗。疼痛的感觉随着她使用的能量大小而增减,可恨的是身体始终都没有对疼痛麻痹。 紫镰锦用剑指着雏翼:“尹轩在哪里?” 果然……雏翼心里一沉——果然是冲着哥哥来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就算杀了我,我还是不知道。”雏翼露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大义凛然地闭上了眼睛,幻云剑的剑气滚烫,碰到脖子上有一种即将被烧伤的错觉。 “雏翼,”紫镰锦的声调没有变,剑也没有挪开,但是这一声“雏翼”却让剑刃下的人睁开了眼睛,“告诉我,尹轩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妖王殿下!”雏翼恢复了一点体力,避开剑刃站了起来,“我和哥哥走散了,他的能量波动被隐藏起来,我感觉不到。就算……就算我知道他在哪里,也绝对不会告诉你。放过他吧,他既然以人类的方式出生,他就是一个人类,不再是幻岛的王。妖王殿下,求你放过他!” “他属于幻岛。”紫镰锦抖了一下手腕,幻云剑在雏翼的右肩划出一道伤口,不深,却足够疼。 温暖的血液淌了出来,雏翼张开了防御结界,就算不懂得如何战斗,但还是多多少少能够保护自己。 “你们都属于幻岛,我要带你回去。”紫镰锦冷冷地说。 “我不是妖族的界灵,你不是我的王!尹轩也不属于幻岛!”雏翼握紧了拳头,她本来不想反抗,可是听到这种主宰一切的口吻,听到这种把自己当作物品的语气,却忍不住想要还击。就在防御结界张开的瞬间,胸口顿时翻江倒海地疼痛起来,肺像是要炸裂一般,涨得满满的,却无法呼吸。 已经松动的封印在这一刻竟然被强行冲开了,光之力冲了出来,强大的冲击让雏翼无法控制,失控的能量四处扩散,紫镰锦被突如其来的能量冲击推出了几十米。 胸口的疼痛持续着,雏翼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都被牵扯进来,刚刚开始适应这种爆裂般的疼痛,肩胛骨之间又开始痛起来,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背上,隐约竟像是闻到了皮肉焦糊的气味。雏翼的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努力控制着近乎暴走的能量。 “你,要反抗吗?”紫镰锦手中的幻云剑紫气暴涨,释放出来的能量波动强大得让雏翼本能地恐惧着。 在恐惧和压力下,雏翼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从未有过的想法——为什么不反抗?逆来顺受地被锁在界灵塔里,不是人,只是一件工具。好不容易离开了,怎么可以心甘情愿地再回到那样的日子?!我似乎一直都忘了为自己争取什么,这一次,就让我从妖王殿下的手中争取自由,争取属于自己的生活。我要反抗,就算会失败,我也不会后悔! “我要反抗,我要找到哥哥,然后和他永远消失在你们的视野里!”雏翼的喉咙里冲出了心底深处的声音,一道挪移结界盾迅速地在防御结界外成型。 第135章 挪移结界盾向紫镰锦贴过去,触碰到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就像是被移到了另外一个空间,紫镰锦轻易地躲开了,几乎就在身影消失的同时,他出现在了雏翼的背后,幻云剑劈下来,竟然没有劈透那层防御结界。 “你以为界灵真的就那么容易被砍到吗?”雏翼迅速地回转身,防御结界外面出现了六面挪移结界盾,透明的结界盾发出金色的光芒,围成一个六边形。 幻云剑的剑气颜色从淡紫色变成了浓紫,原本雾气般的状态变成了光芒。带着浓紫剑气的幻云剑再度劈向雏翼,最近的两块挪移结界盾迅速地挡住了剑,甚至剑身有一半都没入了结界盾,如果不是收剑及时,只怕整把剑都被吸了进去。 雏翼不闪不避,也无处可避——这里已经靠近瀑布,地势变成了平坦的草地,只有稀疏的几棵树,伸着光秃秃的枝干。挪移结界盾迅速地旋转起来,雏翼冲向了紫镰锦,只要紫镰锦被这结界盾碰到,就会被立即送往一个独立的膨胀空间。 紫镰锦也意识到了这点,不慌不忙地躲闪着,一边寻找着破绽。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和链禁家族的界灵战斗,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这样强烈的反抗,脑海里闪过了妖族界灵的模样,虽然只记得轮廓,但是却忘不了他被刺中的时候说的话——“殿下,我想要的……只是自由。”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个地方陷了下去,然后竟然装作不知情地让他逃走,但是他自由的代价是死亡——用不了多久,他会死,妖族会有新的界灵出生。 人族的界灵……紫镰锦看着雏翼亮闪闪的眼睛——如果这双眼睛永远闭上了,链禁家族也会有新的界灵出生。界灵是谁没关系,只要身上有界灵印就有着天赋的结界能力。这个界灵真的很麻烦,不如让她好好享受反抗命运的滋味,然后,永远消失。 雏翼咬着牙,疼得想哭,但是现在怎么可以随便掉眼泪!谁都不会来帮忙,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现在只是妖王在战斗,还没有召唤出那两个极强的王使,其实胜负一开始就已经明了了。只是妖王处处手下留情,不过是想逼问出尹轩的下落。 结界的强度下降了,雏翼这才发现体内的能量正在从右肩的伤口外泄,脸色突然变得死白——原来妖王殿下的幻云剑不仅仅能伤及对手的肉身,还能制造能量缺口!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储存满光之力的罐子,这一剑虽然不深,但是却成为了容器上一个无法修复的缺口,不停地流出能量。这样下去,离死亡不远了。难道妖王殿下一开始就打算这样让我慢慢地死去? “看来不用召唤冰刃了。”紫镰锦觉得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刚才魔使那一阵极具毁灭性的能量爆发后,几处战斗的能量波动都跟着平息下来。举起幻云剑,毫不犹豫地向雏翼刺去。 雏翼的能量已经无法支持挪移结界盾了,就连最后的防御结界也被幻云剑轻易地刺透。但是这一剑却刺空了——在幻云剑刺过来的时候,雏翼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后倒下去。 界灵反抗妖王,果然是以卵击石。原来反抗的感觉是这样的,虽然很痛,但是很舒畅,心里清朗通达,不用隐忍,不用卑恭。哥哥,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跟你离开了界灵塔,跟你离开了幻岛…… —第六十一章-禁锢锁链— 黄尘遍野,植物的残片到处都是,往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是裂谷,在这支离破碎的地面上,随时都有万劫不复的可能。 整整一夜过去了,太阳升到了高处,厚重的云层漂浮着,当去了大部分的阳光。 …… 紫镰锦看着雏翼倒下去,却没有立即补上一剑,并非不打算出剑,而是因为整条右臂都被金色的锁链紧紧缠住。紫镰锦从未如此愕然,以至于向来没有什么变化的眼神都失控地暴露出了惊讶。这条锁链他再熟悉不过,除了人王链禁轩,没有谁能使用这禁锢锁链。 金色的光芒刺痛了紫镰锦的眼睛,看不清远处锁链的那头。雏翼的心还来不及欣喜就立即坠落到了谷底——是哥哥来了吗?这锁链是怎么回事?如此耀眼的光之力……链禁轩重生了?那么……那么哥哥呢?尹轩哥哥呢?为什么放弃了,为什么要选择光之!雏翼的眼泪落了下来,这一次真的结束了,结束了啊! 看着自己手中金色的锁链,像是臂骨的延伸,尹轩的惊愕不会比紫镰锦或者雏翼更小,这个他见过,是链禁轩的武器,可是现在操纵这个身体的依然是自己的灵魂,为什么可以使用如此纯粹的光之力,甚至可以实化链禁轩的武器?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尹轩只知道自己在看到紫镰锦向雏翼举起剑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距离太远,他就算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下这一剑都不可能,几乎就在心楸紧到极点的那个瞬间,禁锢锁链像是懂得他的心意一般冲了出去,及时地缠住了紫镰锦的手臂。 但是,还来不及松口气,尹轩就感觉到了链禁轩的灵魂开始猛烈地冲撞起来,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怒兽。禁锢锁链让链禁轩突然清醒,不顾一切地想要占据支配这个身体。尹轩重重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咬着牙强迫自己把光之力压下去,一边向雏翼走去。 禁锢锁链的光芒渐渐弱下去,实化形态也渐渐解散,变得透明了。但是紫镰锦的身体却依然像是被冻结了一般,没能移动分毫,应该说是忘了自己要移动。 “哥哥!”雏翼趴在地上,向尹轩伸出了手,右肩上的伤口让她的能量迅速流逝着,她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尹轩的大脑无比清醒,他知道自己暂时把链禁轩躁动的灵魂压制住了,但是当看清雏翼的模样时,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向大脑涌动——雏翼的身上沾满灰尘,右肩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吃力地想要用撑起自己的身体,望着这边,满脸泪水,喊着“哥哥”。 雏翼只是想确定眼前这个人是链禁轩还是尹轩,如果很不幸的是前者,她希望能够唤醒尹轩的灵魂,她想在永远离开之前再跟尹轩说些什么。眼泪怎么都收不住,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所有的委屈担心都被灌注在这一声呼唤上。 尹轩的心被这一声“哥哥”刺痛了,几乎是飞奔过去,跪在地上,心痛万分却小心翼翼地把雏翼抱起来,这才发现雏翼身上的结界和封印全部都消失了,能量从那道伤口不断地流失着,不仅仅是光之力的流失,也是生命的流失。 雏翼带着眼泪,忽然笑了:“哥哥,太好了,你是哥哥,不是人王殿下。哥哥,我……”身体轻轻一颤,胸口和背后的痛楚再次发作,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暂停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下来,“好疼啊……哥哥……” 尹轩把光之力往手掌上聚集,小心地调整着能量强度,轻轻覆在雏翼的伤口上,那道剑伤迅速地愈合,但是雏翼体内能量的流失却意外地没有因此停下来,直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能量还在不断地流失着。尹轩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他忽然明白了,夜风预言中的遭遇劫难的人是他疼爱的妹妹。 手掌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尹轩混乱的思绪顿时被拉回现实,一低头,是雏翼握住了他的手,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时间仿佛迅速退回了第一次在界灵塔见面的时候,她穿着繁复的月白色绣金华服,宛若白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上有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粉润的嘴唇,笑容明媚得如同阳春三月的阳光,只是手脚都被锁链牵制着。现在没有了锁链的束缚,但却是一身沾满尘土的粗布衣,脏兮兮的脸上带着泪痕,比那时还瘦,干燥的嘴唇有些发紫,那双眼睛里依然有着笑意,却掩饰不住渗透神经的疲惫。 “哥哥在后悔把我带出界灵塔吗?”聪明的雏翼看到尹轩的眼神就已猜中了,“可是我一点不后悔,还要感谢哥哥。现在的我,很幸福,只是以后不能陪着哥哥,有点难过。嗯,不过哥哥有蛟瞳姐姐陪着,应该不会寂寞的,会很快忘了我的,忘了最好,可是不知为什么……”雏翼的声音哽咽起来,“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哥哥会忘了我,就觉得很难受,很不甘心。” “翼儿乖,不哭,我不会忘了你,到死都不会忘记。哥哥带你回家,我们在桃源别苑的家,你不会离开我的,我知道。”尹轩微笑着点了一下雏翼的鼻尖,宠溺地将她抱起,转身。 自始至终,从看到雏翼的那一刻开始,尹轩的目光就没有移到过别处,自始至终都像是没看见紫镰锦一样,直到幻云剑横着拦下了他的去路。 “我不想打,请让我走。”尹轩的声音只有一个音调,和刚才对雏翼说话时的声音判若两人。 “轩,你已经选择了光之力,就跟我回幻岛。界灵也要一起回去。”幻云剑从紫镰锦的手中消失了,他同样不想战斗。 尹轩转过身,看着紫镰锦:“我没有选择光之力。我不会跟你去幻岛,也不会让翼儿跟你回去。”同样冷冰冰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 “轩,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恨我以前擅自把你带回幻岛,恨我伤了这个你珍惜的界灵,但是你不能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因为幻岛丢失了两个界灵,幻岛的结界严重失衡,已经濒临消失,你知不知道溯夜的魔使四处为祸,空间的平衡被打破了,我们需要人王的力量。所以,不要任性了,没有什么比世界的稳定更重要。” 第136章 紫镰锦说了很多,雏翼惊讶地从尹轩怀里抬起头,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寡言少语的妖王殿下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更让她惊讶的是妖王殿下的态度。 尹轩却很不领情地说:“神王的教导很成功,但是我从来就是这样自私,我从来没想过要做拯救世界的英雄,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舍生取义的烈士。我只想保护好我身边重要的人。锦,你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给我灌输英雄主义,让我自由发展?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请不要拦着我,让我走。” “尹轩!” 尹轩的脚步猛地顿住,身后的声音……无法控制住回头的冲动,一回头,心脏像被敲了一闷棍——是缥缈!她还是在鹰隼山别墅时的模样,浅绿色的衬衫短裙,白色的荷叶边围裙。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把缥缈召唤出来!尹轩压制着怒意,看向紫镰锦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尹轩。”缥缈向尹轩伸出了手,尹轩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走过去。 “我知道殿下的要求让你很为难,但是如果世界失衡到了崩塌的临界点,所有你珍惜的东西都不会再有容身之地,你为了保护而作出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尹轩,你从小就是一个懂事善良的孩子,心细如丝,重感情,要你为了这个世界放弃本我灵魂,选择成为人王链禁轩的重生,实在是不得已,看着你长大的殿下和我,心里都很难过。我知道,你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有些人有些事让你割舍不下。但是……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缥缈的笑容有些悲伤,却美得一如当年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她伸着手,等着尹轩走过来。 天空突然飘起黑色的羽毛,尹轩刚刚有些前倾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回去。 —第六十二章-谁的劫难— 风卷着沙尘,不停地吹过荒凉死寂的大地。 黑色的羽氅出现在眼前。 墨羽挡在了尹轩面前,看着他怀里的雏翼,低沉的声音响起:“她强制冲破了我下的封印和结界,就算没有这一剑,身体也会慢慢死去,这一剑只不过让她死得更快罢了。雏翼的时间不多了,你要让她在界灵塔里等死吗?” “我……”尹轩收紧了手臂,看了看怀里已经半昏迷的雏翼,咬紧了牙。 “轩,如果没有他的封印和结界,那个叫雏翼的界灵也不可能轻易被我的剑气所伤。”紫镰锦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缥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算是找借口吗?第一次听到殿下说这样的话。 墨羽冷笑着转身面对紫镰锦,眼里带着讽刺的笑意:“是吗?可是你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吗?呵,是为了让尹轩和雏翼躲避你们幻岛的追捕。紫镰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样推卸责任。雏翼对尹轩而言,是不能失去的妹妹,是亲人了。我虽然不懂人类的亲情,但是我却知道,如果你再杀掉尹轩的亲人,他永远不会原谅你。” 一瞬间,尹轩脑海里有些记忆涌了出来,紫镰锦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缥缈的心里一凉——墨羽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难道……难道他告诉尹轩了? 墨羽退到了一边,尹轩缓缓抬起头,紫镰锦看到那双刚才还压制着怒意的双眼已经毫不掩饰地燃烧起愤怒。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你杀了我妈妈,瞒了我十年。你逼疯了爸爸,让他生不如死。你装作我的家人,我毫不怀疑地信任你八年,把你当做自己的神一样崇拜,当做最重要的亲人一样关爱。彻头彻尾,我都是个不可救药的笨蛋。”脑海里浮现着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浮现着爸爸神经失常扭曲的表情,尹轩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轩,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杀了那个女人,因为她没有好好养育你,那个男人甚至不清楚你是不是他的孩子。”紫镰锦正视着尹轩的愤怒。 墨羽轻轻一哼:“人类最看重血脉亲情,你却这样做,以为他会感激你吗?” “你闭嘴!”冷不丁被尹轩吼了一句,墨羽诧异地看着尹轩。这一声低吼把雏翼从半昏迷状态完全惊醒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尹轩。 尹轩抱着雏翼飞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把她放到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面上,张开了防御结界。 “翼儿,乖乖等我回来。周围都是裂缝,不要乱动。”尹轩走出结界。 “哥哥,你要干什么!”雏翼突然明白了,心里最担心的事情似乎要发生了。 尹轩回头安慰地笑了笑:“翼儿,别担心。我会让他们放我们离开的。等处理好了这边,我们一起去接蛟瞳,然后一起回家。” “哥哥……” “嗯?” “我等你,我会努力祈祷的,我会一直等你的,一直!”雏翼侧着身,咬了咬嘴唇。 看着尹轩走向紫镰锦和墨羽的背影,雏翼紧紧闭上了眼睛,甚至想把耳朵也捂住。刚才哥哥的眼睛里,愤怒后面有一抹剜心剔骨般的悲伤…… “我再问一遍,放不放我走?”尹轩站在紫镰锦面前,眼中一片绝然。 紫镰锦没有回答。 “你打不过他。”墨羽为自己突然变得多嘴感到奇怪,但是眼前的尹轩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墨羽,请不要干预。这是我和他的决斗。”尹轩指着紫镰锦,手臂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了。”墨羽干脆化为鹰的形态飞上天空,在高处盘旋。 缥缈挡在了尹轩面前:“尹轩,你冷静一点,只要你和界灵回幻岛,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你真的要和殿下战斗吗?你难道忘了是谁救了差一点死在雨里的你?难道忘了鹰隼山上那些时光?难道忘了殿下为了从魔使手下救你而甘愿用自己的身体挡下几乎致命的攻击?你难道忘了……” “缥缈,够了。” 紫镰锦和尹轩竟然不约而同地说了同一句话。在这时候听来竟有些像灰色的幽默。 “我什么都记得,但是我也记得妈妈被四分五裂的那些照片,记得爸爸疯癫扭曲的脸,记得你向雏翼举起剑。我只是要你放我们走,你不答应,我只能拼上一切争取。” “你要用光之力吗?就算是链禁轩在我面前也没有十足的胜算。”紫镰锦手中的幻云剑再度出现。缥缈愕然地看着他,没料到紫镰锦竟然认真起来,他怎么可能忍心……正在纠结,紫镰锦对她说道:“缥缈,退开,不要插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让我看看他能逞强到什么地步。” 尹轩的嘴角浮出一抹冷邪的微笑,眼中的感情被全部藏了起来,黑色眼睛渐渐变成了血琉璃一般的色彩。额上渐渐出现了月白色的莲印,如墨一般的浓黑从莲瓣的边缘向内扩散,清楚地勾勒出莲印每一片花瓣的轮廓。 紫镰锦和缥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莲印,但是尹轩体内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却极为熟悉——是链禁轩和神噬的能量交织在一起,就像当初他们同归于尽的时候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 尹轩的身体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这光芒突然弱下去,却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变得火红,混合的能量喷射出来,他像是站在一团燃烧着的艳红的火焰之中。背后突然喷出两道实化的能量,在空气中形成羽翼的形状,火焰随之蔓延开来。 幻云剑的剑气暴涨,紫镰锦先发起攻击,却不料刚迈出两步,一条血红的锁链带着火焰闪电般袭来,将他紧紧缠住——这不是禁锢锁链,可却是以禁锢锁链为原型的武器。只用了一次就大致掌握了这种能量实化武器的用法,可以说尹轩是个天才,天赋在实战中被激发出来了。 金色的光芒带在紫镰锦的身上旋转,一瞬间,竟挣脱了尹轩的锁链。 “还差得远呢。”紫镰锦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剑刺来。 尹轩侧身避开,浑身的骨节咔咔作响,更多的锁链从身体里射出来,变幻着角度攻击者紫镰锦,但是,如果说力量的悬殊相差不大,那么经验的悬殊就成了胜负的关键。紫镰锦轻松地躲开了所有锁链的攻击,剑刃出现在尹轩的喉咙上,但却只是轻轻抹过,连皮肤也没碰到。 “为什么没杀我?”尹轩本来以为那剑真的会割破自己的喉咙,紫镰锦却手下留情,可是他却希望紫镰锦认真地与自己战斗,不要像这样…… “你死了,人王的转生需要一百多年才能重新孕育出来。”紫镰锦跳开了,“我只是要把你活着带回幻岛。还有界灵。” 尹轩苦笑一声,竟是自己自作多情,锁链飞舞起来,交织成一道火网。 “啊——”尹轩吼着冲过去,身后无数的锁链燃烧着袭向紫镰锦。 “冰刃,住手!”紫镰锦突然一声咆哮,尹轩这才意识到王使冰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流魂刀在砍进他后背的瞬间因为紫镰锦的命令而猛地顿住,却被尹轩实化的能量之翼拍了出去。 在那一刻,幻云剑在离尹轩的心脏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忽然消失了,尹轩不由自主地撤掉了对锁链的控制,十几条锁链因为惯性刺透了紫镰锦的身体,然后慢慢消失。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快得让人无法想象。 “为……为什么?”尹轩的声音抖得厉害,短短三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拼命挤出来的。 紫镰锦冷酷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就像曾经回到鹰隼山别墅,看见小小的尹轩跑出来迎接的时候一样,暖暖的,温柔的,甚至带着些宠溺。 —第六十三章-第三神器— 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湿了黄色的尘土,渐渐凝固。 第137章 血不停地滴落。缥缈扶着紫镰锦,不去看尹轩的脸。 “我养大的小孩,变得很厉害了。以前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你,所以从来都没有教你如何自保,更不用说战斗了。后来才知道自己错得一塌糊涂,担心你要怎么保护自己,可是现在不用了,轩长大了,变强了,而且会越来越强大。” “你不是说……还差得远吗!”尹轩身上的火焰顿时全部消失了,额上的莲印竟然也奇迹般迅速地消失了,长长的额发遮住了眼睛,声音仍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不说你差得远,你怎么会认真战斗呢?轩,你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而且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这种红色能量。这种混合着光之力和暗之力的能量虽然强大,但是因为本身属性的对立,使用的时候对你身体的侵蚀也很严重。” “受伤的人是你,输了的也是你,为什么还要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教训我!”尹轩狠狠地吼着,一抬头,却发现紫镰锦的身影变得那么模糊。 紫镰锦笑着摇摇头:“小孩子要面子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个性比以前强了好多。不过,终究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容易掉眼泪的孩子。” “谁掉眼泪了!”尹轩咬着牙,紫镰锦的身影更模糊了,脚下的土地上出现了一点、两点……像暴雨的前奏。 “轩,”紫镰锦轻轻叹了口气,“我没那么容易死。我输了,你带着界灵那孩子走吧。” 尹轩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紫镰锦的表情,他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心里一点都不觉得高兴?满眼只有紫镰锦脚下那一摊还在渐渐增加的血液。 “幻岛不会就此罢休,暗血也会逼你,溯夜也像要得到你,轩,如果你不想放弃自己,就像今天一样战斗,让自己越来越强大,只有这样,你才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保护你重要的人。”紫镰锦转身打开了异世通道的入口,嘴角淌出血丝,脸上的神情突然有些黯然。 “锦!”尹轩喊着,紫镰锦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和缥缈、冰刃进了异世通道。 异世通道的入口渐渐关闭,尹轩攥着拳头吼了出来:“总有一天我会真正打败你!真正超过你!” 入口消失了,乌云聚集已久的天空忽然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尹轩在雪中默立了很久,直到积雪覆盖了脚背。 转身走向雏翼,解开结界,脱下外套裹在她的身上,背起她走进雪中。 “哥哥,我们去哪里?”雏翼闭着眼睛,双手环着尹轩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去接蛟瞳,她在等我。”尹轩平静地回答着,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哥哥……” “嗯?” “你哭了吗?” “没有。” “我想哭。” “为什么?身上哪里疼吗?” “心里很疼,和哥哥的心里一样疼。” …… 回到佑达堂,雏翼的昏迷让人担心不已,但是蛟瞳的平安却让这种担心被冲淡了,除了尹轩。 尹轩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三遍“墨羽”,寒热交替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黑色羽毛的虚影从胸口飘出,消失在天际,下一个瞬间,黑色的鹰俯冲而下,落地前化作一团黑雾,缓缓降落,当黑雾散去的时候,身披羽氅的墨羽站在了尹轩面前。 “需要我帮忙吗?”墨羽看着尹轩憔悴的脸,眼中流露着叹息。 尹轩点点头:“你知道翼儿被刺那一剑,为什么伤口愈合以后还会不断流失能量?你知道怎样救她吗?墨羽,请你告诉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翼儿从我眼前消失!” “妖王的幻云剑最致命的不是剑锋,而是剑气,所有拥有能量的生物只要被他剑气所伤,能量场就会出现漏洞,最后因为能量枯竭而死。”墨羽看到尹轩瞬间变得死灰一般的脸色,继续说着,“这世上只有一件东西可以让这个能量缺口闭合——那就是从极戒,但是你也知道,从极戒在溯夜的手上,更是他存在的根本,凭你现在的能力,你觉得有希望夺取那枚戒指?” 尹轩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但是最后却向泄气的皮球一般,瞬间放松了下来:“没有……希望,至少……现在没有。但是,”尹轩却不甘心,“难道……难道就没有控制的办法了吗?就算不能让能量缺口完全闭合,至少能控制能量流失的办法也没有吗?” 墨羽看了尹轩很久,久到尹轩的心已经濒临崩溃的时候,他开口了:“有。” “是什么?”尹轩像是在滚滚大浪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和神噬的第三件神器。但是谁都不知道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你必须自己去找,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即使这样,你也要去找吗?”墨羽的眼睛沉寂得像一潭死水,但是如果仔细看,你会看到死水深处几欲爆发的希望。 尹轩咬咬牙,抬起头看着墨羽的脸,斩钉截铁地说:“去找!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找!” 墨羽看到这样的尹轩,实在不想给他泼冷水,可是有些话虽然残忍,却不能不说:“你有时间,但是雏翼没有,依照现在的能量流失速度,她存在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年。” 尹轩眼中刚刚出现的火花有瞬间熄灭了,可是却仍然不甘心,固执地问:“第三件神器是什么?能让翼儿不再继续流失能量的东西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墨羽狠下心说着,他知道,那东西的脾气怪得超乎寻常,阴晴不定,尹轩这样的人似乎不太符合那东西的口味。 “告诉我,墨羽,如果我不去尝试,我会后悔一辈子。” 墨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那么,现在你听好了,神噬的第三件神器是一把刀,叫暗夜召唤,它和从极戒、恒荒镜一样,有一个守护灵,叫龙神。龙神和暗夜召唤的刀鞘合为一体,要延长雏翼的命,就需要刀鞘上的结界。龙神即是刀鞘,暗夜召唤就在刀鞘里,但是他却能够随意地变幻形态,不一定会以刀的形态出现。” 尹轩在心里默背着墨羽说的每一字。 “溯夜已经得到了两件神器,一直在寻找暗夜召唤。但是暗夜召唤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件没有属性的神器,他会自己挑选主人,然后变成和主人一样的属性,一旦离开了,他又回到无属性状态,可以随时和周围的环境属性同步。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找不到他的原因。尹轩,如果溯夜得到了暗夜召唤,世界就彻底没希望了,所以如果你能找到暗夜召唤,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认你为主,这样就算溯夜费尽心机也是没有用的。” “他在哪里?你如果不能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大概范围还是知道的吧。”尹轩的大脑飞速转动着,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翼儿还在佑达堂等他。 墨羽点点头:“按照我的推断,龙神应该在第四次元空间,那个近乎蛮荒时代的空间应该是他的最爱。尹轩,你确定要去吗?” “要去。但是在去之前,我想请你把我送回第二次元空间。妖族的界灵紫镰漠也被锦刺了一剑,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减轻痛苦的方法,我想在去第四次元空间的时候,让翼儿能稍微好受一点。如果真的能找到龙神,最好能把他一起救了。” 墨羽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尹轩,你总是给我带来意外的感觉。如果你能找到龙神,怎么使唤他都没关系。” …… —第六十四章-与爱无关— 再次踏上第二次元空间的土地,呼吸着被污染的空气,一时竟难以适应,尹轩忍不住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立即赶去白鱼的家。 门锁着,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尹轩的心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下沉——白鱼是不是被星影抓回去了?紫镰漠是不是已经因为能量流失殆尽而消失了? 再也等不下去了,尹轩撬开了锁。 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屋里照不到外面的以丝阳光,一片黯淡。所有的家具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只是蒙上了一层薄灰。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了。 卧室里的床铺也整理得很平整,铺着淡蓝色的床罩,梳妆台上只有一把梳子,所有的化妆品护肤品都没了踪影。拉开衣柜,也没剩下几件衣服。说明主人带全了行李才不慌不忙地离开的。 走进厨房,所有的厨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尹轩走到冰箱前,拉开门,里面什么都没有,却意外地飘落下来一张纸。 捡起纸片,上面是白鱼有些豪放的花式字体:“能在冰箱里找到这张纸的人,应该是尹轩你吧。我和漠离开了这个城市,去我最想去的地方旅游。漠把许多事情都告诉我了,我像听传奇神话一样停了一遍,居然接受了。尹轩,我早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只是没想到会那样神奇!漠的身体已经成不了多久了,我要和他一起去最美丽的地方度过最后最美好的时光。呵呵,祝我们旅途愉快吧!白鱼留。” 尹轩苦笑着摇摇头——果然是白鱼的风格,笑得这样灿烂,就连字里行间都渗透了这样的笑,只不过,末了,甜蜜的笑容里却积压着穿透五脏六腑的悲伤。尹轩觉得爱情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当年那个幻想着王子出现的白鱼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爱上了一个妖族,这一爱就义无反顾。果然现实世界是真的存在童话这种东西。 离开了那所没有主人的房子,尹轩回到了c城,没有回桃源别苑,而是去了校长的家。 第138章 他做梦也没想到,隆纤竟然在知道他“出车祸”的那天无故失踪,校长甚至拜托赤枭动用了星云的力量,但是却仍然一无所获。 去了隆纤的家,看到同样空空如也的房子,看到同样灰尘堆积的家具,尹轩的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恐惧——曾经满满的房子,一个接一个地变空了,最早是鹰隼山的别墅,然后是隆纤的家,接着是白鱼的家……接下来,还会失去什么呢?尹轩不敢想,但是却被牢牢套进了这种恐惧之中,小时候被妈妈丢弃在风雪之中时,那种彻骨的寒冷又开始发作了,每一个关节都隐隐作痛。 雏翼在他怀里,喃喃说着听不清楚的梦呓的情形又在眼前浮现,尹轩的心里更加地恐惧,他就是像是站在世界的极北之地,原本快要冻死,却突然被温暖包围,温暖得甚至忘记了外面依然是冰天雪地,直到温暖被一丝一丝地抽离,眼前那些斑斓的色彩又渐渐变回了白色,身边的气温又渐渐恢复到零下,他才被迫睁开眼睛,想动,却力不从心。 第一次这样恐惧得不知所措,甚至连自己未来的路都开始怀疑起来,保护,终究是谁在被保护? …… 尹轩像是逃难一样逃回了第三次元空间,内心第一次如此狼狈。 雏翼还在睡觉,自从受伤以来,她的睡眠时间明显增多了,饭量也是以前的好几倍,体重却在渐渐下降,和妖族的界灵紫镰漠最初的状况一样。 半掩的窗帘,投射进来半分阳光,尹轩站在窗边,看着雏翼安静的睡容,忽然想要把她摇醒,他害怕雏翼会像这样永远也不醒来。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弥补心里硕大的空缺,再这样下去,心真的就会变成一个无底的空穴。 “翼儿,哥哥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哥哥,好不好?翼儿,醒醒,不要睡觉了。”尹轩抚摸着雏翼的头发,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门外,蛟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想进去,她想安慰尹轩,可是她不敢,她怕扰乱那个小小的空间最后的安稳,她怕扰乱尹轩最后的忍耐,可是看到尹轩这个样子,她的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晚饭的时候,尹轩没有出现,蛟瞳去找他,离开了饭堂。 佑达堂到处都没有尹轩的影子,最后,蛟瞳在仓库找到了蜷缩在黑暗里的尹轩。那一刻,眼泪汹涌而出——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的尹轩,蜷缩在黑暗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畏惧着,不安着,放下所有的骄傲,放下所有的温柔,隐忍着,躲避着看不见的压力。 一个温柔的拥抱——这是蛟瞳唯一能想到的。 抱着尹轩,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被拥抱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蛟瞳看不清楚他的脸,却在下一个瞬间感觉到一滴泪落着了自己的胳膊上,接下来是更多更密的泪水。 尹轩像一个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孩子,隐忍地哭着,紧缩着自己的身体。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很冷呐,一直都这么冷的。”尹轩终于发出了压在喉咙上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啜泣的声音。 蛟瞳的心被这样的声音震疼了,却只能微笑着温柔的收紧手臂:“我不走,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尹轩,没关系的,谁都不会走的。” “蛟瞳,蛟瞳啊,你看错我了,其实我根本就是一个软弱的人,总是在想着怎么逃避,就算站出来面对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求上进,胸无大志,我保护不了任何人,我真的……真的很没用。这样没用的我却害怕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贪得无厌地想得到那样的温暖。我卑鄙无耻,我自私懦弱,但是蛟瞳,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想的!其实我真的……”尹轩咬着牙,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着,就像是破掉的水罐,怎么都堵不上,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这样的眼泪。 “好了,”蛟瞳用一个浅浅的吻堵了尹轩接下来的话,“尹轩,你就是这么一个糟糕的家伙,可是我就偏偏爱上了你这样一个糟糕的家伙。不要再逼自己,否则你会疯掉的。不要总是责怪自己,为什么不相信身边的人,为什么把这些心情压在自己的伤口上。尹轩……”蛟瞳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我爱你啊,为什么你就不懂呢?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人,有一些比我重要,可是你心里至少还有我,可是为什么不愿意把那些压得你喘不过气的东西告诉我呢?总是让我等待,让我猜测,这样晚会恨自己的!” “蛟瞳,我……我没有资格爱任何人,我不敢去爱,我爱的东西最后都会离开我,一个也不剩。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越是珍惜,就越注定失去,我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蛟瞳,你不知道,为了救我这条烂命,已经死了两个人,我甚至连丢弃这条命的资格都没有!蛟瞳,如果我救不了翼儿,我会愧疚一辈子。我真的受不了这种愧疚了!真的……快到极限了,真的……” 蛟瞳抱着尹轩,抱着自己深爱的这个人,看着他哭得像孩子一样无助,她知道,如果雏翼真的熬不下去,尹轩真的要崩溃了。为什么男人总是认为自己应该很坚强,从不愿意展示自己软弱的一面,总是忍着,压着,宁愿自己承担却不愿意轻易让身边的人知道! “尹轩,不要考虑那么多,你真的喜欢我吗?是会变成爱的那种喜欢。” “我……喜欢……可是绝对不可以爱,不可以,如果爱,你就会离开,我不能……” “那就够了,尹轩,我很满足了。” …… *** 下一章为本卷终章,明日奉送特别篇《拾遗卷逝水留痕》之《修灵·上古之灵》,《修隐·父亲》。 特别篇以后,隆重推出第五卷《暗夜召唤》,精彩继续,敬请关注!! *** —第六十五章-并非结局— 盛极一时的尚神国因为首都被毁,皇室无一人生还,三大公国的国王全部下落不明,几乎不可能有活着的希望。于是整个西南大陆陷入了一片混乱,小国争夺着霸主的位置,谁都想取代尚神国成为西南大陆新的神话。 佑达堂的生意不好不坏,阿冉依旧担任着代理老板,但是在伙计们心目中,他却早已是真正的老板。阿冉不会计较这些,依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必宣扬。 一个头戴遮尘帽的旅客出现在佑达堂的门口,一言不发地递给伙计一封信,上面写着佑达堂老板亲启。阿冉从信封里抽出信纸展开,脸色微微变了,等到看完信,便吩咐伙计把送信的人带到后堂会客厅去。 后堂会客厅里,那位旅客坐在椅子上,摘下了帽子,放在桌上。阿冉走进来,看清了他的面容,迟疑了一下,转身关上了房门。 “如果你要找蛟瞳,我只能告诉你她不在。”阿冉没有忘记这个可恶的人,没想到这种人为什么没有死在尚神国那场毁灭性的爆炸中。可是看着他的黑发不到一年就变作了现在的花白,那张曾经雄心勃勃的脸上满是疲惫沧桑,原来充满霸气的眼睛也变得有些浑浊,阿冉忽然发现自己的恨意几乎没有了。 特雷纳苦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为此我付出了痛苦一生的代价。但是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来找一个叫畅音的乐师。” “你找他干什么?”阿冉不解地看着特雷纳。 “我请他去千枫山为他唯一的知音再弹一遍那些曲子。”特雷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那只是一只普通的木盒子,却因为无数次的抚摸变得蹭亮光滑。 阿冉看着特雷纳那么慎重地打开盒子,却看到里面不过是一片枫叶。 “请你把这个交给畅音,如果他还记得有这么一位知音,就请带着月琴和这片枫叶去千枫山。请你无论如何帮我转告。”特雷纳起身戴上遮尘帽,帽帘遮住了他的脸。 二十天以后,千枫山上的枫叶刚刚冒出嫩芽,清澈纯净的月琴琴声忽然在枫树林中响起。 山谷里,一座简陋的草屋前,一个穿着粗布衣头戴斗笠的农夫正在耕种一块土地,听到悠扬的琴声,直起身子,一缕银白色的头发从斗笠下垂了下来。 青葱的藤萝牵绊在枫林中,曦光坐在藤萝秋千上,手中托着一片只有半个手掌大的枫叶,红得惨烈,红得耀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曦光俯视着在山谷里耕作的农夫,轻轻叹了口气,对手中的枫叶说:“原来是为了这个人类。你把内核给他了,真是傻瓜,人类的寿命和咱们相比简直就是一瞬间,早晚都要死,你这样值得吗?喏,他活下来了,不做君王,不做霸主,跑到你长大的故乡来种地。” 枫叶的光芒忽然变亮了许多,像是要燃烧起来。曦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算了,我是不明白人类的心情了。在你还是一棵枫树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现在我把你带回来,算是落叶归根。你听见没有,那个乐师跑到这山里为你演奏送魂曲,也算是珍惜你这个知音了。” 枫叶闪烁着光芒,渐渐化作红色的粉末,曦光随手一扬,粉末随风而逝,飘散在林间。 …… 御龙国。无忧谷。 在蛟瞳心里,那所房子,是有着关于尹轩的最初的回忆的地方。现在,这空了很久的房子里传出了菜刀剁菜板的声音。屋外开垦出了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姐姐,你是切菜还是切菜板啊?”雏翼无力地看着被剁得惨不忍睹的菜板。 蛟瞳放下刀,沉重地叹了口气:“尹轩是怎么学会做饭的啊! 第139章 !!” “哎,”雏翼走过去拿起刀,把菜板翻了个面,在幸免于难的背面开始切菜,虽然不太娴熟,但是足以做蛟瞳的老师了,“喏,要这样,看准了,然后轻轻地切,不要着急。” “看来我是学不会了。练刀功真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呵呵,总是要学会的。” 太阳升到最高的地方,满脸烟熏色的蛟瞳和雏翼坐在竹桌前互相品尝着对方做的菜,研究着下次应该如何改进。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筷子,叹了口气。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雏翼用左手托着腮,若有所思。 “等他回来了我就再也不下厨房了。”蛟瞳用右手托着腮,眉头微皱。 “不思进取可不行啊。”雏翼用成年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着。 蛟瞳哼了哼,往嘴里塞了一片菜叶,下次多放点盐吧。 雏翼自从住进无忧谷就开始写日记,每天天黑以后就在烛光下认真地写着。日记的第一页上写着:“哥哥,你走的时候带走了蛟瞳姐姐送的月潭石,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可以送给你的东西,所以决定从你走的这天开始写日记,我想这是唯一可以留给你的东西。其实我宁愿你不要看这本日记,因为你看到的时候,我大概就永远看不到你了……” 翻开日记本,雏翼咬了咬笔杆,提笔写起今天的日记:“哥哥,在这个被月蛟结界覆盖的无忧谷里,我的身体真的慢慢恢复了,能量流失也慢了很多,再加上墨羽的复原术,我一定能等到你回来的。姐姐为了照顾我专门搬到这里和我一起住,我们很开心。” 笑着放下笔,雏翼看着本子上的字迹——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嫌我的字太丑,要是今后一边看一边批评我就惨了。呵呵,今天就到这里吧,该睡觉咯! 哥哥,晚安。 …… 呜咽谷。 溯夜半卧在雪熊皮上,逗弄着身边一个熟睡的小孩,手指轻轻拂过那长长的睫毛,摩挲着白嫩的脸蛋,坏心地轻轻戳了戳,熟睡的孩子嘟嘟嘴,翻了个身,继续沉睡。溯夜锲而不舍地捏捏那孩子的胳膊,被捉弄的人干脆没有一点反应。 “主人,墨羽回来了。”希兰出现在门口,银灰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一段漂亮的脖子,耳环随着她低头行礼,发出清脆的响声,衣领里忽然滑出了一条用红线编成的链子,坠子是雷那只裂为两半的戒指。 溯夜的目光扫过那两半戒指,希兰感觉到这目光,不由得一震,想要把它放回衣领,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 “我不会要那没用的东西,你要留着就留着罢了。只可惜我少了一位魔使,啧啧,雷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太固执。希兰,叫墨羽进来吧。”溯夜坐了起来,拉过柔软的被子给身边的小孩盖上。 墨羽一身黑衣在这纯白的空间里总是显得有些突兀。“尹轩已经去第四次元空间了。” “墨羽,你尚且不能找到第三件神器,他能找到吗?”溯夜红色的眼睛逼视着墨羽。 “如果他找不到,谁都找不到。” 溯夜笑了笑,侧身依在软塌的扶手上:“暗血那边暂时还不知道尹轩的下落,他们也不必知道。你带回来的那些亡灵虽然味道一般,但是数量还是不少,辛苦了。” 墨羽没有应和。溯夜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没计较,摆摆手说:“等尹轩找到了第三件神器,就立即把他带来。你可以走了。” “是。”墨羽点点头,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溯夜冰冷的声音:“不要忘了,恒荒在我手里。奉劝你最好别耍什么心眼。” “是。”墨羽生硬地回答着,大步离开了。 溯夜冷笑着看着墨羽离开——墨羽,你不甘心不情愿也没办法,谁让你的命门恒荒神镜在我手里呢?你最好乖一点,否则会很辛苦。 转身看着还在熟睡的小孩,溯夜的表情顿时变得平和起来,继续刚才的恶作剧,拉了拉小孩的耳朵:“喂,小三,快点醒过来。你这个到处乱认主人的小家伙,我该怎么惩罚你呢?你不会是因为害怕惩罚才不肯醒过来吧?你变回霁夕以后跟泽王很精彩地打了一场,如果不是最后我把你拉回来,泽王肯定会被你弄死,不过你也会有很长的恢复期,不过,你还是应该奖励。奖惩抵消,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醒过来了。” 小三还是没动静,右臂上的黑印却渐渐泛出了青色,溯夜嘴角挂起了一抹有些得意的笑容,低头轻抚着小三的脸蛋,低声细语:“逞强的小家伙,快点醒来吧。虽然小三很可爱,但是霁夕才有用啊。” 小三的睫毛抖了抖,溯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 希兰站在第一次看到雷的地方,仰望着雪峰的悬崖,那里,空无一人…… …… **********************第四卷《妖兽为祸》完************************ **明日奉送特别篇《拾遗卷逝水留痕》之《修灵·上古之灵》,《修隐·父亲》。** **特别篇以后,隆重推出第五卷《暗夜召唤》,精彩继续,敬请关注!** ****************************************************************** (特别篇)修灵——上古之灵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存在了。那时候,在世界最冷的冰封山脉,无数聚集于此的死灵相互吞噬融合,最后有了最强的我,从那时候开始,到达冰封山脉的死灵都成为了我的美餐。 岁月流逝着,我已经厌倦了等待死灵和吞噬死灵,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但我是灵体,没有容器的灵体只要离开了产生自己的地方,就会变得虚弱不堪,甚至会分解。我不能离开冰封山脉,像我这样的灵体,普通的容器是承受不了的。我一直幻想自己有一个容器,就可以周游世界,可是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我并没有伤害过人类,但是并不代表人类不会找我的麻烦。不知道是哪位灵力高深的灵术师发觉了我的存在,把我构想成一个魔头般的假想敌,召集人类中间其他灵力高深的灵术师要来消灭我。可是事实上,他们以为民除害为借口,暗中却是要得到我的灵核。不过,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这么多人注意我,我很开心。 我低估了这群人的力量,虽然我是靠吸食死灵而存在的高密度灵体,但也差一点被他们分解掉。上百位灵术师立誓要消灭我,我偶然听见了两个灵术师之间的对话,才知道我的灵核可以把灵术师的灵力提高千百倍。难怪他们不遗余力地想要抓住我! 第二波攻击来得远远比第一波猛烈,看来第一次他们是在试探我!人类真狡猾! 我感觉到自己真的快消失了。看着那一张张得意的丑陋的脸,我真的愤怒了,失去理智的我动用所有的力量发动了雪崩和岩崩,吸食掉活着的和死了的灵术师的灵,当看见那百位灵术师化为冰块的尸体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逃,只能在这冰封山脉里等待惩罚。 …… 我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惩罚比我想象的来得早。 当灵王站在我面前时,眨眼间我就被封住了行动。 “我是神王殿下派来消灭你的,你知道自己的罪过吗?”看上去只不过十五六岁的灵王身上毫不缺少强大的压迫力。 我没有说话,我能说什么呢?神王庇护着人类,即使我解释也没有用。灵王是专门掌管灵体的王,无论死灵生灵都没有办法跟他抗拒。 “你认罪吗?” 我回答:“我是闯了祸,可是你能不能在消灭我以前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讲条件。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句话,那么你可以消失了。”灵王冷酷地拒绝了我。 其实,我希望他答应的只不过是能够带着我的灵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什么不可以答应我?我一定要这样消失吗?上千年的积累,今天就必须要烟消云散吗?我又不是不肯认错,我又不是有什么奢求,我只是想要到外面看看,只是想在消失之前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难道这都不可以吗?为什么?为什么神王要庇护贪婪的丑陋的人类而不愿意满足一个几千年都规规矩矩的灵体的愿望呢?为什么? 灵王开始除灵,我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他的两个王使在一边监视着我的举动,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的,我哪里还反抗得了。只不过就这样消失了,实在很不甘心。 我不想消失——我在心里悲凉地呼喊着,希望可以得到救赎。灵王的灵力忽然弱了下去。难道我的祈祷显灵了? 周围被一片混沌的黑暗包围着,一种强大的压力压得我无法动弹,尽管灵王的缚灵术已经失效了,但是在这样强大的黑色压力下,我还是动不了。 “这个灵体,我收下了。”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天空传来,有着傲视一切的冷漠。 灵王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回应道:“是神王殿下命令我来除去这个恶灵的。” “我只知道他是死灵,不是什么恶灵,那些灵术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作为灵王不会不知道吧?你可以回去了,我不想动手。”那个声音威严而高贵。 灵王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两个王使离开了。我高兴得想哭——总算有人为我讲句公道话了。 灵王走了以后,那混沌的黑暗消失了,我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从蔚蓝的天空雪花一般轻盈地飘了下来,浮在我的面前。 第140章 “你有着很强的愿望,告诉我,那是什么?”这个高贵的神一般的男人问我。灵王那么怕他,他一定很强,这么强的人居然会听我说愿望? 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愿望告诉了他,发现他的脸色忽然变了,不由得心里一紧张,该不会是说错了什么把他惹怒了吧?但是随后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难道是在笑? “这真的是你的愿望?”他问。 我忙说:“真的!真的!我怎么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撒谎?” “我可以给你作一个容器,那样你就可以自由了,作为交换,你愿意跟我走吗?” “真的可以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强的人,不仅愿意给我做一个容器,还愿意收留我?太好了,以后就不怕被欺负了!即使他不是这么强的人,仅凭他是我从存在以来第一个好好听我说话的人这一点,我就愿意追随他。我太寂寞,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话真是太好了。 他在冰封山脉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山洞,我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他把手掌按在地上,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有着奇妙图案的大圈,一个容得下两个人的黑色水晶匣子从圈的中央浮了出来,最后停在了山洞中央。 “你到这个棺材里去。”他指着那黑水晶匣子。 原来那个东西叫棺材,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我听话地把自己的大部分灵体塞了进去,竟然就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他。 “开始了。”他的话很简短,我知道,他是要开始制作容器了。好激动,我已经看见自由的曙光了! 他的手飞快地变换着手势,口中还念着灵言,当他把双掌对着棺材时,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洞。积冰积雪疯狂地涌了进来,遇到蓝光便迅速凝结。我觉得自己在慢慢变小,意识有些模糊,但是发生了什么却看得清清楚楚。 美丽的蓝色火焰诡异地在黑色水晶棺材周围燃烧,被高度浓缩的冰雪变幻着形态流入棺材,一点点累积起来。冰雪里面被灌注了一种暗的力量,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竟然活跃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雪不再涌进山洞,蓝色的火焰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我的意识模糊的有些厉害,终于沉睡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蓝色的火焰只剩下了微弱的火苗,我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一个冰雪般纯净的身体,是人类的形态。如果说以前我厌恶人类,那么从遇到他开始,我就开始希望自己有着像他那样的形态。 他把一面光滑的冰镜放到我面前,问:“喜欢吗?” 我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此时才发觉这不仅仅是一个容器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纯白的皮肤,银白的长发,雪白的睫毛,唯一有颜色的就是瞳孔,那里带着淡淡的紫色。我觉得身体里有一种陌生的力量,还没开口问,他就开始回答了。 “为了用冰雪做容器,我注入了一些暗之力。现在的你是实体状态,若果想恢复灵体状态,你只需要把暗之力吸进你的灵核就可以了。再次实体化的时候,只要释放出那力量,就可以重新用水分子构建身体。多练习几次就熟练了。”他的用手在地上一拍,一个小型的金色圆圈出现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像刚才那个棺材一样凭空出现了。 “穿上。”他把白袍递给我。 我穿好了衣服,他似乎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掌上出现了一对银色的铃铛。 “这个给你。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是修灵。” 我把铃铛系在了脚踝上,这样每走一步都可以听见那清脆的铃声了。我在心里欢呼。 我决定永远追随这个救了我,给了我自由,给了我名字的男人。 他尊贵的名字,是——神噬。 ************************************************* **明天开始更新第五卷《暗夜召唤》。** **这一卷从头到尾都是个危险的骗局,也是种冷酷的挣脱。** ************************************************* (特别篇)修隐——父亲 寒水河静静流过暗之殿,河中一位男子正在晨浴。拘一捧水浇在脸上,睁开眼时看见河面上远远飘来一个粉红色的椭球。当椭球靠近时,他把球捞了起来,这时才看清楚,这是一个有着白色花纹的粉色的蛋——妖龙的蛋。他捧着这枚蛋,在阳光下细细地端详,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声传了出来,蛋壳裂开了,一只浑身沾满粘液的幼龙睁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琥珀色眼睛从蛋壳里探出了头。 那只幼龙就是我,而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个人是神噬。刚破壳而出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个种族,动物的本性让我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认定他是我的父亲。他像父亲一样给我取了名字——修隐。 我清楚地记得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情形——父亲穿着黑色的睡袍,看见刚从蛋壳里探出头的我,年轻的脸上写满惊愕,随后露出了和温暖的微笑,洗去我身上的粘液,然后把我抱回他的房间,把我放在他那张软软的床上,而他就在床边看着我。 我笨拙地摇着鳞片还没长全的尾巴,晃晃悠悠地向他爬过去。后来我才知道,妖龙族的幼仔比那时的我强状很多,父亲捧着蛋的时候忘了收敛外溢的暗之力,导致我提前破壳而出,所以身体很弱,体型比正常破壳的小龙小一半。但是如果没有这力量,没有母亲孵化的我将会永远看不到太阳。 父亲在幻岛似乎不受欢迎,但是不管他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父亲。我们妖龙族是一个有些孤僻而且高傲的种族,不会轻易听从他人的差遣,即使神王也不例外,毕竟妖龙族诞生的时间和他诞生的时间相差无几。我的脖子上有一圈金色的颈鳞,那是首领的标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进寒水河里,但是正因为掉进了寒水河我才能遇到神噬这位父亲。长大以后才知道,我竟是最后一只纯血的妖龙,一个没有族群的首领。 第一次见到神王的时候,我正在寒水河边的草地上晒太阳,听见父亲叫我的名字,我立即撒开四条刚长出飞鳍不久的腿飞奔过去。神王有着金色的头发,穿着银白色的衣服,带着威严的表情,他和父亲站在阳光下,相貌惊人的相似,但是感觉却完全不同,我跑到父亲身边,无意识地躲避着神王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 “神噬,这就是你捡到的妖龙?那金色的颈鳞——是首领的后代吧?”神王看着我。我本能地躲在父亲身后——妖龙族的本性是趋暗的,神王的光之力让我很不适应。 “是的,哥哥。” 神王伸出右手,用手掌对着我,顿时我悬空而起,不由自主地飘向他。我还没学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嚷着,四条腿在空中乱蹬,以此表达我的不满。我求救般地望着父亲,父亲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何况是这么一个力量强到让我畏惧的人。神王伸手要抓住我的时候,我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猛地在他右手上咬了一口,没有任何防备的神王顿时变了脸色,把我扔在地上。 “修隐!”父亲叫着我的名字,但是已经失去理智的我一边低声咆哮着,一边用变得血红的眼睛盯着神王。 神王的伤口在耀眼的金色光芒下很快就愈合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我知道自己下一秒也许就死在他的手下了,但是父亲拦住了神王。头一次看见高高在上的父亲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我的心,好疼。 都是我不好,给父亲惹麻烦了。最后神王还是走了,临走的时候用冷冷的口气对父亲说:“你果然只会饲养这种宠物!”我不是宠物!我想反驳,但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父亲望着河面的眼神让我冷静下来——那眼神寂寞而忧伤。 我慢慢地走到父亲身边,低下头,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是父亲只是坐到草地上,抚摸着我的头上刚刚长出来的龙角,他看我的眼神仍然那样温柔,只是添了几分忧伤。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我渐渐长大。两百年过去了,某一天早晨醒来,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正在我惊讶的时候,父亲进来了,他看到我,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那时我才知道,妖龙族到两百岁就成年了,成年的妖龙在被阳光照射到的时候会蜕变成人形,从此以后,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人形和龙形两种形态之间转换。(纯血的妖龙族蜕变成的人形是最完整的,后来的龙族都不能完全蜕变,变成的人形时总会带有龙角、龙鳞一类的兽形特征。) 很久没有看见父亲像那样开心过了,我站到镜子前面,身上穿着父亲的衣服——我虽然成年了,但是个子只及父亲的肩膀,他的衣服对我而言有些宽大。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高兴吗?”父亲问。 “高兴,”我摇摇头,“只是有些遗憾,因为长得跟父亲不像。为什么我是妖龙,而不是父亲真正的孩子呢?” 父亲拍着我的肩膀说:“可是我觉得你就是我真正的孩子,而且——是很重要的孩子。” 父亲说话的时候,黑色的瞳孔里是温柔的诚恳地眼神,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想哭。 “没想到你成年以后会蜕变成这么漂亮的模样,早知道就给你先准备好衣服了。” 第141章 父亲微笑着看着我,我扑进了他的怀里,不想让父亲看见我落泪——虽然是幸福的眼泪。 “修隐,不回斯亚里高原看看吗?那里虽然没有妖龙族了,但却是妖龙族曾经生活的地方。” “嗯,我会去看看。可是父亲,我真正的家是这里。” “也许有一天我们要离开这里,再也回不来了呢?”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 “父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父亲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修隐——”父亲沉默片刻后,摸了摸我火红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父亲的眼神的忧伤越来越重。,我却不知道该怎样为他分忧。 后来父亲离开了暗之殿,离开了幻岛,组建了与神王对立的暗血集团。从那以后,父亲不让我再叫他父亲,而是叫首座。但是我却总是在心里偷偷唤他——父亲。 我被父亲赐予了羽之烙印,成为暗血集团血噬的首领之一,后来他带回修灵,赐予他冰之烙印,带回幽寒,赐予她花之烙印,带回若玄,赐予她风之烙印。他成为很多人的首座,却始终是我一个人的父亲……我安慰着自己。 ************************************************* **明天开始更新第五卷《暗夜召唤》。** **这一卷从头到尾都是个危险的骗局,也是种冷酷的挣脱。** ************************************************* —第一章-远古战场— 不是每个人都能到达另一个次元空间,不是每个到达另一个次元空间的人都能顺利落地。 当尹轩以后背着地的造型从距地面不到五米的异世通道掉出来,完全没有在落地前改变姿势的时间,腰椎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痛觉神经准确地信息传送到了大脑,尹轩龇着牙,懊恼地叹口气,却只能咬咬牙,揉着腰,坐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巨大的土坑里,坑不深,但是直径却在六七十米左右,像是硬生生被挖走了一块地皮,在地面留下一个硕大的盘子,周围也是光秃秃的一片,什么植物都没有,偶尔支楞着几簇树根。地面散落着石头的碎片,却没有一块称得上完整的石头,泥土之中还露出一些青灰色和白色的碎片。 这里真的是第四次元空间?尹轩疑惑地环顾着周围。要知道,第四次元空间应该是最原始的空间,植被覆盖率也应该是四个次元空间里最广的,可是眼前这片光秃秃的黄土地……尹轩不由得怀疑墨羽会不会把异世通道的出口开错了地方。抬起头望望天空——别的次元空间应该不会有这么纯净的蓝色天空吧。 尹轩蹲下来,正准备检查地面的坑和散落的碎片,以及那些树根,衣服发出一声撕裂的呻吟——衣服背后裂开了一道口子。果然异世通道有守护世界准则之一的功效——将所有不属于目的次元空间的科技产品随机转换为与目的次元空间存在的相似物质。这件化纤的衣服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 这里的土质属于黄土,硬度不大,地面的大坑不是金属或者石器造成的,而是某种能量刮出来的,周围还有些大小不一的坑,成因都差不多。树像是被活活炸断的,残留的树根上还有一些焦黑的痕迹,但是树冠和树干却不知去向。散落在地面的那些石屑像是从岩石上剥落的,形状不一,最大的不超过半个拳头,至于那些青灰色的碎片,凑近看看,明显是青铜的碎片— —第四次元空间已经到了青铜时代?不,青铜时代只是第二次元空间的历史,这里或许只是与那个时代有几分相似。至于白色的碎片——当尹轩看出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骨头,人类的骨头,大多数是臂骨或者腿骨。 这里——曾经是战场!经历了爆炸洗礼的战场。 所有的东西都只剩碎片,像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植物还没有长出来,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战争刚过去不久,这些东西是因为爆炸的能量而提前老化,以至于青铜碎片和骨头碎片都看起来比实际存在的时间长,另一种可能——这里经过某种能量的压制,永远,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植物生长——这让尹轩联想到了原子弹,但是在这个次元空间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静下心来仔细感知这里的残余能量波动,尹轩甚至无法初步判断出是什么能量,因为这里的残余能量混杂,光之力和暗之力的成分都有,却又没有一种是纯力。以前在幻岛听说过,世界上所有的能量都源自光暗之力,只是发生了变化,也就是各种自然力。第四次元空间的科技指数虽然是最低的,但是自然力指数却是最高的。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自然力显然已经被用于了战争。 呵,不愧是人类,最有力的东西总是会被应用于战争。 尹轩摇摇头,凭着本能往前方走去,但愿能够尽快看到人类的聚居点,就算没有人,最好也能有点什么植物动物,最好能看到水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人类的村庄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除了刚才的战场,一路上甚至看不到人类活动的迹象,不过渐渐出现了草地森林,总算有一点想像中第四次元空间的模样了。 所幸在月亮初升的时候,尹轩看到了一条半米宽的溪流。走了大半天,早就渴得受不了了,赶快扑上去,猛灌几口,腰一阵钝痛,尹轩却得捂着腰到处捡干树枝干树叶,钻木取火。当初在星影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派上了用场,尹轩不由得感叹当初加入星影的决定是多么明智。 篝火在溪边不远处燃烧起来,火苗在树枝上跳动,微风轻拂,身后浓黑的树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夜空一片深蓝,半圆的月亮真的像一盏明灯,在流动的溪面上荡漾着倒影。 尹轩坐在一堆干树叶上,看着篝火下面渐渐焦黑的树枝,火光映着他的脸,在他身后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和浓黑的树林渐渐融在一起。 现在翼儿和蛟瞳在干什么呢?翼儿在无忧谷还住得习惯吗?身体应该不会很快就变得虚弱,但是肯定还是会时不时感觉到难受,时间,还剩多少?半年?一年?或者更久一些?翼儿,一定要等我啊,哥哥会不惜一切地请龙神救你。你在无忧谷一定要和蛟瞳好好地生活呐。 蛟瞳,你让我觉得亏欠你太多,接受着你的温柔,你的关心,甚至你的感情,却什么都给不了,甚至……无法完全回应你的心意。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你为什么还是毫不介意?爱一个人,就真的这样……蛟瞳呐,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的时候黯然神伤,不知道你会不会偶尔抱怨我的来去匆匆,抱怨我的自私懦弱。蛟瞳,等我拿到了暗夜召唤,拿到了龙神剑鞘,救了翼儿,等我能够保护你们不受伤害,我一定会好好地陪着你,让你开心,尽最大的努力给你幸福。但是……你能等下去吗?我……能等下去吗? 摇曳的火光,疲惫的身体,尹轩昏昏睡去,左肩的月印渐渐蔓延出银色的流水纹,向他的腰部移动,无声无息地盘旋起来。 冥冥中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窥探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和探究,像是森林里的野兽。野兽么?是狼,或者熊吧。不用太在意,这些生灵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吧,我借用了它们的领地,就暂时假装没发现它们好了。 黑夜像是异常的短暂,当尹轩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肚子发出呱呱的声音——饿了!昨天太累了,又伤了腰,不过经过一晚上的恢复,腰已经完全没事了。 尹轩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干树叶和泥土,重新点起熄灭的火堆,从衣袋里摸出昨天捡来的一片青铜碎片,削了个鱼叉,站在小溪边叉了三条看上去像鲤鱼却长着两片背鳍的鱼起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没有任何佐料的烤鱼真的很难吃,但是至少能填饱肚子,鱼肉嫩滑清爽,没有一点腥味,倒是很不错,尹轩不禁在脑海里构思着怎么烹调这种鱼来。忽然,昨晚的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度清晰无比地传来,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绝对不是自己多疑,森林里肯定有什么野兽在窥视这边。尹轩啃完鱼,揣好那片青铜碎片,赶紧沿着溪流离开,那窥视的目光似乎消失了。果然是那片土地的占有者吗? 一路倒没什么危险,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尹轩猜想是快要到平原地区,或许有人类的聚居地,心里轻快起来,脚下生风,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可是耳边却渐渐出现了嘶吼的声音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一片混战的景象突然出现在尹轩眼前。 急忙停住脚步,前面就是一个极陡的斜坡,斜坡下面就是战场,尹轩正准备仔细看看交战双方的状况,却冷不丁被什么咬住了脚踝,疼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制作精巧的兽夹,伪装得极好,像是专门用来对付野兽的。 尹轩的大意让他差点被兽夹夹断骨头,鲜血直涌,身体不由自主地栽倒,顿时天旋地转,最后的神志告诉他自己——他带着那个该死的兽夹从陡坡上滚进了战火正胜的战场。 —第二章-读心奇术— 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而且当霉运到来的时候,通常是成群结队的。 当尹轩发现自己身上被扒得精光,泡在一个有着厚厚污垢的陶盆里时,才知道自己是被盆里的冷水刺激醒的。 第142章 脚踝上的兽夹已经除去了,胡乱抹了些臭烘烘的草药渣。没有受伤的左脚被一个青铜圈锁住,用链子拴在一根木桩上。双手也被锁了起来。 这里是一间光线昏暗的茅草屋,弥散着各种人体的气味,酸臭得恶心。尹轩重重地叹一口气,想要把肺里污浊的空气排尽似的。现在应该是初春时节,天气已经转暖,可是泡在这样的冷水里,骨头都有些发抖。 动了动右脚,骨头还好,目前应该没有感染,大概过两天就能痊愈了。至于自己的衣服……环视一下周围……什么都没有,一排木板铺在地上,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用的,地上倒是有不少稻草一类的东西。看来是被某个部落俘虏了吧。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时代应该还是奴隶时代,那么……尹轩打了个哆嗦,看看手铐脚铐——难道我被默认为奴隶了? 借着土墙上的小窗口射进来的光线,尹轩打量着自己手上的手铐——虽然什么图案也没有,只是光秃秃的一个手铐,但是铸造技术应该很发达了,谈不上精美,但是绝对结实。尹轩苦笑一声,现在竟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如果可以见到部落的首领,或者是奴隶主,说不定可以当个靠山,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说不定还能有龙神的一些线索。 正当尹轩想得出神的时候,木板门外传来了人的声音,当然,尹轩一个字都听不懂。尹轩背对着门,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着至少有两个人走了进来。门外应该还站着一个人。 两个壮硕的男人出现在尹轩的视野里,一个手里拿着个铜圈,另一个抓着一块灰不溜秋的粗布。拿铜圈的男人把尹轩从陶盆的水里拉了出来,把拴在他左脚上的链子从木桩上解了下来,却没有打开脚镣。尹轩还没来得及站稳,那人手里的铜圈已经锁上了他的脖子,然后在上面穿上了草绳。另一个男人把那块灰不溜秋的粗布展开,麻利地围在尹轩腰间,长度不过刚刚可以遮羞罢了。 于是,尹轩被草绳牵着,腰间围着一块粗布,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门口站着一个看上去很刁蛮的男人,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胡桃白的布衫子(其实就像是一个大号枕套,腰部系了根麻绳)。不过这人的脖子上却挂了一串绿松石,看来是地位比较高的人。 带绿松石的男人像打量牲口一样上下打量着尹轩,然后冷不丁一拳往尹轩的肚子上招呼,尹轩本能地躲避,却因为脚伤导致重心不稳,往一边趔趄了几步,脖子上的项圈被草绳拉住,顿时把脖子勒出了一道红印。这一拳的力道、速度、角度都掌握得极佳,尹轩的确是小看他了,如果这一拳扎扎实实地落在他的肚子上,绝对能立马吐出来。 尹轩的目光迅速地扫过带绿松石的男人的脸,立即发现自己刚才犯了一个错误——那个男人显然已经看出尹轩绝对是训练有素的人。他微微眯起眼睛,颧骨高耸的脸上带着一抹看不清楚的表情,像一条冷血的蛇。要补救错误已经来不及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尹轩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走出那间昏暗的小茅屋,尹轩看到外面是一片空地,一些和自己一样围着粗布的男人正在不远处的谷地里耕种,一些女人则在菜地里种菜,看到尹轩被三个人带出来,不约而同地投来了嫉妒或者羡慕的目光,低声议论起来,尹轩愕然——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什么值得羡慕或者嫉妒的。忽然看到带绿松石的男人扫了一眼正在劳作的奴隶,那些奴隶立即安静地埋头苦干起来。尹轩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地位比他猜想的或需要高很多。 乡间小路渐渐平坦宽阔起来,穿着简单的铠甲,手拿兵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栋跟刚才的小茅屋相比算得上富贵华丽的建筑物出现在视野里。果然是被抓来见这里的最高统治者吗?尹轩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虚构的商纣王的模样,赶紧甩开这个想法——商纣王是第二次元空间的历史人物,跟这里扯不上边,更何况怎么不想想周文王,偏偏去想那么个暴君! 走进那座应该被称为宫殿的建筑,尹轩算是开了眼界,这里的东西每一件都做得十分精致,放到千百年以后,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青铜鼎,青铜盘,镏金嵌银,古朴高贵,还有一些做成动物形状的陶器,绝不比曾经在博物馆看到的那些古董差多少,只是风格迥异,有些动物形状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地面铺着光滑的六边形大石板,每块之间的缝隙都约在五毫米以内,咬合紧密,打磨切割技术精良。尹轩光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两个穿着素白色细棉布衣的侍女拉开淡青色的纱帘,尹轩看到纱帘后面是一个一米多高的方台,上面摆着一张宽阔的椅榻,一个穿着有金色花纹的黑色锦袍的男人坐在上面,俨然是这里的最高统治者。 但是真正让尹轩在意的确不是那个王者,也不是他身边那几个薄纱裹身,腰肢婀娜的侍女,而是王座右后侧站着的那个人。那是一个看上去纤瘦但是绝不柔弱的中年男子,那个人穿着白色锦袍,下半身被椅榻挡住,左手低垂,右手握着一根白色的玉质手杖,杖头雕刻成夸张而怪异形状。一张面孔精致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一双眼睛清澈得出奇,竟像是初生婴儿的眼睛,很难想象这样一双眼睛跟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以及刚中带柔的脸部轮廓结合在一起是什么效果,但是在这个人的脸上却融合的如此浑然一体。 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用那双婴儿般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尹轩,尹轩不由得心头一滞——紧张的感觉蔓延看来,仿佛这个有些奇怪的人会使用读心术,任何心理防御都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正出神,尹轩被那个牵着自己的男人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咕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还没来得及对疼痛做出反应,又是“咕咚”一声,脑袋被重重地按下去,响亮地磕在了地板上。他们当然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带绿松石的男人向王行了礼,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然后王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说了几个词,尹轩被连拖带拽地拉到王的面前,仍然被禁止抬头。 王叽里咕噜地跟椅榻后面站着的那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尹轩的额头上覆上了一只微凉的手掌,那个穿着白色锦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却没有任何傲气地把右手覆在尹轩的额上。 瞬间像是有一股电流从额上传遍身体,每个地方都立刻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但是神志却清楚得不可思议。尹轩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不到十秒又立即清晰起来,这一次,他看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景象——一堵透明的墙,墙的那边是一幕又一幕记忆中的画面在飞速闪现,快到他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当一团金色和一团黑色的球团交错纠缠着出现的时候,尹轩的血有些凝固了——那是链禁轩和神噬的灵魂! 刹那间,被窥视的感觉大胜,尹轩的恐惧不可遏止地膨胀起来。链禁轩占据自己身体的情形出现在眼前,潜意识里的抗拒让他绷紧了全身,吼着“不!”。某种东西仿佛被弹开了,尹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没有了焦距。 —第三章-奴隶烙印— 空气里弥散着一种奇异的香味,淡而绵长,想要分辩的时候,却又像根本不存在。 柔和的风拂过白色的纱账,层层纱账后是一张离地面不到半米的床榻。 尹轩睁开眼睛,脊梁上一股寒气陡然爆发开,像是昏迷以前就聚集起来没能散出去似的,这一醒来,胃被这股寒气刺激得翻江倒海。寒气散尽,他才好不容易才压下胃部的不适,环顾着周围,所有的装饰都简洁而精致。 纱账外有人影晃过,尹轩一跃而起,手脚上的束缚都已尽数除去,可他却偏偏忘了脖子上还带着一只项圈,这一跃让他吃够了苦头,差点让颈椎错位。 纱账一层层地掀起,人影越来越清楚,当看到来者的面容时,尹轩心里咯噔一下——来的人是那个戴着绿松石的男人,那个在王的面前卑躬谦顺在奴隶面前凌然俯视的人。这个男人的眼里是一种阴毒的憎恨,尹轩不禁有些悚然,不知道自己将要被怎么处置。 手铐脚镣重新被戴上,带绿松石的男人把尹轩项圈上的链子抓在手里,尹轩知道自己反抗无效,只能不甘愿地跟上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侍从,看到这个男人都立即露出卑顺的表情,恭敬地低头鞠躬。尹轩的疑惑越积越多,但是在他看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时候,所有的疑惑都被甩到了脑后——目的地竟然是一间宽敞的囚室,准确地说是刑室。地面和四壁到处都是污痕,暗红的血迹斑斑累累,空气里凝聚着一种阴冷腥臭的气息,跟刚才醒来的地方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刑室里立着十字木,架着火盆,烧着烙铁,一排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架子尽头的钩子上挂着一大捆绳子。墙上十来颗木钉上,还挂着十多条新旧不一,长短粗细各异的鞭子。 尹轩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要用这些东西招呼自己?受伤当然不会死,月印会以最快的速度修复身体,就算用了毒,也不会死,不会死,却会痛,痛得撕心裂肺,但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却是最令人痛苦的,比死更折磨人。可是,既然要这样,又何必在我昏迷以后让我睡在那么高级的地方而不把我送回奴隶的住处?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第143章 两个魁梧的奴隶从刑室的阴暗角落站了起来,尹轩一眼就认出他们就是那天把自己带出奴隶住处的人。那两个奴隶熟练地把尹轩绑到了十字木上。尹轩想反抗,可是却发现总是使不出力气,就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经脉,每次用力的时候,力量都在聚集起来之前散去。 奴隶把尹轩绑好以后就站在一边,带绿松石的男人看了看尹轩被青铜项圈磨红的脖子,嘴角勾起一抹晦涩难懂的笑意,像是有些嘲讽,又有些嫉妒?嫉妒?!尹轩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现在这种任人宰割的处境怎么可能值得嫉妒? 带绿松石的男人背对着尹轩,蹲下身打开墙角的一口箱子,拿出箱子里的东西。他站起来转身时,手里拿着一柄崭新的玉杖,长不足一尺,光润碧绿,一头镶着一块黄金,做成印章的形状。尹轩正想不明白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只见那个男人把镶金的那头丢尽了火盆里。 刹那间,尹轩的血都仿佛凉了——那居然是烙铁!不对,是“烙金”。 黄金很快烧红了,尹轩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盘曲的图案,像是漩涡,又像是盘着身子的蛇,标准的六边形框内,这样的图案有着特别的视觉效果,让人忍不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漩涡的中央。尹轩的意识恍惚起来,冥冥中觉得那块烧红的黄金上的图案在动,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 后颈窝上一阵剧痛,尹轩忍不住吼出了声,大脑清晰无比地感觉着那种灼伤的疼痛,肉皮烧焦的味道飘散出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汗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淌去。 心里暗骂一句粗口,尹轩巴不得马上昏过去,可惜自己不管受多少伤,受多重的伤,痛觉神经不但没有麻痹,反而越来越敏感,被疼痛折磨得半死,就是不能如愿以偿地晕过去。烙印就烙在后颈项圈的下沿,不知道月印有没有办法修复,要他一辈子带着“奴隶”的烙印,简直生不如死。 当身体从十字木上跌落的时候,尹轩感觉到脖子后面的烙印像是打穿了自己的颅骨,直达大脑深处,自己的所有思想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外面。难以置信!一个寒颤,那样的感觉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尹轩咬咬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痛,不仅仅是皮肤上疼痛,而是整条脊椎都被烙上了烙印似的。 带绿松石的男人自言自语般说了些什么,带着两个奴隶,甩给尹轩一个冷眼,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尹轩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墙上的那些刑具。 疼痛蔓延开来,身体被迫接受着,并渐渐习惯了,意识再度模糊起来,已经分不清楚模糊的视野里出现的是幻觉?是回忆?还是真实…… 心底最深最柔的东西都被挖了出来,那个烙印像是一把万能钥匙,把尹轩紧锁的回忆仓库一个一个地打开,不慌不忙地欣赏着尹轩的无措和无奈。 鹰隼山别墅里明媚温暖的阳光,满园飘香的茉莉,还有棕漆梨木的书架,还有……还有……那些日子像是一段封闭的时间环,只要在那样的阳光里,就会觉得很安适,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嗅着空气里茉莉的芬芳,心里满满的全是平淡的幸福。 桃园别苑的住处——芜苑,那年的生日,蓝麒、雪狸、翼儿、隆纤,吃着美味佳肴,谈天说地,开心和快乐就是那么简单,短暂而弥足珍贵。 …… 梦醒来的时候,尹轩看到了一张绝对不可能忘记的面孔——那天站在王的后面,有着一双婴儿般眼睛的男人,那个会读心术的男人!尹轩的警觉性顿时提到了最高,却被这个人的声音瞬间击得粉碎。 “我叫韩丰。” 我叫韩丰。尹轩的大脑有些不听使唤了,他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在这个次元空间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这不是第三次元空间的语言,也不是别的国家的语言,而是尹轩的母语!怎么可能!难道这个人和我一样是从第二次元空间来的?怎么可能! 韩丰不理会尹轩瞪圆的眼睛,自顾自地在一只沙盘上写下方正的文字——韩丰。 尹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心里有些混乱,一瞬间突然清静下来,却有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语言不通,却能突然听到自己的母语,看到自己从小熟悉的文字,心里的冲击超出了想象。 韩丰把右手覆到尹轩的额上,尹轩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因为韩丰脸上突然出现的一个笑容而停下了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笑容让他觉得安心,就算是欺骗,他也无法抗拒。读心术么?这一次,你要读走什么呢? 尹轩做好了第一次接受读心术时的那种痛苦的准备,却发现这一次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 “我会读心术,只要稍微学一下就能懂得你的语言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哈,谁让我是天才呢!”韩丰颇为得意地微微仰头,露出一截白白的脖子。 尹轩突然觉得有上当的嫌疑——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这个叫韩丰的家伙是一个天真纯净,含蓄低调,温文尔雅的人呢?第一次像这样严重看走眼,尹轩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阵挫败感,让他心里发毛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后这样的挫败感将会因为韩丰的存在而延续很久…… —第四章-单方契约—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了! 韩丰的宣言,单方面的契约让尹轩很是窝火,但是当他看到韩丰脸上一闪而过的邪笑时,蓄势待发的拳头泄去了力道。 尹轩不明白什么自己总是会在韩丰面前失去冷静,或许是因为这个家伙阴晴不定,瞬息万变,完全无法捉摸他的真性情。杀手训练时培养起来的一切优秀品质都在韩丰面前不堪一击,最重要的原因却是韩丰的读心术。当一个人能够在你行动之前就看出你的行动意图,你还能有多少胜算。尹轩本以为韩丰的读心术必须以身体接触为媒介,比如他的手掌和自己的额头,可是尹轩却渐渐发现,其实韩丰光是看他的眼神就能使用读心术。 韩丰现在正盘腿坐在自己住处的菜地里,毫不介意一身白色锦袍粘满泥土。据说这里本来应该是个花园,但是在韩丰的手下就变成菜地,而且看样子他还会亲自耕种。把花园改成菜园这种事跟韩丰现在手里正在做的事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咣当——咔咔——咣当——咔咔…… 韩丰抡着一把铜锤,往自己的白玉手杖上敲。手杖垫在一块石头上,一点一点地裂开,被砸成一块块半个拳头大的玉石块。 “你在干什么?”尹轩还是忍不住问了,要知道,那玉杖是用一整块上等的白玉雕琢而成,韩丰竟然这样破坏艺术品。 韩丰继续砸着手杖,抛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在砸玉杖啊。” “为什么要砸。这根玉杖很贵重,不是吗?”尹轩看着那件漂亮的玉杖粉身碎骨,实在不忍心,韩丰究竟想干什么? “废话,不贵重我砸它干什么。哎哟,胳膊酸死了。”韩丰活动了一下胳膊,继续砸着,“本来奴隶是不能这么多废话的,但是谅你没有经验,我就告诉你好了。” 经验?!尹轩额上开始暴青筋。 韩丰看了看尹轩,回头努力砸着玉杖:“本来我画的图纸是一整块玉做杖首的,结果工匠看错了,把花纹看成了镂空的,要不还能多一点玉。嗯,不过这些差不多也够了。我们接下来去奇殇国,路上的盘缠可不能少。” “奇殇国?你要离开这里?为什么?你不是……你不是很受这个地方的王的尊重吗?你想走就能走?就算要走,盘缠也不用这样筹呐,国王没有给你钱财吗?”尹轩不想问,可是又忍不住好奇心,其实也是因为这个世界只有韩丰懂得他的语言。 韩丰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尹轩说:“我怎么捡了个你这么傻的奴隶哦!你以为我是国师或者巫师?其实……我就是国师,但是是平南国王请来的。当然,他想请我帮忙打败他的敌国,我的条件就是这样一柄手杖,交易双方都满意,所以只有这根手杖是我的酬劳,其他的钱财我都不要。现在他胜了,所以按照当初的约定,我要去别的国家。” “他不怕你被其它国家请去,反过来灭了他的国家?他肯放你走?”尹轩觉得韩丰不是大智若愚,就是真傻。 韩丰耸耸肩:“所以你就当我的奴隶吧。你不是要找东西吗?总不会待在这里等着那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吧。所以呢,我走,你跟我走,你要当我的护卫,我看得出来你身手不错。我给你当向导,外加翻译,当然前提是你的主人。”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凭自己要离开不是什么难事。我也可以自己找到那件东西。我讨厌你的读心术!”尹轩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反正不管想什么都会被看穿,倒不如直接说出来更痛快。 韩丰思考了很久,嘴唇微启,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不喜欢我啊。” 尹轩有砍人的冲动。 韩丰摇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那就难办了。你身上有我的烙印,只要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我韩丰的奴隶专有的烙印,你以为你跑得掉?哦,对了,我可是知道你必须尽快找到那件东西,赶时间对不对?哼哼,等你自己跑出去,找到那东西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怎么样,给我做奴隶,我帮你省时间。” 尹轩看着韩丰那双依旧清澈得不正常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要我答应你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第144章 第一,不许张口闭口地叫奴隶,我有名字,我叫尹轩!第二,我不妨直说,我要找的是一把叫暗夜召唤的刀,一旦我发现它的气息,你要答应我随时动身去找它。第三,我对这个世界不了解,我希望你可以回答以后我的问题。” 韩丰认真地听着,尹轩以为他在斟酌,但是片刻后,他说:“咦,没有了吗?就三条?没有待遇要求?” “没有。”尹轩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那么,”韩丰起身,把铜锤塞到尹轩手里,指着还没砸完的玉杖说,“我答应了,现在你开始干活吧,尹轩。” 我砸!我使劲砸! 韩丰很明智地及时给尹轩找到了一个发泄方式。避免了自己被“诅咒”的厄运。 “韩丰,给我讲讲这个世界的构成吧。”尹轩的心情终于在出了一身汗,胳膊酸痛发软的时候恢复了正常。 “我没兴趣跟一个浑身汗臭的家伙讲学,所以你把自己洗干净以后再来问我吧。”韩丰此时的表情严肃得像古时私塾的教书先生。 “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第三个条件!” “我只答应了回答,没有答应立即回答!臭死了,去洗澡!”韩丰捂着鼻子,斜飞入鬓的眉毛挤在一起,哪里还看得出什么英气,完全就是一幅挑三拣四的小孩子嘴脸。 尹轩咬咬牙,克制住把铜锤扔到韩丰身上的冲动,一甩手,把锤子扔到了地上,转身就走。韩丰看着他窝气离去的背影,等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时,立即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菜地里,笑得东倒西歪。 声音的穿透力总是很强。 尹轩一脚踹在菜园子外活水池边的树上,顿时落了一地叶荚,满树嫩叶芽欣欣向荣。 扑通——水花四溅,尹轩潜在水底,依着池底一块光滑的石板,发丝水草般散开。透过池水望着天空,恍若隔世。举起胳膊,指尖露出水面,感觉着凉丝丝的风,心里积压起来的一些东西已经不知不觉地化了散了,只留下盘踞在心底的一抹惆怅三分迷茫。一瓣轻薄的叶荚随风飘下,擦着尹轩的指尖落在水面上,激起微微的涟漪。 来到这个新的世界,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未知,看得见目标,看得见脚下,却看不见中间那段路,浓雾散不开,注定摸索着前进。韩丰这个擅长读心术却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人是带我走进浓雾,还是带我走出浓雾?不,他不是没有自保能力,他的读心术就是最强的武器,不像我,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通,总是畏首畏脚,再三斟酌,如果真的像韩丰那样洒脱,或许就不会这么迷茫了。 呵,当初还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道路,以为自己找准了方向,没想到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以前还真是幼稚呐。到了韩丰那样的年纪,还能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已经绝迹了吧。就连我的翼儿,也不再如当年界灵塔初见时那样一尘不染了,我做的究竟是不是对的?为什么,我没有底气说一声我没错?果然,还是回到原点了么? 与韩丰的约定,是大幸?还是……大不幸? —第五章-奔赴奇殇— 两匹勃马拉着一辆车,蹄子得得得得地响着,配着木车轮嘎吱嘎吱的声音,行驶在从平南国通往奇殇国的土路上。 尹轩的脖子上缠着白色的绷带,遮住后颈的烙印——月印对这个东西似乎没有任何治疗效果,那个耻辱的奴隶烙印倔强地在他的皮肤上扎了根。这个时代还没有弹簧,车颠簸得厉害,但是丝毫不影响尹轩对拉车的动物的好奇心。 拉车的勃马长着牛尾,浑身白毛,额头上长着一根独角,最初尹轩还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独角兽,惊奇地仔细打量,但是在韩丰鄙视的目光下,他立即明白过来——这只不过是一种比较昂贵的驯兽。韩丰用一块碎玉换来了这两匹勃马拉的马车,卖车马的老板还找了一袋钱给他。尹轩这才发现了那玉杖真正的价值。 韩丰用那双看起来没有做过粗活的手熟练地驾着马车,哼着堪称“魔音灌耳”的小调,如果不是那副皮囊算得人中极品,只怕跟个小混混没啥区别,当然,天生一副好皮囊绝对是骗吃骗喝的必备资本,韩丰就是一个极好的佐证。但是尹轩不能发脾气,他还要等着韩丰给他讲解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最后一个高音如焰火拔地而起,却是一发哑炮,还来不绽放就被消失了,韩丰咳了咳,瞄了一眼旁边的皮水袋,尹轩赶紧地过去,低着头暗暗庆幸自己终于解脱了。 “我唱得怎么样?”韩丰润了润喉咙,认真地问道。 “很……特别,很有个性。”尹轩接过水袋,笑得咬牙切齿。我见过脸皮厚的,但是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老天啊,我真的要跟这个“韩疯子”相伴而行吗? 韩丰虽然不太满意尹轩的回答,但还算能接受,觉得差不多把尹轩的胃口吊够了,清清嗓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轻敲了一下车板,开讲:“这个世界分布规整,东南西北各有一块陆地,相邻两块陆地之间有狭长的过度带,称为‘桥洲’。我们现在在南边的陆地,叫南炎洲,是人类聚居的陆地,有很多小国家,年年有仗打,天天有人死。咳咳,跑题了。” “东边的是东玄洲,是妖族的地盘,不想死最好别去。北边是北斛洲,灵族基本上都在那里,不去惹他们一般没事。西边是西渝洲,泽族的乐园,你不知道什么是泽族吧,想知道吧?泽族是人、兽、妖、灵四大种族之外所有生物的总称,当这些生物能够化形以后,就算是泽族了。不过这个世界最大的族群是兽族,四大洲都有分布。桥洲是杂居区,族群混杂得很,也很混乱。明白了不?”韩丰扭头看着尹轩,自言自语道,“我这个主人还真是有耐心,真是有爱心啊!” 尹轩的嘴角抽了抽,正色问道:“南炎洲的国家都是相互抗衡的,还是有比较强大的一个或者几个国家?有没有什么联盟?” “有人类的存在的地方,这种情况当然存在啦。我们现在要去的奇殇国就是南炎洲的三大势力之一,另外两个国家是颉昌国和夙容国。说起来是三大国,其实也强不了多少,谁都吃不了谁,也不敢乱动,一堆小国恶狼似地盯着呢,表面上害怕,恭恭敬敬地纳贡,其实巴不得这三个国家打起来才好。” 尹轩点点头,暗暗记下了韩丰的话,继续问道:“其它洲呢?比如……东玄洲的妖族?” 韩丰砸咂嘴,尹轩赶紧把皮水袋双手奉上。韩丰满意地接过水袋喝了几口水,用衣袖擦擦嘴说:“一次说完了多没意思,咱们以后相处的时间长着呢,不急不急,我有心情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你……”尹轩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韩丰翻了翻白眼:“不高兴啊?你咬我啊!” “你这无赖!” “嘿嘿,就是吊你胃口,怎么样?哼哼。”韩丰恶作剧得逞般笑着,看着尹轩气鼓鼓的样子颇为受用,果然一副欠扁的样子。 尹轩咬牙——我忍!等找到了暗夜召唤,找到了龙神,不把你痛扁一顿我就不姓尹! “喂,尹轩,跟我说说你那位红颜知己吧。别说没有哦,我可是看到了的,你心里美女不少,但是她不一样。嘿嘿,说说吧。” “那是我的隐私,你擅自对我用读心术,我还没跟你算帐。” “哼,小气!白痴才会对别人说‘你好,我要对你用读心术,请让我切入你的思想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那个女的,喏,你脖子上还挂着她送的东西呢。”韩丰指了指尹轩脖子上挂的月潭石,尹轩的神情顿时黯淡下去。 “她是我的红颜知己……吧?”尹轩按住月潭石,“她很漂亮,善解人意,比我更有担当,比我更勇敢,但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不能也不敢。” “笨蛋!”韩丰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尹轩的后脑勺上,哇哇大叫,“你果然是笨蛋!什么叫做给不了?什么叫做不能也不敢?你这样下去,就等着一辈子当光棍吧!” “你!”尹轩攥紧了拳头,却又渐渐松开,“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好,谁都不伤害,谁都不亏欠,谁都不会因为在我身边而不幸。那样,很好。” “好你个头!”韩丰又是一巴掌,尹轩被拍得两眼冒金星,这个家伙手劲还真不小,“你怎么这么自私!” “自私?” “对啊!自私鬼哟!你不过就是不想感觉到愧疚,不想感觉到难过,当光棍就不用对任何人负责了嘛!不要以为你摆出一副圣人的模样就真的成仙了,我跟你说啊,说不定那个漂亮的姑娘成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记住了,笑着死绝对比哭着活更好,你这样下去,身边的人都得哭着活了。男人嘛,怎么能没有担待呢!其实你也想过要保护对不对?只不过发现自己太弱了,受打击了,就有点打退堂鼓了?我鄙视你这种想法,自私!懦弱!有种就咬着牙拼下去,至少也对的起那么漂亮的美女为你担心伤神,失眠厌食嘛。”韩丰滔滔不绝地一顿教训,尹轩却出乎他意料地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先是惊愕,然后是沉思。 韩丰自己抓过水袋喝了几口,继续唱着那不知跑调跑到什么地方的小曲,随尹轩独自思维爆炸。嗯,今天天气真不错,但愿在到达奇殇国以前都这么春光明媚,啦啦啦啦…… 韩丰的话对尹轩而言如同惊雷灌耳,击碎了心里那层模糊的外壳,顿时清明了许多。 第145章 胸口的钝痛却也因此变成了刺痛——原来,一直想要逃避的,就是这种疼痛的感觉吗?自我麻痹,自我催眠,自我欺骗,到最后还是被逼着正视,脖子像被箍住了,只能往前看,眼皮像是被拉住了,只能睁着眼,哪怕痛得天昏地暗,还是不能闭上眼睛侧开头,不闻不问。 车行了半日有余,尹轩昏昏欲睡,为了打起精神,只能跟韩丰搭话:“你除了读心术,还有其他本领吗?比如体术、魔法什么的。” 韩丰郑重地想了想:“有。应该算作体术。” “算作体术?是什么?”尹轩难得看到韩丰这样认真地表情。 “逃跑。”韩丰很认真地回答,看到尹轩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赶紧补充道,“真的,从来没有人逃命比我快!绝对!” “这就是你的本领?”尹轩觉得以后的日子将会艰难而漫长,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抬头却正好对上韩丰那双黑白分明清澈“无邪”的眼睛。 韩丰点点头,颇有些得意地说:“当然啦!这年头,逃命可是一项重要的生存本领!” 唔,好像也有点道理。 —第六章-专踩雷区— 当勃马拉着车驶到宫城门口的时候,韩丰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一块碎玉砸到门卫怀里,就在尹轩以为他又招麻烦的时候,门卫却恭敬地鞠了一躬,喉咙里发出清脆婉转的口哨声,立即有一队轻铠卫兵小跑着过来,什么也没问,恭敬地把韩丰往大殿领去,甚至都没有询问尹轩的来历。 韩丰出现在宫城门口的那一瞬间,又变成了当初站在平南国王椅榻后面时的模样——温文尔雅,含蓄深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形象。一般善于伪装的人总是表里兼修,但是不管怎么伪装,始终改不了最深的本性,但是韩丰不一样,他每次露出的面目都像是自己的真面目,连骨子里的感觉都能变得完全不一样。 尹轩跟在韩丰后面,一路都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对韩丰景仰的目光,有些宫女甚至投来了爱慕的目光。心里暗暗叹一口气——韩丰这幅好皮囊不知骗到了多少人,如果告诉他们这个看上去清高文雅的家伙实际上是个说话能气死人,毫无形象可言的人,大概所有人都会把说这话的人看成神经病或者嫉妒者。 用巨石搭建宫殿,用幻术让宫殿的墙壁开满一年四季都不会凋零的蔷薇花,用玄火术和固化术把火焰凝固起来,用于宫殿的照明,相当于第二次元空间的灯泡……尹轩站在奇殇国的正殿大门口时,乡巴佬进城的感觉油然而生,谁说科技创造美好生活?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自然力。 当然,用膝盖都能想到,如此奢侈的宫殿,就算在自然力广为使用的第四次元空间也是不多见的。尹轩却不觉得这个国家会很快灭亡,因为奇殇国的奴隶和奴隶主竟然相处极为融洽,被统治者勤勤恳恳,统治者也不用穷凶极恶地挥着鞭子。奴隶社会也能有如此和谐的社会景象?若非亲眼所见,谁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坐在大殿的王座上的人看到韩丰走进来,居然起身下了王座,快步迎上来。 奇殇国的国王叫独犀,一个强壮高大的男人,四十岁不到,黝黑的面孔棱角分明,像是未完成的石雕,当韩丰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对比极其鲜明,见过一次,一辈子都忘不掉。韩丰只是微微点点头,就算是行礼,尹轩沾了光,也只是拱手作揖,完全被忽略了“奴隶”这个身份。 来之前,韩丰说过:“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到奴隶这个词,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尹轩,是我韩丰的奴隶,但是也只能是我的奴隶,不管走到哪里,你的待遇绝对不能比我低太多,低一点点就可以了。你也拿点气势出来,好歹是我的奴隶,别人削尖脑袋都不一定能跟在我身边,你要是敢让我没面子,我就用读心术把你所有的记忆全部读走,每天等你睡着的时候就给你制造噩梦,哼哼哼哼……” 邪恶!绝对邪恶!尹轩对这个家伙不再有任何期待了。 韩丰和独犀开始了对话,尹轩仍然是一句也听不懂,只好静静站在一边,偷眼打量着这座宫殿。韩丰在独犀面前惜字如金,绝不像在路上滔滔不绝地卖弄自己的博学,虽然他故意卖关子不肯告诉尹轩另外三个洲的具体情况,却把奇殇国的国情说得一清二楚,大到宫殿有多么壮观,装饰多么华丽,小到百姓生活,就连哪条逍遥街上哪家逍遥楼最出名都清清楚楚。说完了他还要特别声明,这些都是用读心术读来的,他绝对没有去过逍遥街,言下之意是自己还是很清白的,可是尹轩怎么都觉得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番交涉,独犀郑重地把一颗拳头大的包金夜明珠交到了韩丰手里,韩丰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感谢,没有半点得意欣喜之色,不等尹轩看清楚,他已经把珠子揣进了袖袋,那动作随意得像是揣一枚铜币。 当宫奴把韩丰和尹轩领到他们下榻的别馆,韩丰关上门,转身时就露出了原形。从袖袋里摸出那枚夜明珠,随意一甩手扔到尹轩手里:“没见过吧?拿去玩吧!晚上接风宴的时候给我就行了,独犀给的,我还是要带着出席才不扫他面子。” 尹轩看清那夜明珠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所谓的珍品都不值一提——这枚拳头大的夜明珠通体晶莹透明,核心的部分由淡蓝色的流光,紧贴着夜明珠外表的是一层黄金镂花壳,镂刻出复杂的藤花绞缠纹,每处厚度一致,像是夜明珠的天然外壳。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韩丰在平南国菜地里砸玉杖的情形,尹轩不由得心里凉了一半——不知道韩丰会不会把这样的艺术品也糟蹋成那样。 忽然眉心一凉,尹轩知道韩丰又趁他不注意使用了读心术。 “有什么好可惜的?只不过少见,所以珍贵,看你心疼的那样子,小气鬼。我还打算把外面的黄金剥下来当下次的盘缠呢,就是少了点,反正也剥不下多少。离开的时候把这个送给你当玩具好了。”韩丰用实际行动及语言让尹轩明白了什么叫做“暴殄天物”。 尹轩却意外地只是叹了口气:“你不爱身外之物,倒也算是优点。但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一件东西需要耗费工匠多少心血?你可以不在乎这东西的价值,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践踏工匠的心血呐。韩丰,你知不知道你是暴殄天物。” “嗯?你在批评我?”韩丰凑到尹轩面前,摇摇头,“记住,我才是主人。” 尹轩把头侧到一边。 韩丰啧啧道:“你还真是个被宠坏的小孩!真不知道紫镰锦怎么会那样宠着你哦。” “你说什么!”尹轩像被针扎到一样,直瞪着韩丰的眼睛。 韩丰毫不回避地瞪回去:“我看到了你的回忆,那个叫紫镰锦的家伙简直把你当成什么宝贝了,所以你才那么自以为是,那么受不得委屈,骨子里骄傲的很,真是失败的教育!” “你再说一句试试!”尹轩抓住了韩丰的衣襟,怒气还没有来得及爆发出来就变成了冷厉的杀气。 韩丰显然也没料到尹轩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没料到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竟然会有如此慑人的压迫力——果然还是小看了他。不过这也确定了一件事——尹轩心里果然有这么个雷区,以后尽量小心一点踩。 “我错了还不行吗?乖,放手。”韩丰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后竟然露出了微笑,抬手轻拂着尹轩的头,像是抚慰一只怒气冲冲的小狗,或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显然尹轩也愣住了,第一次有人在自己的盛怒下做出这种反应,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手却真的不知不觉地松开了,紧握在腿侧,眼睛却仍然狠狠地瞪着韩丰。 韩丰叹了口气,从尹轩手中拿过夜明珠,系在腰带上,自我审视一番,满意地笑了笑,抬头的时候发现尹轩还是像木偶一样愣在那里,眼中的怒气尽数散去,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晚上独犀要用奇殇国特有的顶级美味——烤全羊招待我们,你也梳洗一下,我去泡温泉了,很快回来,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待在屋里等我。”韩丰的声音柔得像丝绸,完全不像一路上歇斯底里的歌声,但是这样的声音对现在的尹轩而言,却是最合适的。 门关上了。 屋外,韩丰摇摇头,嘴角却悄悄勾出一抹笑意,负手踱步,悠哉游哉地往温泉去了。 屋内,尹轩的耳边回荡着韩丰的话,眼中的震惊和愤怒造就烟消云散,薄薄的雾气越积越重,最后竟红了眼圈。 —第七章-绝对错觉— 独犀为韩丰举办的晚宴的热闹程度超过了尹轩的想象。很难预料到这样一个有点无赖有点粗神经有点骗吃骗喝嫌疑的家伙竟然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大国国主的热情款待。这就是读心术真正的威力?投其所好,言其所喜?装作知音? 不管愿不愿意,尹轩的心里都不得不承认韩丰正经的表象还是相当具有欺骗性的。那一身白色锦缎制作的华服把他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简单清爽,华贵而不张扬,腰间坠饰只有独犀送的那枚镂金夜明珠,哪怕是个不懂鉴赏宝物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件东西价值连城,但是韩丰就这样满不在乎似地佩戴着,不亢不卑。 不断有人过来寒暄,尹轩以侍从的身份站在韩丰身后(侍从是没有资格入座的),韩丰都是一副不冷不热安闲寡言的态度。尹轩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但是在络绎不绝的人类声音中渐渐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种“听”的能力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甚至是一纸之隔,但是却不知道要怎样捅破这层纸。 第146章 韩丰拒绝教尹轩说这个世界的语言,拒绝教他这里的文字。理由很简单:你要是学会了,对你而言,我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尹轩就此放弃,就算没有人教,一点一点地摸索,总会有点收获,只是进步极慢罢了。现在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快要有一个突破了似的。 后颈窝的奴隶烙印随着尹轩陷入苦思冥想的思维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小猫的爪子挠过,火辣辣的,却是被缩小了好几倍的疼痛。月印对这个烙印的确没有任何功效,过了这么些天,烙印一点变化都没有。尹轩为了验证月印是不是真的失效,还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刀,结果第二天早上就痊愈了。 