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面具》 第1章 《中国面具》 作者:王绪松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离婚财产公证 白忠诚坐在省公证处大厅的沙发上,一副神情颓废的样子。他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只丧家犬。 公证处的大厅很热闹,跟超市一样,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现在改革开放了,出国留学、经商旅游、探亲定居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办理各种各样公证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还有,近几年,随着全民普法教育活动的深入开展,大家的法律知识、公证意识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强。这样,人们在经济交往、商务活动中,为了防止将来节外生枝,或者有备无患,也都开始羞羞答答地运用公证这个法律形式来保护和捍卫自己的权益。然而,人家来公证处不论是办理什么样公证的,也不论是少男少女,还是老夫老妇,一个个不是满面春风,就是笑语欢声,惟有白忠诚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既孤独又落魄。 白忠诚突然身子一仰,把头躺靠在沙发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白忠诚仿佛感到有人在他的身旁悄悄地坐了下来,并轻轻地推了推他,随着一阵芬芳的气息,一声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遥远的话语轻轻地鸣响在他的耳畔:“忠诚!” 白忠诚睁开眼睛,原来坐在他身边并向他发出亲切呼唤的是昨天还是他妻子,今天已经不是他妻子,明天即将是人家妻子的仇小红。 白忠诚现在在省公证处要等的人,就是仇小红。他们昨天办理了离婚手续,今天来办的是财产公证的手续。 “真对不起,路上遇到塞车,让你久等了!”尽管是在这样的场合,是在办理这样人生旅途中最为痛苦、最为黑暗的一种手续、一份公证,但仇小红仍然保持着她知书达理、娴雅端庄、待人有礼貌、有教养的素质。仇小红不愧是一个出自于书香门第之家的闺秀。 仇小红穿一身米色西装套装,显然她对今天的穿戴做了低调处理,显得很简朴。然而尽管如此,那合身的服装依然勾勒出她那楚楚动人的身姿,三围显示出勃勃的生机。仇小红今年已经32岁了,但无论她的体形还是面容,都可以与23岁的女性相媲美,实际上很多23岁的女孩还不如她。仇小红的风韵和气质,时常令同龄人望尘莫及,叹为观止。 与仇小红相比,白忠诚简直是另类,如果用囚犯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头发长而乱,乱得没有个形状;胡子密而长,长得没有个章法。眼镜片后面的两道目光迷茫而又迟钝,既无亮点也无生气。真的应了那句成语“蓬头垢面”。他上身穿一件休闲西装,按理说这西装多少还有点洋味,有点派头,可是他身上穿的这件西装,不仅没有洋味,同时也没有派头,有的只是粗劣和肮脏。西装的质料是百分之百化纤面料,胸前的纽扣,袖口上的纽扣,没有一处是完整无缺的。衣襟上还残留着两种污渍:一是墨水,二是油污。他脚上穿的是一双皮鞋,虽然是皮鞋但款式很陈旧,且上面没有一点光泽。如果你是一个细心者,你仔细地阅读一下这双皮鞋,你定能在这双皮鞋上诠释出风雨的印记和岁月的风采。在白忠诚的身上惟一能给你一点亮色和触动的就是他身上穿的那条牛仔裤。 说起这条牛仔裤,白忠诚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和仇小红热恋时那段纯洁无瑕的美好时光。 这条牛仔裤是仇小红跟他谈恋爱时送给他的惟一的一件礼物。那时候,牛仔裤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像现在这样被大众青睐和接受。牛仔裤那时候是属于一种新潮服饰,只有一些赶时髦、追新潮的年轻人才穿着。为此,每次仇小红当着白忠诚的面要替他买都遭到白忠诚的断然拒绝。后来,还是仇小红背着白忠诚买下这条牛仔裤。牛仔裤虽然买了,但是白忠诚却死活也不肯穿,他作为一个来自东北吉林农村的青年,无论是生活观念还是审美观念,都从思想意识深处难以接受。后来仇小红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她非常明确地向他发出这样的通告,如果拒穿由她送给他的这条牛仔裤,她将不再与他一齐同行,一齐共进餐饮,并且随时有中断恋爱关系的可能。在仇小红这样高压和恫吓之下,白忠诚最后终于妥协,为了仇小红,勇敢地穿上了这条牛仔裤。 这牛仔裤不穿还真的不知道,穿了以后白忠诚才发现这种裤子优点简直太多了,好处甚至数也数不完,他深感自己过去对牛仔裤在认识上的偏见不仅十分无知,而且非常幼稚。首先牛仔裤不需要经常洗涤,这对于懒散的白忠诚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最大的长处。还有这种布的面料十分结实,一年四季皆能穿着,什么场合也都能适应,这对于家庭经济非常窘迫的他来说,又是一个很大的好处。可以这样说,自从白忠诚穿上这条牛仔裤以后,一直到他大学毕业,甚至到跟仇小红结婚,他几乎就没有脱过。如果偶尔脱过的话,也是在盛夏之季穿短裤时,让牛仔裤短暂休息几日。现在这条牛仔裤磨得已经发白了,脏得连布纹也看不清了,裤脚上磨得都起了毛。真的很酷! 白忠诚身上这条牛仔裤的历史,不仅蕴含着白忠诚对仇小红昔日那段难忘恋情的留恋,同时也折射出中国人服饰与国际接轨观念的变革。 白忠诚和仇小红的爱情及婚姻基础,跟现在那些速战速决的年轻人相比较,不仅具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同时还具有一定的思想基础。仇小红跟白忠诚一样,两人都在国家机关供职,公务员的薪俸虽然不高,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过得可谓是风调雨顺。那么,今天他们两人为什么从轰轰烈烈走向偃旗息鼓?从山盟海誓发展到劳燕分飞呢?究其根源,问题主要出在一次同学聚会上。 这几年同学聚会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规模档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这种现象的出现与国民收入的不断提高,人才交流的不断扩大,人际交往观念的不断转变,信息平台的不断延伸,有着密切的关系。别的同学都喜欢这种聚会,可是仇小红却特别害怕这种聚会,尤其是怕那种要求带夫人、带丈夫的同学聚会。因为每次这样的聚会,白忠诚都损了仇小红的面子、伤了仇小红的自尊。人家女同学的丈夫,职务最低的是国家机关处长、国有企业老总,最高的有的已经爬到厅座,最美的有的已经在外国拿到绿卡,而她仇小红的丈夫呢,仅仅是一 个名不见经传的科长。科长算什么东西,充其量跟大街两边开杂货店,开小饭馆的小老板一个级别。过去同学聚会都是在母校的教室里举行,后来升格到会议室,现在已经开进了星级饭店。在学校开,你骑个自行车去参加也就算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到了星级大饭店,人家都是开着公家车、私家车去赴会,而你夫妻俩还是骑个自行车,一下子就相形见绌了。后来仇小红为了保面子,为了护自尊,对每次举办的同学聚会都千方百计地寻借口,找理由,逃避参加。在一次仇小红没有找到理由逃避参加的同学聚会上,仇小红偶尔看到了已经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钱杰。也就是从那开始,她与白忠诚之间的感情急剧恶化。 那是一次高中同学聚会,钱杰是一个人开着一辆崭新的奔驰车来的。 钱杰是浙江人,脑子很灵活,在班上是典型的那种爱耍小聪明的人,他平时很少复习,但考试成绩却一直在班上前10名。据说他父亲是做生意的人,所以家里很有钱,他那时身上就开始穿名牌,还经常请同学下馆子。钱杰虽然很大方,也很聪明,但女同学都不太喜欢他,认为他不稳重,爱表现自己。仇小红对钱杰的印象也不是很好。后来钱杰也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外贸专业。聚会上,钱杰对仇小红说,他现在已经辞职下海了,自己办了一个公司,仍然做外贸生意。他还告诉仇小红他在东郊买了一幢别墅,欢迎她和丈夫去他寒舍做客。仇小红问钱杰为什么夫人没有来,钱杰坦率地告诉仇小红,他和夫人已经离婚,他们没有孩子,他现在是单身一族。 那天聚会上,仇小红同钱杰说了很多很多,谈了很久很久。现在在仇小红的眼里,钱杰比以前成熟多了,也稳健多了。过去仇小红对钱杰印象很不好,可是现在仇小红对钱杰的印象转变了。