韩丰怎么可能不知道神游天外的尹轩在想什么,但是也由他去了,毕竟已经用读心术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资料。今天晚上回去以后好好聊聊吧。韩丰想着,举起镶金嵌银的青铜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会在月亮升起后不久就结束了,这个世界的人都睡得很早。尹轩估计着大概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整个宫殿都沉入了睡梦中。 “啊!累死了!”韩丰一进屋就立即垮下了肩膀,一边扯着领口一边扑向床榻,呼地一声趴在床单上滚了两圈,把一身衣服弄得皱巴巴的,歪歪斜斜地套在身上,然后……不动了。 尹轩早就领教过韩丰的性格,也不觉得惊讶,坐在席子上,一圈一圈地取下缠在脖子上的绷带,忽然后颈窝一凉,韩丰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掌贴在了那烙印上。 “你这个冷血动物,把手拿开!”尹轩一想到这个烙印是拜韩丰所赐就来气——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奴隶,这么个难看的东西嵌在自己的皮肤上,像一只丑陋的虫子赖着不走。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韩丰的声音沉了下来,尹轩的身体变得僵硬,但是随即又升起一股无名火——这个混蛋又开始对自己使用读心术!但是韩丰接下来的声音却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愤怒——“你来这里要找一件兵器,那把叫做暗夜召唤的刀是一件不平凡的兵器,但是你的心却不让我看清你寻找它的原因。如果你告诉我,我也许可以帮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不是会读心术吗?何必问我,直接读不是更准确吗?”尹轩坏脾气地扭头瞪着韩丰,却发现那张脸有些模糊变形,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韩丰还是韩丰,刚才…… “你以为读心术真的无所不能?”韩丰看出了尹轩的不悦,于是把手放下来,凝视着那烙印,“人类的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许多屏障,就像是一个有着很多墙很多门的房子,这些墙和门的坚硬程度各有不同,读心术的力量强弱决定了能否进入这房子里的某个空间,有时候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所在的空间,却不一定进得去。” 尹轩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强还是弱。因为我并没有刻意抵抗你得到暗夜召唤的信息。韩丰,你究竟从我这里读到了多少东西,全部都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告诉你寻找那把刀的原因。”其实我不是在寻找刀,而是在寻找刀鞘。 韩丰迟疑片刻,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似的,点点头说:“好,我告诉你。因为我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我看到了你的过去,幸福的,不幸的,知道你已经进入了人类以外的世界,但是有一段记忆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应该有那个把你养大的紫镰锦,但是他已经不像是人类了,我也不确定,因为实在模糊连轮廓都看不清。另外,我还知道——你的身体里不止你一个人的灵魂,还有另外两个灵魂,也就是还有另外两份记忆,只不过我能看见的全都是碎片,看不到完整的。” 尹轩沉默了很久,低着头,额发遮住了眼睛:“暗夜召唤是一件神器,但是我想要的不是它,而是它的刀鞘——被称作龙神的守护灵变成的刀鞘。我要找到龙神,请他回去救我的翼儿。翼儿是人类的界灵,受了伤,能量在不断地流逝,如果没有龙神刀鞘的保护,她会消失。” 不经意间抬头,尹轩看到韩丰的脸上露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不带一丝怜悯,不带分毫感慨,仅仅是满眼的温柔,像是看着自己许久未归的孩子。 错觉!肯定是错觉!为什么会想起锦和缥缈的目光?! 尹轩把头侧到一边,却不料韩丰把手搭在了他肩上,变回了嬉皮笑脸的原状:“我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跟个女人似的害什么羞呢!那个什么龙神啊,暗夜召唤啊,我还没在这个世界听说过,但是看在你我坦诚相待的份上,我会尽量帮你打听的。喂,我都这么伟大了,你怎么还不说声谢谢!” 尹轩确信自己刚才产生错觉了——什么温柔!绝对是眼睛出了视觉误差!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失落。韩丰之前的一段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心里捕捉到了什么,张嘴问道:“你看到的另外两份记忆的碎片都是些什么?我想知道。” 韩丰的脸上出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看了尹轩许久,终于嘴里蹦出了四个字:“不告诉你!” “韩——丰——”尹轩攥紧了拳头,郁闷自己刚才为什么还要满怀期待!早就知道韩丰是个超级恶劣的家伙,居然还会期待他认真地回答!果然跟他在一起太久,自己都变笨了吗? “啊,真累啊!我要睡觉了,明天还有活要干。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哦。”韩丰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呼呼大睡,尹轩的拳头渐渐松开。 手指触碰到后颈窝上的烙印,每一道圈纹都清晰无比。头发长了很多,大概能够遮住这烙印了吧。韩丰,你究竟是怎样的人?虽然你看上去像个骗吃骗喝的混混,但是在庙堂之上展现出来的那种气质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如果你真的只是个会读心术的江湖术士,怎么肯能得到一个又一个国主的重视?被你砸掉的玉杖,现在的这枚镂金夜明珠,哪一个不是极品珍奇,你却从心底里不在乎。 为什么知道了我接触到了人类以外的世界,身体里还有另外两个灵魂,你都没有一点惊愕的反应?这种事情,普通人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吧, 如果我懂得这个世界的语言,懂得这个世界的文字,或许就不这么困惑了!尹轩在强烈的愿望中昏然睡去,后颈窝上的烙印渐渐散发出淡黑色的烟气,身体里一股能量在无声地流转着。 —第八章-韩丰其人— 尹轩坐在地铺上,坐在窗外的阳光中,看着自己面前的影子,脑子里反复浮现着一个许久未曾再见到的梦境—— 梦中。灰色的天空下,荒芜的高原上,两军对阵。淡黑色的雾和浅金色的雾各遮去一半天空……两军厮杀。像是身处战场中央,却有无数生物穿体而过,嘶吼声、爆炸声、呻吟声像是远在天边……挂着黑色布幔的车上走下来一个人,宽大松散的黑色袍子在风中飘舞。接下来,战斗……战斗……短暂得只是一瞬间,漫长得又如同几个世纪…… 谁胜谁负?抑或都是最终的失败者?败给了命运?怎么会有如此不负责任的解答。 一本书在面前飞快地翻页,像是被风吹动着,可是周围的气流却沉寂得像是凝固的。 尹轩看着自己的影子,努力摆脱着梦里那种虽然悠远淡薄却驱之不去的忧伤,但却忍不住回想。为什么?这是……眼泪?为什么会流泪?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梦……而已? “尹先生!尹先生!” 尹轩回神的时候以为自己回到了第二次元空间——居然听到了“先生”这个头衔。但是当他看清楚那个小心翼翼在他眼前晃动手掌的侍女时,愣住了——是她的声音!但是怎么可能突然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莫非梦还没有醒?古时候似乎也有“先生”这个词呐,不过是一种尊称,一个奴隶也可以被称作“先生”?不,除了韩丰,这里谁都不知道我身上有一个该死的奴隶烙印。 “韩丰呢?”尹轩张嘴出声,这一次他把自己吓到了——居然张口就是一句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话语。 侍女见尹轩回神了,赶紧恭敬地行了一个平伏礼:“回先生的话,韩天师已经去拜见王了。他吩咐奴婢在这个时候叫醒您,嘱咐您留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 尹轩极不习惯侍女的态度,又不便去拉她起来,于是点点头说:“你先在外面等等,我梳洗以后再叫你,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是,先生。奴婢退下了。”说完,倒着挪了几步,然后才转身出门,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了。尹轩摇摇头——这年头,奴隶的地位低得不可思议,像自己这样的真的算是另类,看来韩丰确实已经手下留情了。对了,刚才那丫头叫他什么来着?韩天师?果然是个神棍呐。 换好衣服,梳洗一番,出于习惯顺便把床铺也整理了,当那侍女被叫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时,居然哭丧着脸重重地给尹轩磕头:“尹先生,奴婢照顾不周,竟让您亲自铺床叠被,请先生责罚。” 尹轩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讲不通她,于是也不多说,盘腿在席上坐下:“我只是想活动一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不用怕我。你先座好,我且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侍女有些惊讶地看了尹轩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在尹轩侧面坐下(正面是尊位)。 “王为什么要请韩丰来这奇殇国?” “回先生的话,韩天师圣名远扬,南炎洲无人不知。奇殇国王城西北的无须山里有神蛇,派去的猎户都有去无回。 第147章 有游仙说,若得神蛇,奇殇恒昌,所以王特请韩天师去捉神蛇了。” 这侍女年龄不大,说起话来却一清二楚,措词严整,倒像是很有教养的样子。于是尹轩又问:“韩丰有些什么本领?你们亲眼见识过?为什么如此信任他?” 侍女略为思索,回答道:“回先生的话,据说韩天师名声起至十五年前,行踪不定,但凡有需要他而他又感兴趣的事情,他就会出现,总是做完自己的事情就走,从不久留。韩天师向来要先索取报酬,报酬之外一粒不取,信誉极好,收了报酬就一定能履行诺言。十五年间虽然不常现身,但是却广为传扬。” “你觉得他是好人吗?”尹轩忽然问道。 侍女顿时语塞,但是想了片刻后还是回答道:“回先生的话,韩天师是天人,不是用好人可以形容的。先生是韩天师身边的人,自然比奴婢更知道天师的性情。” 好聪明的丫头!尹轩心里暗暗称赞,不由得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奴婢叫小橘,柑橘的橘。” “小橘,”尹轩觉得这个女孩应该知道不少事情,“我跟着韩丰的日子很短,他也没怎么给我介绍南炎洲。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说说?一来我也知道些东西,免得以后说错话贻笑大方,二来,韩丰出去了,我对这里不熟悉,很无聊,我们说说话也能打发时间。你愿意吗?” 小橘抬头看了看尹轩,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尹轩特意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极有诚意的表情,终于看到小橘放下戒心点头了。 “尹先生,从来没有人这样跟奴婢说话。所以一时不适应,并非犹豫,回答得不爽利,还希望先生见谅。”小橘的解释恰到好处,尹轩不由得怀疑她是否真的只是一个侍女,“先生有什么想要知道的,问便是了,但凡奴婢知道的,一定如实全部回答。” “多给我讲讲韩丰吧。他很少提起自己。你回答我之前不必再加一句‘回先生的话’了,麻烦。你知道多少韩丰的事情——不管是传闻还是什么的,都告诉我吧。” 小橘点点头:“十五年前,南炎洲只有我们奇殇和颉昌两个大国,但是韩天师出现在夙容国,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让它变成了第三个大国,与我们奇殇和颉昌形成鼎立之势。夙容国国势既定,被任命为丞相的韩天师如最初约定一样忽然消失,杳无音讯,三年后出现在西部的葳蕤国,平定了那里十年不断的妖魔之祸,然后又消失了。两年后,瑶光国出现蜚兽,走过水源水就干涸,走过草地草就枯死,所到之处瘟疫不断,韩天师抓了蜚兽的头目,捣毁了它们的巢穴,救了瑶光国后,又没了踪影。之后的四年,天师都没有在南炎洲现身,但是听南炎与东玄和西渝两洲相接的桥洲的人说,他曾不止一次在桥洲现身,不过是教训一些蛮横霸道的人,手法不像是大侠,倒是像逗弄折腾他们玩一样。另外还放出了镇魔塔里的五只食人兽——穷奇。不久以后,天师到了平南国,平南国空有国名,其实只是一个发展壮大的部族,天师帮他们把他们的死敌,也是强敌豫莱国灭了,在平南收了一个侍从,然后一路来我们奇殇国了。” 尹轩仔细地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如果小橘说的是真的,那么韩丰绝对是个厉害人物,虽然性格多变顽劣,但是手段绝对不差。但是至今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韩丰偏偏就要让他做“奴隶”? “小橘,是不是很多人都想跟随韩丰啊?” 小橘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韩天师是天人下凡,做事随心所欲,甚至……甚至有时候不分善恶,但是没有人怀疑他的能力,但凡能跟着他,必能学到很多东西,尹先生这样好的福分是天下人求都求不来的。” “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尹轩笑着摇摇头,心想韩丰这家伙果然是阴晴不定,救了那么多人,偏偏又要放出食人兽,还有帮助一个国家去灭掉另一个国家,果然是率性而为。 小橘认真地说:“是真的!天师不苟言笑,却会对先生笑颜软语,今天小橘还亲眼看见天师为先生盖被子,就像父亲一般,好让人嫉妒。” 尹轩顿时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不苟言笑?笑颜软语?嫉妒?父亲一般……? 开什么玩笑?! —第九章-出师不利— “尹先生!”一个侍卫有些慌张地出现在门口,看到尹轩便立即行跪礼叩头,急急忙忙地说:“韩天师受伤,王请您立即赶去。” “什么!”小橘的反应比尹轩还大,“韩天师怎么可能受伤?!神蛇伤了他?” 前来请人的侍卫显然这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一个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是仍然恭敬却掩不住慌忙地说:“请尹先生先随奴才前往,具体情况奴才将在路上一一说明。” 小橘看着尹轩。 尹轩没有忽略刚才侍卫发现小橘时那一闪而过的惊讶,但是他现在更想知道韩丰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受了重伤,怎么也该先请大夫,如果要自己去帮忙,韩丰应该很清楚他的实力,如果独犀带去的士兵帮不上忙,自己去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请带路。”尹轩起身,大步走向门口。不管怎么说,韩丰终究是他的恩人,说什么也不能不闻不问,如果真的能帮上忙,也算还一个人情。 “尹先生,我……”小橘来不及起身,拉住了尹轩的裤脚,这个举动若是在当时的人看来,无疑是大不敬,只不过尹轩对这种麻烦的尊卑礼仪完全不在意,小橘才敢“放肆”。 止步,回头,尹轩了然,半跪下来微笑着对小橘说:“我不能带你去,因为很危险。我知道你崇拜韩丰,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他的,不要担心,韩丰的命硬得很。” 小橘迟疑地松开手,点点头,双颊渐渐浮出晚霞的酡红,煞是清纯可爱,只可惜尹轩没心情多作停留,跟着侍卫往王城西北的无须山赶去了。 时间紧迫,坐马车显然来不及了,尹轩再次庆幸当初在星影的训练“无微不至”,那时学过骑术,虽然后来没怎么用,但是要应付现在的情况还是绰绰有余了。 “你叫什么名字?”风在耳边呼啸,尹轩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随着那侍卫的白花马飞驰,身后尘土飞扬。 “回先生的话,奴才叫鹞驯。” “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委告诉我。” “是。天快亮的时候,韩天师随王带兵进了无须山,去捉神蛇。天师散兵布阵,引神蛇出来,但是谁都没看见神蛇,只见山坳里忽然冲出一道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等能看清楚的时候,韩天师满身都是血。于是王命令所有人撤出无须山,在山脚下扎寨。韩天师嘱托王将尹先生带去,于是奴才奉王之命前来接先生过去。” “韩丰伤势如何?还有没有别的人受伤?” “奴才不知。奴才离开的时候大夫正在为韩天师治伤,天师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是神志尚还清醒。除了天师,无一人伤亡。”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远远看见了一片黛色青山连绵,大概快到了吧。 “鹞驯,你去接我时看到的那个叫小橘的侍女是王身边的吗?” “啊?不……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鹞驯的脸上又出现了一抹奇怪的神情,但是马在飞驰,颠簸不已,尹轩也没能看仔细,心里越来越怀疑小橘的身份。其实何止是小橘,心中的疑团千重万重,从到达这个次元空间时降落在那片远古战场开始,不解的疑团就越积越多。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变数。 无须山脚下,九顶大帐一字排开,有八顶每个大概能容纳七八个人,中央的一顶虽然只有其它大帐的一半大小,但是单看装饰就知道那是主帐。 翻身下马,尹轩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发软——果然还是不习惯骑马。鹞驯却没有一点不适的反应,拉了马的缰绳,递给一个小兵,引着尹轩往主帐走去。 离主帐还有七八米远,尹轩就已经闻道了血的味道,心里莫名其妙地紧了起来,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祸害遗千年!祸害遗千年!韩丰不会那么容易翘辫子的! “啊!”刚掀起帐帘,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穿耳而过,尹轩险些捂上耳朵,心里的那块石头忽然放了下来——叫这么大声,看来精神得很,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韩丰趴在垫着兽皮的榻上,一位白须飘飘的大夫正在往他背上抹着臭烘烘黑乎乎的药。独犀竟然毫不避讳地坐在榻边。尹轩忽然同情起韩丰来——王在旁边,他还得维护自己庙堂之上那副冷静沉稳的形象,不能大喊大叫龇牙咧嘴,若是独犀出去了,只怕这家伙早就退化成小孩子摔跤后的形象了。 “韩先生,你总算来了!”独犀看到尹轩进来,不等尹轩行礼(其实尹轩还真忘了行礼),起身迎上去。尹轩这才看清楚,独犀的额角淌着汗,身上沉重的铠甲都没有来得及卸下。 “王,请让我来照顾他。您稍微休息一下。”尹轩说着,走到榻边跪坐下来。仔细看了看韩丰背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是那疼痛得感觉也够得他受了。 “王,尹先生,药已经涂好了。天师暂时不能动,以免伤口裂开。”大夫收起自己的行头,垂手站到一边。 独犀点点头说:“你先下去吧。” 大夫立即离开了。独犀又向鹞驯挥了挥手,鹞驯知趣地也随着大夫离开。独犀正要上前去看韩丰,却不料韩丰有气无力地说:“承蒙王关心,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第148章 我有话要跟尹轩单独说,还请王先去休息一下。神蛇的事情不必担心,韩丰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做到。” 独犀没有料到韩丰会忽然冒出这样一番话,顿了顿,点点头说:“也好。只希望天师不要过度操劳,现在养伤为要,神蛇之事待伤好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独犀出去了,脚步走远了,尹轩看到韩丰的表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果然不出所料,刚才还是一副忠诚大将铮铮男儿的风范,现在露出了原型。韩丰瘪着嘴,哼哼着说:“死小子,现在才来,我快憋疯了,独犀死活都不出去!哎哟妈呀,痛死了!伤口跟火烧似的!那是什么药啊,臭死了!回去不知道要洗多少次澡才洗得掉!” 尹轩叹了口气,这年代没有摄像机,要不把韩丰这副德性拍下来放给独犀看,不知道把他当作贵宾的独犀会有什么表情。 “你不是很强的吗?降妖除魔领兵打仗无所不能,怎么这次阴沟里翻船了?怎么会想起去招惹什么神蛇?我觉得奇殇国现在就很好了,去信那些来历不明的游仙的话干什么?”尹轩拉起衣服的前摆,往韩丰的背上扇风,看着这个平时活蹦乱跳的家伙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心里还是不由得有些同情。 韩丰忽然露出一副沧桑的表情:“十五年前我遇到还是小孩子的独犀,他说他要建立一个强大而且幸福的国家,我逗他说绝对不可能,他说要跟我打赌,如果他实现了这个理想,我就要帮他实现一个愿望。我当时无聊得要死,头脑发热,一口就答应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挺能干的。至于那个愿望,去年才告诉我——抓神蛇。我怎么说也是一个有信用的人,骗小孩子是不道德的,所以有道德的我就来帮他抓蛇了。” “哎,自作孽不可活。你现在骑虎难下。呐,有道德的人,你准备怎么抓这条蛇?”尹轩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韩丰顿时两眼发光地看着尹轩。尹轩顿时觉得寒毛直竖。 “你……你该不是……” “嘿嘿,今天只是试水深,虽然代价稍微大了点。抓它还要从长计议,你没有忘记身为我的奴……护卫的身份吧?以后……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吧!”韩丰不知道哪里来的豪情壮志,撑着身子摆造型,扯到伤口,于是很光荣地惨叫一声,趴了回去。 —第十章-篝火夜谈— 国不可一日无君,独犀当日傍晚便回到了王城宫中。韩丰因为受伤,暂时不能移动,所以只能先在大帐中休息几天,等伤口稍微愈合一些再回宫中。 看着韩丰熟睡的脸,尹轩揉了揉为他扇风扇到酸软的胳膊,捶捶背脊骨,起身熄了油灯那一点如豆的光芒,走出了主帐。 外面正是满天星斗,银河清晰可见,春天的夜晚有些寒冷,尹轩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篝火正旺的地方走去。三个值夜的士兵看到尹轩过来,立即鞠躬行礼。 尹轩走到篝火旁边坐下,看到那三个士兵颇为拘谨,不由得笑着说:“大家不要这么拘束,自然些便是。我其实跟大家一样也不过是个小人物,只不过因为跟着你们的韩天师沾沾光罢了。坐吧坐吧,今天大家也辛苦了。” 那些士兵极少被如此温和地对待,愣了愣,看出尹轩是真心实意,也就有些怯怯地坐下了。这时刚换班下来的鹞驯也过来了,尹轩拉他坐在自己身边。 “我跟着韩丰的日子不长,以前孤陋寡闻,这次出来才知道他竟然声名在外,对他以前的事情略知一二,只是还想多知道些,只可惜他从不对我提起,所以还希望各位大哥跟我说说,也让我这个沾光的不要沾得如此莫名其妙呐。”尹轩的声调故意变得滑稽,那些士兵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那种拘谨的感觉也顿时丢了大半。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士兵拍了拍佩剑:“尹先生,这剑是极厉害的武器,可是真正厉害的人根本不用武器。您可知韩天师曾经说过‘越是弱的人越期望着厉害的武器’,奴才可是为了放下这把剑而努力着。您能跟随韩天师,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奴才,我听着难受,就自称我吧。嗯,没想到韩丰竟然还有这番言语?可是他不会任何武技吧?剑是习武之人的东西,他不习武,怎么知道这里面的精髓?”尹轩没想到韩丰居然有这样的崇拜者。这个时代的人果然单纯。 络腮胡摇摇头说:“旁观者清,韩天师就是这样的人。不习武,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我是个粗人,但是我知道韩天师说得有道理。不仅是我,咱们南炎洲有几个人不知道韩天师这句话。” “我听说他放走了镇魔塔里的五只食人兽穷奇,遗害苍生,你们可知此事?”尹轩这句话一出来,顿时那几个士兵都沉默不语了。 就在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鹞驯开口了:“天师再强,终究也是人。神仙尚且犯错,天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失误?不管怎么说,天师曾经强夙容,治葳蕤,救瑶光,灭御莱,他的能力是凡人所不及的,况且他说过他会把那五只穷奇一一抓回去。天师是守信诺之人,言出必行,我们都相信他。” “你们好象真的很崇拜他呐!”尹轩感叹着。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士兵激动地说:“那是当然!韩天师荣辱不惊,来去潇洒,舍己为人,最重要的是他很强,但是从来又不炫耀,他是我们奇殇国每一个有志男儿的偶像!” 尹轩知道自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韩丰的“群众基础”极为扎实,就算有一天他忽然想当王玩玩,说不准就有人立即拱手将他迎上王位。韩丰强吗?他的读心术的确厉害,但是其他方面就不敢说了。至于荣辱不惊,来去潇洒纯粹是因为他对权力和金钱都没什么兴趣。至于舍己救人……尹轩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那个刀疤脸问:“韩丰今天是怎么受伤的?” 那刀疤脸一愣,也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嘴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士兵把头上的头盔取了下来,抱在怀里,看了鹞驯一眼,说:“尹先生是韩天师身边的人,虽然天师吩咐了不能对外人说,但是我绝对不能瞒着尹先生。尹先生,今天进山以后,我不小心滑了一跤,破了天师的阵型,碰巧神蛇被引出来,如果不是天师强行压住了它,我们一干人等都没办法活着回来了。天师怕我们被王责罚,所以才……尹先生,是我没用,要打要骂都随您,我心里也憋得难受。” 尹轩很久没有说话,直到鹞驯见他走神走得太厉害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那个后悔自责不已的士兵正忘着他,满眼忏悔。 “韩丰既然都替你瞒了,我还能说什么?今天晚上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尹轩笑了笑,仰头望了望满天星斗。呵呵,这个世界还真是干净。 “尹先生,您……” “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后要是再抓蛇,说不定我要跟你们一起进退,互报姓名,以后称呼起来也方便些,也算是兄弟了。喏,就从你开始吧。”尹轩指着对面那个还在懊恼的家伙。 “回先生的话,我叫采荇。”这个娃娃脸的少年回答着,有点底气不足。 络腮胡又拍了拍自己的剑:“我是铁剑。” 刀疤脸哈哈笑道:“承蒙先生不嫌弃我等出生卑微,竟然肯以兄弟相称。我叫勾恒。我和铁剑、采荇都是您旁边那个鹞驯的部下。” 鹞驯点点头,静静地说:“我们都是些粗人,言语上有得罪的地方还希望先生不要往心里去。先生看得起我们才愿意以兄弟相称,但是我等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称呼您为先生比较合适。” 尹轩拍了拍鹞驯的肩说:“我也不强迫你们,只是我从小就没学过这么多规矩,不太习惯那么些繁冗礼节。称呼不过是个代号,你们怎么叫着顺口就怎么叫吧,只是以后没外人时,别再拜来拜去,你们四位都比我年长,这样的大礼要让我折寿呐!哈哈哈哈!” 铁剑和勾恒也大笑起来,只是刚出声又赶紧捂上嘴,压着嗓子笑起来。采荇搓着手,有些不安地看着鹞驯,被原谅了固然值得开心,但是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事害了韩天师,却得到这样温和的对待,总觉得受之有愧。鹞驯却只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就让采荇安心不少。 主帐内,韩丰在黑暗里睁着那双清澈的过分的眼睛碎碎念:“臭小子晚上不好好睡觉,还要挑得一拨人吵吵嚷嚷不让我睡觉!我可是伤员病号呀!这年头做奴隶做得像你这么滋润的还真是罕见,不,是仅此一个!不过算了,听了采荇那小家伙的坦白,你心里也该对我有一点崇拜之情了吧?哈哈,别太崇拜啊,要不以后逗你你都不生气,那多没趣啊。不过啊,尹轩,以后的日子可是有你受的了,好好体会一下我的辛苦人生吧,嘿嘿嘿……” 坐在篝火边的尹轩背后一阵恶寒,扭头看向主帐,一切正常。 …… 天亮的时候,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差点闯进大帐。马背上跳下来一个人,连连几个趔趄跪在主帐外,高声道:“天师!王城出现了穷奇,闯入王宫,到处吃人,兵器对它没有任何作用!求天师救王!” 出帐的是尹轩:“你快起来,仔细说说。” “尹先生,奴才是王的贴身侍卫雾狰,王说天师重伤在身,不让来求救,但是眼看就要挡不住了。王又不肯偷生,非要亲自跟穷奇斗,现在王宫已经乱成一团了,不,是王城已经乱做一团了。 第149章 求天师想想办法!” 尹轩正在迟疑,帐内传出了韩丰冷静的声音:“尹轩,你进来,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尹轩心里一凛——莫非韩丰还真的要去?就算他有降伏穷奇的能力,但是现在这连站直都做不到的身体情况怎么撑得住?不带这样玩命的好不好! 穷奇,穷奇……韩丰呐韩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十一章-承剑救驾— 尹轩进了主帐,放下帐帘,将前来求援的雾狰留在外面。 韩丰已经坐在榻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露出胸膛上渗了血的绷带,只因为他挣扎着坐起来才,裂了伤口,这刚刚换好的绷带上才会出现血迹。此时的韩丰面对着帐口,坐在帐顶侧面的缝隙漏进来的阳光中,用手中一柄剑支撑着身子,脸上满是毅然绝然的表情,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之感。 “你真的要去?你确定自己能去?你确定你去了能救人而不是增加一个冤死鬼?你确定能收服传说中的食人兽?”尹轩头疼地看着韩丰,连声问道。 韩丰咳了一声:“穷奇是我放出来的,虽然当时是因为太无聊,想换个游戏玩玩。但是现在我还没有实现对独犀的承诺,所以他还不能死,所以我必须去救我的雇主!至于能不能救人,我也不知道,尹轩,你应该知道,我除了读心术之外还有一个很强的本领,那就是——逃跑。只不过这次要带着一个独犀逃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的水平发挥。” “啪!”尹轩终于爆发了,一巴掌拍在韩丰的后脑勺上,落手的时候却力道陡降,“你真是活该!居然把那种东西放出来玩!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脑残!你能不能走出这大帐我都表示怀疑,你还想去救人!” “尹轩啊,”韩丰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摆出那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表情,而是一脸安详地说,“我不能不救他,因为他说过他要建立一个强大而幸福的国家,他实现的梦想才刚刚起步。” “你!”尹轩咬着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能否认,韩丰说得有道理,“遇到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这个给我!”尹轩不由分说地一把抢下韩丰手里的剑,“你不是不习武么?带着这么精致的剑干什么!不会又是为了拿出去偷偷卖钱吧!” “那是独犀送我的佩剑,做防身之用。我平时嫌重,没有挂在身上。这一次,应该能派上用场的。”韩丰失去了支撑物,晃了晃,用手撑住身体,想要凭自己的力气站起来,黑色的发丝散开,滑落到胸前,颇有些狼狈。 “我真的是遇人不淑!不想死就给我好好待着!”尹轩拿起剑转身离开,“我帮你接这趟差事了!最好祈祷我活着回来,不然我做鬼都不会让你安生!” “尹轩!”韩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不要拦着我,我好歹是你的护卫!” “不是,我是要告诉你,穷奇的弱点是肚子上的一片灰毛,另外,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在我睡的榻下有一条密道,实在不行了就去那里躲躲。”韩丰一脸得意的样子。 如果不是外面雾狰还等着,如果不是王宫里穷奇还在肆虐,如果不是韩丰重伤未愈,尹轩真的很想反手把剑砸回韩丰身上——陷阱!绝对是陷阱!一个精心设计,让人掉下去还不想爬出来的陷阱! “雾狰,备马,我替韩丰出战!解决那畜牲!”尹轩把剑别在腰间。 雾狰本来还有点怀疑的神情在见了那把剑之后立即恭敬起来,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尹轩身上。鹞驯把尹轩的那匹黑马牵来,旁边是捧着一套铠甲的采荇。铁剑和钩恒还在值勤,不能擅离职守。 “尹先生,这盔甲……” “不用了,沉得很,我穿上它就跑不动了。”尹轩摆摆手,正要上马,忽然又倒回来,问,“有没有护心镜和背甲之类的?” 采荇黯然的脸顿时精神起来:“有的!有的!” 尹轩穿上了用牛皮串着青铜片制成的护胸铠,像一件背心,心脏的位置嵌着一块两个拳头大的圆形微凸青铜板。穿上外袍,尹轩上马随雾狰疾驰而去。 看着黑马扬尘而去,采荇皱着眉头说:“真的没问题吗?穷奇啊!尹先生看上去有点单薄,拿剑的动作也有点怪怪的,真的会用剑吗?” 鹞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总能取胜。韩天师能把王钦赐的承影剑给他,我们最好还是相信他。咱们在这里照顾好天师就好了。” …… 奇殇国的王宫已经乱作一团,建筑物被毁得惨不忍睹,能逃走的宫人都逃走了,人血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尹轩的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楸住。承影剑的剑柄被尹轩用力地握住,越来越烫。 “雾狰,穷奇在哪里?”尹轩丝毫不敢放松警觉,环顾四周,却一路都没有看见那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食人兽。 “应该是往后宫去了,王在那里,穷奇是冲着王来的。”雾狰策马往后宫的方向飞驰。 尹轩夹了一下马腹,胯下的黑马也开始加速,却还没冲出多远,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惊吓得高高抬起前蹄,跑在前面的雾狰差点被甩下马背。 “是穷奇的叫声!”雾狰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惧,但是更多的是担心。 两匹马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怎么鞭打也死活不肯往前面迈一步,越是催逼反而越往后退。 雾狰急得快疯了,尹轩也顾不得许多,干脆跳下马,正准备稍微调用光之力飞向穷奇吼声传来的发现,却惊愕地发现——光之力竟然一点都使不出来了。惊讶之余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多想缘由,既然不能借用光之力,那么就凭着两条腿吧。 承影剑出鞘。穷奇的吼声渐渐密集起来,越来越近。 当穷奇的身形闯入眼帘的时候,尹轩的心里反而没有最初那么害怕了。穷奇像牛,但是身材是牛的两三倍,浑身长满刺猬似的刺毛,满口獠牙,一嘴血腥。见过了魔,眼前的穷奇不管是身材还是爪牙都比不上魔。 此时独犀的护卫已经死伤将尽,只剩下六个有伤在身的护卫还舍身挡在他面前。七个人和一只食人怪兽僵持着。 尹轩背靠着一堵墙,缓缓举起承影剑,目光落在了穷奇的腹部。抓住正准备奔向独犀的雾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雾狰点点头,目光炯炯。 “王!”雾狰不顾一切地冲向被穷奇死盯着的独犀。他的声音引起了穷奇的注意。穷奇一爪拍下来,擦过雾狰的后背,只是抓破了衣服。雾狰奔到独犀面前,将王护在身后,跟另外七名护卫组成一道在穷奇看来不堪一击的人墙,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剑。 尹轩看到了独犀——尽管他身上的华袍已有多处划破,沾满了尘土,尽管那张年轻而轮廓分明的面孔脏得有些狼狈,尽管被护卫保护在身后的他已经看不出一个王的尊贵,但是尹轩决不会看错他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面临绝境的人应该有的眼神——坚定,嚣张,明亮如炬,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遇到强大的对手才会如此兴奋?尹轩忽然有点怀疑——这样的人在骨子里应该是极其嗜血而且暴虐的,这样的人可以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但是真的可以维护一个幸福的国家吗? 雾狰对独犀耳语几句,独犀的目光终于从穷奇身上移开,转向了尹轩所在的角落。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尹轩没有看到任何得救的欣喜,反而感觉到了一丝怨恨和轻鄙。莫非,又是错觉?但是那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按照尹轩的计划,雾狰带着五个护卫牵制住穷奇,另外两名保护独犀往高处走,只待穷奇越起,刺向它腹部的灰毛区就大功告成了。尹轩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剑,却不料穷奇既不理会逃走的独犀,也不理会对它发动攻击的雾狰他们,而是突然转头,直直盯盯着站在残墙阴影中的尹轩,一双血红的眼睛杀气大胜。 —第十二章-屠灭穷奇— 突发状况令所有人都傻了眼。尹轩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脏却顿时加速。 穷奇的意图很明显,一开始就直奔独犀所在之处,只攻击挡住自己去路的人,其他的宫人逃窜奔走根本不能引起它的注意。穷奇真正要的猎物时独犀,可是现在独犀可谓已经是瓮中之鳖,它却突然弃了初衷,像是全然不在意独犀一样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一直尽力隐藏自己存在的尹轩身上。 好机敏的畜牲!只不过它怎么发现我的?尹轩摆出了架势,雾狰看到他拿剑的姿势,心里一阵纠结——尹轩显然是个剑术门外汉,而且承影剑对他而言似乎太重。但是这种时候哪里还有心情担心尹轩!雾狰宁愿相信这是韩天师传授给尹轩的独门剑术。 趁着穷奇转移注意力,雾狰和其他护卫赶紧保护独犀往后宫的秘密地下室入口赶去,却不料独犀没走出百米就停住了脚步,站在一面尚算完好的宫墙下,专注地看着尹轩这边。 “王,你怎么了?请尽快离开。韩天师托付尹先生来救驾,尹先生一定可以对付穷奇的!”雾狰急得想躲脚,都什么时候了,王竟然还想着看热闹。 独犀却不理会周围护卫的紧张,自言自语着:“韩丰把承影给了这么个根本不会用剑的人?把我钦赐的承影宝剑给了这么个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是不是配得上那把剑!” “王,他配不配得上,稍候自有定论。这里太危险,还是先走吧!” 第150章 雾狰忍不住想去拉独犀,在这危急关头,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僭越的这种事情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独犀扫了雾狰一眼:“我要站在这里看着他的战斗。如果我怕死,早就已经逃出王宫了!” 雾狰被独犀的目光震得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于是一咬牙,只能和其他七位护卫一起留下来,陪着王同生共死。 尹轩想不通穷奇为什么忽然对他感兴趣,这目标一转移,事态顿时大变,尹轩措手不及。手中的承影剑其实算不上多重,但是对于尹轩这样一个用惯了匕首的人来说,还是显得有些粗笨不顺手。尹轩的心里一直避免触及剑这种武器,不去想不去碰,更不想去学,他不想用剑,因为这件兵器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但是现在除了手中这把剑,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了。 穷奇的嘴里喷出血肉的腥气,夹杂着酸腐的臭味,尹轩差点呕吐起来。穷奇俯身一掌拍下来,尹轩用剑锋勉强架住,虎口震得发麻,借着这力气向侧面越出数米,借机催动体内的光之力,但还是没用一点反应。 当初墨羽只是给他重新布下“无踪”结界,目的只是为了防止被幻岛发现,并没有封住他的光之力,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分明就是被封住了所有光之力。 穷奇张嘴咬下来,尹轩躲开了它的獠牙,却没有躲开它的一滴唾液,那腥臭的粘液落到右手的手背上,顿时像盐酸一般将皮肤腐蚀掉一大块,钻心的疼痛让尹轩忍不住手一抖,险些将承影剑落到地上。 血从伤口渗了出来,沿着剑柄淌向剑锋,身体里那种空虚的感觉渐渐有了被填满的迹象,能感觉到那不是光之力,而是……暗之力!尹轩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对呐,不一定非要用光之力,身体里不是还有暗之力吗?虽然从未使用过,也不知道该怎样引导,更不知道如何控制,但是有得用总比等死好得多! 尹轩一边躲避着穷奇的攻击,一边感受着体内渐渐增多的暗之力的流动,手中的承影剑渐渐出现了黑色的剑芒,虽然弱得很难用肉眼看清,但是却真的出现了。穷奇忽然跃起,借助冲力将尹轩逼向死角,准备一击毙命,却将自己腹部暴露在尹轩眼中。 一小片灰色的毛出现在尹轩眼前,但是当承影剑刺中那个部位的时候,尹轩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万一剑伤不到它怎么办?一相情愿地认为兽类的腹部都是柔软之处,如此锋利的宝剑怎么可能刺不穿?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承影剑甚至没有在穷奇的腹部留下一道划痕。 失败的攻击,只是一瞬间,尹轩就彻底失去了胜算,穷奇扑空了,但是落地的瞬间却猛地转身一掌拍向尹轩,还来不及收剑的尹轩顿时飞了出去,装在一堵宫墙上。 宫墙纹丝不动,尹轩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从离地七八米高的撞击点落到地上,失去了知觉。宫墙发出了闷响,以尹轩撞上的位置为中心出现了一道又一道裂痕,辐射开来,如蛛网一般。又是几声闷响,整片墙轰然倒塌,砖石纷纷砸向尹轩,转眼间就将他埋在了下面。 雾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怎么会这样?!他不是韩天师身边的弟子吗?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天师不是很信任他吗?怎么可能会惨败到这样的地步?刚才那一撞,就算不死也废了,再加上后面砖石的撞击,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接下来,穷奇会做什么…… 穷奇看着砖石堆,扫了独犀一眼,转身走了过来,血红的眼里依然杀气腾腾。 独犀握紧了手中的剑,刚才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怪物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刀枪不入,机敏灵活,就凭这几个人能奈它何? 就在雾狰已经做好了在穷奇扑向独犀的瞬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满口獠牙的时候,穷奇又一次出乎意料地撇下了他们,扭头看着刚才尹轩被宫墙砖石掩埋的方向。 黑的地气流像是溶解在水中的墨汁一样变幻着形状,扩散着,蔓延着,突然聚缩成扭曲的一束,飞旋起来,竟如同小型的龙卷风掀飞了所有的砖石。 尹轩提着剑,从地上爬了起来,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那一瞬间,所有的黑气像是被他吸收了,下一个瞬间全部灌注在了那把承影剑上,原本银亮的剑身像是被包上了一层黑色的镀层。 雾狰已经看到发愣了。 独犀没有忽略尹轩睁开眼睛的瞬间,穷奇一反常态地向后面退了小半步。尹轩的眼睛不再是墨玉一般莹润的黑色,而是如同血晶一样发出凌厉冰冷的光芒。抬手,举剑,那气势俨然是一位用剑高手。 百米开外,只见一道黑影闪过,眼前的穷奇那庞大的身躯竟轰然倒地,大量的鲜血从腹部涌出来,迅速形成了血泊。 独犀愕然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做出动作的尹轩就站在自己面前,相距不到五米。 速度,力道,精准——完美无暇的攻击。承影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应用自如——这就是刚才那个连握剑的姿势都不准确,连剑锋都稳不住的外行?开什么玩笑! 独犀直视着尹轩那双变得血红的眼睛,在他眼中竟然渐渐和穷奇的眼睛重合在一起。那种刺骨的寒意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尹轩像是带来了极北之地的低温。 包裹着承影剑的那层厚重浓郁的黑气渐渐退散,露出了承影剑本来的模样。尹轩眼中的红色随着黑气的退散也渐渐变回了原本的颜色,瞳孔却没有了焦距。 像是累得不堪重负,尹轩垂下手臂,承影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沉重地垂下眼帘,像是被松开了线的提线木偶,尹轩的身体也倒了下来。 —第十三章-重伤未愈— 雾狰终于回过神来,在尹轩倒地前接住了他的身体,手臂却突然一颤——尹轩双臂的臂骨已经骨折,脊椎似乎也有点脱臼。再仔细检查,雾狰愕然发现尹轩的肋骨几乎全部折断。刚才将穷奇一击毙名的真的是这个理应失去行动能力的人?! “尹先生!尹先生!”雾狰发觉尹轩尚存一丝呼吸,却不敢移动分毫,生怕这恍若游丝的一点点呼吸会突然消失。 独犀皱皱眉头,在怀里摸出一只小盒子,打开后将里面的一枚药丸取出来硬塞到尹轩嘴里,让他含着。 “去找天师。”独犀看着尹轩的脸,对雾狰说着。 尹轩,你也是个怪物吗? …… 无须山脚下的临时营区一片安静,但是谁的心里都不安静。都知道天师的亲信尹先生随着雾狰将军去救王了,但是对手是穷奇,早就听说是天师放出了穷奇,他也许有办法克制那食人怪兽,但是尹先生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真的没问题? 鹞驯站在营区通往王城的路口上,虽说是在站岗,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路转弯的地方。整个营区的人都在翘首期盼着好消息传来,谁都祈祷着王安然无恙,如果可以,也希望尹先生平安归来。 “铁剑哥,听说天师能掐会算,说不定已经知道结果了,我们却问问吧。”采荇沉不住气了,在大帐里走来走去。 “采荇,你消停一下不行吗?晃得我头晕!”铁剑皱着眉头,“谁敢去问天师!好消息倒罢了,万一是坏消息呢?咱们还是耐心地等等吧。” “等来等去都没消息,急死了!你怕被当成出气筒是吧,我不怕!我去问天师!”采荇一躲脚,一把掀起帐帘,却看到勾恒就站在帐外。 “勾恒,你来得正好,劝劝这家伙——他想去找天师问结果!”铁剑站起来,腰间的剑响了一声。 “从尹先生离开以后,天师就一直没有出过主帐,也不让人进去。他肯定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担心尹先生和王的安危,所以不要去打扰他,说不定他正在施法术保佑他们。”勾恒的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可是……”采荇的一张娃娃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别的话来,倒是忽然听见了外面有士兵惊呼一声“天师,你怎么出来了。” 于是,几乎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出了大帐。 只见韩丰披着一领皱巴巴的白色锦袍,一张脸白得发青,身上的伤显然还没有愈合,元气大损也没能恢复。一头青丝随意披散着,有些打结,浓黑的头发更称得那张脸煞白。所有人看到韩丰这模样都吓了一条。 “天师,得罪了!”鹞驯走过去,抱拳说了一句,然后扶住了韩丰。 “我没事。王已经平安无事了,毫发无伤。穷奇已经死了,王宫已定。”韩丰推开鹞驯,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到路口,看着拐弯的地方。 穷奇已死,王已平安!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那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营区顿时一片欢呼。鹞驯的眉头也渐渐展开,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么……那么……尹先生呢?”采荇凑上去,在一片欢呼雀跃中冒出了极不和谐的声音,但是很快又被淹没了。 韩丰扭头看着采荇那双充满担心的眼睛,头发被风掠起,肆意飘舞。很久,才抬起手指向小路拐弯的地方:“他就快回来了。” 果然,不到片刻,小路拐弯的地方传来了马蹄声,车轮声,接下来是一匹白花马,一辆马车。马背上的是雾狰,那么车里的是…… 策马而去,车载而归,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谁都不敢想下去。 行至营区,雾狰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韩丰面前:“天师,尹先生他……他在车里。” 第151章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所有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徘徊在韩丰和那辆马车之间。 “尹……”采荇刚冒出一个字,就被勾恒捂住嘴拉了回来,采荇憋出了满眼泪光。 韩丰却只是平静地向雾狰点点头:“辛苦你了,起来吧。”说完脚步依然有些蹒跚地走向马车。 “天师……”雾狰欲言又止,却没有起身,仍旧单膝跪在地上。 轻轻掀开墨绿色的车帘——尹轩躺在一块纯白的雪狐皮上,身上的衣衫满是灰土,脸和手却被擦得干干净净。胸口没什么起伏,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刚睡着一般。 韩丰轻轻摇摇头,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尹轩抱了出来,其实在掀开车帘看到尹轩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尹轩身上有多处骨折,但是没有换衣服,就意味着他还活着,因为怕换衣服什么的让他的碎骨伤到内脏。 但是静候在外的人却不知道这些,看到韩丰面无表情地把尹轩抱出来,看到尹轩双手垂落,胸口没有半点起伏,都以为他已经为了救王而丧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就连雾狰的心里也“咯噔”一下——果然还是没有坚持到回来吗?尹先生,您放心,奇殇国的百姓会永远记住您的。 韩丰一言不发地把尹轩抱回了主帐。帐外跪下的士兵这时才陆续起身。 “呜哇——”采荇被勾恒拖回帐中,帐帘刚一放下就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大家心里都难受着呢!”铁剑嘟哝着,看着地上一块兽皮发呆。 采荇用袖子擦着眼泪鼻涕,含糊地边哭边说:“尹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啊!呜呜呜呜……他一点没有看……呜呜……看不起我们,我害得……天师受伤……呜呜……他也一点都没……呜呜……没有怪我,还对我笑!呜呜呜……尹先生那么年轻……呜呜……好日子本来……本来还长着呢,怎么……怎么就没了啊……呜呜呜……” 勾恒正想去劝采荇,正巧这时鹞驯走了进来。 “呜呜呜……队长啊……尹先生没了啊!”采荇一见鹞驯进来,立即扒了上去。 “哭什么哭!”鹞驯恶心采荇的鼻涕,一把推开他,“尹先生还活着,你哭什么丧!” “呜呜呜……他还活着……活……”采荇脸上还带着眼泪,哭声戛然而止,愣了几秒,忽然拔高了声调:“什么?!还活着!” “队长,真的吗?可是明明……”勾恒和铁剑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凑了过来。 鹞驯点点头:“虽然跟死了差不多,但是真的还活着。天师刚才嘱咐我让大家保持安静,再去采些草药。死人怎么会需要草药。” “那么……尹先生是重伤?雾狰将军怎么说?”铁剑问道。 “他知道天师能救活尹先生,已经回王宫向王禀报去了。尹先生现在禁不起折腾,所以我们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去。”鹞驯叹了口气,“但愿在回去之前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勾恒点点头:“在这里想着也没用,不如一起去采草药,让尹先生和天师身体快点恢复才是正事。队长,我们走吧。” “我也去!我认识好多草药的!”采荇擦干眼泪,眼睛里闪闪发光,干劲十足,却不料令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投来了鄙视的目光——谁刚才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哪里有奇殇国精兵的样子?说出去谁会相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谁知采荇瘪瘪嘴,昂首挺胸地走出大帐,丢下一句:“我这叫有情有义有人性,哪像你们没心没肺没感情,哼哼,还鄙视我呢!” 什么叫越解释越掩饰? —第十四章-公主到访— 第二天雾狰再次骑着那匹白花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往无须山下的临时营区赶来。只不过这次的车是有四匹勃马拉着,车的两侧还分别有三名卫兵护驾。 拐过小路的转弯处,车马的声音渐渐明显起来。 主帐内横拉着一副布帘,帘后是一张卧榻,阳光从支起的气窗照进来,正好照在卧榻的旁边。尹轩躺在卧榻上,双眼紧闭,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喂,尹轩,我跟你说话呢,你好歹应一声行不?”韩丰像捏面团似地扯着尹轩的脸,满脸写着“无聊”两个字。 尹轩被扯痛了,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恶狠狠”地瞪了韩丰一眼:“我重伤!重伤呐!骨头都碎得差不多了!说起来还是你这混蛋把那怪物放出来的。我是替你出战才受伤的!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养伤吗?你有没有良心呐!”尹轩的气不打一处来,伤口的疼痛让他想砍人,这个年代又没有止痛药,如果韩丰再把手伸过来,哼哼……尹轩开始磨牙。 韩丰撇撇嘴:“你要是真的这么容易死,早就死硬了,现在哪里还会有力气磨牙。别瞪我!瞪我也没用!我实话实说罢了。不过你还真的吓到不少人,你不知道雾狰送你回来的时候,那些士兵以为你死了,齐刷刷地跪下了呢,可惜你当时没知觉。你要是真成了烈士,说不定会被歌颂千秋!” “你才烈士呢!”尹轩在心里暗骂一句粗口,“要当烈士你当去,我不稀罕。我还不能死。” 韩丰摇摇头:“我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我知道你还有个宝贝妹妹等着你找到龙神带回去救命,还有个天仙美女等着你回去陪啊。” “也不知道翼儿现在怎么样了……”尹轩自言自语着,顿时神色黯淡。不愿去回想的一幕幕又开始在脑海里打转。 韩丰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你知道你将来会死吗?” “是人都得死。” “但是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猜。”尹轩翻了个白眼,如果身体可以动,他绝对立马翻身背对着韩丰,一点不想看到那幅装作圣人实际上却喜欢恶作剧的脸。 韩丰一本正经地说:“我能看见你的未来。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死因——你是——” 尹轩勉强打起精神。 “你是愁死的!哇哈哈哈……哈……”韩丰突然不笑了,因为尹轩完全没有预想中愤怒的表情,而是用十分专注的目光看着他。 尹轩轻轻摇摇头,叹口气:“你错了,我不是愁死的。” “那你是……”韩丰本来只是开玩笑,但是没想到尹轩竟然能这样严肃。 “我,”尹轩看着韩丰充满好奇的眼睛,“我是气死的,被你气死的。” ……韩丰下巴脱臼似地看着尹轩,直道外面传来鹞驯的声音:“天师,公主驾到。” “哦,请公主进来。”韩丰的变脸术已经登峰造极,圣人的形象再度回归。 公主走了进来,带着面纱,旁边跟着一个同样蒙着面纱的婢女。 行过礼,公主和那婢女都把面纱摘了——原来小橘是公主的贴身婢女,难怪气质与众不同。尹轩在布帘后只能隐约看见那两个女子的身形轮廓,却看不清楚面容,只能侧着头听她们说些什么。忽然庆幸自己的颈椎无恙——也算是自我安慰一下了。 公主的声音很清脆,脆嫩得像是鲜藕:“天师,我奉王兄的旨意前来探望尹先生,不知道尹先生现在可好些了?” “劳烦公主和王牵挂,尹轩只是碎了十来根骨头。”韩丰那语气就像是在说尹轩只是蹭破了一块皮,却将公主吓得一脸煞白。 “天师的身体恢复得如何?”正当尹轩准备继续听公主发表感言的时候,却听到话题的主角变成了韩丰,当下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 “谢公主关心,已经没大碍了。公主请坐。帐内药味太重,还望公主见谅。” 公主摆摆手,在一块铺了兽皮的软席上坐下:“无妨。天师和尹先生都是为奇殇国受伤的,都是英雄,我敬慕还来不及,怎么会嫌这里药味浓重?天师,不知待尹先生伤愈之后,您有何打算?还要再入山捕神蛇?” 韩丰沉默片刻,点头道:“我答应了王,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天师首战即败,想必那神蛇不是好对付的。如果真是祥瑞之物,怎么可能有穷奇攻击王宫?如果是因为王兄执意要捕神蛇以致惹怒了它,引来穷奇怎么办?如果再去打扰神蛇,难保不会有其他凶兽降祸给奇殇,到时候还谈得上什么祥瑞?”公主有些心急,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迫,但是却依然相当悦耳。尹轩心想:这公主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个明白人,只是不知道韩丰那牛脾气听不听得进去。 “谢公主提点,但是韩丰向来说到做到,言出必行,致死方休。”韩丰彬彬有礼地回复着。 尹轩心里和公主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句“死脑筋!”擅长读心术的韩丰显然已经从公主的眼神里“听”到了这并无恶意的感叹,也没有作任何辩驳。 气氛突然变僵了,小橘这时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天师如果再受伤,王和公主都会十分难过的。天师和尹先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王倚重你们,所以不希望你们出事。” 韩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那枚镂金夜明珠:“这是王给的,是一个约定。我不会因为同一个原因失败两次,下次一定会有更周全的办法。还请不要过分担心。” “天师,能让奴婢见见尹先生吗?”小橘咬了咬嘴唇,开口央求。 韩丰打量了她一下,点点头。小橘行了谢礼,起身轻轻走到布帘边,轻轻掀起布帘,却没想到尹轩正睁着一双墨玉似的眼睛望着帘外,这一掀布帘,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第152章 “尹先生,您醒了?还很疼吗?”小橘看着尹轩浑身都裹着绷带,僵硬地躺在榻上,忍不住问道。 “疼!”尹轩倒是诚实,这种时候哪来精神装英雄。他宁愿自己睡着了——至少那样不会被疼痛折磨得这样凄惨。其实月印已经在修复他的身体了,只是因为受伤过重,所以暂时还不能完全修复。不知道这样的疼痛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尹先生……”公主欲言又止,低下头去,喃喃道,“全是为了救王兄,让尹先生受苦了。” 不等尹轩言语,韩丰已经接过了话头:“公主不必如此。尹轩体质异于常人,这样的重伤虽然疼痛,但是却并不致命。何况之前王把续命丹给他服用了,也算是反救了他一命。” 尹轩这时才看清公主的脸——不愧是独犀的妹妹,长得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公主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脸的轮廓柔和饱满些,要论漂亮其实还要比小橘差一点,但是却格外乖巧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跟独犀给人的那种凌厉的感觉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王宫的重建可还顺利?”韩丰转了话题,俨然一副长辈关怀晚辈,忠臣操心国事的模样,尹轩在心里忍不住腹诽起来,却看到韩丰趁着公主和小橘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幸亏尹先生及时赶到,所以受损并不严重。现在正在重建中。本来王兄想亲自过来探望的,但是因为国事繁忙,所以……”公主偷眼看了看尹轩。 尹轩苦笑一声,把头偏向另一边,却没料到这个动作暴露了后颈窝上的漩涡形奴隶烙印。 “奴隶!”小橘失声叫了出来,公主要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公主的眼中也充满了愕然的神情,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尹轩突然意识到自己脖子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缠绷带,伸手去捂那烙印,却被韩丰抓住了手腕,挡下了他的动作。 —第十五章-真实意— 谁能想到一直被奉为上宾的尹先生竟然是一个有着奴隶烙印的奴隶!在南炎洲,奴隶的地位永远都是最低的,但是没想到尹先生竟然…… “他……他是奴隶?!”公主的口吻里充满了震惊。 韩丰皱了皱眉头,斜飞入鬓的眉毛透出一丝寒意:“公主,请看清楚——这是我韩丰的印章,普天之下,得到这个烙印的只有尹轩一个。不错,他是我的奴隶,但是也只有我才有资格把他当做奴隶看待奇------#--書-----*-网----收---集---整---理。在别人面前,他是我的弟子,是我的护卫。如果有谁仅仅因为这个烙印就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 尹轩本来并不介意,但是没想到韩丰竟然会这样严肃地对身份高贵的公主说话,扭头一看,果然公主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泪光了。这个韩丰也真是的,怎么能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我……”公主咬着嘴唇,低着头,满脸委屈,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但是偏偏又不敢发火,毕竟责备她的不是别人,而是韩丰。 尹轩知道自己再不说点什么,问题就严重了,于是轻咳了一声:“公主,抱歉,我虽然有这个烙印,但是并不代表我是心甘情愿地做奴隶。其实人的出生不能由自己决定,但是心境却是可以自己决定的。如果因为一个奴隶烙印就认定自己低人一等,不仅身体是奴隶,连心都变成了奴隶,那就真的不可救药了。我知道在南炎洲奴隶地位卑微,所以你觉得我不配得到那些礼遇,但是我心里并没有不安和愧疚,因为我的心是自己的,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奴隶。我向来对韩丰直呼姓名,从未叫过主人,因为我把他当做朋友。公主,你可知道,身份高贵的人可以拥有无数奴隶,却可能一生都难得几个真正的朋友。” 公主再次震惊了,尹轩的声音低缓平稳得像一条无声的细流,却流进了她心里最深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从来不知道对于奴隶和主人可以有这样一番诠释。尹轩的话让她铭记一生。 而小橘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他刚才说什么?!竟然说他把韩天师当做朋友!这简直无法想象!可是后面那一句“身份高贵的人可以拥有无数奴隶,却可能一生都难得几个真正的朋友”却是无比中肯,因为她伴着公主长大,深知公主背后的孤独,无数次想对公主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却碍于自己奴隶的身份,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有任何僭越之举。 韩丰没有说话,表情却柔和起来。 “公主,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来探望我们。尹轩的身份还希望你保密。”韩丰不失时机地说着。 公主迟疑了片刻,郑重地点点头,看了看小橘,小橘也赶紧使劲点点头。 等公主离开后,韩丰立即放弃了正襟危坐的架势,软趴趴地歪在榻边:“你小子还真能说啊,瞧你把公主唬得,我都以为你超脱成仙了。” 尹轩苦笑着说:“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给烙上这么个麻烦的东西。不过说来奇怪,平南国那个带绿松石的男人给我烙上这烙印的时候竟然满眼嫉妒。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忌妒‘奴隶’这个身份。” 韩丰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他不是想当奴隶,而是想当我的奴隶!要知道,我可是南炎洲的大众偶像,都被神化了,所以他觉得跟着我这样一个半人半神的高人肯定有好处。只有你不知道感恩,哪里有点奴隶的样子!”说完,很不满地弹了一下尹轩的额头。 尹轩的手还没有恢复,额头被弹了也只能忍痛:“你不要趁人之危!我真的看不出你哪里半人半神了,时不时发发神经倒是真的。刚才我够给你面子了,没有当着公主的面说你一厢情愿地往我脖子上烙奴隶印。对了,她怎么知道这烙印是奴隶印?” “南炎洲所有的奴隶都有奴隶烙印,大小一样,边纹因国而异,图案因主人而异。你后颈窝上这个烙印除了图案是公主没见过的,大小和边纹她都很熟悉,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韩丰解释着,却看见尹轩的脸色很难看——果然还是很排斥这东西的。 “算了,这件事情不想再提了。”尹轩顿了顿,接着说,“其实公主倒是挺不错的一个女孩子,很明事理,其实我也觉得抓神蛇根本没有意义,它既然在奇殇国的领地里安家落户,就算是奇殇国的一员了,何必再把它抓去王宫里锁着?” 韩丰愣了一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你以为是要抓它去关起来供奉?尹轩,你真是天真,你有没有想过独犀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原因兴师动众?当然,跟你一样天真的大有人在,恐怕诺大的奇殇国都不知道独犀的真正意图。” “你又卖关子?!”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建议你不要说出去。”韩丰忽然压低了嗓音,“神蛇的蛇胆能令人百毒不侵,长生不老,这是所有人,特别是王宫贵族梦寐以求的。” 尹轩一怔,随即苦笑一声——自古以来,帝王无不追捧长生之术,没想到独犀也信奉这一套。说什么神蛇,恐怕也不过是一条活得稍微久一点的蟒蛇罢了,被当作神物,没得到敬畏,反而招来了杀身之祸。也难怪为什么会因此付给韩丰那么贵重的报酬。 “那条蛇不是普通的生灵,绝对不要以为只是活得长一点的蟒蛇。”韩丰不自觉地又使用了读心术,尹轩索性闭上眼睛。 “韩丰,”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尹轩张嘴问道,“那把承影剑是名剑,锋利无比,但是我根本不会剑术,穷奇的皮也硬得根本刺不透,我没能把剑刺进那片灰毛,还没来得及收剑就被它一爪子扫飞了——这一身伤就是这样来的。然后我晕了,但是穷奇怎么就死了呢?真搞不懂那它是怎么死的。” “杀穷奇的是你不是我,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你体内的某个灵魂在暗中助力呐——毕竟作为容器的你如果死掉了,他们就成了孤魂野鬼,关键时候出来透透气救你一命也不是不可能嘛。”韩丰嘿嘿地笑着。 尹轩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你其实也不会用剑,更知道打不过穷奇对不对?所以才把我往火坑里推?韩丰,你还真是会算计呐。” “这只能说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我受了重伤,又不会武艺,去了必死无疑;你身体正常,虽然武艺不精但是至少比我耐打击,说不定还有命回来。再说我可是一开始就知道你身体里有了不得的能量,没准开发出来以后,搞定十只穷奇也不在话下!我是多么信任你啊,都把独犀的生死托付给你了!” “呵呵。”尹轩面部抽搐般笑了笑,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这个自己似乎永远说不过的家伙。闭上眼睛,脑海里重现着那天的一幕幕。 独犀为什么看到穷奇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却没有逃走?这种时候不正是逃走的大好时机?他留下来绝对不是为了救我帮我,倒有点像是……看热闹?那时候他的眼神只能用看戏来形容。看到我举剑的时候,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怨恨轻蔑的眼神?轻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我不会剑术却在用承影剑,但是怨恨是怎么回事?怨恨我抢了他跟穷奇对决的机会?怎么可能有这种人?不过……独犀可能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天呐,这是个什么世界呐,怎么只要跟韩丰扯上关系就没好日子过?龙神究竟在什么地方,暗夜召唤究竟在什么地方?那样的神器就连墨羽都找不到,我真的可以找到吗? 第153章 如果要找上十年二十年,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翼儿能坚持那么久吗?我现在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怎么找,要去哪里找,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翼儿,你一定要等我回去救你…… —第十六章-不速之客— 银色流光在尹轩的皮肤上游移,流水纹盘旋在受伤的地方,月潭石如蜂翼般微震,发出淡淡的光辉。 韩丰坐在尹轩身边,看着他胸口正在发光的月潭石,看着那布满身体变换游走的银色流水纹,清澈的眼睛像是要把这一切光辉都吸走。韩丰的眼睛的确清澈得一尘不染,但是尹轩却从没想过,这双眼睛后面是什么。 韩丰的眼睛就像镜子,清明透彻地映着外面的事物,却不会泄露出一丝一毫镜子后面的东西。在他的眼睛里,你可以看到自己,却看不到他。 这一夜以后,尹轩应该就可以站起来活动了吧。再休养两三天应该就能进山了。尹轩,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做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少得了你呢?你体内的能量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但是你却安然无恙地长这么大了,我很看好你的,不要让我失望噢,我的……奴隶。 韩丰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笑意,装模作样地躺下,做出一副熟睡的造型。不到一分钟,主帐外就喧闹起来,像是围猎的声音一般。 尹轩向来浅眠,这样大的动静足以将他警醒,条件反射般地翻身而起,一阵疼痛直袭大脑,但是骨头似乎基本都愈合了,否则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动作。 “天师!尹先生!有入侵者!请多加小心,不要出帐!”是鹞驯的声音。 “知道了!”尹轩一边应着,一边使劲摇着韩丰的肩膀,“喂,醒醒!出事了!” “别吵我睡觉!”韩丰一翻身,继续呼呼大睡,尹轩正准备放弃,忽然感觉到一阵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脑袋里嗡地一声,撇下韩丰,跌跌撞撞地走出主帐。 帐外一片火把明亮,五成的士兵都出去追那个入侵者了。尹轩望着黑夜里的某个方向,怔怔出神。 “尹先生!你……你能动了?怎么不在帐内待着?外面的入侵者还没抓到,很危险!”铁剑出现在尹轩身边,在尹轩跌倒之前扶住了他,腰间的佩剑咣当响了几声。 “铁剑?”尹轩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来者的脸,“入侵者是怎么回事?偷了东西还是伤了人?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铁剑解释道:“无须山已经被王封禁,但是今天巡夜兵发现有人想趁夜偷入山,本想盘问,结果那人逃得比兔子还快,那速度根本不是普通人跟得上的。所以我们怀疑是有人不知深浅,想抢先一步捉得神蛇,鹞驯队长就带人追出去了。留下三十个人保护天师和先生的安全。” 尹轩微微皱起眉头,倒不是因为尚未痊愈的身体还在疼痛,而是因为刚才的那种能量波动还在附近,没有散去。“铁剑,附近应该有入侵者的同伙,而且不止一个。鹞驯他们追的那个已经是个弃子了,有没有办法叫他们回来?追下去恐怕会遭不测。快!” “是!”铁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完全没有怀疑,从怀里掏出一管信号烟,用火把点燃导线后抛向空中。顿时“嗖”地一声利响,信号烟在空中炸裂开来,发出一瞬刺眼的白光。 不多时,马蹄声渐近,竟是鹞驯他们回来了。令尹轩惊讶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内,鹞驯似乎就已经捉到了那个逃走的“入侵者”。 鹞驯及众士兵纷纷下马,向尹轩行了礼,伸手把马背上一只麻布口袋拖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不停地扭动起来,活像一只大号毛虫。 “尹先生,入侵者已经被抓住了,我们需要审问,不知道尹先生现在是否要……”鹞驯问道,看到尹轩的脸上一直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那只麻布口袋。 “不……不用了。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尹轩不由自主地再次把目光投向地上的麻袋,“不要动大刑,不要伤其性命。” “是!”鹞驯领命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尹轩咬咬牙,转身进帐,却冷不防跟正准备出来的韩丰撞个满怀。 “你干什么!”尹轩捂着尚未痊愈的伤处,刚才一撞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好不容易才长回去的肋骨,疼死了! “外面吵死了,我出来看看怎么回事。”韩丰还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快,但是看到尹轩发青发白的脸色,立即闭嘴。 “你自己去问鹞驯。我累了,要睡觉。”尹轩心中窝着一股无名火,撇下韩丰躺回榻上闭眼而眠,但是大脑却清醒得过分,脑袋里一堆的问号又开始盘旋。 主帐的角落点着安神甜香,不多时,尹轩便在这淡淡的甜香中昏昏睡去,也不知道韩丰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总之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 轮值的士兵给韩丰和尹轩送早餐进来,勾恒随之求见。 韩丰把勾恒招了进来,将热气腾腾的粥放在一边,问:“什么事这么急?” 勾恒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安静地吃早餐的尹轩,对韩丰说:“鹞驯队长昨夜连夜审那入侵者,但是那人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后来开口了,却说些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今天早上,本来准备继续审问,但是那人却突然异变了,竟然变成了东玄洲妖族的模样……” “啪喀!”勾恒的话还没有说完,尹轩手里的筷子就掉到了地上,韩丰侧目扫了他一眼,示意勾恒说下去。 于是勾恒只能继续说:“天师见多识广,想必能判断那人是真的妖族,还是故意用什么玄术变了相貌来吓人。我们不懂妖族的语言,还请天师前去鉴别对话。” 韩丰沉默片刻,忽然扭头问尹轩:“你吃好了吗?” 尹轩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馒头,本以为自己的存在已经被忽略了,但是被韩丰这样突然地一问,差点噎住,赶紧喝了一口清粥,点点头。 韩丰面无表情地对勾恒说:“尹轩已经吃过早饭了,你先领他去看看,我吃过早饭随后就到。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尹轩又是一愣,再次被噎到,索性丢了馒头,跟着勾恒出帐了。勾恒在前面带路,平日里话不算少的他却一个字也没敢说,一肚子话都被硬生生地压回了肚子里。今天早上的情况实在是太古怪了——天师平时就那副表情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尹先生为什么会那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出来以后又这样沉默不语,一点不像平时。而且天师跟尹先生好像出了点矛盾?算了算了,就当我是胡思乱想。 一路胡思乱想,很快就到了临时关押入侵者的地方。 “尹先生?”鹞驯没想到来的人不是韩丰而是尹轩,当他不由自主地叫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只有尹轩像是没听见一样。 此刻尹轩的目光完全集中在绑在帐中央十字木上的入侵者——娇小的身材,修长的四肢,麦色的皮肤,漆黑如墨的头发,穿着兽皮缝制的衣服——这一切都比不上那一对尖尖的耳朵更让尹轩震惊。 十字木上绑着的绝对是妖族,如果以人类的标准来看,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妖族的女子擅长奔跑,速度可以与狮豹媲美,真不知道鹞驯那帮人是怎么抓住她的。但是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尹轩看到她的右腿上还残留着半截箭簇。 妖族的少女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睛,扭头过来,凌厉的目光像野兽一般射过来,让人无法相信她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还能自由活动,其余部位都被紧紧绑住。她的身上除了那半截箭簇以及被绳子勒出的红痕,别无其他伤口,看来鹞驯果然没有对她用刑。 尹轩感谢地看向鹞驯,却发现鹞驯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绑在十字架上的妖族少女。尹轩不由得也转头去看,心里顿时一怔。 —第十七章-王之气息— 自从昨夜将这妖族少女抓住,她就一直在拼命地反抗,即使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木上,只要还是清醒的,就会对所有人露出憎恨戒备的眼神,像极了被困住的野兽。但是就在这少女看清尹轩的模样时,却意外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眼中的锐利尽数褪去,竟然显露出了几分少女的天真,但是就在鹞驯试着靠近的时候,少女回头盯着他的目光又变得锋利无比。 “我叫尹轩,你叫什么名字?”尹轩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连自己都已经几乎遗忘的声音,这是妖族的语言,他并不精通,但是还是能做简单的交流。回想起来,还是在鹰隼山别墅的时候,缥缈闲暇的时候教的,本来只是学着玩玩,当时也不知道是妖族的语言,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尹轩在心里苦笑一声。 妖族的少女的脸上除了疑惑之外又添了几分震惊,但是竟然还在试着将自己的表情收回去。尹轩忽然觉得胸口又是一阵闷痛,身体一晃,站在他身后的勾恒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脚步,却不料妖族的少女竟对勾恒露出了穷凶极恶的表情。 尹轩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这少女以为勾恒要伤害他?这个……不太可能吧?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求证一下比较好。尹轩在鹞驯耳边低语几句,鹞驯满脸惊讶,但是在尹轩坚持的目光下,还是点点头,手一挥,将帐内所有的士兵都带了出去。 尹轩看到帐帘放下,缓缓走到妖族少女的面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句:“我叫尹轩,你叫什么名字?” 第154章 “烟,翼雪,烟。”少女的发音在尹轩听来有点奇怪,但是尹轩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眼里一种欲言又止的疑惑。 尹轩的胸口又袭来一阵疼痛,忍不住咳了两声:“你叫翼雪烟对不对?你从东玄洲来?” 翼雪烟点点头,眼里还是徘徊着那种犹豫,像一个想得到糖果又害怕被父母责备的孩子。尹轩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不禁微笑起来:“你好像很想问点什么。请问吧,我会尽量回答。” “你……”翼雪烟的口音还是有点怪怪的,“你身上……有王的气息。”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尹轩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我的确前不久才跟奇殇国王独犀相处过,没想到你的感觉这么灵敏,真是……” “不,”翼雪烟打断了尹轩的话,“妖族……只有……一个王。” 尹轩怔怔地看着翼雪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翼雪烟继续说:“没错,是王的气息,你说话的发音也是……王族的发音。你是……你是王养大的那个人类的小孩……对吗?” 尹轩一口气呛着,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胸腔因此更疼了。 “你……受伤了,不要紧?”翼雪烟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问道。 尹轩捂着胸口,冲她摆摆手,待呼吸稍微平静下来,强行止住了咳嗽,走过去轻声说:“你被绑得很难受对不对?我放你下来,但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暂时不要逃跑?我能保证你不被他们伤害,但是你也不能伤害任何人。如果你答应,我就放你下来。” 翼雪烟犹豫了很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点点头。尹轩笑了笑,拿起旁边一把刀割断了绑住翼雪烟的绳子。绳子断了,翼雪烟却因为腿伤没能站稳,身子往旁边一歪,尹轩赶紧去拉她,谁料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竟被顺势带着一起栽了下去。 外面守着的鹞驯等人听到帐内有大的动静,按捺不住担心,掀开帐帘准备进来,却看见翼雪烟和尹轩双双倒在地上,翼雪烟一条胳膊压在尹轩的脖子上,而尹轩的嘴角赫然淌着一缕血丝。 金属相击——刀剑纷纷出鞘。 “她不会伤害我,你们先别动!”尹轩顾不得胸腔里像被炸开一样的疼痛,拼着力气吼了出来,“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有事我会叫你们!” “尹先生!”鹞驯实在不放心重伤未愈的尹轩和这样一个危险的妖族待在一起,但是尹轩的眼神却十分明确地希望他出去。咬咬牙,鹞驯只能领命放下帐帘,站在帐外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还要压着我多久?”尹轩快断气了,扭头看着翼雪烟,却愕然发现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感动? 翼雪烟赶紧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尹轩扶起来:“你刚才……在保护我?” “我说过,只要你答应不逃跑,不伤害任何人,我就保证你不被他们伤害。”尹轩揉了揉胸口,还好肋骨没有出现异状,只是疼痛的感觉更剧烈了。 “妖族,从来没有人会保护,被保护是一种耻辱。” 尹轩没有想到翼雪烟会忽然冒出这样一番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但是,烟觉得,这样被保护,很开心。”翼雪烟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若明霞的笑容,却又瞬时黯淡下去,“所以,烟是不合格的妖族,所以,烟需要被严厉地对待。你是王养大的孩子,不能对这样的烟好,这是你的,耻辱。” 天,妖族的脑袋里装得就是这些奇怪的思想?不,应该说,在他们看来,人类的思想才是奇怪至极。看到翼雪烟一副忍泣的模样,尹轩心里不由得泛起几许酸楚,却仍是微笑着柔声说:“妖族不是很鄙视人类吗?为什么你不讨厌我?我也是人类呐。” 翼雪烟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摆摆手:“不会!不会!你是王养大的小孩!不是普通的人类!烟绝对不会讨厌你的!” 尹轩苦笑着,看着翼雪烟那幅惊慌的模样,撑着身体站起来说:“你如果相信我,就跟我走。我会保护你不被外面那些人伤害。” 翼雪烟这次倒是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虽然受伤的腿完全搭不上力气,但是一条腿蹦蹦跳跳地竟然也挺灵活。当翼雪烟跟着尹轩蹦出大帐的时候,所有守在外面的士兵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不愧是天师的弟子,竟然能够驯化妖族! 但是还没走出十步,迎面就遇上了韩丰。当韩丰的目光与翼雪烟撞在一起的时候,翼雪烟竟有些胆怯地往尹轩身后躲了躲,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是尹轩能够清楚地感觉到。 “你带她回主帐,我去看看山周围的情况。”韩丰没有理会翼雪烟,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但是当尹轩和翼雪烟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尹轩再次感觉到了翼雪烟的恐惧。 主帐中,尹轩招来的大夫说什么也不敢给翼雪烟拔出那枚断掉的箭簇,原因很简单——害怕,就算把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他都不敢靠近翼雪烟。尹轩这时才知道,东玄洲的妖族在南炎洲的人类眼里是怎样一种恶魔似的存在。难怪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对英雄膜拜的神情。 “我要把箭簇拔出来,会痛,受不了的话就咬住这个。”尹轩把一张干净的白布巾叠成一条递给翼雪烟,却被翼雪烟很不领情地丢到一边。 “妖族,不怕疼。”翼雪烟颇有些倔强地说着。 尹轩暗叹一声——等到真的痛起来你才知道厉害。但是尹轩猜错了,翼雪烟竟然真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如果不是妖族的痛觉神经不敏感,那就只能说妖族的忍耐力真的很强。当翼雪烟满头大汗地晕过去的时候,尹轩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 看着枕在自己腿上沉沉昏睡的妖族少女,尹轩只能把满腹疑问压下去。捡起被她扔开的布巾,轻轻擦去那张稚气犹存的脸上的汗水,尹轩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第十八章-雪忆往事— “啊!”清晨在一个女子的尖叫声中开始了。 尹轩捂着翼雪烟的嘴,头痛地看着帐帘的方向——这一声突兀的尖叫已经引来不少士兵,但是畏于帐内有个妖族,谁都不敢贸然闯入。 “尹先生,出什么事了?”鹞驯隔着帐帘大声问道。周围有士兵窃窃私语,说的是什么内容,随便猜猜也知道不是什么纯洁的内容。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忙去吧。”尹轩听到帐外的人脚步声散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松开了捂着翼雪烟嘴巴的手,颇有几分不满地说:“一大早叫什么?我有那么恐怖吗?” 翼雪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只能悻悻地低下头:“我第一次醒来看到的是人类,还是一张这么清晰的人类的脸。我……我不是故意的。” 尹轩轻叹了一口气,原来种族不同,有些感觉还是相同的。要是人类清早起来一睁眼看到一张无比清晰的非人类的脸,大概反应不会比翼雪烟小。于是也不再多说,转了话题问道:“腿上的伤又没有好些?” “好多了,应该快好了。妖族恢复能力很强。”翼雪烟有些得意地说着,却没有看到尹轩脸上出现自己预期的表情。 “你其实不是妖族,至少不是真正的妖族,对吧。”尹轩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令翼雪烟顿时慌乱起来。看到翼雪烟的表情,尹轩心里了然,温和地说:“希望你相信我,告诉我你的来历和到这里的目的。我认为你没有坏心,也不是想伤害人类,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跟你一起来的妖族,在你被捕之后他们却离开了。” “我……”翼雪烟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尹轩诚恳的目光,咬咬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我知道,你是妖王殿下养大的小孩,我不能对你撒谎。我不是妖族,也不是人类,因为父亲是人类的将军,母亲是妖族的战士。所以白天,像妖族,晚上,像人类。东玄洲除了我们翼雪家族,还有栖梧和岚靖两个大家族,母亲在翼雪跟栖梧的战斗中受伤,被追到东南桥洲,遇到了在那里驻守边界的父亲。后来就有了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战亡,母亲回了翼雪家族,嫁给了族长。我出生没多久就有了弟弟,纯血的妖族,叫焰,翼雪焰。焰很优秀,现在已经是族长了,但是我只会给他丢脸,所以这一次我是自愿来南炎洲的。” “你们为什么而来?神蛇?” “不是。是夜魂晶,是一种很强大的能量结晶体。翼雪又在跟栖梧打仗,焰需要夜魂晶的力量,我要帮他。所以和另外两个妖族一起找来了。但是这山有结界,有什么东西守着夜魂晶,唔,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神蛇。我们不要神蛇,我们只要夜魂晶。人类拿着夜魂晶没有用处,因为人类承受不住那种能量,所以,请让我带走它。”翼雪烟郑重地向尹轩行礼,但是却因为腿伤,晃了晃,摔了下来。 尹轩扶住翼雪烟,不经意间看到了她身上一些淡淡的痕迹——是钝器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了,颜色也很浅了,但是数量却让人触目惊心。 “你其实,”尹轩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其实在妖族……受了很多欺负吧?妖族,要怎么接纳这样一个有着他们最鄙视的人类血统的族员。这些伤虽然愈合了,但是你心里一点都不难受吗?为什么还要为了妖族冒险来这里——其实你很怕韩丰对不对?跟你一起来的妖族都感觉到了韩丰的存在,所以才派你先来探底细对不对? 第155章 他们知道你被抓住了,所以把你丢下了,把你当成弃子了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请求我,让你带走夜魂晶?”尹轩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有些失控了,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变得锋利起来,当意识到可能伤害到翼雪烟的时候,赶紧打住,却看到翼雪烟埋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扣在一起的双手。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尹轩咬咬牙,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废话的,其实翼雪烟一直是以妖族的血统自豪的,否则不会每次说到妖族的时候都露出那么骄傲的表情。就算再委屈,她还是选择做一个妖族,就算是不被妖族接受的半妖,她还是在努力做出让妖族认可的事情,冒险来取夜魂晶就是证明。其实翼雪烟一直都在努力,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有什么资格来评价她的选择? 但是,出乎尹轩的意料——翼雪烟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说:“谢谢你,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我,母亲也不会。但是,被欺负是因为弱小,妖族其实只承认实力,因为被欺负,所以才会更强。夜魂晶是为翼雪家族而取,但是我是为了焰——我唯一的弟弟。他是族长,是翼雪家族最强大的存在,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这样一个半妖的姐姐而有阴影,我想尽我的力量为他做些什么!” 尹轩默然,他知道翼雪烟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可是,在根本不会接纳自己的家族里,能够为了一个和其他族人同样无法真正接纳她的弟弟,这样努力着……这就是她的幸福吗?或许简单的幸福才越容易让人感到快乐。 “你们两个要聊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来吃饭?伙食兵怕妖族怕得要命,你们还是自己出来吃吧。”韩丰忽然出现在帐中,尹轩被吓了一跳,而翼雪烟更是怕得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韩丰扫了翼雪烟一眼,丢下一句:“尹轩要保护的人,我不会伤害。”说完,一掀帐帘,离开了,剩下莫名其妙的尹轩和诧异万分的翼雪烟。 “呐,我说,你为什么怕韩丰?” “本能,妖族的本能。” “我怎么只觉得他有的时候很欠揍,却从来没有觉得他可怕?” 翼雪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尹轩:“你觉得妖王殿下可怕吗?” “不觉得。” “所以你应该不会有害怕某人的感觉了。” 沉默…… “你为什么那么崇拜……妖王?”尹轩还是忍不住问道。 翼雪烟白了他一眼:“只要是个妖族都会崇拜他。只是因为你的缘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赶紧闭嘴,但是尹轩已经听到了。 “继续,我想听完。请继续。” “妖王殿下收养了妖族最鄙视的人类的小孩,为了这个小孩还受到神王殿下的惩罚。”翼雪烟不安地回头看看尹轩,虽然脸上没表情,但是眼神已经开始黯淡了,果然不该说,“其实,你也别在意,主要是因为人类跟妖族的关系一直不好,人类比怕豺狼虎豹还怕妖族,巴不得妖族彻底消失。但是,我不这样想,我没有见过妖王殿下,从前也没见过你,但是自从听到这件事,我就觉得自己有了勇气——因为我觉得既然妖王殿下都可以跟人类和平共处,其他妖族也可以的,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不会被瞧不起,弟弟也不会因为我感到耻辱了,我就不再是他身为族长的光环上的污点了。” 尹轩怔怔地看着翼雪烟,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泛滥开了,心里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烟儿”,可是没料到竟然出了声,顿时觉得颇为尴尬,这样的称呼怎么能随便叫出来。 翼雪烟一愣,随即露出整齐的贝齿笑着说:“谢谢你在知道我是半妖以后还能对我这么亲切!以后……就这样叫我吧——以后就叫我烟儿,好吗?” “呃……嗯……饿了,去吃早饭吧。”尹轩急急地走出主帐,眼前还留着刚才翼雪烟那一抹笑容的残影——像是刹那间云开雾散,充满的感激和快乐,这样的笑容,已经太久未曾见过,几乎要被遗忘了。 烟儿…… —第十九章-脆弱圈套— 鹞驯他们一帮人能抓住翼雪烟纯属侥幸——如果不是她晚上会变成人,鹞驯他们怎么可能跟得上妖族的速度。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侥幸”被抓,没有遇见尹轩,也许翼雪烟生活会走上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尹轩的伤已惊人的速度愈合着,韩丰开始着手准备再次上山捕神蛇的计划。翼雪烟因为有妖族的血统,虽然恢复能力不如纯妖,但是已经比人类强很多,所以在腿上的箭伤恢复以后,离开了人类的营区,去跟妖族同来的两个族员会合,准备进山去取夜魂晶。但是放走“妖族”这件事情却没有告知任何人。 “公主殿下!请您速速回去!这里有妖族出没,甚是危险!”鹞驯的声音远远传来,看来公主的车已经到营区入口处了。 尹轩走出主帐,来到车前,对鹞驯说:“那个妖族我已经放走了。” “尹先生!”鹞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震惊之余还是难免不解——那天晚上抓她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尹轩竟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把她给放了!本来还准备把这个白天是妖族晚上像人的少女带回王城,没想到尹轩竟然…… 不用说尹轩也能猜到鹞驯此时的心思,只得解释道:“她有一半人类的血统,算不上真正的妖族,况且她并无恶意。如果要惩罚她擅闯营区,你那一箭已经够了;如果要把她当作猎物带回去玩赏,我绝对无法容忍。所以,鹞驯,很抱歉,我没有告诉你就把她放走了。” “尹先生,奴才不敢。”鹞驯低下头,有些生硬地回着。 “真是的,公主殿下,咱们来晚了呢!”车内传来小橘有些气恼的声音。 车帘被一只粉嫩细腻的手轻巧地掀起,带着面纱的公主走了下来,小橘紧随其后。 “公主殿下,既然妖族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们也看不到什么了,所以还是请尽快回去。这种荒野之处实在不是您这样尊贵的人待的。”鹞驯恭敬地劝着,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有王的王令,特派公主前来,可是这一次明显就是公主擅自跑来的。 小橘噘着嘴,满脸不高兴地说:“公主殿下一路颠簸,还不是听说你们准备再次进山,特意来给你们鼓劲!真不体谅公主的一片苦心!你要是不乐意,公主殿下还要去看望韩天师呢!” “小橘!”公主忽然轻喝一声,小橘立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马上闭嘴乖乖站在一边。 “感谢公主殿下记挂,但是这里实在是不安全,公主殿下乃千金之躯,万一有什么闪失,奴才们谁都担当不起。”鹞驯坚持着,谁不知道王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虽然平时看不出兄妹二人有多么感情深厚,但是公主要是真的有什么闪失,王绝对会追查到底。 “尹先生,帮忙说说情行不行?”小橘调皮地眨眨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尹轩。 尹轩还来不及回答,韩丰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 自从救了翼雪烟,尹轩就忙着照顾她,听她讲述妖族的事情,而韩丰也不干涉,全不把翼雪烟当回事,一门心思部署“捕蛇计划”,不知不觉,尹学跟韩丰居然已经几天都没说话了,现在忽然这么近距离地听见韩丰的声音,还真是有一种惶然的陌生感。 就在尹轩出神的时候,韩丰已经走到了近前,向公主行了一个点头礼,微笑着却不带任何温度地说:“公主殿下既然来了,不妨到主帐中坐坐。鹞驯坚守职责,如果冒犯了公主殿下,还请见谅。” “韩天师言重了。” “这边请。” 尹轩觉得怪怪的,片刻间竟有总手脚不知往哪里搁的错觉,静静跟在韩丰和公主后面,到了主帐口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韩丰从头到尾都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我没跟他商量就擅自放走翼雪烟,惹他生气了?不对吧,他不是一直都不理会翼雪烟的吗?那又是为什么? 主帐中,韩丰和公主对坐,尹轩则跟小橘对坐,明明是四个人,气氛却像是只有两个人。 “韩天师这次可有把握?” “不知道。” “……” “公主不必过分担心,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对自己的准备有把握,却对捕到神蛇的结果没有把握。” “天师,你真的一定要亲自进山吗?上次的伤……”公主咬了咬嘴唇。在一边神游的尹轩刚回过神就看到公主看着韩丰的目光有点奇怪。 韩丰还是没有温度地微笑着说:“公主殿下,我还是那句话,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去完成。” “那么我只能祈祷上天保佑你们顺利了。”公主苦笑着,轻轻咬咬嘴唇,忽然郑重地问,“完成以后呢?捕到神蛇以后呢?天师你……” “要离开。”韩丰毫不迟疑的回答着公主,镇定得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公主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尹轩和小橘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但是谁都没有说话。 公主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鼓足了勇气似地说:“天师,可以留下吗?” “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 “理由?理由……”公主看着自己的膝盖,喃喃地说,“如果是我请求你留下呢?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而是以夕颜的身份请求你留下呢?” 尹轩扭头看着韩丰,原来公主的名字叫做“夕颜”。 第156章 韩丰,你要怎样回答? 韩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稍微顿了顿,问道:“为了夕颜?还是……为了独犀?” 气氛顿时在无形中僵硬起来,尹轩心里不由得一阵——韩丰什么时候看出来这一着的,为什么我就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独犀为了留下韩丰,用自己唯一的妹妹做诱饵?!不对,这没有任何凭据,只是韩丰的假设罢了。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独犀用公主设下的这个圈套在韩丰面前实在太脆弱了。 把目光投向公主,那一张白皙而稚气未脱的脸上已经布满红晕,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泪光折射出一种不被信任以及受到侮辱的痛,像是一只无情地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韩丰还是没有表情。 公主忽然站了起来,丢弃了一直保持得很好的王族风范,有些狼狈地奔向帐帘,小橘看了尹轩一眼,追了上去,却不料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用微微颤抖的嗓音低低地说:“为了……为了……夕颜……可以吗?”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马车远去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 “你知道什么!”韩丰一句话把尹轩堵得再也吐不出半个字,“不要到处施舍你的爱心,胡乱泛滥同情心!” “你……” “我还要准备明天的行动,你不用去了!”韩丰起身要走。 “等等!”尹轩跳了起来,韩丰最后这句话像是泼了他一盆冷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应该算一个主力才对,现在却忽然被告知不用去了。韩丰真的生气了?可是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只是你不能去。去了,你会后悔。”韩丰的眼神忽然柔和起来,尹轩却全不在意,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去了会后悔?这是什么破理由! 还想再问,韩丰却快步离开了。 —第二十章-再入深山— 还有什么会比一大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床柱上上感觉更糟糕?尹轩大吼一声以此发泄自己的布满,却在数十秒之后都没有听到脚步声——韩丰已经把所有人带上无须山了。 主帐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味,尹轩在完全清醒过来以后突然回想起这就是当初在平南国被带去刑室前那间屋子里点过的香!韩丰,你这混蛋!怕我察觉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等你回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尹轩冷静下来,仔细地把这几天的事情回想了一遍,韩丰的行为真的很古怪,至少跟以前不一样。虽说他在其他人面前就是那副不苟言笑高贵神秘的天师形象,可是跟我独处的时候,总会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可是这几天却全没变化。好像真的在掩饰着什么秘密。 “去了,你会后悔。”韩丰的话回响在耳畔,尹轩忽然一个激灵——难道韩丰已经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故意不让我去?难道……难道是为了保护我?尹轩动动被绑死的手脚,实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解释,但是这个理由的可能性最大。 明知山中虎,偏向虎山行。韩丰,你太小看我了,这种程度的绳子……尹轩咬咬牙,鼓足劲一扯,拇指粗的麻绳被生生扯断。解下手脚上残留的绳子,尹轩揉了揉被勒得皮下出血的手腕脚腕,有点痛,但是对行动没有什么影响,况且很快就能恢复。韩丰,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万一真的出事了,我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尹轩把挂在帐帘边作装饰用的一把匕首插进靴筒,往无须山里去了。 光之力仍然无法使用,索性还有些野外行进的经验,尹轩循着韩丰他们的痕迹一路进山,倒也没什么困难,奇怪的是走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人的声音,就算是太远了,耳朵贴到地上也感觉不到任何类似人类行进的震动。 尹轩抬起头,忽然发现前面没有路了,而自己来时的路也消失了,现在自己就站在一片原始森林里,景物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没有路了,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结界?尹轩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感觉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可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结界的存在。那么这种情况是……是什么障眼术? 森林里有什么东西注视着这边!尹轩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握在手中,悄悄往那个方向靠近。忽然一道艳红的影子从眼前晃过,离他不到二十米,但是因为森林茂密,有少有阳光照进来,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脑海里印下的残影是一段像用巨大的排笔扫出的红色痕迹,被苍老的树干和密实层叠的枝叶分割开来,似乎还有点反光,反光…… “尹轩?”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不确定的询问,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既有一些不安,又充满了期待。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次元空间的女子的声音,很熟悉,只是在记忆里隔得有些远,以至于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 尹轩反手握着匕首,刀身贴着手臂,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手和匕首。缓缓转身,缓缓看到一个身影,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次元空间的身影。 阳光从森林的缝隙中洒下来,照在那个人身上,染出一层光晕,像是幻觉,极为清晰的幻觉。 这个森林果然不正常,莫非这就是韩丰不让我来的原因?尹轩握住匕首的指头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咔咔”声。 “尹轩!”绽放的笑容充满了喜悦,一如从前,和记忆中的影像分毫不差地合在一起。 尹轩骗不了自己,这个不是什么幻象,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化形,而是真正的本人。 “隆纤?!” “尹轩!”下一个瞬间,当尹轩还在发愣的时候,一个柔软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身体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温暖细腻的肌肤,熟悉的香味,还有那种白莲盛开在初夏阳光中的感觉都是一样的。真的是隆纤!真的是她!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在疑惑着,正在犹豫着应该推开她还是应该轻轻回抱住她,隆纤在他的怀里仰起了那张美丽清纯的面庞,竟已是泪痕满布。 “隆纤,怎么哭了?”尹轩的手像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功用,赶紧轻柔地擦去了那张早已刻在心底却刻意回避的脸上的泪水。 “我以为你真的……真的已经死在车祸中了,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到了这样的世界里。尹轩,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对爸爸的承诺?”隆纤委屈地看着尹轩。 尹轩心里一沉——这就是他最想回避的问题,隆斌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尹轩的命,临终唯一的嘱托就是请尹轩好好照顾隆纤,可是尹轩却没有做到。 “你答应过爸爸,要好好照顾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隆纤的眼泪又落了出来。 尹轩慌乱地替她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已经没有空闲去想为什么很少流泪的隆纤会哭成这样,也没有空闲再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满脑子都被撒满了隆斌临死时的面容以及西华山上的那座白色墓碑。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我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尹轩终于完整地说出了第一句话,接下来就要顺畅得多了,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在拼命为自己辩护,“即使现在,我还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我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隆纤,我知道我像是在找借口,可是这些就是我心里想的,对不起!对不起!我……” 尹轩后面的话被隆纤用食指挡了下来,微凉的手指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隆纤摇摇头,泪水如水晶碎片般飞散:“不要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已经听得够多了。在听到你死在车祸中,尸骨无存的消息时,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在这种地方了。尹轩,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谁都斩不断的。你不明白,爸爸所说的照顾不是保护,而是理解我,接纳我,知道吗?” 尹轩愕然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白莲带露,美得凄伤的女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使很早就知道她的心意,可是总是回避着回避着,现在还是被逼得面对了。 “还是不懂吗?”隆纤有些失望地看着尹轩那一脸茫然的表情,轻盈地踮起脚尖,在尹轩正要回答的时候,轻轻在他的唇上点下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却承载了所有的真心。 尹轩呆住了,这一次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后颈上那烙印传来抽筋似的疼痛,他不知还要把这种“痴呆”状态延续到什么时候。 “呃,懂了。”尹轩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焦距,蛟瞳的身影像闪电一样劈过脑海,他恍然惊醒,轻轻把隆纤的头贴在自己的肩头,抚摸着她柔滑的长发,“我懂的,只是我的心里真的……” “尹轩,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谁都斩不断的。”隆纤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在最关键的字说出来以前打断了尹轩的话,“不要在离开我,从那个世界追逐着你,来到这个世界,很痛苦,甚至……绝望,不要再让我那么痛苦,那么绝望了。尹轩,你答应过爸爸要好好照顾我的,你答应过的!我不要你现在作出什么回应,只是不要离开我就好。请你,不要再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隆纤那个空荡荡的家在尹轩的记忆中翻腾着,仿佛能看见平时在外人面前总是开朗地笑着的隆纤回到家以后,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里落泪,一个人忍受着孤独,父母都长眠在地下,唯一的精神依赖却从来没有让她真正依赖过…… 尹轩咬着牙,忍下了心里的酸楚,情不自禁地收紧了双臂。 第157章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以惊人的速度靠近了,紧接着是人类和妖族的能量波动靠近…… —第二十一章-兽王现身— 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像是所有的偶然的轨迹都交叉在一点,然后便是又一次濒临灵魂崩溃的挣扎。 …… 完全屏蔽结界!再次被这结界笼罩,尹轩的心里猛地一沉。狂烈的风将头顶遮天蔽日的他树枝树叶全部刮走,抬起头,占据整个视野的是开阔的蓝天背景下,一匹雪白的巨狼在阳光里踏空而降,神灵一般。 兽王雪牙!为什么……是因为发现了我的踪迹,奉神王之命把我抓回幻岛?为什么是兽王雪牙,而不是……而不是……锦!随着脑海里的感叹号蹦出来,眼前浮现出了在尚神国的皇室围场中,被锁链贯穿身体的紫镰锦……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血的温度也像是在一点一点地下降。 “不要靠近尹轩!”一支箭破空飞来,尹轩的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尽管他的思绪已经不在这里,手中的匕首却分毫不差地挡下了袭向隆纤的箭。 虎口震得发麻——好大的力气!尹轩看向那箭飞来的方向——翼雪烟和另外两个妖族正看着这边,表情有些怪异,翼雪烟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紧紧靠在尹轩怀中的隆纤身上。 尹轩看到翼雪烟已经把第二支箭搭在了弓上,拉开了弓弦,赶紧喊道:“烟儿,别伤害她!”却看到翼雪烟露出了紧张和愤怒的表情。 翼雪烟几乎是吼着:“你看清楚你抱的是什么!”话音未落,箭已离弦。 尹轩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当他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大脑快要无法思考——隆纤的腰部以下,那白色的裙摆下面竟然是一条布满红色鳞片的蛇尾,长度是她上身的两倍有余,单独看上去竟如同一条千年巨蟒! “啊!”隆纤顺着尹轩的目光扭头看去,看到自己的尾巴时,惊叫起来,满眼恐惧地看着尹轩,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死死抓住尹轩的衣襟,语无伦次地说着:“尹轩,蛇!尾巴……不是啊,不是我的!我,我不是妖怪,不是!这个怎么……我……尹轩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是怪物,不是的,我不知道不知道……尹轩,不要讨厌我!别讨厌我!” “她不是怪物。”