因为仇小红跟钱杰是同学,而白忠诚跟他们两人不是同学,所以白忠诚就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他们,离开了会场。 聚会结束后,仇小红跟钱杰互换了名片,从那以后,他们两人就开始经常地联系。在这种经常联系之下,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开始逐渐升温,并逐渐失控。乘着钱杰的奔驰车,仇小红开始频繁地光顾钱杰在东郊的别墅了。遗憾的是,她每次去都是一个人去的,她从来没有带过白忠诚,钱杰也没有再提起过要仇小红带着她丈夫一块去的邀请。 仇小红过去跟白忠诚在结婚前没有想到过试婚,如今,她跟钱杰却开始试婚了! “我们现在去办理离婚财产公证吧!”仇小红的细声细语在白忠诚的耳畔悄然响起。 白忠诚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在仇小红后面朝走廊走去。 突然,白忠诚停住了脚步,他对仇小红说:“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作这个公证了吧!” “为什么?”仇小红转过身来问。 白忠诚说:“我们两人的家产,实际上都是你一个人的财产。 第2章 你看,大到房子,中到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小到电饭锅、收音机,哪一样是我买的?不都是你买的吗?在法院我就声明过,我们离婚了,我一样也不要,既然一样也不要,那我们还要公证干什么,再说办公证还要花钱!” 仇小红说:“我不是不相信你,钱杰说还是办个公证比较好,你放心,办证的费用不要你付,一切都由我来办!” 仇小红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白忠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个多此一举的公证,就是她未来的老公出的主意。白忠诚心想,钱杰不愧是做生意的,而且是做外贸生意的,人家的法制意识就是比自己强。机关里的干部虽然嘴上整天喊依法办事,加强法制,但是一遇到实际问题,关键时刻,就会使出权大于法的伎俩。 白忠诚跟着仇小红走进办理财产公证的办公室。 办理婚姻财产公证的人不多,连他们一共有三对。第一对是中年夫妻,办完以后女方就开始骂男方。这一看就晓得是办理离婚财产公证的。那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骂那个男的,说他良心被狗吃了,被第三者勾去了,给小妖精抢去了。那男方只是笑,一句也不回,因为他是胜利者,作为胜利者被女人骂几句又有什么大碍呢?反正她现在也不是自己的女人了,对吧!白忠诚认为,凡是有第三者插足的婚姻,结果都是悲惨的婚姻。自己不也是这样吗?白忠诚很是同情那位女人,但他又很反感那个女人在公众场合骂出那些下流的话来。白忠诚还注意到当那个女人骂“第三者”这句话时,仇小红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她的良心也是被第三者勾去的、抢去的,也是给狗吃掉的。 第二对是新人,他们是来办理结婚双方财产公证的。离婚财产进行公证不是新闻,但结婚财产也进行公证,在中国绝对是新闻。白忠诚过去听说过,在媒体上也看过,但他有点不相信,认为是媒体的炒作,如今他眼见为实,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简直都疯了。那一对新人办完公证以后,互相簇拥着,卿卿我我,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公证处。 轮到白忠诚和仇小红办了,公证员看了他们递上去的材料感到很惊讶,那个公证员的眼睛不时地瞟着白忠诚,那意思是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点财产也没有?白忠诚脸红了,他一句话也没说,整个操作过程都是仇小红跟那个公证员进行运作的,只是后来在交公证费的时候,白忠诚争着要付钱,但被仇小红制止了。 在平静而又祥和的气氛中,白忠诚和仇小红办完了离婚财产公证。 公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相对的公证,但没有绝对的公证。也许法律对离婚双方当事人的财产分割能够作出公证的判决,但是对离婚双方当事人的道德、情操、良知,法律也能作出公正的判决吗? 白忠诚走出公证处办公室,他突然感到他今天跟仇小红做的这件事情不仅一点意义也没有,甚至很无聊! 