兽王啸野雪牙的声音传来,眨眼间她已出现在翼雪烟和尹轩之间,被狂风刮断的树干支楞着残桩,兽王站在一截残桩边,雪白的毛皮在余风中轻扬,“尹轩,她是人王王使的转生,是链禁轩的王使之一的瑞炎转生,现在已经完全觉醒了,只是王使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你是人王,是链禁轩的转生,注定要以人王的身份重生,王使现身,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匹巨狼口吐人言,隆纤吓得不轻,紧紧粘在尹轩怀里,哆嗦着:“我不要做什么王,不要,尹轩,我不要这个样子,我不是个怪物,是不是这妖怪施法才让我变成这样的?我要变回去!我不要这个样子!不要啊!” 尹轩收紧了手臂,用下巴轻轻蹭了蹭隆纤的头顶,尽量温柔地说:“不怕,只是幻觉。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不要怕。” 雪牙还没有从隆纤说她是“妖怪”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堂堂兽王竟然被说成妖怪!简直是奇耻大辱。 “雪牙,请你把完全屏蔽结界撤了。我相信你说的,我虽然暂时还没办法接受,但是还是希望你撤掉这个让所有东西都显露原始形态的结界。”尹轩尝试着催动光之力为隆纤制造一个微型隔音结界,可是没有奇迹发生——光之力还是一点都用不出来。 雪牙看着尹轩,凌厉的目光扫过尹轩身后,尹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三个士兵。 “你想让他们看到结界里的这一切?” “那么先让我暂时出去一下。”尹轩抱着隆纤,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去想那条别扭至极的尾巴,但是蛇尾拖过草丛的声音还是显得那么刺耳。 “尹先生!”这次是采荇最先冲了上来,看到尹轩怀里抱着一个纤柔的女子,顿时呆了。 “那是……啊,尹先生已经抓到神蛇了?!没想到竟然是半人半蛇啊!尹先生,您可是里了头功了!”铁剑拍了拍手,颇为兴奋。 勾恒左一巴掌拍在采荇的后脑勺上,右一巴掌拍在铁剑的后脑勺上,对尹轩行礼道:“尹先生,天师忽然无缘无故地昏厥,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说过‘神蛇为雌,鳞如烈焰’,想必……”一直盯着隆纤那条赫然的蛇尾的目光不经意间转了向,却看见尹轩的脸色十分难看。 虽然出了完全屏蔽结界,可是隆纤的蛇尾却还有三分之一拖在结界内,所以这半人半蛇的模样被看得一清二楚。 “隆纤,你到这里多久了?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尹轩低下头,对隆纤耳语道。 “不知道,尹轩,我不是什么怪物,我不要这恶心的尾巴跟着我,帮帮我,帮帮我!”隆纤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下去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了,尹轩只能抱住她,让她安静些。 “尹先生,天师的呼吸近乎消失,身体却一直都是温热的,队长和其他人正守着天师,请您马上去救天师!”勾恒将情况说明,本以为尹轩会毫不迟疑地赶去,却不料看到了他满脸为难犹豫的神色。 “尹先生,事不宜迟,实在是情况紧急!”采荇和铁剑也看出了尹轩的犹豫,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如此催促。 勾恒看着尹轩紧抱着隆纤,忽然觉得明白了什么:“如果尹先生是担心神蛇,大可不必。神蛇是王所向往的宝物,我等绝不敢怠慢,请尹先生速速动身!” “尹轩,”隆纤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就像是无数绳子突然绷紧,然后一根接一根地超过极限,一根接一根地断裂,“不要丢下我,不要再丢下我了。” “勾恒,现在有东西绊住我,我走不开,你们别动!”尹轩见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拔出剑,赶紧制止,身后的结界里可是有着兽王,“你们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如果真的想帮我,就马上回去,把所有人带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韩丰不会有事的,我会回去见你!马上走!”尹轩一挥手,态度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尹先生!”采荇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却被铁剑一把拉了回来,力道之大,差点让采荇摔出去。 勾恒深深地看了一眼尹轩的身后,他只看见了森林,但是却隐约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请保重!”说完这三个字,立即转身离开,铁剑拖着采荇紧随其后。 “谢谢了,勾恒、铁剑、采……隆纤!”尹轩忽然感到手臂一沉,隆纤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完全屏蔽结界的范围长大了些,再次将尹轩和隆纤笼罩其中。 雪牙就在眼前,连呼吸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更不用说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了。尹轩正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膝盖以下动弹不得,一低头,竟是隆纤用蛇尾缠在了他的腿上。 “这是她的本能,并不是要伤害你。”雪牙看到尹轩满脸难解的惊愕,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尹轩是人王转生,王会害怕自己的王使,这倒是头一次看见。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要抓我去幻岛,去完成那个仪式?”尹轩抱着隆纤,越发觉得吃力了,先要想办法让她把尾巴松开才行,否则连逃跑都很困难。 不料雪牙却回答:“在这你遇见你只是意外,我为她而来,为她手中的夜魂晶而来。” 夜魂晶! 尹轩和翼雪烟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另外两个妖族俨然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雪牙似乎完全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第二十二章-最终决定— “妖族的?还有一个半妖?我是兽王,与你们的妖王平级,你们以为可以跟我对抗吗?”雪牙看着尹轩,话却是对自己身后的三个妖族说的。 “绝对要夺到夜魂晶!绝对!”翼雪烟的胆量让另外两个妖族感到意外,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其实翼雪烟的腿在发抖。妖族对能量的感觉天生就比人类灵敏,雪牙这种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的能量压力对她的影响超过了对尹轩的影响。 尹轩试图让隆纤清醒过来,松开缠在他腿上的尾巴,但是似乎没什么效果。 “妖族需要夜魂晶还有理由,可是你不是幻岛的王吗?怎么还会需要这种能量石?你似乎用不着的。”尹轩不希望真的打起来,不用猜都知道如果硬碰硬,翼雪烟她们只有输的份,说不定性命不保。 雪牙的嘴微微咧开,露出森白的利齿,似乎是在笑:“我当然用不着。但是,妖族的强大对这个次元空间的兽族而言是极大的威胁。虽然四块陆地并不以兽族而名,但是兽族却是这个空间真正的主宰,妖族好战噬杀,兽族是他们最常用的练习牺牲品。我怎么可能让夜魂晶这种东西落到他们手中。” 尹轩明白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是雪牙而不是紫镰锦了。 “但是,”尹轩看着雪牙金色的眼睛,“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你也没有必要亲自出现,不是吗?” 雪牙顿了顿,随即最咧得更开了,两排利齿看得人心惊胆颤。“你的大脑还是一样聪明,我说过,我是为人王王使之一,瑞炎的转生而来,而夜魂晶……在她的体内。” “你要干什么?”尹轩下意识地抱紧了隆纤,没想到一直昏迷的隆纤竟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尾巴无意识地渐渐松开。 “把她带回幻岛,交给神王殿下。” 第158章 “为了取出夜魂晶,就要伤害隆纤吗?她不是什么王使瑞炎,她现在是隆纤,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而已!雪牙,可以请你放过她吗?”尹轩低下头恳求着。他相信雪牙不是不讲道理的,可是这件事情能不能说通,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雪牙看着尹轩:“她现在的名字叫隆纤?你这孩子真是固执。那么,我可以告诉你——隆纤的身体已经被夜魂晶侵染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失去所有自己的意识。你宁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也不愿意让我把她带回幻岛吗?” 尹轩愣了愣,问:“侵染是什么意思?夜魂晶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侵染隆纤的身体?” “夜魂晶是神噬当年的三大魔器之一暗夜召唤的守护神的一块晶核,能够与守护神——龙神发生反应。现在三大魔器已经有两件落到了溯夜手中,最后一件暗夜召唤却迟迟没有出现,得到了夜魂晶就能找到龙神,就能找到暗夜召唤,神王殿下要将他永远封印。否则一旦落到溯夜手中,将是整个世界的末日。”雪牙的声音有些沉重,却不料在尹轩心里激起了千层狂澜。 夜魂晶!龙神!暗夜召唤! 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尹轩看了看眼神迷离的隆纤,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卑鄙——知道了夜魂晶在她体内,就越发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带走她。虽然答应了不离开她,可是为了这样的目的,似乎…… “尹轩,不可以答应那匹狼!不要答应兽王!你答应过我,你只要神蛇,不要夜魂晶的!”翼雪烟喊着,对兽王的恐惧已经被抛开,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绝不能让夜魂晶落到自己以外的人手中,一定要带着夜魂晶回去,焰有了它,就一定会战无不胜,会成为东玄洲最强的妖族! “烟儿,抱歉,现在不能履行我的承诺了。”尹轩被翼雪烟的声音轰炸着,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烟儿想得到夜魂晶,是为了得到成为霸主的力量;独犀想要得到神蛇,是为了得到永生的生命。这两样都在于隆纤,在于这个几乎快要对生活绝望的女孩身上。保护,不是说说就可以的。 “尹轩,带着王使跟我回幻岛吧。那里是你生命之初的地方,是你宿命所在的地方。你是人王的转生,你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人类如果被自己的王抛弃了,将是多么可悲。现在王使已经出现了,另一个是夜凌的转生,应该会很快出现。这一次,你还要逃走吗?”雪牙忽然收紧了结界,将翼雪烟和另外两个妖族轻易地屏蔽开了,现在缩小了两倍多的结界里只有雪牙和尹轩、隆纤了。 尹轩沉默不语,雪牙以为他在考虑,正要暗暗感叹这孩子成熟起来了,却不料尹轩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说:“不。” “再说一遍。” “不。我不会再去幻岛,我不会成为人王,我不会让隆纤像这样带着一条蛇尾活着,我不会让你带她走,绝不!” “你以为你可以拒绝?” “我只知道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反抗,”尹轩的眼中毫无畏惧,“我有要保护的人,是以尹轩的身份去保护,而不是人王。雪牙,我没有那么高尚,保护全人类,拯救全世界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雪牙,我曾经把你当做朋友,因为在幻岛的时候你对我很温柔,告诉了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我不能跟你走,幻岛是一个囚笼,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去。” 雪牙重重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锦是怎么把你养大的,这倔犟的脾气倒是如出一辙。” “锦……他还好……吗?”尹轩问得有点底气不足。 雪牙冷眼看着他:“你终究是个人类,人类的忘恩负义,无情残忍你都有,只是平时看不出来,竟然能够对锦那样,他不忍心伤你,你却要他的命,为了一个共处不到两年的界灵,要杀掉养了你八年的锦……”雪牙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气和失望。 “求你……不要再说了。”尹轩吼着,紫镰锦被锁链贯穿的画面和雏翼因为能量流失而濒临死亡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把你带回去。你如果想知道锦的情况,就跟我走。”雪牙的身后出现了异世通道入口,如同一个旋转的黑洞。 尹轩摇着头,向后连连退去,直到撞上结界壁。 “你没有力量反抗——不管你有多么想要反抗。”雪牙再次收缩结界,尹轩被迫着向异世通道的入口靠近。 不可以,绝对不能就这样被带走!翼儿还等着我带着龙神去救,蛟瞳还等着我回去,好不容易知道了用夜魂晶可以找到龙神,明明夜魂晶就在隆纤的身体里,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放弃! 你没有力量反抗——不管你有多么想要反抗。 为什么光之力不能用?!用了也无法反抗对吗?那么就用更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压制兽王!需要这样的力量,我需要这样的力量! 当你在黑暗中挣扎的时候,当你在黑暗中逃离的时候,当你在黑暗中呐喊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你的眼泪。人类,就是这么脆弱却又不甘心承认的生物,能力有限却贪念无限。但是,我喜欢人类,因为人类这样的矛盾让我觉得有趣极了,所以怎么可能看着你那些有趣的棱角被磨光? 你在呼唤比光之力更强大力量么?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强大力量,却有与之抗衡的力量,我想知道你的棱角什么时候被自己的心磨光,所以借你力量,不让外界磨平你的棱角。尹轩,你比我想象中稍微好一点点,作为奖励,再次感受与王的战斗吧…… 第二十三章抗击兽王 尹轩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雪牙感觉到了与从前不同的能量在结界中迅速聚集,身后的异世通道入口渐渐关闭一一并非是雪牙控制,而是被那逐渐强大的能量强制关闭一一换句话说,这能量渐渐压制住了雪牙的光之力。 “尹轩,你……”雪牙正要说什么,却看到一直投有完全清醒过来的隆纤竟然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这让她无法不惊讶一一尹轩散发出来的明显是暗之力,人王王使体内的光之力应该天生与之对立,但是隆纤不仅役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反而像是得到了新的力量。 红珊瑚雕琢而成的项圈上发出明亮的光芒,隆纤的尾巴尖尖变形,分化成了十余条赤红的锁链飘浮围绕在尹轩周围。 难道是链禁轩的灵魂觉醒了?但是为什么感觉不到光之力的爆发,而只能感觉到暗之力在不断聚集?雪牙进入了战斗戒备状态,伸出了利爪,锋利的爪子上渐渐晕染开莹绿色的光泽一一是毒。 尹轩的额上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图案轮廓一一金色的莲瓣,墨色的镶边,莲瓣己经被墨色侵染得只剩下靠近中心的地方还是金色的。雪牙心里猛地一沉一一难道神噬的灵魂已经把链禁轩的灵魂侵蚀到这地步了?可是为什么王使没有反应?王使应该是最敏感的才对l目光突然停留在隆纤的项圈上,雪牙的瞳孔一缩,口中喷出一团浓零,迅速界散在整个结界中。外面的翼雪烟顿时失去了目标,只看见结界中充满了浓浓的乳白色气体。 “是溯夜对吧?是溯夜得到了你的效忠对吧?所以,背叛了神王殿下,背叛了自己的王,背叛了光之力,成了一个恶灵的奴隶,难怪会有这么强的暗之力反应。”雪牙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隆纤面无表情地随着尹轩的手一挥,蛇尾幻化的锁链四散刺开,盘绕纠结,收回来的时候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我好不容易才技到尹轩,你不能带他走,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他是我的,是我的i”隆纤的眼中是冰冷的红色,瞳孔已经从[园形变成了立形,血丝一瞳孔为中心散开,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像是整个大脑都换了一个人。 红色的锁链在浓零中出没,突然扫到了什么,立即剥落成无数鳞片的模样,轻盈散开,却又在眨iip,i'司化作无数细小的锋刃暴雨般射出去。 一声狼嗥,震得人肝胆俱裂。浓露的温度骤降,隆纤的眼中渐渐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困倦,温度再次骤降,隆纤紧紧贴在尹轩怀里,背脊和手臂上也渐渐出现了红色的细鳞,尾巴渐渐恢复成本未的模样,本能地将尹轩的腿紧紧缠住,让他无法移动。浓霉稍微薄了些,但是站在外面的翼雪烟仍然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单纯聚集着能量的尹轩缓缓抬起左手,抓住已经失去知觉(有点类似于冬眠状态)的隆纤的脖子,往后一拉,像从自己身上拉掉一块布匹般将她整个人从身上拉了下来,然后毫不怜惜地扔在一边。 尹轩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盯着浓零中的某个方向,像是能够洞穿着幻术,直直地逼视着雪牙的眼睛。抬起右手,匕首上带着黑色的锋芒,匕首的长度顿时多出了两倍。忽然,尹轩鬼魅般地消失在浓霉中,连气息也梢失在雪牙的感知中。下一个瞬问,雪牙却己惊一胥地发现匕首已经架在了她的喉咙上。兽族天生的本能让雪牙感觉到害怕,第一次在自己还没有真正出手的时候就被动地置于下风,但是她已经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瞬间捎失在霉中,尹轩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到她为什么那样轻松地逃脱了,就感觉到背后袭来一阵冷风。 一只带毒的利爪压在了颈动脉的位置,尹轩正准备疾速移动的身体猛地定格了,但是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利爪,而是背后的感觉一一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不是狼瓜,而是一只手,从肌肤的触感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是一只女人的手。 第159章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尹轩了,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带着你的王使跟我回幻岛。”声音没有变但是声源的位置却比以前稍馓高了些。 尹轩的表情由惊讶渐渐变作笑容,嘴角一勾:“原来兽王还是能变作人形的,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一睹芳容t”回管他的是喉咙上又加了点劲的爪子,不,现在应该称作指甲了。 “我不会去幻岛,也不想死在这里,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兽王弄这些霉是为了遮住自己变为人形时赤裸的身体吗?哈哈,原来兽王也会害羞。”戏谑的语气,虽然是尹轩的声音,但是俨然不是真正的他在说话。 毫无预兆地,毒爪斜拉而过,本应看到鲜血飞溅,然后尹轩的身体因为中毒而失去知觉昏倒在地,但实际上,雪牙却忽然失去的爪下的“猎物”一一尹轩在她动手之前捎失了。忽然腰问一紧,匕首的刀锋已经抵在了太阳穴上。耳边传未尹轩低沉而戏谑的声音:“果然是可以变作人形的,身材不错,皮肤很好,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也很漂亮,只可惜还留着两只狼耳朵。” 雪牙咬着牙,气得一语不发,堂堂兽王竟然被压制到这等地步,简直是奇耻大辱。尹轩的身体里是谁的灵魂?应该是神噬吧?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太阳穴传来一阵剌痛,紧接着便有温热的血梧着面颊淌下。 “不知道狼的颅骨有多硬,但是我觉得要刺穿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尹轩冷笑着,“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乖乖地回幻岛去当你的兽王。隆纡是我的,你带不走她的。怎么样,兽王殿下?”“你放开我。”“找还不至于傻到会听从你的命令。” “我放弃。”雪牙咬着牙,出了在神王殿下面前,她还从未向任何人屈服过,可是这个在瞬间掌握了自己生死的人,浑身都散发出凌厉的气势,不是能不能抗衡的问题,而是绝对压倒性的强势。屈服,像一个人类屈服一一对兽王而言,这是极大的侮辱。尹轩点点头,异世通道的出口赫然出现在雪牙面前,不到半米。 “既然兽王如此给我面子,那么就由我送你一程吧。”突然一推,雪牙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倒去,被异世通道吸了进去。就在入口即将关闭的瞬间,伴随着最后一道光捎失,雪牙隐约听到了一句话。雪牙,对不起。“快点j。|夫点l”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轩渐渐醒来,恢复意识的刹那,第一个动作就是扭头去看隆纤,却发现她不知所踪,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天已经黑了,夜空中繁星闪烁。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尹轩隐约听出了铁剑特有的大嗓门,紧接着,森林深处出现了火把的光芒,尹轩忽然觉得安心了,也顾不上去理清脑海里混乱的记忆以及一段不长不短的空白,浑身散了架似的瘫倒在地,像是剧烈运动的“后遗症”。 “没事了,尹轩。”朦胧中听到了韩丰的声音,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担架上,一直听见韩丰在说“役事了……” 呵呵,果然是祸害遗万年,不仅没有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昏迷而挂掉,最后竟然还带着人来救我韩丰呐,如呆你不在我耳边这样不停地念经,我会更加感谢你……最后的视野里,是参差的森林划破的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第二十四章-醋意流转— “我没受伤!不要把我当病人看行不行!”尹轩爆发了,一向温和的他终于爆发了,外面守卫的士兵被这突发的吼声吓了一跳——果然尹先生很不简单,竟然敢对天师发火。 主帐内,韩丰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摔碎的碗,抬起头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小孩真是的,怎么可以摔碗呢?!小心这辈子都没饭吃!不知足的家伙!” “韩丰,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我身边那个女孩子呢?那个穿着白底橙花衣群的女孩子在哪里!不要说你不知道!你不是很会算吗?!”尹轩在以各种不同方式试探询问都以失败告终后,终于忍不住直接发问了。 “不知道!”响亮地回答,坦然的表情,可是在尹轩眼中却十分可恶。 韩丰看到尹轩气鼓鼓的样子,心情大好,正忍不住想笑出来,尹轩却直接冲向主帐,嚷着“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一双看上去如同书生的手嵌住了尹轩的肩膀,一时间尹轩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定身术——这还是我头一次用,嗯,效果不错。喂,再瞪我的话,眼珠子可就要掉出来了。”韩丰像扯面团一样扯了扯尹轩的脸,“年轻就是容易冲动啊!” “韩丰,你究竟想怎么样!隆纤的下落你到底知不知道!” “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呀,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没教养的家伙。”韩丰毫不客气地给了尹轩一个暴栗。 尹轩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说:“请告诉我,隆纤在哪里?我必须把她找回来,我答应过要照顾她的。” “你先告诉我,你找她是为了履行承诺还是为了借用她体内的夜魂晶寻找龙神?”韩丰的语气严肃起来。 尹轩一怔,没想到韩丰已经知道这些了,颓然一笑:“你不是会读心术吗?既然能知道这些,为什么不直接读答案?韩丰,我很累,不想跟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如果你是为了履行承诺,那么如果她回来了,在你身边要以怎样的身份存在?朋友?被保护者?还是恋人?” 尹轩睁开眼睛,盯着韩丰的脸。 韩丰继续说:“如果是为了夜魂晶,那么我要非常遗憾地告诉你,她的身体里面没有任何东西是人类不该有的,什么也不多,什么也不少。所以,她跟夜魂晶没关系,跟龙神也没关系。她对你而言没有利用价值。” “我不是要利用她!”尹轩吼着,身体还是动弹不了,雕塑般站在帐中。 “我让你告诉我你的答案,不是我想得到答案,而是要你确定自己的想法。你总是在犹豫权衡,总是举棋不定,这样会有让那些跟你答案有关的人痛苦。男人怎么能总是这样畏首畏尾,迟疑不决!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韩丰看着尹轩的眼睛,尹轩在他清澈得过分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迷茫无措。 “我……我是为了履行承诺,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保护她,照顾她,就像教授临终时嘱托的那样,可是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你的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问题?!有答案就好了嘛,至少有个方向了。”韩丰解开了定身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尹轩。 尹轩正要活动一下僵硬的胳膊,却看见帐帘掀起,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是隆纤。 “隆纤!”惊讶之余,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去,意外地发现那条尾巴不见了。 “她被神蛇附身,我已经把神蛇剥离出来了,现在雾狰已经赶过来带着神蛇先回王城了,我们也要准备动身了。啊,我还要去看看鹞驯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韩丰的声音很大,估计最远的军帐都能听见,尹轩正纳闷,韩丰忽然对他耳语一句“小子,自求多福。”说完,不等尹轩发表疑问,快步走出了主帐。 “尹轩,刚才那些话我已经听到了,谢谢你。也谢谢你为我感到那么紧张。”隆纤走到尹轩面前,带着有些害羞有些喜悦的笑容看着他。 尹轩虽然高兴隆纤平安无事,但是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雪牙出现,说隆纤是王使,说她体内有夜魂晶,可是为什么韩丰说她是被神蛇附体,还把神蛇剥离出来了,为什么说她体内根本没有夜魂晶?雪牙不会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韩丰同样也没有必要撒谎,可是为什么差了这么多?还有,雪牙是怎么消失的,为什么没有带我和隆纤走,她不是很坚持吗?难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改了主意?该死,为什么中间有一段始终想不起来了? “回神了!回神了!”隆纤轻轻拍着尹轩的脸,可是尹轩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无奈之下索性高高扬起手,准备猛烈地给这个心不在焉的家伙一巴掌。 “啪!”不是巴掌和脸相互作用的声音,而是尹轩的身体再次本能般地行动,抓住隆纤的手,紧紧捏住。 “你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来了多久了?那条尾巴是怎么回事?告诉我,隆纤。” 隆纤看着尹轩,片刻,猛地甩开尹轩的手,背过身去,有些气愤而又伤感地说:“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也记不清来了多久,更不知道那条尾巴是怎么回事!我还想知道答案呢,可是你却来问我!我说过我是追随你而来,你却不相信,你还要我说什么!尹轩,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因为我紧追不舍?还是因为我被神蛇附身?给我一个理由!” “隆纤!”尹轩扳过隆纤的肩,让她正对着自己,“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出什么状况。我们都不属于这个次元空间,也不了解这世界,却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照顾好你。隆纤,我希望你明白,我能给你的只是力所能力的保护和照顾,只是这些,给不了那种……那种你希望的感情!这样,仍然没关系吗?这样,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我不想骗你,不想伤害你,我……” “你当我是傻子吗?” “什么?!” “你当我是傻子吗?以为我连你喜不喜欢我都看不出来?尹轩,你忘了吧——我可是不会轻易说放弃的。我不会像一般的女孩一样听到拒绝就放弃的,我要在你身边,打架我能帮忙,出谋划策我也能帮忙,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转变心意,但是我知道一定有那一天! 第160章 我现在就是孤注一掷,我就是要赌一赌,不问将来,不问结局,愿赌服输!”隆纤的眼中是不减当年的气魄,让尹轩不由得想起她在道馆所向无敌的气势来。这样的气魄,让他感到惭愧。 “隆纤,你还是一点没变,那么……” “尹轩!你答应过我不要夜魂晶的!”尹轩还没说完,一个声音从天而降,竟是翼雪烟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刀跳进来,杀气腾腾地指着隆纤。 “烟儿,她身体里没有你要的夜魂晶!你难道能感觉到?韩丰很肯定地说她体内没有夜魂晶了!”尹轩挡在了隆纤前面。隆纤虽然很能打,但是也仅限于对手是人类的情况,现在是白天,翼雪烟还是妖族的模样。 翼雪烟的眼神有点动摇了,但是仍不死心:“我是感觉不到,另外两个同伴也没感觉到。可是兽王说她有,兽王不会说谎!” “她不说谎不代表她不会说错呐!烟儿,你刚才应该在帐顶听到了我和韩丰的对话,还不相信吗?”尹轩的手往后面去拉隆纤,却捞了个空。 隆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尹轩身边,一双杏眼瞪着尹轩,一手指着翼雪烟:“她是什么妖怪!那耳朵是真的还是假的!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叫她烟儿,那么亲热!” 尹轩愣住了,脑海里冒出一个令他头痛的声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第二十五章-繁华星空— 尹轩的耳边突然响起韩丰的话——小子,自求多福。 “我是妖族,不是妖怪!”翼雪烟若不是看到尹轩那么在乎隆纤,只怕手中的刀已经飞过去了。在无须山上,兽王现身,而她亲眼看到尹轩维护的这个女子自腰部以下都变成了赤红的蛇尾,尽管韩丰说过那是因为神蛇附体,但是翼雪烟以自己妖族的本能起誓——事实绝对不像韩丰说的那样。只不过,她也不知道“事实”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类留在尹轩身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尹轩趁翼雪烟分神,轻易地夺下了那把明晃晃的刀,手一扬,直接扔出了主帐。 “烟儿,你要的东西不在这里,你现在可以走了,跟你的同伴一起去找你们需要的东西。”尹轩指着帐帘,做出“请”的手势。 不料翼雪烟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昂着头说:“我不走。” “为什么?”尹轩看到隆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翼雪烟扫了隆纤一眼:“我知道你也要找夜魂晶,我也知道韩丰和你的力量比我和我的同伴更大,所以你们可能更先找到夜魂晶。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人类用不着夜魂晶,我不清楚你要那东西干什么,但是你不可能一直把它留在身边,所以如果你们先找到,你们先用,用玩了我就把它带走。对妖族而言,时间是很长的,我倒不介意多等些时候。当然,我不会白拿,我也会出力,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觉得呢?” “真狡猾!”不等尹轩开口,隆纤便嘲讽地说,“你是妖族,谁知道你会不会守信用,要是尹轩拼死拼活找到那个什么夜魂晶了,你却一把抢走怎么办?尹轩才不会那么傻!” 翼雪烟根本不理会隆纤,而是看着尹轩的眼睛:“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这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尹轩,我的同伴已经离开了,我留下来,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所以希望你能答应合作,愿意相信我吗?” 尹轩在翼雪烟和隆纤两双注视的目光下缓缓点点头:“我相信你,我想你如果要违背约定也不会轻松。烟儿,我答应与你合作,寻找夜魂晶。” “尹轩……”隆纤拉住了尹轩的袖子,只说了两个字,就看到翼雪烟笑着一跃而起,从帐顶的洞跳出去,离开了,顿时惊讶的忘了后面要说什么。 “怎么了?”尹轩有些好笑地看着隆纤一脸惊讶的样子,不过人类看到妖族的行动方式感到吃惊也很正常。 “叫我纤儿!那么惊讶干什么!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你要是不愿意,以后就不许叫她烟儿!她是妖怪!是妖怪啊!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还叫我的全名,还不如对一个妖怪亲切!”隆纤扁扁嘴,有些哀怨地看着尹轩。 从未见过隆纤露出这样的表情,尹轩还真是一时难以适应,可是看到她满眼不甘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头脑发热叫翼雪烟一声“烟儿”,自己果然容易同情心泛滥?糟糕呐。 但是……看看隆纤渐渐浮现出委屈的眼睛,尹轩轻轻地叫了一声“纤儿”。隆纤像是刹那间被解除咒语的公主,灿烂地笑了起来,认真而响亮地应了一声“哎!” …… 星空依旧,尹轩独自坐在营区的篝火边,看着士兵们来来回回地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回王城。主帐里,隆纤已经熟睡,而翼雪烟虽然不见踪影,但是尹轩能够感觉到她的能量波动——就在营区附近,与她同来的妖族果然已经离开了,她就留守在此,怕惊吓到士兵给尹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好在野草堆里等待天亮,暂时做一个影子。 尹轩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忍住没有去叫翼雪烟去主帐休息——要是让她跟隆纤独处,不知道又会撞击出怎样的“火花”。苦笑着摇摇头,尹轩环顾四周——韩丰又跑到哪里去了?从早上离开主帐,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他了,难道是忙着指挥回王城的工作?这种事情应该有鹞驯负责就好了吧。 那么……疑问的线头被尹轩扯到了,接着就像毛衣上的线被接连不断地拉下来,一连串的疑问在终于空闲下来的大脑里不断地堆积发酵,越来越多,最后竟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尹先生,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吗?”采荇拍拍手上的灰,走了过来,脸上还留着一痕污迹没擦干净。 尹轩的思绪被打断,侧过头看着采荇笑嘻嘻的娃娃脸,不由得也微笑着回答:“睡不着,明天要回王城了呐。来,坐。” 采荇也不客气,坐到了尹轩身边,往火堆里丢了一根木头:“尹先生不是因为要回王城而睡不着,是因为主帐里睡着一个大美人才失眠吧!哈哈!没想到尹先生是这么单纯的人!” 尹轩苦笑着说:“我要是说不是,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不料采荇却要摇摇头说:“如果尹先生说不是,我会相信。毕竟她被神蛇附身过,尹先生可是立了头功。但是即使神蛇被剥离了,尹先生难免还会心有余悸吧。” “神蛇是什么样子?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送回去了。”尹轩装作随意地问起,无意识地拨弄着火中的木材。 “神蛇?嗯,是红色的,好家伙,足足有我脑袋这么粗,那嘴一张开——吓死人了!如果不是有天师在,我们大概都不敢靠近。雾狰将军胆子真大,敢带着神蛇回王城。嗯,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采荇托着下巴,火光映着他稚气未脱的脸。 尹轩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雪牙和韩丰完全相反的话,到底谁说的是真的?或者两者的话中各有真假?唉,真是头痛,现在的事情真是麻烦。 “采荇,你竟然在那边偷懒!快点过来帮忙!”勾恒喊着,又不敢太大声,于是声音变得出奇的古怪滑稽。采荇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一张脸通红。 尹轩有些无奈地笑着,看着采荇的背影,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看看主帐的方向,却扭头望火光微弱的营区边缘走去,渐渐走出了营区,在一条浅溪边意外地看到了韩丰的身影。 走过去,坐下来,静静地。 “有什么想问的就开口吧。”韩丰披散的头发在夜风中轻轻飘飞,恍若世外游仙。 “我想问什么你知道的。”尹轩看着深蓝色夜空中的星辰,轻轻地说着。 “你想问的,我能回答的,我都已经回答了,想不相信是你的事。” “我现在应该对你的话感到气愤,但是很奇怪,竟然没感觉。” “那是因为你真的累了。那个半妖的事情你擅自作了决定吧。” “要用夜魂晶去找龙神的人是我,不用与你商量吧。” “你这样说还真是令我伤心,原来你想说‘与你无关’吧。也罢,反正我无聊,就跟你一起去找夜魂晶好了。还有一件事——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跟你早就认识的,你要带着她去冒险吗?她只是普通的人类,很容易就会死掉。” “如果不把她留在身边,她会有很多方法去死。韩丰,我第一次觉得女人很让人无奈。” “这只是开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该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该走的路一步都不会少,尹轩,现在后悔没有听我的话,强行上山了吗?” “不知道呐,或许,没有。” “你什么时候才能用肯定的语气来回答我的提问?” “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直接地回答我的提问?” 韩丰顿了顿,扭头看着尹轩,正好尹轩也正扭头用期待答案的眼神看着他。 沉默……沉默…… 星空下,夜晚被两个男人突兀的朗声大笑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惊起宿鸟无数。 星空依旧闪烁繁华。 —第二十六章-王城再聚— 王城被穷奇毁坏的部分已经几乎完全修好了,当尹轩看到王城的情形时,觉得那只是一场过眼烟云,而现在又有新的烟云出现,华丽而盛大——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有如此壮观的迎接场面——通往王宫的王城主道两侧聚满百姓,有为了看传说中的韩天师而来的,也有为了看那位独力除掉凶兽穷奇的勇士的,热闹的气氛让尹轩有些不习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不由得有些脸红。 第161章 偷眼看看韩丰——果然是一幅镇定自若,习以为常的表情。 进了王宫的大门,百姓的喧嚣被留在了外面,通往正殿的礼道两侧恭敬地站着众官员,礼道的尽头,是盛装华服的独犀和夕颜公主。公主依旧带着面纱,站在身材高大的独犀身边,显得弱不禁风,纤弱得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韩丰还是没有表情,冰山一般,即使看向独犀和夕颜的时候,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尹轩看到了夕颜眼中的挫败感,看到了独犀眼中的不甘,以及看向自己这边时那一抹无法忽视的怨恨,甚至——杀气。 尹轩在心里苦笑一声——自己果然是神经过敏,太多虑了。无意中低头,再抬起,发现夕颜的目光竟然不知何时飘向了另一个方向,流露出刻意掩饰却掩饰不全的恋慕,以及刻进心底的苦楚。尹轩的目光悄悄投向那个方向,只看了一个人——雾狰。 “天师,欢迎你凯旋!辛苦你了!本王已备下盛宴为天师庆功,其余众兵士皆有重赏!”独犀快步迎上来,握住了韩丰的手。 “有劳殿下了。”韩丰客气地说着,语气却仍然是跟人保持距离的寒冷,用宠辱不惊来形容韩丰或许很合适,但是远远不够。韩丰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不亢不卑地看着独犀。 “王兄,天师累了。”夕颜在旁边适时的一句话打破了微妙的尴尬。 独犀朗声笑道:“看到天师平安归来,本王实在太高兴了,竟然忘了天师一路奔波,必定劳累,那么还请先回别馆休息,晚上赴宴!” “谢殿下。韩丰就先告辞了。”韩丰转身时看了尹轩一眼,尹轩立即跟在他身后,随着宫女往别馆去了。 别馆。 “哎哟,累死了!”韩丰一头倒在卧榻上,说什么也不想再起来了。 尹轩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心思却仍然放在礼道上的那一幕幕。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不累么?不累也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还有该死的晚宴,现在不累到时候也会累的——不停有人上来拍马屁,敬酒,还有一些无聊的表演,要不是为了有好吃的,我才懒得去。” “韩丰……” “拜托,不要这么严肃,放松,知道什么叫放松吗?真不知道你这样一天到晚都在考虑问题,会不会短命。放松啦!”韩丰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尹轩,干脆突然抓住他的衣服一扯,尹轩被拉倒在他旁边。 “现在开始说吧,我听着呢。”韩丰在尹轩发怒之前再度开口。 尹轩无奈地叹口气,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韩丰的个性,于是就躺在榻上看着天花板:“你有没有发现公主看雾狰的眼神很特别,好像很喜欢却又不能在一起,雾狰有意无意地躲避公主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开窍了?”韩丰惊喜地感叹着,“虽然晚了点,但是还好。你大概也猜到了吧,独犀不惜牺牲自己妹妹的幸福,让夕颜装作喜欢我的样子要把我留在奇殇国。” “公主怎么会那么听话?难道说是为了不让你跑到别的国家,让奇殇国有强敌,所以才舍弃自己的真心……” “那小丫头怎么可能这么伟大,”韩丰冷笑一声,“你不觉得比起那个可以永垂青史的破理由,她的心上人被威胁这个理由更可信?” “可是……可是雾狰是独犀的得力心腹,独犀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真是天真的小孩子,”韩丰忽然转过头看着尹轩的侧脸,“对于一个王,得力心腹不止一个,丢了一个立即有新的填补上来。你不觉得如果我留下来,就算他牺牲掉十个心腹还是稳赚不赔吗?哦,我忘了,你一直都在低估我的价值,一时半会儿是很难理解。不过,你要知道,只要我想,我有很多办法颠覆这种规模的国家,不要那么惊讶,我说过你一直在低估我。尹轩,不要把你那些仁慈正直的道德观念往国家的领导者身上套,你会发现,没有一件套得上去。” “这样的王……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寻找神蛇?让他吞了蛇胆长生不老?!” 韩丰又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上包治百病的药什么病都不能治,长生不老的药对生存的时间没有任何帮助。但是人类需要一些幻想来支撑自己的梦想。那条神蛇只不过是修得灵性的蟒蛇,那枚蛇胆的灵气根本不是普通人类吸收得了的。但是独犀会以为自己真的长生不老了,然后就会少了一样后顾之忧继续他当初的理想?” “建设一个繁荣安定的国家?”尹轩哼了一声,“韩丰,你擅用读心术,但是你有没有对独犀用过?独犀绝对不是一个仁慈的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恨我,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似的,跟穷奇战斗的时候是那样,今天回来的时候还是那样。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戾气,他比你想象的要狠毒的多,既然可以让自己的妹妹……” “仁慈的王是不可能建设出繁荣安定的国家的。尹轩,我比你更了解独犀,当然你对他的感觉没有错,他内心的确是冷酷的。至于他讨厌你的理由很简单——你是我身边的奴隶,不要瞪我,我只是在说事实——他应该比夕颜更早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大概是在我们刚来的宴会上就发现了,我对一个奴隶都比对他好,他被伤到自尊心了,而王的自尊心通常都是很强的——现在懂了吗?” “懂了……”尹轩咬紧了牙,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觉得你很无聊。” “就是因为无聊才想看这些人千变万化的表情嘛!” “韩——丰!” “天师,尹先生,隆纤小姐到了。”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尹轩的手在掐住韩丰脖子的瞬间不甘心地收了回来。 嘎吱一声,门开了。隆纤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一套宫装,粉色的纱绸罩在白色的细布衫外,腰上束着一条绣金腰带,坠着一块玲珑羊脂玉佩,下面串着一条七色流苏网。头发盘了起来,梳着简单的发髻,一支碧玉发簪侧插在髻中,清爽而不失高贵。 “尹轩,好看吗?”隆纤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想听到尹轩的称赞。 “啊?哦!第一次看到你穿这样的衣服,没想到听好看的,谁给你打扮的?东西搭配得挺合适的。”尹轩由衷地说着。 “真的好看?!是一个叫小橘的宫女打扮的,饰品也是她选的。她说公主请我一起去参加晚宴,这样去怎么样?” “我觉得……” “天师!”一名侍卫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尹轩的评论,隆纤有些不高兴地看着这个扫兴的家伙,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天师,王有令,特赐尹先生与鹞驯队长等同享庆功宴,以示平等。” “嗯,知道了。” “奴才告退。” 隆纤看看韩丰,问:“什么意思?” 尹轩却已心下了然,无非是独犀厌恶他的“奴隶身份”,让他跟鹞驯他们待一起,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在很多。 “休想自己自在,跟我同甘共苦吧,哼哼。”韩丰奸诈地笑着,尹轩知道他的意思了,满脸无奈。 —第二十七章-庆功晚宴— 宫外夜色深沉,宫中歌舞升平。处处灯火,处处欢声。庆功宴已经开始,只是主角迟迟没有出场,百官们只能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等着韩天师,只是谁都没有怪他摆架子的念头。 “韩天师到!”门童脆生生的喊道,宫内顿时安静下来。 韩丰一身白色锦袍,绘着青色的隐鹤纹,满头青丝用一根白底蓝水纹的缎带束在背后,腰间系着一条刺绣流云腰带,坠着独犀赐的那枚镂金夜明珠。简单清雅,处处随意却处处精致,配上那张惊为世外游仙的面容,不言不语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独犀看到韩丰出现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是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尹轩时,那笑容顿时烟消云散——不是让他跟鹞驯一班人等聚一处吗,怎么又跟着韩丰了,真是不懂规矩的奴隶!若不是看在韩丰的面子上,独犀恨不得立马叫侍卫把尹轩拖出去。 尹轩穿着一身黑色的细棉布衫,水蓝锻滚边,没有任何装饰品。已经过肩的头发散着,平时垂下来的额发全部梳到后面,露出一张完整的面孔,许多人还是头一次看清楚尹轩的模样,这才知道他原来也是一个逼近完美的人。 不过这一次除了韩丰和尹轩,还多出来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亮点——是一个女子,早就听说这次天师到无须山捕神蛇,带回来一个天仙似的女子,今天终于得以一睹芳容,心里猜测着她的来历。 隆纤穿着那身轻巧简约的衣裙,忍不住好奇地偷眼大量周围的环境,这远古时代的宫殿,远古时代的人,竟然也可以如此华丽!虽然知道这跟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还是忍不住惊讶。 “天师,请入坐。”独犀对韩丰恭敬客气,但是在看着尹轩的时候,目光却刹时变了,“天师,不知道尹先生他为何没有去……” 韩丰带着独犀看不懂的浅笑答道:“鹞驯等人功不可没,尽职尽责,尹轩的身份尚低,还不足以代表我嘉赏他们,所以我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稍过些时候,我将亲自前去军营。想必殿下不会有异议。” 独犀一愣,随即笑道:“天师果然体恤将士,本王怎么会有异议,只是没料到尹先生会来,所以没有备下座位。” 隆纤扫了独犀一眼,心想——这是什么地方,没有备下座位这种借口也说得出来,分明是没有诚心! 第162章 但这也是在心里想想罢了,韩丰和尹轩早有交待,让她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要说话,不被问话绝不开口,开口也尽量少说,一些桥段要怎么编全由韩丰和尹轩去处理。 其实无论是尹轩还是隆纤,都不清楚独犀到底想干什么——目的无非是要留下韩丰,但是他要怎么做?会利用些什么呢?韩丰对此的回答是:我很期待他的表演。 “无妨,隆纤在旁边侍奉即可,原本为她备下的座位就给尹轩了吧。尹轩,入座吧。”韩丰向隆纤招招手,隆纤立即会意,将位置让给了尹轩。这个时代的宴席都是席地而坐,每人一块精美的软席,隆纤接过宫女的酒壶跪坐在韩丰身边,尹轩颇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别人不清楚,可是他却甚至隆纤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不会做家务,更不要谈伺候别人了。 隆纤虽然从没伺候过谁,但是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赶鸭子上架,所幸夕颜坐在独犀旁边,小橘在她身边伺候着,隆纤还能瞥见小橘的举动,现学现用。夕颜的目光徘徊在尹轩、隆纤、韩丰、独犀之间,满腹狐疑,却在瞥见殿中暗处一个身影的时候,全副精力都落在了那一处。 “那么,就请尹先生入座!”独犀脸上带着帝王高贵的表情,用语也颇为恰当,但是只要长了耳朵都能听出来那句话是怎样咬牙切齿蹦出来的。 尹轩坦然入座,他发现自己跟韩丰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学会了一个本事——脸皮厚,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韩丰跟独犀讲述着抓蛇的过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滴水不漏,天衣无缝,遣词造句,抑扬顿挫,完全就是一个高级的说书人,就连明知道他话里水分惊人的尹轩也不由得听得津津有味。明天大概就会传出消息,王城的百姓都会知道捕捉神蛇的经过是如何如何惊险,如何如何艰难,最后天师又是如何克服万难不辱使命,凯旋而归。不仅如此,还将被神蛇附体的一个如花少女救下,于是少女为了报恩,发誓生生世世跟随其身边,侍奉终生。于是,韩丰的传奇人生又将添上一段华丽的传奇。 尹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原来传说就是这样来的。不经意间看看隆纤,发现隆纤也正看着他这边,对上了眼,赶紧收回目光,脸上却掩饰不住浮现出来的那一抹红晕。尹轩在心里暗叹一声,不知道韩丰的传奇会不会再出现一个野史,说被神蛇附身的少女最终意属他身边的随从,然后又如何如何…… “殿下,请不要强人所难!” 尹轩正在神游天外,被韩丰这忽然拔高的声音招了回来,殿中其他人也顿时安静下来。看看韩丰,一脸正气凌然,身板坐得笔直,双眼坚定地看着独犀。 “我爱惜天师的才能,可以为天师提供施展抱负的条件,如果天师愿意留下,本王愿将夕颜公主许配与你,永结同好。从此以后,天师与本王共创盛世繁华,造福百姓!为何天师始终不肯答应?!”独犀的语气咄咄逼人,但是却不忘搬出一番道理,想要以理服人以情动人,这或许对别人而言效果极佳,但是他偏偏遇到了韩丰这种油盐不进的人。 韩丰还是一脸平静地说:“殿下雄心壮志令我佩服,殿下的诚意我也体会到了,但是我们有约在先——我为殿下捕得神蛇以后,必然要离开。韩丰游散惯了,没办法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另外,”韩丰看了看夕颜的已经变得惨白的脸,“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赐婚,可曾问过公主殿下的本意?何必强人所难。” “这个天师大可不必担心,夕颜素来听闻天师种种,早已有恋慕之心,”独犀的目光转到夕颜身上,带着微笑说,“夕颜不必害羞,说出来即可,天师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大可放心。一直对天师有心,对不对?” 沉默……沉默…… 一声几不可闻的“对”从夕颜的口中飘出来,转眼间夕颜的眼中已满是泪水,望向那阴暗角落的目光猛地一沉,竟是羞愧绝望。尹轩再也看不下去了,硬生生地丢下一句“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起身遍走,离开时与独立梁柱边的雾狰擦身而过,情不自禁地深深一叹,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庆功宴继续着,尹轩回到了别馆的住处,夕颜含泪欲泣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心里憋着一口气,终究忍不住一拳重重地砸在门上,却不料门正好拉开,外面竟然站着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小橘! “你怎么会在这里?”尹轩从小橘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橘左右看了看,一步跨进屋中,顺手关上门,转身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跪在了尹轩面前,尹轩赶紧蹲下去扶住她。 “尹先生!公主她……公主她被带走了!”小橘的话让尹轩愣住了——被谁带走了?难道是…… —第二十八章-私奔之罪— 私奔?夕颜和雾狰?公主和将军? 果然……很传奇…… 小橘惊慌失措地看着尹轩,现在她能想到可以帮上忙的就只有他了:“尹先生,奴婢知道你也看出端倪了,公主殿下是被王逼着说那些话的。奴婢知道你和天师都是好人,所以请帮帮公主殿下。” “你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我要是能帮忙肯定会尽力而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橘情不自禁地抓住尹轩的袖子:“公主殿下在庆功宴上实在待不下去了,借口说头疼,要我陪她回寝宫歇息,还没到寝宫门口,雾狰将军就骑着马冲了出来,带着公主殿下……私……私奔了!”小橘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可见事态严重。 果然是大事不妙!尹轩暗骂一声:雾狰这家伙看上去挺稳重,怎么也做出这种不经过大脑的举动来!大概是夕颜在大殿上承认对韩丰“早有恋慕之心”,把那家伙逼急了。 “尹先生,王已经知道了,但是还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庆功宴也还在继续。现在王城精兵队已经被派去追赶了,求尹先生想想办法,将军和公主谁都不会独活的!”说到此时,小橘已经是满脸泪痕。 尹轩把小橘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先平静下来,一边迅速地想着对策。 “韩丰现在在哪里?” “天师还在宴会上,王还在劝说他留下。” “派去的精兵队有多少人,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 “好像有两个小队,其中一队是鹞驯队长带着,另一队的队长我没见过,但是他们的标志是精兵队的‘螭’,跟鹞驯队长的‘蟠’是同级的。尹先生,要让天师回来吗?” “不用了。小橘,雾狰往什么方向跑的?” “东面。”小橘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离王城边境最近的是西南方。” “你对王城熟悉吗?” “闭上眼睛都不会迷路。” “我现在去追他们,你给我当向导,害怕吗?”尹轩一边说一边把韩丰留给他防身用的银质匕首插进腰带里,再把独犀赐的腰牌揣进怀里,转身看到了小橘义无反顾的表情,竟颇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魄。 …… 黑马出了王宫南门,直奔西南方,果然不多时就看到了一片火把的光芒。 雾狰冲出东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反省了——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可是渐渐追上来的精兵队却让他无暇多想。正觉得对不起夕颜,却看见怀里中的夕颜满眼信任地依偎着他,没有畏惧,没有担忧,只有单纯的信任。雾狰的顾虑飞到了九霄云外。 逃吧,只要逃出了王城就胜利了一半,但是他却没想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精兵队竟然行动如此迅速,苦笑一声,策马扬鞭,往东南方向去了,本以为自己从东门出来,能够暂时迷惑以下追兵的视线,但是没想到现在没用了,只能死命往预定方向飞奔。 什么!竟然已经有人在自己前面先到了!雾狰勒马,身后追兵渐近,借着月光看清了尹轩的脸,那匹黑马还是自己当初为他挑选的,没想到……呵,马上还坐着小橘,是当向导的吗?不愧是天师的随从,果然头脑极好,果然不是那么容易逃走的。 这里树林中唯一的一条小路,来去只有一条路。 就在雾狰手中剑欲出鞘的时候,尹轩开口了:“我不是来拦你们的,如果你能发誓对公主负责,用不辜负,后面那条尾巴我来处理。信得过我吗?” 雾狰凝视了尹轩片刻:“我发誓,若辜负公主,天打雷劈,万箭穿心!尹先生,大恩不言谢,若有将来有机会,雾狰定会舍命回报。” 尹轩璀然一笑:“回报可以,舍命就算了。你们多多保重,好自为之,记住你的毒誓。” “那么,就此别过。” “公主殿下!”小橘喊了出来,却只是将声音死死压低。 夕颜在雾狰怀里满眼噙泪地看着小橘,她与小橘自幼一起长大,虽说身份有别,但是情同姐妹,这一走,王肯定会怪罪小橘的,到时候…… “公主,不要担心小橘,我既然趟了这浑水,就会管到底,小橘不会有事的。”尹轩的笑容让夕颜安心不少,却不知被小橘看在眼里,心里猛地一震。 “雾狰,接着!”尹轩把怀里的令牌抛给雾狰,“拿着这个,总会有用的。” “谢了!”雾狰郑重地把令牌揣进怀里,策马而去,那令牌竟像是有千斤重。 …… 雾狰的马刚刚跑出视野,精兵队队就到了跟前,鹞驯骑着一匹白蹄黑马,臂章上是尹轩已经熟悉的“蟠”。而与鹞驯齐头并进的是一个魁梧壮硕的男人,衣着打扮都跟鹞驯一样,但是臂章上却是“螭”。 第163章 两队人马加在一起约有一百八十余人,这么多人来追击雾狰,也算是对雾狰能力的证实了。 最近的突发事件总是特别多。尹轩无奈地摇摇头,悄然把手搭在了腰间匕首的手柄上,既然被看到了,逃跑就没什么意义了,更何况……树林深处,小橘应该正在努力往王宫的方向跑吧,要怎么做已经告诉她了,接下来就看她能不能及时完成任务了…… “尹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鹞驯挡了一下“螭”的队长,故意把“尹先生”三个字说得很大声。 “今晚月光明亮,我在宴会上多喝了几杯,想出来吹吹风,不知不觉就转到这里来了。庆功宴结束了?”尹轩发觉自己原来还挺会演戏的。 “螭”的队长抱拳行礼道:“尹先生,属下是精兵队‘螭’队队长——天厥。今晚公主被劫,贼人是雾狰,现在奉王命捉拿,刚才看到一匹马离开,不知是否是尹先生被他骗过去了。” 鹞驯看着火把的光芒中,地上浅浅的马蹄印,心中已知一二:“尹先生,时候不早了,还请随我等回王宫,天师应该正在等你回去,请不要让他久等。” 尹轩发现鹞驯其实比他想象得要聪明,这分明是在给他找台阶下,看来鹞驯已经看出了什么,至于天厥——尹轩看了看那个满脸凶相的男人——他应该也看出来了。不过现在还不不能退步,雾狰的马驮着两个人,这群如狼似虎的精兵很快就能追上,现在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但愿雾狰那匹战马能够争气些,尽量跑远一点。 “今晚月色极佳,不如大家一起赏月,也不辜负这番良辰美景。”尹轩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呕吐——天,我都说些什么呐!他们定力还真好,不愧是精兵队的,竟然没被我恶心到。 天阙皱着眉说:“尹先生好兴致,只是我等有要事在身,还请从路上让开,否则伤了先生我们也不好交代。” “这又不是你家的路,我愿意在这里,出城还有其他路呐,劳烦你绕道吧。”尹轩发现自己被韩丰传染了——果然很无赖。 “如果尹先生执意不让,那么就请保重。追!”天阙手一挥,精兵队竟然无视尹轩一般冲了过来,鹞驯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尹轩就要被马群冲伤,尹轩手中匕首已经拔了出来,这种情形还不足以让他受伤,只不过要伤人就是了。 “全部给我回来!”一声历喝犹如惊雷在耳。天阙前一个瞬间看到尹轩还在马背上,下一个瞬间竟然就被尹轩用匕首抵住了喉咙。精兵队顿时愕然,纷纷驻马回头,看到队长被威胁,刷刷地亮出了武器,一时间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就连鹞驯也没想到尹轩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全部住手!”四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难以违抗的气势。 …… —第二十九章-假传王令— 就在众人望向那个声音来源的时候,一阵腥风扑面而来,紧接着是一阵树木折毁的声音。 “神蛇!”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几乎所有人都立即萌生了逃离的念头,但是偏偏腿脚不听使唤。且不说天阙带领的“螭”从没见过神蛇的全貌,就连亲眼见过神蛇的鹞驯他们也直冒冷汗。其实那时候当他们赶到时,神蛇已经昏迷了,被弄进韩丰特制的带有咒符的笼子以后才渐渐醒过来,像现在这样如此近距离接触没有任何束缚的神蛇还是头一次。 神蛇忽然低下头来,下颚贴到地面上,那硕大的脑袋比得上一张桌子了,这时心已经悬到嗓子眼的众人才看清神蛇的头顶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举着火把身穿白衣的人——韩丰! “神蛇已被驯服,不会伤人,大家只要不乱动,神蛇不会攻击。”韩丰说得轻巧,却没说什么才叫乱动,以至于谁都不敢移动分毫,生怕招惹到神蛇的注意。 韩丰从蛇头上飘然跳下,走到了尹轩面前,此时的尹轩还用匕首抵着天阙的喉咙。 “尹轩,放开他。” 尹轩迟疑了片刻,松开手,把匕首插回了鞘中,心里估计着雾狰大概已经带着夕颜走远了,现在韩丰再这么一闹,又能再争取些时间了。 “天师,我等奉王命追捕劫走公主的雾狰,不料在此处……”天阙看了尹轩一眼,没有说下去,在韩丰面前低下头来。能驾驭神蛇的人,果然不是凡人! “王令精兵队全数回宫。” “什么!那公主……”天阙不甘心地指着雾狰和夕颜离开的方向,却在韩丰的目光注视下怎么也说不出下半句话,憋了半天也只能转身对自己的部下一挥手,下令回城。 尹轩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月光下渐渐恢复平静的王城边境,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温暖,却有些掩饰不住的苦涩。 “你现在的表情比哭还难看,笑不好就不要笑。”韩丰拍了拍尹轩的肩膀,戏谑地说道。 “不想看就不要看。”尹轩毫不客气地反击,倒让韩丰感到意外。 韩丰一招手,神蛇贴着地面滑了过来,拉着尹轩站上了蛇头。神蛇立起前半截身子,缓缓地往王宫滑去。幸好是晚上,否则不知道要吓到多少人。 “你还真是夸张,居然是驾着神蛇出现,出够风头了吧?”蛇头滑溜溜的,又没有地方可以抓着,尹轩有点怕被甩下去,不由得说话的语气有点重,不过韩丰应该已经习惯了。 “你觉得你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韩丰的表情和语气都不想是在开玩笑。 这严肃的气氛让尹轩顿时觉得不适应——韩丰生气了?自己的确是擅自行动,还跟精兵队发生了冲突,而且动手了,但是双方都没有受伤,当然这是因为韩丰及时赶到。 “神蛇的速度比马快,而且不用兜圈子。小橘找到我的时候已经跑得快断气了,现在隆纤正在照顾她。以后你要怎么处理小橘?不要以为可以向独犀求情。” “小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独犀要跟她过不去?!”尹轩眼前又出现了那张无可奈何的悲伤的脸,这个世界真的充满了不合理的地方! 韩丰冷笑一声,看着尹轩皱起眉头的脸:“她是奴隶,主子私奔,有辱国体,自当领罪。不要那么惊讶那么气愤——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奴隶与主人两种人构成的吗?!不要把你那自以为是的‘理’拿出来,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为什么要这样……人为什么要欺压自己的同类?!为了一个留住你这样一个人,就要牺牲自己唯一的妹妹的幸福,就要牺牲对自己衷心不二的臣子的幸福,还要让无辜的所谓的‘奴隶’赔罪?”尹轩扭头看着韩丰,“我的理?我的确觉得这一切都不合理,我的确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但是我只是想做一点自己可以做的,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韩丰不假思索地说:“只是想满足自己那种想法就不顾一切地插手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雾狰和夕颜要整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有没有想过夕颜自小就是锦衣玉食,今后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如何坚持!有没有想过雾狰一身本领从此就将埋没,一腔抱负,却从此英雄无用武之地?!”连连逼问,不留一点空隙,尹轩,你要怎样回答? 出乎意料地,尹轩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是回头看着雾狰和夕颜离开的方向,摇摇头说:“我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想,那是他们选择的路,那是他们的幸福,我有什么权利阻止,我只知道他们一起离开的时候是幸福的。” 尹轩回头,看着韩丰,在月光下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韩丰,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想看到别人幸福的样子,哪怕是一瞬间也好。你不明白!不明白的……” 韩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拍尹轩的肩膀,不去看那双眼睛闪烁的光芒。 前面就是王宫了。 尹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早就看惯了人类的本性,你还是这样干净么?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接受么?装作习以为常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反感着抗拒着,这样很辛苦啊。想看到别人幸福的样子……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的…… …… “尹轩!有没有受伤?”隆纤坐在别馆的台阶上等着韩丰把尹轩带回来,看到尹轩出现在眼前,立即迎了上去,左戳戳右按按。 “我没事,隆纤。” “叫我什么?”隆纤不高兴地嘟起嘴。 “纤儿,抱歉,我忘了。小橘没事吧?你怎么在外面坐着?”尹轩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心里却在想着独犀的事情——回来的时候韩丰让尹轩先回来休息,他自己去独犀那里说明情况。韩丰要怎样压制独犀的怒火?呵,我果然又给韩丰惹麻烦了。 隆纤发现尹轩的脸色有点不太对劲,赶紧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小橘太累了,回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她突然冲到宴会上,扑到韩丰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软了。韩丰听她说了几句话就一言不发地冲出去了,宴会就此散了,我听到外面嘈杂,但是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小橘跟我说了几句话就晕过去了,我又不能离开,只好在这里等你回来。尹轩,你确定你没受伤?到底出什么事了?整个王宫都鸡犬不宁的。”隆纤憋了一肚子问题,终于全部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轻松多了。 “什么?!韩丰是一言不发地冲出去的?独犀没有命令精兵队返回王宫?”尹轩斜靠着坐榻靠背的身体一下坐得笔直。 “嗯,什么精兵队?独犀什么都还没来地说韩丰就跑掉了,当时独犀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不过现在你平安回来了,应该没……” “韩丰对精兵队说王召他们回宫,那岂不是……完了,韩丰一个人去见独犀了!” 第164章 尹轩自言自语着站起来,疾步走向门口,却被隆纤扯住衣袖。 “韩丰说过,一旦你回来了,就不能让你再出去,小橘也是一样的,必须待在这里等他回来!尹轩,我虽然还不知道你和韩丰的关系,但是我相信他是会保护我们的!”隆纤坚决地拦下了尹轩。 尹轩一惊,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一拳砸在墙上,隆纤看得直心疼,但是又不敢把气势降下来,生怕尹轩要冲出去。 “尹轩,你最好听那个女人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逆着月光只能看见窗台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看不清脸,但是声音却一听就知道是谁。 “烟儿!”尹轩完全没有感觉到她出现,忽然想起她在晚上会变成人类,难怪没有妖族的能量波动。 翼雪烟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话:“我去看看韩丰的情况,虽然是晚上,但是侦察这种任务对我而言还是小菜一碟,等我带消息回来。暂时不要乱跑。” …… —第三十章-一夜遗忘— 水晶灯罩中的烛火静静燃烧,柔和的光芒充满了整个房间,这里是独犀的寝宫,现在却没有一个侍从在,他的对面坐着正在喝茶的韩丰。 “神蛇已经关回去了?”独犀的尾音稍微扬起,不是询问,更像是审问。 韩丰点点头,就像是普通朋友闲话家常般:“嗯,咒符都贴好了,你什么时候要取用蛇胆只要隔着笼子打晕它就可以了。” “假传本王旨意的事情你要怎么解释?”独犀强忍着自己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有风度,只是那僵硬的坐姿泄漏了他此时的心情是多么恶劣。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因为那是事实。所幸尹轩跟他们还没有真正动手,否则很难保证你的精兵队可以完整地回来。”韩丰呷了口茶。 独犀半眯起眼睛,怒火已经快要爆发了:“你是想说,如果不是你放出神蛇赶过去,我的精兵队就会被你的奴隶伤到?” 韩丰放下杯子,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静静地说:“是的,不要忘了,他独自一人杀了穷奇。独犀,我知道你厌恶尹轩奴隶的身份,但是我也说过,他是我的奴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不属于其他任何人,他应当得到和我相差无几的待遇。” “我已经做到了。但是,”独犀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愤怒,“雾狰劫走我的妹妹——奇殇国的公主,你的奴隶却将他们放走了。这又做何解释?我已经在庆功宴上宣布将夕颜赐婚与你,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我要如何面对我的臣子和百姓?!”独犀一拳砸在茶案上,茶杯被震得跳了一下。 韩丰冷眼看着独犀:“第一,你是说如果我留下来,就赐婚;第二,我没有答应留下,更没有答应接受赐婚。独犀,夕颜是你的亲生妹妹,我理解你为了要把我留下来而牺牲她的幸福,甚至把她作为一个筹码,但是,”韩丰看到独犀眼中流露出一分喜色,摇摇头,“但是,我却不能原谅你不择手段地要禁锢我的自由。”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放下所有的身份,对你礼数周全,奉为上宾,好言相劝,无非是希望能够借用你的力量跟我一起建设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家,为什么你始终不肯答应!”独犀终于爆发了,再也不顾什么王室的形象,指着韩丰吼了出来。 韩丰波澜不惊地拨开独犀指着他的手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履行当年的一个承诺,我已经做到了。你是这个国家的王,就要有作为王的觉悟。” “我知道金钱和权力你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天下的安宁你也不在乎吗?” “开什么玩笑?”韩丰的语气严厉起来,“天下,你觉得你的奇殇国就是天下?独犀,其实这个国家,这些百姓不过是你的另一个筹码,跟夕颜一样的筹码。看你的表情——看来被我说中了。” 独犀突然拔出剑,指着韩丰:“韩丰,你若留下,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你若离开,总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劲敌。所以,如果不能得到你,我就杀了你。我不想杀你,不忍心杀你,但是不代表不会杀你。” “你觉得……你真的能杀了我?”韩丰面无惧色,全然不把独犀手中那把剑放在眼里。 独犀忽然狂笑起来:“莫非你还指望你的奴隶来救你?哈哈哈哈,我已经在别馆周围做好安排,时间一到,整个别馆就会变成一片火海,所以不用担心以后见不到他了。哈哈哈哈。” 韩丰的眉头微微一皱,自己还真是百密一疏,没想到独犀竟然狠到了这程度,别馆如果真的被烧,倒是不用担心尹轩,他如果要逃,肯定没问题,但是现在加上一个隆纤,一个小橘,以尹轩的秉性,绝对不会丢下这两个女孩逃命,到时候…… “怎么?担心了?舍不得了?没关系,只要你答应留下来辅佐我,共图大业,我就放过他,现在时间不多了,要是没有我的号令,时间一到,就算你点头也晚了。”独犀狰狞地笑着,面孔有些扭曲。 韩丰看着他的眼睛,满眼叹息:“你就真的那么害怕我成为别国的力量?独犀,你快疯了,现在就停手还来得及——你是在引火自焚。” “你想吓唬我?!你以为我会害怕?自从登基以来,多少明争暗斗,多少战场厮杀,我都从来没有怕过,我会怕你?我会怕引火自焚?笑话!”独犀手中的剑轻轻颤抖起来,韩丰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韩丰注视着独犀的眼睛,独犀却偏开了头,低沉地吼着:“说!说你愿意留下来!” “你果然,无可救药了。罢了,是我当初不该心血来潮跟一个小孩子打赌。”韩丰轻轻叹了口气,把右手掌心覆在了独犀的额上,左手缓缓拨开了剑锋。 “你……你干什么?”独犀被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满心疑惑,举着剑的手不知不觉垂了下来,望着韩丰那双清澈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脸。 “有些东西,忘了比较好。”韩丰的手掌上闪烁起淡淡的白色光芒。 等到独犀反应过来韩丰要干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连一声“不”也喊不出来——韩丰把他脑海中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全部删除了,所有的…… 当白光消失的时候,独犀已经陷入了昏迷,被删除了许多片断的记忆要重新连在一起,还需要一段时间,大概到天亮的时候,当他醒来,记忆就会连起来,一个完整的,没有韩丰的记忆。 韩丰走出去几步,又倒了回来,把倒在地上的独犀抱到了卧榻上,不经意间看到他的眼角竟有一滴泪。轻轻地一声叹息,韩丰闭上眼睛,一圈白色光芒以他为中心,水波般扩散出去,扩散到了整个王城,等到天亮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忘记韩丰来过。 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韩丰摇摇头,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天亮的时候,尹轩和韩丰坐在他们来时赶的马车上,车厢内隆纤和小橘睡得正香。 尹轩和韩丰并排坐在车厢外的车板上驾着车,拉车的驮马有节奏地迈着步子。 “昨天整晚都没睡觉,你真的不困?还是因为两位美女在侧,嘿嘿……”韩丰邪邪地笑着,轻快地甩了甩鞭子,却没有落到驮马身上。 尹轩鄙视地扫了他一眼:“好像你应该比我更累吧,要说困也该是你更困才对,我可……等等,停车!” “怎么了?”韩丰不情愿地拉了拉缰绳,让勃马渐渐停下脚步。尹轩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朝着来时的方向挥了挥手,过了几秒钟,翼雪烟的身影出现了,片刻已经到了他面前,不安地看着他身后从车板上探出半个身子的韩丰。 “上车吧,你就算是妖族,跑这么远也累得够呛了吧。别怕韩丰,那家伙就是嘴巴有点毒,一起上路吧。”尹轩微笑着,颇有绅士风度度向翼雪烟伸出手。 马车重新上路了。 没过多久传来两个声音。 “啊,你这妖怪怎么又来了!” “神啊!妖族!” …… 奇殇国的王宫里,独犀在阳光中醒来,睁开眼睛却被阳光刺痛,触碰到枕边有金属的东西,一看——是承影剑和镂金夜明珠,皱皱眉头头,自言自语道:“这两件国宝怎么会在我的卧榻上?” 窗外,阳光普照。 …… —第三十一章-夜宿茅屋— 马车拉着五个人(准确地说是四个人和一个半妖)在远离繁华城市的野道上行进着。所谓野道是指不属于任何国家的道路,往来其上的大多是在国家之家,或者洲与桥洲之间做生意的商贾,虽说通过的都是偏僻之地,但是却不乏人烟,野道两侧还有不少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或者是小茅屋,都是商贾们自己搭建,为自己方便,也为别人方便。 天色不早了,韩丰在一所有些破旧的小茅屋前停下了马车,扭头对尹轩说:“今天不早了,暂时就住在这里吧,你先带着她们去打扫一下,我去捡些柴禾,顺便探探周围的环境。” 尹轩点点头,这一路走来,这样的小茅屋也没有几所,再往前面走恐怕就很难在天黑之前遇到其他的小茅屋了,看来今天就只能凑合一下了。于是掀开车帘,叫醒了被马车摇得昏昏欲睡的隆纤和小橘。 看到人都下车了,坐在车顶上的翼雪烟也跳了下来。 小橘虽说是奴隶,但是自幼在王宫长大,哪里受过这样长时间的颠簸,早已腰酸背痛,看到翼雪烟突然“从天而降”,又吓得一声尖叫,本能地躲到了尹轩身后。 第165章 隆纤看着翼雪烟,又看看小橘,把她从尹轩身后拉了出来:“不要怕她,不就是耳朵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吗?” 尹轩有些抱歉地看了看翼雪烟——如果不是因为小橘怕妖族怕得要命,而隆纤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充满了火药味,她也不至于一路都坐在车顶上而不愿意进车厢,翼雪烟的理由却是车厢里空气不好。 翼雪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迈着修长的腿走向那所看上去似乎很久没人住过的小屋:“还是先收拾一下吧。” “大家一起打扫吧!”尹轩刚迈出去一步就发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扭头一看,果然是小橘用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他问:“今晚要和妖族住在一起吗?听说妖族晚上眼睛会发出绿光,牙齿会变得很长,会吃人的!” 隆纤用拇指和食指拉住了尹轩的另一只袖口,什么也不说。 尹轩无比沉重地谈了口气说:“小橘,隆纤,烟儿她是半妖,太阳以后她会变回人类,所以不会伤害你们。她有人类的血统,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你们。另外,小橘,我不知道你到底听说了多少关于妖族的传闻,你要知道,传闻经常是不可信的。妖族只是比人类更崇尚力量,运动能力比人类强,他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所以不要害怕,就算有什么危险,还有我在,不是吗?” 右手的袖口被晃了晃,尹轩把目光从小橘的脸上转移到隆纤脸上:“怎么了?我也会保护你的,尽我所能保护你们的。” 隆纤张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小橘,却又一言不发,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去打扫吧。”尹轩终于把自己的袖口从两位女孩的手中解救出来。 除了很少做家务的隆纤帮不上什么大忙,另外三个人都忙碌起来,隆纤站在一边,眼里满是羡慕的神情,只可惜自己面对这样荒废的屋子,实在不知道从何做起。 小橘专心地清理着地上的草蔓,一不小心和翼雪烟撞了个满怀,抬起头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刚要尖叫,却意外地发现翼雪烟的耳朵果然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样子,立瞳也变成了人类应有的圆形。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地平线。 “现在相信了吗?”翼雪烟并不介意小橘的反应,人类对妖族的恐惧她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她无法被人类社会接纳的原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本以为小橘会忍不住尖叫起来,却意外地看到那张沾着灰尘的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你笑什么?”翼雪烟不解地问。 小橘拍拍胸口说:“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原来你真的会变成人啊。仔细看看,你长得真漂亮!”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反应,小橘低下头说,“之前对不起了,我真的很害怕妖族,小时候睡不着,主人就用妖族来吓唬我。你叫翼雪烟吧?我……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吗?烟儿姐姐?” 翼雪烟看着小橘写满诚意的脸,就在别人都以为她会欣然的同意的时候,却突然说:“我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妹妹,你不是我妹妹。” 小橘当场愣在了那里,随即低下头,退开了两步,自言自语地道:“对不起,我都忘了,我只是一个奴隶,怎么可以这样乱认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翼雪烟没想到小橘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没想到她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求助似地望向尹轩。 尹轩摇摇头,走到小橘面前,柔声说:“烟儿是在东玄洲妖族的土地上长大的,妖族和人类的思想是有区别的,她还不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可以成为兄弟姐妹。所以她拒绝不是因为你是奴隶。小橘,你现在已经不是奴隶了,韩丰已经答应把那个奴隶印抹去,所以不要再觉得自己卑微。小橘,烟儿还没有适应人类的习惯,所以以后称呼她的名字就可以了。好了,不要难过了,来,笑笑!” 小橘迟疑地抬起头,红着脸微微牵了牵嘴角,瞥了一眼翼雪烟,看到她一脸认同的表情,知道尹轩说的都是真的,心里顿时释然。转身蹲下去继续清理地上的草蔓。 “哎哟!”隆纤小声地惊呼出来,因为心不在焉,以至于手指被窗台翘起的木刺扎了进去,殷红的血珠一下就冒了出来。 “隆纤!怎么这么不小心?扎得深不深?给我看看。”尹轩急忙走到隆纤身边,拉过她的手要看看伤势如何。 “这点小伤……”隆纤想把手抽回来,这点伤对她而言的确不算什么,可是话说到一半,正对上尹轩带着几分心疼几分责备的目光,又不经意间看到了小橘和翼雪烟有些诧异的眼神,于是立即把后面半句话扼杀在喉咙里,任尹轩拉着自己的手处理那个小小的伤口…… 韩丰回来的时候,小茅屋已经基本收拾到可以住人的状态了,于是在屋中间挖了一个浅坑,点起火来,春天快要结束了,晚上的气温却依然有些低,四面漏风的小茅屋因为这一堆火温暖了许多。 马车的底座有一个暗箱,里面装着远行必备的食具、干粮甚至御寒用的毯子。看着韩丰像变戏法似的从暗箱里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尹轩惊讶于他竟然有如此充分的准备,更惊讶的是翼雪烟,妖族从来不会带着这么多东西出门。 尹轩被韩丰差去抓了两只野兔回来,大家享用了一顿并不丰盛却很温馨的晚餐。 一路奔波,隆纤和小橘没多久就裹着毯子睡着了。翼雪烟看了看挤在一起熟睡的隆纤和小橘,打开门往外走去。 “烟儿,你去哪里?”尹轩正在收拾那些骨头和残渣,看到翼雪烟要出去,以为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我去房顶休息,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说完,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隆纤和小橘的熟睡的脸庞。 尹轩明白了,站起来笑着拍拍手说:“屋顶不结实,你就留在屋里吧,这里还有一条毯子,你拿去用吧。我和韩丰用不着的,你好好休息吧。” “可是……守夜……” “有两个大男人在,怎么可能要女孩子守夜?现在你是人类的女孩,就把妖族那些行为准则暂时放下,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吧。”尹轩的笑容让翼雪烟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第一次听到“心安理得”这四个字。犹豫地伸手接过毯子,却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韩丰,像是怕他反对似的。 尹轩拍了拍韩丰的肩膀:“我们就出去吧,让她们好好休息,咱俩就当门神好了!” 韩丰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尹轩留给翼雪烟一个温暖的微笑,跟了出去,轻轻把木板门关上。翼雪烟愣愣地抱着毯子,许久才裹着毯子躺下来,平生第一次度过“人类的女孩的夜晚”,第一次不用全副戒备地入睡。 —第三十二章-秘密背后— 屋外点起一堆火,韩丰和尹轩坐在火边欣赏月色,小茅屋里睡下了三位女子,他们两个守护者就只能在外面守夜。 “冷吗?”韩丰裹紧了外套,外面的风还真大。 “还好。”尹轩又往火堆边靠了靠,明明是春末了,为什么会这么冷?难道第四次元空历来如此?真是有些不适应。 韩丰看出了尹轩心里的疑问,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说:“南炎洲历来四季分明,最近几年却越来越反常,就连盛夏都可能飘雪。另外三个洲的气候也发生了变化,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气候还会恶化。” “真是糟糕呐。”尹轩搓搓手,“韩丰,我们为什么要去东玄洲?那里不是妖族的地盘吗?” “我占了一卦,你要找的东西会在东玄洲找到线索。我们现在还在南炎洲的地界内,要通过东南桥洲才能进入东玄洲的地界。” “线索?是指夜魂晶吗?那烟儿岂不是白跑了一趟南炎洲?” “我不知道是什么,总之是有用的线索。尹轩,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这一趟不会太轻松,很可能会遇到一些突发状况。” “我从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遇到突发状况,都已经麻木了。”尹轩的眼中映着火光,苦笑着说,“我只想快一点找到龙神剑鞘,活着把它带回去,救翼儿,那孩子已经受了太多苦,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痛苦下去。” 韩丰看着尹轩的侧脸,半开玩笑似地说:“知道最快最好地解除痛苦的方法是什么吗?呵,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哈哈,我开玩笑的。话说回来,尹轩,你准备带着隆纤和小橘进东玄洲?她们可是地地道道的人类,到时候不可能不出状况,你要怎么办?”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你不是说过东南桥洲没有国家吗,我想把小橘和隆纤留在那里,等我们从东玄洲离开的时候,再去接她们。你怎么看?” 韩丰摇摇头:“东南桥洲原本是人类的囚犯流放之地,是妖族的被弃者流亡之地,后来发展起来是因为妖族喜欢人类制造的精良兵器,而人类需要妖族带来的东玄洲特有的药材和稀有的兽骨。现在那里没有国家,但是人类和妖族各有一个相当于领导者和管理者的组织存在,维护秩序。那里的社会很混乱,什么人都有,而且那些流亡的妖族还会时不时地袭击人类。” “怎么会这样?不是有管理组织吗?”尹轩脑海里浮现出了黑帮火拼的画面,忽然心中了然,自然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现在该拿隆纤和小橘怎么办? 韩丰思索片刻,说:“我曾经在东南桥洲活动过一段时间,也有熟人,应该可以托他们暂时照顾一下——如果你放心的话。” 尹轩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放心,但是如果你真的可以请朋友帮忙,我也不用天天担心了。 第166章 小橘应该会很听话,但是隆纤……我怕她说什么都不肯留在桥洲等我去接她。” 韩丰耸耸肩:“那丫头死缠着你,你不觉得麻烦吗?” “怎么会?我欠她太多东西了,本来很早就应该负责照顾她,却一直没有履行承诺。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保护她的安全,至少要把她送回原来的世界。” 韩丰翻着白眼说:“你明明知道她要的不只是这些。哼哼,看你这次怎么办!” “你有没有良心呐!我现在进退两难,你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尹轩瘪瘪嘴,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我知道她要什么,但是她最想要的我给不了,你知道原因的。” “我知道,但是她不知道。小子,以后有得你受了,其实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多少人做梦都想呢,你却在为这种事情烦恼。”韩丰似乎颇感遗憾。 尹轩揉着太阳穴说:“我还是觉得感情要专一,否则谁都对不起。隆纤是外刚内柔,蛟瞳是外柔内刚,其实都不好惹,发起脾气来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我可不想当夹心饼干。噢,对了,我忘了,你还是光棍呐。” 韩丰本来听得听认真,但是尹轩最后一句话却让他骤然变了脸色。 “算了,好好休息吧。”尹轩靠着小木屋的木墙,正准备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还没跟我说是怎么说服独犀放我们走的。你假传王令,擅自放出神蛇,放走公主和雾狰,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那个暴君都没对你发脾气?” 韩丰不以为然地扫了尹轩一眼,在他旁边坐下,靠着墙说:“还不是因为你自作主张,还好我口才出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他晕晕乎乎地点头了。另外,尹轩,独犀不是暴君,只是太孤独罢了,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王的。所以你就不要操心这件事情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明天晚上就能到东南桥洲的地界了。” …… 月色迷蒙,韩丰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已经睡着的尹轩,施用隔音术悄悄堵上了他的耳朵,这时候,翼雪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韩丰这边,保持着三步之外的距离。 “你骗他。”翼雪烟警惕地看着韩丰,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的本能就不断地报警——这是一个危险人物,绝对不可以离他太近。 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一挑,韩丰大大咧咧地站了起来,这个动作让翼雪烟本能地连退两步。韩丰拍拍身上的土屑:“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在寝宫外偷听,但是我没有动你分毫。这件事情没必要让尹轩知道,他心里搁的事情太多,却从来不知道忘记。” 抬眼看看翼雪烟的表情,韩丰没有笑意地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条‘神蛇’其实只是用障眼术幻化出来的一条普通的赤练蛇了吧?你还知道隆纤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半人半蛇对吧?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告诉尹轩这些吗?” 翼雪烟咬着嘴唇,片刻后答道:“大概能猜到。但是他终究有一天会知道。被骗得越久,知道真相的时候就会越难承受。那个隆纤究竟是什么妖怪?” 韩丰想放声大笑,却顾及屋里还有两个熟睡的人,硬生生忍住了:“你居然说她是妖怪?哈哈,翼雪烟,她就算伤了天下人也不会伤害尹轩分豪。她——隆纤是尹轩命运里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某种程度上说,是尹轩的守护神。你没有必要知道太多,最好把这些都憋在肚子里,如果憋不住了,我不介意把你的记忆增删一番。” “不劳你费心!”翼雪烟打心底不喜欢韩丰,不喜欢那种强大无形的压迫感,不喜欢那种就算微笑着也像是居高临下的气势,这样的人在尹轩身边真的没关系? 韩丰看着翼雪烟的眼睛,低声说:“我可是会读心术的,你最好不要这样随意在我面前胡思乱想,我什么都知道。我不会伤害尹轩,只会帮助他达成愿望,虽然过程可能会比较艰难。” “为什么?” “好玩呗!”韩丰回头看看尹轩熟睡的面容,笑着对翼雪烟摆摆手说:“你怎么还不回去?穿得那么少,要是着凉了可就又给我们添了个累赘。” 翼雪烟咬咬牙,扭头进屋去了。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清醒地睁着,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一块木板隔开了她和尹轩。 韩丰,你真的不会伤害他吗?不断地撒谎,不断地欺骗,也许你早就设计好了环环相扣的骗局,骗着尹轩往里面钻,最后再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你的游戏?尹轩,你自己看清楚吧,人类真的是一种很无聊的生物,比起人类的复杂,欺骗,我情愿做一个妖族,虽然有很多悲伤的事情,但是至少心里觉得简单。 —第三十三章-东南桥洲— 马车翻过了最后一座山,东南桥洲出现在视野中,与想象中那种混乱苦闷的情况完全不同。这里像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度,商贾往来其间,贸易繁荣,桥洲外的商人在这里与当地的人类进行买卖,然后再由当地的人类和妖族进行交易。外来的人类是不敢直接接触妖族的——就算桥洲的妖族事实上已经被东玄洲的妖族排除在种族之外。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中间,也许不止一两个是人类与妖族生下的混血儿,只是半妖会想方设法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否则,他们既不能被人类接纳,也不会被妖族认可……就像翼雪烟一样,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翼雪烟有一个纯妖的生母——曾是东玄洲三大妖族之一的翼雪家族的上一任族长的夫人;还有一个同母异父弟弟——身为翼雪家族现任族长的纯血妖族。 或许在人类世界,这样的关系会让翼雪烟的日子不那么艰难,但是在妖族,在实力至上的环境下,由于有人类的血液,翼雪烟的实力低于普通的妖族,这样的关系只会让她过得极其艰难。事实上,她甚至没有桥洲这些隐藏在人群或者妖族中的半妖幸福。 马车行入桥洲地界,一路上人类渐渐多了起来,房屋也开始变得密集了,几乎所有人都用警惕戒备又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一车陌生的来客,那两匹拉车的勃马是主要的原因——要知道,勃马的价钱远高于马,像这样纯白的更是少见。 韩丰在一家规模不大的旅店前停下了车,老板看到来的是“贵客”,立即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尹轩护着隆纤和小橘下车的时候,韩丰跟老板握了握手,不动声色地曲起食指和中指,亮出一截青铜小牌子,老板的眼神立即变了,会意地看了看韩丰,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让仆役把马车牵到后院去了。 翼雪烟的头上缠着装饰用的布条,裹住了尖尖的耳朵,头发自然地垂下来,遮去了这刻意掩盖的痕迹。下了车,前来伺候的仆役一眼就看出了主次,恭恭敬敬地迎了尹轩和隆纤,小橘和翼雪烟自然跟在后面进去了。 饭菜已上桌,只是些普通的菜品,但是对于又累又饿的他们而言,还是相当丰盛了。 “你们怎么不吃?不饿?”隆纤举起了筷子,却看到谁都没有开动的准备。 小橘看看尹轩,她已经习惯在最后拿起碗筷,以前都是要服侍主人吃完以后自己才能吃,像现在这样与主人(已经默认韩丰和尹轩是新主人了)同桌吃饭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尹轩没动筷子,她哪里敢吃。 翼雪烟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东南桥洲情况复杂,不小心些必然会遇到麻烦。 尹轩却望着别的方向说:“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韩丰在跟老板商量什么。不用等了。”说完,起身往后院走去,却在门口就碰到了刚好回来的韩丰。 “这家店可靠吗?我总觉得这家店有点不太对劲……” “这是家黑店,”韩丰一语惊人,当然,声音只有尹轩能听见,看着尹轩惊讶的样子,韩丰忍不住又卖弄起来,“但是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这家店是我那个熟人手下开的,我已经跟老板表明身份了,所以你就安心住吧。只是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动静不要理会就是了。反正咱们也管不了这里的闲事。” 尹轩满怀疑虑的心终于稍微恢复了正常,看看韩丰,欲言又止,坐回桌边准备开饭。 “你那是什么表情?”韩丰有些不满地拿起筷子夹起了盘子最大的一片肉。 “前不久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师,现在却跟黑道称兄道弟,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尹轩夹了一片菜叶,碗里却多了一片肉——隆纤夹过来的,还颇有些怨念地看着韩丰筷子上那片肉。 韩丰装作没看见,美美地把肉片送进嘴里:“羡慕我吧——人缘多好!上可进庙堂,下可入浊世!” 小橘还没有适应韩丰的形象变化,愣愣地看着这个颠覆形象的男人,若不是尹轩催她多吃些,她恐怕还望着韩丰发呆。 吃过晚饭,韩丰和尹轩出去了,说是去拜访那位熟人。三个女孩被留下来,翼雪烟自然成了另外两人的护卫。三个女孩在同一间屋子里等着外出的两人回来。 终于变回了人类的模样,翼雪烟终于能解下缠着耳朵的布条了。随手把布条扔在床上,一偏头就看见隆纤和小橘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热闹的街市。 隆纤是在盼着尹轩什么时候回来,刚才不管说什么都被驳回,不带她去的理由一大堆,实在说不过就只能被迫留下来了;而小橘完全不是这番心思——这个世界的人都休息得很早,但是在这里,天黑以后才真正热闹起来,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只是小橘还不知道这些光影变幻的后面是欲望和堕落的自由。 第167章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撞响了,不是敲,是撞击! 翼雪烟走到门口,准备好匕首:“谁!” “开门!开门!检查的!”门外不止一个人,开口说话的人声音大得像是在咆哮。 小橘早已吓得缩成一团,躲到床底下去了。隆纤捏着拳头,骨节咯咯作响,她好久没练过身手了,要是真有坏人,也让翼雪烟好好看看她的身手。 门开了,却是被门外人撞开的。 门外是四个男人,站在前面的是两个剽形大汉。翼雪烟在心里估计这他们的实力,心下不解——尹轩说过这家店虽是黑点,但是韩丰已经和老板表明了来历,没道理会被这么一帮来势汹汹的人骚扰。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劫财?翼雪烟看了看行李——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如果要说有,大概就是韩丰随身携带的那几块玉石了。 “哟,原来是两个长得这么标志的姑娘,对了,不是有三个吗?还有一个呢?”领头的大汉手上戴着一双青铜虎指(一种近距离武器,套在手掌上,模仿虎爪),身上套着一件兽皮褂子,露出双臂发达的肌肉来。 “主人很快就回来,如果有什么事情就请对主人说。”翼雪烟扭头看看隆纤,示意她暂时不要有什么动作。 戴虎指的男人身边是一个腰间挂着马刀的汉子,三十出头的样子,上衣敞着,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伤疤。这人拔出马刀挥了挥,又唰一声插回刀鞘,翼雪烟的一缕头发飘然落下。“啧啧,你这娘们儿倒是胆大,皮肤不错,身材也好,性子应该很野,老子就是喜欢这样的!兄弟们,这娘们儿老子预订了啊!” 戴虎指的男人走进房间,走到隆纤面前,色迷迷地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目光赤裸裸地盘旋在隆纤的胸部。隆纤已经开始发火了,拳头刚举起来却被翼雪烟握住。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家主人和这家店老板的关系?劝你们不要乱来!”翼雪烟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另外两个男人,其中有一个……至少有一个是半妖!这种感觉只有同为半妖的人才能感觉到。 挂马刀的男人轻佻地在翼雪烟的脸上刮了一下:“关系?这家店从今天开始就是我家主人的了,所有跟原来的老伴有关的人都绝不可以放过。美人儿,今天晚上你可跑不掉了。” “啪!”清脆的一巴掌,不是翼雪烟动手了,而是隆纤一巴掌扇在了戴虎指的男人,她不允许那脏手碰到自己的脸。 戴虎指的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隆纤,擦下两行鼻血,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上去文静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手劲。惊讶过后,毫不掩饰地淫笑起来,隆纤的举动彻底勾起了他的征服欲。翼雪烟的匕首在下一秒斩断了这男人的右腕。 血涌了出来,紧接着是戴虎指的男人一声惨叫,再下一秒,带马刀的男人在拔刀的瞬间被切下了整条右臂。 血腥味顿时蔓延开了,隆纤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怕的确不是那几个男人,而是像砍萝卜一样砍掉人手的翼雪烟——差点忘了,她是半妖! —第三十四章-误入黑店— 黑色的夜,暗流汹涌的东南桥洲。只是一条边境线,隔开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旅店里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金属撞击的声音,身体被切割的声音,间杂其间的呻吟声和求饶声……对隆纤而言,几分钟以前还是平静安全的旅馆,现在俨然变做了人间地狱。 “石烈,那个女人是半妖。”一直没有说话的银发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指着翼雪烟对戴虎指的男人说道。这个男人有着一头过腰的银色头发,没有一丝杂色,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帽沿遮去了大半张脸。 “半妖?难怪……千崖,旁边……那个女人呢?”石烈的手腕还在不停地往外涌血,疼得满头大汗。 “那是人类,但是不是普通的人类。”千崖的目光在隆纤身上上下扫了一遍,隆纤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盯死的猎物,丝毫动弹不得。 翼雪烟握着匕首,看着千崖:“你有栖梧的血统。一样,也是半妖。” 千崖把宽边帽摘下来,看到他面容的瞬间,翼雪烟听到隆纤倒吸了一口气。的确,这样的脸在人类看来应该是极其精致而且罕见的。妖族的相貌在人类眼里总是极美的,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人类怕妖族却又忍不住想和妖族接近。 翼雪烟没有隆纤那些不必要的感叹,她只是在看到千崖的十字蓝瞳以后确定他绝对有着栖梧家族的血统——妖族通常都是立瞳,但是唯有栖梧家族有着海蓝色的十字瞳,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千崖!”一直没有说话的人低喝一声,千崖抱歉地看了看他,立即把帽子戴了回去。 看来这个才是真正的老大——翼雪烟把目光转向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你们和这家店的老板或者更上面的头目有什么恩怨,但是这个人类与此无关,如果你们要钱,可以等主人回来,但是请绝对不要伤害这个人类,否则后果自负。” “脾气还不小?”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一边走向翼雪烟,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瓶子,抛给戴虎指的石烈和挂马刀的落函,石烈和落函忙迫不及待地把小瓶子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在伤口上,伤口几乎立即止血。 “岐戈,小心!”千崖本能地想阻止,却被瞪了一眼。岐戈带着不屑的表情瞥了千崖一眼,冷冷一哼,走到了翼雪烟的面前。 在对上岐戈目光的瞬间,翼雪烟想逃,一种逃跑的本能,但是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只是瞬间,双手的手腕都被岐戈抓住了,那张冷傲张狂的脸离自己不到两拳的距离。是人类!这个叫做岐戈的男人只是人类而已,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气势?甚至连有着栖梧血统的千崖都对他毕恭毕敬。 “告诉我,你的名字。”岐戈收回一只手,单手制住了翼雪烟的双手,而那把匕首早就掉到了地上。 “翼雪……翼雪烟。”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翼雪家族族长的姐姐?!”岐戈嘲讽地笑起来,完全无视杀气陡增的翼雪烟。事实上,翼雪烟的杀气也只能在心里沸腾,身体完全动不了。 岐戈邪邪地笑了笑,盯着翼雪烟的眼睛,却对身后的千崖说:“我对这两个人很感兴趣,把她们带回去。没想到一时心血来潮竟然可以遇到这么有趣的猎物,真是赚到了!” 一条黑色金边的绳子捆住了翼雪烟的手,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石烈恨得牙痒痒干脆一拳砸在翼雪烟的后脑勺,翼雪烟顿时晕了过去。 被千崖抓住的隆纤看到翼雪烟被打晕了,心里又是一沉,身体像是被浸入了深海之中,这种感觉多久不曾有过了?害怕,害怕……尹轩,你在哪里!救我!救我啊!忽然额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思维像是完全脱离了身体。 岐戈环视了一下房间,大声地笑道:“千崖,你说她们的主人会找到远炎楼来吗?” “会吧,如果他们回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旅店内渐渐安静下来,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紧接着浓烟滚滚,片刻便蹿出无数火舌,木质结构的旅店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 小橘躲在床下瑟瑟发抖,地面上还残留着大片人血,一只断掌,一截断臂。火越烧越旺,被高温烤着,被浓烟熏着,不停地咳嗽起来。 “天师,尹先生,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啊。小橘不想死,不想死,求你们救救……救救……” …… 我死了吗? 疼!没死吗? 那么这里是……小橘睁开眼睛,看到了碧蓝的天空,一侧头,看到了满眼担心的尹轩。 “尹先生,咳咳……”一张嘴,才说几个字就猛烈地咳起来,眼泪汹涌而出。 “没事了,没事了,小橘,现在你安全了,别哭呐。”尹轩轻轻拍着小橘的背。 小橘缓了过来,突然拉住尹轩的袖口,使劲扯着:“尹先生!隆纤和烟儿她们被坏人抓走了!有三个人,一个半妖。对,是这样的,半妖叫千崖,带头的人叫岐戈。烟儿伤了两个人。他们走的时候说,他们是在什么‘远炎楼’。尹先生,对不起,我胆小,我躲在床底下,我……” “小橘能等到我们回来,我就很高兴了,我和韩丰会把隆纤和烟儿带回来。小橘,你没有做错,如果不是你,这些重要的消息我都得不到了。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下,韩丰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尹轩脱下外套,披在小橘的身上,眉头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小橘看着尹轩的表情,知道他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问道:“尹先生,你跟天师一起去拜访那个朋友,结果如何?” “那个人的帮派里混进了叛徒,我们运气真好,一去就碰上火拼,”尹轩苦笑一声,“那时候才知道,那个帮派早就是远炎楼的口中食了。这一次真的要深入虎穴了。” “尹先生,听烟儿和那些坏人的对话,那个半妖好像是什么栖梧的,烟儿好像有点怕他。尹先生,我能帮上什么忙?请尽管使唤,小橘一定会尽力的!”小橘恢复了精神,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后怕,但是她真的很想帮上什么忙,毕竟尹轩当初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放走了夕颜和雾狰,就算是报答他,也应该竭尽所能地帮忙。 尹轩点点头,思绪却已经不在这里了,大脑里飞快地计算着营救策略,现在资料远远不够,一切都要等韩丰回来以后再作定夺。 第168章 这里是离那家旅店不远的一个小山坡,长着稀稀拉拉的树林,草地倒是颇为茂盛,从尹轩现在所在的地方能够清楚地看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旅店,风中还带着焦臭的气味。 一袭青衣出现在视野里,竟是韩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匹马,飞奔着回来。 翻身下马,韩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扔到尹轩怀里,坐到草地上呼呼地喘气。 展开纸——是一张地图,右上角写着形如篆书的“远炎楼”三个字。尹轩本想问韩丰这种东西从哪里得来,是否可靠,但是看到韩丰的表情,他知道不用问了。 “我们还真是中头彩了——远炎楼的楼住就是岐戈,他很少亲自出动,这次却让我们碰上了。陇纤和翼雪烟的确是被抓到了远炎楼,具体位置不清楚,但是大致应该在这一带。”韩丰在地图上用手指划了一个圈,“如果我没猜错,岐戈的真正意图是……” “引你上钩。”尹轩理所当然地接过话头,轻轻叹了口气。明明是来找暗夜召唤和龙神的,为什么会凭空多出这么多事情? 韩丰嘿嘿一笑:“真不好意思,人太出名了就是这样。他们的情报还挺快的嘛。今天晚上就去拜访他们怎么样?” “只能这样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费,速战速决吧。” “但愿如此,只是不要小看岐戈哦。他现在可是东南侨洲人类这边的老大了。” 小橘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对手……真的,有胜算吗…… —第三十五章-夜访远炎— 远炎楼坐落在东南桥洲南半部的心脏位置,从灭掉镇南楼的那天晚上开始,桥洲的人类的最高掌控者就变成了岐戈。 远炎楼的主楼是攀星楼,那是一幢九层阁楼,最顶层是岐戈的住处。虚掩的门被扣响,这时候只有一个人会来这里。正怀抱着美女饮酒作乐的岐戈毫不在意地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奇+---書-----网-qisuu."说了一声“进来”。于是,门渐渐推开,千崖一头耀眼的银发在屋内的暧昧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岐戈,那两个女人的身上都没有奴隶印。”千崖的目光在看清状况的时候就自动钉在了地板上——岐戈怀里搂着的那个人类女子身上什么都没穿,只是用薄毯遮着关键部位,看到千崖进来,也没有起来,只是往岐戈身上贴得更紧了。 “嗯,知道了。怎么?害羞了?”岐戈颇有兴致地看着千崖,“把头抬起来,我没有教过你要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吗?” 千崖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满脸红霞,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干脆就盯着岐戈的额头,决不往那个女人身上去一点点。 看到千崖发窘的样子,岐戈放声大笑起来,对他招招手说:“过来,这里光线不好,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我还以为妖族都是些冷淡的家伙,哦,不对,你只有一半妖族的血统,有人类的一些想法也不奇怪。千崖,过来!” 千崖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露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走了过去,在岐戈面前单膝跪下,这次,那女人白花花的两截小腿就在自己面前,想不看却不能闭上眼。 “你可以回去了。”岐戈在那女人的胸部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引来一声比起惊呼更像是诱惑的呻吟。 “楼主,别这样嘛,我们不是还没有……” “我说你可以回去了!”岐戈就是这样一个不容半点忤逆的男人,就算前一秒还浓情蜜意,下一秒就能立即痛下杀手。那个女人本来只是撒撒娇,但是没想到竟然让岐戈发怒了,赶紧闭嘴,用薄毯裹了身体,赤着脚离开了。 岐戈的脸色缓和下来,看到满头大汗的千崖,忍不住又大笑起来,伸手去扶他起来,千崖却像被刺扎到一样猛地躲开了。 岐戈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愣,缓缓收回,嘴角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意:“怎么,不喜欢我用碰过那女人的手碰你?你知道你这是在忤逆我吗?抬起头!看着我!” 千崖的身体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在外人面前那副冷峻的神情当然无存,抬起头,看着岐戈的脸,看着那双凌厉的眼睛,喉头一紧,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今天……今天晚上,那两个女……女人会……她们的‘主人’会来。所以,请楼主……多加小心。”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要说的话,心里忽然松了许多,话也变得流畅起来,“千崖要说的就是这些,告退。” “我允许你走了吗?”岐戈沉默着,突然开口,让千崖又是一惊。 “还……还有什么要……要吩咐的吗?”千崖赶紧恢复半跪的姿势。 “为什么总是这么怕我?为什么又叫我楼主?忘了我说的话?”岐戈一手抓住千崖的手腕,一手卡住他的下颚,强迫那总是低着的头抬起来面对自己。海蓝色的眼睛,十字瞳,漂亮得让人想亲手毁掉。“你不是半妖吗?为什么没有一点妖族的性格?除了这双眼睛,这头发,还有月圆之夜才出现的尖耳朵,哪里像妖族了?啊?!” 千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着,咬着薄薄的嘴唇。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问也应该去问丢弃我的母亲!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妖族的特征,我怎么会从小就得不到幸福!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 岐戈突然松开了手,半卧在软榻上,指着门口说:“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千崖被这突然的态度转变弄糊涂了,但仍然顺从地离开了。心里堵满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得他想用刀划开自己的胸膛,把那些该死的东西弄走,现在……很想……大哭一场,只不过已经……忘了该怎样哭出声来…… 攀星楼的背后是白芦院,隆纤和翼雪烟就被关在其中不相邻的两间厢房内,负责看守隆纤的是三个全副铠甲的护卫,负责看守翼雪烟的却是一个半妖。 “这里的半妖原来不少。”翼雪烟感觉到了同类的能量波动。 “你现在是其中一个。”负责看守的半妖的声音像是冰块,每个字说出来都像是用冰块砸向翼雪烟。 翼雪烟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看清楚了这个半妖的脸——完全就是一张人类的脸,但是他的耳朵似乎不能完全变成人类的样子,虽然形状大小都差不多,但是仍然还有点尖尖的。 “只派你一个看守,不怕我跑掉?” “我在,你跑不掉。” “有人来救我。” “那是你的耻辱。” “……” “况且,那个人类会优先。人类,在关键的时候,抛弃的是异类。” 翼雪烟沉默了,尹轩和韩丰的确没有什么理由来救她,怎么看也是隆纤获救的希望比较大。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夜魂晶一厢情愿地跟着他们,如果摆脱了自己,他们应该很高兴夜魂晶少了一个竞争者才对。 “你叫什么名字?”翼雪烟不去想那些头痛的问题。 “逸声,虎川逸声。” “虎川?不是三大妖族的?东玄洲我没听说过虎川这个姓。” “三大妖族?那是妖族的贵族。虎川只是边远的小部族,你这个翼雪家族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知道。妖族的眼睛永远只看得到比自己强的,从来不屑低头。” 翼雪烟一怔,苦笑着说:“大小姐?呵,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翼雪家族什么都不是,比仆役还不如,因为有人类的血统,所以总是这么弱,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最弱的妖族都不屑于低头看的那种。你竟然说什么大小姐,呵呵……” “选择留在妖族,是你自己的决定。” 翼雪烟不说话了——自己的决定,的确是自己的决定,所以不该有这么多抱怨。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半妖说这些。虎川逸声,逸声,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你为什么要听命于人类?” “你是说岐戈?他是我遇到的最强的人类,我只对强者低头。” “果然是半妖。” “你也一样。” …… 有入侵者!一声疾呼!却没有听到更多喧闹的声音,耳边只有奔跑的脚步声,众多却不杂乱,俨然训练有素。夜色之中,一个身影在无声地行进,隐去了所有的能量波动,甚至没有一丝热源,就像是完全不存在的生物。半妖……半妖……远炎楼的范围内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半妖?!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多达十余个,究竟哪个才是翼雪烟所在的地方? 尹轩在房顶上悄然移动,在这种地方要找一个半妖比找一个人类要容易得多,找到了翼雪烟就等于找到了隆纤,但是没有料到半妖的数量超出了自己的估计,看来会超出预计时间。在找到之前就要看韩丰的表演了。 此刻,韩丰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正式服装,骑着那匹据说是顺手牵来的马,摆着单刀赴会的气势出现在远炎楼的大门口。 千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韩丰驻马的那一刻,十字瞳猛地一缩。 —第三十六章-术界陷阱— “韩丰前来拜访远炎楼楼主岐戈!” “这边请。” 对于韩丰出现的方式有许多猜测,但是竟然没想到他两手空空地一个人前来——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没有任何算得上筹码的东西。千崖引着韩丰去攀星楼的时候,用精神共鸣把情况传达给了岐戈,但是岐戈只是让千崖把韩丰带上第九层,仅此而已。 第169章 此时,尹轩还在房顶上摸索着,心里的疑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来之前,韩丰说过远炎楼里有术界阵,所谓术界阵,是由无数个小型结界聚集在一起,结界本身没有任何攻击作用,但是每个结界内都封存着一个术,一旦触动到结界,封存其中的术就会发生作用。这些术可以是火咒术,冰剑术,夺灵术,风刃术……各种各样,杀伤力十足。在术界阵中能活下来的绝对称得上这个世界的顶级高手。 尹轩不是不怕死,只是不能不冒这个险,但是意外的是,自从进来以后,一个结界都没有碰到,就好像远炎楼整个地盘都对外敞开,不躲不藏,不闪不避,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如果不是韩丰的情报有误,就是那个岐戈太自负。 …… 韩丰跟着千崖走上了攀星楼,每一层都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机关,如果不是有熟悉这里的人带路,死十次都不够。终于走到了第九层,岐戈房间的门竟然大敞着。 “岐戈,韩丰到了。”千崖看着比刚才来时更加昏暗的灯火中岐戈那张半醒半眠的脸。 “岐戈,韩丰到了!”提高了声音,希望能让岐戈清醒过来。虽然韩丰似乎不会什么拳脚功夫,但是传闻中此人相当了得,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竟然破了镇魔塔的封印,放出了五只穷奇,这样的人,必然有着超越人类极限的能力。面对这样的人,岐戈竟然是这样一幅模样,千崖没有道理不担心。 岐戈稍微清醒了些,对着千崖挥挥手:“你可以下去了!” 千崖欲言又止,咬咬嘴唇却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会去,默念着要相信岐戈的力量,转身离开,临走不忘用警告的目光狠狠瞪韩丰一眼。 知道千崖走远了,岐戈从半卧的姿势转为坐起来的姿势,指着一侧的坐榻:“坐吧。” 韩丰也不客气,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间屋子的装饰。 “我没想到你一个人来,但是我料到你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来。怎么样,要打赌吗?独你的奴隶能不能找到我藏起来的宝藏。”岐戈往靠背上舒舒服服地一靠,随手端起一杯酒,抛给韩丰,一滴不洒。待韩丰接住了酒,他提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 韩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抬眼看着岐戈:“那是我的奴隶,小孩子丢了自己的宝贝,当然会急着找回来。不过你这玩笑似乎开大了。” 岐戈嚣张地笑起来:“玩笑?不是开玩笑哦,他很快就可以偿到术界阵的美妙滋味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呢。怎么?你不打算帮忙?” “帮忙?”韩丰冷笑一声,“岐戈,你真是开错了玩笑,低估了对手。尹轩能带走他要的东西,你准备跟我赌什么?” “真是有些自负!不过,我就是欣赏你这性格。既然你对这个新玩具这么有信心,那么我不妨成全你,如果你输了……”岐戈一句话未说完,眨眼间已经到了韩丰身后,“如果你输了,就做我的奴隶。” 纵使韩丰经历过许多,但是这样的筹码却是他第一次遇到,不过既然要赌,赌得大些岂不是更刺激。韩丰闭上眼睛,沉默着,片刻后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睁开眼睛:“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 “你的筹码如果不让我满意,我们就没有打赌的必要了。” 岐戈把杯中酒夜倾入吼中,随手扔开空杯,盯着韩丰的眼睛:“我想我的筹码会令你满意的——我的自由以及权利。” “就是说如果你输了,就是我的奴隶,而你现在的一切都归我?”韩丰思索片刻,拍了拍手,“我暂时对此满意。” “那么,结果出来以前,我们就在这里看戏怎么样?我很期待你的玩具的表现,当然,我的玩具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哈哈哈,韩丰,你就等着做我的奴隶吧!”岐戈拉动身边的一根红色穗子,正对着门的墙壁突然整体剥落一般,露出了一壁夜色——竟然是一块封存着追踪术的水晶镜像墙! 韩丰清楚地看到了尹轩的影子,然而只说了一句话:“岐戈,你果然很有钱。” …… 尹轩在屋脊上跳跃奔跑着,一个一个地验证那些半妖的能量波动源。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烟儿,你究竟被关在什么地方?尹轩强迫着自己提升能量波动的感知力,既然光之力完全用不了,那么暂时使用一点暗之力应该问题不大,之前似乎也使用过,只要小心一点,控制好量,应该…… 就在“应该”后面半句话还没有在心里出现的时候,尹轩突然感觉到半妖的能量波动增加了,不是一两个,而是三倍多!这是怎么回事?按照现在的数量找下去,恐怕到天亮都找不到,即使找到了,体力也会消耗殆尽,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人,只能自投罗网。何况,韩丰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烟儿……烟儿……尹轩突然在屋顶上盘腿坐下,凝聚心神,最大限度地封闭了五感,将能量感知力提升到最高极限,那些半妖的能量波动源开始闪烁起来,似乎失去了稳定,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变化的就只剩下了不到六个,其中四个是已经确认过的,都不是翼雪烟,那么稳定的能量波动源就只剩下了两个,而这两个应该是在同一地点。 尹轩望向那个地点,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应该是白芦院。白芦院么?尹轩起身向着目的地飞奔而去,一路不忘观察远炎楼的情况——刚才进来的时候大概撞到了警戒结界,所以才会有人大叫“有入侵者”,然后调动兵力,但是那时候韩丰出现在大门,分散了他们的一部分注意力,所以现在只是各个哨岗增加了守卫,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动静。 白芦院既不是机要重地,也不是牢狱囚室,只是普通的住宿区而已,如果翼雪烟真的在那种地方,又是为什么?但愿韩丰能尽量拖住岐戈,最好在天亮之前都不要让他察觉。韩丰,真是抱歉了,让你深入虎穴,用自己作诱饵…… …… “哈哈哈……”岐戈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镜像墙上的画面,笑得一阵气紧,指着韩丰说,“你的这奴隶还真是有趣,这种时候还在为你祈祷,大概还不知道你跟我在这里看他表演吧!还以为你真的能拖住我让我发觉不了他的行动!真是有趣!” “他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撞上了术界阵,对吧。刚才半妖的能量源激增也是因为术界阵吧。”韩丰的脸色不太好看,心想自己一早就提醒了尹轩,为什么这个笨蛋还是呆头呆脑地往术界阵上撞,难道是因为第一个结界的追踪术,第二个结界的能量虚拟术完全不在他的预测中,以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踩进陷阱了?极有可能如此。 “你的脸色很难看啊。我猜猜,是不是你告诉他术界阵穷凶极恶,以至于他对这样没有攻击性的术完全没有知觉?哈,我猜对了?!他真的很有意思,韩丰,等你成了我的奴隶,他也归我了哦。”岐戈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韩丰瞥了他一眼,冷笑着一哼。 叫你笑!呛死你活该!看谁笑到最后! —第三十七章-地狱开关— 夜深人静的时候,好戏上演,一切却还只是序曲,真正的压轴戏还在后面。 白芦院。 “逸声,虎川是一条河的名字吧?”翼雪烟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人类的身体真的很容易觉得疲倦,容易感到寒冷。 虎川逸声看着翼雪烟环着双臂,曲起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的样子,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后山上刚出生的小鹿。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虎川家族就是因为座落坐在虎川这条河得旁边才得名的,只是自己的母亲是人类,父亲是虎川的妖族罢了。 “岐戈是个危险的人类,跟着他,你想要什么?力量?”翼雪烟真的很无聊,只要不说话就去想尹轩和韩丰会怎么做,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多虑,何时变得这样软弱?或者,只是在人类形态的时候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会有这么毫无意义的猜测? “我负责看守,不负责聊天。”虎川逸声把目光转向窗外,刚才已经感觉到附近的术界阵出现波动了,应该是有人闯进来了。是传说中的韩丰?还是韩丰那个据说独力杀了一只穷奇的奴隶?好像叫尹轩什么的。即使来营救,最优先的也必定是是那个人类的女人才对。半妖,总是最先被抛弃的选项。 …… 尹轩已经接近白芦院了,可是就在准备跃上白芦院屋顶的瞬间,整个白芦院竟然凭空消失了,原本来的地方被一个精致宽阔的花园取代,没有任何建筑物的痕迹。尹轩揉了揉眼睛——这是错觉?未免太过于真实了。咬牙跳下去,双脚的触感竟是泥土的松软,空气里甚至弥散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真的是花园,只是一个花园。一个花园存在于这种地方,从布局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可是刚才明明看到的是白芦院才对! 再度返回屋顶跳下来时的屋顶,这一次看到的景象比看到白芦院凭空变成花园更令尹轩惊讶——整个空间像是发生了转化,准确地说是视野所及的建筑布局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竟像是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两个稳定的能量波动也开始闪烁起来,就像之前那些伪装的能量源一样。怎么回事?怎么会在一瞬间所有半妖的能量波动都消失了?尹轩的脑海里不断分析这现在的情况,不知不觉后退一步,突然脚下震动起来,强烈的热浪掀开了瓦片,尹轩还来不及退开,脚下竟然喷射出一股岩浆,所过之处烈火熊熊,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都在眨眼间变成了灰烬。 第170章 这一瞬间,像是触发了地狱的开关。 在灼热的岩浆中,尹轩却是一身冷汗,刚才一连串的瞬间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本能地想要活下去,于是身体被一层半透明的黑色椭球壁包裹住,像一枚橄榄,落在火红滚烫的岩浆上,热度被隔离了绝大部分,但是依然能感到酷热难耐,尹轩粗略估计了一下,即使在这橄榄球壁中,温度也至少在四十度以上。 再不走就变成烤人干了。尹轩集中起注意力,感觉到后颈窝那个奴隶印的附近有一股温和的暗之力在缓缓流动,这个橄榄球壁就是以此为能量源产生的结界。这时候,又喷出几束岩浆,劈头淋下来,所幸被橄榄球壁挡开,尹轩虽然没有被灼伤,但是身边的温度也开始向百度飙升。 尹轩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暗之力和光之力虽然属性不同,但是使用的方法竟然如此相似。那么,就暂时借用一下神噬的暗之力,好好利用一番吧。主意一定,全身的暗之力都在以身体所能承受的最高限度聚集起来,尹轩右脚一蹬,揣出一片沸腾的岩浆,身体腾向空中,在到达最高处的时候,使用还不太熟练的御空术,稳住身体,缓缓向远离那片不断爆发岩浆的屋顶的方向飞去。 刚刚飞出去不到百米,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阴云密布,转眼间就下起雨来,落在岩浆上,产生出大量的白色水雾,岩浆渐渐冷却,白色的水雾却弥散开来,能见度不到三米。尹轩正准备找个落脚地,毕竟自己暂时还没有办法长时间支撑御空术,突然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无数长达十余米的巨大冰柱从天而降,竟然穿破了那层结界壁,尹轩没能完全避开,左臂、双腿、右侧腰部都被冰柱擦伤或者冻伤,这种情况下再也支撑不住御空术,整个人直直地坠落下去,砸穿了下面的屋顶,重重地摔到地面上。 尹轩头昏眼花地挣扎着爬起来,如果不是情急之下张开反弹结界,只怕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肉饼。虽然活下来了,但是身上的伤……扭头看看左臂,还好只是被擦掉一块皮,左腿的脚踝和右腿的小腿外侧却是被直接铲掉了一块肉,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没有伤到神经,但是腰上的伤……尹轩捂住了右侧腰部,那种疼痛的感觉让他恨不得立刻昏过去,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肾脏,现在需要紧急止血,但是……止得住吗…… 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现在……现在快死了?快死了意识还能这样清晰?尹轩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愕然发现在屋顶被自己砸出来的大洞下,在重新出现的月光中,自己的身体赫然瘫倒在地!自己的身体——尹轩低头,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了地面。 果然……这么容易就死了……就死了?!怎么可以!翼儿还在等我!尹轩拼命靠近自己的身体,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整个灵魂都动弹不得,四个墙角开始涌出无形的压迫感,不是来自人类,而是一种像是本来存在的自然的东西,接着,尹轩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被拉扯着,像要被强行四分五裂。 强迫自己守住心神,突然一阵反胃的感觉涌上来,尹轩竟看到离自己不到一指的身体里开始弥散出一种黑色的雾气,不,是暗之力的能量实化!尹轩的瞳孔顿时放大,映出一个渐渐清晰的身影,就算被黑色的实化能量包裹着,也能感觉到那是什么——神噬醒了?要否认?要怎么否认?如果不是神噬,这样高纯度高强度的暗之力还有谁能拥有?如果不是神噬,要怎么解释那黑色的实化能量中间锁链一般缠绕的金色的实化光之力? 身体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对呐,链禁轩怎么能够克制住神噬的力量?那么这个身体……这个身体里面的灵魂……即将苏醒了? …… 韩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镜像墙倾去。挪移术,火咒术,冰剑术,夺灵术……尹轩还没有觉察到自己早就陷入了术界阵吗? 岐戈侧目看着韩丰,那在阴影中的看不清楚的脸上一定露出了什么有趣的表情,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怎么在意什么,是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奴隶吗?从认识韩丰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喜欢独来独往,从来不会把什么真正放在心上的人,这个名叫尹轩的奴隶为什么能让他改变原则?不,韩丰或许仅仅是想要换一种角色——他总是这样不断变换着自己的角色,像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表演,不管自己是不是主角,都是最耀眼的那个。 投影墙上的尹轩在生死间挣扎,这样的程度就已经吃不消了,怎么可能有胜利的希望?呵呵,韩丰,你恐怕不是在为自己的奴隶担心,而是为自己即将成为我的奴隶而紧张吧。刚才果然是我想多了……岐戈忍不住想看看韩丰的表情,料定那会是自己从没在韩丰脸上见过的表情。 靠近了,看清了——的确是陌生的表情,但是却不是意料中任何一种表情——韩丰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像是疯狂的赌徒看待到转盘即将停下来之前那种狂热,像是被这种豪赌的未知刺激了精神最深处最原始的狂热——这样的韩丰是岐戈从未见过的,一瞬间,岐戈甚至觉得自己也只是他游戏中的一枚棋子。 —第三十八章-宿命之悲— 那个身体,自己的身体,即将被另一个灵魂占领,而这本我灵魂即将四分五裂烟消云散,以后要让神噬带着自己的面孔出现在那些熟悉自己的人面前……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脑海里迸发出无数张面孔,不同的表情,不同的眼神,恐惧,悲伤,愤怒,憎恨,还有绝望……最后只剩下了一张带着微小的脸,眼里带着泪光,开心地说着,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哥哥,我很想你!哥哥…… 翼儿……尹轩想去触碰那张浮现在眼前的脸,却愕然发现自己透明的手指已经完全消失了,灵魂的形态已经……千疮百孔——是在被那种压力分解,随着灵魂的分解,缠住暗之力的光之力锁链也渐渐变淡,变细,神噬……你想要占据这个身体吗? 抱歉……现在……还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原本应该是淡蓝色的灵魂突然像被火光映红一样,残缺的部分红光大剩,竟是在一点一点地复原成本来的样子。最后的指尖也恢复了灵魂应有的状态,背后开始蔓延出红色的气流,像是滴进清水里的红色颜料,变幻着形状,蔓延着…… 可以动了!灵魂似乎渐渐与那种分裂的力量抗衡了,然后慢慢地压倒,占了上风。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身体,尹轩一声低吼,身后的气流突然如蝶翼般张开,向前合拢,将神噬渐渐清晰的灵魂和链禁轩的光之力锁链全部包裹住,茧一般缓缓移动,尹轩的灵魂回归到身体中,把那个不安分的灵魂也强行压入了体内。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像是充满气的气球突然爆炸一般,红色的气流失控地四散冲撞开,周围百米内的范围都瞬间变作平地。撑着身体站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但是伤口却明显小了许多——月印还没有开始修复,难道是因为神噬的暗之力?也不对,这种修复速度不可能…… 此时,白芦院中的翼雪烟听到附近传来了隆纤惨叫的声音,像是被凌迟一般,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错位,听得人毛骨悚然。 “逸声,看守隆纤的人对她做了什么!”翼雪烟从地上跳了起来,拴在脚上的铁链发出冰冷的“哗啦”声。 虎川逸声抓住了翼雪烟的肩膀:“没有岐戈的命令,他们不会做什么。” “那个声音……不是装的。”翼雪烟还是有些不放心,不是因为隆纤会怎样,而是担心尹轩看到受伤的隆纤后的反应。 “你亲近人类?担心人类?” 翼雪烟愣了片刻,虎川逸声的话让她从担心中清醒过来,咬咬嘴唇,却冷冷地笑起来:“是的,是因为一个约定,我有想从人类那里得到的东西。” 本以为虎川逸声会说些什么,不料他却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翼雪烟始终没能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侧面的轮廓——刚毅的线条,挺拔的鼻梁,似乎有些……有些像焰……焰,我唯一的弟弟,我答应了把夜魂晶带给你,就一定会做到,一定不会再让你因为有我这样一个半妖的姐姐而被议论! 在分不清方位的白芦院另一间屋子里,隆纤脖子上的红珊瑚项圈发出耀眼的光芒,脊椎区域的皮肤出现了红色的细鳞,双腿两侧也渐渐出现了坚硬的蛇鳞,但是这些并不是让她痛苦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身体无缘无故地出现了破损,左臂、左腿的脚踝、右腿的小腿外侧、右侧腰部突然像被利器攻击过一样,鲜血直流,胜过最残忍的酷刑,真的不亚于凌迟之痛。 负责守卫的三个人听到屋里的动静,最初以为只是隆纤装装样子,引他们进去,但是在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以后,发觉事态有变,立即冲了进去——双手双脚都被绑住的隆纤浑身是血,呻吟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双眼失去了焦距,无神地看着空中,地上是渐渐聚集起来的血液,像雨天的水洼。 再这样下去,会死!负责守卫的三个人慌了神,谁都不知道这些伤是那里来的,经过简短的商量,其中一个人跑去找人通知千崖了。千崖是岐戈的心腹,应该能处理这样的情况吧。 隆纤的思维渐渐与疼痛剥离开,看到了一片扭曲的水蓝色光芒,白色的雾气渐渐弥散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出现,越来越近……就在看清楚那是谁的时候,隆纤的眼泪立即落下,张开手臂扑过去。 第171章 “爸爸!爸爸!”是爸爸的怀里,很温暖,很安宁,可以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纤儿,爸爸都知道了,你受苦了。” “爸爸,我痛!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隆纤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她知道这只是梦,或者只是幻像,但是即使这样,还是想这样依着爸爸。 隆斌的眼里是痛彻心扉的怜惜,搂着怀里已经出现无数蛇鳞的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她小时候哄她入睡的时候一样,温和地说:“纤儿,爸爸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你和尹轩都不是普通的孩子。爸爸曾经做过一个梦,也许就是暗示,现在我把这个梦给你,或许你比身为旁观者的爸爸更能明白里含义。纤儿,爸爸没能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对不起……” 感觉到隆斌在渐渐消失,隆纤再度被惊恐包围:“爸爸!爸爸别走!爸爸!” “纤儿,好好看看我留给你的那个梦,那是在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一个梦。”隆斌只剩下了声音,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雾中。 雾渐渐消失了,扭曲的水蓝色光芒渐渐柔和起来,渲染出一片纯蓝的空间。 隆纤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这边是她自己,另一边是尹轩,现在的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爸爸就是在这样的位置看着我和尹轩吗?镜子……怎么回事? 尹轩的身上渐渐出现了伤痕,深深浅浅,有的只是伤到了皮肤,有的却深可见骨,而镜子的对面,站在那里的自己的身上也渐渐出现了同样的伤痕,两个人都被殷血的血染满全身,恶梦一般。 同样的伤……那其实不是镜子!只是透明的玻璃,伤痕复制在自己身上,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但是尹轩身上的伤痕却因此渐渐消失了。隆纤似乎明白为什么了——原来自己竟然跟尹轩有着这样的联系……应该高兴这像是与生俱来的联系,还是应该悲哀这种类似于柏奚(代人承受灾厄、祛除伤病的柏木人偶)的命运?我……嗬嗬……竟然是尹轩的柏奚。 这样的痛苦,他承受之后才会出现在我的身上,原来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尹轩,你是我的,是我的,所以活下去,我会让你活下去,嗬嗬,我是你的柏奚,你离不开我的……嗬嗬…… 尹轩的意识完全恢复的时候,身上所有的伤都不见了,也顾不得多想,变做花园的白芦院的方向传来一股强烈的吸引力,脑海中闪电般劈过一副景象,虽然只是瞬间,却异常清晰——烟雾氤氲的神莲池中,一朵即将开放的月白色神莲的茎上盘绕着一青一红两条蛇,而链禁家族的族徽…… 红光闪耀的房间中,负责看守隆纤的人看到了有生以来最震惊的景象——在满地血污中,被困住手脚的那个美丽的少女竟然轻而易举地挣断了绳子,腰部以下赫然是一条粗壮的蛇尾取代了双腿的存在,红色的鳞片,红色的血迹…… …… 坐在镜像墙前的韩丰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依然带着那种赌徒般的狂热。岐戈不知不觉放下了酒杯,在韩丰面前,他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忘记了自己的嚣张,忘记了那种俯视的角度,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为什么……为什么注定会输的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第三十九章-水火之间— 岐戈在盯着镜像墙看了三秒之后终于发现关键问题了——本来应该身受重伤,又触动了封存夺灵术结界的尹轩,竟然完好无损地再度出现在屋檐上!岐戈渐渐明白为什么韩丰能那样信心十足地打赌了。 “我灭了镇南楼……” “我知道。”韩丰兴致勃勃地盯着镜像墙,像是在看一场精彩不断的演出。 “我的远炎楼取代了镇南楼,取代了你亲手扶植起来的镇南楼——就算外界人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没有你的扶植,就不可能有镇南楼当初的地位!” “我知道。”还是没什么反应,韩丰的目光甚至没有往岐戈身上扫一眼。 被这样无视,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还是让人火大,岐戈咬牙切齿地说:“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说镇南楼只是被你抛弃的玩偶,怎么样都无所谓?镇南楼的楼主鬼柳的头是我亲手砍下来的,你还是一点都不在意?” “我能做的都做了,他能坚持到你杀他,已经很不错了,有进步,进步很大。” “你……我明明比他强,为什么你宁愿帮助那样不成气候的东西,却不肯帮助远炎楼?!”岐戈控制住自己想掐住韩丰脖子的冲动,手中的青铜酒杯已经被捏成了碎片。 韩丰终于懒懒地把目光稍微偏离了一点镜像墙,却也只是扫了地上的酒杯碎片一眼,又继续看着镜像墙,懒懒地答道:“你不觉得扶植弱者比较有成就感吗?越弱的人,进步的空间就越大。当然,这只是众多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 “我抓阄决定的时候,正好抓到了鬼柳嘛。” “你……”岐戈的忍耐已经被逼到了极限,就在他的手掐上韩丰脖子的时候,攀星楼突然一阵剧烈地颤抖,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 但是就在下一秒,岐戈明白这绝对不是地震,因为他感觉到了穷奇的气息,竟然还是两只!穷奇的能力超出了人类所知的范围,堪称凶兽之首,这种时候竟然出现了两只,而且目标明显就是镇南楼! “是不是你把穷奇引来的!说!”岐戈单手用力,箍紧了韩丰的脖子,若是常人,早被他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得发抖了,可惜现在被掐住脖子的是韩丰。 韩丰扭头看看镜像墙,从被掐住的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有些滑稽:“你抓了绝对不应该抓的人,所以穷奇嗅到味道就追过来了。我是无辜的!” “摆出那种表情干什么?!恶心死了!”岐戈被韩丰清澈见底的眼中突然流露出的无辜的神情吓到,尽管知道那只是装出来的,但还是觉得一阵反胃,手上的劲一松,韩丰揉着脖子闪到了一边。 “穷奇是你放出来的,你去处理!”岐戈攥紧了拳头,狠狠瞪了韩丰一眼。 “知道知道!”韩丰摆摆手,“看在你亲自去旅店接我的份上,我就勉强出战好了。嗯,补充一下,你烧了那家的旅店是不对的,最后的经济损失还是归在你自己身上。” “韩——丰!”岐戈一把抓住了韩丰的手腕,用力之大以至于能听见骨头呻吟的声音,当然,还有岐戈咬得“咯咯”作响的牙。每次跟韩丰说话都像是烧红的烙铁被突然扔进冷水里,除了气得冒烟,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水火之间折腾的感觉,让他恨不得立即将韩丰碎尸万段。 “岐戈!有穷奇……”千崖出现在门口,却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向冷静狂傲的岐戈竟然像一个脾气暴躁的小孩,满眼愤怒中居然还有一丝忍耐,如果按照平时,忤逆他的人都不可能活下来,但是今天……这个韩丰像是对岐戈凛冽的杀气毫无感觉。 岐戈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塞到韩丰手中:“记住,你一定会输,所以要活着回来做我的奴隶——愿赌服输——你教我的。” “啰嗦死了!知道了!”韩丰看也不看一眼就把匕首往腰带里一插,无比潇洒地走向门口,不像是去杀穷奇,倒像是去参加贵族的晚宴。 千崖已经看傻眼了——这个人真的是岐戈?真的是谁都不敢对他不敬的岐戈?堂堂远炎楼的楼主,竟然会被人说“啰嗦死了!”,最神奇的是,在被数落之后竟然完全没有反应,平时不是应该已经一刀削下那人的脑袋吗? “你在看什么!”岐戈窝了一肚子气,正好找不到地方发泄。 “负责看守隆纤的护卫报告,隆纤突然出现多处伤口,流血不止,白芦院也出现了异状,有奇怪的能量波动出现。另外,两只穷奇突然出现,现在已经闯进了最外层的结界。”千崖小心翼翼地说着,尽最大努力避免自己成为不幸的出气筒。 岐戈的目光转回了镜像墙,那里面的尹轩已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身体被一层若有若无的红色光晕包裹着,能量不稳定,但是爆发力应该还是很强。 现在尹轩进入了白芦院的范围,但是他看到的应该以然是一片花园。 关押隆纤的房间里已经恢复了正常,地板上只剩下了两个晕倒的护卫,几截断掉的绳子,以及一滩有些凝固的血液。隆纤没了踪影,那一滩血到窗口的地面上是一道明显的血迹——沾血的蛇尾拖出来的痕迹。 翼雪烟依然在虎川逸声的看守下安静地坐在地板上,双脚的锁链禁锢了她的行动。 岐戈的脸上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转身对千崖说:“抹杀这个叫尹轩的人,其余的事情你都不用管了。” “是!”千崖看了看镜像墙上那个人,转身离开。 当岐戈再次看向镜像墙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两只穷奇放大的脸,红色的眼睛充满了对鲜血的渴望。岐戈皱皱眉头,突然想起要探知一下韩丰的所在,却愕然发现韩丰竟然消失了!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可能离开远炎楼,那么他就一定在远炎楼的地盘内了,可是……可是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能量波动! 就在岐戈想把镜像墙上那挡住所有视线的穷奇的脸挪开的时候,韩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尹轩身后,一张脸白得吓人,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韩丰!”尹轩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韩丰,尽量撑着他的身体,心底一沉——现在还没有找到隆纤和翼雪烟,韩丰又不知道怎么了,要把这三个人带走谈何容易…… “拿着这个……”韩丰把岐戈的匕首塞到尹轩手里,“你应该感觉到了,有两只穷奇过来了,如果不杀它们,谁都活不了。 第172章 你……多加小心。” “岐戈是不是给你下毒了?”尹轩接过匕首,韩丰腿一软,直接往后面倒去,尹轩只能把他拖到花园的凉亭下,手指搭在韩丰的腕上,替他把脉。 不料韩丰收回手,撑着身体说:“没中毒没受伤,只是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把体力耗光了。没有时间了,这里的所有人只有你能对付穷奇。隆纤和翼雪烟都好好活着,但是穷奇一来就保不住了,所以,请努力战斗。” “为什么我觉得……”尹轩看着韩丰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好像是故意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好让我跟那怪物大战一场?这匕首有用?上次的承影剑都刺不穿穷奇的肚子。” 韩丰又露出那种无辜的眼神:“我故意这样?要不是我品德高尚,早就逃走了,还会留在这里等死?虽然你不怎么可靠,但是我觉得还是可以相信的。这匕首不是人类能制造的,所以放心地用吧。” “没办法,只能放手一搏了。”尹轩沉重地叹了口气,“韩丰,你呐……大概是扫把星转世呐……算了,我去处理穷奇了,你最好祈祷我能活着回来。” 韩丰学着尹轩的样子沉重地叹了口气:“真是抱歉了。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着,远炎楼的人暂时找不到我的。” 尹轩把那把看上去朴素到没有任何装饰品的匕首握在手中,感觉到穷奇离这边已经不到两百米了,空气中已经弥散开了穷奇散发出来的酸腐气味…… —第四十章-力斩穷奇— 镜像墙上穷奇的硕大的头颅终于挪开了,岐戈再次看到了白芦院的景象——尹轩没了踪影,失去能量波动的韩丰却躺在一块青石上——在幻境术中,那是花园的一角凉亭…… 千崖解开幻境术,整个白芦院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翼雪烟还在,负责看守她的虎川逸声也没有什么异常,但是隆纤却……千崖没有发现尹轩的踪迹,却发现隆纤不见了,负责看守她的三个人类也没了踪迹。 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千崖只看到两个护卫倒在地上,已经死了,第三个人不知去向,地面有一道明显的血迹直接拖到窗口——是从窗口逃脱的?但是……千崖忽然怔住了——自己竟然完全感觉不到白芦院外面的能量,就像是整个白芦院被封闭在一个独立空间中,幻境术已经解除,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冲出房间,千崖看到了直挺挺躺在青石上的韩丰——生命的迹象极其微弱,如果不注意,甚至感觉不到他的能量存在,他就像身下的青石一样,仿佛只是件死物。看着韩丰沉睡般的脸,千崖眼前闪现出他对岐戈的种种冒犯,那样不屑的眼神,那样满不在乎的语气……不是让他去杀穷奇吗?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装死?! 越想越觉得气愤,只觉得热血直往脑门上涌。千崖伸出右手,指端的指甲已经变做半尺长的甲刃,这甲刃可以轻而易举地削断青铜棒,人类的咽喉就更不在话下。 银灰色的亮光闪过,甲刃转眼已经贴到了韩丰的喉咙,只是没有更加深入——不是千崖手下留情,而是因为甲刃竟然砍不进韩丰的脖子!这是人类的构造?千崖再加了一把劲,引以为豪的甲刃竟然出现了裂纹。 “想杀他?你还早了八百年,啊不,八百年以后你也杀不了他。” 岐戈!千崖的手一抖,像犯错的小孩被发现后一样,本能地把手藏在背后,缓缓地低着头转过来——岐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 岐戈看了看像死透了的韩丰一眼,没有千崖预料中的愤怒,只是淡淡地说:“千崖,你的猎物不是他。怎么,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千崖错了!”千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岐戈没有发脾气,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反而更让人害怕,“千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胆大包天想伤害楼主的贵客!千崖知道错了,请楼主让我去杀掉尹轩,将功补过!”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突然杀气陡增——千崖窃窃地抬头,看到岐戈已在韩丰“尸体”旁边,一脸怒不可遏的表情,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坠进了无底深渊——岐戈出现这样的表情时,通常不会让自己身边再存在活物。 岐戈的愤怒不是没有理由——韩丰的身上竟然已经没有了那把匕首!那把匕首是用极为稀有的能量增幅金属做成的,削铁如泥不说,甚至能够刺破中上等的结界壁,根本不是普通兵器比得上的,这样珍贵的武器竟然转眼间就……被盗了?! “不可能!”岐戈一声咆哮,吓得千崖抖得更厉害。 在这东南桥洲,就算妖族前来,韩丰都不一定会输,怎么可能被人盗走匕首,自己还进入石化休眠状态?石化休眠状态是一种假死状态,除非施术者亲自解术,否则就只能永远保持这状态,而且,就算解除了这术,被施术者的身体也会受到损伤。而且会使用这种术的人已经几乎绝迹了……是谁!是谁竟然可以对韩丰使用石化休眠术?!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尹轩!他是韩丰的奴隶,但是更像是韩丰的徒弟,一定从韩丰那里学会了石化休眠术,然后……然后反戈一击,夺了那把匕首逃命吗?岐戈怒不可遏,这时才重新注意到跪在一边的千崖:“召集远炎楼所有半妖,一半攻击穷奇,击退即可,另一半追杀尹轩,杀无赦!” “是!”千崖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又活过来了,赶紧去执行岐戈的命令,至于在白芦院里无法感知外界情况,隆纤逃跑之类的事情暂时就不必禀报了,反正岐戈早晚会发觉。 此时已经站在两头穷奇面前的尹轩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远炎楼的既定猎物,等待自己的是“杀无赦”,甚至还不如对穷奇的“驱逐”。穷奇显然已经感觉到了尹轩与众不同的能量波动,双双转头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 穷奇露出满口獠牙,红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尹轩的身影。浑身的刺的顶端都渐渐渗出了绿色的液体,不用猜了——是剧毒。 尹轩握紧了匕首,他倒是不怕被毒死,但是中毒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中毒症状,在症状出现以前如果不能解决掉这两头怪物,会死得很难看。看那些毒汁的颜色,毒性不会小,中毒症状恐怕有得受了。 环视一下周围那些围攻穷奇的人类和半妖——所有的攻击都伤不了穷奇分毫。看看手中的匕首,耳边回响起韩丰的话——这匕首不是人类能制造的,所以放心地用吧。韩丰,你最好没有说谎,否则,一起死吧。 飞身跃起,后颈窝的奴隶印微微发烫,包裹着身体的红色光晕渐渐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变做了黑色,只是其中夹杂着红色的色带,像是夹丝墨玉。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尹轩已经跃上了一只穷奇的背,右脚踩在刺间的空处,左脚却因为穷奇猛烈地晃动而跪了下去,及时调整位置也没用,刺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容下一条腿。 疼!尹轩只勉强避开膝盖和骨头被刺中,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被三根利刺穿透,像是钉在穷奇的背上,肌肉被穿透,再加上毒液的作用,尹轩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想要放弃了——在这种时候,昏过去应该会比较幸福。 穷奇疯狂地跳蹿着,想要甩下背上的尹轩。尹轩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用左手抓住了穷奇的一只脚,右手抡起匕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这时匕首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多想,随着压在心底的一声咆哮,匕首在接触到穷奇脖子的时候突然延伸出一尺多长的气刃,几乎是眨眼间,穷奇的脖子就被齐刷刷地砍了下来。 愣住的不止周围远炎楼的众人,还包括尹轩自己——这把匕首果然很神奇!另一头穷奇没想到自己的同伴竟然这样轻松地被干掉了,先是一愣,随即撇开所有的攻击者,直线扑向半跪在断头穷奇背上的尹轩。 尹轩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但是看到那头穷奇的攻击方式,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这只穷奇的大脑已经混乱了,否则这种力道虽大,但是自己也相对最危险的直线攻击路径实在是最下乘的选择。或者说,它已经认定我中毒,没办法抵住这样的攻击? 嘲讽的笑容出现在尹轩脸上,虽然现在身体已经像是完全不受意识控制了,在别人眼中,或许应该已经绝望了,但是这种时候,局内人反而感觉到了真正的快乐——绝望边境放手一搏的快乐。 匕首举过头顶,无形的气刃再度暴涨,这一次竟然达到了三尺长!穷奇高高跃起,利用高度差加大俯冲的攻击力度,在它眼中,除了骇人的杀气再无其它。 比穷奇的眼睛更加骇人的,是尹轩即将成为它爪牙下一堆碎肉的瞬间,穷奇那庞大的身体在尹轩的头顶,在半空中,分成了两半,随着倾盆血雨,一左一右重重摔在那无头穷奇的两边。 从额心到尾巴——整整齐齐地剖成两半,内脏一览无余,硕大的胃中还有没能完全消化的人类的身躯。无头穷奇倒了下来,半跪在它背上的尹轩被甩了出去,浑身都被穷奇的血浸透,像是从地狱血潭中爬出来一般。 谁都不敢靠近,就算知道两头穷奇都已经死了,就算知道尹轩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还是没有任何人敢靠近半步。 —第四十一章-怒火冲天— 有时候一秒钟会比一个世纪漫长。 当千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红色的液体中五块大小不一的物体——还睁着血红色眼睛的穷奇头颅,一个没有头颅的身躯,两半穷奇的身躯,还有一个被染红人类的身体。 第173章 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纵使早已习惯了血腥的千崖还是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就在周围的人支撑不住纷纷想要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时,一个声音高叫:“还活着!” 不知道是什么还活着,但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穷奇还活着。于是收起来的武器纷纷亮了出来,谁也不敢逃走——在这样近的距离,背对着危险物逃走的绝对是最先被攻击的。 但是就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全副戒备地看着穷奇的尸体时,那个不知名的屠杀穷奇的人竟然坐了起来,用手支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却因为左脚的伤又跪了下去,然后剧烈地呕吐起来。浑身都是穷奇那腥臭难忍的血液,又处于穷奇的尸体中,想不吐都难。 千崖怔怔地看着吐得一塌糊涂的尹轩,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人类竟然凭一己之力杀了两头穷奇,还活了下来!看周围的人的反应就知道,没人帮他的忙。岐戈对穷奇只是驱逐,对这个叫尹轩的人类却是“杀无赦”——原因就在于此吗?果然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现在他这个样子,要除掉应该很容易。 这不是趁人之危,只是得些余利。千崖下令——所有人迅速离开,此处要封闭清理,闲人勿近。于是,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众人纷纷离开。 等到人都走光了,千崖手一挥,受命杀掉尹轩的半妖踏着穷奇的血向尹轩走去。 因为中毒而浑身疼痛得抽搐不止的尹轩已经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干呕,浑浑噩噩的大脑,模模糊糊的视线,能够隐约感觉到杀气,但是左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双手也没有一点力气,要支撑自己的上半身都格外吃力。这种时候,要怎么逃脱…… “不用担心,我们会告诉韩丰,你已经与穷奇同归于尽。”千崖的十字瞳里映着尹轩软弱得不堪一击的身体,人类,果然是如此弱小的生物,就算屠杀了两头穷奇,最后却还是要这样等待被杀的命运。真正有资格活下去的,是永远不会暴露自己软弱的强者。所以,请你去死吧。 千崖克制着自己被血腥激起的欲望,但是双手的甲刃却已经全部冒出来了,两只耳朵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变成妖族的模样,本来只会在月圆之夜变成妖族的样子,可是嗜血的本能却让他开始失控。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怎么能让……一群杂碎……杀了?”尹轩抬起了头,虽然还是反胃,但是求生的本能却让他强迫自己清醒起来。胸口的月潭石被血污掩饰了淡淡的光芒,月印开始蔓延出流水纹——身体开始在修复解毒了,现在只需要再争取一些时间,只要身体可以移动了,就有逃脱的希望 十字瞳中出现了一张无畏的脸,竟然临死还带着轻蔑嘲讽的笑容。 “原来你还有力气骂人,不过很快你就永远都不能说话了。”千崖忍不住已经迈出了一步,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喊着杀!杀!但是……还不能,要忍住,否则自己又会暴走,岐戈说过,如果再无法控制自己,就永远不要再出现,他不需要一只没有自控能力的野兽。所以,一定要忍耐! 尹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看着那些在自己十米开外止步的妖族,冷傲地笑着说:“怎么,都以为我跟穷奇大战一场就只能任你们宰割?呵,真是小看我了呐。韩丰为什么没有出手?因为他不屑于出手。这种小事情就交给我了。我帮你们解决了一个大危机,你们却要我的命,别忘了,韩丰可不是那么心胸开阔,有仇不报的人。” 一口气说完,还要拿捏语气和表情,尹轩忍不住喘了几口气。 千崖狂笑起来,银色的长发肆意飞散:“原来你还指望着韩丰来救你?你还不知道吧,他已经被施加了石化休眠术,现在跟化石没什么区别。施术者还没有找到,他大概一辈子都是那副假死状态了。哈哈哈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韩丰的奴隶……” 若是平时,尹轩早已为这极端反感的“奴隶”二字反击了,但是现在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了“石化休眠术”,虽然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是韩丰的确不太对劲。出现在花园的时候只说自己耗尽了体力,但是那哪里像是累极了的样子?难道那是石化休眠术发作的前兆?韩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来杀穷奇——因为你知道自己已经…… “是岐戈对韩丰……” “错了!”千崖没等尹轩说完就吼了出来,“找不到施术者!本以为是你干的,既然不是你,韩丰就死定了。”千崖的表情失控了,露出兴奋的笑容,“他永远都只是化石!你别难过,马上就帮你结束所有的痛苦。” 就在千崖下令属下解决尹轩的时候,尹轩突然站了起来,虽然动作缓慢,但是却稳稳当当。半妖再次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尹轩出乎意料地还能站起来,而是因为刚才还是一副任人鱼肉的他竟然在起身的瞬间散发出了强大的气势。有着一半妖族血统的半妖对这样的气势十分敏感,本能告诉他们——现在面对这个人类,已经没有胜算了。 千崖的笑容僵在脸上,甲刃振动起来,这样的尹轩让他忍不住想亲手割下他的头颅。 尹轩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了,马上就会被那些半妖砍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那么…… 凝神,抬手——匕首破空而出…… 千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把匕首只剩了手柄在外面,这一刻,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的甲刃纷纷断掉,落在地上,像是一把钉子洒落在地上。 本来就已经准备撤退的半妖看到千崖没能挡住尹轩的攻击,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刺透了整个胸腔,本能地飞快逃走了。千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但是……但是……尹轩,我果然小看了你——你只是一个像人类的怪物…… 看到千崖倒下去,尹轩的肺里一阵抽痛,但是现在还不能倒下去,必须离开这里,马上离开。千崖是岐戈的心腹,这一次,岐戈绝对不会手软,一定会……一定会……摆脱,不要倒下去,我的身体…… 尹轩不甘心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眼前一片血红,整个人再度倒回了血泊。 …… 千崖竟然不是尹轩的对手,竟然被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类所伤,竟然……攀星楼上,岐戈一拳砸在镜像墙上,镜像墙顿时恢复成了普通墙壁的样子。 “韩丰,你给我醒过来!”岐戈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把抓起韩丰的领口,右手高高举起,狠狠一巴掌甩向韩丰的脸。韩丰,你究竟又训练出了什么怪物!我绝不就此罢休!岐戈再度下令抹杀尹轩,这样的人类绝对不可以存在! “怎么又发脾气了?没礼貌!”突然醒来的韩丰无比轻松地一把抓住了岐戈挥来的手掌。 “你……你……你不是……”岐戈没有感觉到任何施术者的存在,可是要怎么解释韩丰突然从石化休眠状态清醒过来,而且毫发无损? 韩丰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岐戈脑门上:“你以为我醒不过来?想趁机甩我巴掌报仇?哼,你还差得远呢!出什么事了?” “你问我出什么事了?!”岐戈若不是知道自己不是韩丰的对手,早就一拳过去了。 韩丰揉揉额头,想了想,恍然大悟般说:“我知道我拿了匕首出去,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哎,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忘事,你不介意提醒我一下吧。嗯?你冷吗?怎么混身都在发抖?” “韩——丰!”怒火冲天的岐戈爆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房间里的东西被震得全部移位,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掉,“我已经派人去杀你的那个奴隶了,这一次,他绝对活不下来!” “知道了。”韩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面恢复正常的墙壁,转身离开的瞬间,嘴角露出了一抹岐戈看不见的笑容。 —第四十二章-情亦为伤— 一面镜子,镜中是自己的脸。身体不自不觉出现了许多伤口,深深浅浅,血流不止,但是感觉不到疼痛。镜中自己的脸渐渐变了起来,变成了隆纤的脸,自己的整个影子都变做了隆纤,然后隆纤身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伤口,一样深浅,一样血流不止,自己身上的伤却奇迹般渐渐愈合…… 怎么会这样?!尹轩惊醒,重重叹了口气——幸好只是一个梦。精疲力尽的身体渐渐苏醒,寒冷的感觉不停地刺激着身体,恶心的感觉再度涌上来,但却发现身上的血腥已经被洗去——准确地说,是被河水冲走。 现在……身下是湿润柔软的泥土和湿地植物,头顶是一片明朗的天空,脚还浸在河水中,腿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梦境。身体依然酸痛,尹轩正准备用手撑起身体的时候,触碰到了一个柔软微凉的东西,侧头一看——居然是隆纤。 身边的隆纤和自己一样浑身是水地躺在地上,湿掉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凸现出精致的身材,乌黑的头发贴了几缕在柔滑细腻的脸上,透着娇弱的柔美。隆纤还在昏迷着。 脑海里再度出现了那个梦,尹轩的心里忽然像是被谁狠狠扯了一下,止不住微颤着手去试探隆纤的鼻息——谢天谢地,还好。只是为什么本应该被关押的隆纤和自己出现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隆纤!隆纤!”尹轩把隆纤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脸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隆纤微凉的身体。昨天在自己昏迷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把隆纤救出来的?韩丰?好像不太可能。 第174章 那么……烟儿有没有逃出来?尹轩心下一凛——怎么一直都没有感觉到翼雪烟的能量波动?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她的能量波动应该很明显才对…… 正想着,怀里的隆纤忽然呢喃着醒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感觉到尹轩身上传来的体温,本能地蹭了蹭,尹轩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隆纤感觉到了变化,突然清醒过来,看着尹轩微红的面孔,不由得也红了脸,却放松地软软靠在尹轩怀里,汲取着自己恋恋不舍的体温。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有没有受伤?怎么会和我一起漂到这里?”尹轩看着眼前的河水,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就是没办法低头去看隆纤——不得不承认,此时的隆纤诱人至极。韩丰,韩丰你在哪里,帮忙啊!尹轩承认自己这种想法很没出息,但是…… “我不知道,我被三个人看守起来,突然身上出了好多血,就像受了重伤一样,然后……然后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我身边了。”隆纤抬起头,看着尹轩的下颚,虽然身上湿漉漉的,但是在他怀里仍然觉得惬意。 尹轩的思绪却已经不在这里了:“为什么会出血?受伤了?现在呢?”尹轩拉住隆纤的手,搭在她的脉上,却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可是要怎么解释隆纤身体这样低的温度?或许是河水的原因吧。 就在隆纤享受着尹轩温柔的怀抱时,某个不讨好的家伙很不是时候地出现在了尹轩的视野中——除了韩丰还会有谁! “哟,两位亲热完了没有?还有一个翼雪烟在远炎楼手里哦。”韩丰大步走到了尹轩面前,步履轻快,像是春游归来一般。 “把你的外套脱下来。”尹轩对韩丰伸出手。 “干什么!”韩丰环着手猛地往后一跳,活像是遇到劫色的大姑娘。 “隆纤现在很冷,借你衣服用一下。” “哦。”韩丰有些不情愿地把外面的褂子脱下来,塞到尹轩手中,看着尹轩把褂子披在隆纤身上,不由得碎碎念:什么怕冷,蛇本来就是冷血动物,哼,还要我脱衣服,哼哼…… “你说什么?”尹轩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只是说不知道翼雪烟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尹轩皱起眉头,扶着隆纤站起来:“我正想问你是怎么一回事——你让我去杀穷奇,可是杀了穷奇,那个叫千崖的半妖就派人杀我,如果不是我趁他分神,把匕首刺进他胸口,可能你现在就直接给我收尸了。你跟岐戈是不是发生冲突了?” 韩丰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那个岐戈真的很过分,所以我就说了几句重话而已。” 而已?尹轩了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韩丰气人的功夫他早就领教过了,岐戈那种脾气的人能跟他好好对上几句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只可惜翼雪烟没有逃出来,大概已经成了他们争执的牺牲品,会不会被用去给千崖报仇?想到这里,尹轩不由得咬紧了牙——如果因为自己杀了千崖而让翼雪烟成为牺牲的话,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韩丰,你照顾一下隆纤,我去救烟儿。” “尹轩!你别去!”隆纤死死拽住尹轩的袖口,“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还会去干什么?那个什么烟儿是半妖对不对?远炎楼里又不止她一个半妖,她只要稍微顺从一下就不会有事的。尹轩,你只是人类,不要去冒这个险,我不让你去送死。” “烟儿是被我和韩丰卷进来的,现在我和韩丰都逃了,岐戈肯定不会善待她。烟儿还有重要的心愿没有实现,怎么可以因为我们的原因在这种地方出事?而且,以她的性格,决不会顺从岐戈。隆纤,我答应你会活着回来,因为我说过要照顾你的。”尹轩把袖子从隆纤的手里拽了出来,按照韩丰指着的方向走去。 “烟儿!烟儿!”隆纤突然带着哭声喊了出来,“你就知道烟儿,总是叫我隆纤,隆纤!你为了一个半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照顾我也只是因为爸爸的遗愿,但是你会喜欢我的,一定会的,那样的半妖,不要管就好了,尹轩,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求你……我真的很担心!” 尹轩怔怔地看着隆纤,不是因为她坦率的表白,而是因为那种压抑许久爆发出来的心情,这种时候强烈地感觉倒了隆纤对自己的依赖,那种无法再承受失去精神依赖的心情……但是呐,不可以的。 “隆纤,这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烟儿是我们的同伴,我没办法把她一个人丢在危险里,自己心安理得地过日子。这跟她是不是人类也没关系,隆纤,我不管她是人类还是半妖,都必须去救她,所以,你在这里和韩丰等我会来,知道吗?”尹轩的表情严肃而诚恳,他在隆纤含泪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满脸坚决。有时候,爱也是一种伤害,伤人,也伤己。 隆纤背过身去,咬着嘴唇低低地啜泣。韩丰摇摇头,指着远炎楼所在的方向点点头,然后一手指着隆纤,一手拍了拍胸口——有我在,她的事情你放心。 尹轩看看隆纤的背影——再不复当年初见时那如同在初夏阳光中盛开的灿烂鲜活,如今已如夏末将至一般伤感脆弱,心底一层又一层的创伤酝酿着看不见的风暴,这样的隆纤,让人心痛…… 有些时候,不要想太多,现实中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尹轩摇摇头,甩开那些思绪,向远炎楼飞奔,现在心里只需要想着把翼雪烟救出来! “你输了。”尹轩的身影消失以后,韩丰冷不丁冒了一句。 隆纤的身体微微一颤,转身看着韩丰。 “你在心里打赌,尹轩一定会舍不下你,放弃冒险救翼雪烟对不对?但是他还是去了,所以你输了。隆纤,你其实并不了解尹轩呢。”韩丰咂咂嘴,颇有些遗憾。 隆纤收起了眼中的泪光,冷冷地说:“你知道什么!” 韩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有一条红色的蛇尾,我知道是你把尹轩拖出了远炎楼,被河水冲到这里,我还知道你有点像是尹轩的柏奚,有的时候可以替他承受身体的伤害,我还知道你对尹轩的感情已经……” 韩丰在隆纤的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隆纤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第四十三章-烟儿受辱— 岐戈大概永远不知道在自己一拳砸坏了镜像墙后,在自己看不到白芦院情况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会知道那个叫做隆纤的人类会变成半人半蛇的形态,攻击了看守者,带着昏迷的尹轩逃出了远炎楼的地盘;他不会知道韩丰身上的石化休眠术的施术者竟会是韩丰自己,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不会知道,白芦院那种隔断对外界能量感知的结界其实是韩丰所造,只为了保护化形后的隆纤将尹轩带走。他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竟然能对韩丰施下石化休眠术,那把匕首又怎么会出现在尹轩手中。 结果是——尹轩、韩丰、隆纤逃走,千崖命悬一线。千崖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尹轩在最后那一刻心软了,所以匕首偏过了他的要害。 千崖,等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为你报仇了——岐戈看着双眼紧闭的千崖,平时习惯了那双海蓝色眼睛中的十字瞳,习惯了那种追随敬仰的目光,现在突然失去了,才明白自己早已习惯了。千崖,伤你的人最终还是抛下了半妖的翼雪烟,带走了人类的隆纤,你们半妖,还是被最先抛弃的…… 白芦院里囚禁隆纤的房间里的血迹已经被清洗掉,但是渗进地面的暗红血迹还是记录下了昨夜种种。 翼雪烟早已醒来,变回了妖族的形态。当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她才看清了虎川逸声的模样——身材跟普通的妖族差不多,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八九的模样,但是黑色的头发中间夹杂着几绺银闪闪的白发。身上穿着一件褐色的布衣,腰间挂着一把长约一尺的短刀。立瞳尖耳已经消失,却多了一对犬齿,稍微一张嘴就能看见——原来跟翼雪烟正好相反,他是白天会变作人类的形态,偏偏又因为那对犬齿而不彻底。 嘎吱——门开了,岐戈出现在门口,背景是刺眼的阳光。 “楼主!”逸声没料到岐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先是一惊,随即回过神来,立即半跪行礼。 岐戈示意逸声站起来,走到了翼雪烟面前。 “和你一起来的人已经离开了。韩丰和尹轩就走了那个叫做隆纤的人类,放弃了救你。我知道你是东玄洲翼雪家族的半妖,和千崖、逸声都一样。远炎楼的半妖不少,都是被家族抛弃,被人类抛弃的,半妖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什么负担,没有理由承受这样艰难的命运。所以,留下来怎么样?我会让你看到命运的转机。”不得不承认,严肃起来的岐戈的声音里,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翼雪烟对岐戈的话感到意外,虽然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岐戈……岐戈你是要留我跟你们一起?说什么命运,说什么拯救,半妖本来就是不该出现的存在,我们都是逆天而生,谈什么转机! “你——不也是人类吗?”翼雪烟抬眼看着岐戈,这个男人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这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韩丰——虽然这两个人表面上看上去完全不相同,就连性格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岐戈和韩丰有着某种联系。 “我是人类,但是是被人类抛弃的人类。 第175章 住在东南桥洲的人,有几个不是被自己的种族抛弃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绝望,我们凭自己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如果你不想再继续自己的痛苦,就成为我们的同伴。”在岐戈的脸上,只能看到那种张扬的野心,毫不掩饰的狂妄,以及……对同伴的渴求……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人类。翼雪烟看着岐戈的脸,心里默道:不可以,至少现在还不可以,我必须带着夜魂晶回翼雪家族,即使没人等我回家,即使家族里都不愿再看到我,我还是要履行和焰的约定,就算只是单方的约定,我也要把荣耀的力量带给他! “你的表情,我可以理解为拒绝吗?”岐戈的声音陡然冷冽起来,犀利的目光看着翼雪烟,嘴角不知不觉浮出了嗜血的冷笑。手一挥,薄唇微启:“石烈,落函,交给你们了。逸声,跟我走。” 翼雪烟的眼中出现了脸张人类的面孔,带着复仇的快意——竟是在旅店被斩断右掌的石烈和被削去右臂的落函。怎么可以任人类宰割,这就是岐戈的真面目?顺者昌逆者亡? 不经意间看向虎川逸声,他却只是看着别的地方,像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翼雪烟的视线,跟在岐戈身边,离开了看守了翼雪烟一夜的房间,将她和两个报仇心切的人类关在一起。翼雪烟没有注意的时候,岐戈对她施下了禁身术,当她发觉自己动不了的时候,岐戈已经带着逸声离开了。 石烈和落函已经在心里把翼雪烟折磨了千百次,少了一只手,少了一条胳膊——对远炎楼来说,他们就已经是废人了。远炎楼不会需要废人,所以,这或许是岐戈最后的恩赐。 翼雪烟看到那两个人类的目光,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石烈,不知道半妖的滋味怎么样,这妞还挺不错的。”落函的眼中是肆意的色情。 “就这么杀了多可惜,不如咱们好好享受享受。”石烈说着,手已经贴上了翼雪烟的脸,“不是脾气挺烈的吗?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动了?既然这么乖,就让爷好好疼你……”说着,手已经顺着翼雪烟的脖子滑进了她的衣服…… 落函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几把扯掉了翼雪烟身上的兽皮衣,那线条流畅饱满柔润的身体就暴露在眼前,瞬时空气中弥散开了兽欲。 “都快哭了呢,哭啊!哭啊!”石烈用尚存的左手套上虎指,在翼雪烟赤裸的身体上缓缓滑出一道道伤口,看着血涌出来,落函红了眼,趴下去舔舐起半妖特有的微甜的血液来。 石烈的左手突然压在翼雪烟的右臂上,虎指的锋刃刺透了她的右臂,然后插进地板,翼雪烟痛苦地张开嘴,却叫不出任何声音,即使妖族能够克制对疼痛的敏感度,但是这样的痛苦,再加上这样的羞辱,足以把她逼向绝望。 就在那两个男人准备做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两颗头颅几乎同时从脖子上飞掉了。 “烟儿!烟儿,没事了,没事了,烟儿,醒醒。”尹轩从来没像这样愤怒过,一怒之下,生平第一次砍掉了两颗人头,脱下衣服裹着翼雪烟伤痕累累的赤裸的身体,手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翼雪烟本来已经强行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可是这熟悉的声音却让她无法抗拒地恢复了意识,疼痛在刹那间如潮水般涌来,像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痛过。失神空洞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焦距,看到了尹轩心痛万分的眼神,那眼神中的痛苦里夹杂着自责和愤怒。 解除了禁身术,翼雪烟的身体可以动了,却没有一点力气移动,微微张开嘴,还没有说出一个字,眼泪就已经涌了出来——第一次在人类面前流泪,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 “你……还是回来……救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不知道为什么会满足,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会变得如此复杂。这个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人类竟然会为这样的半妖愤怒、悲伤、怜惜,尹轩,是因为你对妖族…… 思绪在未完结的时候被打断,只因为危机再度出现——虎川逸声竟然折回,腰间的短刀已出鞘,眼中杀意沉冷。 “楼主果然没有猜错!”虎川逸声往前逼近一步,翼雪烟打了个寒颤,担心地看着尹轩。 尹轩却只是看了看虎川逸声,满不在乎似的抱起翼雪烟,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的伤口,跳出了窗口。虎川逸声没想到自己竟然完全被忽视了,一怔,随即不由得怒火升腾,追了出去,这一追,他才知道,人类的能力竟然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 —第四十四章-狂潮渐息— 不得不承认,妖族的奔跑速度的确快得惊人,即使虎川逸声只是半妖,但是也没有被全力飞奔的尹轩甩开多远。 翼雪烟的大脑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空中飞着,有一股半妖的能量波动一直尾随,乎近乎远,开始的时候还带着杀气,可是杀气却渐渐消失了,到后来竟有些像是纯粹的追逐。 尹轩停了下来,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不远处就是那条河了,如果再不能摆脱虎川逸声的追赶,恐怕就要暴露隆纤和韩丰的所在了。 看到目标停下来,虎川逸声也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与尹轩对视着。 “你为什么紧追不舍?” “楼主有令,对你,杀无赦。”虎川逸声看着尹轩的眼睛,看不出一点恐惧和紧张。 尹轩轻轻把翼雪烟放在岩石平坦的地方,转身面对虎川逸声:“原来是冲着我来的,那就放心多了。烟儿跟你们无仇无怨,和你一样是半妖,放过她,我跟你决斗,如何?” 虎川逸声看着手无寸铁的尹轩,又看看身上只裹着尹轩外套,虚弱不堪的翼雪烟,犹豫着点点头。他不是为是否放过翼雪烟犹豫,而是为自己能否战胜尹轩而犹豫。这还是他头一次面对手无寸铁的人类对自己的胜算产生怀疑。 转眼间,虎川逸声的短刀已经逼到了面前,尹轩侧身闪过这试探性的一击,却发现虎川逸声的身形突然一滞——竟是翼雪烟双手抓住了他的右脚。 “不要伤他!”翼雪烟已经使出了全身仅存的力气,昏沉沉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尹轩……是……妖王殿下……养大的那个……人类……” 虎川逸声手中的短刀突然掉到地上,心中所有的疑团都像是被这句断断续续的话解开了。尹轩也愣住了,没有料到翼雪烟会突然说出这件事,更想不到虎川逸声竟然会因为这么一句没有证实的话就掉了武器。 “原来,那个人类就是你,”虎川逸声捡起匕首,“一直听说妖王殿下如何维护着一个人类,原来是真的……” “你相信?”话一出口,尹轩才知道自己纯粹头脑发热,现在能带着翼雪烟逃走才是最上乘的选择,难得对手停下攻击,自己竟然没事找事。只不过,因为那样的原因侥幸逃脱,心里总觉得别扭。 虎川逸声在尹轩诧异的目光中把短刀插回刀鞘:“我相信。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但是我相信。我放过你,你带她走。岐戈那里……” “岐戈不会放过你……我杀了千崖,如果我活着,你会被岐戈……” “真是奇怪的人类,”虎川逸声冷笑一声,“你是要我杀了你,还是把你带回去?这种时候,带着翼雪烟逃走比较好,不是吗?你还在担心我的问题?该说你愚蠢,还是伪善?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走吧。” 尹轩顿了顿,俯身抱起翼雪烟,转眼消失在虎川逸声的眼前。 妖王殿下,你养大的这个人类真的很奇怪,不过,我并不讨厌。虎川逸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远炎楼,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河边,隆纤正焦急地等待着尹轩回来,韩丰正闲适地钓鱼。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隆纤实在看不惯韩丰那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韩丰盯着水面的浮标,淡然地说:“着急有用?他很快就会回来。” “你……你为什么知道?我听说远炎楼的楼主的目标是你,可是你凭什么能安心在这里钓鱼,却让尹轩出生入死?!”隆纤心里一直窝着火,今天终于爆发出来了。 韩丰一扯钓竿,一条鱼落入他怀里,他却将那条鱼又放回了水中,然后再度抛线。 “凭什么?凭他是我的奴隶。他身上有我给的烙印,这烙印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到的,就给了他一个人。你好像不相信?”韩丰的目光重新回到浮标上,“等他回来,你自己问好了。我说你最好不要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样子,不要以为只有你委屈,只有你辛苦,有的时候也多为别人想想,歇斯底里的女人可是很容易让人反感的。” “你!”隆纤咬紧了牙,努力克制着自己出拳的冲动,心里早已把韩丰当作了人形靶,拳脚齐上,打得不成人样。 韩丰全不在意,依然悠闲地钓着鱼。忽然,韩丰起身抛了鱼竿,拍拍手,舒展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体,说:“回来了,挺顺利的。” 隆纤正在气头上,但是就在韩丰话音刚落的时候,也感觉到尹轩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便看到尹轩抱着翼雪烟回来了。 “韩丰,岐戈不会善罢甘休,远炎楼很快会找过来,我们马上去跟小橘汇合,然后立即出发去东玄洲,那里虽然是妖族的地盘,但是至少岐戈不能大张旗鼓地追。”尹轩感觉到昏迷的翼雪烟越来越重,手臂开始感到吃力了。 “尹轩,你……” 韩丰不等隆纤说完,直接打断了话头:“我知道,马上就走。” 第176章 一吹口哨,河边不远处的树林里竟然跑出了两匹马。尹轩抱着翼雪烟骑一匹,韩丰不管隆纤的反对直接把她拖上了另一匹马。两匹马驮着四个人在韩丰的指引下往小橘藏身的小山坡赶去。 “韩丰!你放我下来。”隆纤看着尹轩满头大汗地抱着翼雪烟,而翼雪烟的身上除了那件染血的外套什么都没穿,心里一阵反感,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得喊了出来。 “别闹!”说话的不是韩丰,而是尹轩。现在尹轩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哪里还有心思理会隆纤的“无理取闹”——开玩笑,现在怎么能停下来!翼雪烟的伤虽然不深,但是却失血过多,就算有着半妖的体质,如果不及时治疗还是会死! 情急之下的尹轩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一向温和的他竟然用这样的语气对隆纤说话,隆纤一时没能回过神来,等到反应过来真的是尹轩在吼她时,心里顿时积满了眼泪。为什么要那么凶地吼我?为了一个妖怪,你竟然吼我!忘了以前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吗?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凶过,从来都…… 不要以为只有你委屈,只有你辛苦,有的时候也多为别人想想。 韩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隆纤心里一沉,偏过头看着尹轩的侧脸——眉头紧皱,汗流浃背,左手抱着翼雪烟,右手抓着缰绳,眼中急切担心的目光里还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心里的狂潮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了伤感无边地蔓延开去。尹轩,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你,这个世界,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而已,这样,也有错吗? 一路沉默,各有所思。 …… 远炎楼里,虎川逸声向岐戈禀报说,追丢了尹轩,本以为岐戈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却只听到一句:“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虽然意外,虽然不解,但虎川逸声还是离开了,转身的那一刻,错觉般看到了岐戈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种落寂,有几分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但是也不尽然如此,那种眼神,是虎川逸声理解不了的复杂。 韩丰,你果然走了,我知道留不住,但是没想到你走得这样决绝,就像八年前丢弃弄潮屿上的他们一样决绝,可是明明丢弃了他们,为什么偏偏要对鬼柳特别,暗中帮他建立了镇南楼,却对最优秀的我不屑一顾!韩丰,你究竟要怎样! —第四十五章-记忆烙印— 小橘在约定的地点等着韩丰他们,虽然知道此行的危险,但是心里却始终相信他们一定会回来。果然,太阳落山的时候,两匹马跑上了小山坡,藏身在树林里的小橘一听到尹轩的声音就跑了出来——情况已经比她预想的好了很多,看上去似乎只有翼雪烟一个伤员。 “我去弄马车,你们先给翼雪烟处理伤口。我很快回来。”韩丰说完,让隆纤下马,掉转马头又飞奔离去。虽然韩丰平时让人火大,但是不能不承认,关键时候他还是很可靠。 “小橘,你会不会处理伤口?”尹轩把翼雪烟抱下马,此时的翼雪烟已经清醒了许多,但是却仍然站都站不稳。 小橘对半妖的恐惧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大半,看到翼雪烟的样子,知道她伤得很重,赶紧挽起袖子扶着她,对尹轩说:“尹先生,就交给我吧,只是以现在的条件只能做简单的处理,不知道……” “把这个撒在伤口上,会稍微好一点,在韩丰回来之前请尽量做好,拜托了。”尹轩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这还是在奇殇国的时候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而揣起来的疗伤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尹轩帮忙把翼雪烟抱到隐蔽的地方,让小橘给她处理伤口,自己则走到视线最开阔的地方警戒着——在韩丰回来之前,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们…… 隆纤悄声出现在尹轩身后,站定脚步,像是下定决心似地,从他背后落蝶般轻轻扑上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尹轩一脸愕然,刹那间手足无措。 “我的担心,你一直都不明白,也不在乎。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我不要你做英雄,不要你做救世主,只要你好好地活着,跟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这样的心情,你明白吗?”隆纤把头轻轻靠在尹轩的背上,闭着眼睛感觉他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只有这样的体温才能让自己感觉到温暖。 尹轩的心里泛滥开一阵酸楚:“对不起,我明白的,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尹轩的双手贴着环在自己腰上的隆纤的手,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涌起了怜惜,“还记得很早以前我说要一个人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不想连累任何人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你打了我一巴掌,然后说,如果不能改变命运,也至少要把它拉到其它的轨道上。跟我扯上关系就会被卷进厄运,但是我不想再因为这样的原因赶走身边在乎我的人,所以,我能做的只有保护,保护身边的人,也是在保护自己的心。隆纤,我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幸福,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拯救那些我所珍惜的生命。” 隆纤沉默着,扣在尹轩腰上的手渐渐松开:“你还是不能习惯叫我纤儿,虽然知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叫‘烟儿’那样自然地叫我的小名呢?”隆纤苦笑着退开一步,“尹轩,不要怪我缠着你,不要怪我跟着你,我只是不知道除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活着?我失去的太多,再也承受不起更多失去。尹轩,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什么都分不开,即使你讨厌我了,这个事实还是不能改变。” 尹轩的脑海里顿时闪现那个梦境,那个关于镜子的梦,是否……那是一个暗示? “不会讨厌你,永远不会,”尹轩转身面对着隆纤,满眼真诚,“我对你,是亏欠和内疚,是怜惜和责任。我不会忘记你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相信我。” 隆纤微笑着,两行眼泪却已落了下来:“我相信。”我相信你,可是我宁愿你撒谎。尹轩,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需要那些亏欠、内疚、怜惜、责任,你什么都可以给我,可是却给不了感情,对吧。尹轩,我真的就只能站在这样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你,却永远不能接近吗?我已经再也没有办法维持那种坚强的外壳了…… “隆纤……”尹轩的心里像是被这两行泪冲开了堤岸,早已知道隆纤的心意,但是却不能回应,又不愿意欺骗。我该怎么办?蛟瞳,我要怎么做?翼儿,哥哥要怎么办? 小橘不知何时藏在一棵树后看着这一幕幕,本来只是想来告诉尹轩翼雪烟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却不料看到了这样让人脸红却有让人悲伤的场景。本来不该出去,但是现在翼雪烟的状况似乎不太好,这里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的人……小橘看了看尹轩,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守在半醒的翼雪烟身边。 “焰……夜魂晶……一定带给你……焰……”翼雪烟喃喃地说着,梦呓一般,小橘不知道那个“焰”是谁,只知道翼雪烟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回忆的神情。这种时候的翼雪烟看上去跟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区别,除了那两只尖尖的耳朵……忽然回想起以前自己对半妖的种种畏惧和厌恶,小橘心里忽升歉意。 韩丰在这时驾着马车回来的,只是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破旧的两匹杂毛马拉的马车,远远比不上来时由勃马拉的马车,但是在这种时候能弄到这样的马车已经很不错了。 事不宜迟,尹轩把翼雪烟抱进了马车的车厢,隆纤和小橘也相继上去了,韩丰一样马鞭,马车向东玄洲的方向驶去。 攀星楼的最高处,远炎楼楼主岐戈坐在屋脊上,手中拎着一罐烈酒,看着韩丰驾着马车扬起一路尘埃,虽然看上只是极小的一个点在移动,但是能量波动却暴露了行踪。 岐戈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高处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韩丰,我从来就没有打赌赢过你,这次也一样。你真是会讽刺我,胜利了,都不要我这个堂堂远炎楼的楼主作奴隶,呵呵,真是讽刺,你真的很善于把别人的自尊和自信敲得粉碎。走的时候还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的行踪,料定我不会追,料定我即使追上了也无济于事,对吧。韩丰,如果可以,我真的要让你求生补得求死不能!就像……当年……在弄潮屿。 弄潮屿——这个词是岐戈永远摆脱不了的烙印,深深留在大脑最深的地方,也曾努力忘记,也曾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自然会淡忘,但是做不到!每一件事,就算是无意识地去做,追根究底的时候才愕然发现,竟然还是在弄潮屿的阴影下。 荒岛,生死……十年地狱般与世隔绝的训练,忘了有多少人被自己的“同伴”割断喉咙,忘了多少人被逼得自杀,忘了……有多少人被生存法则淘汰。来的人都是自愿的,那些训练都是他们孜孜以求的通往强大的修行,就算求生补得求死不能,只要一放弃,就注定被死神看上,所以这条路上,尸骨累累。 韩丰,你就是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从来不显示自己真正的力量,总是让窥见一角的我们去猜测,去追逐。韩丰,有时候真的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所有的东西在你看来都是玩物,所有的事情在你眼里都是游戏,你乐在其中,哪怕不断有人死亡。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当初的教导,不是你,就没有今天的岐戈。韩丰,鬼柳是你的傀儡,他的镇南楼我毁得干干净净,这只是开始,你所有的玩具我都要毁得干干净净,这样你就不会再小看我,你就会知道自己当初一时兴起,在弄潮屿上培养出的一群怪物中间有我这样一个魔鬼。 第177章 韩丰,你的新玩具——那个叫尹轩的人类似乎真的很有趣,不过,你很快就会失去。 韩丰,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对我的轻视和嘲讽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也尝尝你带给我的所有痛苦和愤怒! 马车奔走,沙尘飞扬。韩丰的目光扫过远炎楼的方向,轻轻一声叹息,喉咙里突然又冒出了那首完全听不出曲调的歌。 —第四十六章-软语慰伤— 黄昏的时候,马车在一个小村庄外停下来,这里已经是东南桥洲靠近东玄洲的部分,人类渐渐稀少,妖族的身影多了起来,再走两天,大概就很难看到人类的影子了。 就算这里的妖族几乎都是被驱逐的,但是还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鄙视人类的傲气,所以当韩丰一行进入这个村庄的时候,只能选择人类集中的地方,其实这个村庄基本上是由妖族和人类分地而居。太阳完全落下去以后,翼雪烟人类的模样顺利地骗过了这个村子的人。 一行人在一户农家住下,五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倒不是主人小气,而是这是唯一一家愿意让他们留宿的农家,借给他们住的这间屋子已经是最好的了。 隆纤的脑海里始终有间隔的空白,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会和尹轩被河水冲走,本来以为是尹轩救了她,可是尹轩却说自己在伤了千崖以后就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河边了。那么是谁救了她和尹轩? 冥冥中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浑身是血,痛,但是竟然麻木,仿佛痛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自从离开远炎楼以后,隆纤总是出现贫血的症状,成天都是昏沉沉的,经常头晕,像是梦里的那些血真的流走了似的。下了马车,一沾到睡榻就沉睡起来。 小橘忙着往韩丰和尹轩搬进来的木板上铺稻草——睡榻只有两张,都是单人的,隆纤从远炎楼回来以后一直都是没精打采身体虚弱的样子,而翼雪烟是唯一的伤员,睡榻自然就由她们俩用,自己和韩丰、尹轩就凑合着睡在铺了稻草的木板上,也算凑合。 夜深了,尹轩一直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隆纤噙泪的眼睛,韩丰一侧身,胳膊重重地压在尹轩的胸口,打断了他的思绪,疼得他差点吼出来,还来不及推开那条胳膊,韩丰的腿又啪地踢过来,尹轩恨不得一脚踹回去。就在想法即将成为行动的时候,尹轩忽然感觉到翼雪烟起来了,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 这种时候她一个人出去干什么?尹轩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门口,哪怕只是借着月光,哪怕只是一瞬间,他还是看出翼雪烟的情绪有点不正常,于是等门关上后,轻轻推开韩丰万恶的胳膊,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无声无息地跟了出来。 门再度关上的瞬间,韩丰睁开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咂咂嘴,翻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尹轩一路尾随翼雪烟来到村里那条作为妖族和人类居住地界线的小溪边,悄悄藏在一棵树上,借助茂盛的枝叶遮挡自己的身形。 一路上,翼雪烟一直都没有说话,总是露出没有精神的样子,白芦院的事情尹轩不敢提起,但是那时候翼雪烟流着泪说的那一句“你还是回来救我了……”,这八个字的分量,尹轩总觉得超出了自己能够领悟的范围。那时候因为被施下禁身术而无法反抗的翼雪烟大概已经放弃了,放弃了所有,任那两个畜牲凌辱。 月光下,翼雪烟脱下了所有的衣物,拆下了包裹伤口的布条,尹轩顿时红了脸,正要别过头去“非礼勿视”,翼雪烟突然跳进了小溪里。水不深,刚刚末过腰部,翼雪烟在溪水里搓洗着身体,像是要搓掉自己的一层皮。刚刚愈合的伤口裂开了,但是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越发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就像是满身污浊,肮脏不堪。 尹轩心里一沉——原来不是不在意,只是装作无所谓,刻意忘记那样的遭遇,心里还是觉得被弄脏了——尹轩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及时赶到,如果她被完完全全玷污了,这个努力把自己装成真正妖族的女孩究竟会怎样…… 月光下,翼雪烟没有焦距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来,身体像是失控一般拼命搓着那些伤口。 尹轩实在看不下去了,跳下树,跳进溪水里,用自己的衣服紧紧裹住翼雪烟,那一刹那,翼雪烟像是困兽般挣扎着,咆哮着,指甲在尹轩的脖子上,胳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再这样下去,看热闹的人就多了……尹轩狠下心,箍住翼雪烟的胳膊,抱着她往村外去了,来的时候经过了一片旷野,那个地方应该很合适。 “烟儿,冷静一点!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尹轩!绝对不会伤害你,冷静一点!”尹轩在旷野上停下来,刚松开手,脸上就被翼雪烟的指甲划伤,渗出血来。 翼雪烟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收回了不知放在何处的视线,落在了尹轩的脸上。 “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去救你,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带到这里。”尹轩看到翼雪烟终于安静了些,这才喘匀了气——半妖的力气果然不是人类比得上的,即使恢复了人类的形态,力气还是这么大。 翼雪烟裹紧了衣服,蜷缩着坐在草地上。 “烟儿,那两个畜牲我已经砍掉了他们的头。”虽然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当时竟然会气愤得刀起头落,杀人这种事情似乎慢慢习惯了,尹轩在心里苦笑一声。 翼雪烟埋下着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烟儿,不要那样对待自己,你的伤……” “抱抱我,好吗?”翼雪烟突然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的尹轩。 尹轩一愣,看到翼雪烟的眼里深重的孤单,就像是被抛弃在荒岛上的孩子,所有过往的船只都不理会她的求救,这种感觉,这种刺痛心扉的孤单,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尹轩点点头,像抱一个孩子般把翼雪烟拥入怀里,那一瞬间竟有一种错觉,竟觉得自己抱着翼儿。这种感觉,跟第一次在界灵塔抱着翼儿的时候竟然惊人的相似。 “我记忆里,能这样抱着我的,只有你这个人类,”翼雪烟把头靠在尹轩的怀里,眼泪渐渐浸润了尹轩的衣襟,“所以不要嫌我脏,再抱抱我,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尹轩轻轻拍着翼雪烟的背,柔声说:“不脏,烟儿一点都不脏,我会这样抱着你,不要担心,所以放心地哭吧,没关系的。” “我自己……决定要做妖族,”翼雪烟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是妖族,但是,还是想要留在那里。母亲大人在那里,弟弟在那里,就算再难过,那里还是我的家。”翼雪烟本能似地抓住尹轩的衣襟,已经忘了他是个人类,只想被这种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温暖包围着。 缩起身子,听着尹轩有节奏的心跳,翼雪烟闭上了那双小兽一样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止一次想到过死,但是我不勇敢,就算这条命谁都不在乎,真正举起刀的时候又总是害怕了。我死了,很快就会被忘记。” “这一次,竟然被妖族最看不起的人类这样……这样任意欺负……我还要怎么回到妖族去?我骗不了自己,骗不了。” 翼雪烟的情绪又开始混乱起来,尹轩只能紧紧抱着她。若是抱着翼儿,她会不会也哭得这样伤心?不,我不会让翼儿遇到会哭得这样伤心的事情。 远处的树林里,隆纤的眼中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翼雪烟衣衫尽褪,披着尹轩的外套,被尹轩紧紧抱着,轻声低泣,我见犹怜。而尹轩在她耳边柔声软语,好不温柔。 红了一双眼睛,碎了一地芳心。 —第四十七章-妖族鼎立— 东玄洲。 翼雪家族、栖梧家族、岚靖家族——控制着整个东玄洲的三大妖族已经无从考证他们从什么时候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更无从考证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大大小小多少场战争。 妖族好战的本性,再加上刻进骨子里的高傲以及对力量的绝对崇拜,三大家族几乎成为了东玄洲所有战争的发动者。 就在韩丰一行通过东南桥洲与东玄洲的地界时,翼雪家族正在和栖梧家族进行着一场战斗。其实这场战斗的缘由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翼雪家族的族员为人类生下了“孽胎”。不用猜测——就是翼雪烟。而现任的翼雪家族的族长翼雪焰正是这“孽胎”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哥哥。 妖族的高傲根本无法容忍一个“孽胎”的存在,这不是某个家族的耻辱,而是整个妖族的耻辱,曾经,三大家族打着肃清妖族血统的旗号抹杀了东玄洲所有的半妖,留着命的都跑出了东玄洲,如今却有一个半妖明目张胆地生活在翼雪家族内部,所以这场战争不需要更多理由。 这几日,双方都暂时停战休整,但是警戒却万万不敢松懈。 翼雪家族的边境上一排参天巨树像墨绿的墙隔离着家族的领地和战场。这些巨树上隐藏着几十个翼雪家族的战士正在监视战场那边栖梧家族的动静。栖梧家族的实力略比翼雪家族强些,如果不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只怕翼雪家族的领地也会被波及。 黄昏时分,翼雪昴终于盼到了换班的时刻,哧溜哧溜地从树上滑下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看看天色——现在要回家似乎赶不及了,今天天黑以前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睡觉吧。 第178章 十四岁的翼雪昴早就把自己当作一个成熟的妖族战士,就算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绒毛,就算一副身板还没能脱去少年特有的单薄,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有着不折不扣的妖族战士的光芒。 太阳落山的时候,翼雪昴正好走到树林稀疏的过渡地带,掂量了一下手里顺路抓来的野兔,在一棵树下架起了火堆。明天再回家吧。 翼雪家族的整体实力跟另外两个家族相差不大,但是领土的面积却是最大的,周围有一圈浓密的“圣雪林”作为天然屏障,林中陷阱遍布,易守难攻,只有翼雪家族的战士才知道如何避开这些陷阱。 天亮的时候,翼雪昴睁开溜圆的眼睛,发现天已大亮,当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清五步开外站着的身影时,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眼睛瞪得更圆了,也不站起来,直接往前一扑,情急之下行了个不太标准的跪拜礼,放开喉咙道:“参……参见族长大……大人!” 半天没动静,翼雪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张大了嘴合不上——眼前居然一个人影都没了,莫非刚才是幻觉?揉揉眼睛——还是没人。“哎——”一声长叹,翼雪昴顿时松了神经松了身体,从跪拜造型变成了随意席地而坐的造型。 嘿嘿,我就说嘛,族长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我怎么能那么好命近距离看到族长大人。啧啧,果然是做梦了…… “呃!”还没想完,嘴里就飚出一声惊呼——脖子突然被冰凉的刀刃贴上了!谁!是谁!为什么刚才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有人在附近?现在该怎么办?翼雪昴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虽然他一直都想去,但是由于年龄问题以及实力问题(后面这个原因是他打死都不愿意承认的),目前只能在圣雪林外围当守备。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我可是翼雪家族的战士!我……我不怕你!我……那个……你怎么不说话?!怕了吧……”话还没说完,翼雪昴就得到了回答——脖子上的刀刃压得更紧了,如果不是他皮比较厚(这一点他也不会承认),只怕已经见血了。 翼雪昴这次傻了,哼哼唧唧了几声,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我的遗言——我是立志成为族长大人那样的战士的!” 意外地,脖子上的刀刃一顿,就在翼雪昴以为自己要跟蓝天永远说再见的时候,刀刃移开了。好机会!翼雪昴虽然的确害怕了,但是多年训练的经验还是令身体立即行动起来,眨眼间已经在那刀刃的威胁范围之外,稳住身形的同时进入了备战状态。 就在浑身的血开始沸腾的那一刻,翼雪昴又被立即泼了一盆冷水——竟然是族长大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剑笑得“阳光灿烂”。 “族……族长大人……你……”翼雪昴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了。 族长大人——翼雪焰早上出来随意巡查,不料遇上了这个呼呼大睡的家伙,看身上的妆扮应该还是翼雪军的预备役,但是竟然在这种地方睡得颇为滋润,一时有些怒气,却看到他醒来的模样,不由得想捉弄一番,于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翼雪焰和翼雪烟有血缘关系,虽然这种关系是翼雪焰一点都不想要的。翼雪焰穿着一身白虎皮缝制的战衣,尖耳上带着两对火贝雕刻的耳环,腰间是一柄青铜短剑——虽然是从人类手里买来的,但是并不妨碍他对这武器实用性的评价。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翼雪焰把短剑插回剑鞘,走到了翼雪昴的面前。 “我……我叫昴,昴宿的昴。今年十四。” “你怕我?”翼雪焰微微皱起刀锋般的眉。 翼雪昴咽了咽口水,用力点点头:“有点。” “把头抬起来!”翼雪焰一掌抓住昴的肩膀,这次他不得不抬头正视着翼雪焰的脸,“现在是战斗时期,为什么会逃营?!” “回……回禀族长大人!”翼雪昴哪里担得起“逃营”的罪,赶紧解释道:“我是预备营的战士,已经在圣雪林监视了七天,昨天傍晚才换岗。预备营的威长老忘了给我安排轮班,所以我执勤严重超时,所以长老特许我回家休息。” 正常的守备时间是一天,这小子竟然守备了七天,难怪在路上都能睡着。 “你七天都没合眼?”翼雪焰看着昴发青的眼圈——妖族的体质虽然比人类好很多,但是七天不合眼还是会有些吃不消。 “是!所以……所以在这里睡着了。” 翼雪焰面无表情地说:“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哦。”翼雪昴还没能从紧张情绪中缓解过来,等到明白族长的意思时,愣了愣——这就完了?族长大人相信我说的话了?怎么都没问问其他的。 “族长大人!”一个身影从远处飞速靠近,在翼雪焰的面前行单膝跪礼,昴不认得这个人,却认得他的装扮——是族长手下的铁羽团! “禀报族长大人——翼雪烟回来了!随行还有三个人类。已经进入东玄洲地界,现在已经在圣雪林外。请族长大人处置。” 翼雪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竟然还带了三个人类!翼雪烟,你还嫌麻烦不够?! 刚才还颇为和蔼的族长大人转眼间散发出寒气,昴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该马上离开还是等族长大人走了以后再离开。 昴刚想完这个问题,眼前就没了族长的身影,铁羽团的那位大人也只剩一抹残影。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方向——这就是差距…… 要问为什么报告的是三个人类而不是四个,那是因为在进入东玄洲以前,出于安全考虑,将小橘拜托给了韩丰的一位朋友,小橘在那里会受到保护和照顾,直到韩丰回去接她。当然,前提是韩丰能活着回去。 —第四十八章-火花迸发— 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妖族,尹轩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无声地滋生,侧头看看韩丰,还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摆出那副庙堂之上谦谦君子的姿态。 隆纤一言不发,但是看得出她眼中还是有些紧张的神情,不知不觉地抓紧了尹轩的手。隆纤的身体总是冰凉,就连手心也没有什么温度,尹轩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本来让她和小橘一起留在桥洲,可是她说什么也不愿等待。那时候她说:“你要让我等多少次?你要让我等多久?除了你再也不回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翼雪家族的守备军与他们对峙着,全然没把翼雪烟放在眼里,对他们而言,这个“孽胎”永远不回来才好,这个半妖根本不配踏上翼雪家族的领地。这一次,竟然还带来了三个人类! 尹轩看看翼雪烟,这种心情很不好受呐。 “烟儿……”忍不住开口,想安慰一下,却看见翼雪烟回眸微笑,竟然反倒是让他不要担心的眼神。尹轩没有再说下去,一来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说,二来是隆纤忽然收紧的手捏得他生疼——隆纤还是这么大力气,也罢,他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隆纤的心思。 拦在前面的守备军忽然让开了一条道——是威长老来了。翼雪威是翼雪家族长老团中资格最老的一位,兼任预备营的总领。翼雪威有着一副魁梧壮硕的身材,标准的武将形象,尖耳上是三只雷纹耳环。地位仅次于族长。 “翼雪烟,你竟然还能回来,这三个人类是怎么回事?”翼雪威虎目圆瞪,凌厉的目光依次扫过隆纤、尹轩、韩丰,最后落在韩丰身上时,竟忽然飘摇了一下。 “你是谁?”翼雪威指着韩丰。 韩丰看了他一眼,不亢不卑地说:“你们族长什么时候到?” “你……”翼雪威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顶撞,这个人类竟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刚想用自己的威势震喝他一番,却不料被一阵无形的压力罩住。只是一瞬间,翼雪威明白了——这个人类绝不对不是普通的人类,就凭这人类,不,是妖族都未必能达到的压力。 韩丰清澈的眼里露出了一抹笑意——妖族果然是识时务的种族,能看清实力的差距,也敢于承认自己的弱势,这一点诚实比起人类来倒是可爱许多。 尹轩却没在意韩丰释放的这一瞬压力,他的注意力全都被远处一个身影吸引过去——矫健迅速的动作,无形之中散发出的强大能量,虽然对习惯了强大光之力的尹轩来说,他的能量算不上特别,但是在这群人中,他却有着明显的优势。转眼间,此人已站在了他们面前,所有的妖族齐刷刷地行跪拜礼,翼雪烟也毫不迟疑地跪了下去。 尹轩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妖族的脸上——黑发如墨,尖耳立瞳,雕塑般轮廓分明的脸,刀锋一般的眉,野兽一般敏锐犀利的眼睛。这就是翼雪家族的族长,烟儿的弟弟吧。虽然长得很相似,但是感觉却完全不同。 “同去的族员回来报告说你投靠人类,你如何解释?”开门见山,翼雪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姐姐”,直接忽略了直愣愣站在一边的三个人类。 “回禀族长大人,我为寻找夜魂晶,遇到这三位,无须山有夜魂晶是谣言,但是韩丰知道夜魂晶的所在。”翼雪烟指着韩丰。 当“韩丰”这两个字进入众妖族的耳中时,私语骤起,看来这些妖族虽然鄙视人类,但是对韩丰这样的人物还是略有所闻的。 翼雪焰打量着韩丰,韩丰也不回避他的目光,无所谓地与他对视。翼雪焰收回对韩丰的审视:“你知道夜魂晶在哪里?” 第179章 “知道。” “如果我问你在哪里,你会说?”翼雪焰的目光在韩丰和翼雪烟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遍。韩丰的名声他早已听说,行事风格怪异,但是力量却是无法估计,刚才想要感应他的能量,却徒然无功——韩丰将自己掩饰得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 韩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如果不是为了把夜魂晶送到翼雪家族,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我很清楚夜魂晶对你们的重要性,所以我也有条件。难道我们要站在这里商谈?” 我们?这个称呼让在场的所有妖族都感到很不舒服。这个人类怎么敢在族长面前如此放肆!不过族长还没发话,就暂时看看再说。 翼雪焰看了看尹轩和隆纤,对韩丰说:“妖族不欢迎人类。你可以进来,但是这两个人类要留在外面。” 这一次,不等韩丰发话,翼雪烟一时心急口快,脱口而出:“尹轩是妖王殿下养大的那个人类!”翼雪烟的话无疑掷出了重磅炸药。 “她说的可是真的?”翼雪焰走到了尹轩面前——这个人类看上去能力平平,相貌按人类的标准来看倒是相当完美了,身材适中,比起妖族来却只能算单薄,但是身材比例肌肉分布却相当匀称,这像是锻炼过的。不过这个人类会是传说中那个…… “是。”尹轩虽然想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早已从烟儿口中听说关于“妖王殿下收养人类”的故事在妖族中的评价很不好,想必自己这个被暗地里骂了不知多少次的人类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会有什么后果。 冷不丁,“啪”地一声,翼雪焰的手死死扣在了尹轩的肩头,一层淡金色的能量如光晕般从他的身上蔓延到尹轩的身上。韩丰视如不见,隆纤以为翼雪焰是要伤害尹轩,一步跨上去,却被韩丰拉住了。 翼雪焰和尹轩四目相对,尹轩看得出他眼里的杀气,但是不知为什么,居然没有害怕的感觉,这杀气有几分相似,隐隐约约跟记忆里紫镰锦的影子重叠起来。为什么要害怕?尹轩看着翼雪焰的脸,大概也能猜到他是要试探自己的身份。 本以为片刻就能结束,却不料翼雪焰加强了能量压迫,尹轩轻松的表情渐渐消失,窒息的感觉一波接一波地袭来,韩丰也发现事态不对,却仍然没有出手,只做一个旁观者。 “你要杀我?”尹轩挤出一句话,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这厚重的能量活活憋死,不过,这个翼雪焰实在太小看人了。 翼雪焰没有回答,扣住尹轩肩头的手骤然加了力道,转眼就可以将他的肩骨捏个粉碎。尹轩的眼中终于迸发出了火花,左手一挥,竟轻松地扫开了扣住自己右肩的手,身体微微往下一蹲,往前一探,眨眼间已经移步到了翼雪焰的身后,右手已经抽了他腰间的短剑,左手过翼雪焰的左臂,抵住他心脏位置的那一刻,短剑的剑锋准确地压在了他脖子的主动脉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果不是过于低估尹轩的能力,翼雪焰还不至于如此狼狈,但是在实战中,就算是“眨眼间”的反应滞后,也足以让人丢掉性命。 看着周围妖族的反应,尹轩心里算是稍微有底了些,翼雪焰的尖耳朵就在面前,稍微贴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丢了你的面子。不过,你大概没听说过‘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族长大人,太小看人类可是要吃亏的。” 翼雪焰铁青着一张脸,跪在地上的翼雪烟目不转睛地盯着尹轩手里的短刀,虽然知道尹轩不会伤弟弟的性命,但是仍然担心“万一”。 尹轩接触到烟儿的目光,心里一寒——就算被无视,被鄙视,还是一厢情愿地担心这个“弟弟”吗?烟儿,这又是何苦?想着,尹轩已经松了手,转眼间短刀已被插回了翼雪焰腰间的剑鞘。 输了就是输了,不过大概确定下来尹轩的确是传说中的那个人类,否则怎么会有……翼雪焰算是领教了——妖王殿下养大的人类有这么点本事倒也不足为奇。不过,哼哼…一瞬间,翼雪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韩丰清亮无尘的眼中映出翼雪焰一闪而过的冷笑——那些想法一目了然。收起读心术,韩丰暗笑——这次有好玩的了。 —第四十九章-交换条件— 最后的结果是,韩丰、尹轩、隆纤全都被迎进了翼雪家族的总部,翼雪烟则回到了那个近乎于软禁的小房子——她早已习惯了那地方,当尹轩要拦住她的时候,她淡淡笑着说,这里不是外面了。 这里不是外面了。尹轩默然,这一切都是烟儿的选择,他又能做什么。 翼雪家族的正厅里,翼雪焰和长老团列次而坐,身为客人的三个人类被安排在了下座。不过,这还是头一次让人类走进这神圣的正厅。 “韩丰,夜魂晶在何处?”开门见山是妖族说话的习惯。 “在翼雪、栖梧、岚靖三大家族的中心点。”韩丰也不拐弯抹角。 “追云山!”众长老不约而同地呼出了三个字。 翼雪焰冷笑着说:“如果真是在我们东玄洲的地界内,怎么可能三大妖族都没感觉到!反倒是你这外人发现了?” 韩丰泰然自若地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又何必拿这个开玩笑。夜魂晶是灵物,追云山又有着三大妖族的结界壁,虽说是为了划分领地,但也遮住了你们的眼睛。信不信请便,但是如果你想打赢栖梧家族,同时不让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岚靖家族得渔利,你最好相信我。” “你有什么本事让我们相信你?”长老团里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这可是他们妖族的地盘,这个人类居然敢摆出这样的态度,果然人类都是些烂透的东西。 韩丰指着尹轩问翼雪焰:“你能确定他是那个妖王养大的人类吗?” “十之八九。”翼雪焰不知道为什么韩丰会忽然转了话题,还还是如实回答,他倒想看看这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韩丰还有什么说辞。 韩丰微笑起来,一言不发,但是长老团却清楚地看到翼雪焰的脸色渐渐变了——韩丰用传音术告诉了翼雪焰一些东西。翼雪焰一来是对那些内容感到意外,二来也是为韩丰拥有如此高超的传音术而惊愕——要知道,传音术的最高境界就是直接与听话者的脑波同频,这样只可能是说话方和听话方知道对话内容,其他任何人都听不见。这种级别的传音术极容易导致施术者脑波异常,所以才少有练成者。 尹轩也不知道韩丰究竟向翼雪焰传达了什么信息,只觉得转眼间翼雪焰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愕,更多的是愤怒,一种带着奇耻大辱的愤怒。尹轩看看韩丰圣人般的姿态,表情有些抽搐——难道把我是他的“奴隶”这种事告诉翼雪焰了,否则要怎么解释那种愤怒?有什么会比他们视为最高领袖的妖王殿下养大的人类成了奴隶的事更有冲击力呢? “好吧。我相信你。你的条件呢?”翼雪焰发话了。 韩丰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已经开始感兴趣了,于是也不拐弯抹角:“我希望翼雪家族得到夜魂晶以后能够打破三大家族鼎立的局面,成为东玄洲的主宰者。” 语惊四座! 尹轩不知韩丰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怎么会突然扯到这上面来?