白忠诚和仇小红回到大厅,他们两人相视而立,默默无言。财产公证作为他们离婚需要办理的、需要处理的所有手续中的最后一个手续,现在也已经顺利处理了。此时,他们该是道一声“再见”分手了。 7年夫妻,也许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短暂的瞬间,但它在一个人有限的一生中,却是一段漫长的光阴。7年里,他们曾拥有过幸福和快乐,也品尝过忧伤和苦涩,如今,无论是幸福 还是快乐,无论是忧伤还是苦涩,随着最后一份公证的诞生,都一并消逝了。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他们两人将开始选择新的生活,追求新的理想了。白忠诚这位曾撰写过多部宏篇巨著的作家,此时却变得词穷理绝。他脸憋得通红通红,可就是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仇小红很大气地把手向他伸了过去,说:“来,握一下手,祝你今后交好运!” 这时,白忠诚赶紧把手伸过去回道:“谢谢,衷心祝你走进新时代!” 仇小红再一次真情地邀请道:“新婚喜宴请你一定光临!” 白忠诚回答:“有请必到!” 就在仇小红的手跟白忠诚的手分开的时候,仇小红感到白忠诚的手朝她手里塞了一件硬硬的东西,她不禁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串钥匙。 白忠诚说:“这是你房子的钥匙,现在物归原主!” 仇小红立即把钥匙又塞给白忠诚说:“这怎么行呢?那你住什么地方?” 白忠诚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住你的房子,我们既然已经离婚了,财产也公证了,我就应该履行我对法律的义务和承诺。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我现在是一个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单身汉,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能安下身来!” 仇小红深知白忠诚为人的品质,他这个人向来都是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于是她就换了一个角度说:“你就是找地方,也需要一段时间、一个过程,再说那个房子我也不住了,空也是空着。还有,你现在的东西还在屋子里,不管怎么说你身上也得要留套钥匙啊!” 白忠诚指了指大厅的墙角说:“我的东西已经全部拿出来了!” 仇小红顺着白忠诚手指的方向,这才看到,大厅墙角那里放着一只大编织袋和一卷被褥。 仇小红的目光从白忠诚的行李上掠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白忠诚的脸上。倏地,她把白忠诚塞给她的钥匙猛地又朝白忠诚手里一塞,扭头就走,但白忠诚追上去拉住她的包,将钥匙塞进了她的包里。 仇小红气得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冲去。这时,一辆白色的奔驰轿车嗖地一声开了过来,停在门前,仇小红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大奔驰又嗖地一声开走了。 白忠诚走到墙根,从地上拎起大编织袋,扛起铺盖卷,走出了省公证处的大楼。 第二章有关初恋的链接 春天的阳光很明媚,也很动人。春天的阳光不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还具有强烈的穿透力。遭受婚变沉重打击的白忠诚走在阳光下,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不觉渐渐地散去。 此景此刻,白忠诚突然想起了当年考上大学,他父亲送他到这座城市来上学的情景:那天不也是这样吗?父亲手里拎着这只编织袋,他肩上扛着这个铺盖卷,走下学校接站的大客车,父子俩迈着疲惫的步子向校园走去。如果说跟今天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那时候他对生活 和前途充满了信心和憧憬,而如今,他对生活和前途感到一片飘渺和迷茫。远的,白忠诚已经不敢去想了,眼前的,也是最现实的,那就是今天晚上他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哪儿是他的安身之处? 