韩丰,你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在人类社会玩腻了,跑到妖族的世界里来蹦跶?呵,还真像是你的风格。 翼雪焰也没料到韩丰的条件居然会是这个,心里盘旋着各种可能性,但是都行不通。 韩丰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在南炎洲各国都受到礼遇,但是无非是不断被那些国主利用。我生性闲散,如今想做商人,乐得自由。我知道东南桥洲是妖族和人类接触较多的地方,也知道两个种族之间的矛盾比较多,但是商机巨大。我也就只说了,我希望翼雪家族在得到东玄洲主导权以后,将东南桥洲与东玄洲交界处的总领权交给我,允许我掌控商贸、武装,当然我会每年跟翼雪家族分取红利。如何?” “你倒是精打细算,一早就策划好了。”翼雪焰冷眼看着韩丰,人类果然是贪财的生物,“你不觉得是在与虎谋皮吗?” 韩丰含蓄而不失高雅地笑了笑,回答说:“我认为这个提议对翼雪家族有利无害,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将来会反戈一击。人类和妖族的战斗力差距我还是心知肚明的。我也不担心翼雪家族出尔反尔,虽然我是人类,但是我还是要说妖族的信用度比起人类,还是高很多的,不是吗?” 翼雪焰一手支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继续,我不认为你的条件到此为止。” 韩丰像是有些委屈似地摊开手:“我如此诚心诚意,族长大人却还是怀疑我心有算计,真是叫人伤心。” “我以为,你会对夜魂晶的使用方法有什么建议。”翼雪焰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出一抹深奥的笑意。却不料韩丰看上去了无心机清澈如水的眼睛早就把他的心思读了个清清楚楚。 韩丰笑道:“既然已经问到这个问题了,那就是说族长大人已经接受了我的条件?” “是。” “既然你如此爽快,那么韩丰愿尽自己的才识倾囊相助,希望合作愉快。”韩丰低头行礼的时候,扫了尹轩一眼,尹轩准确地读出了那眼神里的得意,不禁暗叹一声——韩丰果然很敢玩。 “属下反对!”是翼雪威。威长老一连坚决地说:“我们翼雪家族的战士个个英勇,历来光明磊落,人类算什么东西,奸诈狡猾,除了心机算计,有什么本事。 第180章 族长大人如果依靠这些蠕虫获胜,翼雪家族的胜利也没有光彩。” 顿时,正厅里的气氛陷入僵局。 “威张老好气魄!”韩丰拍了拍手,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战斗需要智谋,只凭蛮力的话还不如野兽。另外,威长老,有些东西不能只听传言,百闻不如一见的道理,想必你一把年纪了也是清楚的。喏,不妨跟这后辈较量一番,再下结论也不迟。”说完,从身边的一位长老腰间拔出匕首抛到尹轩手中。 这又是什么状况?!尹轩握着匕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我来!”一直没说话的隆纤从尹轩手里夺过匕首,刚站起来,却被尹轩拦腰搂回来。 “别闹。”尹轩在隆纤耳边低语,每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居然效果出奇的好,隆纤红了一张俏脸蛋,刚才的巾帼英雄气势转眼就成了小媳妇的形象,再加上尹轩耳语这“别闹”二字,安静下来的速度比劝半个小时还有用。 韩丰丢来一个眼神——干得好!却被尹轩一记白眼挡了回去,韩丰颇有几分委屈地瘪瘪嘴,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威长老早就看不惯了,总算找到个出气对象,见族长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于是拔了刀直接就攻过来了。 尹轩叹了口气,其实妖族的战斗技巧很贫乏,他们制胜的关键是速度和力度,只要能克服这两点,要胜过他们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让威长老输得比较好看? “啪喀”一声巨响,尹轩坐过的板凳转眼间被劈成了两半,四条腿陷进地板半寸多。隆纤出了一身冷汗——尹轩呢? “不好意思,威长老。”冷清的声音响起,尹轩手里的匕首已经落在了翼雪威的颈椎上。 所有妖族都被镇住了,谁不知道威长老的力量仅次于族长。 “最好别乱动,伤了长老就不是我的本意了。”尹轩的动作并不比威长老快,但是在威长老妖气杀气爆发的情况下,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可以忽略的程度,在威长老看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尹轩最擅长的是抓准时机攻其不备,在这种对手面前,硬碰硬绝对没好处。 “我……输了。”威长老颓然地收起刀。尹轩将匕首双手奉还给它的主人。 —第五十章-不速之客— “族长大人!有急事禀报!”突然闯进来的人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兵。 那小兵怎么看都觉得眼熟,翼雪焰突然想起来,这是那天在圣雪林里遇到的预备营的小家伙,叫昴,昴宿的昴。 “族长大人!”昴重伤之下还不忘行礼,但是趴下去就起不来了,“栖梧家族当年驱走的半妖——栖梧千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叫岐戈的人类。他们来时不肯绕路,强闯圣雪林,重伤守备军十几个。扬言要报仇就往栖梧家族去好了!” 一口气说完,昴当即晕了过去,在那些妖族正分析着情报的时候,离他最近的尹轩已经开始对他进行急救了。这些混蛋,居然没有一个在乎这孩子的死活!就因为级别低? 等等!岐戈!这个名字……不会吧!这么巧?!一边给昴包扎着,一边瞥见了韩丰脸上的意外以及无奈——果然是远炎楼的岐戈!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莫非是知道韩丰投奔翼雪家族,他就跑去栖梧家族对着干?多半是了,否则何必强闯圣雪林,还大大咧咧地留下姓名,让这个小兵来通报。唔……那个千崖,不也是个半妖吗?栖梧家族会接受? “听说这个岐戈跟韩丰颇有渊源。”威长老的眉头拧成一团。 韩丰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就直说了。当年我闲得无聊,收了几个徒弟,岐戈就是其中之一。这孩子悟性极高,又能吃苦,可惜性格太过暴戾,屡教不改,我便不再理会他,不料他记恨在心,立誓要打败我,大有挫骨扬灰之意。他既然去了栖梧家族,大概是想一箭双雕。其余的不用我解释,想必族长大人也明白了。” 韩丰一席话说得沉重,声调表情配合得完美无缺,除了见惯了他这功夫的尹轩,其余的妖族都感叹起来。不过他们感叹的是韩丰居然如此没大脑,竟然放弃一个极有前途的强者,就以为“暴戾”这个可笑的理由。当然妖族的立场不同,角度不同,但是他们却在不知不觉间被韩丰带入了人类的思维场景。在这一点,尹轩还是不得不佩服他。 …… 此时岐戈已经和千崖出现在了栖梧家族的族长栖梧泉的面前。身后是东歪西倒一大片的护卫。岐戈赤手空拳进来的,即使面对栖梧泉,还是那副我行我素的嚣张模样,让人几乎忽略了他身边安静的千崖。 “你是谁?这个半妖又是谁?”栖梧泉屏退周围的侍从,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栖梧泉身形高大,算不上英俊,但是却有着十足的阳刚之气,举手投足间都在宣告自己的强者地位。栖梧泉看着岐戈——眼前这个嚣张得很欠扁的人类绝不是什么善类——这一路有多少栖梧军的卫兵,他却能毫发无损地到达这里,可见就算是人类也不是普通的角色。妖族厌恶人类,但是勉强还能接受力量够强大的人类。 岐戈没回答,千崖走到了栖梧泉的面前,扯下头巾,一头银发如月光飞瀑般泄下,仰起脸,静静看着栖梧泉,海蓝色的眼中赫然是栖梧家族特有的十字瞳! “你是栖梧家族的半妖?”栖梧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对妖族而言,半妖就像是一种耻辱,一种病毒,憎恶着,偏偏又跟自己有着关联。 岐戈哼了一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跷着腿:“我不是来找碴的,但是你的族员态度实在让人火大,所以我就帮你教训了一下。栖梧泉,你是聪明人,不,聪明的妖族,我就开门见山好了——现在跟你们僵持不下的翼雪家族请到了援兵——在南炎洲和东南桥洲都极有名的韩丰,随行的还有一个据说是你们妖王殿下养大的人类。如果你想保有自己的实力,我建议我们合作,放心,我不会要你们妖族的东西,我要的是那个韩丰的人头。如何?” 栖梧泉拨弄着手腕上的铜环,漫不经心似地说:“韩丰?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是人类夸大的人物,翼雪家族已经颓败到了要请人类相助的地步,我看他们气数将尽了。至于那个妖王殿下养大的人类……我怎么会跟翼雪焰一样相信善于谎言的人类?” 岐戈给千崖递了个眼色,千崖会意,毫不手软地对栖梧泉展开了攻击。 栖梧泉没料到这半妖会对自己出手,但仍然轻松地接下了第一招,半妖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但是事实很快让栖梧泉打消了这个念头——眼前这个半妖就像影子一样死缠着自己,消耗着他的体力,冷不丁向要害攻击。对战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栖梧泉的估计,更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半妖居然跟自己的水平不相上下! 岐戈看得有些乏味了,于是下令道:“千崖,可以了。”话音刚落,千崖飘然站在了岐戈身后,胸口有些剧烈地起伏着,刚才的消耗不小。 栖梧泉喘着粗气,收起了佩刀。 “相必你对千崖的能力心里有数了,那么我告诉你,那个据说是你们妖王殿下养大的人类——尹轩曾在杀了两头穷奇之后伤了千崖,而韩丰,名义上是他的主人,实际上是他的师父。这样的解释,你应该可以听懂了吧。” 栖梧泉心里一惊——就算传言是假的,那样的能力也绝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拥有的。人类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强者? “我只要韩丰的人头,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他的行事方式,所以跟我合作,你们才会有胜算。”岐戈还是那么嚣张,但是他毫不介意自己的态度会影响栖梧泉的判断——刚才千崖跟他的一场打斗再加上后面的两句说明,栖梧泉心里应该有个标准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可以让栖梧家族稳操胜券。” “你叫什么名字?” “岐戈。” “你认为长老团会同意一个人类来对我们妖族指手画脚?” “哈哈哈哈,”岐戈大笑起来,“妖族的自尊还真是可笑。如果你担心你的长老团,那么我告诉你,他们现在全在你的殿外趴着,放心,全都活着。栖梧泉,我是有诚意的,我也没兴趣指手画脚,不过是偶尔点拨点拨。怎么样,愿意答应我的条件吗?” 栖梧泉思忖片刻,也笑了起来:“那么,我答应,但是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军师而已。” “身份这种东西我从不在乎,但是不要以为可以在我面前炫耀你妖族的骄傲。我们合作,各取所需,没有从属关系。现在,我想知道我住什么地方。”岐戈不亢不卑地问道。 栖梧泉虽然心里恨不得把那个嚣张的人类千刀万剐,但是冷静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点。其实韩丰一行进入东玄洲地界的时候就已经有眼线来报了,这个岐戈的身份也有手下调查过,但是却没料到如此厉害,至于那个半妖……也罢,先把他们安排在后院,如果能好好利用一番,倒是不错的武器。 …… 夜色降临,千崖坐在后院的水池边,望着水面的月影出神。突然一块石头击散了月影,溅了他一身水花。 “岐戈?”千崖转身,有些意外——岐戈不是应该已经睡着了吗?刚才呼噜还那么响。 岐戈走到水池边,冷冷地说:“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发呆?如果刚才不是石头是暗器,你准备再死一次?” 第181章 “千崖知错了。”千崖诚惶诚恐地赶紧跪下,池边的碎石磕疼了膝盖也不敢吭一声。 岐戈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俯视着千崖披散下来的一头泛着月光的银发,片刻,转身回屋了。千崖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岐戈让他感到陌生,一言不发……是生气了?在这种危机暗伏的地方,那么严重地走神实在是大错特错,还是自己的错。 —第五十一章-情缠命缚— 呜咽谷。 溯夜有意无意地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从极戒,小三抓着他衣袍的一角,嘟着小嘴望着他那张忽然没了表情的脸。 小三扭头瞪了墨羽一眼——如果不是他突然跑来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主人才不会突然不开心了呢!越想越讨厌这个黑乎乎的家伙,小三冲他做了个鬼脸,却正好被溯夜看到,吓得她赶紧低下头。 溯夜把小三抱了起来:“还记得你哥哥吗?” 小三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心里却觉得“哥哥”这个称呼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让墨羽带你去找你哥哥,找到他以后,把这个坠子给他。”溯夜把一只六边形的蓝水晶坠子放到小三的手里。墨羽的脸色顿时变了,转眼又恢复了平常。 小三摆弄着水晶坠子,看到里面有一个串若隐若现的泡泡,像是真的有水一样。 “我不记得有哥哥了,哥哥在哪里?长什么样子?”小三小心翼翼地把水晶坠子放在怀里的小袋子里,主人给的东西决不可以弄丢了。 溯夜把小三的放到地上:“墨羽会带你去找你哥哥。等你把坠子交给他,我会给你们新的任务。现在就走吧。” “溯夜……”墨羽正要说什么,却被溯夜一记凌厉的眼神扫得心惊,“遵命。”行了礼立即带着小三匆匆离开,打开异世通道赶往第四次元空间。 “出来吧。”溯夜挥挥手,躲在暗处的艾卢滑行出来。 “主人,您要唤醒第二魔使?”艾卢试探着问道。 溯夜冷笑一声:“你是想说为什么不派你去吧。果然人王的王使对自己的王念念不忘。” “属下不敢!”艾卢若不是下半身是蛇尾,已经跪了下去。 溯夜轻轻叹口气:“隆纤陪在尹轩身边,你却在这里。我知道你们已经效忠于我,但是王使的本性还没变。艾卢,现在还不是你出场的时候,就在这里陪我看第四次元空间的好戏罢。” “遵命。属下告退。”艾卢不敢多说,既然当初选择了背叛自己的宿命,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人王殿下还没有重生,隆纤不过是陪在自己恋恋不舍的人类身边,那样的迷恋,只怕是她一辈子都甩不掉的禁锢。 艾卢很这种摆脱不掉的宿命——跟那个尹轩本来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就因为“王”和“王使”这两个词就注定了一生都不自由…… *** 圣雪林外的战场厮杀再起,翼雪家族和栖梧家族的血混在一起,真正上了战场的战士是不会记得战斗理由的,挥动着武器,只有一个念头——杀。 尹轩看着韩丰用幻术张开的镜像,看着战场上的种种血腥,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火山依次喷发,眼前的场景并不陌生,那种血肉横飞的视觉冲击,在什么地方见过,真实得像是身临其境。 虽说隆纤并不是娇柔的小女生,温润的外表下有着充满野性的性格,但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有些发怵,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尹轩的胳膊,可是此刻尹轩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环形的图书馆……一本书……文字和画面……那是……尹轩的瞳孔一缩,他想起来了!一直都觉得记忆里有段空白,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是在第一次达到第三次元空间时做的一个梦,准确地说——应该是自己体内神噬和链禁轩混杂的记忆。斯亚里之战——所有纠结的源头。 尹轩愣愣地看着妖族战场的镜像,透过一幕幕镜像,被忘记的那段“记忆”再次重现,逐渐清晰,同时,当时的那种痛苦也开始在心间蔓延开。 隆纤终于觉察到尹轩的异样,推了推他,开玩笑似地说:“怎么?吓傻了?”可是没有回应,尹轩的整个思绪都被锁在了那段回忆中,清晰地看见神噬怎样将紫镰锦砍得遍体鳞伤,怎样与链禁轩定下灵魂的诅咒…… 韩丰一直都没有看尹轩,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镜像。 安静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就在隆纤忍不住,伸出手去拍尹轩额头的时候,就在手接触到尹轩眉心的时候,她的呼吸突然一滞,只觉得自己被强大的吸力吸进了另一个世界,熟悉而陌生的场景毫无征兆地闯入眼帘。身后像有一只巨大的车轮碾过来,她在战场上拼命地逃,最后还是被车轮无情地碾过去,却没有痛,没有粉身碎骨,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自己的记忆——属于自己真正身份的记忆——全部的记忆。 反射着阳光的银白色战甲,有着朱红发稍的黑发,稚气犹存的面容,灿若明星的眼睛,飘带一般的金色锁链……还有,肩甲上的徽记——月白色莲花中央交缠着两条蛇。 隆纤双膝跪地,刹那间双腿变做赤红的蛇尾,向着链禁轩恭敬地叩首:“对不起,我的殿下,我竟然将您忘了这么久。殿下,我终于记起来了。” 链禁轩冷眼看着隆纤:“你也记起了最后的那个诅咒吧。如果尹轩没有选择成为我的重生,神噬就会再度临世。如果他选择光之力,他的灵魂就要消失。” 隆纤咬着嘴唇伏在链禁轩面前,双肩无法控制地轻颤着:“我是王使,是殿下的王使,为王而生,为王而死。尹轩他……尹轩他只是我作为人类时的执念,只是……殿下,求您宽限一点时间,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我想跟他在一起,度过最后一点点作为人类的时光。” 链禁轩依旧是冷眼看着隆纤,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为什么,所有的一开始都期待我重生的人,遇到尹轩以后,都动摇了?瑞炎,我的瑞炎,你冠上‘隆纤’这个人类之名,却仍然是我的王使瑞炎。我没想到……”链禁轩指着隆纤脖子上的红色项圈,“你……你现在应该想起你已经背叛了我,背叛了幻岛,向溯夜宣誓效忠了吧。瑞炎,你没有资格再做我的王使,甚至……也没有资格留在尹轩身边,你的宿命是你自己推向毁灭的。” “殿下!”隆纤抬起头,满眼惊恐地看着链禁轩,“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只是想要见到尹轩,想要留在他身边,所以……所以才会向溯夜……殿下,我会离开溯夜,我不会再受他控制的,请您不要……” “瑞炎,你变傻了,”链禁轩打断了隆纤的话,“你以为溯夜是个说离开就能离开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你脖子上那个红珊瑚项圈是你跟他的契约,至死方休,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他的奴隶。瑞炎,谁都帮不了你,你的身体和意志都已经出卖给了溯夜。” “殿下!求您帮帮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隆纤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解释,怎样请求,茫然而迫切地望着链禁轩渐渐隐入金色光芒中的身影。 链禁轩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悲悯:“这个世界,等待救赎的人永远都得不到救赎。” …… “隆纤!你……”尹轩突然回过神来,发觉隆纤已经失去了知觉,心头一滞,将她拦腰抱起,蓦然发现一条火红的蛇尾竟将自己的双腿紧紧缠住。 “韩丰,这是……怎么回事?”尹轩转过僵硬的脖子,看着韩丰。 “你应该知道的,你的记忆和她有重叠的部分,一个多世纪以前就有的重叠部分。你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所以,不要问我。”韩丰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镜像,因为他终于看清了飞扬的尘土和交织的人影光影深处,那个操纵着一切的人,不是栖梧家族的族长,而是他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岐戈,只不过岐戈已经不再是当年弄潮屿的岐戈了。 一道蓝色的光芒在晴空中划过,流星一般,因为是白天,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那时什么,将带来什么。 —第五十二章-祸从天降— 翼雪家族与栖梧家族发生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实力一直抗衡的,但是这次的战斗却出现了明显的失衡——栖梧家族出现了压倒性的优势。 “说什么人类低贱,说什么半妖肮脏,结果还是要靠一个人类和一个半妖的力量来对付我们,看来栖梧家族已经腐坏堕落了,这样的妖族已经濒临灭亡了。”大长老翼雪威一拳砸在桌上,因为战败的愤怒,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二长老翼雪林用拇指摩挲着匕首的刀脊,轻轻一弹,匕首发出清脆的声音。“大长老,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对策,只怕翼雪家族在栖梧家族灭绝以前就已经成为历史了。” “翼雪林,你……”威长老指着翼雪林,却没了下文。翼雪林言之有理,刚才自己说的不过是一番气话,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出对付栖梧家族。 “族长大人,韩丰求见。”翼雪昴已经被提任为近侍,在这种家族重要会议进行期间,可以进入议事堂。 威长老肚子里的气还没消:“那个人类来干什么!让他滚!” 翼雪林笑了笑:“说不定有什么有趣的话要说,族长大人,让他进来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翼雪焰对着昴点点头。 片刻,韩丰出现在翼雪家族的长老团面前,只是向翼雪焰微微一点头,算是行礼。 第182章 “族长,我用镜像术把战斗过程看得很清楚了,很不巧的是,栖梧家族的总指挥正是我当年一手教出来的,名叫岐戈。相信他的情况族长也是清楚的。”韩丰在一张空椅子上毫不客气但是却又不失礼仪地坐下。 翼雪焰眉头一皱:“如果你是来炫耀的,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韩丰笑着摇摇头:“我还没有落魄到要靠弟子来炫耀自己的地步。族长,我只是想说,岐戈不是普通的人类,或者说他现在只是徒有人类的外貌罢了,如果你们不想再输下去,最好考虑请我帮忙,不过一旦我出手了,今后找到的夜魂晶就是我的了。” 威长老咬紧了牙,杀气腾腾地看着韩丰,恨不得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剥皮抽筋。 翼雪焰打量着韩丰,他早就听说了无数关于这个人类的传闻,但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之所以允许他们留下,是因为他知道夜魂晶的所在,现在夜魂晶是翼雪家族最后的希望了。 沉默了很久,翼雪焰终于开口了:“妖族的事情不需要人类插手。” 韩丰颇有些遗憾地耸耸肩,起身说:“那么我告辞了,你们请继续。” “等等!” “怎么,反悔了?” “记住,既然你进了翼雪家族的领地,就必须找到夜魂晶。人类,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韩丰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妖族真霸道!不过……也没办法。” 议事堂里的会议继续着,翼雪焰的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韩丰的态度虽然让他火大,但是韩丰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只是现在翼雪家族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来自一个人类的帮助。妖族的自尊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否则,跟栖梧家族又有什么区别。 …… 破旧的小屋外,尹轩背靠着门板,屋内,翼雪烟背靠着门板的另一侧。 “尹轩,听说翼雪家族败了,焰有没有受伤?”翼雪烟担心地问。 “没有。” “我们这边伤亡多少?” “不知道。” “以焰的性格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一定会逼着你和韩丰尽快找出夜魂晶。” “大概吧。” “尹轩……你好像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烟儿,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隆纤不是人类,而是……而是半人半蛇?” 屋里沉默了很久,翼雪烟咬了咬嘴唇:“嗯。韩丰也知道,但是他说你知道了以后会很烦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他说隆纤绝不会伤害你,所以我也一直瞒着你。现在你来问我这个问题,看来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尹轩,韩丰说她不会伤害你,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不祥的气息,所以你最好还是多加小心。” “烟儿,如果有天你发现你弟弟不是妖族,而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种族,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还是会在他身边,因为他是我弟弟。” 尹轩苦笑着低下头:“我问错问题了,原来没有关联的事情,我就不该问。” “你喜欢她?” “喜欢,但是不是那种可以变成爱的喜欢。” “为什么对她好?” “是责任吧。因为我的缘故,她失去了唯一的重要的亲人,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的。” “尹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去问问韩丰吧,或许他有好的建议。” “烟儿……”尹轩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一开始本来只是想来看看烟儿,却没想到一开口忍不住将心里的烦闷全都说了出来。 “尹轩!”烟儿突然惊呼一声,“有危险!” “怎么……”尹轩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感觉到强大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妖族的直觉果然比人类快一步。尹轩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从腰间抽出匕首——绝对没错,是穷奇!之前已经杀了三只,这次来的应该是剩下的两只。只是为什么这种时候…… “烟儿,出来!”尹轩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竟是一只穷奇从天而降。这只穷奇的体型比以前遇到的三只都大,而且还有一对皮膜骨翼,这只穷奇直接往烟儿所在的小屋俯冲下来。晚上的烟儿已经变成人类…… 翼雪烟从窗户跳出来,还没站稳就被尹轩拦腰抱起飞速往翼雪家族边缘地带逃去,目标是——圣雪森林。 尘土飞扬,翼雪烟的小屋瞬时变做一堆废墟,穷奇扇动着巨大的骨翼,卷起飓风,周围的树林不断发出枝干折断的声音。 “尹轩,那个东西……是穷奇?”翼雪烟皱着眉头看着飞扬的尘土中那个庞大的身影。 “是韩丰从镇魔塔里放出来的。我现在把你送到圣雪森林边境,然后回来尽快在天亮以前解决它,如果时间太久,等到天亮你恢复妖族形态的时候就往东南桥洲跑,顺便把边境的小橘带走。现在这里很不安全。”尹轩在树林中跳跃前行,树影飞快地后退,穷奇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追了过来。 翼雪烟安静地任尹轩抱着她逃命,突然抓住了尹轩的衣襟:“还有一只穷奇!” “我知道,但是逃离现在追我们的这只更重要。” “不是!”翼雪烟摇摇头,“还有一只降落在议事堂,我能感觉到!焰还在那里!” “他是你们的族长,暂时还能应付得了,我……”尹轩心里忽然一震,这时候才想起韩丰似乎说过他要去议事堂找翼雪焰,也就是说……韩丰能应付得了么? 翼雪烟稍微松开抓住尹轩衣襟的力道:“我知道你是人类,但是也知道你的力量远远超过妖族,但你不是这两只穷奇的对手,绝对不是。尹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尹轩低头看了看翼雪烟的眼睛,笑着抬起头看着前方,“我现在已经不能逃了,因为……呵,我也不知道,烟儿,听我的话,带着小橘逃走,我会尽量拖住穷奇,拜托你们两个活下去。”烟儿,你不知道,穷奇是冲着我来的。 翼雪烟看着尹轩脖子上那枚水滴形的石头,自言自语:“焰还在议事堂……” 尹轩没有回答,终于看见了圣雪森林的边界。 —第五十三章-最强凶兽— 穷奇散发出来的杀气弥散在整个翼雪家族的领土上,翼雪家族所有还有战斗力的族员全部进入战斗状态,但是纵使妖族的战斗力比人类的高出许多倍,但是仍然不是穷奇的对手。 韩丰不见了。 当尹轩向着翼雪烟所在之地的反方向奔跑,引开那只靠近圣雪森林的穷奇时,感觉不到任何韩丰的气息,转眼间已经到了翼雪家族的中心地带,降落在议事堂的那只穷奇已经站在了几十个妖族的残肢断体中。两只穷奇会在了一处。 翼雪焰腾空跃起,如墨的黑发飞扬起来,白虎皮缝制的战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手中的青铜短剑不偏不倚地刺向穷奇的一只眼睛,却在得手前的刹那被另一只穷奇一爪拍开,就像拍开一只苍蝇。 翼雪焰的嘴角挂着一缕殷红的血,瘫坐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议事堂的残垣边,尹轩看得出他的肋骨已经断了,如果乱动很可能伤到内脏。 “我把烟儿送出领地了,”尹轩把外套撕开,不管翼雪焰的反应,自顾自地给他包扎,“我知道你很强,但是最好不要乱动,否则照样会死。告诉我,韩丰在哪里?” 翼雪焰看着尹轩满头大汗的样子,强忍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不知道。” 尹轩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穷奇是他放出来的,他多多少少应该有办法对付。这两只应该是镇魔塔里最强的两只,整个翼雪家族未必是它们的对手。” “你想说什么?”翼雪焰试着动了动,但是身体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尹轩说的是实话,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在这两只穷奇的爪下覆灭。 尹轩把布条末端打上结,握住匕首问道:“你最好不要死,否则烟儿会很痛苦。我可以试试,但是不保证一定成功。如果你不想你的家族变成东玄洲的历史,就让他们全部往东南桥洲的方向撤退。你不要觉得我在侮辱你们,我只是实话实说,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得很清楚,我没有必要解释。你是妖族,妖族的自尊我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你首先是族长,保存这个家族才是你最重要的使命。” 翼雪焰本来想要反驳,但是被尹轩的一席话说得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尤其是最后一句,敲在了他心里最柔弱的部位,正在犹豫着,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威长老”,竟然是大长老翼雪威被两只穷奇活活扯成了两段。 翼雪焰的眼睛顿时血红,像是全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一掌压在尹轩的肩上,站了起来,抓起青铜短剑就要扑出去,却不料被尹轩单手卡住了后颈,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放开!”青铜短剑直往尹轩的手腕劈去,尹轩一松手,翼雪焰往前趔趄了一步,却再一次被尹轩抓住。 “如果你不想让更多妖族死掉,最好听我的建议!”尹轩的声音在翼雪焰耳边响起,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气势顿时变得强大了数倍。 翼雪焰稍微清醒了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尹轩墨玉般的眼睛,在那里面,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咬着牙,再回头看着两只肆虐的穷奇,终于下了撤退的命令。 尹轩笑了,轻声说:“代我向烟儿问好。” 翼雪焰带着残存的族员开始撤离,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见那个在穷奇面前显得无比渺小的人类的身影,感觉着那种强大的气势,眼神闪了闪,往圣雪森林去了。 第183章 仰望着穷奇硕大的头颅,尹轩的精神集中到连恐惧都感觉不到的程度,脑海里回想着之前屠杀穷奇的一些记忆的碎片,手上渐渐出现了黑色的烟雾,匕首渐渐被包裹在这样的烟雾中,但是不够,这样的能量差远了。 一只穷奇追着妖族而去,而另一只全力攻击尹轩。 金属破碎的声音。 尹轩的心在匕首断裂的那一刻开始动摇,暗之力包裹着的匕首竟然不能刺进穷奇最脆弱的腹部,反而断成了两截,眼前这长着骨翼的穷奇究竟有多么强大?!尹轩的手颤抖着,右手的虎口不断地渗着血,但是现在疼痛的感觉已经自动弱化了。 穷奇狰狞地看着尹轩,血红的眼睛像是穿透了他的灵魂。眼前只剩一片血红。远远听见另一只穷奇兴奋的咆哮,伴随着妖族的悲鸣,尹轩产生的幻觉,仿佛看到翼雪烟被穷奇撕扯成碎片,血肉模糊,就像地上这些妖族的残体一般。 恐惧,愤怒,悲伤,在胸口迅速地囤积起来,四处冲撞,寻找着出口,身体里的能量像是感应到这战斗的刺激,开始狂乱地流窜,在血管筋脉中奔涌。 尹轩感觉到身体像是在被撕裂,手中剩下的半支匕首竟然融化成了滚烫的液态,但是手却完好无损。这时才觉得穷奇似乎暂停了攻击,正在监视着他的变化。 已经过肩的长发飞扬起来,像是在燃烧,露出后颈窝上的奴隶印,那个漩涡图案只剩了两圈,突然整个烙印发出夺目的红光,在这光芒中,渐渐消失不见。就在最后一点奴隶印消失的刹那,尹轩的背后喷射出十余米的红色气流,所过之处烈火熊熊,空气因为这热度扭曲起来,气流渐渐凝聚成一对红色的羽翼,飘落的羽毛碰到的金属立即液化。 穷奇感觉到自己的猎物已经大不相同,但是又不舍得放弃即将到口的美食,尹轩身上的能量震慑着它,却也更加激发了它的食欲。于是,试探着一爪拍过来,爪子上的毛被烧得精光。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只是烧掉了一层毛,皮肤没有半点损伤,穷奇顿时放大了胆子,张开布满森白利齿的大嘴咬了下来,却不料这一刻尹轩的背后又出现了一对羽翼,穷奇还来不及把头缩回去,满嘴的牙竟然像那些金属一样液化了。 四只能量凝聚的羽翼轻轻拍动着,穷奇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就被尹轩的胳膊刺进了腹部灰毛的区域——它唯一的弱点。伴随着腥臭的血被气化成黑红的烟雾,穷奇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倒了下去,在火焰中渐渐变成一具扭曲的黑色骨架,最后连骨架都液化掉了。 另一只穷奇感觉到同伴气息的消失,放弃了翼雪家族残存的族员,拍着骨翼飞了回来。却只看见一片火海,没有看见同伴的身影。尹轩仰起头,看着头顶夜空中盘旋的穷奇,背上的能量羽翼猛地一扇,伴随着他飞起,在身后留下一道烈火熊熊的尾迹。 盘旋的穷奇出于本能,竟然想要逃走,却还是慢了一拍。 尹轩没有直接对他进行攻击,而是将穷奇困在了红色的能量笼中,火焰将穷奇眼中的惊恐映得一清二楚,尹轩渐渐攥紧拳头,能量笼渐渐缩小,烧焦了穷奇的骨翼,接下来向它的身体蔓延。 穷奇挣扎着,凄厉地惨叫着,竟然挣脱了能量笼,失去了骨翼,陨石般砸向地面,几秒钟以后才渐渐在土坑中站起来。 尹轩俯视着垂死挣扎的穷奇,背后的翅膀渐渐变成了一对,另一对翅膀化作模糊的火焰在他身边盘旋,眨眼间化作一支巨大的箭,射向穷奇的头颅。只是瞬间,那颗巨大的头颅就被钉在泥土中,然后渐渐液化,最后在火焰中变作一摊看不出原型的液体。 火焰渐渐熄灭,尹轩身后的翅膀变回了火焰的形状,然后变成模糊的红色气流,渐渐消失在夜空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下来。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坠落的感觉,失去的那些空白渐渐回来了,原来以前杀掉穷奇的时候,都是因为神噬的能量,而身体也被暗之力完全控制了,连意识也是,难怪会在清醒过来以后感觉到一种空虚而茫然的恐惧。尹轩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呵呵,这一次,总算摆脱了神噬的阴影,终于能够靠自己…… 很累…… 尹轩闭上眼睛,思绪和身体一起沉睡。 —第五十四章-紫镰晓月— 翼雪家族的残部还没有靠近圣雪森林的时候,穷奇就已经追了上了,如果不是它突然掉头飞回去,只怕翼雪家族真的要在圣雪森林外永远成为历史中的名词。 翼雪焰拖着断了五根肋骨的身体,狼狈不堪地往圣雪森林走去,身后的族员已经不足百人,更多的族员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心里已经开始麻木了,身后,翼雪家族的领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穷奇的气息消失了,尹轩的气息也消失了,就像是那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什么一样。 东玄洲三大家族之一的翼雪家族竟然就这样败落了,声名赫赫的家族就这样毁在自己的手上,翼雪焰的愤怒和悲痛啃噬着他的心脏。妖族,唯以力量论英雄的种族,如今竟然……竟然落魄到了需要一个人类来拯救的地步! 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翼雪焰的火贝耳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剩下的那只也只留了一半。这样狼狈的模样无疑是他一生的耻辱,不过此时,他竟然有了不该有的悲哀——脑海里依次浮现出死者的面容,包括那个名叫翼雪昴的孩子——在穷奇追上来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为他争取了躲开那致命一击的时间,而昴却在穷奇爪下变作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焰!”一个声音打断了翼雪焰的思绪,依稀的晨光中是翼雪烟窈窕矫健的身形。她赶到桥洲边境带着小橘逃出一段路以后,还是不放心地返回,总觉得事情不会轻易结束。小橘现在应该已经靠近南炎洲边境了,尹轩,我不是不想活下去,而是不能丢下焰。 当看见弟弟还活着的时候,翼雪烟的喉咙里冲出了“焰”这个字,忘了在族人面前应当称呼他为“族长大人”,忘了自己一直以来都被排斥在家族之外,忘了一切,只因为翼雪焰还活着就情不自禁地高兴。 天已经亮了,翼雪烟恢复成妖族的模样,当她在丛林间向翼雪焰奔跑跳跃的时候,翼雪焰竟然毫不犹豫地射出一支利箭。 翼雪烟的血顿时凉了,无论多少次,都会感觉到这种凉意,既然这样……翼雪烟闭上眼睛,等待着那种痛楚,却只听见耳边传来破空声,接着在脑后不到一尺的地方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犹豫着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地上豁然是一支箭和一柄小刀。额上满是冷汗。 从天堂到地狱,再回到天堂,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翼雪烟看着弟弟抿紧的嘴唇,还来不及高兴,就立即绷紧了神经——地上的小刀再度闯入眼帘——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完美而且愚蠢地落入了栖梧家族的包围! 栖梧泉看着狼狈不堪的翼雪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个名叫岐戈的人类果然神机妙算,竟然能够猜中向来目空一切的翼雪焰会逃亡。岐戈没有来,只派了千崖跟来,虽说是“以防万一”,但是千崖却觉得岐戈像是故意支开他。 千崖冷眼看着栖梧泉,心里一次又一次推算着岐戈的计划,但是……没有结果。岐戈的心思他永远都猜不到,那个男人恣意妄为,霸道强势,明明可以轻易得到权利,却又对权利不屑一顾,他只像是在游戏,谁都猜不到他究竟想要什么。 妖族的恢复能力惊人,但是恢复时间还是决定于受伤的程度,翼雪焰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但是面对栖梧家族的伏兵,除了战斗,他别无选择。莫非今日真的就是翼雪家族的末日?扭头看着翼雪烟,冷冷地说:“你这半妖没有资格参加妖族的战斗。离开!” 翼雪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话语,但是这一次却没有遵从,她注视着翼雪焰的眼睛,竟然微笑起来。 “我命令你离开!” 翼雪烟迟疑片刻,退到较远处的一棵大树边,再也不肯移动分毫,一双眼睛片刻不离地看着对峙的两个家族。 现在的翼雪家族在栖梧泉的眼中不堪一击。 翼雪焰丢掉青铜短剑,手中迅速凝结起缠绕着蓝色闪电的白色能量球——虽然这是一种耗费体力的战斗方式,但是这种情况下,能量球的威力远远胜过短剑。只希望能够最大限度地剪小肉搏时双方的战斗力差距。 栖梧泉不动声色地张开了防御结界,第一回合他需要测试一下翼雪焰的能量还剩多少。虽然现在已经胜券在握,但是翼雪焰的战斗力绝不可以低估。 能量球气势汹汹地轰向栖梧家族的部队,却在半途消失殆尽,没有装上栖梧泉的防御结界壁,也不是因为能量不足而自动湮灭,而是……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深邃的异世通道出口刚刚关闭,一个紫色的身影缓缓降落。 编织着紫色的流苏的长辫,紫水晶雕琢而成的流云发饰,黑色的云纹耳环,黑底红纹衣袍,曲线动人的身姿,高贵飘逸的王族气质——除了幻岛妖族紫镰家族的大长老——紫镰晓月,还有谁能有这般神俗共具的模样。 “拜见紫镰晓月大长老!”妖族们反应过来,齐刷刷地全部跪在地上,就连千崖也本能般地单膝跪地。只要有妖族的血液,就无法抗拒王族的威严。 妖族之间的战斗,作为王族的紫镰家族原本是从不插手的,强者才有生存的权利是妖族的信条,所以紫镰晓月也不是为了阻止栖梧家族和翼雪家族的战斗而来。 第184章 她来的目的只是因为神王殿下发现了尹轩能量爆发的痕迹,而能够毫无阻碍地进入第四次元空间妖族领地的只有紫镰家族的族员。至于不派紫镰锦前来的原因……紫镰晓月早就心下了然。 但是跪在地上的妖族却不知道这些缘由,只是单纯地以为两个家族之间的战斗给王族带了某种麻烦。 “栖梧泉,你们暂时后退一里,我有话要跟翼雪焰说。之后要怎么战斗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干预。”紫镰晓月不紧不慢地说。 栖梧泉虽然舍不得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但是他还不敢违逆王族大长老的命令,于是也只能一挥手,带着自己的部队后退一里。就算翼雪焰要逃,凭着妖族的脚力,要追上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担心紫镰晓月暗中帮翼雪家族。 “翼雪焰,我问你,一个叫尹轩的人类是不是到了翼雪家族的领地?”紫镰晓月见没了干扰,便开口问道。 “是。” “随行的是什么人?” “两个人类——韩丰、隆纤,前者是个术师,后者是个普通的人类。” “尹轩的能量昨夜爆发过一次,但是现在没了踪迹,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翼雪焰将昨夜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将自己所记得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其实他也只是感觉到了瞬间远远超过穷奇的能量波动,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最后翼雪家族的领地中央已经陷入火海,而穷奇和尹轩的气息都消失了。 紫镰晓月微皱着眉头,目光突然转向翼雪烟:“你跟尹轩长时间接触过。”无比肯定的语气让翼雪烟完全没有撒谎的余地。“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于是翼雪烟便从第一次遇到尹轩的时候说起,紫镰晓月的目光越来越深。翼雪焰的眼中有几分惊愕的神情——他没想到翼雪烟这次出去竟然会经历这么多事情,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正思忖着紫镰晓月离开以后要如何应对栖梧家族的进攻,突然一阵能量骤涨的波动从栖梧家族的大本营传来,紫镰晓月在感觉到这阵能量波动以后,手中本能般地出现了一柄紫金长枪,黑色的枪缨无风而动,转眼间紫镰晓月就从翼雪家族残部眼前消失,往能量波动异常的方向去了。 —第五十五章-争夺之战— 韩丰站在追云山断崖峰前,冷眼看着一根二十几米粗的独木柱顶端五花大绑的尹轩,柱边,岐戈冷笑着,看着韩丰的脸,期待着一些表情,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韩丰还是没有反应。岐戈的身边坐一个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柱顶上的尹轩。 “哥哥,尹轩哥哥在上面会不会很难受?要不我们把他放下来,过一会儿再把他弄上去?”小女孩拉着岐戈的衣角,粉嫩的小脸皱得像只小包子。 岐戈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这样维护他。小三,可别忘了你的身份。”没错,这个孩子正是小三,正是尹轩曾经在第三次元空间的船上救过的小三,正是溯夜座下七魔使之一,排名第三,觉醒后名为霁夕的魔使。 昨夜尹轩能量爆发屠灭那两只穷奇的时候,韩丰其实一直都在附近看着,当尹轩耗尽能量从天上坠落的时候,岐戈竟然突然出现,赶在他前面带走了尹轩。 韩丰一路追来,最后在三大妖族领地交界中心的追云山断崖峰前看到了岐戈,以及被绑在高柱上的尹轩,正准备上前把人要回来,不料一颗流星坠落在岐戈身边,青色的光芒,竟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但是韩丰清楚的感觉到了这个小女孩身上刻意掩饰的强大能量波动。 小三落地的瞬间,又突然跳起,搂住了岐戈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亲热地喊着“哥哥”,蓝光一闪,六边形蓝水晶坠子正好贴在了岐戈的锁骨中央,一刹那,坠子竟然开始与肉体融合,最后完全隐入了岐戈的身体。 岐戈的记忆中多了一段,准确地说是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当年在东南桥洲带着对韩丰的憎恨艰难维生的时候,溯夜出现在他面前,允诺超越人类的力量,凭着这样的力量他可以向自己最憎恨的人尽情地报复,作为交换,需要誓约忠诚,并交出自由。那一刻,溯夜将这枚六边形蓝水晶坠子嵌入他的锁骨之间,五年前又取了出来,坠子里包含着从溯夜出现开始所有的记忆,所以在坠子被取出以后,岐戈的记忆就是自己通过不断奋斗,创建了远炎楼。 如今小三把坠子带来了,岐戈的记忆也终于恢复了完整,他记起来,自己是溯夜座下七魔使中排行第二的魔使岐戈。 韩丰虽然看上去没有反应,可是心里已经对救下尹轩的方案进行了几十种推算,最后的结果都是三个字——不可能。他知道溯夜是怎样的存在,也知道魔使的力量和阶位,面对排行第二和第三的两位魔使,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仰头看看尹轩——还在沉睡,昨夜爆发出那种程度的能量,身体完好无损已经是奇迹了,就算沉睡十天八天也是正常的。尹轩,如果你真的死在这种地方,就真的辜负我一番苦心了。 韩丰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样背运——眼前已经有两个强敌了,竟然又感觉到了光之力的急速靠近——是幻岛的人,肯定是因为尹轩能量爆发暴露了踪迹,才引来了幻岛的人,幻岛果然不可能放弃尹轩转生为人王的希望的。 紫镰晓月出现在岐戈和韩丰之间,扫视着这两个力量悬殊明显却还僵持着的人,抬头看见了被牢牢绑在柱顶的尹轩。 “紫镰晓月,你是冲着尹轩来的吧。”岐戈挑起眉毛,双手环在胸前。 “你不过是溯夜的走狗,有什么资格直呼我姓名?!我要带尹轩回幻岛,所以暂时就放过你们。”紫镰晓月想要使用御空术腾起,却发现在这里使不出任何术。 小三委屈地拉着岐戈的衣角:“这个妖族好凶的样子,哥哥,我讨厌她,让她永远都不能说话吧。” 岐戈点点头:“我也讨厌这个自大的妖族,咱们魔使还真是被她小看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折磨她会比较好?” 小三咬咬手指:“这座山被施加了光之力禁制结界,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妖族,会不会怪我们欺负她?哥哥,先毁掉她的脸,然后剁掉她一条胳膊一条腿就可以了,不要太狠,不然其他魔使要说我们欺负弱小的。” 紫镰晓月身为紫镰家族的大长老,何时受过这样的议论,顿时燃起满腔无名火,但是光之力的确不能使用,这让她更为窝火。愤怒之余却也有些不安——这样的自己面对两个能量全开的魔使,还可能有胜算么? 韩丰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松了口气——紫镰晓月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不过也正因为她的出现,争取了一些时间,可以好好考虑要怎样救尹轩。 说时迟那时快,紫镰晓月的黑缨枪已经攻了上来,但是因为强行使用光之力,能量凝化的武器强度低得可怜,岐戈只用一拳就将真个枪头击个粉碎,整柄长枪顿时化作光斑消失得无影无踪。 紫镰晓月愕然,连退了两步,韩丰远远躲开,站在相对安全的区域看着这一边倒的对决。 就在紫镰晓月愤恨得直咬牙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身体里沉睡了似的光之力忽然有了活跃的迹象——光之力禁制结界开始出现漏洞了。如此明显的变化,岐戈和小三都感觉到了。韩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哥哥,好像有人帮忙来了,要我上场吗?”小三看了看紫镰晓月。 岐戈没有回答,却对着韩丰的方向说:“我要取你性命,所以你最好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我一定会取你性命,你的奴隶我收下了,你休想再要回去!” 话音刚落,光之力禁制结界全部消失了,一匹白色巨狼从天而降,落在紫镰晓月身边。 “兽王殿下,你怎么……”紫镰晓月心里的不安顿时消失了。 兽王啸野雪牙盯着柱顶的尹轩,露出森白的利齿:“我听说神王殿下派你来第四次元空间就猜到是为了尹轩而来,昨夜的能量爆发我也感觉到了,当然还有两个魔使的能量波动……”雪牙的目光落在岐戈和小三的身上。 一道微型龙卷风凭空而起,伴随着白色的光柱将小三包围,小三的外壳开始皱缩、龟裂、剥落,白光减弱,青光乍起,小三已经的身体瞬间急速成长为少女的身姿,右臂上赫然是一只青玉雕琢而成的臂环。风暴渐弱,一套白底橙花的绸衫出现在她身上。 “霁夕,你没必要恢复原形的,我能处理。”岐戈似乎有些不高兴。 “这样更保险。”霁夕伸出双臂,青色的旋风迅速成形,脱手而出,钻头一般分别袭向雪牙和紫镰晓月。 雪牙飞扑向霁夕,一双金色的瞳孔中央蔓延出鲜艳的红色。霁夕不由得打起万分精神。虽然以前跟幻岛的泽王绿原曦光交过手,但是霁夕已经感觉到兽王的实力在泽王之上,虽说自己也有长进,但是面对兽王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岐戈手中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芒,对上紫镰晓月的长枪,瞬间变成一柄钢斧,震麻了紫镰晓月的虎口。两件能量武器分开的时候,那柄钢斧又变成了模糊的蓝光,当紫镰晓月以对付钢斧的路数出枪时,再度撞上的蓝光却变成了一把软剑,蛇一般擦过枪身直奔紫镰晓月的胸口,尽管她强行用枪尾挑开,却仍然被气劲震裂了衣服,露出一痕漂亮的麦色肌肤。 紫镰晓月半眯起眼睛,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了,久违的战斗热血又开始沸腾,不过兴奋归兴奋,却不敢有半点马虎。 第185章 岐戈的能量实化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在兵刃交接的瞬间就能变出最有利的武器形态。 胜算一时难以决断。但是能量的冲撞越来越厉害,断崖峰振颤着。 韩丰没有离开,站在白热化的战场边上,小心翼翼地张开一个最小限度最大强度的防御结界,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魔使和幻岛高手的对决,时不时仰望一下在柱顶昏睡的尹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战斗中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断崖峰的振颤不仅仅是源于他们的战斗。 —第五十六章-韩丰之死— 断崖峰上狂风肆虐,能量撞击的时候,圣雪森林中栖梧家族和翼雪家族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体力和数量上的悬殊让翼雪焰一开始就看到了失败的结局,但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漂亮点,拉几十个敌人垫背,最好能让栖梧泉陪葬。 翼雪烟被排除在战斗外,千崖也站在一边旁观,同样是半妖,同样是旁观,但是心境却是天地迥异,一个急切而担心地看着弟弟战斗的身影,另一个则像是看一场有些乏味的武戏。 栖梧泉怎么也想不到强弩之末的翼雪焰还能如此强势,自己最占上风的只是战斗经验,果然翼雪焰是大敌。栖梧泉挥动着手中的长剑,直取翼雪焰的咽喉,却不料只伤到他的肩膀。 翼雪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一根肋骨已经刺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会疼痛不止,如果再继续下去,死在栖梧泉的剑下只是早晚的事,侧眼看了看翼雪烟——为什么还不滚开?妖族的战场不是你待的地方! 现在已经无处求救,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已在穷奇的爪牙下丧生,现在整个翼雪家族只有自己才是最强大的,只可惜已经……翼雪焰用袖口擦去嘴角淌出来的血,深呼吸一口,肺里顿时像有千万根钢针扎着一般。 两大家族的胜利已经毫无悬念,但是翼雪家族却没有一个族员放弃战斗。 *** 断崖峰的震动越发厉害,整个地面像是柔软的海绵,山体剧烈地滑坡剥离。 紫镰晓月没有想到,雪牙也没有想到——排位第二和第三的魔使竟然强到这种程度。雪牙召唤出王使苍尾和星夜,四对二的局面却依然没能挽回她们的优势。就算不愿意承认,但是现实就是双方水平相当,相持不下。 巨大的柱子终于承受不起山体的剧烈震动,开始倾斜,最后加速倒下来,被绑在柱顶的尹轩眼看就要被砸成肉饼。 韩丰看了看完全无法从战斗中分身的那几位,足尖轻轻点地,身体腾空而起,平稳的飞向柱顶,拔出匕首利落地割断了所有绳索,在柱子轰然倒地前的一瞬间,将尹轩完整地解救下来。但是,还没来得及落地,一团能量球就飞了过来——本来是岐戈攻击雪牙的,只可惜雪牙动作太灵敏,以致这团十成功力的能量球直接砸向韩丰。 尹轩被能量波动惊醒,本能的警觉令他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韩丰笑得扭曲的脸。 “你醒得真不是时候,”韩丰的身体在落地后晃了晃,整个重量都压在尹轩身上,“我以为我的防御结界应该还有点用,没想到还是破了。” 温热的液体透过衣料渗出来,尹轩稍微拉开了韩丰,看到了胸口一滩鲜红——自己没受伤,那么这些血……尹轩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韩丰的脸——这个男人虽然总是嬉皮笑脸游戏人生的态度,虽然一再强调他只是术师,不会武技,但是尹轩却一直觉得事实绝非如此,韩丰像是一口看不到底的井,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全身而退,可是……可是谁能解释现在的情况?尹轩为自己第一次做出如此大的错误判断而沮丧,但是更为事实震惊。 目光越过韩丰的肩膀,岐戈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这边。一直追逐着韩丰,扬言要亲手杀了他,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杀了他,看着韩丰被能量球贯穿的身体,岐戈忽然觉得过去所有的记忆都是那么不真实。 “韩丰,你……你还好吧?”尹轩的舌头有些打结,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么白痴的问题,可是他多希望下一秒韩丰就臭屁地大笑着说,骗你的,我没事,我韩丰怎么可能死呢? 韩丰的确笑了,只是笑得十分疲倦,还带着几分尴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呵呵……我现在真的很不好。” “你……是为了救我……”尹轩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这种瞬间被抛进漆黑冰窖的感觉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韩丰瘪瘪嘴:“我是想救你,但是不想受伤,这次纯属意外。啧啧,这个身体还真是不结实。尹轩,你现在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不过伤心就不必了,我们很快会再相见的。” 韩丰满脸洒脱地闭上眼睛,不知道尹轩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几次,直到再也探不出他的呼吸探不出他的脉搏,表情最后定格了,仿佛只留下了一个身体。 岐戈像是发狂一样冲过来,一把抓起韩丰的领口,使劲摇着:“谁允许你就这样死了!我说过要跟你好好较量一场再亲手杀了你的!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胆小鬼,你给我醒过来,跟我决斗!” 韩丰像一件没有骨头的玩偶,被岐戈摇得直晃,却没有半点活人的反应,只是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不停地往下淌着,滴落在不断震动的地面,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岐戈突然停了下来,狂暴的眼神中有着深邃的悲哀,此刻就连霁夕在后面叫着他的名字就连紫镰晓月想要偷袭也全然察觉不到。 尹轩看着岐戈变得血红的眼睛,看到他一扬手将韩丰的尸体甩出去,冷不丁重重一拳砸在他的锁骨之间。韩丰的尸体落入了断崖峰的裂缝,消失的那一刻,尹轩的拳头红光乍起,岐戈锁骨间那枚与身体合为一体的水晶坠子顿时四分五裂。 岐戈的脸色变得铁青,难以置信地瞪着尹轩。 尹轩抬起头,一双血琉璃般的眼睛对上了岐戈的目光,岐戈竟有一瞬胆怯。尹轩缓缓地收回拳头。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 忽然霁夕一声惊呼,雪牙和紫镰晓月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岐戈的变化——岐戈在消失,从脚开始散成蓝色的光点。 尹轩就在岐戈的面前,看着那些细小的六角水晶反射着阳光,沉默地走向霁夕。 紫镰晓月没料到尹轩竟然一拳就解决了排位第二的魔使,正要上前,却看到霁夕噙着泪,使出终极必杀技——天灭。空气中出现了无数细小的旋风,飞快地穿梭着,每一个都可以钻通一座山,蕴含在里面的能量还会引起强烈的爆炸。 尹轩没有停下脚步,身体渐渐散发出柔和的红色光芒,空气中渐渐出现了点点火苗,精确地撞上每个旋风,顿时风助火势,整个断崖峰都笼罩在了火海之中。 霁夕有些慌了,不管自己使用怎样的招数,都只会让尹轩的火势更猛。惊悸。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抓住了她的右臂,正捏在那只青玉臂环上。 “尹轩哥哥,我……我是小三啊!”霁夕不想死,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尹轩看着霁夕惊慌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泪光,嘴角轻轻扬其浅浅的笑意,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 就在霁夕以为尹轩不会杀她的时候,尹轩的手指突然收紧了,青玉臂环顿时断成两半掉到地上,转眼就被火舌吞噬。霁夕的身体慢慢变小了,变回了小女孩的模样。尹轩抱着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的红色淡了些。没有结界的保护,小三的身体很快就变成了一道青烟。 尹轩转身看着防御结界中的紫镰晓月和雪牙,周围的火焰渐渐熄灭。 土地被烧焦了,山体依然在剧烈地震动,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迟迟找不到出口。 紫镰晓月没想到尹轩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原本对他的鄙视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不能再放他走了,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如果不为幻岛所用,决不能允许其存在。与雪牙对望一眼,雪牙也正好想到这个问题,于是默契地点点头。 尹轩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雪牙两秒,转身要离开,却被紫镰晓月挡住了去路。 —第五十七章-暗夜召唤— 尹轩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紫镰晓月,停下了脚步。 “现在你必须跟我回幻岛。”紫镰晓月的语气还是像在幻云宫时一样高傲,她随时都记得自己的身份——紫镰家族的大长老。雪牙觉察到什么不妥,但却没有开口。 “让开。”回答紫镰晓月的只有两个字,尹轩的手上又开始发出流转的红光。 除了王和神王殿下,还有谁敢这样对自己说话?紫镰晓月虽然感觉到尹轩身上的杀气,但是被冒犯的怒意还是升了上来。不过是个卑贱的人类,不过是…… 尹轩看到紫镰晓月完全没有让开的样子,于是转了方向准备绕开她。 “慢着!”紫镰晓月厉声喝道,手中长枪拦住了尹轩的去路,轻轻一转,枪头对准了尹轩的胸口。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他,可是没想到整柄长枪却从枪头开始融化,紫镰晓月不由得心中一凛,撤去了能量实化术,这时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被化去了多少能量。 雪牙迈着步子走到紫镰晓月的前面,巨大的身体将她全部遮去。 “你要去哪里?”雪牙问。 尹轩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雪牙的眼睛,绕开她,往韩丰尸体坠落的大裂缝走去。 紫镰晓月还想拦,却被雪牙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第186章 “兽王殿下,就让他这样走了?”紫镰晓月还不甘心。 “你我合力也只能与那两个魔使打个平手,但是他却几乎只用一招就杀一个魔使。他现在的能量强度……你认为你可以强迫他回幻岛?” “我不能,但是兽王殿下您可以!” 雪牙甩甩蓬松的尾巴:“我大概要拼尽全力才可以,现在暂时让他去悼念一下自己的老朋友吧。” *** 断崖峰的战斗结束了,圣雪森林的战斗也逼近尾声。 翼雪家族的垂死挣扎没有多大效果,栖梧泉最终还是制住了翼雪焰,正准备叫他投降,却看到一直旁观的翼雪烟有了行动。 谁都没想到翼雪烟的刀竟然架在了千崖的脖子边,凌厉的目光扎在栖梧泉的身上:“放了族长大人,否则我杀了他。” 翼雪家族的族员默默叹气——半妖果然只是半妖,这种时候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质威胁有什么用?千崖早就被栖梧家族驱逐出去,这次只不过是跟着那个岐戈沾点光,栖梧泉好不容易抓住了翼雪焰,怎么可能为了这样一个小卒放手。 可是谁都没料到,栖梧泉竟然停下了行动,只是用束缚术制住了翼雪焰的行动。 “岐戈把他的安全托付给你,如果他死了,岐戈会用你们全族来祭祀。栖梧泉,我没说错吧。”翼雪烟收了收匕首,千崖的脖子上淌下一道血迹来。 栖梧泉冷笑道:“你说得没错,但是你是不是忘了,千崖虽然是个半妖,但是能力远远在你之上,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住他来威胁我?” 翼雪烟不慌不忙地回答:“半妖都有致命的弱点——总有一个时间会变成人类的形态。我一直在看着,如果没有猜错,他变成人类形态的时间就是今天——月圆之日!” 栖梧泉放声大笑三声,手中的刀在翼雪焰的脸上割出一道划痕,此刻的翼雪焰已经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了。满意地看着翼雪烟倒吸一口凉气,栖梧泉说:“放开千崖,我暂时还不打算杀了你这个弟弟。” 这句话让翼雪烟像是被针扎到一样,她很清楚焰最恨自己有一个半妖的“姐姐”。 “栖梧泉,我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害怕的,如果你不放了族长大人,我可以马上杀了千崖!”说着,千崖的脖子上流下了更多血,沾染了胸前一缕银发。 翼雪烟忽然也觉得有些古怪——千崖就算是变回了人类状态,也不至于没有半点反应。 “杀了我。”就在翼雪烟暗中疑惑的时候,千崖开口了,声音很小,但是翼雪烟却听得真切,为什么? 千崖忽然抬起头,不顾脖子上贴着的锋刃,转头看着翼雪烟的脸,那一双分明的十字瞳让翼雪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竟然预算错了!难道在远炎楼时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岐戈已经……死了,我没有利用的价值。杀了我。”千崖的嘴唇翕动着,翼雪烟在他的眼睛里面已经看不到生气。岐戈……真的死了? 栖梧泉看到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抓住翼雪焰的手稍微松了些,却没有放开。 “栖梧泉,放开族长大人,千崖的命就在我手里!”翼雪烟豁出去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救回翼雪焰,不过他大概不屑被一个半妖救吧。翼雪烟心里苦笑一声。 “那好,反正你们翼雪家族也跟灭了没什么区别,我也不妨顺水推舟。以妖族的尊严起誓,你我一起放开。” 翼雪烟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翼雪焰刚刚被栖梧泉松开,翼雪烟就一把推开千崖扑过去,将翼雪焰往自己一方推去。栖梧泉手中的刀脱手而出,却因为翼雪烟这个动作,没有插进翼雪焰的后背,而插进了她的身体。 千崖稳住脚步,转头看着那一对兄妹,十字瞳渐渐变成人类的圆瞳。 “烟……”翼雪焰没想到一直被自己轻视,甚至被整个家族仇视的翼雪烟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身上所有的伤顿时都比不上她身上的这一道伤——足以致命的伤。 “焰,最后一次了,”翼雪烟咳了两声,“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了。焰……”翼雪烟的眼中还是那样温柔的笑意,就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牙牙学语的焰,蹒跚学步的焰,第一次狩猎到老虎兴奋归来的焰……那么可爱的活泼的弟弟,有着最纯正的血统,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全族的膜拜。总是装作对自己不闻不问,恶言恶语,但是如果真的讨厌她,就绝不会留她在家族的领地,就绝不会不经意间投来关注的目光,呵呵,真是别扭的孩子,不过如果戳穿了,他一定会挂不住面子了。 “姐……姐姐。”翼雪焰的声音小得听不到,但是翼雪烟看到了他的口型,笑了,满足地笑了。焰,你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孩,以后你就要独自战斗了,妖族应该是永远不会退缩的。 千崖看着翼雪烟最后带着笑容的脸,站在栖梧泉的身边,脖子上的伤口还在缓缓地流着血。翼雪烟,我有点嫉妒你了。 栖梧泉正准备下最后的命令,却不料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无数石柱石笋从地下刺出,圣雪森林开始四分五裂,地面的裂缝中冲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栖梧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队被能量风暴一点一点地吞噬,平生最大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 断崖峰。 尹轩跳下那条裂缝去寻找韩丰的尸体,却不料一直坠落。最后就在尹轩以为这条裂缝直通地心的时候,身体坠入了一潭粘稠的液体中。 游出那潭带着清香的液体,尹轩爬上岸,这里是一个地下的洞穴,入口就是那道裂缝,现在仰头看去,就像是黑色天鹅绒上的一丝银线。 洞穴的石壁上没有植物,布满了发出柔和蓝色光芒的矿石。尹轩正在打量这个地方,身后的潭中突然开始冒泡,发出汩汩的声音。 “尹轩,终于到了这一天,我等你很久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潭中传来,尹轩愕然看着渐渐变得清凉的潭水,奇异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从潭底出来了!尹轩本能地后退一步。 一条巨大的黑龙破水而出,半个篮球场大的头颅从五十多米的高度俯视着尹轩,大半截身体还在潭中,一双灯笼似的眼睛发出绿色的幽光,唇须无风自动。 “尹轩,我说过,我们很快会再相见的。”黑龙的声音在石穴中久久回荡。 尹轩的眼神一滞,迟疑地开口叫道:“韩丰……” “那是我用人类身体时候的名字,现在,你应该叫我——龙神。” 尹轩的腿一软,身体靠在了岩壁上——龙神!韩丰就是龙神!龙神刀鞘,暗夜召唤的刀鞘!韩丰韩丰……含锋!原来早就暗示了,只是一直……尹轩愕然看着龙神渐渐靠近自己的头颅,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龙神在尹轩面前晃晃脑袋:“我是三大神器之首——暗夜召唤的刀鞘,我很早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寻找我的,但是我的真身被封印在这里,只能放出一部分原神,造一个人类的肉身,所有的能量都被压制到最低状态,身体的强度也很差。如果不是上面一场大战,如果不是你跳下来,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一开始……全部都是你的全套吧……”尹轩看着龙神,缓缓地说,突然像是蓄积了许多怨恨吼了出来:“我在平南国降落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我了对不对!后来的兽夹、奴隶、还有什么神蛇、穷奇,什么岐戈、远炎楼……所有一切都是你的圈套对不对!为了把我引到这里来!” 龙神顿了顿:“不只是这个目的,如果你不够强大,来了也没用,所以我只能不断地磨练你,让你加速成长起来,变得强大。绕了很大一圈,你才勉强达到要求。尹轩,我利用你从这里出去,不过从今以后,我愿意做你的属下。” “属下?”尹轩冷冷一哼,“难道你不是想要神噬重生吗?你以为我会继续被你骗下去?” 龙神摇摇头:“还记得我给你的奴隶印吗?那是禁锢你所有光之力的封印,前两次打败穷奇,还有在远炎楼脱险,都是因为我的原神借助封印引导出你的暗之力,如果你因此依赖这种力量,你就永远不陪得到暗夜召唤,但是你没有。你最终使用了属于自己的力量,超越了魔使,超越了兽王,虽然还没有完全发挥,但是我很满意。所以,神噬没有必要重生了。你已经证明了自己。” “你……你不是效忠于神噬吗?”尹轩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龙神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不效忠任何人,就算是属下也只是合作关系,我可以拒绝命令。” 尹轩沉默了很久:“你觉得这样耍我很有意思?” 龙神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周围的岩壁开始剧烈地抖动。“我以为你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个。尹轩,我没有耍你,只是在历练你。我可以跟你回去救雏翼,而且你也需要暗夜召唤的力量对抗幻岛,不仅如此,你还要知道溯夜时刻都在觊觎你体内的暗之力。我们合作,你没有选择。” 尹轩的肩膀微微抖动着,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无奈而苦涩:“到头来,我也只是你的一枚棋子。韩丰,啊不,龙神,你算准了我不能放弃救翼儿的机会,所以……好,我妥协。” 龙神看了尹轩很久,最后整个身体盘旋而上,直到龙尾脱离了水面,然后俯冲下来。尹轩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龙神张开嘴,一柄黑水晶般的刀散发着黑色的雾气从他喉中出来,颜色渐渐变浅,最后竟变作透明的。 第187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夜召唤! 岩壁开始破碎,震动传到很远的地方,就在龙神撞向尹轩的瞬间,化作一道无形的烟气浸入尹轩的身体。巨大的能量在洞穴中爆裂开来,震动传入地面深处,再传向远处。巨大的水柱从地底喷涌而出。 暗夜召唤渐渐浮出红色,像殷红的浓血滴入清水中,扩散开,最后整把刀都从尹轩的头顶没入他的身体。 …… 断崖峰荡然无存,追云山也只剩一个支离破碎的小突破,龟裂的大地上布满深深浅浅地沟壑,方圆千里都成了光秃秃的平原,四处水痕,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水洼。 一个布满红色卷云纹的半透明光球漂浮在这片土地上,一条影子般的黑龙盘绕在光球上,像守护着一枚孕育着后代的蛋。黄昏的霞光照耀下来,光球泛起金色的光晕,一道黑色的雾气从光球中渐渐渗出,在黑龙面前凝聚成一个人形。 “龙神,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孩子。” “神噬,我从烙下封印的时候,就给了你很多苏醒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 “龙神,你相信吗,我很早就累了,看着他的成长,我还能感觉到些许期待。” “我和你一样。如果你想要苏醒,早就重生了。不过你放弃,不仅仅是因为累了,也是因为不再想面对神王吧。” “呵,你说话还是一样的不讨人喜欢。龙神,尹轩的未来,你能算得到,即使那样,你还是愿意选择他?” “我活了太久,需要一点刺激。当初不也是算出了你的结局,还是选择了你?” “龙神,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 “我比你更期待。知道结局的能力真是不好玩,不过既然知道了,我就只能期待过程了。” “龙神,真没想到,暗夜召唤居然会选择这样的人类,难道是受了你的影响?” “神噬,这次你说错了。暗夜召唤总是同时选择两个主人,然后由我确定,但是这一次,它只选择了尹轩。” “呵呵……今后,你的属性就不再是暗之力了,而是尹轩的力量了……”神噬笑着,在夕阳的光辉中渐渐没入光球。龙神的影子随着太阳西沉,一点一点地消失,只留下一个光球。 当月光照耀在光球上的时候,光球渐渐融化在月光中,尹轩衣衫褴褛,但是浑身布满来自月印的银色流水纹,右臂上,纹身一般的黑色龙纹格外醒目。 *****本卷完***** 感谢大家的支持,《赤翼》终于接近尾声,敬请关注最终卷——第六卷《赤翼焚天》。 ps:由于工作原因,要艰苦地区实习,上网极不方便。第六卷将延迟发表,请各位读者谅解。(时间不会太久。^-^) 第六卷焚天 —第一章-妖王突临— 西南大陆的万里晴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一道光芒从中间劈出后,漩涡立即消失。光芒消失在晴空中的刹那,相隔不到百米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漩涡,在阳光下交织着不甚明显的亮紫色闪电,也只是瞬间便消失了。 两道光芒在云层上一前一后往东大陆飞去,最后前者一头扎下云层,往御龙国无忧谷而去,后面的光芒骤然黯淡,紧追而落。 …… 无忧谷中正值初冬,蛟瞳抱着一捆木柴往小屋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赶紧推门进去,放下手中木柴,到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端到床前。 厚厚的棉被中,雏翼只露出一个脑袋,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蛟瞳一手端着水杯,一手将雏翼从被窝里扶起,把水杯送到她嘴边。雏翼轻轻咳嗽一声,啜了一口水,便摇摇头半闭着眼睛躺回了被窝。 蛟瞳叹了口气,把水杯放回原处,转身把木柴放进火盆里,拨了拨灰,让屋子里再暖和些。刚才碰到雏翼的手,冰凉得像是在大风雪里待了许久一般。秋末的时候,雏翼就一直这样,没有精神,却总是睡不着,不管怎么调养,体温始终低得不正常。 雏翼看着窗外,有些浮肿的眼睛依然清澈,只是少了几分神采:“蛟瞳姐姐,你说我能等到哥哥回来吗?哥哥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 强装笑颜,蛟瞳坐到床边,轻轻点了一下雏翼的额头:“别没事瞎想!尹轩一定会回来的,他从不食言。翼儿,你一定可以等到他带着暗夜召唤,带着龙神回来救你,所以你要好好养身体。” 雏翼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小屋里只剩下火盆里木柴燃烧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窗外,茂密的树林只剩了一片光秃秃的枝干。 雏翼相信尹轩会回来,对这一点,她从没怀疑过,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快一年了,身体里的能量虽然及其缓慢地流逝着,但是积累起来,还是快流失殆尽,如果哥哥辛辛苦苦带了龙神回来,却再也用不上,一定会伤心的。雏翼苦笑着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蛟瞳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焰,火盆上架着小药炉,正煮着专为雏翼调制的药粥。她同样相信尹轩会回来,但是这样杳无音讯的等待的日子太长了,也有些动摇——在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尹轩能好好地活着吗?能带着那已经失踪很久的神器回来吗?会遇多少险,会受多少伤,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会不会已经淡漠了对她的感情,会不会……蛟瞳摇摇头,看着药炉里升腾的蒸汽,眼圈有些红了,暗暗自嘲——一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何时也变得这样容易红眼圈了。 雏翼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吓得蛟瞳差点失手打翻刚刚盛满粥的碗。 “翼儿,怎么了?!” “有人往这里来了,结界……无忧谷的结界会破的。” “怎么可能,墨羽加固了这……”话还没说完,突然小屋一阵剧烈的震动,小药炉翻了,药粥泼了一地,凛冽的杀气笼罩下来。 蛟瞳把雏翼推回床上,裹上被子,抱着包子似的雏翼,轻轻拍着她的背,自言自语般呢喃着:“不要慌,这小屋是墨羽用防御结界罩住的,不会有事的,嗯,不会有事的,翼儿,我在这里陪着你呢,我们还要等尹轩回来。” …… 荆棘顶着那头枯草似的头发,苍白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瘦削的身体上松松垮垮的衣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脖子上那条嵌着小黑石的带子飘曳着,脚下是被刚才降落时震破结界而毁掉的一片枯草地。 “你已...... 经无路可逃了。”死神宣判般无情的声音响起,却只让荆棘毫不在意地牵了牵嘴角,加深了那戏谑的笑意而已。 “妖王殿下,你还真是穷追不舍啊。你已经追着我跑了三个次元空间,还不肯放我走?” 紫镰锦举起手中的幻云剑,凝聚起能量,不留余地的开始发动攻击。 遇到荆棘是在第二次元空间——紫镰锦本来只是忽然想起要回鹰隼山的别墅去看看,却不料碰到荆棘正准备轰平那山,紫镰锦出手阻止,荆棘见势不妙就逃了,一边逃一边不忘召唤魔群拖住紫镰锦,却没想到紫镰锦的能力又上了一层,魔群在他眼里跟一群蚂蚁没多大区别。荆棘的魔使身份早就不是秘密了,紫镰锦一路紧追,让荆棘狼狈不堪,最后就到了这里。 无忧谷结界的强度让紫镰锦感到有些意外,但是更意外的是,结界被荆棘糟糕的降落方式震破以后,竟然飘散出了微弱的光之力的能量波动。但是眼下要紧的是杀了这魔使,紫镰锦也没有多想,招招致命。 荆棘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一个多月以前,接了溯夜的命令——不露痕迹地把妖王引到这里,本以为能够找机会脱身,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被妖王盯死了,只怕难得活着回去。荆棘一边抵挡着紫镰锦凌厉的攻势,一边腹诽不断——听说派在第四次元空间的霁夕和岐戈双双死在尹轩手下,加上之前的雷?真堂,现在七魔使已经死了三个,主人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一定发怒了,不过也该对尹轩下手才对,怎么会派我把妖王引到这里来?不过,主人一定有什么大计划。等等,这个能量波动是…… “紫镰锦,我知道幻岛丢了两个界灵,已经快撑不住了。你大概已经感觉到,这个山谷的结界破掉以后,有纯净的光之力波动,如果我没猜错,绝对是两个界灵之一。你这么强的能量早就被界灵感觉到了,你就不怕界灵趁你我打斗,逃之夭夭?”荆棘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心里也踏实了些。 幻云剑只是顿了顿,然后依旧不减暴风骤雨之势,将荆棘最后的防御结界击破。 荆棘看看天空——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撤去身边所有的结界,布带上的小黑石开始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在他身体面前迅速凝结出一柄长剑,仔细一看,竟和幻云剑一模一样。 “武器复制?”紫镰锦打量着荆棘手中的剑,他知道,荆棘现在才认真起来,之前只不过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不过,目的何在?不管怎样,复制品终究是复制品,不可能赢的。 两把一模一样的剑撞击在一起,蓝色和金紫色的延展剑锋互相劈裂,剑锋相击,能量的碰撞顿时扩散开,只是瞬间,便将无忧谷终炸出一大片光秃秃的土坑。荆棘的能量波动在尘埃渐落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紫镰锦知道他还活着。 这次的能量冲击把墨羽设下的防御结界击穿了几处,虽然结界迅速地进行自我修复,但是紫镰锦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光之力——果然是界灵! 第188章 …… 寒光闪烁,门板变成了一堆碎木片,初冬的寒风夺门而入,窄窄的门框外,一袭黑色战袍带来的不只是恐慌。 “妖王殿下。”雏翼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藏,在蛟瞳的怀里低低说出了这四个字,噩梦变成了现实,看来等不到尹轩了。 蛟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望向一步步走向防御结界边缘的紫镰锦——这就是雏翼多次提到的妖王?那个强大得无与伦比的妖王?这次,他要杀了她们,还是强行带走翼儿? 紫镰锦被防御结界挡在了外面,结界的强度比他想象中更大,但是……一掌隔空...... 击出,能量在结界上开了个洞,虽然结界再次快速修复,但是长驱直入的能量却击中了木屋,木屋像是遭遇飓风一般,坍塌破裂,只是三五秒就倒了。 “翼儿!”房梁砸向来不及逃开的雏翼,蛟瞳的身体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冲了过去,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雏翼从床上抱起,侧身一倾,险险地躲过了那根房梁,还没来得及喘气,就看见另一根房梁砸了下来。 火盆翻了,点燃了旁边的木柴,火势开始蔓延。 第六卷焚天 —第二章乘龙而归— 雏翼被浓烟呛得直咳嗽,那房梁直直砸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蛟瞳就已经将她护在身下,用后背生生承受房梁的重量,不幸中的万幸,这根房梁被先砸下来的那根架住,卸去了大半重量,所以蛟瞳只是顿时昏迷,却保住了性命。 一阵强风吹过残垣断壁,火势渐熄,留下焦黑的残迹。 雏翼费力把蛟瞳从房梁下拉出来,搂着她的肩,看着紫镰锦步步逼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因为寒冷,也因为本能般的恐惧。 紫镰锦却没有如雏翼所想那样抓住她立即返回幻岛,而是冷冷地看着她,像是盯着已经唾手可得的猎物,看着她恐惧的样子。 “轩……在哪里?” 雏翼怎么也没料到紫镰锦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问题,心里不知怎么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哥哥不在这里,否则……脑海里还记得尹轩和紫镰锦在一年前的那场对战,无所谓输赢,只是两个人的眼里都刻着抹不去的无奈和悲凉。 “妖王殿下,我不知道哥哥在哪里。如果你要带我回幻岛,我也没有反抗之力,但是请你不要伤害她,”雏翼指了指昏迷的蛟瞳,“她是哥哥最重要的人,如果伤了她,哥哥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原谅?”紫镰锦低声重复。 雏翼本能地捂住了嘴——刚才说错话了!妖王殿下一定会…… 紫镰锦的剑刺中了雏翼的背,虽然刺入寸许便停了剑势,却让雏翼的能量加倍流失。 雏翼苦笑一声——果然妖王殿下要杀蛟瞳姐姐,哥哥不放过他就一定会去找他报仇,这样就不用他到处寻找哥哥的下落了。还好我动作快,否则……雏翼笑着的样子让紫镰锦不由得心头一滞,不知为什么,心里开始不安。 黑色的漩涡在天空出现,这次的异世通道出口里飞出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俯冲而下,快落到地面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出口渐渐消失,天空依旧晴朗。 尹轩,站在焦黑的废墟边。 “哥……哥哥?”雏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试探地叫了一声,这种时候尹轩怎么可能如此凑巧地出现? 紫镰锦顺着尹轩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剑尖还没在雏翼的身体里。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但是没有解释的必要。尹轩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目光锁在了雏翼身上的伤口上。 尹轩不言不语,抛出一道防御壁隔开紫镰锦和雏翼,几乎同时,右臂上的龙神纹印发出红色的光芒,被染成红色的暗夜召唤出现在手中,直袭紫镰锦的咽喉。 紫镰锦回剑架开,剑尖从雏翼身上带出一串血花。 “暗夜召唤?!”紫镰锦看着尹轩隐忍着怒气的眼神,看着红色的暗夜召唤,不觉加大的手上的力道。轩,你放弃了光之力,选择了暗之力吗?得到了这把神噬当年用过的刀,把他变成了红色,是因为染了太多血吗?轩,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你既然走了背离幻岛的路,以后……我们就是……敌人。 尹轩从紫镰锦变化的眼神中看懂了他的误解,呵呵,以为我选择了暗之力?也好,我已经不可能原谅你了,不能原谅你这样伤害翼儿,还有蛟瞳,锦,我们终究是要成为敌人的,现在我也有这样的觉悟。 刀光剑影中,流年似水…… “我叫尹轩,叔叔,你呢?” “不要叫我叔叔,我叫紫镰锦,你以后叫我锦就好了。” …… “我是不该出生的小孩,妈妈爸爸都不要我,锦,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活下来?” “傻!我会照顾你,你活着,没有该不该。” …… “锦,欢迎回家,缥缈做了好多好吃的!今天真是好日子!” …… “轩,你长大...... 了。很好。” …… 紫镰锦打开了异世通道,第一次从没有结束的战斗中离开,有些像是狼狈地逃走。尹轩没有追,眼睁睁看着异世通道的入口关闭,听到雏翼微弱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收了暗夜召唤,召唤出龙神。 龙神化作人形,还是韩丰的模样。 “龙神,快!救翼儿!”尹轩一手把雏翼抱起,用另一只手扶起蛟瞳。 龙神封住了雏翼的伤口,止住了能量外泄,却也封住了雏翼的神志。雏翼在尹轩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尹轩盯着龙神,龙神欲言又止。 “说吧,”尹轩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说实话,我能接受。” 龙神仔细看了看尹轩的表情,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现在我只是让她暂时睡一会儿,不久就会醒来。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剑,我还有办法,但是现在她体内的能量连维持正常的普通的机能都办不到。也就是说,要么让她像这样进入假死状态,十年二十年以后死去,要么让她醒过来,十天二十天以后死去。原因都是能量耗尽,不会有痛苦,会死得很安静。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龙神知道,自己如果再多说一句,尹轩很可能会一巴掌拍过来,让他闭嘴。 “让我静静,你照顾下蛟瞳。”尹轩铁青着脸,把蛟瞳放下,抱着雏翼往远处走去。 龙神看着尹轩的背影,摇摇头,施展复聚术,将木屋粗略地还原,把蛟瞳放在了床板上,替她治好被房梁砸出的伤,重新点起火盆,安静地等着尹轩回来。 天色渐暗,蛟瞳终于睁开了眼睛,愕然看着完整的小木屋,以及火盆前那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谁!”蛟瞳警觉地看着龙神,难道刚才那一切都是梦?什么妖王,什么大火…… “我是尹轩的朋友。雏翼受伤了,尹轩抱她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他托我照顾……”龙神突然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蛟瞳,记忆和眼前有些东西开始重合。 蛟瞳却全然不在意龙神的目光,耳边反复响着“尹轩回来了”! 就在龙神和蛟瞳都在神游的时候,门开了,尹轩抱着蛟瞳回来了。 “尹轩!”蛟瞳迎上去,却因为尹轩脸上的沉冷的表情生生止住了后面的话,脚步停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咬咬嘴唇换了话题,“翼儿……怎么了?” “尹轩!”龙神几乎是从火盆边跳过来,一把拽住尹轩的袖子,兴高采烈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办法了。” 尹轩脸上的寒意顿时消失:“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救翼儿,我做什么都可以。” 龙神指着正因为尹轩的忽视而情绪低落的蛟瞳说:“就是她!尹轩,你知道的,我的晶核是夜魂晶,其实,还有一种晶核叫昼魂晶,是上古神兽月蛟的晶核。两种晶核的力量合并在一起就可以成为一个源源不断的能量源,只要雏翼吞下去,不但不会因为能量流失而死,受的那些伤也会渐渐愈合!我刚才发现,这个女子的体内就有昼魂晶——虽然她不是月蛟。” 蛟瞳的脸色变幻着,难以置信地看着龙神。尹轩的目光徘徊在龙神和蛟瞳之间,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本来已经绝望了,怎么会突然就又有了希望?要相信么?希望如果变成了失望,这颗心是否承受得起? “但是不要太乐观,”龙神的神情忽然有些黯淡,“我的夜魂晶不止一枚,拿一枚来救你的宝贝翼儿当然没问题,但是她不一样,”龙神指着蛟瞳,“她的身体里只有一枚昼魂晶,如果取出来,她必死无疑。” 尹轩的希望在瞬间被熄灭,“必死无疑”四个字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炸开,...... 耳边轰鸣着,像是被封闭在一个狭小的密室里,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蛟瞳愕然看着龙神,目光渐渐转向尹轩——这个办法……这个办法…… 就在沉默得可怕的时候,尹轩怀里的雏翼嫩嫩的童声打破了压抑的气氛:“不行!” 第六卷焚天 —第三章-进退皆伤— 雏翼强打精神,坚决地说:“哥哥,绝对不可以。我知道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蛟瞳姐姐不能为我而死。” 尹轩转身看着蛟瞳,眼神有些闪烁:“蛟瞳,为什么……是你?” 蛟瞳苦笑着:“是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没有拒绝,而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是否说明你想要救翼儿的心剩过了对我的心? 第189章 “谁要敢动蛟瞳,我杀了他!”门口突然响起凌厉的声音,屋里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极好的身材皮肤,美艳中处处透着高贵,云髻微散,零落地垂着几绺,眉头微蹙,嘴唇发白,一身白纱衣有些破损,看上去有些狼狈——像是身上有伤,气血不足。 妇人扶着门框,眼里杀气腾腾地看着龙神和尹轩,想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似的。 “流光,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里,连我都不知道。”龙神开口了,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 “少在那里套近乎!龙神,蛟瞳是我的女儿,你竟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这话像是一记重磅炸弹,尹轩和蛟瞳都愣住了。 名叫流光的妇人步履不稳地走到蛟瞳面前,捧着她的脸:“孩子,不记得我了?” “月……月蛟?”蛟瞳看着流光水蓝色的眼睛,感觉着脸颊上传来的她手掌冰凉的感觉。 流光笑了,慈爱地抱住蛟瞳:“认出我了,蛟瞳,你是第一次看到我的人形,自然觉得陌生。其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呢。蛟瞳,别怕,娘在这里,谁都不敢欺负你。” 尹轩揉着额头:“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龙神,你说。”怎么突然冒出一个蛟瞳的母亲来? 龙神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向尹轩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本来还不明白为什么蛟瞳会有昼魂晶,现在总算明白了。很简单,神噬还没有离开幻岛的时候,月蛟一族因为触犯了神王被驱逐出幻岛,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神力,因为极强的治愈能力,被人类猎捕得寥寥无几,神噬遇到流光,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把她送到这个地方休养,张开了屏蔽结界,防止外人和幻岛发现她的下落。然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流光把蛟瞳护在身后:“因为结界,我只能以月蛟的原始形态生活,后来生下了孩子,却始终不能孵化,后来我把昼魂晶移入卵内,花了很长时间才孵化,十七年前神噬的座下——暗噬首领幽寒误入无忧谷,我把刚孵化出来不久的蛟瞳交给她带入人世。我不知道为什么蛟瞳一出生就是人形,却从未出现过月蛟的形态,所以我……我觉得她在人群里会活得更好。”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缘分啊。”龙神感慨着,瞥了一眼尹轩,“我跟月蛟流光是老相识,但是如果你一定要得到昼魂晶,流光的问题我来解决。” 流光的表情一沉,心中的惊讶不言而喻,迟疑地开口问道:“龙神,你跟这个人类……” 龙神坦然地笑了笑:“我已经认他为主了,现在是他的属下,当然我的原则还是没有变。这次,我不介意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跟你开战。” 流光苦笑着,更仔细地将蛟瞳护在自己身后:“你明明知道,月蛟一族不可能是你龙神的对手,这样有什么意思?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我一息尚存,决不会让你伤害到我的孩子!”话音刚落,流光的手中就出现了一柄半透明的白剑,泛着珍珠的光泽。 龙神一挑眉:“月华剑?原来在你手里。只可惜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发挥这剑的威力。” “我会保护蛟瞳!”流光平静而坚决地说着。 ...... “娘!”蛟瞳一把抱住流光的胳膊,眼中泪光闪烁,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唤让流光刹那失神,回过神来的时候竟是激动得红了眼圈。 尹轩揉揉太阳穴,转身对流光说:“月蛟,我们见过面的,我知道你把蛟瞳看得多重要,我也知道你们母女多年不能相认又有多难过。所以,我不会伤害蛟瞳,更何况,”尹轩的目光转向蛟瞳,“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我更舍不得伤害她,所以你不用勉强自己,我们不需要战斗。你们母女好好叙旧,你也休养一下身体,我会离开的。” 尹轩抱着雏翼,转身往出谷的方向走去。 “尹轩……”身后传来蛟瞳的声音。尹轩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蛟瞳眉头微蹙,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可以牺牲自己,救翼儿。尹轩,我会在这里等你,不躲……不藏……” 尹轩很久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天空,轻声说:“我欠你太多,永远还不清。我现在的心情,你不可能清楚。我不能让你牺牲,所以你不用躲藏,也不用等我。” “那么……那么翼儿怎么办?!” 尹轩怔了怔,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雏翼的额头:“都是我惹的祸,后果本该由我来承担。我会带翼儿离开,然后……” 雏翼的睫毛微微一颤,挂上了一滴透明的液滴,却不是她的眼泪。 “尹轩!”蛟瞳想要追上尹轩远去的步伐,却被流光拉住,只能远远地喊着:“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渐渐没入黑暗的身形一滞:“喜欢过,但也仅仅是喜欢过吧。” 月色凄迷,蛟瞳望着那一片黑暗,微笑着。 …… 御龙城的东城旅店。 雏翼躺在华丽柔软的丝绸被褥中,再度陷入沉睡,安宁而甜美。 尹轩坐在窗台上,脚下是十几米高的墙,月光洒下来,右臂上黑影浮动,半空出现了一条烟气飘荡的龙形影子。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吵我吗?” “你嫌我救不了雏翼,就不想理我了?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 “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龙神,让我静一静。” “你根本静不下来,你的心情我一清二楚。尹轩,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有话直说。” “神噬的三大神器中,暗夜召唤是攻击系的,作为守护灵——刀鞘,我能够封住一切能量,并且改变自己的属性;恒荒神镜是防御系的,它的守护灵是镜框——墨羽,可以构建最强的结界,穿透所有结界;第三件神器——从极神戒,你知道多少?” “听墨羽说,它的守护灵叫芜野,具有修复……”说到这里,尹轩茅塞顿开似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龙神点点头,龙须飘了飘:“准确地说,从极神戒是治愈系的,芜野可以令一切再生,溯夜就是他用再生灵魂制造出来的。我救雏翼,只能让能量不再外散,但是不能根治,可是芜野可以做到,让雏翼跟以前一样。” 尹轩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但是这表情也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忧郁:“芜野现在已经被溯夜控制了,怎么可能让他救翼儿。虽然我答应过墨羽,变强以后要除掉溯夜,帮他夺回自由,但是我现在根本不是溯夜的对手,我要怎么救翼儿?” “我就知道自己说了也只是给你徒增烦恼,”龙神摇摇头,“算了吧,这就是雏翼的命。你能做的都做了,不用再纠结了,剩下的日子好好陪着雏翼,让她开开心心地离开就好了。” “不对!”尹轩迷茫的眼中骤起精光,在窗台上一跃而起,险些...... 摔下去,“我们还有希望!龙神,我记起来了,溯夜想得到神噬的暗之力,他想要我这身体,只要我把这皮囊给他,他一定会愿意让芜野救翼儿的!” 龙神的影子像是被钉死在半空中,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远在幻岛的幻云宫,紫镰锦看着水膜镜中的景象,听到尹轩这最后一番话,握紧了座椅的扶手,捏得骨节咯咯作响。缥缈端着酒进来,看到紫镰锦眼中闪过一缕目光,竟像是……恐惧。 —第四章-泪为谁落— 月潭飞瀑如练,在阳光下映出一道朦胧的彩虹,水潭中涟漪圈圈,从未平静下来。潭边的草地上,蛟瞳抱膝而坐,依偎在月蛟的肩上。 “一直都觉得跟你很亲近,明明你什么都不说,但是我就是知道你的想法,我一直相信我们有很重要的联系,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我的母亲。十多年了才叫你一声娘,幸好还不算太晚。对不起,我现在还是有点不习惯……”蛟瞳咬着嘴唇,流光身上有她熟悉的感觉,的确是她所熟悉的月蛟。 流光慈爱地抚摸着蛟瞳的头发,一身白色纱衣在瀑布扬起的风中轻曳,与蛟瞳酷似的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我知道,忽然多出来一个娘,当然会不习惯。蛟瞳,你长大了,我的女儿长大了。” “娘,我为什么没有变成月蛟的形态?还有,我的父亲……是谁?”蛟瞳终于说出憋了很久的疑问。 流光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忘了告诉你,月蛟作为上古神兽,可以单体繁殖后代,相当于分身,所以你只有我这个娘。至于形态,月蛟孵化以后应该是兽形,但是你却是以人形孵化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昼魂晶的缘故。” 蛟瞳仰起头,看着流光蓝色的眼睛,问:“昼魂晶到底是什么?真的可以救翼儿的命?” 流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昼魂晶是月蛟的晶核,是和心脏一样重要的东西,相当于第二个心脏,上古神兽体内都有类似的东西,但是龙神那个怪物是例外,他可以凭自己的意愿产生夜魂晶,也就是死不了。蛟瞳,不要再去想那个小孩,她不可能活下来,就算你牺牲自己救活了她,幻岛也绝对不会放过她,幻岛的惩罚是你无法想象的,那样的惩罚有着仁慈的外表,却是最无情最残酷的。” “翼儿如果真的死了,尹轩会怎么样?”蛟瞳摇摇头,想要摆脱脑海里尹轩离开时刻在她眼里心里的那抹背影。 第190章 流光轻轻叹了口气,抱紧了蛟瞳:“我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会有这样强烈的人类的感情。我知道你喜欢尹轩,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个叫雏翼的界灵一定会死的,尹轩很快就会忘记那些痛苦,所以耐心等待就好了。” “可是我……” “你已经为雏翼,为尹轩做得够多了,没有什么愧疚的。蛟瞳,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身体里有我的昼魂晶,所以你也要为我想想。娘好不容易把你孵化出来,然后过了这么多年才跟你母女相认,你怎么忍心让娘伤心?”流光的抱着蛟瞳,温柔地说着,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目光里却充满的坚决——不让任何人伤害蛟瞳,就算是龙神出手,也要拼死保护这个孩子。 蛟瞳蹙着眉,脑海里反复浮现着从前的点点滴滴,心很乱。 就在蛟瞳与流光在月潭边各有所思的时候,尹轩正带着雏翼在御龙城繁华的街道上走着。 龙神虽然没能完全阻止雏翼的能量流失,但还是让她的情况好了些,再加上尹轩在龙神的引导下将光之力渡了一些到雏翼体内,雏翼总算可以走动了。如果不是担心来自链禁轩的光之力纯度过高,雏翼会受不了,尹轩恨不得把所有的光之力都渡给她。 “哥哥,你看这个!” “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 “哥哥,原来御龙城里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哥哥……” 雏翼像是要一次玩个够,把以前的,以后的,都补起来。在界灵塔里那些封闭的日子让她对这个繁华的世界充满好奇,充满向往,不管怎么看怎么玩都不会满足。尹轩耐心地陪着她玩,看着她灿烂明媚的笑容,看着她活泼的身影,总...... 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救赎,这样的感觉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过。 “翼儿,累不累?”尹轩摸摸雏翼的头顶——不知不觉间,这个当初瘦小的丫头已经长高了这么多,个子到了自己的胸口,只是看上去还是那么单薄。 “不累!一点都不累!但是……”雏翼揉揉肚子,“我饿了。哥哥带我去百味轩吃饭吧!” 尹轩心里一怔,脸上却带着笑容,牵着雏翼的手往百味轩去了。 百味轩。二楼。当初完成在星影的训练以后,从第二次元空间来这里,就跟蛟瞳在这个地方谈过一次。那天,蛟瞳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是自己还是没有给她任何承诺。自己的懦弱,自己的退缩,在蛟瞳的勇敢和坚持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尹轩不是不想给承诺,是不敢给,害怕给了承诺却无法兑现时,蛟瞳失望的眼神。 “哥哥!”雏翼拉了拉尹轩的袖口,把他从神游状态叫了回来。 美味佳肴端了上了,雏翼大快朵颐,尹轩在一边看着她吃得很香的样子,恍惚有种错觉——觉得雏翼其实根本没事,一定活得好好的,绝对比自己还长寿。 晚上的夜市精彩继续,吃得满足的雏翼拉着尹轩继续玩,像是怎么都玩不够。最后走累了,还要玩,尹轩就背着她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走着逛着,逛着逛着,雏翼就在尹轩的背上睡着了。 旅店的房间里,雏翼在柔软的大床上酣然入眠,尹轩把椅子放到窗边,坐在月光里看着右臂龙神印渐渐浮出的烟雾在窗外凝成黑龙的影子。 “尹轩,你真的决定要放弃一直坚持的东西,把自己送到溯夜手里?你一直以来所努力的,不就是保护自己的灵魂,不做链禁轩,也不做神噬,只做自己吗?到了现在,你放弃了?” “我放弃了。”尹轩点点头,眼里已经没有那种薄雾一样的迷茫,“你也看到了,翼儿那么可爱,我喜欢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是我把她从界灵塔里带出来,因为和我在一起才会受伤。龙神,我本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每个人都被我伤害了。你知道吗,我想过翼儿死后的事情,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所以我想让她活下来。” 龙神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盘绕在尹轩的身上,最后渐渐变回烟雾的状态没入龙神印:“如果你已经想好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尹轩笑了笑,胳膊撑在窗台上,仰着头和月光对视,忽然轻松起来——这是最后一次伤害了,从此以后,没有我,谁都不会感到苦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已经西斜,尹轩听到了啜泣的声音,回头看见月光洒在床上,雏翼满脸泪光地坐着,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尹轩疾步走到床边,把雏翼拥入怀里,柔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得到的回答是雏翼摇头的动作。 “哥哥,我知道你想哭,一直都忍着,我帮你哭。”雏翼软糯的声音有些微颤,“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可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只是陪着我玩,越是这样我越为你难受。哥哥,你失去了湛晴,失去了隆纤,现在还要失去蛟瞳吗?蛟瞳姐姐很喜欢你,你们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就这样分开了。哥哥,你哭吧,你忍着,我难受。” 尹轩的泪已到了眼眶,又生生忍下去,抱着雏翼,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翼儿,我没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懂事,不要这样为别人着想?任性一点,胡闹一点也好呐。我一定要救你,哥哥说到做到!所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的事情了。” 雏翼搂...... 着尹轩的脖子,眼泪湿了他的肩膀:“哥哥救我的方法就是牺牲自己对不对?哥哥以后要怎么保护我?我会努力好好活着,不允许你用一命换一命的方法救我!哥哥,你总是把责任拉到自己身上,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跟你在一起!我不恨妖王殿下,你也不要恨他,他身上的责任有多重,你想象不到,妖王殿下看上去很凶,其实不是那样的,哥哥,不要恨他。” “翼儿,你原谅他是因为你的善良,但是我做不到。”尹轩捏紧了拳头。 雏翼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退,冰凉的双手握住尹轩的拳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原谅妖王殿下,不是因为我的善良,而是因为……因为哥哥如果恨他,是在折磨自己!” 尹轩的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雏翼的眼睛,眼前的东西开始模糊起来,耳边只剩下雏翼带着啜泣的声音:“哥哥,谁都没有错。妖王殿下还是你重要的家人……” 龙神飘到远处的天空,盘绕在高塔上,俯视着这个城市。 结局,不远了。 —第五章-饕餮面具— 北大陆最高的冰峰上,墨羽被禁锢在冰笼里,乌亮厚实的羽氅失去了光泽,只要稍微动一下救会掉下许多羽毛。披散的头发被寒风肆意扯弄,原来布满左脸的红色纹印已经布满了整张脸,并且变成了暗红色,黑色的眼睛也漠然得像是失去了视力。 感受着远处的能量波动,墨羽苦笑一声,满是暗红纹印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有些狰狞。 尹轩,你真是没让我失望,不仅得到了龙神和暗夜召唤,更解决了两个魔使。我不后悔,就算因为隐瞒真相被溯夜囚禁起来,就算被他惩罚到这等地步,我都不后悔。尹轩,来吧,挥起暗夜召唤杀了溯夜,就算我死了,也能自由。 一团白色的气流伴随着寒风雪粒来到冰笼边,逐渐凝结出本形——是芜野。 “墨羽……”芜野站在冰笼外,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笼中地面上冻结的血液。 “来看我狼狈的样子?恭喜你,来得很是时候。”墨羽冷笑着,带着几分自嘲。 “墨羽,不要说这种话。我们还是好兄弟……” “你继续骗吧,继续编吧,我现在没什么利用价值,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我知道你怨我创造了溯夜,纵容他,还把你拉了进来,害你落得现在的地步。我只是想让首座重生,我不知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才是自己的理想。” 芜野,这都是你的借口!不要以为到了现在我还会相信!墨羽皱皱眉,脸上的纹印扯了扯。 “墨羽,你明明知道龙神的下落,却没有告诉溯夜,反而让尹轩得到了,还损失了霁夕和岐戈,溯夜生气惩罚你也是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严厉。” 如果我死了,会好过像现在这样活受罪。芜野,我们已经没什么兄弟情谊了,我现在只希望尹轩杀了溯夜,毁了从极神戒。 “墨羽,你不是也期待首座重生吗?现在溯夜已经向幻岛开战了,我们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 芜野,你还在做梦,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你的愿望,一开始就酿成了灾难和错误。溯夜是你的玩偶,是你的傀儡,你却反被他控制,连带着我的自由,一起做了祭品。芜野,溯夜和首座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如果你觉得相似,只能证明你根本不了解首座。 “你不说话,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墨羽,等到首座重生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对的。放心,我不会跟你计较,毕竟我们还是好兄弟。墨羽,你在这个冰笼里是安全的,等首座重生以后,我会跟他一起来接你。”芜野转身化作来时的白色气流,随着雪粒在寒风中消失。 墨羽咬着牙笑着,知道芜野是回溯夜身边了。 溯夜转动着手指上的从极神戒,嘴角带着笑意,看到芜野回来了,只是淡然问道:“又被墨羽冷落了吧。他就是那脾气,反省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好像心情很好。怎么,有完全的把握攻下幻岛了? 第191章 还是有办法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暗之力了?”芜野有些累,回到戒指里面去了。 “幻岛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而暗之力,不用急,很快就有一个跳板出现,会给我们带来很多好处。况且,我们还有不止一张没出手的王牌。芜野,你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所以不要太着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溯夜摩挲着从极戒光滑的表面,嘴角的笑意扩大开去。 …… 幻岛。 战斗的号角响起,虚海上空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异世通道出口,各种形态的能量攻击形态陆续冲向幻岛的外层防御结界,失去了两位界灵的幻岛虽然有神王的结界暂时补缺,但是平衡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破坏。 溯夜向幻岛全面宣战,而这只是最初的试探。...... 第三次元空间北大陆上的最隐秘的一个结界区打开了,溯夜创造培养的各种怪兽被送往各个次元空间以及虚海。行动比预计的快。 但是被动防御的幻岛没有任何动静,对于不断的攻击只是加强结界,外界谁都不知道,四位王分别被派到了四个次元空间,被神王勒令以最快速度消除平衡危机。 紫镰锦刚消灭了一群怪兽,飞到了n城鹰隼山,在别墅外除去了满身污物,这才走进大门。微蓝的守护结界内,一切依旧,满园茉莉又到了春天发芽的季节,生机盎然的一片嫩绿却没能让紫镰锦感到丝毫轻松。凉亭里,只有他一个。 那天在水膜上清楚地听到了雏翼和尹轩的对话,看到了月光下那两个人的神情。 紫镰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时候呼吸特别困难,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掐住了脖子,仿佛多一秒都会窒息。如果……如果尹轩真的放弃了一直坚持的自己的灵魂,投奔到溯夜那里,那么溯夜就得到了神噬的暗之力,得到了尹轩的躯壳,成为幻岛最强的敌人,他会比神噬更无情,更残忍,更强大。到时候,只能……杀了他。 杀了他!紫镰锦猛地闭上眼睛。不,还有其他选择。尹轩那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雏翼对他而言很重要,如果雏翼不死,他就还是尹轩,再加上他得到了暗夜召唤,溯夜不可能轻易抓住他。只要雏翼不死……雏翼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我的幻云剑伤了她,那么就由我从溯夜那里夺来从极神戒救她,这样不仅她能活下来,尹轩不会消失,而且还能重创溯夜…… “谁!”紫镰锦正想着,突然感觉到有入侵者,睁开眼睛,整个天空都变得一片漆黑,宛如深夜,但是这对他的视线没有造成任何障碍。 “妖王殿下果然警觉。”暗处走出来一个戴着铁面具的男人,步履稳健地走进紫镰锦的视野。面具上的饕餮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恐怖。但是紫镰锦更在意的是这个人的能量波动——完全陌生的能量,离自己越近,越像是光属性。 “你是谁?” “我是来帮妖王殿下解决难题的。妖王殿下想得到救治界灵雏翼的从极神戒,但是等你打败溯夜,得到他赖以维生的戒指时,雏翼已经死了。” “你究竟是谁?”紫镰锦手中出现了幻云剑。 “传闻说妖王殿下是个急脾气,果然不假。请称呼我为鸿蒙。” “鸿蒙?你为何而来?” “我得不到从极神戒,但是我可以救雏翼。”鸿蒙没有回答,转开了话题,“妖王殿下怀疑我是正常的,毕竟我没有自报来路。我是站在幻岛一边的,如果雏翼活下来,请把她带回幻岛维持结界平衡,尹轩不会不识大体,说不定会跟着回幻岛。”鸿蒙的声音和刚开始的时候似乎有点不一样。 紫镰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绝对警惕。 饕餮面具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张脸?紫镰锦调动起所有的感官来探知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你有什么办法救她?” “我有一只重生环,可以救她。治愈速度肯定比从极神戒慢些,但是最后的效果是一样的。”鸿蒙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色的手镯,抛给了紫镰锦。 紫镰锦接住手镯,感觉到了上面奇怪的能量波动和鸿蒙如出一辙:“你不需要什么交换条件?而且,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鸿蒙的铁面具下传出了笑声:“妖王殿下很聪明,我的条件很简单——希望你以后对我的态度不要这么敌对,我们之间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我很不舒服。至于为什么认为你会相信我,呵呵……妖王殿下,你如果愿意...... 跟我握握手你就知道了。” 紫镰锦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鸿蒙就已经从十步开外的地方瞬移到了他面前,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抓住了他的右手,只是这一刹那,紫镰锦便觉得一道苍白的闪电从手掌相触的地方劈进了脑海,不假思索地扬起左手…… 咣当……饕餮纹飞动起来——铁面具被紫镰锦拉了下来,扔在了远处的黑暗中。 大风骤起,紫镰锦看到了自己的脸——面具下,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第六章-蓝色海岸— 紫镰锦的震惊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现在距离不到半米,他清楚地感觉到鸿蒙身上的能量波动虽然可以掩饰,但是分明是和自己一样的光之力。 鸿蒙见自己的面具被拉下来,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既然脸被你看到了,我也就不用称呼你为殿下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紫镰锦感觉不到鸿蒙使用了异化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仿佛就是鸿蒙的真实面孔。 “锦,任何生命都不是孤独的,双生体才是世界的真相,神王和神噬就是一对双生体。你和我,也是一样。”鸿蒙像是知道紫镰锦的所有想法一般,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紫镰锦眉头微皱:“神莲池只有一个王,怎么肯能会有什么双生体。鸿蒙,你的谎言没有意义。” 鸿蒙解开右手上的铁手套,露出一只和紫镰锦一模一样的手,摊开掌心,幻云剑出现在他手中:“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也不相信自己的感知力吗?我跟你是一模一样的,连能量实化以后的剑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是妖王,而我不是,因为我不是诞生在神莲池里,而是诞生在神莲的影子里。神王的疏忽让我活了下来。” “为什么现在出现?”紫镰锦的确找不到一点破绽,鸿蒙的确就像是自己的孪生兄弟,只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因为幻岛有大危机,你是战斗主力。我们是息息相关的兄弟,你死了,我想活也活不了。我知道你想去夺取从极神戒救界灵雏翼,但是你就算活着回去救她,你也必然是身负重伤。况且,神王不会同意,幻岛也承受不起这个损失。” “你的真身究竟是什么?”紫镰锦觉得鸿蒙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球,能感知到的只是表象,他的实质,他的内在,完全都是不可知的,既然看不出来,不如开门见山直接问。 鸿蒙的身体迅速后退,往黑暗中没去,饕餮纹的铁面具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我是你的影子,我们是神噬和神王一样的兄弟。不过,我们不会像那样对立,最终会走到一起。你想要保护的轩,也会站到我们这边,结果注定,不用着急。” 笼罩世界的黑暗随着鸿蒙的消失而消失,天空重归于澄澈的蓝,阳光依旧,刚才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紫镰锦坐在凉亭里,抓住自己的右腕,刚才鸿蒙的手与这只手触碰时的感觉很诡异,但是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情似乎是个陷阱,但是却看不出是怎样的陷阱。 紫镰锦松开手,冷笑着扬起嘴角——兄弟?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如果你有丝毫对幻岛不利的举动,我会让你灰飞烟灭。鸿蒙,我记住你了。所以,你最好祈祷不要成为幻岛的敌人。 抬头看看天空,差不多应该回幻岛了。 幻云宫一如既往地沉寂,紫镰锦很久没有召唤出王使缥缈和冰刃了,他总想独自安静地休息。但是今天刚进寝宫大门,就看到灵王空痕凯满脸抱怨地看着他。 “怎么才回来?!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失踪了。用月镜也找不到你!” 紫镰锦心中一震——月镜都找不到?难道鸿蒙的屏蔽结界已经达到如此高的程度,以月镜的精密敏感度都探知不到?! “我在跟你说话,你又在想什么别的?锦,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凯一边跟着紫镰锦的脚步往寝宫后花园走去,一边抱怨着。 紫镰锦没有停下脚步,往寝宫后花园的小湖走去:“什么事?” 凯早知紫镰锦的脾气,也没有继续抱怨下去,一脸严肃地说:“最新消息已经确定溯夜跟暗血集团结盟...... 。但是暗血内部有矛盾,幽寒和修灵并不主张结盟,跟若玄和修隐的立场对立。当然,争夺的关键还是尹轩。现在如果再不把尹轩带回来,谁都救不了他。就算你不忍心让他彻底消失,成为链禁轩的重生,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神噬的重生!” 紫镰锦迟疑片刻,转身看着凯:“我也在担心这点,不过现在应该不会了。”如果雏翼能够活下来,轩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灵魂去求溯夜,这样就可以了。 就在紫镰锦心里想着这番事情的时候,凯将他打量了个透,突然一把掐住他的袖口,另一只手在他怀里掏出了鸿蒙给的重生环,高高举起:“这是什么!” 紫镰锦脸色一沉,伸出一只手在凯的面前摊开手掌:“还给我。 第192章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你难道没有觉察到这东西上面的邪气?!”凯被紫镰锦的反应刺激到了,把重生环甩了出去,“是,你的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锦,我把你当兄弟,最好的兄弟,你却把我当外人!我忍你很久了,你以后就等着愁死,闷死,都与我无关!”凯转身飞出了幻云宫,气鼓鼓地飞往虚海海岸去散心。 紫镰锦握着重生环,苦笑着把它收好。 凯,我怎么能告诉你我追着王使荆棘而去,却在第三次元空间遇到了轩?我怎么能告诉你他已经得到了暗夜召唤,得到了龙神?我怎么能告诉你他为了救被我刺伤的雏翼竟打算放弃自己?我怎么能告诉你这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带来的救雏翼的重生环?我怎么能告诉你这些!如果你知道了,就会告诉神王殿下,然后……凯,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会亲自跟你解释清楚。对不起…… 紫镰锦有些沉重地闭上眼睛,召唤出缥缈,把重生环交给了她。 *** 尹轩背着雏翼走在御龙城最偏僻的海岸线上,听着浪涛拍岸的声音,海水的气味萦绕在空气中。 阳光明媚得有些不真实,眼前一片金色,灿烂而清晰。春末夏初的海,遥远,深蓝。 “哥哥,我想自己走走。”雏翼动了动胳膊,遍地细腻的白沙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踩上去玩玩。 尹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等雏翼站稳了才站起来转身扶着她。雏翼现在走路有些困难,两条腿软得像被抽掉了骨头。 雏翼兴奋地蹭掉两只软鞋,白白的脚踩上白白的沙,细腻微凉的触感真是舒服极了。 “哥哥,我唱歌给你听吧。” “好啊,很久没听见你唱歌了。”尹轩扶着几乎将所有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雏翼,看着她那么灿烂的笑容,感觉着她轻如羽毛的体重,想笑着鼓励她,却刚刚扬起嘴角,眼睛就开始觉得酸痛。 雏翼亲昵地贴着尹轩,歌声澄澈依旧。 “……光明洒落的地方,深蓝的海面在轻轻荡漾,波光粼粼的水面有白鸥徜徉。 我张开翅膀,在幸福中自由飞翔,或许明天就到最后的地方,我还是会笑着,不彷徨。 最亲最爱的人,请不要那么悲伤,我想给你快乐的力量,而不是忧郁和迷茫。 想给你所有的欢乐,带走所有的绝望……” 歌声戛然而止,雏翼仰起头,甜美的笑容渐渐定格,然后消失。尹轩仰着头望着天,泪顺着面颊滑落,落在雏翼的脸上。 “哥哥,你这样,我会讨厌自己的。”雏翼把头靠在尹轩怀里,“我总是让你这样难过,我会比你更难过。哥哥,不要哭好不好,翼儿会陪着你的。” “嗯。”尹轩咬着牙,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擦掉脸上的泪痕,低头对着雏翼笑了笑。 “真是丢脸呐,翼儿不许笑话我。累不累?要不要我背?” “不用啦,我...... 喜欢光着脚丫踩沙滩,好舒服!”雏翼狡黠地笑了笑。 就在这个时候,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异世通道的出口。尹轩全副戒备地张开防御结界,手中出现了暗夜召唤。 但是从异世通道里面出来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尹轩无法全心全意与之战斗的人。 —第七章-云开雾散— 精灵一般纯净的面容,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气质——当缥缈从半空中缓缓降落下来的时候,尹轩的心里莫名地一阵抽痛。 “尹轩,总算找到你了。”缥缈微笑着,虽然第一眼看到尹轩全副战斗状态的模样有些吃惊和心痛,但还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尹轩没有说话,强迫自己冷静地盯着缥缈。现在哪怕是一点点差错,都可能让雏翼再受到伤害。面对眼前这个曾被自己像亲生母亲一样看待的缥缈,这个给予自己无微不至关怀的缥缈,尹轩实在不愿意战斗,但是,他没有忘记,缥缈是紫镰锦的王使,他还没有忘记,雏翼的伤是谁给的。 看出了尹轩的戒备,缥缈停下了脚步:“我不是来伤害你和雏翼的,我知道你在怀疑,也知道你还对殿下伤了雏翼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殿下伤雏翼是无意的,他看到你这样伤心,看到你甚至打算用自己向溯夜换取从极神戒来救雏翼,就知道你绝不会向幻岛低头了。殿下不想再强迫什么,所以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缥缈取出重生环,扔给尹轩。 “这是什么?”尹轩感觉到了这只镯子上奇怪的能量波动。非金非玉的材质,雪白的颜色,再加上精细的暗雕花纹,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幻岛的东西。 “这是重生环,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殿下让我把它交给你,说是可以代替从极神戒治愈雏翼,只是治愈速度稍微慢些,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尹轩摩挲着重生环,暗中让附在右臂上的龙神分析它的能量属性。 缥缈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尹轩,苦笑着摇摇头:“相不相信是你的选择,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尹轩,不管殿下做了什么,本意都绝不是要伤害你,虽然结果似乎跟本意背道而驰,但是你如果只看到表象就把殿下恨之入骨,那么尹轩,我只能说是你辜负了殿下。” “你是王使,当然会为自己的王说话。”尹轩冷笑一声,龙神还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雏翼拽了拽尹轩的袖口,小声地在他身后说:“不要这样,哥哥,我相信缥缈说的话,这次机会是妖王殿下跟你和解的兆头,就让我试试这个重生环,我不怕的,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如果真的有用,哥哥就不用这样成天愁眉苦脸的了。” 缥缈远远看着尹轩,她听到了完全被遮住身形的雏翼的声音,那一刻也忍不住希望这只重生环是真的有效果。尹轩脸上的怀疑还是没有消除,缥缈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有些事情还是要靠尹轩自己想清楚。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那么,再见了。”缥缈打开异世通道的入口,走进了那深邃的黑暗。 “缥缈!”尹轩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了,却在缥缈停下脚步转身等候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刚才那一瞬间的“情不自禁”。 “我……”尹轩顿了顿,“请告诉你的妖王殿下,如果重生环对翼儿不利,我永远……永远都决不会原谅他。” 缥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轻轻点点头,走进了入口。 当异世通道的入口关闭消失的刹那,尹轩撤去了防御结界,腿有点软。刚才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那种幼稚得可笑的威胁简直…… “尹轩,”龙神从尹轩右臂的印记飘散出来,在他面前凝聚起龙形,“这只重生环有着跟从极神戒一样的能量波动,属于同源物质。虽然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它可以救雏翼。只是不知道紫镰锦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真的可以救翼儿...... ?!直接戴上就可以了?”尹轩如获至宝地托着重生环,脸上露出了回到第三次元后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容。 龙神肯定地点点头:“是的。重生环会渐渐修复她的能量缺口。不过,尹轩,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紫镰锦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只重生环?” “他是妖王,只要不是背叛幻岛的事情,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吧。这是他给翼儿赔罪的。”尹轩不愿深究,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把重生环套在雏翼的手腕上。 雏翼的脸上始终没有露出笑容,只是静静看着尹轩,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尹轩终于发现了她不对劲,问起原因。 “哥哥,我觉得好多了,可是我觉得你很糟糕。” 尹轩愕然地看着雏翼一本正经的表情,龙神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右臂上,一言不发。 “为什么总是那么别扭呢?明明想说谢谢,却说着毫无意义的威胁的话;明明很在意这只手镯的来历,却装作漠不关心。哥哥,我答应你,我会尽最大努力活下去,所以你跟妖王殿下的矛盾没有了,以后有机会见面了,就和解吧。”雏翼的脸上渐渐浮出了笑容,在尹轩的眼里就像是云开雾散后的阳光。 “嗯。” 尹轩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轻松畅快过。 雏翼暗中松了口气——尹轩本来决定今晚就去找溯夜,缥缈来得及时,拉了尹轩一把。 雏翼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不安,其实龙神应该也有这样的疑惑——从极神戒在溯夜手里,这只重生环跟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可是怎么就到了妖王殿下的手里?凭溯夜的能耐,如果妖王殿下不是强夺,很有可能迫不得已跟溯夜做了什么交易。当然,妖王殿下是不会背叛幻岛的,只是……但愿我都是胡思乱想,或许重生环是在幻岛宝库里找到的,或许是被哪个魔使带出来被妖王殿下截走,或许…… 偷眼看了看尹轩的脸——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表情,但是雏翼确定,哥哥现在的心情一定极好。现在,应该去见蛟瞳了吧。 这只重生环,解开的死结不止一个。 无忧谷中,一切正常,但是这样的正常反而让人感到极度不安。无忧谷真的跟普通的山谷一样正常,月蛟的能量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尹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小木屋毁了,废墟上竖着一根木棍,顶端绑着一只竹筒。尹轩取下竹筒,拔掉塞子,竹筒里掉出了一卷纸,上面是蛟瞳的笔迹。 第193章 “尹轩: 我跟娘走了,娘还是怕你回来找我要昼魂晶。我找到了亲娘,知道自己不是人类,而是月蛟一族,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你。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虽然你真的喜欢我。当知道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救翼儿的时候,我退缩了。我可以在你离开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但是我做不到舍弃自己的生命救她,我不是个高尚的人。 娘说,龙神几乎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你有它的帮忙,一定会变得更强。我真的需要离开,看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这一次,我不要再等你了。 临走时,我见到幽寒了,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到她。幽寒说,她在西南大陆的港口等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蛟瞳留书” 尹轩看完最后一个字,心里像是被重锤狠狠一击。 “哥哥……”雏翼看尹轩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到信里的内容了。 “翼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龙神会保护你。”尹轩让龙神脱离自己的右臂,留守在小木屋的废墟上,保护着雏翼,自己则漫无目的地向山谷深处走去。 月潭的瀑布激起的水雾,水面的波纹,潭边的草地——都和初次来...... 到这里时一样,那个月光洒落的夜晚,月蛟如白虹飞跃,月光下,蛟瞳的身姿宛如月光仙化为人。如果不是因为遇到蛟瞳,只怕自己当初就已暴尸荒野,成为猛兽的口中餐。 越想,心越痛,尹轩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 或许麻木了,就不那么痛了。 —第八章-新的联盟— 白色的船帆在比利亚海域上乘风而起,尹轩做在甲板上的观光区看着大海的风景。 这是一艘豪华客船,尹轩担心雏翼的身体吃不消长途旅行,特地订了这艘船的票。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旅行了,尹轩什么都不去想了,近乎贪婪地欣赏着碧海蓝天。 雏翼穿着一身白色的裙装,柔软的面料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精致的花边和简约的装饰更衬托出一种恬静清纯的气质,再配上白色的发带,雏翼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尹轩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界灵塔里见到雏翼的情形,那时候小小的孩子竟然不知不觉就长大了,个子变高了,模样也越来越漂亮。看着这样的雏翼,他不由得感到满足。而雏翼总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着他,安慰他,在他最犹豫的时候,给他带来信心和决心。 转念又想到蛟瞳留的信,信上提到幽寒在西南大陆的港口等自己,会是什么事呢? 西南大陆历经妖兽之祸以后,尚神国彻底成为一个历史,另外三大公国将其领土瓜分得一干二净。最大的港口落入了亚索公国手中,国会宣告特雷纳在尚神国“血红圣建节”中丧生,于是现在亚索公国的国王是特雷纳的长子斯拉德。 刚下船就有一个衣着考究的贵族迎了上来。 “我是克莱,请问,您是来自东大陆御龙国的尹轩吗?”贵族带着不亢不卑的微笑,三十岁出头的面孔有着刚劲的轮廓线,看上去不像是土生土长的西南大陆人。 尹轩没有回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忽然视野里微微闪过一道银光,只是刹那,尹轩却分毫不差地捕捉到了,嘴角不由得勾出一抹笑意——果然,贵族只是个伪装的身份。 克莱压低了声音:“幽寒辅席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尹轩点点头,牵着雏翼,跟着克莱往港口附近的一家富丽堂皇的旅店走去。 踏上香木楼梯,手指抚过精雕细琢的扶手,装作无意地打量着周围和穹顶上华丽繁复的装饰,心里暗暗计算着伪装的杀手数量。 克莱在三楼尽头停下脚步,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恭敬地说:“辅席大人,尹轩带到。属下告退。”说完,看也没看尹轩一眼就转身离开。 尹轩也没迟疑,牵着雏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幽寒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白滚边的袍子,只不过这一件要细窄许多,除了袖口和衣摆宽大外,其余部分都极合身。她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黑色的头发里竟然出现了几绺刺眼的银白。 “尹轩,我等你很久了。坐吧。”幽寒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 尹轩把椅子给了雏翼,自己则站在一边:“幽寒,你的头发……”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曾经在尚神国被紫镰锦刺穿了腹部吧。” 一道惊雷劈过脑海,那时候兽王还是啸野凌,被暗血围困在尚神国的郊区森林里,后来锦和凯赶到……不,关键不是这些,而是……而是那剑伤!难道幽寒也跟翼儿一样…… “幻云剑给纯光之力带来的伤害比暗之力更严重。能量纯度越高,受到的伤害就越大。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的能量是暗之力,而且纯度并不是特别高,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我一直在调整自己的能量,将消耗减小到最低,但是不能阻止能量流失。这白头发就是一个标志。”幽寒的语气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她越是这样,尹轩就越觉得那些白发刺眼。 尹轩低头看了看雏翼,迟疑了片刻,无奈而抱歉地说:“翼儿的命是重生环保住的,我不能把重生环交给你。” 幽寒笑了:“你以为我是要跟你的宝贝翼儿争夺活下去的机会...... ?尹轩,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那你……”尹轩忽然觉得灵光一现,“龙神或许有办法救你!” “谁都救不了我,时间拖得太长了。我找你来,是有其它事情要说。”幽寒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听清楚我说的,现在你应该知道一些被你忽略的事情了。” “嗯。” “溯夜拉拢了广御城为联盟,对幻岛的第一波试探性攻击已经结束,现在已经和幻岛全面开战。溯夜座下有七个魔使,雷?真堂死于尚神国‘血红圣建节’,排行第二的岐戈和排行第三的霁夕在第四次元空间被你杀了,现在只剩下四个——殇离、荆棘、希兰,还有排行第一的魔使,至今除了溯夜大概没人知道是谁,没人知道他有多大能力。另外,”幽寒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尹轩,“人王链禁轩的王使瑞炎和夜凌的重生——隆纤和艾卢都已经向溯夜效忠,也就是说背叛了幻岛,就算没有外界的惩罚,他们的本能也会将自己折磨死。” “为什么停下来,幽寒,说下去。” 幽寒继续说道:“溯夜在北大陆培育出的各种魔物被送到各个次元空间,让幻岛顾及不暇。暗血内部分裂成两派——积极与溯夜结盟攻击幻岛的若玄和修隐,以及拒绝与溯夜合作的我和修灵。广御城现在是修隐的基地,我和修灵暂时都不能回去了。” 幽寒说完,脸色更加难看了。 “现在可以说明你找我的本意了?”尹轩皱着眉头看着幽寒隐忍的样子,于心不忍。 “我知道龙神接受了你,现在你就是暗夜召唤的主人。这是最后的筹码了。尹轩,溯夜绝不是为了让首座重生而战,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他是要让广御城做他的开路先锋,为他成为新的统治者铺路。恒荒的守护灵墨羽因为隐瞒了你寻找暗夜召唤的行踪,被溯夜关在北大陆最高的冰峰上。我不在意幻岛能不能保住,不在意次元空间的平衡能不能维系,不在乎谁成为世界新的统治者,我只在乎溯夜假借首座的名义骗取了暗血大部分部众的信任,拿他们的命为自己铺路。”幽寒说着,牙咬得咯咯直响,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出。 尹轩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和你、修灵联手阻止溯夜?幽寒,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在期待神噬重生?或者说,这是你的另一个目的?” 幽寒一怔,随即淡然地回答:“是的。但是首座能不能重生,最终取决于你。我知道威逼利诱对你而言都没有用,所以就由你自己感悟吧。我的努力……相信在你体内的首座的灵魂是能够看到的,这样,我就不会愧疚。” 尹轩大声笑了起来:“幽寒,你的确很了解我。但是……”话没说话,雏翼就拉住了尹轩的袖子,认真而坚决地看着他说:“哥哥,我知道你是顾及我的安危。请不要推辞,我知道你是想答应幽寒的,你还有放心不下,必须去做的事情,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相信你可以保护我,当然,我也会保护自己。所以,不要有‘但是’,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了。” 这一番话,不仅让尹轩,也让幽寒愣住了,幽寒忽然拍了拍手:“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放弃了蛟瞳,而蛟瞳也放弃了你了。尹轩,你要知道,其实你比很多人幸运。”幽寒话里有话,尹轩也听懂了,只是不动声色。 “翼儿,谢谢。”尹轩对雏翼笑了笑,抬头对幽寒说:“我答应与你和修灵结盟。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呐。” 幽寒笑着,目光却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右臂上的花之印隐隐发烫。 这次,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 —第九章-毁灭初奏— 幻岛。 “神王殿下!!!”空痕凯直接从异世通道出口跌在了神王宫的门口,蓝色水晶般的头发像是绕作一团的废弃塑料线,身上华丽高贵的缎袍到处是裂口,有的地方还染上了斑斑血迹。 一道金色的光带从神王宫的大门射出来,轻轻地裹住凯,将他带进了大殿。 大殿里,一面巨大的眩光镜漂浮着,像一面悬空的墙,上面的景象已经模糊不堪,正在渐渐消失。 第194章 “神王殿下,第一次元空间平衡已经崩塌了,现在……”空痕凯跪在空旷的大殿里,听着自己声音的回音和自己的心跳声,不敢抬头。 神王一直没有出声。 第一次元空间是进化最高的次元空间,科技指数是最高的,但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在那个以神经元网络构建方式组成的社会里,人类是最高统治者,或者说,人类的思维是最高统治者。虽然有着强大的保护防御外壳,但是一旦被多区域多点恶性侵入,整个社会就崩溃了。脱离了身体的思维以电信号存在物神经元网络中,当网络受到侵扰的时候,电信号混乱、缺失、错乱…… “我已经知道了。”很久,神王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他早已知道第一次元空间看似高度发展的社会形势下,平衡是多么脆弱,但是他只能看着,维护着,却不能去改变。这是他的原则——不能干扰任何世界的发展,神王很清楚,自己不是最高统治者,而只是一个维护者。 空痕凯察觉到神王语气中的无奈与疲惫,悄悄地抬起头,却不料正好撞上神王的目光。 “凯,你也尽力了,不必自责。站起来,坐那边,说说详细情况吧。”神王一抬手,那道金色的光带顿时变了形状,变成光膜包裹着空痕凯,无声无息地修复着他的伤口,恢复着他的能量。 凯坐下,调理了一下呼吸,开始说起来:“溯夜的手段超乎我的想象,他的行动大概分为三步。第一,散布他培育出来的精魂粒,那是一种从完全进化的妖兽大脑里提取出来的物质。因为妖兽的大脑对人类的思维融合度极高,所以这种大小在神经元网络防御系统辨识级别以下的精魂粒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进入了神经元网络。” “没想到,妖兽竟然是这样使用的。”神王轻叹一声,“继续说第二步。” “精魂粒进入神经元网络以后,潜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开始吞噬融合低级的人类思维,然后伪装起来,向高级入侵,过程和方式跟妖兽在尚神国肆虐的时候一样。只是没想到那么细微的精魂粒竟然还能保有完整的智慧。当防御系统发出警报的时候,这第二步已经完成了。”凯垂头丧气地说着,虽然神王没有责怪他,但是他仍然认为这是自己警惕性不高导致的结果,是身为灵王的他的失职。 神王点点头,示意凯继续说下去。 凯咬咬牙:“溯夜的第二步完成以后,神经元网络出现了不可修复的死区,而且这种瘟疫一样的精魂粒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消息封锁失败,神经元网络的动荡超乎预期,所以我只能把死区强制性剥离出去,想保全剩下的区域。” “你正好落进了溯夜的陷阱。”神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句话,让凯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是的,”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被剥离的死区迅速聚合形成一个极富攻击性的单元,也就是精魂粒的温床,接下来就是第三步,这个单元有着极强的分散性能,每次受到攻击的时候,都能够快速散开,最大可能地保持生命力,然后……然后几乎在同一秒,攻击了所有剩下的区域,跟隐藏在区域深处的精魂粒里应...... 外合,最后……最后,整个平衡完全崩溃。” 虽然已经用最简短的语言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凯还是像再次经历了那一场又一场一开始就身处劣势的战斗。对于第一次元空间,溯夜根本就没有采用实体个体的攻击方式,而是在最核心最脆弱的部分埋下无数炸弹,然后他要做的事情只是看着,连点火都不必,这些炸弹的引线全部自燃。 虽然也曾一度掐断了这些引线,但是明火没有了,暗火还在继续燃烧着,最后的一方大胜,一方大败。凯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御佐和皇佑双双进入了休眠期,他们的消耗跟凯相比有多无少,凯甚至暂时无法将他们召唤出来。 神王看着凯痛苦自责的样子,起身走到了他面前,轻轻抚摸着他蓝色的头发,让它们在金色的光芒中渐渐恢复原状。 “你已经尽力了,凯,世界的平衡结界本来就已经出现了漏洞,你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好了。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自责,而是好好休养,还剩下三个次元空间,我们没有时间自责了。” “神王殿下……”凯本来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惩罚的心理准备,却不料神王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他,不仅没有一句责备,反而还来安慰他,这让他受宠若惊。 “神王殿……”这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神王宫大门口,最后一个字在看到凯的时候消失了,“殿下,您还好吧?”空痕家族大长老空痕哲看到凯的样子,一瞬间将自己要向神王禀报的事情丢到了一边,疾步走到凯的面前,连行礼也忘了,焦急地看着他。 “哲,第一次元空间……失衡了。”凯深深低着头,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膝上。 空痕哲半跪在他面前:“殿下,我已经知道了。您已经尽力了。” “哲,你刚才想向神王殿下说什么?”凯咬咬嘴唇,尽量带着平静的表情抬起头来,看着空痕哲。 空痕哲不安地看着神王,这才赶紧补上刚才忘记的行礼。 “你说吧,坏消息总是成群结伴的。”神王苦笑着摇摇头,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神王殿下,空痕家族的界灵塔……空痕家族的界灵塔……”空痕哲忍不住侧头看了看凯,横下心一口气说道,“空痕家族的界灵塔倒塌了,界灵消散。” “什么!”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却因牵扯到伤口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大殿突然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凯,”神王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有些无力地打破了压抑的气氛,“你和哲现在立即回空痕家族的领地,先安抚族员,我会在天黑以前给你们张开替代用的结界。” “可是神王殿下,你要维持链禁家族和紫镰家族的替代结界,现在又张开一个……”凯默然,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失职,界灵塔怎么会…… “紫镰家族新的界灵就快出生了,到时候,我就不用再维持他们的替代结界。你养好伤以后就去第二次元空间协助锦——那里会是溯夜的第二个毁灭目标。” 这种时候除了坚决地回答一声“是!”,凯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看着空痕凯和空痕哲离开的背影,神王的眼神瞬时黯淡下去,起身往修行室走去。 空荡荡的筒状房间里,穹窿形的天花板上繁复的次元空间生息图和四壁上金色的古老咒纹像无声地把这个空间剥离了出来,飘浮在虚空之中。 神王在修行室中央的符阵上坐定,嘴角顿时淌出一道殷红的血来。抬手不经意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那浓郁的红色,有些出神。心脏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削掉了一块。 符阵渐渐发出金色的光芒,神王收敛心神,开始张开空痕家族领...... 地的替代结界。虽然神王的光之力是最强大的,但是同时维系三个家族的替代结界还是有难度的,况且替代结界终究不可能比得上界灵的结界,但是又不能不要结界。 幻岛最后的结界一旦失衡,出现漏洞,那么整个世界的平衡就彻底颠覆了。 —第十章-雪上加霜— 当空痕凯在紫鳞宫强迫自己以最快速度恢复的时候,第二次元空间已经向人间地狱靠近——魔群引发的不再只是地震和山崩,经过溯夜的培育,魔群出现了各种变种,在人类看不见的情况下,制造出各种跟天灾没什么区别的灾难。地震、台风、海啸、暴雨,雷电引起的火灾……人类的数量锐减,空间平衡随之开始倾斜。 紫镰锦虽然是神王座下最强的王,但是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也让他有些吃力。 殇离和荆棘带着数量庞大的一群魔出现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这里曾经是第二次元空间最繁华的都市,但是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变成了没有人类踪迹的死城。 紫镰家族的精锐部队在紫镰锦的身后严阵以待,总数不过五百,并非是因为过度自信,而是因为幻岛的防卫主要由紫镰家族担任,抽出来的有一部分还要在第四次元空间协助兽王作战,所以在第二次元空间的就只要这五百个紫镰家族的妖族了。 冰刃的身体变得跟普通妖族的体型一般,九条银白色的狐尾在身后像一道华丽的屏风,流魂刀在她手中不断地震动着,因为战斗即将开始而兴奋着。银色的面甲下,令人难以逼视的水蓝色眼睛里杀气漫溢,只需要紫镰锦一道令下,她就会立即开始收割魔群。 战斗就在紫镰锦的一个手势下开始了,他的对手只有两个——殇离和荆棘。这两个魔使都不是第一次跟他交手,但是这次的气氛似乎有点不一样。 胜负已经分明,但是伤痕遍体的殇离和荆棘还是继续战斗,不是因为不甘失败,反倒更像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紫镰锦劈杀着向自己蜂拥而来的魔群,总觉得它们是故意往自己的剑刃上撞。魔的血液溅入紫镰锦眼睛,将他的身上染满绿色。 手的动作开始变得僵硬而滞涩,紫镰锦以为是因为战斗的时间太长,但是渐渐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变绿,像是隔着一层绿色的玻璃。金紫色的眼睛里,魔的那几滴绿色血液渐渐淌出来,像是两道绿色的眼泪,金紫色渐渐褪去,立瞳开始发红,这红色晕染开去,一双眼睛再也分不出眼珠和眼白,而是一片血红。 第195章 殇离和荆棘看到紫镰锦变红的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浑身的伤口不住地往外涌血,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轻松起来。 紫镰锦雕塑一般站在战场中。冰刃突然觉察到了异状,大吼一声:“殿下有令,全体撤退。打开异世通道!”冰刃的话音刚落,就消失了——紫镰锦撤除了召唤术。 紫镰家族的部众虽然不解,但是仍然立即打开了异世通道入口,开始撤退,但是,还是晚了。 谁都没有料到,紫镰锦竟然在这种时候挥动着幻云剑杀向自己的族员,毫不留情地劈刺出一片殷红的血花,和遍地绿色的魔血混在一起,扭曲,浸染,凝固…… 五百妖族精锐,只逃走了一百多一点,但是最大的冲击不是战斗力的损失,而是他们一直敬仰遵从的殿下竟然将剑锋指向自己的族员! 当这个消息被活下来的紫镰家族残部带回幻岛的时候,整个幻岛都沸腾了。 神王在大殿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紧急把凯派往第二次元空间。就在这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紫镰家族新的界灵产生了,还只是婴儿的界灵被立即送进了界灵塔。这也宣告了上一任界灵紫镰漠在世界某个地方死亡。 所有的传言,所有的猜测在神王的威严下渐渐消失,但是神王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沉重。紫镰锦的倒戈对幻岛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不管是从战斗力来说,...... 还是从战斗心理来说,都是超乎想象的打击。 一边安抚平息着幻岛的慌乱,神王一边也在解析着事情的疑点——紫镰锦在战场上的反常,极像是被寄生灵体控制了,但是凭他的精神力,寄生灵体不可能轻易控制他,那么寄生灵体绝对不是在战场上才依附上去的。那么,寄生灵体的种子是什么时候到了紫镰锦身上的? 据活着回来的紫镰家族残部报告,紫镰锦在战场上丧失心志,无差别攻击的时候,魔使殇离和荆棘的反应像是早就知道了紫镰锦会变成那样,也就是说他们来的目的不是战斗,只是为了完全激发寄生灵体,这说明他们知道寄生灵体已经完全跟紫镰锦的灵魂融合了。那么,是谁把寄生灵体的种子在紫镰锦不知情的情况下植入的? 还有最不能解释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紫镰锦的情况一直都很正常,不仅是幻岛其他的妖族,就连神王本人都没有感觉到他有任何异状,紫镰锦身上的寄生灵体如果来自溯夜,怎么会谁都感觉不到?还是说,那不是寄生灵体? 神王紧锁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伴随着紫镰家族界灵塔上婴儿的哭声,幻岛的精神在开始沉没。 就在幻岛因为紫镰锦的反戈相向而惴惴不安的时候,尹轩随幽寒来到了秘密驻地——吉特城。 暗血集团的主城是广御城,而吉特城就像是它在水中的倒影。 吉特城修建在西南大陆吉特湖的下面,面积只有广御城的一半,但是所有的建筑规划都跟广御成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区别,那就是广御城的居民有普通的民众,但是吉特城的所有居民都是暗血的正式成员。 通过秘密通道进入地下的吉特城,重重关卡让尹轩暗暗心惊,如果不是有熟悉这些机关布置的人领路,要活着进入吉特城是不可能的。 地下甬道的两壁上每隔十步就是一盏长明灯,干燥的甬道内空气流通,丝毫感觉不到憋闷。尹轩牵着雏翼的手,走在甬道中。本来不该把她带来,但是现在又能把她放心地托付给谁呢?雏翼也是坚持要跟尹轩一起走,尹轩也只能答应。 幽寒黑底白边的衣袍在光线闪烁的甬道内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鬼魅一般。 “修隐和若玄知道这座城吗?知道这里有暗血精锐吗?”已经沉默很久了,尹轩忍不住开口问道。 “知道,但是找不到。只有修灵知道吉特城在什么地方,就连我也是才知道不久。这里主要是直属修灵的血噬部众,还有小部分暗噬。” “修隐和若玄不会逼修灵说出来吗?” “逼?”幽寒哼了一声,“你把修灵当什么了?不要忘了,四辅席中只有他的力量完全传承了首座,如果说修隐是首座的养子,修灵就是首座的嫡子。” “那么现在广御城那边对你和修灵是什么态度?”尹轩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聪明的问题,立即换了个话题。 “我们暂时还没有摊牌,只是一直抱着旁观的态度,不像若玄和修隐那么积极地跟溯夜合作。我们本是想兄弟姐妹一样的,现在反目谁都不接受,不过……”幽寒有些沉重地顿了顿,“如果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反目只是早晚的事。现在他们知道我和修灵有抵触情绪,但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在暗中准备,所以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只是闲置了我和修灵。” 尹轩思索片刻道:“你们什么情况下会出动?” “一旦修隐率暗血部众出击幻岛,吉特城趁虚进入广御城夺权。” “但是吉特城在西南大陆,广御城在东大陆,中间横渡比利亚海域的时间差怎么办?” “尹轩,”幽寒停下脚步,回眸一笑,“原来你...... 竟然如此低估暗血精锐,看来上次在广御城你的确没长什么见识。” “呵呵。”尹轩干笑两声——那时候天天在厨房,哪里有机会“长见识”?不过这一次,就让我看看所谓的暗血精锐真正的实力吧。 —第十一章-暗血精锐— 一扇天然岩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石门缓缓升起,露出另一段甬道。这段甬道的长度只有三百余步,却有四折。两壁的长明灯渐渐密集起来,光线变得越来越强。走到甬道尽头,两扇精致的石雕大门出现在眼前。 幽寒把手掌压在两扇门中间的一个圆形凹槽中,散出微量的暗之力,石门缓缓开启,安静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尹轩和雏翼跟在幽寒后面走了进去,经过石门的时候,尹轩特别注意了一下石门上的花纹。左侧和右侧的门上雕刻着一模一样的两棵树,但是一棵是金彩,一棵是白彩,一棵盘绕着银色的锁链,一棵长满了羽毛状的叶子,底色是一片血红——这道门的背后,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一个深埋于地下的城市。 当雏翼最后一个走进大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大门迅速无声地在背后关闭。尹轩忽然意识到这寒冷并不是正常的,而是修灵特有的低温。 果然,走到对应于广御城的核心“南回”的地方——在这里被称为“影回”——尹轩见到了修灵。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修灵,尹轩还是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一番。修灵那冰凌一般带着光泽的银发,有着淡紫色瞳孔的眼睛,霜花一般的睫毛,如同冰雕玉砌的皮肤,再加上冰蚕丝织就,银线精绣的衣袍,怎么看都是精致绝伦的艺术品。 但是雏翼的反应却不是那么平静,当看清修灵的脸时,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神王殿下! 尹轩对当初自己做出同样反应时造成的后果记忆犹新,却不料这一次修灵像是没听见一样,平静的说:“大家先到侧殿休息吧。”说完,也不管“客人”是不是跟上来了,自顾自转身往偏殿走去。 影回里没有侍女,没有仆役,每个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压迫力无形地存在着,就像是水下深处的自然压力,但是尹轩却本能地将所有感官敏感度调整到了最高,他很清楚在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将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而且,他还要负责雏翼的安全。 侧殿的陈设很简单,但是所有的物件都精致考究,尹轩再一次见识到了神噬的“贵族情趣”。 幽寒看出了尹轩的不自然——被带到这种地方有这种反应倒是正常的。 “我想见龙神。”修灵坐下后直奔主题,尹轩甚至还没有咽下一口茶。 尹轩放下杯子,捋起右边的袖子,露出右臂上的龙神印,心里默唤一声“龙神”。黑色的烟气从龙神印上散发出来,当龙神印完全消失的时候,出现在尹轩身边的不是一条烟雾凝化的黑龙,而是一个身穿轻甲的男人,长着一张尹轩从未见过的脸。 “韩……”尹轩看到龙神化作人形,张嘴就想叫韩丰,但是却发现这个人的脸是那么陌生。 “这是我的真面目,还是叫我龙神吧。”龙神对尹轩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现在才让他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尹轩打量着龙神,那张脸比“韩丰”更精致,但是更有气概,脸部的轮廓线清晰分明,鼻梁高挺,眉眼英气逼人,如果要说跟“韩丰”有共同点,恐怕只能说是那双清澈却永远看不清楚的眼睛。 “修灵,这么急着见我啊?真是令我感动!”龙神走到修灵面前,竟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似地摸摸他的头,更令尹轩惊讶的是,修灵居然只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没有任何反抗。 “啊呀,幽寒,你变漂亮了啊!不过着白头发是怎么回事?还有脸色也不好看。”龙神转身看看幽寒,冷不丁一掌击在她的腹部,就在尹轩不明所以的时候,幽寒头上的白发竟然渐渐变黑了。 “谢谢!”幽寒捂着腹部,...... 但是眼里却充满感激。尹轩恍然大悟——龙神封住了她不断流失的能量,用不了多久,幽寒就可以恢复了。 “大家怎么都呆了?看见我就不能笑笑?”龙神轻轻掐了掐修灵的脸,满脸笑容——龙神虽然不再使用“韩丰”的外套了,但是那种性格似乎回来了,莫非这就是本性? 第196章 “龙神殿下,欢迎来到吉特城。”幽寒和修灵齐声说道。 尹轩再次一愣——殿下?他们竟然称呼龙神为殿下?!疑惑地看着龙神,龙神给他的回答只是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 “好了,带我去看看咱们的精锐训练吧!”龙神大手一挥,侧殿里所有人往训练场去了。 训练场的位置和广御城是一样的,但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广御城的训练场是一片平地,但是吉特城的训练场就像是一个综合了所有复杂地形的盆地,站在边上俯视,就能将整个训练场尽收眼底,人物活动也能看个清清楚楚。这个训练场不仅地形复杂,还在不同地点不同密度地布置了各种攻击性的结界,地点和密度也会不定期改变。 幽寒在一旁向龙神解说道:“吉特城有五个血噬分队,还有一个暗噬分队。血噬分队每队一百五十人,一共七百五十人,还有五十人的暗噬分队,总计八百人。” “现在他们的训练任务是什么?” “自由选择路线,最后取得放在不同地点的七个包裹。” 龙神看着训练场中正在训练的那些血噬部众,对修灵和幽寒说:“把你们的人全部叫上来,就在训练场周围别走,然后把所有攻击结界全部激活,再多布置些。” 尹轩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训练有素的暗血精锐全部出来了,都警惕地看着龙神一行三个陌生人。吉特城还是头一次出现这么多陌生人。 “尹轩,你觉得这个训练场地如何?”龙神问道。 尹轩如实回答:“地形地貌和难度设计都很好,对体能和能量的综合应用都有帮助,但是作为暗血精锐部队的训练项目,难度可以再提高一点。” “嗯,好!”龙神一拍手掌,对修灵和幽寒说,“挑五十个最优秀的人下去,最好各种战斗类型的都有,作为潜伏攻击,按照实战方式攻击目标。” 很快,六个分队的队长带领自己的一部分队员进入训练场,精妙地隐蔽起来,竟像是凭空消失了。 “龙神殿下,你是要亲自示范?”幽寒觉得龙神的行为有些费解。 龙神摇摇头:“我怕一示范,这里就变成平地了。不过,我给你们找了一个示范。”话音未落,尹轩就被龙神一脚踹下了训练场,看到尹轩一落地就触发了攻击结界,龙神兴致勃勃地说:“喏,好好看着,这个示范应该很有意思。” 幽寒这时才知道龙神竟然还有这样一手,不经意间瞥见雏翼,却意外地没有看到专注意外的任何表情,忍不住问道:“你跟尹轩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他被这样对待,孤身作战,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了?” 雏翼的目光没有离开训练场中的尹轩,云淡风轻地回答:“你不是知道原因吗?” 幽寒心里微惊,却不动声色地说:“我倒是想听听你的原因。” 雏翼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有移开目光:“这里都是精锐部队,你们请哥哥来,以后必定需要他带人出战,如果不能一来就用实力震住这些高手,以后恐怕没几个人服气。龙神故意按他说的增加难度,不过是为了铺垫,能把哥哥一脚踹下去,想必龙神也对哥哥的实力有把握。现在只要好好看着就好了,哥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幽寒哑然,把目光投向训练场中,就在刚才说话的时候,尹轩已经取...... 到了三个包裹,甩掉了十几个精锐,但是自始至终,没有伤一个人的性命。 终于快要到达最后一个包裹的藏匿地点了,尹轩三面被暗血精锐包围,一面是整个训练场中最难的部分——一个攻击型极强的小型术界阵。 在这里,突围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策略,从前面的情况来看,突围虽然会很痛苦,但是至少比触发这个连暗血部众都谈之色变的术界阵强。三面包围而来的暗血精锐至少有三十人,每个都是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的高手。 尹轩看着这些人,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第十二章-致命攻击— 龙神双手环在胸前,眼中却没有任何担心的神色,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龙神殿下,您是为了首座重生而认尹轩为主的吗?”修灵沉默很久了,在龙神身边低声问道。 “想知道?”龙神笑了笑,“好好看着尹轩,你会知道答案。” 幽寒一直关注着尹轩的行动,不管是体力、反应力、敏捷度、判断力,甚至直觉,都是顶级的,但是疑惑随之而起——尹轩一直都在使用自己身为人类的能力,而没有动用光之力或者暗之力,就算触动了攻击性极强的术界阵,似乎也没有动用超过人类极限的能量。不过,现在的状况不一样了,围攻他的都是能够使用暗之力的职业杀手,再不使出真本事,是不可能顺利通过的。 修灵在看了几秒以后,冷冷地说:“龙神殿下,您以为我们会放水?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龙神的回答只是安心的微微一笑。 雏翼不言不语地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她虽然不知道龙神对尹轩究竟有多了解,也不知道这种仿佛是没有理由的信任从何而来,但是龙神的话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她觉得安心。 训练场中的尹轩不经意地抬头望过来,雏翼看到了那张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 岩浆一般的红色线条蜿蜒出现,时而收缩时而扩张,杀手们条件反射地张开了屏蔽结界,却发现那些看上去像岩浆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些贴在地表的扭曲光线,甚至感觉不到什么能量波动,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涌上心头。 包围圈无声地缩小了,尹轩往术界阵退去,在离术界阵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地表的红色光线像是追随着他的脚步一般移动着,一边扩大到了整个包围的范围。 众杀手看到尹轩已经退到了底线,长期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他们集体发动了进攻,但是就在杀气暴涨的瞬间,那些看上去无害的红色光线像是感受到了这种能量突变,从地面射出,构成了无数半透明的红色能量墙。交织的能量墙精确地将每一个杀手分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独立空间中,从上面俯视,就像是一个用红色玻璃构建的不规则蜂巢。 但是,暗血精锐绝不是浪得虚名,被困住的杀手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些光墙有极强的能量,能够压制他们体内的暗之力,如果是一般的人,或许就此束手待毙,但是他们却用超乎尹轩想象的速度破开了光墙,当然,代价是大量的能量损耗。 尹轩此时并不急于去取最后一个包裹,这是第一次将自己发明的“蜂巢”运用于实战,也没有指望就此困住敌人,损耗他们的战斗力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虽然每个杀手的损耗都很大,但是三十个人联合作战,还是占据了明显优势,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出发尹轩背后的术界阵,术界阵就能对尹轩发动致命攻击。 幽寒看到“蜂巢”的时候,看了龙神一眼,龙神还是冷静如初,幽寒忽然意识到,尹轩现在绝对不是当年那个尹轩所能比拟的了,而他的实力尚未完全发挥。 暗器铺天盖地袭来,每一枚都在最尖端带着能量点,这种攻击能提高暗器穿透防御结界的概率,也能大量节省能量,但是对能量的精确控制要求极高,通常很不容易练成,但是这里所有的杀手都能轻易做到。暗器撞击在尹轩张开的防御结界上,激起的能量波纹荡漾开去,结界强度再这暴风急雨般的攻击下急剧下降。 尹轩还在后退,现在离术界阵的边缘只有三米不到的距离了,就在新的一波暗器攻击袭来的时候,他竟然将防御结界全部撤掉。这令在训练场外观战的雏翼倒吸了一口冷气。幽寒百般不解...... ,修灵冷冷地看着,带着几分嘲讽,只有龙神,还是最初的表情,静观其变。 天空突然飘飞起红色的羽毛,粘在暗器的前端,火焰般燃烧起来,刹那间竟化作一场火雨,淋漓而至,尹轩不躲不闪,身体被一层淡淡的红色光膜包围着,碰到光膜的暗器就像是穿过空气一般直接出现在他身后,轨迹没有任何偏离。 火雨纷纷落到术界阵的外围触发结界上,顿时映出了结界红色的轮廓,刹那间,术界阵启动了,全力攻击的众杀手才意识到,自己也已经进入了术界阵的攻击范围! 这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最强结界,敢挑战这个结界的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这一次却被这个不要命的年轻人卷了进来。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术界阵的攻击范围是外层边缘周围十五米的距离。 当所有杀手都看到死神降临的时候,当所有杀手都在进行最后努力的时候,当所有杀手都放弃了自己猎物的时候,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出现了。 尹轩的身后出现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中隐约出现了一对翅膀的影子,强大而陌生的能量毫无征兆地喷发出来,直接撞上了被触发的术界阵。 这个术界阵是幽寒和修灵联合创造的,具有最纯正的暗之力,当这些能量瞬间爆发出来的时候,如果没有训练场周围的球状防御结界,整个吉特城都会被摧毁。尹轩的能量却暂时与这样的暗之力抗衡了。 暗之力渐渐实体化,黑色越来越浓郁,像是黑夜般一寸一寸吞灭着尹轩的火焰。尹轩渐渐落到了下风,但是他拖延的时间让那些杀手顺利逃出术界阵攻击范围,与此同时张开了有生以来最强的防御结界——虽然谁都不知道尹轩究竟在想什么。 第197章 幽寒有些担心了,她虽然希望首座重生,但是却不想看到尹轩被暗之力震得尸骨无存,就这样死在训练场里。修灵也有些担心,不过他担心的是尹轩一死,首座的灵魂就失去了依附,很可能灰飞烟灭。 雏翼抓着自己的衣角,虽然相信尹轩,但是还是不由得害怕起来。 眼看着火焰几乎快被暗之力的黑色吞没,幽寒和修灵不约而同地出动了,可是离开原地还不到一米,就被龙神抓住了,这时,尹轩整个被黑暗吞噬了,旁观者的眼中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色半球。 幽寒挣脱不开,启动了吉特城全部的防御结界,她无法预测这两种能量反应以后的能量冲击有多大。 “哥……”只是一瞬间,雏翼的喉咙就哽咽了,眼中闪动起泪光,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就连嘴唇被咬出血也没察觉到,龙神张开结界保护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训练场中的暗之力能量团迅速收缩,当它收缩到临界点的时候就会爆炸。 临界点越来越近,能量团的黑色越来越浓,就在黑色最浓郁的时候,红色的花纹浮现在半球形的外壳上,线条逐渐变粗,越来越多,竟是一条条裂纹。 眼睛被刺痛,暂时失去了视觉,耳朵被震痛,暂时失去了听觉,只有处在防御结界中的身体能感觉到能量剧烈的冲击波,在这样的能量冲击波中,防御结界像是随时可能破掉的一层薄薄的纸壳。 雏翼看不见,但还是睁着眼睛,眼前是一片空白。 龙神笑了,那是一种成就感十足的笑容。他亲眼看见尹轩带着四只火焰之翼,如破茧而出般完好无损地从暗之力能量团中飞出来,这个训练场陷入一片火海。 龙神笑着,看着自己身上黑色的铠甲映着火光,渐渐变成黑紫色,然后变成紫红色,接下来是深红……最后是明亮如火的红色,像是吸...... 收了所有的火焰……这是属于尹轩的时刻,也是属于他的。 “翼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雏翼耳边响起,接下来是熟悉的拥抱,依然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里顿时滚落下晶莹的泪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翼儿不哭,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一点伤都没有,真的。”尹轩很久没有看到雏翼哭成这样了——没有哭声,没有动作,像一个不停漏水的娃娃,让人心痛得抓狂。 雏翼的视觉渐渐恢复正常,缓缓抬起手,犹豫着搂住了尹轩的脖子,在感受到温热的触感时,一声“哥哥”脱口而出,顿时收紧了手臂,终于哭出了声。尹轩在窒息的边缘努力呼吸,却不忍心拉开雏翼的胳膊。 幽寒和修灵都愣在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尹轩,当看到龙神一身铠甲变成火红的时候,幽寒的泪水顿时涌了上了,噙着泪飞速离开。 修灵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气温降到了冰点以下,消失前对龙神说:“我看到了,我知道了。” —第十三章-不言而喻— 看着幽寒远去的背影,看着修灵渐渐消失在空气中,抱着泪痕未干的翼儿,对上龙神肯定的眼神,尹轩忽然觉得很无奈——修灵和幽寒都是为了神噬的重生才把他带到这里,渴望着自己最敬仰的,最伟大的神噬重生,可是自己却让这个梦想破灭。 龙神的属性已经不再是神噬的暗之力,而变得跟尹轩一样——表示龙神已经认可了这样的力量。这结果……暗血的每个人都不想看到。 夜色沉寂,尹轩在后花园的水池边看着荧光石在水下发出的光芒,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苦笑。 身后传来脚步声,尹轩没有回头,只是有些丧气似的低着头:“我不是你,或许不能完全体会到你的心情,但是就算我能体会,我还是会做我自己。” 前一秒还是波光粼粼的水面立即冻结,荧光石的光芒透过冰层,显得更加微弱。 只是眨眼间,寒气已经紧逼到背上。尹轩不闪不避,只是稍微调用体内的能量,保证自己不被冻伤。 凉意浸入身体,沿着脊椎迅速蔓延开。尹轩的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空白,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在金色的光芒中央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修灵从眼前飘过,像是完全不知道尹轩的存在。对着金色光芒中的身影,修灵双膝跪地,虔诚地伏拜,虔诚地叫了一声“首座!” 尹轩默然,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修灵没有起身,神噬的灵魂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能够感觉到他看着这边的目光。 “首座,请回来!”五个字,修灵再次虔诚地伏拜。但是神噬还是没作声。 尹轩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强烈得忍不住的感觉,他知道那是因为修灵侵入了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共鸣。心里有一种负罪感,为了修灵有如此执著的期待…… 神噬依然沉默,渐渐远去,修灵站起来,想去追,明知道这只是一个心境的幻象,还是有些狼狈地追着,终于停下脚步,近乎绝望地吼道:“首座,你如果不回来,我会杀了尹轩!” 几乎没听过修灵这样大声说话,几乎没见过他如此歇斯底里,一个远古的灵核竟然会在情急之下吼出这样的话来,尹轩觉得意外,感到莫名的哀伤,似乎修灵扬言要杀的根本不是他。 神噬只是顿了顿身形,还是一言不发地消失在迷茫的白色中。修灵的影子开始淡去,尹轩感觉到凉意渐渐从自己的脊椎里撤去,全部到了体外。 “为什么?”修灵的声音在尹轩的背后响起,冰冷如极北之地的风雪。 尹轩转身,看着那双有着淡紫色瞳孔的眼睛,尹轩淡淡地说:“如果你是要问为什么神噬不说话,那是因为他不想说。修灵,我死了神噬的灵魂会消失,但是我不怕死,他更不怕,所以我的生死跟他没有关系,你的威胁没有意义。如果你是要问为什么他不愿意回来,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新的游戏,呵,谁知道呢?” 极度深寒,刹那间尹轩像是被带到了北大陆的深处,周围风雪弥漫,气温骤降到人类承受的极限。 尹轩的身体周围开始出现红色的光芒,现在他对自己的能量控制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在广御城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仍然不是。如果你杀得了我,我认命,但是不要伤害翼儿,龙神会替我保护她。”尹轩嘴角挂起一抹微笑,一对羽翼状的火焰从背后喷射而出。 不知何时,这个冰冷的战场外围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防御结界,几乎整个吉特城的人都成为了观众。 冰箭如暴雨般劈头盖脸地射来,尹轩不敢轻敌,几乎同时张开了防护盾,虽然挡下了大部分冰箭,但是仍然有一些穿透了防护盾直取要害,原来这...... 些看似一样的冰箭的能量并不相同,真正致命的只有几支,其余的都不过是做幌子。 尹轩连连后退,一脚踩进结冰的湖中,像是踩到了机关,冰封的湖面顿时射出冰柱,封住尹轩的退路,虽然被尹轩的能量融化,但是不断重新出现。 修灵的身影早就变得透明,尹轩只能借助能量波动来判断他的位置,但是就在他忙于应付冰箭和冰柱的时候,修灵的能量波动突然消失了。 火焰开始蔓延,在冰面上燃烧,冰层渐渐融化,在湖面解冻的瞬间,尹轩还来不及稳住站在水面上的脚步,所有的火焰被冻结在冰块中,看上去像是透明的水晶中天然而成的火焰标本。 见识过尹轩释放出来的能量的人都大吃一惊,谁都没想到修灵的能量创造的冰块竟然能封住那些能轻易熔化金属的火焰。 修灵的能量波动再度出现,竟然是从湖底出来,尹轩脚下出现了浓浓的白雾,像是烧红的铁块放进了冷水里,随着白雾的蔓延,水束像灵活的丝绳一般弹射出来,绕住尹轩的时候变成了带着能量刃的冰绳,尹轩躲闪不及,虽然挣脱了,身上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伤口,一身白色的衣衫顿时染上了血红。 “修……”幽寒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本以为修灵已经放弃了,却没想到竟然会对尹轩下杀手,每一次攻击都是毫不留情,正要叫停,却冷不丁被捂住了嘴。 龙神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幽寒,修灵在寻找答案,看着就好了。” 幽寒转过头,看到的是龙神深奥的笑容,莫名地感到安心。右臂上的百合花印没有了灼热的感觉,她知道,这一次,首座没有和修灵共鸣。 龙神一身红色的铠甲在闪烁的能量冲击中反射着流动的光芒,璀璨如红色的珊瑚。 尹轩身后的翼状火焰消失了,连那些被封冻的火焰也消失了。龙神的瞳孔微微一缩。 湖水飞升,迅速冻结起来,形成一个纯白的冰笼,将尹轩困在其中。 修灵在笼外渐渐显现出身形,冰凌般的白发,霜花般的睫毛,冷漠的眼神,轻轻攥起拳头,脖子上的玉珠发出耀眼的光芒,白色的穗子无风自动,冰笼里飓风盘旋,冰箭和风刃形成双重攻击,目标只有一个。 尹轩站在冰笼中央,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像是放弃了抵抗。但是就在所有人都感叹修灵的强大时,龙神却笑了。 尹轩的额上出现了莲印,虽然只有肉眼看不出来的轮廓,但是月白色莲瓣边缘的墨色还是依稀可见,在最中央的地方,在额心那个本该是金色的地方,龙神看到了火焰的红色。冰箭和风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尹轩周围一米外的范围,像是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球状屏蔽结界,但是谁都没有感觉到结界张开带来的能量波动。 第198章 修灵站在笼外,幽寒忽然注意到他的白袍下摆已经变得透明,一直玎玲作响的银铃也没了声音,就在这样的疑惑中,冰笼渐渐消失,变回水的原型,重归于湖中,那一刹那,修灵的身体从腰部以下全部变得透明了。 尹轩失去了冰面的支撑,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站在水面上,而是渐渐地沉了下去。 修灵诡异的上半身还在不断消失,最后到了尹轩面前,只剩下一个头颅和浸入湖水中的长长的白发。 一只冰箭对准了尹轩的胸口,却扎在了龙神的铠甲上,化为齑粉,融入湖水中。 龙神从水里捞出已经站不稳的尹轩,架着他站在水面上,对修灵说:“不要忘了,我还没有出手。” 修灵一愣,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能量波动都几乎消失了,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灵核能量波动,谁都会...... 觉得修灵彻底消散了。灵核没有离开。 尹轩努力深吸了一口气:“修灵,对不起。” 灵核飘走了,幽寒按着右臂的花之印,默默离开。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第十四章-龙神铠甲— 吉特城没有白昼,这座地下深处的城市只有永恒的黑夜,黑夜中,荧光石和烛火成为光明的源泉,虽然只是星星点点……多起来的时候,光明就在无声地蔓延。 趴在尹轩床边睡着的雏翼是被银色的光芒惊醒的,那是尹轩身上月印释放出来的流水纹在修复伤口。雏翼知道月印的来历,看到这个痕迹不由得想起了蛟瞳和月蛟——哥哥的心里,一定还是放不下蛟瞳姐姐的。想到这里,不由得打开了思绪,想起尹轩到第四次元空间寻找龙神的时候,自己与蛟瞳住在无忧谷的日子…… 轻轻地,一声叹息,雏翼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不期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头顶。 尹轩苍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在烛光下有了几分神采:“怎么又是叹气又是皱眉的?小孩子要开心一点才好。” 雏翼见尹轩醒来,顿时松了眉头:“哥哥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现在好多了吧?饿不饿?我给你留了好吃的!我去给你拿!”说完,转身出去了。 龙神在刚才雏翼坐过的地方渐渐显出身形:“她不是小孩子了,很早就不是了,你太宠溺她。” 尹轩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翼儿很聪明,转换话题是小菜一碟。是我改变了她的生活,宠溺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真的宠溺她就不要再让她这么担心了,”龙神扬了扬眉毛,“看你今天的狼狈样,够难看的。我决定把龙神铠送给你。” “龙神铠?什么东西?是你身上的那套铠甲?” “不是,我身上的铠甲是龙鳞变化的,龙神铠是我化的。暗夜召唤的威力你知道,但是你大概还不知道龙神铠的强度,打个比方,就算修灵把自己的身体化作攻击武器,也不能伤我变的这套铠甲分毫。”龙神颇有些得意地介绍着。 尹轩忍俊不禁,笑道:“这算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为什么神噬从来不用?”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龙神的表情顿时暗淡下去,有些愤愤不平地说:“神噬那个别扭的家伙,巴不得哪天有人能伤到他,每次跟他提起龙神铠,他都是一脸英雄寂寞的表情,问我有谁能伤得了他。” 这次尹轩的表情暗淡下去:“他这么强,为什么不重生?链禁轩尚且夺取过这个身体的操纵权,虽然只是短时间,但是神噬跟他不一样,如果神噬想重生,我完全没有抗拒的力量。还有你,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不选择神噬,选择了我这样一个远远不如他的人类?” “你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龙神哼了哼,“首先,神噬觉得你太弱,占了你的肉身重生没意思,我觉得神噬太强,没有发展希望了,你的力量还在增长中,不可限量,比较有意思。” 尹轩淡淡地笑了起来:“你倒是干脆直接。有点韩丰的性格了,不,韩丰的性格大概就是你的这一面了。龙神,你的用意我多少也能猜到,无论是下训练场还是跟修灵的对战,你无非是想让我在这里立威,无非是想吉特城的暗血部队以‘尹轩’的身份接纳我,而不是以‘神噬’的身份。” “不全对,我是要他们接纳‘尹轩’作为‘首座’的身份。” 尹轩愕然看着龙神。 “你以为我曾是神噬的伙伴,就是跟他一条战线,决心跟幻岛战斗到底?”龙神苦笑一声,“我现在的属性是跟你一样的。你也许不知道现在世界严重失衡,我作为幻岛曾经重要的存在之一,比你清楚世界失衡的后果。不妨跟你明说,现在第一次元空间已经崩溃了,第二次元空间也岌岌可危,罪魁祸首就是溯夜。神噬虽然比现在的你更强,但是他心里有结...... ,不可能放下一切拯救最后的希望,但是你可以做到,你有不能放弃的理由。”龙神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尹轩思索着龙神的话,心下了然——龙神是要他带领吉特城跟幻岛统一战线,对抗已经跟广御城结盟的呜咽谷。但是真的可能吗?原本势不两立的阵营要走到一起……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要着急,事情是一步一步做的。接受我的建议,穿上龙神铠,怎么样?” 尹轩抬起头看着龙神:“我有不接受的理由吗?” 龙神朗声大笑,转眼间化作一团红雾裹住尹轩,渐渐实化成一套铠甲。 尹轩等龙神完成了实化,低头打量起这套“龙神铠”来,但是越看越觉得大失所望——这套铠甲只有胸甲、背甲、肩甲以及护膝,虽然有着精美细腻的花纹,有着沉淀的深红,但是未免也太简单。 “你就不要抱怨了,”龙神的声音从胸甲传来,龙头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龙神铠的覆盖率跟你的能量成正比,你现在的能量就只能让龙神铠出现这么多,也只有这部分可以跟你的身体完全配合,增强战斗力。如果想看到完整的龙神铠,就好好提升自己的能量吧!为了让龙神铠重见天日,我当然会不遗余力地教导你。” 话音刚落,龙神从铠甲状态变回了尹轩手臂上的龙神印——红色的龙神印。这时候,雏翼端着一碟点心进来了。 “哥哥,尝尝这个,很好吃的。”雏翼拈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塞到尹轩嘴里。 尹轩鼓着腮帮,看着雏翼掩饰着忧虑的笑容,点心的美味也像是淡了许多。 “翼儿,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你藏不住哦。”尹轩总算把点心咽了下去,张开双臂,“来,哥哥抱抱,好好把话说出来。” 雏翼顿了顿,依偎在尹轩怀里,犹豫片刻后才开口:“事情很多,要说很久的。第一件事就是蛟瞳姐姐,”明显感觉到尹轩的身体一僵,雏翼咬咬嘴唇把话题继续下去,“哥哥心里还是很喜欢她的,但是却因为我分开了,你什么时候把她找回来?” “不是你的错。她说她需要离开,看清楚自己的感情。我现在不去找她,是因为我同样需要时间来看清楚自己的心意。翼儿,不要为这件事情自责,这是我跟她的事情。接下来说第二件事吧。”尹轩轻轻拍着雏翼的背。 “吉特城是广御城的影子,现在广御城和呜咽谷结盟,溯夜变相成了广御城的临时首座,而幽寒和修灵也需要在这个影子城里创造一个影子首座,你是最好的人选。幽寒和修灵希望神噬重生,但是对更多的杀手来说,比起一个传说中的首座,现实中真正的领袖更重要,所以幽寒和修灵就算再失望也不会杀了你。哥哥,你在训练场的战斗和跟修灵的战斗已经得到了吉特城的认可,下一步就会把你推上临时首座的位置了,你怎么想的?” 尹轩抚摸着雏翼的头发:“翼儿你总是让我感到惊讶,这些话完全不像是你这个年龄的孩子说的话。嗯……我还想继续变强,我会接受龙神的指引,锻炼自己,至于临时首座的位置,我却不想要,星影的那些日子,我不想再回忆了。” 雏翼沉默片刻,在尹轩的怀里仰起头来,认真地说:“哥哥,其实你知道龙神是为了什么而指引你,不是吗?但是龙神的目的绝对不仅仅只有一个两个。龙神曾经是神噬的属下,但是在那之前,他是幻岛的上古神兽,他绝对不想看到世界灭亡,所以要把你培养成一个救世主,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相信神王殿下能够挽救世界,反而更相信能量不如神王殿下的你。龙神一直在把你往暗血首...... 座的位置上推,我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要你带领吉特城跟幻岛结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呵,你还真的说中了,”尹轩抱着雏翼柔弱的肩,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微笑,“我也不希望世界毁灭,所以……我虽然不是救世主,但是我可以为了自己的理由战斗。翼儿,我会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变强,然后……守护……” 雏翼把脸埋在尹轩的胸膛上——三年前在界灵塔第一次依靠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就这样温暖,只是现在更结实更让人感到安心,让人无条件的信任。像亲人一样的联系,比亲人更重要的联系从那时候开始结下,三年的时光让这种联系越来越紧密,彼此像呼吸一样重要…… 这样的联系,直到呼吸停止的时候才会消失吧……雏翼满足地笑着,在尹轩的怀里。 —第十五章-手足相残— 溯夜最新培育出来的微型妖兽带着致命的病毒侵入第二次元空间的南方,仅仅三个月,几乎所有南方的城市都成了死城,巨大的防护结界在北方区域张开,这是第二次元空间最后的屏障。 第199章 在北方结界的边境,雪牙看着异世通道的出口冲破最外层的警戒结界,出现在两百米的空中。 仰头,金色的瞳孔里映着那个黑色的出口,从里面走出来的只有一个人,异世通道迅速关闭,那个黑色的身影转眼就出现在了雪牙面前。 甚至不用看都能知道这是谁。雪牙的眼中是熟悉的面孔和陌生的眼神。 紫镰锦的双眼没有黑白,诡异的红色充斥在整个眼眶中,手中的幻云剑布满血丝一般的红色细纹。 “锦,为什么要背叛?”雪牙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兽族的本能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生物是曾经重要的朋友,但是现在却是极度危险的敌人,逃跑是上策,但是不可以,因为背后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屏障。 紫镰锦举起幻云剑正要刺过来的时候,手稍微顿了顿,但也只是瞬间,下一秒就已经逼近了雪牙的头颅。雪牙躲开了,但只是因为本能,她希望自己不躲,想看看紫镰锦是不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站在幻云剑的剑锋边,雪牙看着紫镰锦红色双眼。 “我相信你不会背叛,但是你却这样毫不犹豫地杀我,锦,你的高傲能忍受‘溯夜的奴仆’这个身份吗?”雪牙跳起,巨大的身躯躲过紫镰锦的第二次攻击,站在了他的身后。 战斗迅速升温,紫镰锦舞动着幻云剑,锁定了雪牙,当雪牙一身雪白的皮毛染满殷红的血液时,紫镰锦的身上只留下了十几道带毒的伤痕,这些毒,这些伤,对他而言都不是致命的。 雪牙艰难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爪刃还带着紫镰锦的血,但是如果战斗继续,一分钟以内,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紫镰锦举起剑,准备进行最后一击,雪牙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里写满挣扎。 幻云剑逼近咽喉,却在贴到雪牙喉咙的瞬间猛然停下,像是被下了禁止的魔咒。 雪牙只说了一句话:“这样的锦是我们陌生的,尹轩也不会认得。” 趁着剑势骤停的瞬间,雪牙侧身跃起,爪间擦过紫镰锦的胸口。 本来是要再往中间一点,再扎深一点,但是雪牙还是犹豫了,带他的爪刃擦着莲印的边缘割过,破皮见血,深度也不过一厘米。雪牙在紫镰锦身后不远处落地,刚才的袭击……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最紧急的关头说出尹轩的名字,没想到竟会因此赢得最重要的反攻机会,如果不是临时减少攻击力度,这将是一次完美的攻击,但是…… 虽然只是伤到了莲印的边缘,但是也足以让紫镰锦暂时丧失攻击能力。 血色的双眼中央出现了淡黑的立瞳,深深看了雪牙一眼,转眼便消失在异世通道的入口。 雪牙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一边修复着伤口,一边仔细回想着刚才的战斗细节,这时才忽然发现,其实每次紫镰锦攻击的时候都有短暂的延迟,但是时间短得难以觉察。这几乎感觉不到的延迟让雪牙不禁觉得紫镰锦是在竭力反抗着一种不可抗力,也就是说……他还有自己的意识……虽然可能只是一点点,但是或许还有希望。 轻轻在地面扣了扣爪子,一团金色的光芒闪过后,地面冒出了清凉的水,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水面上倒映着雪牙的模样,一阵波纹漾起,水面出现了空痕凯的脸。 “雪牙,你受伤了?!是不是溯夜又偷袭了?”凯在月镜上看到雪牙虚弱不堪的样子,吓了一跳。 “凯,这次是锦!就他一个,我伤...... 到他月印的边缘了,所以才能活着联络你。” “什么!雪牙你说清楚一点!”凯从扶手椅上蹦了起来。 “你的伤差不多好了,现在马上来我这里。”雪牙刚说完,水面淡淡的金光就消失了,庞大的身躯疲惫不堪地倒下,卧在地上喘着粗气,光之力的修复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她站起来。 三分钟不到,凯就从异世通道出来了。 “雪牙!”斯亚里之战以后,他还是头一次看见雪牙如此狼狈的样子。 雪牙强打起精神,把经过细说了一遍。 凯的眉头越皱越紧,额上的三个圆形的符印也被挤变了形。 “你听我说,现在要尽快找到尹轩,或许他可以稍微让锦清醒一点,只要锦的攻击慢下来,我们就有机会把他带回幻岛,请神王殿下把他体内的寄生灵体剥离出来。” 凯帮雪牙治疗着伤口,有些犹豫地说:“你是说……拿尹轩作诱饵?” “要这样说也可以,但是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尹轩在哪里。”雪牙甩甩尾巴。 “要找到他,最快的方法就是请神王殿下出马,但是如果找到他,他不一定会愿意,毕竟现在的锦已经是杀人机器了。”凯的心里一阵抽搐,最后四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昔日并肩作战的朋友如今竟会成为死敌。 雪牙沉默片刻:“我希望尹轩可以答应,毕竟现在他是让锦恢复过来的最大希望了。” 凯虽然不想认可这句话,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只能愤愤地说:“他如果不合作,我就想办法拿他威胁锦,杀了他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不可能成为链禁轩的重生了,留着只会闹心!” 雪牙扯了扯嘴角,露出应该算的上是笑容的表情:“你还是这么讨厌他,以前讨厌链禁轩,现在讨厌尹轩,但是讨厌归讨厌,能杀他的只有神王殿下。” 凯不再说话,只是把头扭向一边,良久才说:“雪牙,你有没有想过,锦被寄生灵体侵蚀到这样的程度,剥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不知道,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到时候要亲手杀他的就可能是我们。凯,到那个时候,你下得了手吗?”雪牙闭上眼睛,下巴压在搭在一起的前爪上。 凯哑然,他一直在回避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现在被雪牙提了出来。 “只要神王殿下能够确定他在哪个次元空间,我就能凭嗅觉找到他。凯,我去找尹轩的时候,第二次元空间的这道最后屏障就要拜托你了。”雪牙睁开双眼,金色的瞳孔里清楚地映出凯的面容——那张精致的面孔上写满深重的忧虑。 …… 吉特城中的杀手们在地下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关于尹轩的议论还是在街头巷尾流传着。 神噬对这批人而言,与其说是“曾经的首领”,倒不如说是一个精神领袖。时过境迁,真正见识过神噬能力的人已经屈指可数,而吉特城里一个也没有,这里是最新最强的暗血部众,神噬是他们的神化,是唯一的信仰,但是不是“首座”。 在训练场中那场人数悬殊的战斗令所有人都震惊了,尹轩没有采用单纯的攻击方式,而是像一张巨大的橡胶膜,承受外界攻击,最后蓄势反弹,而且是以成倍的能量反弹,但是在最后却豁出性命保护了对自己咄咄相逼的杀手。接下来与修灵的对战也是一样的战斗模式。这种带着慈悲心的奋力战斗看上去是一种矛盾,谁都不知道尹轩究竟是怎么想的。当某一天,当雏翼出现在厨房门口,给训练中的尹轩取午餐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这个问题,淡然笑道:“哥哥的力量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存在的。” 尹轩在龙神的秘...... 密指引下以濒临极限的方式提升着自己的能力,每日三餐都是雏翼送来的——当他想清楚眼前的一些事情以后,决定三个月以后再与幽寒、修灵一战,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拥有登上“首座”之位的资格。 —第十六章-极地风雪— —第十六章极地风雪— 第三次元空间,北大陆,呜咽谷。 最新开辟的一间石室是普通石室的三倍大,四周墙角是引入的温泉水,整间石室烟雾缭绕,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淡香。石室中央是一张铺着紫貂皮的石椅,紫镰锦坐在上面,双目紧闭,在烟雾中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完美至极,冰冷至极。 石室的门缓缓开启,门外是隆纤和艾卢。已经习惯了半人半蛇形态的两人滑行进来,恭敬地俯首道:“妖王殿下,主人有请。”隆纤特意偷眼仔细看了看紫镰锦,这就是尹轩最终要的“家人”,如今却对溯夜俯首称臣,尹轩知道了会有怎样的表情? 紫镰锦的胸膛渐渐因为呼吸有了起伏,睁开眼睛,一双红得夺目的眼睛令隆纤不由得立即低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上半眼。紫镰锦起身,黑色衣袍发出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当隆纤和艾卢抬头时,紫镰锦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能量波动已出现在溯夜的附近。 隆纤不经意地抬起手,手指抚过脖子上的项圈——这是为了与尹轩重逢才戴上的永远去不下来的枷锁,但是不后悔最初的选择,与尹轩在一起的人,似乎都得不到幸福,背叛就是一种不幸的方式——连强大的妖王殿下也成为了溯夜的阶下囚,背叛了神王,背叛了幻岛。尹轩,你知道吗,即使这样,还是没有谁会责怪你…… 艾卢侧过头,看到隆纤这个习惯性的动作,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又在想尹轩了?我们是人王殿下的王使,他却不是人王殿下,所以不要太在意,我们是背叛者,除了这里,没有地方可以容身,想太多只会带来更多痛苦。” “我知道的,”隆纤粹然一笑,在艾卢看来这个笑容充满了无奈和茫然,“但是我还是喜欢尹轩,哪怕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我还是喜欢他。不是因为王和王使的宿命牵绊,而是因为人类之间最简单的感情。 第200章 真是的,我怎么跟你说这些,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的确不明白,”艾卢有些负气地向石室外滑行,“但是我明白你只有这个不可靠的支柱。看在你我同源的分上,我建议你最好现实些,除了主人的吩咐,不要擅自行动,否则……你恐怕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隆纤笑而不语,蛇尾在地面蜿蜒滑动,不紧不慢地跟在艾卢后面,腹部突然一阵剧痛,眼前瞬时黑了几秒,涌上喉头的血被生生压了回去,嘴角的笑容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艾卢,你不知道我是尹轩的柏奚,我和他有着比任何人都密切的联系,因为——他所有的伤都会在我身上出现,只有我可以真正代替他承担那些伤害,我才是他最重要的人……等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一定会这样认为的! 一青一红两条蛇尾依次消失在通道尽头。 四壁镶瞒夜光石的正厅里,溯夜高坐在那张宽大的黑色水晶椅上,溢满洞穴的蓝光映在紫镰锦的脸上,隐约浮现着溯夜的面容。 “很好,”溯夜笑着,“我的寄生灵体已经与你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融合,很快你就成为新的我了,等我拥有了你的躯壳,就能把现在这个身躯还给芜野了,他一定会高兴的,你也会高兴吧。” 紫镰锦默然,红色的眼睛映着蓝光,变成奇妙的亮紫色。 溯夜收起笑容,冷冷地说:“你不说话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你就不存在了。你的莲印没受重伤,那么现在去第二次元空间继续攻击北方屏障。去继续战斗吧!” 紫镰锦点了点头,却僵硬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下头,颈椎骨发出咔咔的抗议声,转眼间,他便消...... 失在正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出现在代替雪牙守护最后屏障的凯的面前。 雪牙回幻岛去请神王寻找尹轩的大概位置了,要找到被龙神和墨羽的双重“无踪”结界遮住的尹轩谈何容易,就算找到了大体方位,要确定具体位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神王还是接纳了雪牙的建议,把剩下的精力大部分放在搜寻尹轩的能量波动上。 第二次元空间北方屏障的最外围,凯凝神而立——他已经感觉到紫镰锦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也感觉到了毋庸置疑的杀气。他多希望这些是自己的错觉。 御佐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王,白色的披风在寒风里猎猎作响。作为王使,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王的心情,他知道自己的殿下现在有多么矛盾,多么不安——殿下和妖王殿下就像亲兄弟一样,但是现在却不得不以死相搏。 皇佑已经进入了完全战斗状态,绿色的卷发被风吹得乱成一团。似乎感觉到御佐的担心,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殿下,看到的是一张与平时神情大不相同的脸。那种表情……应该叫做痛苦吧。 异世通道开启,紫镰锦手持幻云剑出现在凯的面前。气氛变得凝重而微妙。 “锦,你我是最不应该战斗的。”凯没有任何开战的表示,但是暗中加强了身后防御结界的强度。 回答凯的,是紫镰锦缓缓举起的剑,以及最后的开战姿势——这个动作凯已经看过无数回,但是这却是第一次站在他的对面,被幻云剑的剑尖对准。 “看来,你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现在,你是我的敌人,而不是我最重要的兄弟!”凯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像是对自己咆哮,为了让自己清醒地战斗。 紫镰锦的身形时隐时现,几个回合下来凯才清楚地知道锦的实力,原来以前每次过招都是他让着自己,从来没有使出全力。屈辱和自尊心的伤害让凯全力而战。 “为什么会被寄生灵体附身!为什么会背叛!散魂术……” “不要以为你能每次都躲过我的攻击!紫镰锦,你这混蛋!你不是号称最强吗,为什么会有弱点让溯夜的寄生灵体附上!缚灵术……” “我不会手下留情!皇佑,御佐,夹击!” “……”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力,呼吸越来越重,紫镰锦的剑刃刺破了他的防御结界,凯狼狈地躲开,半跪在地上回击出一记能量球。从小到大,不知道与锦打斗过多少次,但是这是第一次凭着性命战斗,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这种你死我活的战斗让凯茫然而愤怒。 能量球的强光向紫镰锦靠近,但是他不退反进,幻云剑直接穿过了能量球,向凯袭来。 毫不犹豫地密集进攻,不留任何余地的速战速决,凯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剑,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吼道:“难道只有尹轩才是你不忍心杀的!” 剑锋带来的痛觉从肩膀蔓延到全身,幻云剑却因为失去了操纵而消失,当凯从疼痛中清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紫镰锦静默地站在寒风中,面无血色,嘴边淌着血迹,满头黑发和衣袍一起在风中飘摇。 凯顿然明了,但是紧随而来的是比剑伤更难忍的痛——最后那一刻,锦还是手下留情了,但却因此被能量球击中胸口的莲印。但是手下留情的原因…… 紫镰锦的眼睛在血红和墨紫两种色彩之间变幻着,最后还是定格在血红。 寒风更烈了,紫镰锦转过身,身影消失在异世通道中,凯捂着受伤的右肩,被风吹得冰凉的脸上有了温热的感觉。 皇佑和御佐站在一边,刚才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场面还在脑海里翻腾,紧绷的神经还没有松弛下来,第一次跟妖王殿下...... 战斗,三比一,却没有任何胜算,妖王殿下的王使——冰刃和缥缈因为他的背叛而无法再被召唤,但是妖王殿下似乎不需要王使就能得到胜——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暴风雪在寒冷的北方大地上肆虐,凯攥紧了拳头,蓝水晶般的头发像汹涌的波涛般翻飞…… —第十七章-对决之日— —第十七章对决之日— 辉煌宏伟的神王宫,寂寞如深海,小小的声音都能回荡许久。这里居住着至高无上的神,一个强大却永远被自己的责任囚禁的神。 宫殿深处,有一个六边形的大厅,穹顶、地板、墙壁全部都用镜子装饰,在无数次的反射中,有无数个自己。金色刺痛了双眼,忽然很思念黑夜的静谧与安稳。 神王盘膝坐在大厅中央,华丽的衣袍铺了一片,金色的头发依旧灿烂如阳光,但是脸上却充满了疲惫和痛苦。额上劈开咒符的伤痕由几不可见淡红色渐渐变成了深红,血液顺着鼻梁留下来,分向苍白的两颊。镜子里的影像开始出现了水波纹,波纹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下紫色与红色交错,像是两种油画颜料混在一起。 月光下,水气氤氲,一朵月白色的莲花无声地绽放,碧波荡漾的池水渐渐变作墨色,顺着花茎渐渐侵入花瓣,给纯白的花瓣染上黑色的边痕,银色的月光瞬时变了颜色,成了红色的满月,红色的月光染红了莲蓬,当乌云飘来遮去了月光,莲蓬的红色像是凝固了似的,一瞬间喷射出去,蔓延到了花瓣的每个角落…… 神王看着镜中不断变化的莲花,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感觉到了微弱的能量波动,正要仔细探究,突然一条赤红的巨龙出现在镜中,杀气腾腾地扑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出来。神王的身体外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结界,迅速膨胀,撞击在所有的镜面上,大厅终于恢复了平静。 咔咔……咔咔……镜子破裂的声音传来,蛛网一样的裂纹出现在每面镜子上,神王一身金色的华服渐渐晕染出红色的斑点,斑点扩散着,最后在地面汇聚成几条细细的红线。 片刻后,守在神王宫外的雪牙听到了神王的传音:“尹轩在第三次元空间,龙神已经跟他同属性了。万事小心。” “是,神王殿下。”雪牙犹豫了很久,徘徊几步后问道:“神王殿下,您的身体……” “无恙,你速去速回。” “是。”雪牙顿了顿,腾空而起,离开了神王宫,却在空中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个寂静的宫殿——刚才里面分明传来的血的气味,是神王殿下的血,可是神王殿下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感觉到雪牙远去,神王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扶着满是裂纹的镜子,站了很久才迈出脚步。 这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除了神王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当雪牙奔向第三次元空间的时候,尹轩在吉特城已经修行到能够灵活掌握四翼的能量的程度了。 其实龙神不知道尹轩的能量到底是什么种类,但是他知道这种能量的潜力极有可能超过暗之力,甚至是光之力,能不能发挥出来却是个问题——毕竟尹轩只有一个人类的身体。这种被龙神擅自命名为炎之力的能量会随着使用量的增大依次实化体,实化的外形就像是羽翼,能量释放越多,羽翼的数量也就越多,但是尹轩学会控制这样的力量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雏翼暗暗算着时间,三个月像是弹指一挥间,尹轩必须履行最初的诺言,与幽寒和修灵一战,试验自己有没有成为首座的资格。 出于安全考虑,战场选在离吉特城千里之遥荒无人烟的桑岚荒原上——毕竟是两个辅席和一个能量不可预知的人的战斗,光是能量冲击都足以将整个地下城化为灰烬。 野草浓密的桑岚荒原上,微风抚过草甸,初夏之花在深绿的波浪中摇曳。 幽寒换上了黑色的杀手劲装,银色的腰带将盈盈一握的腰衬托得更加婀娜,但是一身肃杀的气息却容不得旁人有任何想法。修灵还是那身装扮,每一步都会响起铃...... 铛清脆的声音,风,渐渐变得寒冷。 第201章 尹轩伸出右手,龙神印化作烟雾包裹住他的身体,演化成龙神铠,现在的龙神铠已经能够覆盖大部分身体了,但仍没有达到完全状态。微微曲了曲手指,暗夜召唤出现在手中,黑色的刀身,深红的刀脊,血红的刀刃。 暗夜召唤出现的刹那,幽寒心里暗暗吸了口凉气——原来不仅仅是龙神,连暗夜召唤也被染上了尹轩的属性,难道尹轩的能量真的可以跟首座相提并论?不,决不,尹轩再强,也不可能比得上首座! “幽寒,修灵,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们的对手,我只能全力以赴。我知道神噬在你们心目中的地位是神圣不可取代的,我也无意成为他的替代品,但是我想试着让你们看到我,而不是我体内神噬的灵魂。”尹轩举起暗夜召唤,火焰瞬间缭绕在刀身上。 寒冰渐渐出现,初夏的桑岚荒原顿时陷入了深冬的寒冷,野草不再摇曳,柔韧的茎叶被冻得脆弱易折,草甸间的溪流也渐渐停止了流动。 风乍起,尹轩周围的火焰陡然高涨,温度越来越高,冰冻的荒原开始冒出灰色烟,出现一片片的灰烬,溪流几乎在解冻的瞬间就被蒸发成浓白的蒸汽,模糊了视线。 一片烟雾中,幽寒鬼魅般地出击了,修灵在风雪中灌注了暗之力,冰柱渐渐成型,在足以融化钢铁的火焰中向尹轩逼近。冰柱突然断裂,分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在火焰中袭向尹轩,幽寒的玄冥刀紧随其后,成为第二波攻击。 一对巨大火焰之翼遮挡在尹轩面前,灌注着暗之力的碎冰刃纷纷落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幽寒的刀却刺过羽翼的缝隙,直逼尹轩的喉咙。 这不是一场游戏,而是必须拼上性命的决斗。尹轩挥着暗夜召唤,挡开了玄冥刀,在它身上震出一道裂纹。幽寒看着玄冥刀的裂纹,眼中没有尹轩预料中的任何情绪波动,只见她把刀抛向空中,玄冥刀顿时在八个方位出现了影刀,幽寒的身影在影刀形成的包围圈中穿梭,凭肉眼完全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影刀在幽寒的操纵下从不同的方位同时发动攻击,就在尹轩做躲避动作的时候,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被死死冻结——刚才修灵所有的攻击都只是假象,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封住尹轩的行动,让幽寒攻击这样一个“固定靶”。 尹轩感觉到双腿已经麻木——修灵动用暗之力操纵冰冻住他的双脚,但是尹轩怎么可能就此认输,只见他挥动着暗夜召唤,挡开影刀的攻击,同时冰层下出现了红色的光芒——龙神铠开始覆盖在双脚上,两种力量在无声地激烈争斗着。 一把影刀穿透了尹轩的左肩,却没有立即消失,而是迅速掉头对准了脊椎,此刻,另一把影刀也对准了尹轩的胸口,暗夜召唤的光芒似乎有些黯淡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尹轩侧身倒在了地上,双脚已经解冻,龙神铠刚发出明亮的红色光芒,就沾满了草灰和融化的冰水混成的泥浆——实在是狼狈至极,尹轩隐约听到龙神一声极为不满的嘟哝。 战斗继续着,在巨大的屏蔽结界外观战的雏翼早已是满头大汗,她坚持提着医药箱跟来,她相信尹轩可以坚持到最后,但是现在的胜利的天平似乎在渐渐向幽寒和修灵倾斜了。 忽然一阵久违的能量波动传来,雏翼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竟说不上是喜是忧。 异世通道的出口出现在雏翼身后,兽王巨大的身躯出现在她的眼前。 “兽王殿下!”雏翼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安地看了看屏蔽结界。 雪牙没有前进,站在降落的地方凝视着雏翼:“...... 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链禁家族的界灵,我不是来带你回幻岛的。” “那您是来带哥哥走的?”雏翼咬了咬嘴唇,再次望向白热化的战场。 雪牙顺着雏翼的目光看过去,摇摇头:“他现在几乎没有可能成为链禁轩的重生了,现在锦被溯夜的寄生灵体控制,背叛了幻岛,我们需要尹轩把他劝回来。” “灵王殿下不是妖王殿下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要来找哥哥?妖王殿下或许还恨哥哥,因为……因为……”雏翼不再说下去。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憎恨也是让他清醒过来的方法,何况……或许他并不恨尹轩那孩子。”雪牙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屏蔽结界中的战斗,她惊讶于尹轩成长的迅速,更惊讶于那种陌生能量的威力——或许,这样的尹轩真的可以让锦清醒。 —第十八章-新任首座— —第十八章新任首座— 尹轩和幽寒、修灵的对决渐渐走向尾声,但是在最后关头,幽寒骤然停手。尹轩带着一身的伤,看着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的幽寒,再看看修灵紧皱的眉头,心里明白——这场战斗,虽然自己没有赢,但是也没有输。 就在撤去屏蔽结界的刹那,兽王强大的能量波动传来,幽寒心里一紧,却忽然发现兽王根本没有战斗的意思,而雏翼就站在兽王身边……回头看看尹轩——果然是满脸紧张的神情。 尹轩不顾自己一身的伤,拼尽全力冲到雏翼身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摆出战斗的架势对雪牙说:“雪牙,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能带走翼儿。 “哥哥,”雏翼扯了扯尹轩的衣摆,“兽王殿下不是来抓我走的,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是关于妖王殿下的。” “锦?!”尹轩收了暗夜召唤,捂住流血不止的左肩,“他怎么了?” 雪牙看着不远处的幽寒和修灵,传音道:“我不会带走尹轩,只是跟他说一些事情。” 修灵正要过去,被幽寒用眼神示意止步。没有缘由地,幽寒相信尹轩不会离开。修灵迟疑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雪牙扭头看着尹轩:“你还是先让雏翼给你包扎伤口,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的。” 尹轩只能顺从地坐下,让雏翼给他处理伤口。 “三个多月以前,锦被溯夜的寄生灵体附身,在对战溯夜部下的时候突然倒戈,现在已经成为溯夜的战将,准确地说是战斗傀儡,因为他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他攻击了我和凯,但是在我们无意说出你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动作会出现短暂的延迟。”雪牙停下来看尹轩的反应。 但是尹轩没有出现雪牙预料中的任何反应,而是一脸平静地说:“请继续把话说完。” “世界在失衡,继续这样下去,世界会崩溃。现在溯夜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壮大,幻岛却在这种时候失去了最重要的王。锦是高傲的妖族,现在却被溯夜控制着思想,控制着行动,那种痛苦,你能理解吗?” “继续说下去。” “我来不是要带走雏翼,也不是要强行带你回幻岛,而是希望你让锦清醒过来。需要你跟我们合作,把他带回幻岛,请神王殿下把他体内的寄生灵体剥离出来。尹轩,你也被寄生灵体附身过,应该知道那种痛苦。现在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雪牙等待着尹轩的回答。 尹轩沉默了,很久才苦笑一声,开口说:“就算他清醒过来,还是战斗傀儡,只不过换了主人——换成了神王而已。锦没有自由,没有选择。除此之外,剥离寄生灵体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剥离融合程度那么高的寄生灵体,痛苦无法想象。” 雪牙愕然看着尹轩,她万万没想到尹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心头一滞,强压着怒气说:“为了保护世界的平衡而战斗,是王的责任,也是王的荣耀,但是帮助溯夜颠覆世界,那是王一生最大的耻辱,难道你要锦永远背负这种耻辱?尹轩,我不知道你跟锦之间有多大的过节,但是作为人类的你,应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难道你永远都不原谅他?” 尹轩沉默着看着地面,龙神铠渐渐收回右臂化作龙神印,良久,终于说出一句:“我已经决定作暗血集团的首座了。” “你!”雪牙的震惊中充满了愤怒。 尹轩却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雪牙:“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明白你说的道理,但是连你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到。我会成为暗血集团的首座,但是不会与幻岛为敌,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已经不想再跟那个地方有任何牵连了。...... ” 雪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怒火:“人类就是人类,不可救药的懦夫!把你养大的锦被溯夜控制了,对你死心塌地的隆纤也被溯夜控制着,你却无动于衷,尹轩,我看错你了!”雪牙冲进异世通道的入口,消失在桑岚荒原。 风吹过,带着野草烧焦的味道和泥水的气息,尹轩咳嗽起来。 雏翼望向幽寒和修灵的方向——那两位辅席已经离开了,大概是因为听到刚才尹轩与兽王的对白,终于安下心来。其实他们也明白,比起神噬,吉特城更需要一位“首座”。 “哥哥,伤口疼得厉害?”雏翼打好绷带最后一个结。 尹轩抓住雏翼的手,摇摇头,一言不发。 “做吉特城的首座跟救妖王殿下并不矛盾啊。暗血集团跟幻岛最初的对立是因为神噬与神王殿下的对立,但是现在这个原因已经不成立了。哥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可能不想去救妖王殿下,只是你担心他回到幻岛以后会被神王殿下怎样处置。但是不管怎样,溯夜终究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抛开个人恩怨,妖王殿下也绝不能成为溯夜的武器。”雏翼不紧不慢地说着。 尹轩还是没说话。 雏翼轻轻叹了口气:“就算不为妖王殿下,为了隆纤姐姐,你也必须站出来。 第202章 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了,当初答应隆教授保护隆纤的承诺现在一定可以做到的,隆纤姐姐也一定还等你去救她。” “翼儿,”尹轩张开干裂的嘴唇,喃喃道,“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救谁,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是因为哥哥把妖王殿下和隆纤姐姐都看得很重要,不能用平常的心态去面对。不要想那么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以后才不会后悔哦。笑一笑啦,暗血的新任首座怎么可以这样愁眉苦脸的呢!”雏翼笑着,歪着头看着尹轩。 尹轩抬起头,惆怅像是瞬间溶解在雏翼明媚的笑容里,本能般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 不管修灵有多么不乐意,他还是不得不接纳尹轩,虽然明知道他不原意成为神噬的首座,但是能够在他跟幽寒联手的情况下战成平局的人太少,其次,若玄和修隐已经率领广御城与溯夜结盟,要争取回主动权,吉特城亟需一位首领,尹轩拥有神噬的灵魂,拥有暗夜召唤和龙神,无疑是最佳人选。另外,修灵还抱有一丝侥幸——兴许尹轩当了一段时间首座后,神噬的回忆渐渐被勾起,到时候…… 吉特城新任首座就任仪式简单得不可思议——尹轩只是在幽寒和修灵的护送下坐上了首座的椅子,就成为了这里的最高领导者。 面对着下面整齐地穿着黑色杀手服的精锐,尹轩准备好的话全丢在了脑后,临时说了一番话,却是肺腑之言:“我现在坐在首座的位置上,记住我是尹轩,不是神噬。我也曾经做过杀手,知道这份工作的酸甜苦辣。广御城和吉特城本来是互为依托的,现在却站在了对立面,同样有着暗血集团的名号,却要相互战斗,这只会削弱我们的实力,广御城不是吉特城的敌人,溯夜才是,以后,大家一起从溯夜的手里夺回广御城吧!” 沉默中,掌声响起,竟是幽寒率先鼓掌,修灵面无表情地站在座椅的另一边。 下面的掌声渐渐大了起来,尹轩的心里却因为另一件事情更加沉重。 简短的就任仪式结束以后,尹轩住进了对应于广御城紫阳殿的“影殿”。 “哥哥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就算有心事也应该在今天放下嘛!”雏翼第一次进影殿,这里虽然没有紫阳殿大,但是装饰格局却是一点不差。 尹轩半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说:“这不是荣誉...... ,是责任。救锦和隆纤的事情,我还是没有头绪。锦被寄生灵体附身失去了自我意识,隆纤被溯夜的契约禁锢,有意识也不能擅自行动,除了杀掉溯夜,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杀了他,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哥哥怎么忘了幻岛?这种时候以前的恩怨都放下,兽王殿下、灵王殿下和泽王殿下都是妖王殿下重要的朋友,他们都可以帮忙的。妖王殿下只要被带回幻岛就有救了。至于隆纤姐姐,她是人王王使瑞炎的转生,跟人王殿下的灵魂有永恒的联系,跟你一定会产生共鸣的,说不定这种天生的羁绊可以冲破溯夜的契约诅咒。” “翼儿呐,”尹轩起身,温柔地笑着说,“我想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你带在身边。” “我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跟着哥哥离开了界灵塔!” 久违的笑声在沉寂已久的影殿中回响。修灵自动封闭了听觉。幽寒只是低低地一声轻叹。 —第十九章-联盟背后— —第十九章联盟背后— 当尹轩穿着一身覆盖率超过八成的龙神铠出现在广御城时,整个城市都轰动了。若玄不在城中,所以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 修隐烈火般的红发在风中飘飞,露出额上的印记,火红的瞳孔里映着尹轩一身白衣红铠。 城中的居民被挡在了南回之外,当尹轩走进南回时发现到处都有溯夜的人手,稀稀拉拉,但是每个重要的位置都有人分布——南回应该已经落入了溯夜的监控中,果然他一开始对广御城打的主意决不仅仅是结盟。 紫阳殿的偏殿装饰依旧简单而不失高雅,看不见的地方却能感觉到有人潜伏,尹轩只当作不知道,淡定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淡定地看着修隐,不动声色地张开隔音结界。 “你知道幽寒和修灵的下落。”没有疑问的语气,修隐如此确信这一点。 尹轩也不绕弯子:“知道。不仅知道,还打过一场,没有输赢。” “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他们不回来?”修隐的眼中闪过几分失落。 “他们不回来的原因你比我清楚。至于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大概是因为神噬的灵魂还在思念这片土地,想用我的眼睛来看看。” 修隐身体一僵,抓住椅子的扶手说:“首座?!如果首座思念这里,就请重生,回到广御城!” 尹轩沉默着摇摇头。 “什么意思?”修隐眉头微皱。 “修隐,你的故事我已经听幽寒说过了,你们四个辅席的故事我都知道了,所以能够体会到你们对神噬的崇敬和依恋,明白你们为什么可以坚持上百年的等待。但是,修隐呐,你和若玄为了神噬的回归,竟然带领着广御城投奔溯夜,就因为他得到了从极和恒荒两件神器?” “怎么可能只为了这个!”修隐不屑地一哼。 尹轩笑了笑:“当然不只为了这个。你和若玄都坚信神噬唯一的目标就是毁灭幻岛,向神王报复,而溯夜的目的似乎也是这个,所以你们达成一致,最后的结果名义上是结盟,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广御城被溯夜监视起来了。” “你有什么证据?何况呜咽谷也有暗血的杀手。”修隐冷眼看着尹轩。 尹轩正色道:“你在回避我的问题。修隐,纵使你和若玄再强,论心机还是比溯夜略逊一筹。幽寒和修灵与你们亲如手足,但是为什么你们会变成立场相对的两派?溯夜是不是把你们当做进攻幻岛的利器,你自己想想便知。幽寒她们离开只是因为看清了溯夜的目的。修隐,我在这里住过,你的性格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今天我看到的是一个城主,却不是真正的修隐。” “如果你是来挑拨广御城和呜咽谷联盟关系的,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修隐摆出送客的手势。 尹轩像没看见一样,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就在修隐要发怒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生生止住了脾气。 “修隐,够了。”龙神出现在尹轩身边。 修隐目瞪口呆地看着龙神一身红色的铠甲,难以置信的目光徘徊在他和尹轩之间,片刻后,艰难地说出一句话:“龙神殿下,连您……也要背叛首座?” 龙神看着修隐的眼神中有几分怜悯:“谁都没有背叛神噬,幽寒没有,修灵没有,我也没有。神噬的存在已经成为一个过去的神话,现在世界即将倾覆,这不是神噬要的结果,而你和若玄却带领着广御城助纣为孽,尹轩是来拉你们走出迷宫的。” “走出迷宫?”修隐冷笑一声,指着尹轩,“龙神殿下,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正义?难道是被这个可笑的人类洗脑了?龙神殿下,您背叛了首座的信任,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助纣为孽?您竟然可以这样义正言辞地指责我助纣为孽?!如果没有溯夜,我们广御城到现在都只能窝在这里‘养精蓄锐’,永远都没办法为首座报仇。” 修隐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里回荡混响,尹轩为那种压抑的情绪感到窒息。 “溯夜要毁灭世界,第一次元空间已经颠覆了。”尹轩的声音很柔和,但是语气却很坚决,“当然你认为这都是幻岛的责任,但是不要忘了,你和这座城所在的次元空间不久也将颠覆,这是引火自焚。溯夜的目标是毁灭幻岛,毁灭这个充满回忆的世界,他要成为新的神,他把广御城的暗血部众当做先锋,不仅仅是因为暗血力量,更是为了让暗血和幻岛互相磨损力量,他最后渔翁得利。修隐,我不相信你对这些丝毫没有察觉,难道是因为溯夜找到了你的弱点,让你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怀疑,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你……”修隐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龙神走到修隐面前,把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你很矛盾也很迷茫,但是却因为承受不起最后失败的可能性而欺骗自己。修隐,你要知道,你所说的所做的,神噬都听得见看得见。你是他养大的孩子,他最了解你,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把柄,你不会任由连自己都无法信任的人进驻这座被你视为生命的城市,修隐……” “我不相信你!”修隐粗暴地一掌推开龙神的手,“你现在接纳了尹轩的属性,还有什么立场在这里说教?!龙神,你跟你的新主子马上滚出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掌风骤起,却戛然而止——尹轩抓住了龙神高高扬起的手掌,刚才忽然间有种感觉——似乎修隐是个受了委屈却憋在心里的别扭小孩,而龙神则是个耐心耗尽的长辈。 “修隐,我不会成为神噬的重生,他是他,我是我,谁都不能代替谁,我和龙神只是想来帮你。”尹轩把龙神的手拉了下去,但仍然能感觉到他的怒气——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龙神如此生气的样子。 修隐冷笑着看着尹轩:“帮我?帮我背叛首座?尹轩,我绝对不会放弃毁灭幻岛,因为这是首座的理想,这是我的使命!我不管世界会不会颠覆,我知道要为首座的理想战斗!” 第203章 “啪!”这次尹轩没来得及阻止,龙神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修隐的脸上,修隐竟然完全没有防备,不,应该说是没有防备之力。 “神噬的想法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明白过!你居然还这样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为他的理想战斗。那你就我行我素地带着广御城飞蛾扑火吧!”龙神抓住尹轩的胳膊,转眼间就飞离了广御城。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除了风声,尹轩听不见任何声音,脸上像被刀割一样。神噬还抓着尹轩的胳膊,力度清楚地把他的愤怒传达出来,尹轩不得不动用能量保护自己的胳膊不被捏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神飞行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降落到比利亚海上一个不知名的小岛。 海浪拍击着悬崖,尹轩终于找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刚才的急速飞行让他的心脏差点停跳——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看来这一次修隐彻底激怒了龙神,如果不是龙神手下留情,只怕当时偏殿直接变成灰烬了。 “呵。”龙神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像是笑声。 “尹轩,吓到你了?其实我也被自己吓到了。我活了太久,还以为自己忘了什么叫生气,哈哈,今天还真是找回了年轻的感觉。”龙神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知道你其实很疼爱修隐,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吧。” “他是神噬带大的,...... 我看着他从一枚龙蛋长到成年,幼兽时期就曾经咬过神王一口,火爆的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也只有神噬才受得了他。这孩子虽说是妖龙族最后的族员,但好歹也算是龙族,跟我也有关系,所以不能不管他。溯夜利用他对神噬的崇拜来控制他,这笔账早晚要算清楚。” 尹轩点点头:“现在主要是查出溯夜究竟拿什么牵制他,我想他一定有苦衷的。” “嗯。” “哎,刚才你那一巴掌够狠的。” “嗯?呵呵,”龙神干笑两声,“龙族的皮通常是很厚的。” 尹轩默然……原来如此…… —第二十章-不期而战— —第二十章不期而战— 有的时候事情总是显得很凑巧,比如尹轩和龙神降落在比利亚海上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岛本来是为了散心聊天,但是却不小心被战火烧到了身上。 两个的能量球几乎同时落到距离尹轩不到千米的地方,落地处顿时出现一片烟尘。 绿色藤萝铺天盖地的从天空射下,像是绽放的焰火,扎进土里以后迅速连结在一起,紧接着一个重物坠入藤萝构成的大网中——这些藤萝只是起缓冲作用。 尹轩走不了,因为落下来的竟是泽王绿原曦光。曦光的能量在幻岛并不算强,但这只是跟另外四位王相比而言,像现在这样被攻击得狼狈不堪,可见对手的力量不容小觑。静下心来把对能量波动感知的范围扩大——紧随而至的,是溯夜手下的希兰?艾尔以及……尹轩凝神,心里一震——居然是艾卢?菲拉洛,还有……还有隆纤! 绿色的藤萝网迅速消失在土地中,曦光回过神来发现尹轩一连凝重地站在离自己不远的悬崖边,惊讶之余竟有些莫名其妙的轻松感,但是还来不及高兴,一面蓄满能量的水网从天而降,曦光擦着边躲过,粉嫩的皮肤沾满灰尘,一头绿色的长卷发像一团绕在一起的毛线,华丽可爱的衣裙擦破了口,看上去像一个被扔进垃圾箱的洋娃娃。 转眼间,希兰出现在曦光的面前,艾卢和隆纤也落地了,依然是半人半蛇的形态。 龙神回到了龙神印的状态,传音给尹轩:“我知道你迟早会出手,但是注意分寸,你知道原因的。” “嗯,我会注意的。” 虽然尹轩张开了隐身结界,把自己的能量波动也降到最低限度,但是他体内“人王”的能量还是跟两位王使发生了共鸣——隆纤脖子上的血珊瑚项圈随着脉动微微收缩,艾卢右腕上的手镯也渐渐勒紧。 隆纤顿时失去了战斗的状态,忘了自己还拖着蛇尾,期盼而不安地四顾,尹轩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于是撤去了所有结界,走到了希兰他们的视线中。 “尹轩?!”隆纤惊喜的声音因为脖子被勒住变得有些微弱,黯淡的眼中忽然闪烁出的光明让尹轩不由得心痛。但是隆纤不知道尹轩的心情,她只知道前段时间身体经常折射出尹轩受伤的情况,现在能看到尹轩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那种心情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痛苦都奇迹般地消失了。 艾卢看到了隆纤突变的神情,像是一尊尘封许久的雕塑突然发出了光辉——果然王使和王的牵绊是无法磨灭的,只不过……手镯越来越紧,疼痛越来越剧烈,扭头看看隆纤——她的呼吸也因为缺氧开始变得急促,再这样下去,她会窒息! 今天追击泽王,没想到半路竟然会遇到尹轩,不过不管遇到谁,泽王必需除掉——这是溯夜的命令,但是为什么只派自己和两个背叛的王使战斗呢?难道是溯夜过度信任?不,绝不可能,溯夜向来行事谨慎,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希兰看着尹轩,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能量波动,忽强忽弱,很不稳定,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住。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尹轩,隆纤和艾卢是人王王使的转生,跟你体内的链禁轩的灵魂会产生共鸣,但是他们已经是溯夜的部下,如果你不想他们因此死在你面前,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希兰知道,隆纤和艾卢的王使本能与溯夜的禁锢产生了冲突,因为尹轩的出现,这种冲突带来的结果可能是致命的。 尹轩怔怔地看着隆纤,希兰没有撒谎,但是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安然离开。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 情况——无形中隆纤和艾卢竟然成了阻止尹轩出手的最好的盾牌。希兰不再顾及,专心地施展着魔法,全力以赴地攻击曦光。曦光的反击有些迟缓,尹轩看出来——在此之前,她已经消耗了许多能量,看来是中了拖延之计。 “曦光,用你的完全屏蔽结界罩住隆纤和艾卢!”尹轩急中生智。 曦光顿时明白了尹轩的用意,张开完全屏蔽结界罩住了完全失去战斗力的隆纤和艾卢,就在这一刹那,尹轩出现在希兰背后,重重一记手刀劈下去,但是希兰也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竟然凭着本能躲开了,就在躲开的瞬间,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尹轩的手,如果不是尹轩右手有龙神印保护,只怕在一瞬间就已经化为灰烬。 这些年,成长起来的不只有尹轩而已。 被完全屏蔽结界隔离了能量波动,隆纤和艾卢的痛苦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是外面的战斗似乎已经变得难以插手。 尹轩控制着自己能量,他不想杀了希兰,也不希望她知道自己的能量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这场战斗似乎不得不延长了。 小岛四面环海,希兰有充分的资源来施展自己精妙的水魔法,现在她也更善于把雷属性融入水魔法中,尹轩刚才的突袭失败,瞬间陷入了被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曦光抛出数以千计的种子,绿色的闪光瞬间吞掉了希兰的水墙,落到地上生根发芽,长出胳膊粗的刺藤,形成一道密实的防护墙。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问吧。”尹轩控制着自己的能量,在防护墙外面张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高温能量结界,当希兰的水箭射来的时候,几乎全部被蒸发了。 曦光把防护墙扩展成三百六十度的环形防护壁,刺藤向天空生长,挥舞着,扭动着,随着曦光的命令,用足以射穿山脉的力度射向希兰。 “我负责这个次元空间,雪牙管第二次元,凯在第四次元,我们同时受到攻击,谁都帮不了谁了……这个女人的水墙真是够结实,这样都伤不到她……你应该知道锦的事情了。[奇qisuu.书]怎么样,我替雪牙问问你考虑后的答复……真是难缠,溯夜培养出来的全是怪物……”曦光控制的刺藤没来得及覆盖上方,希兰的水幕带着闪电冲了下来,犹如大江决堤,气势汹汹。 尹轩正要使用反弹结界,曦光已经采取对策了——刺藤中忽然出现无数绿色的薄膜,虽然被水压冲击得凹了下来,但是最后还是挡住了攻击,尹轩仔细看时才发现上面布满了脉纹——以刺藤为骨架,叶膜形成了一片透光的挡水顶棚。 “我会尽力把锦从溯夜的控制下解救出来,但是没有把握。我希望神王……不要过分处罚他,毕竟一切都不是他自愿的。”尹轩操纵着火焰,在防护墙外锁定了希兰,灵火般忽隐忽现,消耗着希兰的能量和精力。 曦光莞尔一笑,狼狈的外表丝毫不影响这个笑容的可爱:“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喏,我们要不要反守为攻?二比一,有胜算哦。” 尹轩点点头,防护墙迅速消失,就在曦光和他向前冲去的时候,原来站的地方一条水龙破土而出。 就在尹轩有些庆幸的时候,曦光的身体猛然一顿,四肢都被水束刺穿,奇特的淡红色血液散发着醉人的香气流淌出来,发间的王使骨生迅速合拢了花瓣。 “曦光!”尹轩扶住曦光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些血液的香气让他觉得有些眩晕。 “不要呼吸,我的血有毒。我休息一会儿就能自我修复了,那两个王使的结界我维持不了多久,把你的真正实力拿出来吧。”说完,曦光闭上...... 眼睛,白皙的脖子上出现了青色的脉纹,双腿伸出无数根系插入地面,进入修复状态。 第204章 尹轩没想到曦光这么快就发觉了他在掩饰自己的力量,转身看着希兰,感觉到她的能量也下降了许多,不管她有多强,终究……只是一个人类。尹轩的脚下开始蔓延火焰,将地面的水汽蒸发掉,发出“嗞嗞”的轻响。 “我会向溯夜讨还一切,今天,就从你开始好了。”尹轩的手中出现了带着火焰的暗夜召唤。 希兰的心里一沉——尹轩的眼里为什么会有如此隐忍的愤怒? —第二十一章-虚幻重逢— 曦光陷入沉睡进行自我修复,王使白火和骨生也随之陷入沉睡,真正还能战斗下去的只剩尹轩。 隔断尹轩与隆纤、艾卢能量共鸣的结界随着曦光的沉睡消失了,隆纤和艾卢再度陷入了“契约”的痛苦。以前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溯夜安排了他们与尹轩的见面,减弱了这种痛苦,但是这次的不期而遇,让艾卢和隆纤彻底明白——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了。 希兰的法杖盘绕着水龙,思忖着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尹轩——为什么尹轩没有使用任何防御结界?是过度自信还是障眼法? 发出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希兰便知道对手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估算。希兰并不喜欢战斗——这次的目标是解决泽王绿原曦光,尹轩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并不用过分计较,这个人总有一天会走到溯夜的正面,只不过不知道这个结果的原因将会是什么。 暗夜召唤在空中挥舞出带着火焰边缘的黑色残影,刚才希兰那片刻的迟疑已经让尹轩猜到了她的打算,于是立即化守为攻。之前消耗了她的能量,现在已经初见成效,接下来只需要速战速决,再拖延下去,隆纤会窒息而死。 正当尹轩聚精会神地控制着能量准备给希兰致命一击的时候,一面半透明的椭圆形结界壁出现在他和希兰之间,灌注着七分能量的暗夜召唤砍进了结界壁,但是却陷了进去,而没能刺穿。 希兰的耳环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她的脸上出现了凝神倾听的表情,只是片刻,她已经收起了法杖,施展水球术,将艾卢和隆纤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球中,尹轩还来不及追上去,她就已经带着水球迅速消失在异世通道里。 “怎么回事?”尹轩自言自语,收了暗夜召唤。 不料龙神回答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发现刚才希兰的耳环响了?” “不是因为风吗?”尹轩的疑惑骤起。 “不是,那是‘契约’,跟隆纤的项圈、艾卢的镯子一样。刚才是溯夜通过耳环跟希兰说了什么,应该是取消对曦光的追杀令,”龙神传音解释道,“刚才的结界壁有芜野的能量波动,你砍下去的那刀让他直接感觉到了你的能量程度,还好你有所保留,只用了七分。” “你是说溯夜让希兰撤退,顺便通过结界壁试探我?” 龙神肯定地说:“是的。溯夜已经注意到你和幻岛的王之间有所往来,大概已经有戒心了。” 尹轩苦笑着说:“他一直都没打算放过我。另外锦被他控制了,他怎么肯能忽视幻岛的行动?龙神,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了?说吧,最好是我能告诉你答案的。” 尹轩看着泥泞的地面上两条蛇尾留下的痕迹:“怎么才能解除溯夜和隆纤……还有艾卢的‘契约’?现在隆纤只要离我太近就会感到痛苦,我……” “你不忍心。”龙神接了后半句话,叹了口气:“很简单,要么溯夜死,要么链禁轩彻底消失——破坏‘契约’的任何一方,或者消除链禁轩的光之力与她身为王使的能量共鸣——两种方法都适用,但是都不容易。” 尹轩皱起眉头:“有没有封印我体内光之力的办法?” 龙神哼了哼:“莫非你决定成为神噬的重生了?” 尹轩哑然。 龙神放缓了语速:“你不会经常跟隆纤见面的,现在她是溯夜用来对付你的一张牌,如果你一时心软,就永远不可能把隆纤从‘契约’里解救出来。只要链禁轩的灵魂还在,王使就不死。” “嗯。我只是受不了眼看着她痛苦,却束手无策。”尹轩有些沉重。 “她为你痛苦很久了,但是你并不需...... 要因为这种原因就改变自己的方向。”龙神直接地说,说得尹轩的脸色顿时铁青。 “你这是怎么了?希兰被你打跑了?”曦光完成了身体修复,醒了过来。 尹轩暂时把龙神的话丢到一边,苦笑着说:“溯夜把她召唤回去了。曦光,其实你的伤没多重,否则不可能恢复这么快,刚才是故意让我跟她一战吧。呐……不要说不是,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曦光撇撇嘴,把头扭到一边:“不赶快修复身体以后会留疤的,我才不要那些难看的疤痕呢!喏,现在警报解除,我要继续守护这个次元空间的平衡,你去哪里?” “我?”尹轩沉默片刻,“我想回家看看。” 曦光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灿烂地笑了笑,化作绿色的光芒飞上云霄,消失在云层中。 …… 第二次元空间。 n城,鹰隼山。 穿过防御结界,尹轩正要推开卷藤纹的大门,忽然发现有着薄薄一层灰尘的门锁处有特别干净的地方,很显然,有人来过。 通往别墅的石板路两侧,种满茉莉的花园生机如故,像是一直都受到精心的照料。走到厚实的大厅门前,门竟然没有锁,只是轻轻合上而已,伸手一推就打开了。 很久没回来,但是一切都是刻在脑海里的,那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昨天还在这里生活,每一件摆设似乎都有一段回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段都显得弥足珍贵。 是谁回来了?为什么感觉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尹轩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尽最大努力平稳地呼吸着走向紫镰锦曾经住过的房间。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尹轩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小心,像是怕惊走了什么似的。 白色的透纱窗帘轻轻漾起波纹,半开的落地窗外是观景台,在老位置摆着一把背对着卧室门口的白色摇椅,有人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眺望远方,黑色的长发,熟悉的背影……尹轩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一点一点地向那个背影挪去。 风掠起了纱帘,摇椅上的人有着一对尖尖的耳朵,左耳上还戴着尹轩再熟悉不过的紫穗耳饰。 喉咙忽然像是被堵住了,尹轩停在了五步之外,再也迈不出一步,心跳时快时慢,此时度秒如年。 “轩,欢迎回家。” 熟悉的声音震动着耳膜,震动了心脏,突然时光飞速倒退,回到了被埋进记忆深处的童年。 “锦……真的……是你……”尹轩莫名地感到紧张,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一切都像是错乱的,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因为这样情形在梦境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为什么会这样不平静? 摇椅上的紫镰锦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尹轩,黑色的华袍在阳光下反射着绸缎特有的光芒,尹轩竟觉得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轩,过来。”紫镰锦看着他。 尹轩站着不动,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身体像是被一种力量强行拉住。 “对不起,因为翼儿的事情,我……锦,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是急疯了,翼儿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那时候才会……才会……”尹轩咬着牙,深深鞠了一躬。 紫镰锦淡然地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责怪过你?轩,不要自责了,谁都没有错,现在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你也是想通了才回家的,不是么?过来吧。” 十年前熟悉不舍的温暖在空气中弥散开,得到了谅解的尹轩挣脱了那种束缚自己的力量,疾步走向紫镰锦。就像很多年前收留尹轩时一样,紫镰锦伸出了右手,尹轩紧紧握住了这只曾经把自己带出黑暗的手,温暖,蔓延开去。 腹部,却突然传来刺痛…… ...... —第二十二章-真假妖王— 痛!腹腔随着那阵刺痛抽搐起来。能感觉到痛,那么,就不是梦! 尹轩眼里还映着紫镰锦温和的表情,但是低头的刹那却看见他的左手握着一把匕首,满手血迹,匕首深深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眩晕的痛楚,满眼的血红,尹轩看到身上出现了龙神铠——在完全没有召唤的情况下出现了龙神铠。大脑顿时清醒了。 “你……不是锦……” “你七岁那年在大街上晕倒,饥饿过度加上高烧,我把你带到这里,那天晚上你偷偷哭了一夜。”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心脏有些超负荷了。 “你八岁那年生日许愿,是要和我还有缥缈永远在一起,像真正的家人那样。” “你不会是锦……绝对不会!”但是心却在动摇。 “我知道你恨我瞒着你杀了你的生母,逼疯你的生父,知道你恨我伤了雏翼,但是你不知道,其实我更恨你!” 尹轩惊愕地瞪着眼睛,他无法相信这句话是从紫镰锦的嘴里说出来的——这难道就是那个从来都不会伤害自己,总是默默在意着自己的锦?不,不是的。 紫镰锦冷笑着说:“链禁轩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怕把你逼急了你自杀,让他再也不可能重生,所以才一再纵容你,但是我的耐心被你逼到极限了。尹轩,你不过是个卑贱的人类,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成神? 第205章 可以跟我对等地说话?尹轩,你自私到了极点。当初既然是我救了你,今天不妨由我杀了你。” 匕首猛地抽离身体,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尹轩忘了可以自己治愈伤口,忘了其实这种程度的伤不致命,忘了龙神铠已出现在身上,忘了自己可以使用暗夜召唤……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在水中不断下沉,光线越来越弱,呼吸越拉越难,温度越来越低,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没有。所有的疲惫都在这时候蜂拥而至,眼皮像是有千斤重,腹部的伤口不断地向外涌血,带着体温,带着心跳,带着回忆,不停地流走。 光之力的能量波动由远及近,像笼中鸟一般挣扎着,扑楞着,然后落到面前。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色,尹轩从未如此彻底地放弃过反抗,听觉视觉触觉……所有感官都封闭起来,往海底沉去,窒息袭来…… 幻云剑的残影从异世通道的出口一直延续到淌血的阳台,在空中留下一道淡紫色的光痕。 匕首落地,染血的左手渐渐像蜕皮一样剥落,露出了金属质地的原状,而右手戴上了一只铁手套,那张带着阴冷笑容的脸上覆盖起狰狞的饕餮面具。 “鸿蒙!”紫镰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一剑刺向把手伸向尹轩喉咙的鸿蒙。 鸿蒙绝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多变数。先是尹轩握住他伸出的右手时,寄生灵体不但完全无法侵入,反而激发出了龙神铠,而刺向尹轩的匕首上所有的术都被化解,现在,本来应该几乎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紫镰锦竟然会突然出现,而且神志清醒。 但是惊愕也只是瞬间,鸿蒙看到紫镰锦的瞳色在黑色和红色之间反复交替着,有时候剑会停在奇怪的位置,甚至偏离方向,他知道紫镰锦完全是凭着仅存的意识挣扎,这样的挣扎只会让寄生灵体产生更强的反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鸿蒙冷笑一声,打开异世通道离开了。今天最可惜的是尹轩竟然完全没有反抗,所以无从测试到他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水平。本来以为那些话可以激发他的斗志,没想到……真是失策了。 紫镰锦的瞳色还在变幻着,红色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蹲下身,本来是要把尹轩扶起来,却不料伸出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紫...... 镰锦一剑割过自己的右臂,瞳色暂时变回黑色,稍微稳定了一些。 尹轩已经失去了意识,紫镰锦咬着牙把他抱到了卧室的床伤,本能地想用光之力为他疗伤,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体内的能量,只能紧急处理一下尹轩腹部的伤口。 瞳色再度变得绯红,紫镰锦一拳砸在床头的墙上,整堵墙都出现了裂缝,没有任何保护的拳头渗出了血丝,瞳色再度恢复了黑色。 尹轩还是没有醒过来,只觉得像是在深海遇到了暗流,被冲进了一个漩涡。 “轩,我不会伤害你……相信……”紫镰锦话未说完,血色迅速充满了整个眼眶,就在此时,他跳向窗外,冲向了黑色的异世通道入口。 尹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龙神盘绕在床柱上,红色的鳞片在夕阳洒进来的余晖中熠熠发光。 尹轩睁开眼睛,感觉不到腹部伤口的疼痛,但是手指触碰到伤口的时候,痛的是别处。 “小心!”龙神突然大吼一声,尹轩本能地一跃而起,双脚刚刚落地,床头整面墙壁坍塌下来,落地窗碎了一地,血迹已干的阳台赫然出现在眼前。 “龙神,”尹轩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挥了挥,想抓住什么似的,“我失去意识以后,发生了什么?” “自从跟你同属性,我的状态就受你影响了,所以我也不清楚。我只觉得自己回到了水里。” 尹轩沉默着,腹部的伤口明明已被月印修复,但是那种痛楚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夕阳在尹轩身后拉下一道长长的黑黑的影子,瘦长孤弱。龙神的身体还盘在床柱上,安静得像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满天繁星的时候,尹轩还站在坍塌的墙壁前一动不动,龙神陪着他沉默。 “龙神,我们该走了,翼儿还在吉特城等我们。”尹轩平静的说着。 龙神化为雾气,回到尹轩右臂。尹轩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音刚落的时候,龙神微微咧开的嘴——那是一个绝对不好看但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屋外浓绿的茉莉花从中,一条不起眼的藤萝悄然缩向围墙的墙角,跟爬山虎混在一起,然后慢慢向墙外缩去,像是生长过程的回放,最后缩回了种子的状态。 就在异世通道关闭的时候,种子发出空灵的绿色光芒,从一个极小的异世通道入口飞回了第三次元空间。曦光坐在藤萝秋千上,摊开手,种子正好落到她的掌心。 “原来溯夜还有个这么厉害的手下。啧啧,一直藏着的说不定是王牌,连锦都栽在他手上,绝对不是个好惹的混蛋。还好尹轩没事,不过这么一来,锦的自我意识恐怕彻底被吞噬了。尹轩啊尹轩,你晕得不是时候,你应该不会相信鸿蒙是真正的锦吧?好歹你也是有大脑的,仔细想想应该会明白的。” 白色的蜥蜴挂在曦光的肩上,甩甩尾巴:“殿下,您不打算告诉尹轩真相?他如果听信了鸿蒙的话,恨起妖王殿下,他还会配合兽王殿下的诱捕术吗?” “白火,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什么诱捕术!”曦光舔舔嘴唇:“如果是三年前的尹轩,我大概会说,不过对现在的他,我没必要说。他如果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就算锦不恨他,我都要恨他入骨,找机会把他大卸八块用来当肥料!” 白蜥蜴一阵哆嗦,乖乖闭嘴。 …… 在距离吉特城入口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山,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却因为雏翼金色的结界光芒显得圣洁。深邃的星空下,那一团金色格外耀眼。 异世通道的入口出现在山顶,尹轩走了出来。 雏翼解除了结界,开心地扑了上去。 “怎么在这里等我?”尹轩的语气里带着怜惜的责备。 “我...... 要哥哥回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这么亮的结界光芒,你一定会看见。哥哥,觉不觉得很像灯塔?”雏翼得意地问道。 尹轩愣了愣,随即把雏翼搂进了怀里:“很漂亮的灯塔呐。” 雏翼正笑得开心,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后颈窝感觉到了雨滴落下,头顶明明满天星斗。雏翼安静地伏在尹轩怀里,伸出双臂环着他的背——哥哥的背比以前更厚实更宽阔了,可是,这样的背……也会有背不起的东西吧…… —第二十三章-回忆之地— 吉特城的训练照常进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尹轩在影殿的扶手椅上坐下,身边是龙神,对面是幽寒和修灵。气氛有些严肃。 “这次我去广御城的见闻就是这些,你们怎么看?”尹轩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细细说了一遍,却省去了与泽王绿原曦光相见,并与溯夜手下魔使之一的希兰?艾尔战斗的情节。 “把柄?弱点?这两个词不适合修隐。”幽寒若有所思地托着腮,侧眼看着修灵。 修灵沉默片刻,说了三个字:“天知阁。” 尹轩和幽寒的眼中顿时一亮!这个答案应该是目前最合理的,可是…… 幽寒抿了抿嘴唇说:“天知阁外的结界是当初首座设下的,除了尹轩谁都进不去,何况夜风也不会随便放人进去,修隐究竟在担心什么?” “芜野。”修灵只说了两个字。 尹轩点点头:“很可能是芜野——现在溯夜使用的身体是他的,而且那个结界似乎也是神噬借助他的力量张开的,所以溯夜很可能进得去。只要进去了,夜风不可能反抗得了溯夜,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溯夜拿夜风来威胁修隐?”幽寒的指节捏得发白。 “不仅如此,”尹轩斟酌着自己的言语,“夜风是若玄的心脏化成,直接被威胁的是她,而修隐则是顾及她的安危。另外,威胁是一部分,更大程度上是控制。难怪修隐看上去那么压抑而且愤怒。” “他的反应太大主要是因为感觉到你已经坐上首座的宝座了。”修灵冷冷地说。 尹轩一愣,随即苦笑一声。 “龙神殿下,您怎么看?”幽寒转向一直沉默的龙神。 “修隐现在应该已经后悔了,但是或许真的是因为夜风的缘故不敢随便行动,不过对溯夜也该有个清楚的认识了,他现在还在犹豫,我们不要逼得太急。先要稳住溯夜,不要让他对修隐被牵制的事实产生怀疑,接下来就要弄清楚是不是这个原因,然后再想下一步对策。”龙神看了看尹轩。 “我去。”修灵起身,飘向门口。 “修灵,”龙神叫住了他,“先不要急。月圆那天,夜风的能量会爆发,能够掩盖你的能量波动,到时候再去找修隐,该怎么说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 “嗯。”修灵消散在门口。 “那么,我也回去了。”幽寒紧随而去,影殿中就只剩下尹轩和龙神。 尹轩踱到窗边,吉特城没有月光,却用夜光石砌了一钩弯月,淡蓝色的幽光洒下来,笼了他一身光华。心里有些暂时被抛开的东西又渐渐浮了上来。 龙神沉默片刻,张张嘴,欲言又止,索性化作烟雾,回到尹轩右臂龙神印的状态。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是真正明白,尹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看着一个孩子成长起来的快乐,呵呵,神噬,你也感觉到了吧。 第206章 …… 凯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紫镰锦在强行要破坏北方结界的时候突然离开,而且在最后那一刻瞳色隐约从红色变回了黑色,但只是一瞬间,也没来得及看清楚,直到看见曦光传来的影像,才知道缘故。 第二次元空间的南方已经成为死亡之地,但是唯独鹰隼山上风光依旧。凯看着这座山,看着山中那栋别墅,忽然有一种想毁掉它的冲动——这座山得到了紫镰锦的庇护,才在溯夜带来的疫病杀戮中保留下来,连带着一些不该有的回忆保留下来。 “锦,你不在乎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之情,却在乎一个懦弱的人类,为了救他不惜让自己被寄生灵体反噬。”凯的手中出现了能量球,不料被一只手温柔却不失力道地抓住了,散去了即将脱手而出的能量球。 “哲?!”凯没想到会...... 在这里见到本应该在幻岛打理族内事务的灵族大长老。 空痕哲松开凯的手,行礼道:“唐突殿下了。殿下,您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 “我能体会到殿下的愤怒和委屈,但是殿下,这里是妖王殿下除了幻岛之外的第二个家。妖王殿下最初是怀着对人王殿下的愧疚和思念来到人类社会寻找转生后的人王殿下,但是他遇到尹轩以后却一再过度保护,所以到后来尹轩的存在对他而言不再仅仅是人王殿下的转生了。这里对他而言,是和幻岛一样重要的回忆之地,是专属于他的。您如果因为一时之气毁掉这个地方,妖王殿下和这个空间最后的联系就真的断掉了。”空痕哲语重心长地说着,其实早被自己殿下刚才的举动吓得一身冷汗。 凯愤愤地说:“这算什么地方,有什么资格跟他出生、成长的幻岛相比?我就是要他断掉跟愚蠢的人类世界的愚蠢关系,让他变回当年代表着神之威严的妖王!” “妖王殿下已经成为溯夜的傀儡了,您跟他战斗过,应该知道他体内的寄生灵体融合度已经达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算剥离了寄生灵体,恐怕也变不回去了,就算变回去了,他对幻岛造成的伤害已经让他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的风光。” 凯正要发火,却突然苦笑一声,把目光投下山下死气沉沉的城市:“我何尝不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哲,你看看这个世界,当初锦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拼命跟魔群战斗着,结果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现在反而成为敌人的武器,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尹轩那个人类啊!” “殿下……”空痕哲抓住凯重新聚集能量球的手,“妖王殿下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尹轩是这个世界新的希望!”话音刚落,便顿觉自己失言了。 果然不出所料,凯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是这个世界新的希望?!” 空痕哲咬咬牙:“这是无意中听神王殿下提到的——现在尹轩得到了龙神和暗夜召唤,新的能量开始成长起来,还无法估计最后能达到什么程度,所以神王殿下暂时也不打算逼他成为人王殿下的重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剩下的三个次元空间的平衡,另外尽快把妖王殿下带回幻岛抽离寄生灵体。” “……” “神王殿下很辛苦,要维持链禁家族的结界,要维护幻岛的结界平衡,请殿下不要把尹轩的事情放在心里,对他,神王殿下自有打算。殿下,回去吧,北方结界随时可能受到溯夜的攻击。”空痕哲知道自己并没有化解凯的心结,但是这种时候,谁都有心结,谁都需要自己调整过来。 空中浮起月镜,镜中出现了曦光的面容。 “凯,神王殿下命令我们全力保护空间平衡,其他事情一律不许过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第二次元空间。” “我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好哦。”曦光嘿嘿一笑,“是不是又在担心锦的事情了?我告诉你哦,我之前第三次元空间遇到过尹轩,他说他不会不管锦的事情,雪牙的‘诱捕计划’有望成功!接下来就要看时机了,你就高兴点吧,只要把锦带回幻岛,后面的事情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凯苦笑着摇摇头:“我最不想跟锦打,但是现在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管什么了,反正我说什么都没用,谁都不会听。” “我还要忙,下次再聊!”曦光看到凯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劲,赶紧明智地中断了联系。 凯收了月镜,转身对空痕哲说:“该走了。” 两道蓝色的光芒消失在天际,空痕哲和凯都没有料到......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整栋别墅都陷入了火海,火光中,一抹明红闪过,跳下山崖,迅速消失在丛林深处。 —第二十四章-风急云卷— 夜空的月亮一天天变得饱满起来,夏季的暑热伴着彻夜蝉鸣,在夜晚随风渐渐消散。 广御城的气氛总是处在一种微妙的状态,修隐坐在城主的宝座上,感觉到的不是夏季特有的湿热,而是丝丝凉意——这个地方越来越冷,若玄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跟自己闹腾,联盟结成以后她总是在外面忙碌,偶尔回来,就算开玩笑也都是些不好笑的玩笑,广御城的南回从未像现在这样冷清过。以前虽然幽寒和修灵不喜欢说话,但是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虽然以前也会有只剩自己在城中的时候,但是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孤单,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们不管在什么地方,最终都会回来,可是现在…… “城主!城主!”暗噬第一小队队长依达已经站了很久了,但是修隐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只好用一次比一次更大的声音来唤回城主大人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的思绪。 修隐回过神来:“什么事?” 依达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回答道:“对幻岛的下一步攻击策略已经制定出来了,是要等若玄辅席回来决定还是……” “今天是什么日子?”修隐突然冒了一句,眉头紧皱。 “城主,今天是十五,月半。”依达不知道城主大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题,最近城主大人的思维跳跃性越来越强,快赶上传说中当年首座的水平了。 修隐忽然意识到依达还在下面等他的指示,随意挥挥手说:“若玄今晚就该回来了,等她回来再说。溯夜那边你通知没有?” “溯夜派魔使荆棘来说过,他今天晚上会亲自过来。”依达说完,看着修隐,隐约觉得那红得耀眼的头发有些黯淡,大概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吧。 “他什么时候过来?”修隐额间的火之印颜色开始变深,目光悄然迅速地在四周扫了一圈。 “这个没有说,但是一定会过来。”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修隐说完,大脑已经完全用于思考其他问题了。依达退了出去。 修隐起身走出侧殿,独自走向花园,黄昏时分的石板路上暑气蒸腾,花园里有些萧条,零零落落地看着几丛蔷薇,红得寂寞。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出现了当初在幻岛咏夜殿的日子——那时候自己还是未成年的妖龙,还是龙族的模样。幻岛四季如春,夏季的温度也高不了多少,但是有一年的夏天特别热,他扑楞着翅膀,以不太优雅的姿势跟在神噬身边散步,热得直吐舌头,神噬告诉他,那是因为结界破了一个小洞,神王还没有完全修复。 当时他问为什么会出现小洞,为什么只有神王才能修复。神噬说那是因为有个次元空间失衡了,洪水泛滥瘟疫肆虐,生物大量死亡,而神王拥有创造生命的再生之能,所以只有他才能修复。 他问,为什么你不能修复?神噬说,我的力量是毁灭一切不可挽回的东西,然后由哥哥重新创造。 …… 修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本以为被遗忘的东西,就在一边不由自主地回忆,一边不解地思考回忆的原因时,已经不知不觉踱到了天知阁的前面。这座通体纯白的双层阁楼矗立在神噬唯一的永恒结界中,静谧圣洁,看到它,谁都无法想像这里竟会是染血无数的暗血集团总部。在这个连修隐都无法进入的结界里,有一个圣洁的存在。 白凤凰夜风应该还在沉睡,自从结盟以后,它就再也没有醒来过。今晚是月圆之夜,它的能量会爆发,但是这只不过跟月缺月圆是一样的规律,除了能量波动较大以外,不会有任何其他情况出现,夜风甚至不会从沉睡中醒来。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天边胶着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了,天空从灰蓝向深蓝过渡着,暑气迅速消散,晚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夜风,今晚你会醒过来吗?若玄说过今天回来,应该快了。”修隐明知道听不到回答,还是兀自说着,周围暗中四处都能感觉到溯夜手下的能量波动,掩饰得并不巧妙,修隐虽然反感,但是已经逼着自己习惯了许多。 修隐不知道,在空荡荡的天知阁中央,白水晶柱的“马蹄莲”顶端,夜风散发着柔光,双目流波,安然不语。她——不是它——是颗圣女之心,净化着广御城的血腥,预言着世界的未来,很多时候,并不是知道什么就要说什么,因为她不能撒谎,所以必要的时候只能保持沉默。 醒来,是因为又做了一个预知的梦——风急云卷,月圆花残。第一次做这样模糊的预知梦,夜风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能感觉到不好的征兆。 其实当溯夜第一次穿过永恒结界走进天知阁的时候,夜风就感到了强烈的压抑感,她在溯夜的双眼里看不到任何可以称为人性的东西——第一眼就看出溯夜并不是人类,只是芜野创造的一个灵魂体,占用了芜野的躯体,反过来控制了自己的创造者。 第207章 夜风的身体开始发出强烈的白光,张开梦幻般的白色翅膀,羽翼如光,能量开始爆发,通过永恒结界的控制,泄露出去的不过是百分之一二。 起风了,风声越来越大,把修隐的卷发吹得像一团跳跃燃烧的火焰。望着天知阁里泄出来的光线,修隐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比平时都凉爽,凉爽到了可以用冷来形容的地步,修隐脑海里再度闪过当初与神噬的对话,忽然想到——这或许就是第一次元空间失衡的结果——这个世界快要无可救药了吧。 转身,夜色深处竟有一抹纯白,正要细看时,天空出现了厚重的云层,将刚刚升起不久的月亮遮得严严实实,暗无光华。 夜风的能量扰乱了修隐对周围能量波动的感知,但是当他听到清脆悠远的银铃声时,终于明白今晚温度失常的真正原因了。不由得有些自嘲——在这城里留守太久,果然变得迟钝了。仔细感觉,发现天知阁附近那些的溯夜的手下都已经进入休眠状态。 “你变笨了。”果然是修灵的风格——简单直接。 “嗯。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修隐往修灵的方向走去,黑暗中那抹白色在渐渐变得透明,温度也更低了。修隐无奈地笑了笑,张开了隔离结界,防止温度过低,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修灵在彻底变透明以前被结界里飘散的小火苗照亮了。 “你现在很生气,对吧。不过最好不要继续下去了,这里已经完全在溯夜的监控之下,而溯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修隐又增加了一些小火苗,好让结界内速降的气温稍微回升一些。 “你什么时候变得害怕首座之外的东西?”修灵冷冷地说,“告诉我,溯夜用什么威胁你和若玄?” 修隐顿了顿脚步,沉下语气:“是尹轩告诉你的?你什么时候跟他走得那么近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因为夜风?”修灵的声音瞬间从远处飘到了近处,身体从百米开外瞬移到修隐面前,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满是责怪。 “是。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修隐知道修灵的个性,不问明白决不罢休。 修灵迟疑了一下:“龙神殿下认可了尹轩,溯夜才是我们的敌人。” “那么你和幽寒也认可了那个狡猾的人类?!”修隐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质问道:“最坚持等首座回来的不是你吗?可是现在你却放...... 弃了!修灵,你被骗了知不知道?!人类的狡诈你难道还不知道?!” 修灵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声音如清风之末一般响起:“是你被溯夜骗了,还不肯承认。再这样继续,世界会彻底颠覆,什么都不会留下。” “修灵……你……” “修隐,我、幽寒、龙神……还有尹轩,会解开溯夜拴在你身上的绳索。不要骗自己,你已经很难受了,可以停下来了。”修灵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沉默。 路两侧的蔷薇在冷空气中不再飘散出香气,只在风中无助地晃动。 —第二十五章-月圆花残— “修灵,好久不见!”溯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修隐和修灵都不禁心里一沉。 溯夜缓缓降落,毫无障碍地穿过了修隐的结界:“修灵,我记得最早去呜咽谷找我的是你,说起来还是你促成了广御城和呜咽谷的联盟,没想到忽然玩起了失踪,我们是不是应该补上一个庆祝宴会?” 这一番话在旁人听来像是一对老友相见,但是在修灵听来却是夹枪带棒——当初的确是他去找溯夜的,因为溯夜身上有着和神噬极其相似的感觉,这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但是接触久了以后才发觉他越来越不像神噬,结盟以后越发看清了他的本性,生出悔意,却不料自己走出来了,修隐和若玄陷进去了,如果要追究今天这个局面的根源,还是他的错。 “溯夜,修灵才回来,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修隐感觉到了修灵的愤怒和懊恼,气温又开始降低,但是修灵明显在压制自己的反应。 “我走了。”修灵要离开,修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溯夜就已经很有“礼貌”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溯夜!”修隐提高了音调,他很清楚,现在的修灵不是溯夜的对手。 修灵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在渐渐回暖。 “修灵,既然回来了,何必急着走?修隐可是日夜思念你和幽寒,你们应该好好叙叙旧才对。修灵,现在广御城和呜咽谷的联盟已经形成,攻占幻岛指日可待,妖王紫镰锦已经归顺了我,如果你和幽寒回来,我们就是如虎添翼。神噬当初未完成的心愿就要实现了,难道你不愿意出力?要知道,胜利已经倾向我们了。”溯夜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飘飞,看上去像是豪气万丈的帝王,但是那双红色的眼睛里却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戾气。 修灵默然不答,衣袂翻飞,飘然若仙,但是那股寒气却让人生畏。 溯夜往前走了一步:“其实我们是同类——都是灵魂聚合而成。除了广御城,你没有归处。” 修灵霜花般的睫毛一颤,眼前闪过吉特城里尹轩牵着雏翼,身边站着幽寒的情形。 “要我回来,就用实力证明你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修灵的双臂变成冰钻突然伸长数倍,直击溯夜的灵核——如果说是同类,那么灵核就是致命的弱点,但是溯夜的灵核位置太隐蔽,刚才感觉了很久才捕捉到它的位置。 溯夜没有料到修灵会突然攻击,更没想到第一击就直袭要害,虽然躲开了,但是有些狼狈。 “真是个冲动的孩子,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了。”溯夜冷笑着,刚才险些被击中的愤怒让他的这个笑容看上去有些扭曲。一声召唤,修灵和修隐只听到了两个字——妖王! 紫镰锦随着这声召唤出现在修灵面前,修隐的双手变成龙爪状态,全副戒备地靠在修灵面前——现在紫镰锦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了当年斯亚里之战的时候,就算不召唤王使,也容不得半点疏忽。 结界迅速张开,溯夜站在了结界外面。路两侧的蔷薇疲惫地在风中被动摇曳着。 紫镰锦一出手就是十成能量,没有任何试探的意图,没有任何犹豫的存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屠戮者的位置。修灵和修隐这才见识到紫镰锦真正的实力。 暗中的荆棘和殇离看着这场战斗,心里越来越没底——修灵和修隐是暗血集团血噬的首领,一个是神噬带出冰封山脉的灵体,一个是神噬养大的妖龙,他们的力量联合起来远远在若玄和幽寒之上,但是这样的一对战斗组合在紫镰锦面前竟然找不到任何胜利的苗头——双方的力量竟然在某种程度上平衡对抗着。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当紫...... 镰锦被寄生灵体附身后,溯夜暗中兴奋了许久。 自从损失了第二和第三魔使——岐戈和霁夕,溯夜就一直在寻找新的“武器”,以此减少魔使的损耗,紫镰锦无疑是最好的替代“武器”,可以不计成本地任意使用,而且不仅仅在战斗力上,在精神上同样也对幻岛造成了冲击和压力。其实,广御城的暗血集团也是“武器”,只不过使用方式不同罢了。 荆棘和殇离都跟紫镰锦战斗过,现在开始庆幸每次交手的时候紫镰锦都不是处于最佳战斗状态,否则他们将是呜咽谷七魔使里最先成为历史的。 结界中惊天动地的战斗还在继续着,溯夜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悠然欣赏着每一次周旋,每一个杀机,每一串血花。暗处的荆棘和殇离也看得有些望神。 一抹亮丽的红色如夏日星坠落,若玄一袭红衣翩然落下。 “溯夜,快让他们停下来!”若玄白了一张脸,她怎么都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会是这样的情景。 “你觉得你可以命令我?”溯夜一挑眉,“好好看着他们的战斗,以后或许有用的上的地方。” 若玄暗暗咬紧了牙,身后不远处就是天知阁。 “修灵,你认为现在可以回来了吗?”溯夜对着结界不慌不忙地问道。 “不可能!” “喏,你听到了,”溯夜似笑非笑地对若玄说,“这就是他的回答,他不愿意再跟广御城同进退了,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对一个已经成为敌人的‘老友’手下留情吗?” 一抹轻微的蓝光闪过,若玄眼神一凝,用瞬移术转眼就到了修灵的身后,烈焰枪出现在手中,猛地挥开了溯夜射来的寄生灵体,蓝光落地,迅速地化成一缕青烟。 “溯夜,你还想把修灵变成傀儡?!”若玄怒气骤起,锁骨之间的风之印随着能量的聚积渐渐变成了青黑色,轮廓分明。 溯夜耸耸肩:“对付不听话的小孩,这是最佳办法。我会让你们四个辅席聚在一起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满,那么我来让你满意好了。” 若玄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跟溯夜对上手,因为她从未见过溯夜亲自出手,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给魔使去办的,这次……若玄没有时间多想,烈焰枪横扫过来,带着暗之力的锋利的侧刃足以将一根十人合抱的铁柱拦腰斩断,但是这样威力的一击却被溯夜的一只手轻易地挡下,那只手上不过戴着一副看上去极普通的铁手套而已。 紫镰锦和修灵修隐的战斗进入了胶着状态,若玄和溯夜的战斗却完全是一边倒。 溯夜一直都只用戴着铁手套的右手抵挡着若玄的进攻,虽然只是防守,却是滴水不漏,气势上反而占了上风。 第208章 他的左手一直负在身后,看不出在干什么。 就在若玄努力寻找溯夜的防守弱点的时候,那只看不见的左手忽然延伸出去,直冲向天知阁。 只是眨眼间,若玄的身体就僵硬起来,心脏的位置剧烈的疼痛让她甚至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 夜风的脖子被一只手牢牢掐住。 溯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半跪在地的若玄,冷笑一声,松开了捏住夜风脖子的手,一脚踢在若玄的下颚,若玄向后仰去,溯夜接住从她手中脱出的烈焰枪,利落地将枪尖刺进了她的左胸。 “你的心脏不在身体里,这样是不会死的,但是痛苦是必然的。这次看在广御城和呜咽谷的联盟关系上放过你,但是不会有第二次。”溯夜阴戾地说着,握住枪柄,往上一提一拖,枪尖从左胸一直划上锁骨之间的风之印,那个青色羽翼的印记顿时被血痕划断,像一只断裂的翅膀。 肆虐的风中,路两侧的蔷薇花把...... 花瓣抛洒在空中,胭脂色的花瓣伴随着若玄飘落在地。溯夜叫紫镰锦停手,带着没有温度的笑容对修隐说:“今天我就不计较了,你们的计划书我看过了,可以进行。至于修灵,”溯夜把目光转向半透明的修灵,“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如果还是执迷不悟,下次就不仅仅是紫镰锦出手了。” 夜色,晚风,月半圆,花残随风。 —第二十六章-爱之回应— 若玄的心脏是天知阁中的夜风,溯夜清楚这一点,所以下手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若玄不会死,只会生不如死。 烈焰枪留下的伤口是腐蚀性的,若玄左胸的伤口始终不能愈合,一直没有醒过来,锁骨间的风之印被划伤,虽然已经不再流血,却留下了一道淡红的伤疤,割断那青色的羽翼。 当尹轩和幽寒悄然出现在若玄的房间时,修隐的脸已经消瘦了许多,而修灵则控制着超低温,防止若玄身上无法用药物控制的伤口腐坏。广御城和这个房间一样沉寂。 “幽寒?”修隐有些疑惑,但是幽寒没有给他任何回答,而是径直走到了若玄的床前。 若玄的容颜依旧充满野性的美,只是少了醒时的灵性和气质,更加恬静,很少看到这样安静的若玄,心里不由得有些发酸。事情的经过已经从部下那里听说了,果然溯夜还是暴露了真实的想法。 “你来得真是时候。”修隐抚着额头,有些烦躁地别开脸不去看幽寒。 幽寒正要去触碰若玄脸颊的手因为这句话僵在了半空,惨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正在这气氛尴尬的时候,沉默已久的尹轩说话了:“醒不过来是因为风之印被破坏,神噬赐予的能量消失,与夜风的联系消失,意识消失。”这些话是龙神传声给他的,他只是转达一下罢了。 “你凭什么确定?!”修隐低着头看着地板,火红的额发遮去了大半张脸。 “要怎么修复风之印?”幽寒更关心这个问题。 “首座重生。”一直没有说话的修灵一开口就让所有的目光都锁定在尹轩身上。 尹轩的表情出乎意料地没有出现为难的神情,只是淡淡地对修隐说:“我来试试。” “你要干什么?”修隐充满戒备,挡住了尹轩。 尹轩能够体谅修隐此时的心情,后退一步说:“有时候办法不止一种。我没必要伤害她。修隐,我第一次来广御成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我希望我们之间还能像那时候一样轻松。让我试试——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看到若玄永远沉睡。” “修隐,让他试。”修灵解除了超低温结界,站在了一边。 幽寒对修隐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尹轩是最有可能让若玄醒来的人。修隐,想想我把尹轩带回来的那些时光,你不是很喜欢他吗?那时候反而是修灵讨厌他透顶。修隐,让他试试吧。” 修隐没说话,也没挪步子,尹轩自顾自地走到若玄床前,双手交叠轻压在她的锁骨之间,略微高于体温的温度从那道伤口传来。对于继承了神噬暗之力的人而言,决不可以用光之力疗伤。 …… 眼前是漫山遍野的粉红——又到了寄铃花盛开的时候。 这是回忆,已经被遗忘的回忆。 雄伟的神殿前,站在参天的寄铃花树下仰望支离破碎的天空,伸手接住飘零的菱形花瓣,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飞鸟那转瞬即逝的身影总是能扯动静如止水的心。那时候还是寄铃山神殿里的圣女。因为拥有预言未来的能力,被视为国家的吉兆,被带到那个华丽的牢笼中,没有自由,也不会变老。 那种寂寞持续了上百年,渐渐厌倦了政客的贪婪,厌倦了被当作工具,性格开始分裂成迥异对立的两半,一个是圣女,一个却是渴望飞奔疯狂的自己。当厌倦了寂寞,知道永远要带着“圣女”的外壳时,终于选择把自己送归青天,那时候,出现了今生唯一的神。 漫天飞花在风中飘落,在毒药的作用下视线渐渐模糊,一个黑色的影子飞鸟一般出现在蓝色的天幕中,在粉红色的花雨中慢慢降落。醒来时看的天空完整宽广,是一片纯粹的蓝...... 色。 然后看见了他,他说他可以把我分裂的灵魂解放,温柔安静的灵魂滋养预言力的源泉——心脏,而身躯交给野性不羁的另一半灵魂。 我问他的名字,他带着我看不透的笑容回答道:“神噬。” …… 为什么现在想起这些还是禁不住满眼泪光?我的自由,我的名字,我的信仰,都是你给的,我视你为唯一的神灵,崇拜着尊崇着爱恋着,可是你最后却抛弃了我,抛弃了我们。 一团黑色在眼前如墨染清水般晕染开来,墨色深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剪影一般。 “若玄。”只是一个淡然的声音,却足以让若玄的思绪断在此刻。 “若玄,失去的东西就永远失去了,眼泪没有用——我应该很早就跟你说过这句话,可是你忘了。风之印,毁了,我没有办法再给你一个新的。” “不!首座!求您!这是你留给我的最重要的纪念,因为它的存在我才能感觉到你一直没有离开,难道你是认为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你最信任的部下,没有资格再做暗血的辅席了吗?首座,求求您不要这样,请把风之印再赐予我!”若玄双膝跪拜,双肩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真是难看,我不记得我有这样的部下,竟然这样卑贱地乞求。我教过你,永远不要随便低下自己的头,你也忘了。若玄,当年我把你的心脏分出来,你就不再是完整的人,现在我把你的心脏还给你,你还是你,但是不要再做跟随在我后面的影子了。”神噬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若玄惊愕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神噬的影子,嗓子里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首座……您真的……要抛弃我吗?我会努力的,我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不让您失望,请你……请您收回这些话。” “我不是神,但是你们四个都把自己的信仰寄托在我身上,而我连自己都无法指引,连自己的命运都负担不起。若玄,你应该高兴才对,现在的你才真正自由了。”神噬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但是仍然听不出任何回旋的余地。 若玄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双手情不自禁地用力叠压在锁骨之间,仿佛这样就能留下风之印,留下与首座最重要的联系。 神噬的影子渐渐飘散,就像浓雾被风吹散。 “首座,”若玄站了起来,泪光闪烁的眼中突然充满下定决心的眼神,喊出了埋在心底上百年的一句话,“我喜欢你,喜欢神噬!” 影子继续消散着,很久才发出仿佛来自遥远云端的声音:“我知道,所以给予你真正的自由。” …… 等待总是格外漫长。直到天知阁里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一声惊天的鸣叫转向天知阁的方向。 永恒结界变幻的光影顿时消失,一道白光直冲云霄,所有人都仰望着天空,看到传说中那只白色的凤凰展开翅膀,在天空留下一道光明的尾迹,向南回俯冲。在夜风飞出天知阁后,整座天知阁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在原址只剩下一片光彩熠熠的凤羽。 尹轩交叠在若玄锁骨之间的手掌发出明亮的白光,像是引导着夜风前来。 夜风穿过了屋顶,化作几十条白色的光带盘旋交错着融入若玄的身体。顿时,尹轩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睁开眼睛看到了若玄眼角滑落的泪滴,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楚。 “失去了风之印,心脏重归身体,完整的身体,完整的灵魂,真正自由了。” 若玄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睛变作流光溢彩的粉色,这罕见的瞳色让另外三位辅席惊讶万分,但是接下来是更多...... 的惊讶——若玄缓缓地坐起来,淡紫色的卷发变成了柔和的粉色,长度接近身体的两倍,散落流转在床上,滑落盘曲在地板上,蜜色的皮肤变得牛奶般嫩白,两颊带着淡淡的红晕——再也没有那个野性不羁的若玄的模样,而充满圣洁如雪静谧温柔的气质。 看着披散开的粉色长发,若玄用纤柔的指尖轻轻拨弄,似笑非笑地自言自语:“果然……变回去了。” 变回去了……圣女的模样……这就是首座给我的回应么? —第二十七章-光翼起飞— 侧殿的后厅里,修隐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若玄没移过眼神——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感觉上却完全是另一个人,像是若玄的孪生姐妹。 第209章 修灵也不由自主地徘徊在若玄身边,他感觉不到神噬赋予的暗之力波动,但是却能感觉到夜风特有的能量波动,他知道这是因为夜风回到了这个身体,连带那个被分离出去的“圣女”的灵魂一起回到了这个身体。 幽寒很早就听说过若玄的来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若玄的原貌竟然是这样的,跟以前的反差大得惊人,这个若玄安静温柔,拥有着圣殿之上的优雅气质,散发出柔美高贵的感觉。 现在若玄的变化暂时还不能公开,所有的侍女都被屏退。若玄乖巧安静地坐在一张软椅上,幽寒替她梳理着长发。其实幽寒也不太会打理头发,特别是若玄这一头接近身体两倍的长发,最后幽寒只能把一部分头发盘上头顶,垂下接近脚跟的长度,用白色的缎带固定好。 “谢谢。” 幽寒有些愣了,一时还无法适应这种说话方式。熟悉的那个若玄,那个火焰般的若玄已经消失了,现在面前这个女孩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尹轩看出了幽寒和修灵修隐的不适应,也看出了若玄的尴尬,于是走到若玄面前,半蹲下来,温和地说:“你在遇到神噬之前,在最初的时候,叫什么名字?” “忘了。” “好好想想,没有人会遗忘自己的名字,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神噬给你名字之前,你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尹轩引导着若玄,修隐觉得这种时候这种问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若玄沉默了很久,等到修隐已经有些忍不住想催问的时候,终于缓缓抬起眼帘,轻轻说出两个字:“昭芦。” 修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多说一个字你会怎么样?若玄,若玄,你不是还在这里吗?不过就是头发变长了,眼睛变红了,怎么就成了这副温吞的脾气!以前不是就你最闹最自恋,现在装什么清纯!” 尹轩叹口气,摇摇头,起身对他们说:“若玄只是一个中间的存在,是神噬造就了她,现在神噬收回了她的存在,让她回归到最初的模样,只不过你们习惯了那个若玄,才会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真正的若玄。如果你们觉得别扭,就把若玄珍藏在心底深处,以对待新朋友的方式来对待她——她是昭芦,有着若玄的影子,但不是若玄。” “新朋友?开什么玩笑!”修隐甩手而去。 幽寒看了看尹轩,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随着修隐离开了。 “若玄辅席的位置怎么办?”站在角落里变得半透明的修灵冷冷地问道。 尹轩沉默片刻后说:“告诉整个广御城,溯夜背信弃义重伤若玄,令她永远只能在极远的地方疗养,永远回不了广御城,夜风随着她一起消失了。” “然后呢?” “然后修隐会明白该做什么,吉特城和广御城不用再对峙下去了,暗血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世界颠覆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溯夜才是最大的威胁。” “我去通知。”说完,修灵便消失了。 尹轩反而愣住了,他没想到当初最反对自己的修灵现在竟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帮手。 现在侧殿的后厅里只剩下了尹轩和昭芦。 “若玄是我的一部分,我有着她所有的记忆。修隐接受不了把我当做新的朋友,我也接受不了他们把我当做陌生人。我是昭芦,但是不能丢开身为‘若玄’的过去,这些扭曲的后果,大概是我命中注定。尹轩,修灵已经完全接受你了,这真是出乎我们的预料,幽寒的天平也在渐渐往你那边倾斜,但是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你,修隐也是一样...... 的。” “我知道。”尹轩苦笑一声,忽然觉得昭芦的性格更像是夜风,不愧是心脏呐。 “我曾经预见到——王座更易,光暗新生。现在似乎有些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你……是否成为暗血集团新的首座?” 昭芦的话让尹轩心里一滞。 “只有幽寒和修灵接受了,你和修隐都没承认。”尹轩苦笑一声。 “告诉我你登上首座之位的理由。” “我是个人类,不希望这个世界就此颠覆,因为我有珍惜的东西,有必需保护的东西,广御城应该也是一样的。我的力量不够阻止溯夜,所以需要暗血的力量。我不是神噬,没有他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我又比他更多的战斗理由。” “我已经不再是暗血的辅席了,风之印的消失带走了我所有的力量,我现在没有任何战斗力,所以必需离开这个战斗之地,去熟悉去适应首座赐予我的‘真正的自由’。”昭芦起身走向门口,步履轻盈得像是一片花瓣。 “现在溯夜的部下四处肆虐成灾,你不能保护自己,能去哪里?如果你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个没人能打扰但是又相对安全的地方。昭芦,试着相信我。”尹轩向昭芦伸出手。 昭芦迟疑片刻,转身莞尔一笑:“这不是相信与否的问题。等我觉得自己找到自己的时候,会回来的。尹轩……” “说吧。如果我能做到的一定努力做到。” “暗血,还有修隐他们,就暂时托付给你了。”昭芦走出厅门,在耀眼的阳光下张开一对白色的圣光之翼,气流随着羽翼扇动变化着强度,昭芦散开了一头粉色的长发,飞上晴空,迅速飞上高空,长发如尾羽般飘逸在身后,尹轩竟看得有些出神。 “她还是飞走了。”身后传来修隐的声音,正在出神的尹轩被吓了一跳。 “你在怪我放她走吧。” “这是你唯一做对的事情。” “我是否应该说谢谢夸奖。” “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 沉默…… 夜色降临,吉特城入口不远处的山崖上,雏翼和尹轩并排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翼儿,那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美的景象,但是总觉得很悲伤,她是若玄,又不是若玄,我好像有点体会到修隐他们的心情了。”尹轩嘴里叼着一支草根,这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 “被束缚久了,一旦失去了束缚反而不习惯了,就像是笼子里长大的鹦鹉放飞以后会不习惯没有笼子的生活。昭芦的悲伤是因为神噬断开了那根风筝线,她飞高了飞远了却找不到归处,但是以后会习惯的,因为翅膀本来就属于天空。”雏翼揉着尹轩紧皱的眉头。 尹轩没有说话,眼中倒映着天空的繁星。 “我知道哥哥又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像考虑当初把我带出界灵塔是不是做错了一样。哥哥,你应该更相信自己才对,作为暗血的首座,你的一点点犹豫都会无限扩大,对手是溯夜,这样的犹豫是不允许存在的。哥哥,做过的事情不要去想那么多,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可不想你愁白了头,变成小老头噢。”雏翼顽皮地扯了扯尹轩的脸,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尹轩开玩笑地把雏翼的手拍开,偏过头看着那张带着极为不满的表情的脸,忍不住笑了——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翼儿都有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雏翼翻过身,仰面朝天,高高举起手臂,双手摆出翅膀的样子,在星空的背景下扇了扇,喃喃道:“昭芦起飞了,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飞上去呢?” “不知道呐。”尹轩用手摆出一对更大的翅膀,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星空,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浮现出来,忽...... 然觉得这对翅膀很沉重,像是雨季时带上了浓重的水气。 —第二十八章-谁的谎言— 溯夜失去了控制广御城的一个重要筹码,吉特城和广御城终于摆脱那有些尴尬的对立,走到一起。尹轩坐上了广御城紫阳殿最高的座位,身边四个辅席的座位却空了一个,每次看到那个本应该属于若玄的座位,尹轩心里都会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幻岛的存在本来是不可动摇的绝对控制者,但是溯夜的出现颠覆了这个“信仰”,他的挑战让幻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但是就在溯夜以为自己控制了紫镰锦,剥夺了幻岛最重要的“武器”,打击了幻岛斗志的时候,他却蓦然发现——其实神王一直都没有下达真正算得上是进攻的命令——灵王、兽王、泽王一直都是在保护着剩下的三个次元空间的平衡,却没有发动反击,这可以理解成幻岛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但也可以理解成幻岛在酝酿一场彻底的剿灭战。 暗血集团不会跟幻岛结盟——原因当然还是当初神噬和神王之间的那个谁都搞不明白的死结,但是暗血集团却跟幻岛有着一种尴尬的默契——打败溯夜,维系他们赖以生存的世界。溯夜大概也没有想到,水火不容的暗血集团和幻岛竟然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调转矛头一致向外。 此刻远在第三次元空间的蛮荒之地,流光带着蛟瞳住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山谷里。蛟瞳虽然是月蛟一族,但是流光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始终都是以人类的形态存在,而不能变成月蛟的形态。这种事情在月蛟一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 清晨的曙光渐渐穿透山谷中的浓雾,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在雾中乎隐忽现,晨光中闪耀着一抹枣红。 蛟瞳推开木板扎成的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提着两只水桶准备去河边挑些清水回来。 突然腿动不了,紧接着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施下定身术。蛟瞳知道麻烦终于来了,只是比自己预想中的要慢很多,不知道这个麻烦是从何而来。流光很早就去山里采野果野菜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想到这里,蛟瞳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你是谁?有话直说。” 第210章 蛟瞳说完,手指忽然用力展开,两只水桶啪啪掉地,滚到一边去了。这只是开始,紧接着,身体像是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开始摆出一些奇怪的造型,最后竟然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管大脑怎样命令身体,身体都不听使唤。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蛟瞳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手指忽然松开,两条胳膊被迫背在身后,双腿紧紧并拢,然后看到一个人影从浓雾深处走出来。 枣红色的短发,麦色的皮肤,亮绿色的瞳孔……殇离灵活地动着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像在琴弦上跳跃一般,蛟瞳随着这些动作开始身不由己地向他走去。 “真是漂亮的脸蛋,”殇离伸手轻轻抚摸着蛟瞳的脸颊,“可惜瘦了很多。看来这里的生活太清苦,怎么样,要不要去找你的尹轩?” 蛟瞳一怔,本来充满厌恶的眼神忽然闪烁出一道光亮。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放不下。”殇离大笑起来,“尹轩现在已经是恶名昭彰的杀手集团——暗血集团的最高首领了,是广御城的首座,你没想到他会这么有出息吧。要不要去看看他,未来的首座夫人?” “你胡说什么!”蛟瞳有些脸红,但是她更在意的是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殇离正色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他把那个叫雏翼的女孩子也带到暗血集团总部——广御城去了。另外,你知道幽寒的真实身份是暗血的辅席之一吧,她现在已经是尹轩的部下了。蛟瞳,自从你离开以后,发生了很多变故,现在尹轩正在往最黑暗的地方走去...... ,需要你的救赎。” 蛟瞳略微迟疑了片刻,冷笑一声:“你是谁?何不把话说完——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殇离,来这里是为了把你带到尹轩身边,拉他一把。”殇离收起刚才控制蛟瞳的那些能量丝,“刚才多有得罪,我太贪玩了,很少碰到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开了个玩笑。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那我先回答自己猜到的几个。第一,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不会管闲事,要你去救尹轩是因为我受人所托,所以不得不来找你。第二,现在能把尹轩的灵魂从那种黑暗血腥的地方唤醒的人,只有你一个,如果你做不到,谁都没办法了。第三,刚才你也感受到了,我可以控制别人的行动,所以我有能力把你送到广御城去找尹轩。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蛟瞳沉默片刻,忽然感觉到流光在回来的路上了,不觉心里一紧——母亲的身体一直都没能完全恢复,一旦跟眼前这个人发生冲突,后果会很严重。殇离……殇离……蛟瞳觉得这个名字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现在该怎么办? “是谁拜托你来找我去救尹轩的?”蛟瞳揉了揉从控制中解放出来的胳膊。 殇离神秘地笑了笑:“他嘱咐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是谁,但是如果你救了尹轩,他一定会重重谢你。如果你不肯相信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尹轩的人,啊,不,准确地说他不是人类。” “是紫……” “要怎么猜是你的事情,我只能说这么多。现在尹轩已经完全变成广御城的魔头,如果你不希望他继续做更多错事,最好马上跟我走。我就算拼掉性命也会把你送到他身边。现在带上这串贝壳项链,它会赋予你力量,在必要的时候保你的性命。”殇离从衣兜里取出一串精致漂亮的贝壳项链。 蛟瞳一眼就认出那些是用上乘的月光贝打磨串制而成的,每一颗贝壳都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泽,像是盛满月光。 蛟瞳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接这串漂亮的项链,但是刚刚拿到手上就被一颗飞石击中,失手将项链掉到了地上。不远处,流光气喘吁吁目光锐利地盯着殇离,下一秒,出现在蛟瞳身边。 “你是溯夜的部下,呜咽谷的魔使,项链是出卖自由和灵魂的契约!”流光把蛟瞳护在身后,杀气腾腾地瞪着殇离,手掌中渐渐出现了白光实化而成的银针。 蛟瞳一震——难怪刚才觉得殇离这个名字熟悉,原来曾经听到尹轩提起过这个名字——溯夜座下七魔使之一。目光落到地上那串项链上面,蛟瞳心里咚咚直响——如果不是母亲及时赶到,只怕自己已经…… 殇离邪邪地笑了起来:“月蛟流光?呵,你回来得真不是时候,怎么,你认为凭你现在的实力可以打败我?哈哈,流光,尹轩怎么样自然与你无关,但是你的女儿却一直钟情于他,你为了不让蛟瞳去找他,封闭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流光,外面发生了什么,你比我清楚,你大概以为雏翼已经活下来,不再需要昼魂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什么?翼儿已经没事了?娘,你怎么……”蛟瞳诧异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流光。 殇离笑得更加放肆:“她是不是告诉你不能出去,因为尹轩随时都可能为了救雏翼而要你把昼魂晶交出来?蛟瞳,这是你娘为了留住你而撒的谎,她根本不想你跟尹轩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娘……真的吗?为什么要骗我?”蛟瞳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母亲竟...... 然会这样。 流光沉默片刻:“蛟瞳,娘不能再失去你了。尹轩的结局是你承受不起的,所以现在抽身还不迟。你不怕受伤害,但是娘怕你受伤害。蛟瞳,幽寒是暗血的辅席,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你相信她生活了上百年的广御城是那样一个黑暗血腥堕落的地方吗?不要相信这个溯夜的走狗!” “娘,”蛟瞳的表情有些僵硬,“你怎么知道尹轩的结局?我现在,还应该相信你吗?” 流光咬了咬牙,她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是蛟瞳这样一番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第二十九章-新的筹码— 殇离摇摇头,对着天空击出一团能量,异世通道的出口豁然出现在天际,紫镰锦的身影出现在蛟瞳的视野中,清晰地说着:“去救尹轩,他被暗血蛊惑,即将沾上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血腥。” 蛟瞳不止一次听尹轩提到紫镰锦,早就知道他是代表正义和光明的幻岛的最强的王,如今出现在这里,最有力地证明了殇离的话。 就在殇离和蛟瞳都望着紫镰锦的时候,流光偷偷在那串项链上施加了封锁结界,封锁了项链上依附的所有能量,让它变成了普通的装饰品。不过这也是她的极限了。 紫镰锦说完那句话就缓缓消失在异世通道,蛟瞳却一时还没能回过神来。 殇离弯下腰,动动手指,从地上捡起项链,递给蛟瞳:“这不是契约,只是一个守护具,时间不多了,尹轩在等你。戴上吧,我会让你平安地回来跟你母亲团聚的。” 这一次,蛟瞳接过了项链,回头看看流光。流光把脸侧到一边,不去看蛟瞳。 “娘,我真的不能不管尹轩,我知道您能理解我体谅我的。娘,等我救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不会让您一个人寂寞孤单的。娘,您答应我好不好?”蛟瞳捧着项链,近乎祈求地看着流光。 流光僵硬地点点头,不愿意,却又不得不答应。 “娘!谢谢你!”蛟瞳红着眼圈,把项链戴到了脖子上。 殇离打开了异世通道,带着蛟瞳走了进去,消失在流光的面前。 就在入口消失的瞬间,流光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喊一声:“蛟瞳!”话音刚落便是满脸泪水——刚才就在殇离弯腰捡项链的时候,自己被控制住了,所以后面所有的动作都是身不由己,可是蛟瞳却没有看出破绽。当控制解除的时候,蛟瞳已经被带走了。 …… 兽王啸野雪牙被调回第二次元空间负责守护北方的最后屏障,第三次元空间的守护者是泽王绿原曦光,第四次元空间的是灵王空痕凯——这些都被流光暗中牢记在心,她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法力,但是因为是幻岛的生灵,所以对有着光之力的幻岛之王有一种本能般的感应力。 就在被幻岛逐出几百年以后,就在早已忘了自己本是恨着幻岛的时候,流光在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想到了幻岛的王,朝着绿原曦光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赶去…… 曦光此时在第三次元空间的西南大陆——也就是原来尚神国曾建立辉煌帝国的地方巡视。经过雷?真堂的自杀式爆炸,尚神国皇宫被整个夷为平地,地下水渐渐渗出来,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湖泊,而曾经辉煌宫殿的废墟就在湖底沉眠。 今天的空气特别潮湿,曦光仰头望望天空——阳光灿烂,正适合播种,于是一挥袖子,数以千计的种子飞洒出去,在湖边的湿地安下身,冒出一寸左右的绿芽。就在曦光忙着改造环境的时候,湖中央忽然开始冒泡,随着一片水花激飞,浑身长着白色的鳞片,身长近五十米的蛇状从水中冲了出来,一双蓝色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曦光。 曦光被吓了一跳,定下神来仔细一看,松了口气:“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月蛟,是顺着地下水冒出来的吧。喂,快点变成人形吧,这样说话我很累。” 月蛟迅速地收缩变形,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流光一身白衣滴水不沾,温顺地走上岸来,单膝跪地行礼道:“月蛟流光拜见泽王殿下。” 曦光让地里长出一只巨大的平菇,坐了上去:“起来吧,我记得几百年前月蛟一族被逐出幻岛以后就一直销声匿迹,你今天专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211章 流光也不绕弯子,把殇离出现后的事情一五一十...... 地告诉了曦光。 “尹轩果然还是做了暗血的首座。”曦光笑了两声,沉思片刻后说,“这件事情我会告诉神王殿下,也会跟其他两位王商量。流光,你先回去,幻岛会商量对策。” 流光张张嘴,本来应该告辞了,但是有句话却忍不住不说:“泽王殿下,蛟瞳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怕溯夜会控制她伤害她,我在那串项链上施加的封锁结界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所以……” “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牵涉到妖王和尹轩两个,幻岛会尽快找出对策。” “谢谢泽王殿下!流光告退。”流光变回原型,顺着来时的水路回去了。 曦光张开屏蔽结界,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了神王,然后通知了雪牙和凯。神王听完曦光的报告以后中断了联络,曦光也不敢打扰,这时候湖中出现了雪牙和凯的影像。 凯:“曦光,神王殿下知道以后什么都没说吗?”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说。” 凯愤愤地说:“尹轩果然还是选择了暗之力,我就不信这次神王殿下不下令杀了他以绝后患!” “我觉得事情并非如此,前不久我才见过尹轩,绝对没有任何暗之力的存在,就连龙神和暗夜召唤都被他变成了自己的那种属性。就算成了暗血的首座,也是凭他自己的力量。”曦光摇摇头。 雪牙虽然也觉得惊愕,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了:“你们不觉得尹轩会有隐情吗?我刚才接到报告说暗血集团总部广御城的天知阁消失了,辅席之一的若玄不知去向,而之前广御城是跟溯夜的呜咽谷结盟合理攻打幻岛的,现在联盟决裂,很可能就是因为尹轩的缘故。” 曦光舔舔嘴唇说:“我也有这种猜想,可是尹轩他真的有这么大能耐?嗯……对了,你们应该知道尹轩对蛟瞳的感情很不一般,溯夜会不会是要用蛟瞳作为牵制尹轩的筹码,从而重新控制暗血?” “可能性很大。”雪牙点点头。 凯撇撇嘴说:“被溯夜用一个女人牵制——果然是够愚蠢的人类。我们还等着用他做诱饵呢,现在莫名奇妙冒出这么个‘筹码’来,算什么?雪牙,要是尹轩为了那个女人不愿意协助我们把锦带回幻岛要怎么办?” 雪牙有些不太高兴地看了看凯:“如果你以纯粹理性思考问题,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凯,对尹轩而言,锦的存在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特别的,那个孩子我接触过很多次,没你想象的那么笨,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绝情。” “问题是现在我们就剩这么一个有用的诱饵了!现在溯夜拿着‘筹码’,我们的‘诱饵’会听话?”凯哼了哼,眉头紧皱。 就在此时,神王传音过来:“雪牙,你想办法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尹轩,只说经过,其他什么都不用说。曦光和凯继续准备全面反击。” “遵命!” …… 当雏翼把从兽族界灵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尹轩的时候,尹轩正在清查最后一部分藏身于暗血集团中的溯夜眼线,听到这些事以后,把清查的任务交给了三个辅席,跟雏翼去了后花园。 “哥哥,溯夜开始慌了,丢了若玄这个筹码,马上就想到用蛟瞳姐姐作为新的筹码。”雏翼坐在尹轩对面,摆弄着手里的布偶。 “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无非是想看看我是否还记得答应过他们要把锦引出来带回幻岛。幻岛跟暗血的敌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在我当上首座,再加上蛟瞳的事情,他们自然怀疑我能不能继续之前的承诺。翼儿,你真的觉得溯夜开始慌了吗?” “嗯,要不然有了隆纤不够,有了妖王殿下不够,还要加一个蛟瞳姐姐,不就是怕你跟他对着干嘛。” 尹...... 轩苦笑着摇摇头:“溯夜控制隆纤,因为她是人王王使瑞炎转生;控制锦,是因为可以削弱幻岛战斗力并且打击幻岛的斗志;控制蛟瞳,还因为她是月蛟的后代……而且可能理由不止我们知道的这些。溯夜做的事情都不是为了一个简单的原因或者目的。” 雏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抿抿嘴说:“不管怎么样,他敢用蛟瞳姐姐做筹码,哥哥你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最后要把所有人的账一起清算!” 尹轩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抹雏翼从未见过的冷厉的杀气。 —第三十章-鬼蟫噬界— 第二次元空间告急! 溯夜培育出来的新型怪兽在魔使的带领下疯狂地攻击着北方结界,雪牙心里明白,如果没有转机,第二次元空间不久就将会走上第一次元空间的路——彻底颠覆。 这次的怪兽被称为鬼蟫,与其说是怪兽,倒不如说是一种能量体昆虫。鬼蟫体型跟苍蝇差不多大,通过吞噬结界成长,越强的结界越有助于它们的成长,最后完全体的鬼蟫体型跟大象差不多。鬼蟫吞噬结界完全不在乎结界的属性,只要是结界,就算光之力的也照吞不误。 紧随鬼蟫的是毒魅——将第二次元空间整个南方都变成病毒弥散的死亡之地的罪魁祸首。 无数鬼蟫黑云般扑向北方结界,不管多少次被雪牙率领的龙甲兽兵团用能量束扫射下来,立即会有新的补上,战斗从黎明持续到黄昏,第二天晨光初现的时候,原本透明的结界已经变成了黑色——全是鬼蟫的尸体和血液,其中还有为数众多的活鬼蟫在拼命吸食着结界的能量。随着鬼蟫的体型增大,结界强度在迅速减弱,甚至出现了破洞,毒魅抓紧时间在最薄弱的地方撞击,却被雪牙和龙甲兽军团一次又一次地抵挡住,但是战局已经变了,兽族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殇离和荆棘在不远处悬浮在空中,环着手飘在防御结界球里轻松观战,他们要做的只是把最后的结果带回去,当然,能看到雪牙和她的龙甲兽军团如此困难地跟一群肮脏丑陋的怪兽作战,还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鬼蟫一边吞噬着结界,一边迅速地繁殖着,单体繁殖的方式让它们在很短的时候就能够成倍地复制自己。结界上的黑色越来越浓,最后遮天蔽日,接着,第一道结界被彻底吞噬掉,鬼蟫像是饥民看到白米一样扑向了第二层结界——这是最后的屏障了。 一朵小小的火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荆棘和殇离的脚下的地面上,像一朵小小的野花,就在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即将出现的胜利时,一条火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小火苗出现的地方喷射而出,荆棘和殇离的结界在这一记突袭中竟像纸罩一样被轻易攻破。 两个魔使怎么会料到有这样的意外,虽然躲开了要害,但是荆棘的白色筒袍被烧掉了大半截,殇离的后背衣料被烧掉,露出布满整个后背的刺青。 又是一条火舌,只不过是从天上劈下来的,荆棘情急之下招来了三只一阶的魔挡在自己面前,却不料这三只最高等级的魔竟然在转眼间化为墨绿色的灰烬,灰飞烟灭。荆棘这一档,给殇离争取到了时间,殇离迅速地在四周布满能量丝,动动手指——似乎缠住了什么。 正要控制那个用隐身术藏起来的东西,殇离愕然看到火焰像沿着浸油的绳索一样在能量丝上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能量丝被火焰变成了可见的火网,迅速地将灼人的温度传过来。 而此刻,第二层防御结界突然安静下来,鬼蟫吸食结界的声音消失了,当雪牙的能量术扫射而过的时候,体型达到狮子大小的鬼蟫噼噼啪啪地掉下来,摔得粉碎——竟是冻成了冰块。紧随其后的毒魅见势不妙,迟疑着后退了两百多米,钻入地下,雪牙和龙甲兽兵团抓住机会,张开了光之力攻击结界壁,直接插入泥土往外围推行,一面张开了束缚结界,拦断了毒魅的去路,只是瞬间,所有的毒魅都被瞬间蒸发掉,毒气和病毒迅速地扩散开…… 殇离和荆棘还在应付着那些毫无规律但是攻击力十足的火舌,殇离最得意的“傀儡术”丝毫不起作用——他每次甚至来不及用能量丝固定住那个隐身的攻击者就被...... 火焰烧到。荆棘召唤的魔更是派不上用场,那些魔甚至连抵挡火焰都做不到。 天空开始出现厚重的乌云,仔细看时才知道——那竟然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鬼蟫! 雪牙以最快的速度重建第一层防御结界,但还是晚了一步,一半以上的鬼蟫已经附在了第二层结界上,迅速吸食着能量。雪牙开始感到头晕——这是能量告急的征兆。 一条火龙从地下破土而出,带着滚烫的岩浆洒向结界,因为鬼蟫覆盖而变成黑色的结界在转眼间变成了岩浆的亮红色,火龙盘绕着半球形的结界飞速旋转,鬼蟫挣扎着化作发白的灰团,成批地掉到地上,很快就覆盖在先前破碎的鬼蟫残骸上,垒起半米高的灰堆。 鬼蟫形成的乌云俯冲而下,扑向雪牙和龙甲兽军团的防护结界,但是就在接触到这些“退而求其次”的结界上时,鬼蟫群被冻结在了半空中,远远看上去像一座巨大而畸形的黑色雕塑。 雪牙已经快撑不住了,龙甲兽军团已经有成员开始倒下了,虽然大量鬼蟫被冻结,但是还是有一部分吸掉了能量所剩不多的龙甲兽的防护结界。 荆棘和殇离已经顾不上雪牙了。殇离一个不小心,背上的刺青被烧到,焦黑的皮肤渗着血,衬在刺青的墨色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殇离开始有些手脚不受控制。 荆棘虽然没有被烧伤,但是筋疲力尽的他在躲避时,脖子上的黑色带子被烧断,打结处嵌的那颗小黑石拽着断掉的带子坠落,荆棘紧张地伸手去抓,被一条火舌吞掉了整只手掌。 第212章 小黑石跌落在地,化作一滴黑色的液体渗入泥土。荆棘跪倒在地,再也不躲闪火舌的攻击,枯草似的头发转瞬间变得跟脸色一样苍白。 火龙从第二层结界飞上天空,俯冲向荆棘和殇离。 殇离惊恐地抓住荆棘的胳膊:“怎么办?!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荆棘牵了牵嘴角,凝神看着飞速袭来的火龙:“契约消失了,不死在这里就要死在溯夜手里。” 殇离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那在这里死会好很多。” 火龙以泰山压顶之势俯冲下来,殇离和荆棘瞬间被火焰和岩浆吞噬。当火龙渐渐熄灭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一堆灰烬。 雪牙用最后的能量张开了第一层防御结界,加固了第二层防御结界,和龙甲兽军团驻扎在两层结界之间的地带恢复能量。 可是就当世界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跳的时候,细细簌簌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开始的时候很小声,像是幻觉,可是后来却越来越大声,直到雪牙和龙甲兽军团近乎绝望地发现所有的灰烬都从灰白色变成了黑色,声音就来自这些灰烬——这些鬼蟫复活的灰烬! 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叫鬼蟫了。这次的鬼蟫是前面几波攻击的总合,更糟的是灰烬在两层结界之间也大量存在,所以只是瞬间,两层结界都被密密麻麻的鬼蟫覆盖了。 雪牙和龙甲兽军团看不到外面,也看不到里面,所有的视线都被鬼蟫遮断。之前毒魅死后的毒气还没有散尽,此刻开始通过第一层结界的微小空隙飘散进来。 死亡,就在眼前。 红色的火焰再度出现,无数鲜红的羽毛飘落,触碰到鬼蟫就变成一大片烈火,只不过这一次鬼蟫没有变成灰烬,而是直接被蒸发掉了。一片又一片鲜红的,美丽的,能量惊人的羽毛飘落,火焰一片一片地蔓延开,直到最后,连结界外面的泥土都被蒸发掉了一层,鬼蟫才彻底消失。 雪牙仰头望向终于澄清的天空……除了太阳和云,什么都没看见。 但是……够了,那种能量已经告诉了她很多东西,足够了。忽然觉得羞耻和悲...... 哀——难道幻岛除了锦,其他的王都这样没用?今天的战斗,其实……是一种无声的耻辱。 为什么……为什么被溯夜控制的偏偏是锦?就算把锦救回来,等到抽离了寄生灵体,也不可能再成为幻岛最强大的武器,而只是一具累赘的躯壳,不知道那时候,地位仅次于神王殿下的他是否受得了那样的境遇,或者死亡才能保住尊严……天,我究竟在想什么!雪牙狠狠地在心里呵斥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仰头望着天空,雪牙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温暖自己的皮毛,奔流的血液渐渐平静下来。 —第三十一章-大战序幕— 广御城,紫阳殿中,修隐像是在讲什么好笑的故事,自顾自地笑得前仰后合,幽寒却很不配合地没什么表情,而修灵坐在一边,同样面无表情。 “哈哈,幽寒,你没有去,你不知道兽王当时多难看,如果不是我和修灵出手阻止,当然还有尹轩,第二次元空间的最后屏障铁定被溯夜破了。这次溯夜一定气死了,哈哈,我总算出了口恶气!” 沉默…… 修隐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幽寒,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真是没看见,高高在上的兽王居然也会有那么狼狈的时候,哈哈,笑死我了。” 继续沉默…… “修隐,好笑么?”幽寒没有回答,说话的是从外面进来的尹轩。雏翼跟在尹轩身边,走进紫阳殿。 修隐的笑声戛然而止。 现在尹轩已经会不自觉地掩盖自己的能量波动,所以修隐根本不知道尹轩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事实上,从修隐开始“演讲”的时候,尹轩就已经在外面了。 “是很好笑,”修隐把笑意藏了起来,恢复到广御城城主的模样,“很早以前就知道幻岛的王多么不可一世,号称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可是今天如果没有你,没有修灵和我,兽王只会成为鬼蟫和毒魅的牺牲品。我第一次看到他们这么狼狈,难道你不觉得可笑?” 尹轩没有作任何回答,而是转身看着幽寒:“为什么你一直没有笑?” 幽寒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没什么好笑的,我只觉得可悲。” “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又何必多问?”幽寒的目光扫过尹轩的脸,尹轩却把视线转移开了,看着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的修灵。 “修灵,你怎么想?” “幻岛在等待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面攻击的机会,但是很疲惫,而且为此忍得很辛苦。”修灵的话让修隐和幽寒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尹轩——他们的现任首座。 尹轩在一张靠背椅上坐下,拨弄了一下茶几上的茉莉花枝,平淡地说:“幻岛很艰难,但是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我们跟他们没有必要结盟,但是却不得不为了守护这个世界的平衡而对付共同的敌人——这的确是一种很尴尬的事实联盟。他们的忍耐其实跟我们是一样的。” “你想说什么?”修隐担心尹轩会说出他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但是尹轩迟迟没有提到,他反而忍不住先开口问了。 尹轩看了看修隐:“你以为我会劝说你们跟幻岛结盟?错了,就算你们愿意,我也不会愿意。但是如果不打败溯夜,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会随着空间崩溃而消失。修隐,我无法成为神噬,更不可能成为他的影子,所以我有自己的做法——我会向溯夜挑战,保护需要保护的人,拯救需要拯救的人,请相信我,而且,你有必要相信我。” 修灵开口了:“我不认为你现在有这个实力。” 尹轩苦笑一声:“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但是并不代表我会因此放弃。我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地位,但是我在乎对我而言不可缺少的那些人,就算只为了他们,我也会豁出命去战斗。修灵,飞蛾扑火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我会尽量使用消耗损伤最小的计划。” “现在有什么计划吗?”幽寒问道。 尹轩点点头:“明天溯夜会偷袭第四次元空间,锦会出战,而他的对手……是灵王空痕凯。” “我们还是像今天一样隐身作战?”修隐问道,随即撇了撇嘴——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助战?为了保存幻岛那些王的可笑的自尊心?开什么玩笑! “不必了,要维持隐身术战斗,负担比较大,到时候没有多余的能量用来支...... 撑战斗。” “如果被传出去,说暗血集团和幻岛联手……”幽寒还是有些担忧。 雏翼笑着说:“不要担心那么多啦!谁都知道只有幻岛的王才能维持世界平衡,如果他们守不住,平衡崩溃的时候咱们也要跟着倒霉的,大家能理解的!” 幽寒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是雏翼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便多说。这三个辅席离开后,紫阳殿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龙神出现在尹轩身边,一身火红的轻铠,剑眉斜飞插鬓,目光澄澈如婴儿。 “有些话我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是作为你最忠实的盟友,我有义务告诉你。”龙神已经很久没有在严肃的表情下说出这么让尹轩想发笑的话了。 “嗯,说吧,我听着。” 龙神清了清嗓子:“第一,如果需要跟紫镰锦交手,你确定自己能全力以赴?第二,如果溯夜用蛟瞳威胁你,你确定自己可以毫不退缩?第三,如果隆纤把当初她爸爸为了救你而死的事情再说出来,你确定自己不会因为愧疚之心妥协?第四,尹轩,不要忘了,现在魔使还剩下最强的鸿蒙和善用魔法的希兰,再加上紫镰锦,你确定自己能抗得住?” 龙神的连连反问让尹轩深深低下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雏翼在一边咬着下嘴唇,有些担心地看着尹轩——龙神的每个问题都击中了尹轩心里最柔弱的地方,这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尹轩的弱点,才会问得如此准如此狠。 很久,尹轩像是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思想长跑,最后抬起头说出自己的答案:“我……没有选择。” “有人强迫你战斗吗?”龙神用双手拍了拍尹轩的脸颊。 “没有。但是……” “没有但是。如果不是被强迫的,那就是自愿的,不要跟我说什么‘不得不’,没人逼你。记住,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所有的决定一旦做了,就要坚信自己是对的,是可以达到的,否则首先在气势上你就输了。好歹我给你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老师,绝对不可以丢脸!”龙神极为豪爽地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在尹轩的背上,尹轩差点被拍得脊椎错位。 “知道了!”真是气愤,刚才明明躲了的,却没能躲过——龙神拍人的手不是一般的快。 “尹轩,拿出魄力来,我和暗夜召唤从来只跟随强者。好了,你慢慢想吧,我要休息了。”龙神咂巴咂巴嘴,自言自语道:“年纪大了,就是瞌睡多。”顿时,高大英俊,英姿飒爽的形象崩塌了。 看到龙神化为烟雾回到龙神印的状态,尹轩无奈地笑了笑——有些问题,其实并不需要答案。 龙神的第一个问题在第二天上午就变成了现实——暗血的一部分精锐跟着修灵和幽寒赶往第四次元空间,这次轮到修隐守城。 尹轩在修灵和幽寒离开后不久,打开了异世通道,把降落地点选在了第一到第四次元空间时的那个大坑。 第213章 不同的是,这次的降落比那一次平稳正常得多。 “龙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坑,是因为战斗留下的吗?有很多骸骨,还有青铜器。”尹轩蹲下来拨弄着尘土,一片片青铜武器的碎片出现在浮土下。 龙神沉默片刻,就在尹轩静候他的回答时,他笑了笑:“这个原因有个人比我更清楚,你不妨问问。” “谁?”尹轩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龙神忽然邪邪地笑了:“不用拍了,反正很快又会弄脏的。” “为什么?” “你变得迟钝了。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的那个人正在靠近。不过准确地说,是……” “我知道了。”尹轩终于感觉到了本来早就应该感觉到的异常...... 能量波动——是紫镰锦在向这边靠近,速度很快,目标明确。不过,问什么紫镰锦会知道这个坑的来历? “我认为现在不是你开小差的时候。”龙神一巴掌拍在尹轩后脑勺,不轻不重。 “你可以闭嘴!”尹轩瞪了龙神一眼,虽然很不高兴,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巴掌把他拍进了战斗状态。 摊开右手手掌,暗夜召唤出现在尹轩的手中。龙神很识相地闭上嘴,变成龙神铠甲,这一次的覆盖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胸口火红的龙纹浮雕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冲出去。 尹轩抬起头,感觉到了紫镰锦的能量波动,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暗夜召唤,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第三十二章-血随雨淡— 异世通道的出口在头顶盘旋,如同黑色的漩涡,亮蓝色的雷电划破天空,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尹轩没有防备,却不料龙神铠甲一沾到水就在背甲和头盔两侧长出了透明的膜鳍。暗夜召唤的刀身出现了火焰的花纹,笼罩上红色的光芒。 紫镰锦出现在异世通道的出口,黑色的战袍在风雨中猎猎作响,没有沾上一滴雨水。他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尹轩,血晶一般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和眼白的区分,只是一片冷厉的红色,看得人毛骨悚然。幻云剑的剑身散布着大小不一的黑点,金紫色的光芒在剑刃上上流转,剑脊贯穿着一道红色的痕迹,像血管一样蔓延出支脉。 强大的压迫感从天而降,狂压下来,即便是习惯了战斗氛围的尹轩还是有些难受。没有办法抬头,一仰起脸雨水就会砸入眼睛。听着雨滴在龙神铠甲上砸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入骨的寒意蔓延全身。 毫无征兆地一记剑气劈下,尹轩躲开了,地面留下一道两米多深的裂缝。力道,速度,角度——无可挑剔的攻击,但是并非绝杀——是试探?还是提醒? 耳边传来龙神的声音:“现在站在你对面的不是紫镰锦,而是溯夜的工具。尹轩,计划有变——本来他的对手应该是凯,所以拖住他,我想把法把另外三位王招来——记住,这是机会。” 拳头大的能量球雨点般砸下来,尹轩提起一口气,用暗夜召唤挥出一道屏障,将所有的能量球都反弹回去,同时张开了防护结界。 紫镰锦从天空降落,黑色战袍上的红丝蔓藤纹若隐若现,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凝视着自己的“猎物”。本来应该是去找灵王的,可是却发现了另外的能量波动,强大,熟悉,但是充满疑惑和犹豫,于是自己本能般地降落到此。 只是眨眼间,紫镰锦就从尹轩对面瞬移到他的身后,反手一剑刺去,被尹轩的暗夜召唤隔下,借助这一挡的力道向前连迈几步,拉开了距离,可是却在站稳脚跟之前就发现紫镰锦已经瞬移到自己面前,于是只能强行改变运动方向,结果就是躲开了紫镰锦的攻击,却崴了脚,当即半跪在地。 紫镰锦根本不给尹轩留任何喘息之机,紧随其后一剑刺来,这一剑是被龙神铠甲挡下的,虽然尹轩没有受伤,却被强大的能量冲击震得飞出去近百米,龙神铠甲也因此出现了裂痕,覆盖率顿时减少到百分之七十不到。 “如果你不全力以赴,就死在这里吧,我觉得有必要找新主人了,嗯,紫镰锦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龙神调侃的声音很不是时候的在尹轩耳边响起。 “给我闭嘴!”尹轩站了起来,驱动月印迅速修复受伤的脚踝,暗夜召唤上的火焰花纹变得立体起来,最后竟然看不到刀的形态,而是一束有着刀形的火焰。雨中的暗夜召唤开始散发出嗜血的气息。 在艰难万分地挡开紫镰锦密集的十余次攻击后,尹轩的脚踝完全修复了,这一次再也不顾什么,全面发动攻势。一对能量实化而成的火焰之翼喷射而出,地面的雨水被蒸发,出现了浓白的雾气。 一声暴喝,暗夜召唤劈空而出,直取紫镰锦胸口的莲印。紫镰锦的剑招忽然变得更加灵活,专取尹轩的死角攻击。尹轩亦攻亦守,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在能量上,比紫镰锦那纯正的光之力他还是略逊一筹。这一切,都被紫镰锦掌握住了,攻击越发凌厉起来。 虚晃一招,幻云剑突然转向直袭尹轩的额头——那是莲印所在的位置。 果然到了以死相拼的地步了呐,锦,我不能死,不能死在你的剑下,...... 所以……尹轩双手握住暗夜召唤的刀柄,背后的火翼迅速扩大蔓延,形成一个封闭空间,将自己和紫镰锦封锁在里面,然后暗夜召唤变成许多把,出现在各个角落。尹轩咬紧牙,举刀劈向紫镰锦,(奇.书.网-整.理.提.供)角落里的暗夜召唤看似无规则地旋转着,冷不防就攻击过来。 紫镰锦还是那么不慌不忙地化解着所有的攻击,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开防护结界。尹轩的防护结界在这一刻也消失了——公平的战斗,毫不留情的战斗……为什么,身体在激烈地战斗,喉咙里发出咆哮的声音,心脏却跳得这样缓慢,安静得泛滥出一种莫名的悲伤,淡然微苦的滋味在嘴里,喉咙里扩散开,像是来不及吐出去的药片融化在舌尖……为什么,看上去相当的能量冲撞起来却有着如此明显的优劣之分,是战斗经验的悬殊还是战斗意志的悬殊,战斗的身体和战斗的灵魂渐渐分离,背道而驰,一个狂烈,一个孤寂…… 奇特的战斗感觉——不是在跟人战斗,甚至不是在跟生物战斗,自己的对手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而真正的操纵者躲在安全的地方操纵着自己的“杰作”,兴趣盎然地看着傀儡和人类之间的有血有肉却没有灵魂的战斗。 “锦,你死了,也许比现在好。”尹轩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暗夜召唤在他的手中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华彩,往紫镰锦的胸口砍去,这一次控制住了躲避反击的本能动作,哪怕被剑气割伤了没有防护的身体,还是没有停下攻击的力道。 暗夜召唤偏离了预定的轨迹砍上了紫镰锦的……右肩。 龙神悄然一声叹息。尹轩没有顺势再压下刀刃——其实只要再用一点力气,紫镰锦的整条右臂就能被砍下来了。 紫镰锦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肩,看着被火焰烧焦的伤口边缘,手中的幻云剑消失了,左手推出一团能量球,直接击中了尹轩的腹部。龙神铠的腹甲瞬间消失,紧接着,头盔也消失了,尹轩的头发被雨水淋透,丝丝缕缕。嘴角的鲜血被雨水冲刷掉,晕染在衣襟上,变成淡淡的粉红。 “紫镰锦!”竟然是幽寒出现了,看到尹轩衣襟上的血迹,玄冥刀破空飞刺而来。 咣当!玄冥刀和暗夜召唤撞击出一声巨响后,变成了两截飞开。尹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挡在了紫镰锦的身后,斩断了玄冥刀,他忘了,自己这样毫无防备地站在离紫镰锦如此近的地方,会有什么后果,当他想起来的时候,幻云剑已经从他的后背刺透了整个胸膛。 幽寒像被冻结在雨中,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剩下眼中血红的影像。 龙神铠胸甲上的龙头浮雕瞬间冲了出来,直取紫镰锦胸口的莲印。紫镰锦及时躲开了,却本能般地出手扶了摇摇欲坠的尹轩一把。血晶般的眼睛里还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视线却锁在了被幻云剑刺出的伤口。 “尹轩!”雪牙和曦光赶来了,但是似乎迟了一步。虽然是接到了龙神的召唤,但是犹豫和怀疑让她们来迟了。 紫镰锦看了她们一眼,松开手,迅速消失在异世通道中。 尹轩沉重地跌到地上,胸口的刺痛变成钝痛最后麻木得感觉不到痛疼。雨还在下,尹轩的眼睛还睁着,任雨水落入眼帘,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手没有知觉,腿没有知觉,身体像是被剥离掉,徒剩一个飘荡的灵魂在淋雨。 龙神化为人形,把尹轩从地上抱起来,就像是抱起一堆破旧的衣物。感慨地摇摇头,尹轩还不知道那个大坑的成因——在链禁轩消失以前,这里有一个尚武而且残暴的国家,链禁轩狠不下心惩治他们...... ,后来轮到紫镰锦管理这个空间,当时这个国家倾全国之力与另一个国家打仗,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战场包括人类全部毁灭。那个坑就是两个国家的军队最后的坟墓。 尹轩对紫镰锦的残忍并不了解,而且潜意识抗拒接受这个事实。 月印发出银辉,流水纹围绕着那深深的伤口旋转着,像一个看不到底的漩涡。尹轩还在呼吸,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可是幽寒却感觉不到他的生命力。雪牙和曦光也愕然地站在一边——都以为紫镰锦决不会伤害尹轩分毫,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宁愿自己受伤也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尹轩,但是这一次,尹轩为了救他斩断了幽寒的刀,他却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伤了尹轩——所有人都错了。 第214章 幻云剑刺出的伤口意味着能量的流失,但是这刺伤尹轩的一剑却绝不仅仅意味着能量流失。 龙神抱着尹轩走进异世通道,身后被雨水冲刷着的土地上洒了一路血迹,不久便被雨水带入泥土深处,消失不见。 —第三十三章-泪落清辉— 广御城里,雏翼和修隐正在后花园下棋,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异世通道的能量波动传来,雏翼丢掉还没有落下的棋子,往紫阳殿前的空地飞奔而去,修隐紧随其后。 雏翼感觉到天上下雨了,仰望的脸上沾上了水滴,抬手抹下来,却愕然发现竟是血。 出口出现了,龙神抱着浑身湿透的尹轩降落,又洒了一地血滴。 雏翼屏住呼吸,修隐从她身后伸出右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断了她的视线,蓦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沾湿了手心。 龙神对上修隐的眼神,低下头看了看尹轩的脸,苦笑一声,往紫阳殿的寝宫走去。当雏翼终于缓过劲来的时候,往寝宫飞奔而去,却被挡在了完全屏蔽结界外面。 无声地流着泪,雏翼蜷缩在寝宫的门口,秋夜的寒气笼罩着大殿,冰凉的地板倒映着那么一个瑟缩的身影。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领披风披在了雏翼的身上。修隐陪着雏翼,坐在寝宫门口。紫阳殿外,齐刷刷地站满了暗血部众。谁都不知道尹轩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是都知道尹轩在死亡边缘徘徊。 完全屏蔽结界内,温暖如春。所有的烛台都点着蜡烛,柔和的烛光充满整个寝宫,窗台上摆满茉莉花,花香在不知不觉中弥散到空气中。 尹轩穿着干净的纯白缎袍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面如纸色。龙神盘绕在床柱上,安静地等待他醒来的那一刻,不计时间地等待着那一刻到来。 总觉得自己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想落到地上,却总是被风吹到更高的地方,然后……越飘越远。变得模糊花白的记忆被耀眼的云彩遮掉,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个孩子在望着云彩等待什么,没有泪水,是因为泪水在仰望中干涸了,隐隐听见哭声,来自遥远的地方,似乎那是一个被称为回忆的地方…… 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身体如此疲倦,像是停不下翻山越岭的脚步,一直走着一直走着,在自己看不见远方的路上坚持走着,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但是却还有不得不走的理由,挣扎着,一生都将这样挣扎在各种各样的痛苦中么?真的……很可怕…… 摇曳的烛光,茉莉的花香……睁开疲惫的双眼,龙神就在身边。 “很累了吧。”龙神站在床边,用有些粗糙的手掌抚上尹轩的额头。 “嗯。”尹轩把手搭在自己的双眼上,龙神看到顺着眼角落下的泪滴。 “雏翼还在外面,要让她进来吗?” “暂时……不用。”尹轩侧过身,咬紧了牙,硬生生把所有眼泪都咽了回去。 龙神微笑着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我只觉得很糟。”尹轩嘟哝着,话音刚落,便悄悄攥紧了拳头,把再次涌上来的泪水忍下去。 “累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准时起床,不许睡懒觉!”龙神拍了拍尹轩的肩膀,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窗外的月光洒在了床上,柔辉如水。 寝宫外,雏翼靠在修隐的肩膀上带着眼泪睡着了,当龙神走出来的时候,猛然醒了过来。 “哥哥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雏翼扑过去拽住龙神的衣摆,使劲摇着。 龙神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了紫阳殿外,对着暗血部众宣布:“首座已经醒了,明天早上会像往常一样巡视大家的训练,现在你们都回去!” 黑压压的一片人在龙神话音落定后,在几秒钟之内全部消失了。 “哥哥醒了?让我看看他好不好?求你了,龙神!”雏翼拉着龙神的衣摆不肯放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任谁都招架不住。 龙神低头看着雏翼:“他很累了,需要休息,不要去打扰他。” “是谁伤了哥哥?谁能...... 把他伤成这样?哥哥就算被打败,也不会成这样。”雏翼不依不饶地追问,没有半点平日的乖巧模样。 “紫镰锦。”龙神的回答简洁明了,三个字,让雏翼松开了手。 修隐惊讶地看着龙神,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没有撒谎,而雏翼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知道了。哥哥能这么快醒过来已经是万幸了。”雏翼抱紧双臂,“这比任何一次的伤……都重得多,哥哥能真的醒过来吗?”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除了相信他,我们还能做什么?”修隐回望一眼被完全屏蔽结界保护起来的寝宫,轻松与沉重的心情在心里反复翻腾。 龙神沉吟片刻,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你们两个跟我去议事厅。” …… 三个人坐在诺大的议事厅里,每一句都有着回音。 “紫镰锦和尹轩的战斗出乎意料,应该也在溯夜的计划之外。兽王和泽王赶去本来是准备合力擒住紫镰锦,但是尹轩没能拖住他,所以她们的计划失败。她们现在已经各自回到第二和第三次元空间,但是幽寒和修灵还留在第四次元空间。当时幽寒出现,却没有看见修灵,如果我没有感觉错,修灵和灵王已经跟七魔使之首——鸿蒙交上手了,现在幽寒应该也在战斗中。”龙神清晰的字句让雏翼和修隐稍微提起了精神——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 “鸿蒙有什么特质?幽寒、修灵和灵王一起,跟他能打到什么地步?”雏翼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问题却已经转移到了现在的话题上。 龙神的眼中闪过嘉许的眼神:“我见过他一次,那次他是以紫镰锦的模样出现的。鸿蒙有一个饕餮纹的铁面具,能够复制接触到的人的一切——包括相貌、武器、招式,另外他的右手戴着铁手套,能够把寄生灵体附到所接触的对手身上。” 修隐皱皱眉头:“那么可不可以猜测,紫镰锦就是被鸿蒙附上了寄生灵体?可是凭他的经验,怎么可能轻易中了鸿蒙的道?” “这不是重点,”雏翼扣着手指,“重点在于鸿蒙的弱点在什么地方?遇到他要怎么办?还有……现在幽寒他们战况如何?” 龙神摇摇头:“修隐的猜测是有道理的,紫镰锦的战斗经验不在幽寒、修灵甚至灵王之下,会被控制住自然是有原因的,幽寒他们可能会遇到同样的事情。兽王和泽王守护着第二和第三次元空间,不可能去支援,而广御城也不能被趁虚而入,所以也不能提供有多大意义的支援。我们不知道鸿蒙还接触过哪些人,不知道他会以什么形态出现,虽说幽寒他们三对一,但是不见得能占到什么便宜。” “既然如此,我去!”修隐一拍桌子,“广御城就暂时托付给龙神殿下您了,我早就坐不住了!” 雏翼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三对一,三对二也说不准。你们忘了算上紫镰锦。”这是雏翼第一次没有称呼妖王殿下,而是直呼紫镰锦的姓名。 “我的结界可以保护广御城的安全。”雏翼忽然莞尔一笑,“不要忘了,我曾是幻岛的界灵,而且哥哥训练的时候,我也没闲着。” 龙神愣了愣,随即对修隐露出安心的微笑,修隐点点头,往第四次元空间赶去。 …… 清辉遍洒月西斜,雏翼站在寝宫的完全屏蔽结界外,有些沉重地微笑着,她知道,这个结界屏蔽了外界的声音,但是身为界灵的她却可以将歌声传进去。 最不可能伤害尹轩的紫镰锦竟然亲手把幻云剑刺进了他的身体,伤有多重,只有尹轩才知道,但是雏翼能想象到,这一次,绝对绝对不要原谅紫镰锦!可是,哥哥恨他,不原谅他,痛...... 苦的还是哥哥自己…… 抛开纠结的心情,雏翼轻声唱着: “黑夜如豆的灯,驱散心中的冷,迈出脚步朝那个方向飞奔,却没有距离的变更。 背离黎明的风,刮过伤口的疼,纠缠于回忆越陷越深,带着泪水止步转身。 疲倦坚定的眼神,悲伤忍泣的灵魂,挣脱束缚飞腾,是破茧涅磐的重生……” 寝宫里的尹轩,熟睡中,和雏翼一起落泪。 —第三十四章-毒浸大地— 第四次元空间。 昔日东玄洲的三大妖族鼎立之势演变到现在一片混战的局面。翼雪、栖梧、岚靖三大家族为了争夺领地而不断地战斗着,死亡变成了每天必定上演的戏码。造成这一切的是一种从地下蔓延的毒素,这种毒侵蚀着土地,以至于妖族赖以生存的丛林和动物日益锐减,只能依靠争夺更多尚未被污染的领土来维持生存。 其实不仅仅是妖族,人类和兽族都面临着同样的难题。战斗从妖族之间开始,最后成为人类、兽族、妖族的大混战,而战斗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活下去。 空痕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按理说溯夜应该把注意力重点放在只剩下北方屏障的第二次元空间,没想到实际上却声东击西,把主要战斗力转移到第四次元空间。雪牙和曦光要守护第二第三次元空间,凯被迫陷入了孤军作战的境况。 东玄洲的土地已经有一半被污染,从天空看下去,被污染的土地了无生机,灰白一片。半空中漂浮游荡着各种生物的死魂——次元空间的灵魂净化力已经超负荷了,这些死魂因此滞留在这个世界。另外三个洲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凯沉重而疲倦地叹了口气,使出收魂术,一副透明的薄幕撒了出去,像一张渔网,将密密麻麻的死魂包围起来,死魂挣扎着哀嚎着,陆续消失…… “殿下,休息一会吧。” 第215章 御佐有些不忍心——昨天殿下才跟那个叫鸿蒙的魔使大战一场,今天还要忙着收那些死魂,以减轻空间生命失衡,太辛苦了。 皇佑环顾着周围,死魂还在不断增加,第四次元空间的生命力越来越低,再这样下去是没有办法阻止空间失衡的。 凯皱着眉头——昨天的大战让自己损耗了大量能量,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恢复。虽然鸿蒙很强,但是并没有在凯这里占到多少便宜,反倒是后来紫镰锦突然出现,突然发泄式地展开攻击,让凯受了伤。那一刻凯才确信——锦真的已经被完全控制了,不管有多么不愿意伤害自己的朋友,身体却还是像杀戮机器一样毫不留情地攻击着——或许这就是溯夜要的结果。 鸿蒙的饕餮纹铁面具从眼前闪过,凯使劲摇摇头,继续着收灵工作,胸口一阵阵闷痛。 “妖王殿下!”御佐一声惊呼,下一刻已拔剑站在了凯的身边。 紫镰锦的眼睛还是血晶一般红得冰凉骇人,手中的幻云剑像是活物一般,剑脊的“血管”忽宽忽窄,像有脉搏似的。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凯的目光扫过紫镰锦被砍伤的右肩,昨天还鲜血直涌的伤口到今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种时候本应感觉到战斗的气氛,凯却渐渐松了口气,正是这松一口气的刹那,幻云剑就已经逼到了面前。 经过昨天的战斗,凯已经可以正常使出杀招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下狠手,也许下一秒就成了紫镰锦的剑下亡魂。 此刻在远处隐身结界中藏匿身形的幽寒和修灵正在观战,昨天出手是因为鸿蒙和紫镰锦一起攻击凯,而今天只有凯,而且紫镰锦还有伤,或许要胜利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昨天紫镰锦带着重伤与凯战斗奇#書*网收集整理,凯一不留神就被伤到,纯粹是因为面对自己昔日最好的兄弟,始终无法全力战斗,但是今天似乎不同了。 “尹轩醒了,今天照常巡视训练。”修灵忽然出声。 “怎么可能?!”幽寒知道修灵不会撒谎,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让她惊讶不已,并充满怀疑——尹轩怎么可能被紫镰锦重创以后恢复得这么快?!而且他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可是在观战。 修灵看了看幽寒:“我也不相信,但是是真的。” 幽寒忽然笑了一...... 下:“总算是有点首座的样子了。” “不一定。”修灵顿了顿,肯定说了三个字。幽寒本想反驳,最后却还是沉默以对。 突然一阵强烈的撞击让结界破了一个大洞,修灵向着攻击传来的方向一抖手臂,一条布帛般柔软灵活的冰凌设了出去,在半空中被斩成了无数碎屑。 殇离、希兰出现在视野中,而戴着面具的鸿蒙就在不远处。 希兰高举着法杖,死寂的土地突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窟窿,随着法杖的挥动,土层深处的毒液从这些窟窿喷射出来,被希兰操纵着袭向幽寒。 修灵把毒液冻结在半空,殇离手中的能量丝趁机准确无误地粘住了修灵身体的各个部位,手指灵活地动着,修灵的身体刹那间四分五裂,纵然知道他不会死,幽寒还是心里重重一顿。 修灵的身体本是神噬用冰雪制成的灵魂容器,只要灵核还在,就永远存在。冰雪碎片在空中迅速重组,透明的修灵完整地漂浮在空中,幽寒通过骤降的气温感觉到了修灵不现于言表的愤怒。 冰笼迅速将希兰和殇离分开罩住,几乎在冰笼完成的同时,带着暗之力的冰箭射了出去,幽寒出现在希兰身后,匕首准确地插进了她的左胸。 利刃撕裂肌肉的声音传来,希兰的法杖条件反射似的打出了一条水龙,幽寒没想到她的反应速度如此快,即使躲过了水龙的冲击,却因为溅到了几滴水而被紧接而来的强烈雷击冲出了几米远,幽寒虽然用防护结界自保,但是身体仍然被电得暂时麻木。 这一次修灵没有理会幽寒的行动,几乎在她冲向希兰的同时,用冰凌勒住了殇离的脖子,虽然殇离迅速地用能量丝割断了冰凌,但是却招来更多冰凌缠绕住自己的身体。这一次,殇离的能量被强烈的暗之力镇住,没来得及割断冰凌,只听得咔咔几声闷响,殇离的身体转眼间四分五裂——就像是刚才修灵被扯碎的场景重现,唯一的区别是修灵是冰雪之躯,而殇离是不折不扣的血肉之身。 血液四处喷洒飞溅,希兰被喷了一脸血花,殇离的血和她左胸涌出来的血混在一起。 耳环清脆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修灵身上传来的银铃声,如同催命的招魂声。 黑色的异世通道入口突然出现,将希兰吸了进去,速度快得难以用肉眼分辨。 殇离的血肉碎片掉到死亡的土地上,在灰白的泥土上迅速地被毒腐蚀分解,最后连骨头都没有留下,一切都融入了那片绝望的灰白。 忽然抬头看向远处——鸿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想必是刚才带着希兰一起逃走了。 另一边,凯还在跟紫镰锦战斗着,只听见一声轰鸣,一个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紧接着是一片黑影遮蔽了凯和紫镰锦的上空,在地面投下一个飞兽的轮廓——是修隐。 红色的妖龙挥动着巨大的翅膀,火球如雨,紫镰锦收了幻云剑,迅速消失。这一切太突然,以至于凯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一招“破灵术”。 修隐在天空盘旋了几圈,一声鸣叫,俯冲下来,转眼间已经驮着幽寒和修灵冲进了异世通道。 凯几乎是筋疲力尽地坐在了高空的云层上,刚才一番激烈的打斗,被战火波及的死灵众多,也算是一举两得,只不过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为暗血辅席,广御城城主的修隐会救他——虽然无区别的火球攻击不太像是救他,但确实让紫镰锦撤退了。难道这一切又是因为尹轩?呵呵,真是可悲的笑话。尹轩昨天被锦的刺伤,难道让暗血跟幻岛同仇敌忾了?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闷痛。 就在刚才战斗进行的时候,广御城紫阳殿的寝宫里,尹轩正研究...... 着作战计划,突然喷出一口血,在纸上留下了一片鲜红。 龙神递过来一张方巾:“尹轩,月印似乎也阻止不了你的能量流失。而我的力量,好像也不够了。” 尹轩冷静地接过方巾,擦去嘴角的血迹,揉掉那张染血的纸,手指飘出一点火苗,将纸团和方巾烧成灰烬,转身冲着龙神摇摇头:“不要声张,不要让翼儿知道。龙神,我的能量流失很微弱,你和月印帮了大忙,我每天修行积累的能量超过了流失量,不会有问题的。”尹轩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开始重新写写画画。 龙神的眉头紧锁着:“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这副人类的身体有点超负荷吗?” 尹轩手里的笔停了下来,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团,随即重新流畅起来:“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毕竟我很想好好活着,所以不要太担心。” 龙神欲言又止,看着全神贯注的尹轩,直接变回了龙神印状态。自己的责任是建议,而不是控制。 —第三十五章-释放墨羽— 黑夜如豆的灯,驱散心中的冷,迈出脚步朝那个方向飞奔,却没有距离的变更…… 背离黎明的风,刮过伤口的疼,纠缠于回忆越陷越深,带着泪水止步转身…… 有一种悲伤,淡然却绵长,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却如影随形,悄无声息地浸入每一滴血液,在身体里流动……沉积…… 北大陆的冰天雪地里,一抹耀眼的红色如烛泪般蜿蜒前行,留下一道柔滑的轨迹,渐渐被风雪掩埋。 隆纤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与尹轩天生的联系。仰起脸望着天空,闭上眼睛任雪花飘落到脸上,化作水滴滚落。似乎……已经到极限了…… 爸爸,我和尹轩因为王与王使的宿命而连在一起,但是他在努力摆脱这种宿命,而我,却依然是他的柏奚,替他承受所有的伤害,不过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爸爸,你为了保护他而死,他答应你要照顾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我一直在等他来救我,可是我现在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那个叫蛟瞳的女孩子,不是我,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爸爸,尹轩是个骗子,是个大骗子!可是我还是喜欢这个骗子,怎么办?爸爸,我为尹轩受了这么多痛苦,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替他承受生命力的流失,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爸爸,我恨他,为什么他不来救我,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来见我吗?我想……我想杀了他…… 脖子上的项圈迅速地收紧,隆纤在雪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眼泪流到嘴里,苦涩得难以忍受,窒息的痛苦在大脑里无限地放大,愤怒和悲伤利刃般穿梭于脑海……最终,眼前一片黑暗…… 艾卢在远处看着这一切,手腕上的镯子在隆纤挣扎的时候带来针扎般的疼痛——王使有着某种分不开的联系,就像跟王之间的联系。忽然觉得,如果尹轩死了,也许会比较好,至少好过隆纤这样生不如死,承受着身体和心灵双重的痛苦。 在更远的地方,在呜咽谷一座简陋的石塔里,蛟瞳透过狭窄的窗户往着远处纯白的雪地中那一抹鲜红——那个半人半蛇的女孩就是尹轩体内那个人王的王使,她爱着尹轩,却被宿命的联系折磨着。尹轩,你的过去究竟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蛟瞳顺着墙壁滑坐在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我何尝不也是个笨蛋? 第216章 以为真的可以救尹轩,傻傻地跟了来,才知道只不过是被当作一个筹码。可悲,可笑,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笨了?尹轩,你能救多少人?你能爱多少人? …… 风雪翻飞,在北大陆的试验基地,溯夜伸出苍白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一只巨大的卵。这只白色的卵有着水蓝色的盘丝花纹,间杂着黑色和红色的水滴型斑点,有着令人畏惧的美丽。从极戒指发出淡淡的蓝光,将整只卵包裹起来,地面传来了类似心脏跳动节奏的微微震动。 旁边的一只透明的水晶盒里装着希兰的耳环和隆纤的红珊瑚项圈。 溯夜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充满了希望和愉悦,像是造物主创造了一个崭新的生命,但是这个笑容的背后却是人间最深的黑暗。 鸿蒙戴着铁面具站在溯夜的身后,当溯夜转身的时候,他取下了面具。溯夜看着面具下的那张面孔,眼中流露出了从未有人见过的惊喜,手上沉寂许久的从极神戒传来轻微的震动。 “你果然成功了。”溯夜看着鸿蒙。 “费了不少功夫,毕竟复制这样一个人是很有难度的。即使现在,也仅仅达到外形相...... 貌完全相合,但是内在的能量却还没能达到完全相似的程度……”鸿蒙还是觉得不满意。 溯夜难得大度地说:“已经很好了,至少可以瞒过很多双眼睛。准备好了以后就可以按计划行动了。” “遵命。紫镰锦要怎么处理?他右肩的伤时好时坏,暗夜召唤的杀伤力果然够强,现在伤口已经往莲印蔓延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溯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他的反抗意识太强,要控制住还真是不容易,既然快报废了,就趁着最后的机会再发挥一次作用,为你下一步行动做最后的准备。”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鸿蒙重新戴上面具,“那么我就等着这你这一步最后的准备。”说完,从溯夜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溯夜笑了笑,飞向北大陆最寒冷的冰峰,在那里,墨羽被囚禁在冰笼中,一身如墨的羽毛已经变得如雪一般纯白,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现在,你应该改名叫雪羽。”溯夜调侃地说着。 “把我关在这里以后,这是你第一次出现。”墨羽没有理会溯夜的调侃,嗓音沙哑得像是开启沉重的石门。 “你应该知道这是你应有的惩罚。我也不是过分计较得失的人,现在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你能够辅助我,我会放你自由的。” 墨羽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相信?” 溯夜满不在乎地说:“你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墨羽,我想,你应该是情愿死在天空,而不愿意死在囚笼吧。” 这一次,墨羽没有出声,迷蒙的双眼看着风雪飞舞的阴沉天空,脑海里不知为什么闪现出鹰隼山上的天空,沉默很久,终于开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冲破幻岛结界。” “我现在已经不可能带着你的怪物军团闯进幻岛的层层结界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带着军团杀进去?你只需要带一个人进去就足够了,当然,不是现在,到时候我回来告诉你该怎么做。”溯夜像救世主一样挥挥手,冰笼消失了。 墨羽扇动着翅膀,却离地不到一尺就重重地摔了下来。 溯夜大笑着说:“急什么?你的翅膀早就被冻僵了,要想飞起来可得等一段时间。”仿佛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最初原因与他无关。溯夜摸出恒荒神镜,将墨羽收回了守护灵的状态,只不过这一次变成的鹰形镜框不再是从前的黑色,而是如雪的白色。 …… 身在广御城紫阳殿书房的龙神突然传音给尹轩:“墨羽被溯夜放出来了。” “这种时候?他想用墨羽做什么?”尹轩自言自语着。 “墨羽的能量已经下降了很多,但是仍然可以操纵恒荒神镜,制作结界和穿破结界是他最擅长的。”龙神没有回答尹轩的问题。 “难道是因为第二次元空间的北方屏障久攻不下,所以需要墨羽……” “为了这个目的不必动用墨羽,”龙神现身,“其实如果坚持用鬼蟫攻击,那道结界屏障坚持不了多久。你有没有觉得溯夜对剩下的三个次元空间的攻击毫无规律,而且并不集中力量坚持攻击。” 尹轩点点头:“我觉得他们是为了分散幻岛的注意力,让他们疲于维护空间平衡,但是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此。溯夜的目的是颠覆幻岛,毁掉空间平衡对幻岛而言是最致命的冲击。如果他想动用墨羽带着军队穿过幻岛的结界攻击……” “不可能,墨羽现在的能量已经不可能带着大量怪物冲进幻岛结界了。”龙神和墨羽同为神器的守护灵,对彼此的能量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力。 “会不会是溯夜想依靠墨羽的力量进入幻岛?” “他很谨慎,不会这样做。神王虽然没...... 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反击,但是绝对不代表他不会反击。神王作为整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载体,溯夜不会贸然行动。”龙神的一番话让尹轩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雏翼出现在门口,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过来:“现在休息一下吧,你们都很辛苦。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溯夜不是人类,不要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猜测他的思维方式。现在他的重点放在幻岛那边,我们还有时间为最后的战斗做准备。所以就不要去猜测那个非人类的想法了,尝尝点心吧!” 尹轩的思维还盘旋在溯夜释放墨羽的消息上,冷不丁嘴里被塞进了一块点心,回过神来正对上雏翼不满的眼神,赶紧笑了笑,品尝起美味来。 或许真的想太多了…… —第三十六章-浮生半日—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精致柔和的浮雕,熟悉的茉莉花香从窗台飘来。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床柱上的时候,盘绕在上面的龙神抖抖长须,张开满是尖牙的嘴打了个哈欠,一圈一圈地松开身体,飘浮在空中化为一团淡红色的浓烟,烟雾散去的时候,人形的龙神伸了个懒腰,转脸看着床上还没醒过来的尹轩。 大概是从星影的那个时期开始,尹轩就变得浅眠,稍微一点动静都会立即醒来,像这样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时候实在是屈指可数。看着熟睡的尹轩一脸安宁的样子,龙神笑了笑。 尹轩不会知道,龙神其实很早就在关注他了,虽然实体被封印在第四次元空间,不能离开,但是一直在感知着他的能量波动,所以当墨羽把他送到第四次元空间的时候,龙神就已经在他附近了。最初是因为期待神噬解救自己,但是没想到最后成功的竟然是尹轩自己的力量,所以他选择了尹轩作为自己新的主人。 龙神看着尹轩,他知道自己以“韩丰”的身份陪伴在尹轩身边的时候撒了多少谎,有些是尹轩已经看透的,有些却是他想不到猜不到的,这个以欺骗和谎言开始的游戏,究竟谁会玩得更开心?有些迷题是要由尹轩自己解开才有意思的。尹轩和神噬,共同点很多,但是表面看上去却完全不同。龙神不想把尹轩培养成第二个神噬,因为只有他最清楚神噬其实并不是什么强者——从某种意义上说。 尹轩翻了身,继续睡,丝毫没受龙神的影响。龙神忽然眉头一皱——他想起来了,尹轩现在的情况其实并非什么好事,而是能量流失导致的。尹轩睡觉的时候总是很安静,连呼吸都显得很平和,龙神忽然想搞搞恶作剧,但是当他接触到尹轩身体的时候,意识突然被卷入了尹轩的梦境 这是一个很长很混乱的梦,现实像面粉发酵后一样在梦里变得离奇荒诞,一些感情发泡以后变得更加强烈。龙神很早以前就无意中闯入过神噬的梦境,但是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样错愕——尹轩的梦境像一闪上了锁的门,进来了就出不去。龙神偷偷侵入过尹轩的记忆,连那些被尹轩自己遗忘的记忆都看到了,可是他没料到尹轩的梦境竟会是这么……繁华? 四处是交错的建筑,前一秒看到的也许是童话般的城堡,下一秒,同一个位置,也许就是喧嚣的都市。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匆匆前行,自己像一个灵魂,被行人穿过也没什么感觉。到处开满花,但是到处都是荆棘,在最远最高的天空,有一栋白色的建筑,周围是绿色的花园,在金色的阳光中神圣如天堂圣殿。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莫名的重负压在胸口,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在街道拐角的地方,一个孩子坐在路边抱膝而坐,面前放着一只白色的碗,扔纸币扔硬币的人都有,可是所有的钱到了碗里都消失了。那只碗始终是空的。一个人走过,抛下了什么,碗中忽然有了很多东西,但是那个人匆匆走过,背影消失后,碗中又空了。龙神走近了,看到碗底沾着一片红色的绒羽。 小孩抬起头看着龙神,清澈明净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失落,甚至是……伤害。怯懦地捧起碗,乞讨着什么,龙神迟疑地站在那里,周围的城市变成了荒野,小孩还在期待着什么。 龙神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什么都没说,碗里忽然出现了水滴,孩子捧着碗,消失在乎如其来的大雨中,带着微笑,但是眼中却是落寞的悲伤…… 龙神挣脱了梦境,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觉得疲惫得难以忍受,比一场大战过后的疲倦还厉害得多,他...... 没想到,在尹轩心灵最深的地方,竟然是这么沉重。 第217章 尹轩还在沉睡,如果不是雏翼突然跑进来,龙神只怕还没能恢复精神。 雏翼带着招牌笑容出现在床边,冲着龙神眨眨眼睛,伸手捏住了尹轩的鼻子,尹轩被憋得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雏翼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忽然觉得如果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这样的笑容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正想着,突然胃部传来一阵绞痛,忍不住竟又喷出一口血来。 雏翼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尹轩。尹轩睡意全无,一时情急却想不出如何解释。 “翼儿,”龙神轻轻拍了拍雏翼的肩,“尹轩这几天急于求成,修行过头,不听我的劝告,所以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不用担心,月印会修复的,另外,他也该受到教训了,以后得悠着点。” “呵呵,”尹轩苦笑着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今天休假好吧。” 雏翼还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尹轩:“你确定真的没问题?” “有问题,但是问题很快会解决。不要小看月印的功效,另外,龙神也是不错的治疗者呐。不要担心。”尹轩温柔地笑着,雏翼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破绽,终于松了口气,而尹轩也暗暗松了口气。 龙神笑得很自然:“快去换件衣服吧,难得尹轩这家伙知道休假,我们一起去逛街!” “嗯!我很快就回来!”雏翼说完的时候,人已经跑出寝宫了。 尹轩看着龙神表情僵化的脸,打趣道:“没想到你有逛街的嗜好。” 龙神故意板起脸说:“这是为了翼儿开心。你没看出来效果很好吗?” 尹轩的表情忽然有些黯然:“翼儿还小,我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天天跟我闷在这紫阳殿里,已经很久没出去玩过了。”抬起头看着龙神,“谢谢你。” “如果是谢谢我刚才帮你瞒住真相就不必谢了。如果是感谢我的提议,那么我就接受了。不过你应该知道,真正让那孩子高兴的不是可以逛街了,而是你陪着她逛。” 尹轩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研究!” 龙神得意起来:“那当然,好歹我也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这一刻,似乎“韩丰”的性格又回来了。最近太严肃,太紧张,都快忘了怎么开怀大笑了。 雏翼穿着一身粉色的公主装出现在寝宫门口时,尹轩忽然发现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当初在界灵塔见到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已经有了绝色美女的影子了,再过几年,一定有一大堆人排着队求婚,哼哼,一定要先过我这一关,人品相貌什么都得一流才行,当然,翼儿喜欢是最重要的…… 看到尹轩忽然出神,雏翼拉了拉他的衣袖。尹轩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想得太远了。知道尹轩心思的龙神在一边忍笑忍得极为辛苦。 广御城里除了南回,都是普通人,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街道也算繁华,雏翼一路说说笑笑,尹轩很久没看到她这么开朗的样子,不禁心里轻松了许多。 “哥哥,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 “龙神,走慢点啦!这边还有东西没看呢!” “龙神,我饿了,哥哥一定也饿了,吃点什么吧!” “龙神……” 龙神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或许并不是很明智,为什么要跟来?为什么?哎哟,我这龙神怎么越活地位越低啊!想当年……以下省略漫长的回忆性文字…… 哎,今天就算了,看在尹轩的面上,就不跟这小丫头计较了。 就在龙神、尹轩和雏翼在一家饭店吃午饭的时候,换了便装的幽寒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幽寒?一起吃午饭吧,我们……”雏翼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忽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头。 幽寒把一张纸交给尹轩,尹轩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看完后收起纸,有些为难的神色。 雏翼笑着说:“哥哥一定是有事情要忙了,是急事吧,那就赶快去吧,心里挂着事情吃东西不利于消化。呵呵,忙完了再说,不用担心我的。” “翼儿!”尹轩刮了一下雏翼的鼻梁,“真是个机灵鬼。等我回来。龙神,我们走!” 看着尹轩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雏翼叹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片肉,这道招牌菜怎么味道怪怪的,下次还是让哥哥做菜吧,好久没尝到他的手艺了。 此刻,尹轩正在赶往第四次元空间,手里的纸早已被汗水打湿。 —第三十七章-锁灵陷阱— 第四次元空间的东玄洲已经是一片火海。 紫镰锦左手持剑悬浮在半空中,被热浪笼罩的身影看上去诡异地扭曲了,与他对战的是妖族的精兵——由紫镰家族大长老紫镰晓月率领的幻岛妖族精兵。这是一场尴尬而可悲的战斗。 巨大的结界笼罩着战斗区域,防止战斗中爆发的强烈能量波动加速空间失衡。此时灵族的大长老空痕哲和链禁家族的大长老链禁玄云站在战斗区域外注视着结界内激烈的战斗。 紫镰锦的强大超乎了想象,在被寄生灵体完全控制以后,每一次的攻击都是不遗余力,除了紫镰家族的妖族精兵,另外四个家族都不可能对付得了。然而,这也是最可悲的——昔日紫镰锦挥剑杀向衷心跟随自己战斗的族员,今天又被自己的族员围剿——妖王从倒戈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彻底被自己的族群抛弃。 尹轩赶到,看到结界内力量悬殊的战斗,顿时血都凉了——第一个念头是,紫镰锦右肩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只能用左手使剑,显然没有那么灵活,虽说他有着妖族最强大的力量,但是被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精兵围击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再加上大长老紫镰晓月和结界外随时可以出动的链禁玄云和空痕哲……胜算渺茫。 “尹轩?”空痕哲先注意到了尹轩,快步走了过来,“因为事发突然而且机会难得,兽王殿下和泽王殿下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件事。详情以后再向你说明,现在妖王殿下正在跟妖族精兵鏖战,双方僵持不下,我和链禁家族大长老没有机会出手,再僵持下去,这个世界的平衡就会被破坏。为了尽快结束战斗,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说那么多干什么?”链禁玄云白须飘然,神态语气却没有半分神仙的样子,“既然你来了,那么道理兽王殿下都跟你讲清楚了,所以长话短说,希望你配合我们演一场戏,把紫镰锦引入我们布置好的陷阱,带他回幻岛。” 尹轩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扫过链禁玄云的脸,冷冷一哼——从一开始就对这个老头没什么好感。 空痕哲给链禁玄云使了个眼色,走到尹轩身边,低声耳语一番,尹轩的表情不那么凌厉了,却渐渐浮上了愁色。等到空痕哲说完,尹轩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犹豫,但是考虑再三,还是迟缓地点了点头。 把能量开放到出现一对火焰实化的翅膀的程度,尹轩冲进了结界内混战的战场。 “尹轩?”紫镰晓月有些意外,但是目光扫过结界外的两位长老,立即反应过来,“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尹轩的回答无比简洁,手中出现了红色的暗夜召唤。 “暗夜召唤?!”紫镰晓月暗暗惊呼一声——她早就听说尹轩得到了神噬的三大神器之首的暗夜召唤,但是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超乎想象,另外,她还有几点不明白——为什么黑色的暗夜召唤会变成这样耀眼的红色?尹轩身后那对高温火焰实化而成的翅膀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紫镰晓月疑惑和惊讶的时候,尹轩已经杀到了紫镰锦面前,暗夜召唤和幻云剑撞击在一起,强大的能量冲击差点将结界冲破。 “锦,我是尹轩呐。”尹轩从紫镰锦的身边擦过,紫镰锦的头发扫过了他的脸,错身瞬间立即转身,站到了紫镰锦的背后。 紫镰锦不经意地顿了顿,但是很快又回手一剑刺来。 振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尹轩挡开剑锋:“拜你那一剑所赐,我的能量开始流失了,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你很清楚。”暗夜召唤的刀尖顺势而出,却只割断了紫镰锦的披风。 随着黑色的披风飘落到燃烧的火焰中,紫镰...... 锦的剑速明显缓了许多,但是却没有任何停止攻击的意思。右肩的伤口渗出的血顺着衣袖浸染开。 “我本来就是你捡的,你要收回去我不在乎,但是你伤害了我重要的翼儿,我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想补救,我也不会原谅你,决不!”尹轩的言不由衷令他感觉到窒息,心脏跳动得有些艰难,但是这场戏还是要演下去——这是为了锦好……或许是。 暗夜召唤气势汹汹地劈向紫镰锦的脖子,就在尹轩挥刀的刹那,紫镰锦手中的幻云剑竟然消失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出乎意料地闭上。这一刀毫无障碍地袭向目标,顺利地让尹轩无所适从。 收刀已经来不及,此刻谁都没有料到,紫镰晓月竟然出手了,一剑砍上暗夜召唤的刀锋,岂料那把剑被暗夜召唤如同劈木柴一样劈断,余势不减地砍断了她毫无防备的左臂。 只是眨眼间,紫镰晓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左臂就脱离了自己的身体,落入火海之中。 尹轩心里一紧——刚才如果不是强制偏离的方向,紫镰晓月现在已经死了。 温热的血液喷到了紫镰锦的脸上,身上,也喷了尹轩一身。幻云剑再度出现,出现的瞬间,剑刃就已经到了尹轩的喉咙。一双红色的眼睛离尹轩的脸只有几厘米,甚至能看到这双冷若寒冰的眼里自己的面容。 第218章 尹轩的心一滞,敏捷地退开了。 幻云剑像一条盯准了猎物的蛇,毫不犹豫地追逼而来。尹轩一边抵挡着,一边往远处逃去。空痕凯和链禁玄云迅速地跟在后面。 紫镰晓月愣在原地,她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左臂已经不在了,更不能相信左臂是被当初那个被自己鄙视到极点的人类砍断的……直到痛楚清晰无比地传来。 “大长老!大长老!你……”一个士兵的声音让紫镰晓月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这一刻她恍然明白,尹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怯懦懦自怨自艾的人类小孩了,现在他得到了龙神的认可,得到了暗夜召唤的认可,得到了暗血集团的认可,他可以独自一人跟妖王殿下战斗……忍不住想问一句——人类,真的可以这么强大? 尹轩不顾龙神的强烈反对,坚决不使用龙神铠,边打边退,心里有些混乱——为什么锦会在暗夜召唤要取他性命的时候忽然放弃?为什么在那一刀砍伤紫镰晓月的时候会突然发怒?锦不是应该没有感觉,完全变成杀人机器吗?怎么会……怎么会……难道,他还有一丝尚存的理智? 尹轩引着紫镰锦往空痕哲告诉他的地点飞去,但是越靠近那里心里越觉得烦躁,或许……或许可以不必用这样的办法,或许可以有别的东西唤醒锦的理智。越想越觉得大脑混乱,身体在按照计划行动,思绪却渐渐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快到预定地点了,尹轩不露痕迹地停了下来,和紫镰锦对战,心思却不全在这上面。始终跟他们保持着距离的空痕哲也停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尹轩为什么要停在这里?!为什么不肯继续把紫镰锦引到陷阱里,明明只差一步了。 链禁玄云在空痕哲思考对策的时候就已经出动了,他的办法很简单,但是看上去却最有效——链禁玄云手中的拐杖瞬间变成一条蛇头光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上的尹轩的脚踝,用力一拖,尹轩失去了重心,还来不及稳住身体,蛇头光链一抖,双手也被缠住了。 紫镰锦剑势未收,眼看就要刺上尹轩身上的光链,却不料链禁玄云一抖手臂,尹轩整个人都被拽飞出去,这一剑自然落空。 尹轩正要感谢链禁玄云突然出手救自己,却不料被蛇头光链绑得更紧,身体...... 开始被勒得渗血。链禁玄云用只有自己和尹轩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如果你不想让所有人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最好配合一下。” 尹轩顿时明白链禁玄云的打算了,虽然不排除他有“公报私仇”之嫌,还是忍了下来,没有用防护结界保护自己身体不被光链所伤。但是心里却更加矛盾了——救锦一定需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吗? 紫镰锦被链禁玄云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疑惑,大概是直觉告诉他,再往前面就会有危险,于是看着链禁玄云近乎粗暴地锁住尹轩,也只是悬浮在原处没什么反应。不知为什么,尹轩的心里竟然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链禁玄云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就在空痕哲紧张地关注着这一切的时候,链禁玄云忽然再度收紧了蛇头光链,这一次,尹轩被勒得皮开肉绽,殷红的血顺着光链滴落,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地弥散开。尹轩有些怀疑链禁玄云是不是真的想把自己置于死地,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变得难以遏制——毕竟整个幻岛都知道他已经是暗血的首座了,如果他们打算一箭双雕的话…… 紫镰锦的身影移动了,速度快得超乎链禁玄云的想象。链禁玄云一边为自己的苦肉计得逞而庆幸,一边又为紫镰锦的速度太快而担心来不及把他引入陷阱。所幸目的地并不算太远,链禁玄云松了口气,一抖光链,浑身是血的尹轩被直接抛了出去。 陷阱,是空痕哲用灵族特有的锁灵术做成的术界阵,但与普通术界阵不同的是,封闭着锁灵术的结界是隐藏结界,所以这个陷阱就像是一片普通的土地上,一只感觉不到却真实存在的巨大笼子,安静地等待着猎物落进去。 —第三十八章-强颜欢笑— 身体的能量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迅速流失,尹轩已经感觉到了术界阵的存在——隐藏结界加上锁灵术——简直就是为捕获紫镰锦量身定做的术界阵。 下一秒就将撞上术界阵的触发结界,时间忽然变得很慢。 链禁玄云的得意和空痕哲的严肃,紫镰晓月的迟疑和紫镰锦的无所顾忌……这些人,这些面孔,熟悉而陌生,像是过了几个世纪。所有的矛盾是否都应该在此刻完结了? 尹轩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冷,原来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做了一次笨蛋,呵呵,我果然不够洒脱。链禁玄云不希望人王重生,因为只要链禁轩不在,他就是链禁家族的最高统治者,但是重生祭典上我的逃脱又让他大失颜面,双重的愤恨窝在心底,今天算是变相地报复了吧…… 空痕哲那是什么表情?想要救我又怕影响计划吗?其实凯比你更适合这项工作,但是凯不可能对锦真正出手,所以就由你来完成最后的捕获任务吧。空痕哲,你设下的陷阱真的是天衣无缝…… 紫镰晓月,你的迟疑是因为你心里的矛盾,不是吗?作为妖族的大长老,你必须跟昔日的妖王战斗,但是你对锦有着超乎敬仰的心情,所以又无法狠下心来,刚才伤了你,不是我的本意…… 就快触发术界阵了,尹轩突然对着俯冲过来的紫镰锦大吼一声:“快逃!”像是本能一般,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是紫镰锦甚至没有顿一下,直接冲了过来,不是用幻云剑对准尹轩,而是一把拉住了他,不让他撞上触发结界——他已经感觉到了尹轩即将撞上某种既危险的东西,却不知道这种危险是为他而设的。 但是毕竟距离太近了,尹轩还是撞上了结界,锁灵术一触即发,迅速地包围了尹轩和紫镰锦。 紫镰锦眼睛中的红色迅速地消失,变回了黑白分明的原状。身体迅速地坠落,像断了线的风筝——寄生灵体和他的本我灵魂都被锁灵术罩住。 “轩,对不起。”这是紫镰锦被寄生灵体附身以来,对尹轩说的第一句话,刚说完,锁灵术就将他的灵魂全部锁住了——包括寄生灵体和他自己的灵魂。紫镰锦像沉睡般闭上了眼睛,一道冰蓝色的栅栏从天而降,隔开了尹轩和紫镰锦,然后迅速弯曲变形,形成一只鸟笼状的灵术结界,防止紫镰锦在到达幻岛之前醒来。 尹轩在“鸟笼”外面看着满身血污的紫镰锦,喉头一紧,眼前瞬时模糊起来,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量撞击的波动突然从背后传来,尹轩强压下自己那突如其来的情绪,转过身竟看到修灵和幽寒在合击链禁玄云,紫镰晓月不知道为什么也被卷了进去。果然是一箭双雕的计划么?尹轩忽然冷笑一声,自己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栽在幻岛手里,锁灵术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出于链禁玄云的意料,本应该跟紫镰锦一样的尹轩竟安然无恙地喝住了幽寒和修灵,走到他和紫镰晓月的面前:“你们最好马上把锦送回幻岛。这件事就此结束。如果你们有别的不必要的举动,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你们那是错误的。” 链禁玄云正要驳斥,却陡然感觉到尹轩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压力,跟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难道刚才真的是为了“配合”?难怪锁灵术也没能困住他。紫镰晓月对能量的敏感度远远高于链禁玄云,她立即明白了尹轩的意思,带着妖族精兵,跟空痕哲护送暂时被封印的紫镰锦回幻岛。链禁玄云虽然百般不服气,却还是不敢硬碰硬,咬咬牙跟着空痕哲进了异世通道。 尹轩的腿一软,幸亏幽寒及...... 时扶住了他。 “你怎么会中了链禁玄云的计?明知道他是要把你也带回去领功,怎么还配合他抓紫镰锦?”幽寒忍不住嗔怪道,心里还有些后怕,向来精明的尹轩今天“憨厚老实”得有些异常。 尹轩苦笑一声:“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幽寒有些不满的说:“我和修灵被那三个大长老的三重结界挡在外面,亲眼看见链禁玄云把你伤成这样,还把你扔进锁灵术结界,如果不是龙神最后在那一瞬间替你挡掉了锁灵术,你现在就跟紫镰锦一样沉睡不醒了。你还要问我们怎么回事?尹轩,不要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暗血集团的首座!” 一番话将尹轩说得哑口无言——刚才的确是没有想到那么多。其实一开始就有预感,链禁玄云的计划绝不可能那么简单,准确地说是幻岛的计划不那么简单。如果没有龙神,现在他已经成功地带着紫镰锦和自己回幻岛去了。 “对不起。”尹轩诚心诚意地道歉。幽寒叹了口气。 修灵冷冷地说道:“你要有身为首座的自觉。” “好了,回去吧。你的翼儿还在广御城等你。”幽寒打了个圆场。不管有多么后怕,事情总算进行得比较顺利,以后最好不要再跟幻岛那帮狡猾的家伙打交道了,果然都是不可信的家伙。 尹轩在走进异世通道之前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一步迈了进去。 东玄洲化为一片火海,没有被毒液侵蚀的土地也变成一片焦土,东玄洲,从此成为一片死亡之地,而此刻另外的三个洲以及大部分的桥洲都在渐渐走向毁灭。第四次元空的警钟响了起来。 …… 第三次元空间,广御城。 雏翼一个人闲得无聊,于是练着结界术来打发时间,天知道现在广御城被多少重结界笼罩,当异世通道出现在广御城上空,修灵和幽寒被一股强大的反弹力挡在外面时,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219章 尹轩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传音给雏翼,让她撤掉结界。雏翼愣了几秒——其实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设下的什么结界出了问题,干脆一次性把所有的结界都解除了。 “翼儿,没想到你的结界术精进了这么多,居然把幽寒和修灵都挡住了,好样的!”尹轩抱起雏翼转了一圈,想起刚才幽寒错愕的表情以及修灵拉长的脸就忍不住想笑。 “可是哥哥就是不愿意带我出战,我可是能帮上大忙的!总是在这里等你回来,我都无聊死了!”雏翼不满地嘟着嘴,指着尹轩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又受伤了不是?不要总以为有月印就不怕受伤了,看来龙神也不怎么样。哥哥,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尹轩还来不及说话,龙神就满脸委屈地现身吼道:“谁说我不怎么样?!是尹轩自己不要龙神铠保护!要不是最后我出力,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幽寒和修灵完全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直到修灵冷冷一哼:“雏翼,不要乱给广御城设结界。” “但是,”幽寒赶紧补充,“也没有让你把所有结界都撤掉。” “哦。”雏翼瘪瘪嘴,点点头。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忘了要问什么。 尹轩笑了笑,却突然脸色发青,一口粘稠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这一次,相瞒都瞒不住了。 “尹轩!”龙神扶助了尹轩,把他往寝宫送去。 完全屏蔽结界再度张开,所有人都被挡在了外面。 “龙神!你让我进去!”雏翼在外面大声喊着,恨不得马上就能破除这结界,可惜凭她的力量,暂时还没有办法穿过龙神设下的结界。 “你已经超负荷了——能量伤口撕裂,我现在只...... 能帮你暂时封住能量,但是下次你再使用能量的时候又会再度流失能量的。”龙神的语气里带着些责备。 尹轩苦笑着捂住胸口——那道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能量仍然在流失。被蛇头光链勒伤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到这些,等月印修复了那些伤口以后才发觉。呵呵…… “这次你还要瞒下去?” “你觉得瞒得住吗?”尹轩疲倦地闭上眼睛,今天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觉得累。 “那你自己跟他们解释好了。”龙神摇摇头,解除了完全屏蔽结界,最先冲进来的就是雏翼。 “哥……哥。”第一个字音极高,第二个字的音量顿时大减,雏翼眼泪汪汪地扒着尹轩的胳膊。 尹轩摸摸她的头顶,苍白的脸上露出带着疲惫的微笑:“哭什么?我只是太累了。知道哥哥今天去干什么了吗?去帮幻岛抓妖王了。演了一出苦肉计,身体超负荷,所以吐血了,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嗯。”雏翼抹抹眼泪。 此时,龙神出了寝宫,幽寒和修灵会意,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瞒天过海— 龙神和修灵、幽寒刚刚坐定,正要开始解说,一撮红头发闯入眼帘。 修隐一进偏殿就急急地问:“尹轩究竟出什么事了?他不是很强的吗?”没有回答,但是修隐从他们的视线中知道自己打断了龙神,赶紧闭上嘴坐下。 龙神不紧不慢地说:“其实上次我把尹轩背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那次他被幻云剑刺伤,导致能量流失。我封住了缺口,把流失量降到最低,而尹轩也在暗自修行提升自己的能量,所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是今天为了帮幻岛抓紫镰锦,尹轩受了重伤,而且受到锁灵术的干扰,虽然月印很快修复了伤口,但是能量伤口撕裂了,所以才会吐血。” 幽寒有些自责地说:“那时候是因为我没沉住气,要杀紫镰锦,尹轩为了……才受伤的。但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修隐叹了口气:“紫镰锦完全被溯夜的寄生灵体侵蚀,对尹轩下杀手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尹轩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是不是需要雏翼手上的重生环才能……” “停!”龙神打断了修隐的话,“尹轩一直瞒着就是不希望雏翼知道。重生环不能离开雏翼,否则雏翼会死。尹轩和雏翼的情况不一样,他通过修行和调节,再加上我的能量,会渐渐恢复过来,单是需要一段时间。在恢复期间不能使用能量,也就是说暂时没有战斗力。” “人类果然还是脆弱的种族。”修灵冷不丁冒了一句,却忘了幽寒也是人类,不过在座的四个也只有她是人类。幽寒习惯了,也没什么反应。 “龙神殿下,您的意思是要想办法不让尹轩出战?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修隐皱着眉头——尹轩不是那种懂得保护自己,随时保持自己的战斗力的类型,要是外面有什么大的动静,他根本待不住。 幽寒沉默片刻,说:“让雏翼装病怎么样?这里能牵得住尹轩的恐怕只有那个孩子了。不用跟她说明真相,就说尹轩需要休息,否则会很危险,她应该能接受这个理由。” 龙神摇摇头:“不要忘了,尹轩跟着你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雏翼是不是真的病了,他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而且,你会医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很可能会托你照顾雏翼。” “那么……封锁所有的消息渠道怎么样?不让他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修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样。 修灵问:“他需要多长时间恢复?” “至少一个月。”龙神保守估计,这还是最快的速度。毕竟能量伤口不比身体的伤。 “消息是封不住的,只能制造假消息。”修灵缓缓地说着。 龙神微微点点头:“最好是半真半假,幽寒你应该很清楚怎么制造假消息,不用胡编乱造,只要把真实消息略加改动,听起来即合理有不至于让尹轩非得亲自出动不可就行了。” “明白。我尽力。”说实话,幽寒已经很久没有玩过这种游戏了。 龙神邪邪地笑了笑:“那么,第一个假消息就是紫镰锦的寄生灵体剥离术将在一个月以后进行。怎么增加可信度,什么时候告诉他,这种事情就交给你了,幽寒。” “是。” “这个首座很不称职。”修灵客观地评价着,幽寒和修隐都没有反对意见。 龙神一愣,接着大笑起来:“你还是在拿他跟当年的神噬比啊!”笑声骤停,龙神板起脸严肃地说:“修灵,记住,尹轩和神噬是不一样的,或许他会比神噬更负责任,现在能力或许还没有历练到那种程度,但是心里的想法却已经存在了。”你们不知道,这个孩子比神噬更懂得牺牲的价值。 “但愿如...... 此。”修灵直截了当地说着,至少当初神噬作为暗血集团的首座,从来不会这样狼狈。不过龙神有句话也有道理——尹轩的能力现在还没有到达那种程度。 修隐有些为难地挠挠后脑勺:“尹轩的脑袋可不笨,要瞒住他还真不容易。” 龙神满怀期待地说:“没关系,这正是锻炼你们智力的时候!为了这个月瞒天过海计划的成功,大家一齐努力吧!”龙神说完情不自禁地摆出一个很……那啥……的姿势。 “哦……是。”三位辅席哭笑不得——龙神殿下瞬息万变的性情他们到现在都还是有点不习惯。 就在龙神与三位辅席在偏殿商量着瞒天过海之计的时候,尹轩已经在雏翼的歌声里睡着了。 雏翼轻轻给尹轩拉好被子,托着下巴看着他熟睡的脸——从界灵塔到广御城,跟着尹轩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但是不管在多么陌生的地方,只要哥哥在身边,就不会觉得害怕。雏翼不愿去想象失去尹轩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梦到这种事情,有人说过梦是反的,可是梦里的那种恐惧感却清晰地印在了心里。而这一切,雏翼都不敢说出来。 很早以前校长干爹就说过:“人越在乎什么,越怕失去什么。”或许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翼儿正在努力修行结界术,修行最强的保护结界,到时候一定可以保护哥哥的。翼儿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哥哥在身边就好了。 “翼儿。”龙神在门口压低声音叫了一声,雏翼擦擦眼泪转过脸来,看到龙神对她招了招手,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轻轻关上门,雏翼仰起头:“龙神,哥哥他……” “又哭了是吧。我知道你担心尹轩,所以我们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龙神牵着雏翼的手走出寝宫。 “什么事?”通常龙神这么温和地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不会是什么好事。 “尹轩现在的压力很大,身心都超负荷了。我刚才跟三位辅席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至少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再让尹轩累着了,所以很多外界的消息需要对他隐瞒,不管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跟尹轩说,有必要说的,幽寒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尹轩安心休息。这一切都需要你的配合,知道吗?”龙神循循善诱。 雏翼想了想,仰起头看着龙神严肃的面孔说:“知道了,为了哥哥的健康我会配合你们的。但是请你们把真相告诉我。” “为什么?”龙神不解地问。 “哥哥不知道一些事情,将来的计划就会有偏差。这个月可以瞒下来,可是一个月以后呢?哥哥会接受得了真相吗?我需要知道真相,我相信自己更能体会哥哥的心情。”雏翼皱了皱眉头,目光坚决——她隐约猜到这次的事情跟妖王殿下有着某种联系,牵涉到妖王殿下的事情,哥哥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那是曾经带给他希望的重要的人。 第220章 龙神看着雏翼的眼神,沉默许久,最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翼儿,尹轩当初把你从界灵塔里带出来真是他有生以来最明智的选择。只有你能真正陪伴在他身边。好,我答应你,把一切这告诉你,我知道你会把尹轩放在第一位,所以……以后好好地辅佐他吧,你会成为他最重的人。” 雏翼却没有露出龙神意料中欣喜的表情,而是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苦笑:“我……是哥哥很重要的人,但是不是最重要的人。龙神,不要谈这件事了。” …… 尹轩在睡梦中,不知为什么梦见了童年的事情——梦见血色夕阳的背景中,父亲和母亲的争吵……梦见寒冬腊月,母亲狠心把自...... 己丢在了外婆的门口……梦见孤孤单单坐在教室的窗边,看着同学的父母接自己的孩子回家的景象,秋雨连绵中,自己独自走在街上,街道两侧的楼房很高,灰色的,青色的,把天空割得支离破碎,充满压迫感…… 那时候的恐惧,来自饥饿、寒冷、孤单,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哀伤,还会为这种事情流泪?除了自己,谁都救不了自己。 —第四十章-谁无凄伤— 第四次元空间的情况在迅速恶化,倾覆在即。 空痕凯在高空俯视着下面了无生机的土地,想要放弃。第一次元空间在自己手里失衡了,现在第四次元空间要重蹈覆辙?不甘心!但是这样的世界要如何挽救?不能怪溯夜的狡猾和强大,只能怪自己太弱。真是可悲——总是觉得自己是幻岛灵族之王,有着天赐的能量,不可能被轻易打败,更不可能被逼到这样窘迫的境况,但是事实正是如此,除了承认还能自欺欺人? 御佐和皇佑跟在凯的身边,沉默不语。 “殿下,”皇佑忍不住开口了,“神王殿下还在等您回去。”下半句话不用说明,也不能说明——神王殿下在等着殿下回幻岛一起解除妖王殿下身上的锁灵术。虽然锁灵术是空痕哲施展的,但是为了在解除锁灵术后控制住妖王殿下的行动,非得殿下亲自出马不可。 凯苦笑着回头,看着皇佑:“你相信吗,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去。我想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皇佑愕然,但是随即点点头,他知道殿下的心思,但是——这种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甚至不应该存在的。幻岛的王就是为了守护次元空间而生——这是他们活着唯一的意义,就像是王使是为了辅佐自己的王,守护次元空间一样。 御佐银色的头发轻轻飘舞着,风将他的长袍吹得鼓了起来,一向喜欢说话的他今天格外沉默,这倒让凯觉得有点不习惯。 “皇佑,御佐,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去吗?”凯颓然地问道。 御佐抿了抿嘴唇说:“殿下,您的责任是与生俱来的,丢不开抛不下。不要问为什么,因为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答案。殿下,就算您把捕获妖王殿下得任务推给大长老,[奇qisuu.书]到头来,对妖王殿下的禁锢、灵体剥离,都少不了您。殿下,请您认清自己的责任!” “御佐!”皇佑发现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一向仁慈过度,总是嘻嘻哈哈的御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异于给殿下投了一枚重磅炸弹。 凯笑了起来……微笑,然后是仰天大笑,水晶蓝的长发在高空气流中狂舞。 “殿下!”皇佑知道这几天殿下的心里一直不好受,一方面是因为第四次元空间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另一方面是因为妖王殿下……毕竟,妖王殿下曾是殿下最要好的朋友、兄弟,上百年并肩战斗的重要伙伴,如今却要亲眼看到他承受一切惩罚,甚至亲自动手…… 御佐蓝色的眼睛里泪汪汪的,天知道自己说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但是现在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已经濒临崩溃了,这种时候殿下怎么可以打退堂鼓。如果他都放弃了,剩下的两位王和神王殿下的心里会怎么想,以后会有多艰难。殿下痛苦,可是……谁不痛苦? 凯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落寞,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风忽然有些凄凉的味道,异世通道的出口打开了,凯没有丝毫留恋地走了进去,身后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他已经不想再做什么了——妖族被自己的王放弃了,他们唯一的信仰破灭了,这个世界的霸主成为了没有支柱的流民,在被毒液浸染的土地上以最原始最残酷的手段谋取生存的权利,就连死后的灵魂都充满了攻击性。凯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他想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那还是在斯亚里之战以前,那个时候,什么都很美好。 幻岛依然春光明媚,这个只有春天的地方曾让凯觉得乏味至极,但是现在却觉得无比温暖和舒适,甚至有了一种回来了就不想再离开的感觉。 但是凯和皇佑、...... 御佐还来不及落地,就感觉到幻云宫的方向传来了强烈的能量波动——是锦在撞击灵术结界,莫非他已经醒了?糟糕! 远远看到幻云宫中巨大的蓝色灵术结界,想必是神王殿下亲自设下的……凯的心里越来越紧,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是步行走进了幻云宫,走到了祭坛边。 宽阔的祭坛上,紫镰锦还在繁复的符阵中沉睡,但是他体内的寄生灵体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破灵术结界的束缚。能量在迅速的聚集。 “锦……”凯在祭坛边低声叫着,他不知道锦能不能听见,只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安静的锦,没有像这样平静地跟他说话了。 “灵王殿下,殿下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紫镰晓月在凯的身后行了个礼,有些悲伤地说着。 “为什么神王殿下不把他安置到神王宫,而是关在这里?”凯的手覆在灵术结界的表面,感觉到里面寄生灵体强烈的能量冲击。 紫镰晓月叹了口气,解释道:“神王殿下说这里是殿下生长的地方,对这里是最熟悉的,他的本我灵魂在这里最容易醒过来。” “他真的……可以醒过来吗?”凯自言自语,紫镰晓月的表情顿时黯淡下去。 “殿下现在已经是紫镰家族乃至整个妖族的耻辱,不管是不是他的本意,他都背叛了我们,背叛了幻岛,神王殿下没有立即抹杀他,就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殿下活了下来,他能不能真正‘活’下去,他如果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绝对会结束自己的生命。灵王殿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整个紫镰家族都恨不得杀了殿下——妖族就是这样的种族,如果……”紫镰晓月咬住了嘴唇。 凯似笑非笑地接下去:“如果没有灵术结界,紫镰家族的族员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吧——毕竟他把剑刃对准了自己的族员,手上沾了那么多自己培养出来的精兵的血。而妖族,从来都不需要这样的……这样的……”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说不出后面那两个字。多么可悲!当初被奉为神明被视为最高榜样的英雄转眼间变成了罪人,变成了可耻的背叛者,自视甚高的妖族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而锦……怎么能受这样的屈辱。 月镜忽然出现在面前,凯看到了神王依旧完美但是更加疲倦和忧郁的脸。 “凯,你马上来神王宫。我会跟你谈谈锦的事情。”神王不等凯说话就断开了联络。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紫镰晓月几次欲言又止,她还不知道紫镰锦会受到怎样的处置,但是她很清楚,灵王殿下是神王殿下唯一会选择的帮手,所以紫镰锦的命运一半掌握在神王殿下手中,另一半则掌握在灵王殿下手中。 皇佑看出了紫镰晓月的心思,对她说:“大长老,我们只能听从神王殿下的安排。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决定,都是为了幻岛,为了这个世界的平衡。你要相信,有些东西不仅仅是感情可以决定的。” “嗯,是,王使。”紫镰晓月想笑却笑不出来,扭头看着祭坛上沉睡的紫镰锦,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却被灵术结界反弹回来。 “大长老,谢谢你对锦的……”凯皱了皱眉,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皇佑和御佐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跟着凯往神王宫去了。 金碧辉煌的神王宫是这个世界的圣殿,凯无数次在这里进进出出,但是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沉重。 神王坐在金色的宝座上,凯忽然觉得他看上去是那么孤单寂寞。 “凯,现在的世界平衡已经越来越脆弱,第四次元空间离崩溃已经不久了。我...... 需要用大部分能量维持世界的平衡,所以对锦的处置大部分需要你来完成。”神王开门见山。 “可是我……我下不了手。”凯干脆挑明了,其实每次跟锦对战的时候,他都觉得无比痛苦。 “凯!”神王的声音严厉起来,“把锁灵术解除,先看看锦能不能恢复神智,然后进行灵体抽离——锦自己也不会愿意像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后果呢?”凯仰望着神王威严的面容,咬了咬牙,“把完全融合的灵体抽离出来,锦岂不是……岂不是会死?” “他不会死,但不再是王了。不管结果如何,他至少可以得到最后的尊严,不是吗?凯,如果你真的把他当做最重要的朋友,就对他进行灵体抽离,我会在一边辅助你。 第221章 这是你现在唯一可以做好的事情,不要辜负我的期望。”神王很少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待王,但是这次他已经没有耐心劝说了。 凯跟神王对视了很久,漫长得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凯咬着牙,闭上眼睛,郑重地行了半跪礼。 “遵命!我的神王殿下!”现在,我唯一可以做好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么? 那一刻,神王眼睛里闪烁出一抹悲伤的光——几个世纪以前,也有同样痛苦无奈的心情。 —第四十一章-广御危机— 第三次元空间无形中成了世界的另一个中心——幻岛之外的两大阵营广御城和呜咽谷都在这里。第三次元空间成了暗血集团和溯夜军团最大的战场,守护着这个世界平衡的泽王绿原曦光在神王的默许下,抛开百年前的恩怨与暗血集团联手,以此作为幻岛全面反击的序曲。 溯夜失算了——他没想到在暗血集团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动进攻,但是他手里的王牌不止一张,除了有些惊讶之外,并没有什么紧张感,他只知道,自己的目的一定会实现。 战火在第三次元空间燃烧,兽王趁此机会加强了第二次元的北方结界,至于南方,早已被迫彻底放弃了。泽王为了不让能量爆发导致第三次元加速失衡,也趁着溯夜的注意力大部分被暗血吸引的时机加强了结界。这一战也为濒临崩溃的第四次元空间赢取了时间,五大家族的大长老联手张开了第四次元最后的保护结界,但是这个结界的范围只有南炎洲——只有南炎洲还有着生命的存在。 反击战的序幕就这样拉开了。 尹轩被“禁足”在广御城,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照常进行。一个月的时间对于现在的战况来说是漫长的,每天都有生命在消逝,一个月的时间对尹轩而言,更是漫长难熬的。 尹轩在紫阳殿的书房里翻阅着以前神噬留下来的一些书籍,这些书他基本上都已经看过了,再次翻开来打发时间时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很多书都是新的,神噬并不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用龙神的话来说,他其实感性多于理性,很多时候做事情全凭直觉。尹轩不明白,神噬为什么一定要跟幻岛为敌,是一种炫耀还是自我满足?似乎都不是。龙神也从未给过答案。 雏翼在旁边看着尹轩写的策划书,战略战术,预备方案——几乎面面俱到,无可挑剔。但是因为消息封锁的缘故,战况的改变是尹轩所不知道的,雏翼谨慎地思考着应该采用哪些备案策略。 手边一杯茶,这个习惯是被尹轩“传染”的,抬头看看一头扎进书里的尹轩,雏翼竟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尚神国皇宫做瑟休近侍的日子,可惜后来……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这种事情跟广御城怎么联系起来了,最近真是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了。 “翼儿,怎么了?策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尹轩忽然转过头来,看到雏翼盯着策划书眉头紧皱,以为自己疏忽了什么。 “没什么。”雏翼回过神来,最近心绪不宁,或许是因为心里藏着很多事。 “最近辛苦了吧。”尹轩怜惜地看着雏翼,“我休息的时候你还在悄悄忙,别以为我不知道。翼儿,谢谢你!” 雏翼笑着摇摇头:“怎么忽然说起这种事了?哥哥,我们之间还用说谢谢这两个字?能帮上你,我很高兴,你要是不让我帮忙我才难受呢。哥哥……” “首座!”侍卫的声音打断了雏翼的话。侍卫在宫门外半跪,没有尹轩的召唤他是不能随便进入紫阳殿的。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到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迹,侍卫的脸上渐渐出现了青紫色的斑块。 尹轩还没有习惯这个称呼,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是在叫自己的时候,雏翼已经走了出去。 很久没听到声音,尹轩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冷不防听到雏翼一声尖叫:“哥哥别出来!” “翼儿!”尹轩怎么可能稳得住,疾步走向宫门,龙神抢在他前面抱回雏翼,合上了宫门。 尹轩赶到宫门的时候,龙神已经用隔离结界将整个紫阳殿笼罩起来了,雏翼像是受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背靠着紧闭的宫门,目...... 光直直地看着大殿里的柱子。 “翼儿,怎么了?”尹轩把雏翼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来,雏翼没有说话,尹轩把目光转向龙神,“为什么张开隔离结界?外面出什么事了?刚才的侍卫呢?” 雏翼突然在尹轩怀里蜷缩起身体,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一言不发。 龙神回答道:“刚才的侍卫已经化成一堆看不出原型的骨架、血水了,所以翼儿才会被吓成这样。事发突然,我也不太清楚,你在这里等着,绝对不要出紫阳殿,我去城里看看情况,很快回来。” “小心。”尹轩点点头,眉头紧锁——现在城里三位辅席都出去了,由自己和龙神坐镇,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溯夜偷袭,雏翼张开的防护结界也足以抵挡到他们回来为止。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很棘手,会不会是结界的问题?应该不会的。 尹轩抱着雏翼走回寝宫,安慰了很久,雏翼才渐渐恢复过来,两行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哥哥,”雏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个侍卫好恐怖,到处都烂掉了……” “别想了!别想了!刚才是你看错了。哥哥在这里,什么都别想。”尹轩打断了雏翼的话,不让她再去回忆那一幕噩梦般的景象,那样近距离地亲眼看到一个完整的活人烂成一滩血水,只剩骨架,怎么可能不害怕。 一边拍着雏翼的背,尹轩一边焦急不安地等待着龙神回来。 正忐忑不安地思考着对策时,龙神带着外面的消息回来了。 “怎么样了?根源是什么?”尹轩急切地问道。 龙神给雏翼施加了隔音结界,这才开始回答:“是急性传播瘟疫,根源是城北的一口水井。症状从咳嗽开始,接下来是浑身出现淤血一样的斑块,然后身体腐烂,血肉模糊。我在受感染区张开了缓噬结界,但是只能减缓传播速度和发病速度,没有受感染的区域我张开了完全屏蔽结界,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城民的情绪很不稳定。” “有多少没有受感染的?”尹轩的心高高悬了起来——那究竟是怎样的瘟疫,竟然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极短时间内烂掉。在此之前没有听到一点关于这种瘟疫的消息,按照这种传播速度,那么城里岂不是……尹轩出了一身冷汗。 龙神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南回周边地区和城南区域,大约百分之六十的人口没受感染。要召回三位辅席吗?” 尹轩沉思片刻,摇摇头说:“他们正在跟溯夜的军团战斗,很艰难,暂时不要告诉他们。现在留在南回的暗噬和血噬部众一共只有一百二十七人,情况如何?” “除了那名侍卫,其余的都没问题。” “城北水井里有什么蹊跷?瘟疫源泉是什么地方来的?” “水井底部跟比利亚海底部是相连的,但是水是淡水。比利亚海域的鱼类没有受任何影响,我认为这是专门针对人类的病毒。”龙神推测道。 尹轩沉默片刻后,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刚才那个侍卫是哪里来的?一路上跟南回的人有没有接触到?他不可能一路无阻地冲进来。还有发作时间——为什么刚刚到这里就死掉了?” 龙神没有回答,把目光转向了雏翼:“你不觉得问她会比较好?毕竟那个侍卫最后接触到的就是她。” “可是……”尹轩不忍心,雏翼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去的。 龙神撤去了隔音结界,直接问道:“那个侍卫死之前跟你说了什么?这很重要!” 雏翼蜷起身体,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说:“他说,这是溯夜送给广御城的礼物。” 龙神和尹轩几乎同时叫了一声“糟糕!”如果没有猜错,瘟疫已经...... 在南回悄然传播开了,只不过因为时间上跟城北隔得较久,所以刚才龙神出去的时候没有觉察到,按时间推算,现在南回应该已经开始发作了。该死! “溯夜制造急性瘟疫,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才故意把源头放在城北!”尹轩狠狠一拳砸在桌上,着急却又想不出有效的对策。 龙神有些颓然地跌坐到椅子里:“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招。清来清去,没想到还是留了一个祸根。尹轩,我们输了。”前天有场战斗大胜,溯夜的报复居然来得这么快! “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认输?!”尹轩的声音忽然变了,龙神愕然抬起头,看到尹轩的表情变得陌生而熟悉,一刹那,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尹轩的额上出现了墨色莲印。 尹轩举起右臂,这一刻龙神感觉到了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是神噬特有的暗之力召唤! 黄昏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万道耀眼的霞光,圣洁的白光瞬时笼罩了整个广御城,墨紫色的烟气在白光中渐渐升起,消散……白光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尹轩失去知觉。 广御城的上空,昭芦张开白色的羽翼盘旋降落,粉色的长发如凤凰尾羽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落地轻盈的如同一片羽毛。 龙神站在昭芦的面前,看到那双粉色的眼睛中淌下的泪水。 召唤她净化广御城的不是尹轩,而是神噬的灵魂…… —第四十二章-手刃蛇使— 火之印,花之印,冰之印,在同一时刻变得滚烫,战斗中的三位辅席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了自己全胜时期的能量。 第222章 虽然难以置信,但还是相信那一刹那,是神噬的灵魂与他们发生了共鸣。但是——只不过是“一刹那”,短短几分钟,当他们消灭了战场上所有的敌人时,灼热的感觉消失了。 修灵在战后的土地上打开了冰镜,昭芦的影像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难道首座召唤的就是昭芦?曾经的若玄……为什么要召唤她?心里有些小小的酸涩。又是空欢喜一场。 龙神代替昭芦出现在冰镜中:“刚才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神噬的气息。广御城出了一点小问题,但是现在已经解决了——尹轩体内神噬的灵魂把昭芦召唤回来解了广御城的危机。现在一切安好,尹轩只是暂时昏了过去,你们不用……太在意。” “刚才真的是首座?!”修灵的语气里有着极少有的惊喜。 “是神噬,但只是那几分钟。现在尹轩还是尹轩。”龙神看到了幽寒和修隐迅速变得黯然的表情,转换了话题:“看你们那边的情况,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但是不要放松警惕,溯夜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知道。”修灵淡淡地说着,换了修隐凑到前面来。 “龙神殿下,首座这次的苏醒很不可思议,尹轩不可能完全控制首座的灵魂,这是不是代表我们还有机会等到首座再次苏醒?”修隐充满了期望,虽然失望了无数次,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龙神严肃而郑重地说:“神噬的灵魂醒来并不是他的意愿,而是尹轩最后发现能救广御城的只有昭芦,而只有神噬可以召唤她。现在你明白了?” “怎么可能?!”修隐一蹦三尺高,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你是说,释放暗之力召唤昭芦是尹轩的意愿?!你是说,首座灵魂苏醒是因为尹轩要他苏醒?!怎么可能?!” 龙神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尹轩已经可以自如控制自己体内的另外两个灵魂了。尹轩现在是暗血集团的首座,你们嘴上服了心里却没有完全服气。我知道你们跟神噬的感情很深,但是你们也亲眼看到了尹轩的成长,他到达全胜时期的时候,不会比神噬差。” “怎么会这样?”修隐颓然地抹除了冰镜。幽寒和修灵静寂地站在他身边。有时候,希望就是这样破灭的,干脆利落得让人难以接受。 “我要回去看看!”修隐忽然说道,“我要听尹轩亲口说!” “我也去。”修灵直接打开异世通道飘了进去。 幽寒迟疑片刻:“溯夜会很快回击,我们都走了会让他钻空子的。你们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你们。” 龙神此刻正在跟昭芦巡视广御城的情况,没有料到修灵和修隐竟然都回来了。 修灵和修隐刚走不久,远方的地平线上就出现了滚滚烟尘,幽寒有些头痛——现在叫回修灵和修隐已经来不及了,看来只能自己应付一阵了。 握紧玄冥刀正准备迎战,却不料一个鬼魅般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幽寒的身后,当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奔来的魔群上时,身后银光一闪,那个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滑行而过,像是平移一般,出击的动作干净利落。而从那个影子出现到出击,幽寒甚至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存在。 幽寒的腹部出现了一个有胡桃大小的洞,血流如注,这样的疼痛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幽寒迅速地用暗之力麻痹了神经,这个时候,魔群已经奔到了近前。 幽寒举刀的瞬间,却被那个已经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影子一击砍掉了整条右臂。右臂上...... 的花之印在幽寒的眼前晃过,她还来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沉重地闭上眼睛,最后的感觉只是彻头彻尾的空虚和失落。 为血腥味而疯狂魔群蜂拥而上,异世通道入口突然出现在幽寒身边,一只巨大的爪子抓住幽寒的身体迅速消失在入口。魔群扑了个空。 …… 紫阳殿的偏殿里,龙神在房内为幽寒疗伤。幽寒的房门外,修隐和修灵自责不已地耷拉着脑袋站在墙边——如果不是因为对溯夜掉以轻心,如果不是因为急着回来确定首座那一闪而过的清醒,幽寒怎么可能受到这样的重创?! 尹轩一边担心着幽寒的伤势,一边想着究竟是怎样的对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幽寒重创到这样的程度,毕竟幽寒在暗血集团做了上百年的辅席……难道溯夜那边又招纳了新的手下? 屋里忽然传来幽寒撕心裂肺的惨叫。尹轩的神经一抽,身不由己地破了结界闯入了房内。 当幽寒的身体映入眼帘的时候,尹轩石像一般僵住了——是深深的震惊——那副有些瘦弱的身体上遍布着伤痕,新伤旧伤重重叠叠,整个身体几乎被疤痕完全覆盖,这一身伤痕恐怖得触目惊心。再加上腹部的洞,右肩处的断伤,更是惨不忍睹。而此时幽寒的头发竟然已变得全白,如霜似雪。 “龙神,怎么回事?!刚才是怎么回事!”尹轩抓住了龙神的衣襟,不愿再去看幽寒的身体。震惊过后是深深的悲悯。 龙神把尹轩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拉下去,淡然地说:“她右臂被砍断,失去了花之印,也就失去了暗之力的源泉,现在她只是个普通人。几百岁的年纪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现在会慢慢回到应有的衰老状态,头发变白只是第一步。刚才我帮她止血了,但是她还是会死——因为所有的器官衰竭而死。” 尹轩的脸色变得铁青,一把推开龙神,双手并拢,掌心向下,带着金色花纹的红色气流从掌心开始蔓延,覆盖了幽寒的身体。随着尹轩额上冒出大滴的汗珠,背后一双赤红的能量翼也渐渐显露出来。 龙神惊讶而满怀期待地站在一边,他忽然不想阻止尹轩,虽然尹轩的身体才刚刚恢复,情况并不稳定,但是如果尹轩可以把幽寒救回来……那么是否可以证明…… 不知过了多久,幽寒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胸口的起伏渐渐明显起来。 终于,尹轩收回了手,擦去额上的汗水,有些虚脱地靠在床边的墙上,对龙神说:“现在,她可以活下来了吧。除了头发变不回黑色,右臂长不出来,她可以带着年轻的容貌活下去。” “你又一次超过了我的想象。尹轩,你……”龙神转头看尹轩的时候,他竟然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龙神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走出门去,对修隐和修灵说:“从今天开始,幽寒就是全新的自己了,她现在……活下来了,但是……不再是暗血的辅席,因为失去了花之印,她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修灵沉默了很久,当修隐还沉浸在幽寒活下来的喜悦之中时,问道:“这样的幽寒,会愿意活下来?” 龙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幽寒在跟随神噬之前的故事我很清楚,她不是轻生的人。虽然会痛苦很久,但是她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 幽寒的伤刺激了尹轩,他决定跟溯夜的军团正面较量。没有人会拦他,因为谁都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拦也拦不住。战场上的尹轩,一身火焰般的铠甲,如战神浴火而生。 当那个鬼魅般的影子出现在尹轩身后的时候,攻击顿了一秒,这给了尹轩重要的机会。他一转身脱离了攻击范围...... ,当看清楚攻击自己的究竟是谁的时候,尹轩浑身的血液都像在瞬间逆流——隆纤!不,眼前的生物有着隆纤的面孔,一头银灰色的头发,银灰的眼睛,银灰色的蛇尾。从攻击速度和神出鬼没的特性判断,这就是攻击幽寒的生物。 “隆纤?”尹轩试着叫了一声,其实他总觉得那头银灰色头发让他联想到希兰?艾尔。 “我是蛇使!”一声尖锐的吼叫刺痛了尹轩的鼓膜,紧接着是一道银光劈来。 尹轩用防御结界挡开,却不料自己用了八成能量张开的结界也只是挡住了前面两道攻击。尹轩只守不攻,他在观察蛇使的攻击路数,越发觉得像是希兰,可是为什么会有隆纤的面容和蛇尾?分神的时候,一道银光割破了尹轩的胳膊,鲜血染红了袖子。 “尹轩……快……走开……走……”蛇使的攻击很不自然地顿了顿,声音像是快要没电的录音机,这时,尹轩愕然发现蛇使的胳膊上出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伤口。 正在错愕间,满怀怒气的又一道攻击伴着“杀了你”的尖锐咆哮声袭来,尹轩的左腿再度受伤,而蛇使的蛇尾上左侧也出现了一道伤口。尹轩忽然明白的什么,开始反击,但是面对隆纤的脸,他无法做到全力以赴,莫非这就是自己的弱点,不,这个身体里明明有着隆纤的灵魂。 —第四十三章-幻生幻灭— 攻击凌厉起来,尹轩还是忍不住想试探——他不明白为什么溯夜的部下会在伤了敌人之后自己身上出现同样的伤口,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蛇使”会有着隆纤的外形和希兰的特征。 蛇使的攻击越来越恨,充满了愤怒,尹轩不得不认真起来。暗夜召唤劈向蛇使的肩膀,蛇使命名能够躲开要害,却不知为什么动作又是一滞,不偏不倚地被砍中。 尹轩没想到蛇使会撤掉防护结界,所以这一刀的力道直接从她的肩膀劈到了心脏附近。蛇使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忽然对着尹轩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慢慢地倒下去。 “隆纤!”尹轩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蛇使,那条银色的蛇尾在逐渐变红。 尹轩看着蛇使渐渐变成黑色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痛彻心扉的悲伤。 第223章 隆纤的神志渐渐恢复过来,一条蛇尾变得火红:“尹轩,对不起。我喜欢你,真的喜欢过你,但是也恨你,但是你没有实现对爸爸许下的承诺,所以恨你。” 尹轩的心里揪得生疼,他第一次听到隆纤说恨自己,他又何尝不是为了那个没有兑现的承诺愧疚到现在。 “我是王使瑞炎的转生,而你是人王的转生,我们的缘分竟然会有这么深的渊源,但是我觉得庆幸也觉得痛苦。尹轩,你不知道,我是你的柏奚——你所有的伤都会出现在我的身上,我为你承受一切灾祸,只因为王使与王的联系——即使你不愿意成为人王重生,这种命中注定的联系还是存在。”隆纤的眼睛里滚落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柏奚?!”怎么会是这样?!尹轩的震惊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了,回忆起以前的种种,忽然觉得除了这个原因,有些疑惑就没有其它答案了。可是,竟然偏偏是隆纤。 隆纤流着泪,看着尹轩惊愕而痛苦的表情,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王使不能伤害自己的王,否则会被死亡反噬,所以当我因为痛苦而恨你恨得想要杀了你的时候,王使的本性和溯夜的禁锢令我窒息,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和希兰融为一体。我们是溯夜创造出来的众多怪物中的一种,是从一只巨大的卵里面孵化的。我还是恨你,还是想杀了你,可是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忽然觉得其实如果让你杀了我会更好。尹轩,你想象不到我有多么痛苦!杀了你,这种痛苦还会继续下去,所以……” 尹轩的眼里是忍也忍不住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竟然给隆纤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歉疚、自责的心情在疯狂啃噬着每一条神经,痛苦在身体里四处流蹿。真的恨不得自杀谢罪。多少年了,隆纤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最后把隆纤托付给自己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为什么此时此刻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隆纤在尹轩的怀里忽然露出了苍白的微笑:“你第一这么温柔地抱着我。尹轩,我不该喜欢你的,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或许就这是命中注定。能叫我一声纤儿吗?虽然很早就告诉你,希望你这样称呼我,可是你一直都不愿意,最后一次了,可以叫一声吗?” 尹轩咬着牙,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温柔地叫了一声:“纤儿。”从未如此温柔地呼唤过谁的名字,这一次,虽然哭着,虽然声音哽咽沙哑,但是温柔得让隆纤露出了最甜美的笑容。 时间仿佛刹那回到了西华山初见的时刻。阳光中白莲绽放般的女孩……天使一样的微笑…… 当隆纤的呼吸停止的时候,尹轩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心里像是瞬间被...... 挖空了一样,抱着隆纤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纤儿”。 天空中,希兰的灵魂缓缓飘升,俯视着地面的悲伤和眼泪。这样的解脱是最好不过的,来生,我希望可以再遇到雷,但是别再是这样的世界,我只想好好地看着自己爱的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 尹轩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紫阳殿的,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空空如也。急忙寻找着隆纤,却被龙神用力地扣住了手腕。 “她虽然以人类的方式出生,但却是王使。王使死后都会化为天地间的风,你找不到她了。” 尹轩失神地沉默着,身体在微微颤抖着,自言自语地说着:“怎么办?我的诺言都还没有兑现,怎么可以找不到她?龙神,修灵不是会招灵术吗?你让他帮帮我!” “王使根本就没有灵魂,他们是王的附属,死去以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尹轩吼着,红肿的眼睛里又落下泪来。 “振作一点!”龙神抓住尹轩的肩膀使劲摇着,“你能怎么办?你这个样子活着的人要怎么办?我以为你已经够坚强了,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太让我失望了。你这样只会失去更多!” 龙神的话重重砸在尹轩心坎上。尹轩松开抓住龙神领口的手,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墙边,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雏翼红着眼圈出现在门口,刚才的一切她都听到了。轻轻地走到尹轩身边,轻轻地握住他冰冷的手,轻轻地说:“哥哥,伤心和眼泪都无济于事,你失去了隆纤,但是还有其他可以保护的。妖王殿下快死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雏翼!”龙神震惊地看着雏翼,他没料到雏翼会在这种时候泄露这样的秘密,她明明知道告诉尹轩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还要说!不是约定了一起瞒住尹轩吗?! “你说什么!”尹轩握住雏翼柔弱的肩膀,失控的力道让雏翼觉得肩骨都快被捏碎了。 “妖王殿下快死了,你不去看看他吗?”雏翼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看到尹轩的眼睛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恐惧。 “雏翼,你……”龙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指着雏翼,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雏翼无声地流着泪,扭头看着龙神:“你想过不说的后果吗?” 龙神顿时哑然,他的确没有想过,现在也不敢去想。 “我要去幻岛!”尹轩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通红。龙神沉重地叹了口气——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溯夜对第二次元空间的攻击忽然停止了,第三次元空间的攻击也变得弱了许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溯夜受挫的时候,鸿蒙和墨羽破掉了五大家族大长老联手在第四次元空间张开的结界。 第四次元瞬间失衡,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神王的力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两个崩溃的次元空间,两个濒临崩溃的次元空间……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这个世界,是否已经没有希望了? 在神王宫的深处,一个巨大的灵术牢笼外,神王久久注视着里面的孩子,然后沉重地转过身,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神王留下一句话,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宫殿深处。 …… 巨大的灵术结界出现在神王宫的广场上,紫镰锦一袭白衣,闭目坐在结界中,表情安详的有些不真实。结界外,五大家族的族员怀着各自的心情目睹着这一切。 虽然除了王和长老以外的族员都被禁止靠近,但是仍然有紫镰家族的族员愤恨地往结界上投掷石块,明明知道砸不到紫镰锦,还是不停地掷着,昔日伟大的王现...... 在是可耻的叛徒,给最强大的紫镰家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将所有的荣誉掩埋,这就是妖族。紫镰锦很清楚,安静地接受着这一切的愤怒。 凯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后结束锦生命的竟然会是自己!挣扎了很久,今天才站到这里。眼中清晰地映着紫镰锦盘膝静坐的模样,斯亚里之战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穿黑色以外的以反映,现在一身白衣的锦看上去没有任何强势的感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还在幻岛修行的时候…… 神王要维持剩下两个次元空间的平衡,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执行这个任务了,所以,凯作为最佳人选,站到了这里。凯想逃。 不是神王要紫镰锦死,而是他自己想死。抽离寄生灵体后的紫镰锦,除了妖族的血统,没有任何能量存留下来,失去了做王的资格,甚至连血统都被溯夜的寄生灵体污染,不仅如此,当那双血红的眼睛终于变回正常的黑色时,这双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任何光明。 死亡,是紫镰锦最后的尊严。 凯被身后的声音催促着,没有一个声音是为紫镰锦求饶的,紫镰晓月缺席,她知道自己不能来。凯忽然为紫镰锦感到深入骨髓的悲哀——为幻岛为世界出力最多,最辛苦的王就是他,他扛下了最重的责任,如今却落得这番境地。 咬着牙闭上眼睛,手中出现了灭灵术的蓝光,凯对准紫镰锦胸口的莲印。 只要这一瞬间,你就可以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了。凯的脸上,泪痕暗生。灭灵术脱手而出。 —第四十四章-手刃回忆— 一道红色的盾牌突然从天而降,挡开了灭灵术。众人仰头望向天空,尹轩穿着一身完成度达到百分之百的龙神铠甲从异世通道中冲了下来。 第一道结界,第二道结界,第三道,第四道……最后冲入了蓝色的灵术结界。 当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尹轩已经从灵术结界中带着紫镰锦飞到了半空中。 五大家族的长老不约而同地追上去挡住了尹轩的去路。凯的腿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不能移动分毫。 “不要逼我毁了幻岛!”尹轩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那种霸气和威势就连龙神都感到陌生。所有追兵的身形都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好大的口气!幻岛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链禁玄云话音未落就开始出击了,尹轩一侧身轻松躲过,手中出现了暗夜召唤。 “休想带走死囚!”妖族的长老一起发动攻击,九位妖族长老的攻击强度比全盛时期的紫镰锦还要强几分。凯暗暗庆幸紫镰晓月没有来,否则…… “死囚?”尹轩冷冷一哼,这次只用防御结界护住紫镰锦,手中暗夜召唤一挥,把所有能量原封不动地全部反弹回去。 火焰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尹轩背后的能量喷射出四只巨大的火翼,暗夜召唤再度挥动,九位妖族长老在众目睽睽下跌落到地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第224章 尹轩什么都没说,带着紫镰锦迅速消失在异世通道中。 锦,这一次,由我带你回家…… 降落的时候,尹轩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次元空间鹰隼山上的别墅竟然已经被烧毁,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野草丛生的山顶,尹轩把紫镰锦轻轻放下。阳光的暖意笼罩着这个已经死亡了一半的世界。 紫镰锦睁开眼睛,却没有焦距。尹轩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那双被血色灼伤的眼睛就算恢复了黑白分明的原状,却再也看不到光明。 “轩,你不该去幻岛。是我自己请求神王殿下给予最后的尊严——让我有尊严地消失。”紫镰锦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感情。 尹轩感觉到莫名的害怕:“锦,你不愿意见我吗?对不起,我以前对你误会太多,请你原谅我!原谅我!锦,我不能看着你被处死!” “我背叛了幻岛,杀了自己的族员,寄生灵体抽离以后,我失去了所有的能量,失去了光明,死亡是神王殿下对我的恩赐。”紫镰锦还是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着。 尹轩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紫镰锦没有表情的脸,眼泪落了下来,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落泪竟然是因为害怕,莫名地害怕到了极点。 “轩,你……哭了?”紫镰锦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却感觉到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尹轩不敢说话,咬紧了牙想把眼泪忍住——他知道,锦从来都讨厌弱者的眼泪。 “我不愿意……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紫镰锦有些犹豫地说着,想伸手,却只是握了握拳头,把手垂在身体两侧。 眼泪越忍越多,尹轩仰起头望着天空,眼泪还是不停地落着,嘴角淌出了血丝。不能哭,太丢脸了,绝对不能哭,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情,为什么停不下来!为什么想好的要说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紫镰锦沉默了很久,挪了挪步子:“轩,不要哭了。” “你为什么不能想想我要怎么承受你死后的痛苦!”尹轩握紧了拳头,把积压在胸口的痛吼了出来。但是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错了——现在有什么资格这样任性地责怪锦?!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不约而同地说出:“对不起。” 尹轩的声音变得凄怆,坐到了地上:“我没有家,从...... 来都没有,我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的,可是还是没有。”为什么还是觉得害怕? “我以为……有龙神、雏翼陪着你,而你变得足够强了,就不会有谁伤得到你,你也不会感到孤单了。”紫镰锦没有解释的习惯,但是这一次却解释了这么多。 尹轩苦笑一声:“所以你就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地死了?” “是。” 尹轩真的很想骂一声,可是看到紫镰锦没有焦距的目光,所有的话都消失在喉咙里。 “送我回幻岛。如果你不愿意,把暗夜召唤插进我的莲印也可以。”紫镰锦认真地说着。 “你就那么想死?” “我不能活着。我的罪孽太深,而我的尊严也不允许我这样苟且偷生。” 尹轩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知道了。” 紫镰锦露出了尹轩记忆中才有的淡淡的微笑:“轩,谢谢。”一刹那,恍若回到了十年前。 “你记住,我喜欢这个世界,就算没有家,我还是想留住这个世界,因为记忆在这里。”尹轩说完,举起了右手…… 紫阳殿中,尹轩穿着龙神铠甲巡视着暗血部众,今天是最后的决战了。尹轩身上有着一种无声的斗志,感染着每一个人。谁都不知道尹轩带着妖王去了什么地方,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背水一战,无所顾忌,仿佛经受了死亡的洗礼,什么都变得不再重要。 北大陆的风雪中,暗血集团和幻岛的圣军从不同的方向夹击呜咽谷,各种能量撞击在一起,雪山崩塌,冰川破碎,光影与兵器的撞击声此起彼伏。 尹轩攻入了呜咽谷最核心的地方,溯夜冷笑着看着他。溯夜身后的石柱上,蛟瞳有些惊讶地看着冲进来的这个身穿红色铠甲的人,除了眼睛,所有的地方都遮蔽在铠甲中,而这双眼睛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她就知道是谁了。 “尹轩,快走!”蛟瞳喊着,不顾自己脖子上戴着布满尖刺的链子。 “尹轩,怎么样,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死掉会有什么感觉?”溯夜狞笑着。 “很没创意的威胁。”尹轩果断地作了评价,目光越过溯夜停留在蛟瞳的脸上,“怕死吗?” “怕,但是更怕你死。”蛟瞳不假思索地回答。 尹轩沉默片刻,笑了起来:“蛟瞳,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虽然戴着面具,可是尹轩的笑意还是从眼神传达给了蛟瞳。 尹轩举起了暗夜召唤,溯夜收紧了蛟瞳脖子上的链子:“我需要你的能量,以此为交换,我会让她活着。”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尹轩挥动着暗夜召唤,但是这一击却不是冲着溯夜而去,而是直接刺进了蛟瞳的心脏。回忆的线太多,理不清楚的时候只能这样斩断。 蛟瞳愕然看着尹轩的眼睛,随即了然地笑了:“我……相信你。” “你……”溯夜难以置信地看着尹轩,芜野说过,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己最爱的人,可是现在尹轩竟然毫不犹豫地亲手杀了蛟瞳! 溯夜张开结界,他的最后一张王牌并不是蛟瞳,而是——尹轩。只要得到了他的能量,最终的目的就达成了。不管尹轩杀蛟瞳的时候多么干脆,心里不可能没有感觉,只要有一点点悲伤,那么都有机会侵入他的灵魂。到时候,就可以扭转整个局面。 …… 此时,幻岛的结界在一层一层地消失,一身黑衣的鸿蒙肩上站着一只雪白的鹰——墨羽,悄然降落到神王宫的门口。墨羽振翅飞走。鸿蒙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铁面具,大步走进了神王宫。 神王看着从宫门阴暗处走出来的“客人”,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但...... 还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沉——为什么要变成这副模样?!你这样的垃圾有什么资格变成这张脸?!神王的心里不知不觉中开始燃起了怒气。 鸿蒙满不在乎地笑着,他很清楚自己这张脸带来的效果,现在露出这样的笑容,一定会有更好的效果。一步一步地走向神王的宝座,鸿蒙暗中蓄积着力量。 越来越近了,离神王只有一步之遥。神王所有的能量都用在维持世界的平衡上,再加上前不久尹轩闯入,在幻岛的结界上弄出不少漏洞来,神王其实不堪一击,不过是一幅空架子罢了。鸿蒙的信心前所未有地漫溢。他的笑容越来越重,开口说了两个字,手中的能量束刺向神王额上的咒印。 “哥哥。”鸿蒙笑着,那张跟神噬一模一样的脸,以及跟神噬一模一样的暗之力能量束都刺伤了神王的眼睛。 “什……么……”鸿蒙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自己面前空空的宝座——难道刚才的神王只是幻象?不可能的,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幻象!可是,要怎么解释自己胸腔上从左胸斜划到右腰的伤口?要怎么解释自己无法动弹的身体? 神王站在鸿蒙的身后:“你和溯夜都太低估我的能力。鸿蒙,如果你没有用神噬的面孔,没有模仿他的一切,我或许不会杀你。” 神王举起双手,金色的光芒将鸿蒙裹住,无数细微的金色光线交织着,鸿蒙被举到空中,瞬间,在金色的光芒中化为烟雾,消散…… 今晚大结局,敬请关注! —第四十五章-赤翼焚天(大结局)— 一直在等待着鸿蒙刺伤神王的消息传来,但是溯夜与尹轩苦战许久也没有等到,时间所剩不多了,溯夜不得不走最后一步棋。 尹轩看准了溯夜的一个破绽,暗夜召唤一刀砍下去,溯夜的身体像是泄了气的充气娃娃,软软地挂在刀锋上,尹轩想抽刀,却发现被溯夜的身体卡住。 黑色烟雾从溯夜的后背升腾起来,变幻着形状,尹轩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却来不及了——黑色的烟雾冲进了他的眼睛。 溯夜的真身完全脱离躯体时,原本应属于芜野的躯体倒了下去,封印着芜野灵魂的从极戒渐渐发出蓝色的光芒,一缕魂魄从躯体的背后渐渐渗入…… 溯夜的灵魂毫无阻碍地侵入尹轩的身体,顺利得超乎想象。 尹轩只觉得眼前所有的景象都瞬间消失,在一个悬浮的空间里,一片空白中渐渐出现了黑色的烟雾,没有形状,只是一团杂合的灵体。溯夜的真实面目就是这样恶心的东西,占用着芜野精致的身躯,现在他走了最后一步棋——直接占用尹轩的身体。 “尹轩,你没想到我们会这样见面吧。”溯夜的声音嗡嗡作响,有些刺耳。 感觉很糟糕——尹轩觉得溯夜侵入身体的感觉跟寄生灵体侵入的感觉完全不同,恶心至极,像是所有的内脏都被什么滑溜溜的东西穿过。但是溯夜应该还没有察觉,这其实是一个最大的陷阱。 “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很不舒服,放心,等我融合了你的灵魂,你就舒服了。”溯夜发出狰狞的笑声,黑色的灵体四散开来,牵出黏糊的液体,将尹轩包围起来,不时滴下几滴散发着腐尸气味的粘液。 尹轩屏住呼吸,忽然一声冷笑。溯夜还没回过神,就被突然出现的金色和黑色的气流包围,他这才知道为什么侵入的时候会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本以为那是因为尹轩亲手杀了蛟瞳而导致内心混乱,没想到竟然是尹轩精心设下的陷阱。 第225章 溯夜没料到尹轩会用蛟瞳来做障眼的道具,他原本满满的信心忽然消失了,尹轩的疯狂和孤注一掷让他有了极度危险的直觉。 火焰骤起,沿着溯夜的灵体烧了起来,但是不管受到怎样的攻击,溯夜的灵体都能迅速恢复——这是从极的力量。火焰在虚空燃烧着,灵体开始了全面攻击,尹轩挥动着暗夜召唤,全力以赴。 此时,呜咽谷附近方圆千里的冰原都成了战场,溯夜培养出来的所有怪物跟暗血集团和幻岛的圣军战斗着,白热化的战场上能量激烈地撞击爆发,断臂残肢,尸横遍野,各色的血液四处飞溅。 就在北大陆的风雪狂暴战火熊熊的时刻,雏翼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影,耳边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闭上眼睛仔细搜索能量波动,愕然发现整座广御城中只剩下了守城的卫队,而南回只剩下了她自己。 哥哥!雏翼跳下床,冲向门口,却被结界壁重重地反弹回来。怎么可以这样?!雏翼明白了,尹轩他们故意对自己隐瞒了发动总攻的时间,策划书上的时间是专门拿给她看的。今天,尹轩让龙神对她施下催眠术,但是她却提前醒过来。门口的结界——其实整个紫阳殿都被尹轩的囚禁结界包围……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雏翼去战场。 哥哥,你以为我会感激你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吗?为什么不相信我的结界能力足以保护你?!雏翼张开双臂,低呵一声“破!”一道裂口顿时出现在囚禁结界上,雏翼迅速地钻了出去,回头看时,裂口已经消失了——哥哥的结界能力也增强了很多,不过幸好我略高一筹。不容多想,雏翼迅速往北大陆赶去。 …… 尹轩从...... 未让溯夜了解到自己的真正实力,每次跟他的部下过招都刻意有所保留,就算受伤也决不全力战斗,所以当溯夜对上能量全开的尹轩时,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上当了。 忽然,溯夜发现了尹轩的破绽——他的能量虽然很强大,但是并不稳定,像是在此之前消耗了大量能量,由此不难推断,尹轩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不出溯夜所料,尹轩的攻击开始变得力道不足了,溯夜趁机用灵体变成的长刺将尹轩刺中,虽然有龙神铠的保护,但是溯夜的攻击力却能突破这层保护。 “尹轩,不用挣扎,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溯夜的大部分灵体迅速扭结成一只巨大的钻头,其他部分将尹轩牢牢地困住。 钻头袭来,尹轩苦笑一声:“做最坏的打算,报最好的希望,我没有失算,还有最后一步棋。溯夜,这个世界不是你这样的怪物可以玩弄于掌心的。” 红色的火焰陡然剧增,整个虚空都被火焰充斥,呜咽谷剧烈地震动起来,顿时冰层滑脱,岩石爆裂,火光四起。转眼就将整个呜咽谷变成一片火海。 正在突破北大陆最后防线的盟军看到呜咽谷的中央升起一团火,那团火不断地扩大,不断地上升,最后随着强大的能量冲击,那团火像一只巨大的凤凰展开了耀眼的翅膀。 就在那一瞬间,溯夜的能量波动明显地开始消散,怪物在火光中也随之迅速消失。一只雪白的鹰俯冲进火海之中,落到刚刚醒来的芜野身边。 “墨羽,你……”芜野睁开蓝色的眼睛,看到了墨羽满脸红色的咒印。 “这是我的罪孽。而你呢,现在知道自己当初做错了什么吗?”墨羽雪白的头发被热浪吹动着,被火光映成了红色。 芜野苦涩地牵动着嘴角,露不出笑容:“知道。我会赎罪。”话音刚落,手指上的从极神戒立即四分五裂。从极神戒失去了光华,芜野的身体渐渐消散,戒指和他的身体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这个身体被肮脏的灵魂侵入,而自己的灵魂早已不堪重负,墨羽,对不起,神噬,对不起…… 墨羽看着芜野在眼前消失,脸上露出了笑容,安然得像是做好了一切离开的准备。一袭火浪扑来,雪白的羽毛飘飞,瞬间变成白色的灵光消失在火焰中…… 呜咽谷中赤红的火焰之翼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夜空,那一对巨大的翅膀分化着,分化着……由二变四,由四变六,仿佛是燃烧的六翼天使,又如同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百合。 最后的防线,竟然不攻而破。所有人仰望着将整个夜空都映得火红的六只能量翼,心底的震撼难以用言语表达。 修隐望着夜空那只巨大华美的六翼火焰,身体仿佛也沐浴在那烈火之中。火之印消失了,作为与神噬的纽带消失了,信仰……再也没有寄托。 一片深色中,一抹白影泛着柔光,修灵还是那样一尘不染地站在战场上,突兀而凄美。天上的火焰把他的眼睛映成鲜亮的红色,谁也看不到那下面掩盖的是怎样的眼神。额上的冰之印消失了,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袍,银铃清脆的声音响起,像在与远行的风告别。 一个金色的结界球忽然出现在火光映红的天空,悬停在半空,仿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华丽眩目的赤翼像是夜空的焰火,渐渐消失,失去了所有光芒的尹轩从天空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身体不断地坠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外面的声音,生命流失的感觉竟然如此明显,而死亡竟然也可以这样坦然面对。 我很累,真的累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想我最后还是保护了这个世...... 界,毕竟这里有最珍贵的东西,很好了,这种满足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眼前忽然明朗起来,八月末的阳光,秋意微露的风,满园盛开的茉莉花,爬满蔷薇的凉亭,无处不在的清香,两杯清茶…… 金色的结界球迅速向尹轩移动,白衣飘然,雏翼用结界托住了尹轩下坠的身体,缓缓地降落到地面。 世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黑暗中传来水滴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也没有任何异状,一切都静得出奇。金色的气团出现在黑暗中,越来越近。到了尹轩面前,缓缓停住。 气团渐渐变淡,一个人影渐渐清晰。是链禁轩。带着忧伤的眼神,链禁轩对尹轩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微笑:“尹轩,你比我想象中强很多。谢谢你帮我实现了最终的愿望。现在,应该告别了。” “你去哪里?”尹轩望着渐渐化为金色光点的灵魂问道。 回答尹轩的是链禁轩释然的微笑。光芒不断地扩大,最后充满了整个空间。 站在那个只剩黑暗的世界里,尹轩看到了神噬。 “结束了,很精彩。我也该走了。诅咒就是诅咒,链禁轩消失了,我注定也要消失。”神噬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尹轩看着他那张不经意间流露出寂寞神情的脸,忍不住问:“现在,你可以去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神噬笑了起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是龙神那家伙多嘴吧。那么……永别了,爱做噩梦的家伙!”神噬的灵魂化作风消失了。 世界变成一片虚无的纯白…… 幻岛在神噬消失的瞬间开始沉没,神王额上的印记再次裂开,鲜血淌在那张完美的脸上。一阵风吹过,神噬站在了他面前,半透明的状态告诉神王,这只是他快要消散的灵魂。 “哥哥。”神噬看着神王的眼睛,目光有些飘移,像是看着更遥远的地方。 神王靠在椅背上:“很意外,你竟然还会叫我一声哥哥。” 神噬耸耸肩:“我向来不否认事实。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斯亚里之战的时候不肯见我?你真的……那么恨我?恨我逃离幻岛这个囚笼,把你独自留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告诉我原因。” 神王温柔地微笑着说:“你能感觉到幻岛开始沉没了吗?神噬,你不会知道,幻岛作为世界的枢纽,是因为我与光耀之镜,你与静夜之刃共同构成了平衡点。静夜之刃就是你离开时带走的暗夜召唤,我不愿意你跟我一样被永远禁锢在这个岛上,所以选择了融合——我和光耀之镜融合为一体,弥补了你离开时造成的失衡,但是再也不能踏出神王宫一步,只要离开,融合就会出现裂痕。” “怎么会是这样?!”神噬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当年的战争,我就是为了把哥哥带出这个囚笼啊!” “神噬,守护世界是我们的责任,你选择了自由,而我选择了成全你的自由。我从来没有恨你。”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神噬握紧了拳头。 “我们是双生子,本来就是一体。现在,我已经到达极限了,但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会是这样。幻岛在沉默,世界已经颠覆,我们,应该离开了。” 伴随着两道光芒直冲云霄,幻岛缓缓沉入虚海。 …… 世界开始剧烈地震动,一个接一个地坍缩倾覆,错位积压的世界就像是地震中的楼房,每一层交错穿插在一起。没有任何地方是平静的,世界只剩下毁灭的声音。 一条红色的巨龙背着雏翼和尹轩冲上阴霾的天空,冲进黑色的异世通道入口,昭芦张开白色的羽翼紧随其后——这...... 个世界还没有绝望。 尹轩的呼吸已经停止,龙神盘卷着他的身体在第二次元空间鹰隼山的上空化作一片金红色的云层,不断地扩展开去,直到布满整个天空。 昭芦仰望着耀眼的金红色天空,化作一道白光冲破云层,光雨骤降,净化着这个世界的毒气和死灵。 第226章 了无生机的大地上开始出现了浅浅的绿色。 雏翼沐浴在光雨之中,金色的结界球再度出现。 哥哥,我说过,这样耀眼的结界就是你的灯塔,可是你现在看不见了。这个空间是你最珍惜的“家”,我的结界就用来保护你的世界吧。 金色球壁迅速地扩大,将整个世界都包围起来,当另外三个次元空间都灰飞烟灭的时候,只有这个世界保存了下了。震动渐渐平息下来,扭曲的世界如奔流的岩浆渐渐冷却一般平静下来。 新的生命,将在这劫后余生的世界里孕育……延续…… …… 很久以后,在北方的原始森林里,一大一小两只月蛟沐浴在月光中,在月下的瀑布前跃出水面,白虹一般,然后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雾。 流光永远都记得在那场毁灭之战前,尹轩让她去呜咽谷带走蛟瞳,把她带到第二次元空间来。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尹轩说的每句话。那时候,那个孩子,是那样平静安宁,就像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把希望的种子带给身边的人,然后自己独自离开。 蛟瞳不能变成月蛟形态是因为有一颗人类之心,尹轩的刀毁掉了那颗人类之心,令蛟瞳凭着昼魂晶回归了月蛟的形态,将所有的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当她在母亲怀里醒来的时候,如婴儿一般。这是尹轩期望的结果,有时候没有记忆或许更幸福。 …… 鹰隼山上的别墅已经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山脚下是逐渐发展起来的繁华的城市。 山顶上,金色的阳光中,一袭黑衣孤然站在嫩绿的草地上。起风了,紫镰锦不由自主地抬手压在胸口上——这里,跳动着链禁轩的莲印,尹轩把链禁轩的莲印给了他,这个世界,他是最后的王。 “你记住,我喜欢这个世界,就算没有家,我还是想留住这个世界,因为记忆在这里。”这是尹轩的愿望。 紫镰锦纵身跃入云层,缥缈扇着透明的薄翼跟在后面,忽然感觉到有水滴洒到了脸上。 前方是一望无垠的云海,脚下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大地。广阔的天空中,一个孤寂的身影在守护着最后的珍宝……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