想到住宿,白忠诚后悔没有把身份证带在身上,否则在出租屋没有找到之前,今晚先找个旅馆打发一宿。 白忠诚扛着铺盖卷,提着编织袋,在大街上漫无目标地走着。他那种神情,他那种形象,让路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进城打工的农民,而且还是一位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安下身来的农民。 走着走着,白忠诚突然感觉到腿下有人拽住了他的裤子,于是他停下脚步,调头一看,原来是路边一个卖茶叶蛋的老奶奶拽住了他。 老奶奶冲白忠诚一笑,嘴里没有一颗牙:“大哥,坐下来歇歇脚,你看我的鸡蛋多大!” 白忠诚见老奶奶一副慈祥的模样,一副菩萨的心肠,就放下肩上的铺盖卷,老奶奶见势赶快把一只小板凳递了上去,白忠诚坐了下来。待坐下后,白忠诚才感到自己不仅浑身酸累,肚子也饿了。 “大哥,”老奶奶自言自语地说,“现在下岗工人越来越多,城里的工作也不容易找啊!” 白忠诚没搭话,原来老奶奶把他当成进城找工作的农民了。 “大哥,”老奶奶见白忠诚坐下来了,她就更来精神了,她用勺子从钢精锅里捞了一个鸡蛋,对白忠诚说,“你们外地来的农村人不认识这种蛋,其实这不是普通的煮鸡蛋,在我们这里叫活珠子!”说着老奶奶敲开蛋壳,顿时,一只毛茸茸的小鸡露了出来。老奶奶指着小鸡说:“活珠子是洋名词,土话叫旺鸡蛋,把鸡蛋变成旺鸡蛋,科学家说蛋白质一下就提高了几百倍。大哥,现在城里人吃东西不就是吃个营养嘛!大哥,我说你可能还不信,这活珠子,年轻人吃了能壮身健体,老年人吃了能延年益寿,特别是不能生育的女人吃了,还能治愈不孕症,保准能生个小宝宝!” 活珠子含有较高的蛋白质,具有较高的营养,这一点白忠诚是相信的,也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是老奶奶说能治不孕症,这一点白忠诚是绝对不相信的。因为仇小红就是吃活珠子的高手。 看到活珠子,白忠诚就自然会想起仇小红来。白忠诚认识仇小红就是由活珠子而引起的,他们爱情的花环也就是由活珠子而串连起来的。 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白忠诚到邮局寄信回来时,在校门口看到有几个女生蹲在地上,围着一个卖活珠子的摊贩正在蜜口香甜地吃着活珠子。这种活珠子北方没有,白忠诚是到了南方这个学校才见到的,他看到这里的人把长着胎毛的小鸡送到嘴里吃的时候,他感到毛骨悚然。他认为这种行为简直不可思议,是一种野蛮、一种愚昧,是人类文明的一种倒退。而且他还通过观察注意到,特别喜欢吃这种活珠子的大都是女生。你看,现在围在卖活珠子摊贩跟前齐着着的一圈都是女生,仇小红当时就在其中。 第3章 白忠诚不吃活珠子,但他很喜欢看别人吃活珠子,尤其是看那些吃活珠子的女生。你别看那些女生,在宿舍里见到一只老鼠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可是见到活珠子,她们一个个眼睛都放光。敲开蛋壳,取出浑身皆是毛的小鸡,在小碟里沾一点盐,然后塞进嘴里,连头带脚,连毛带骨,就活生生地吞了下去,连眼都不眨一下。白忠诚虽然想不通,但有一点他是可以想象到的,那就是这种东西一定很好吃,否则,那么多女生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庭广众之中,吃得那样的贪婪,那样的失态。 白忠诚站在那一圈女生的外面静静地观赏着,而女生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旁若无人。 过了一会,吃活珠子的女生渐渐地一个一个离开了,最后摊子上只剩下一个女生,这个女生就是后来成为白忠诚妻子的仇小红。白忠诚说仇小红是吃活珠子高手那一点也不夸张,你看,一圈的人都走光了,最后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又要了两只。仇小红把这两只吃掉了,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掏钱包付款。谁知她把包里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她今天吃的活珠子钱。仇小红很窘迫,她一转脸看见白忠诚站在一旁看着她,她淡淡地朝白忠诚嫣然一笑,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卖活珠子的小贩对她说,欠下的等以后再还给她,卖活珠子的也是一位女性,看来仇小红是常客,她们彼此都很熟悉。白忠诚见状就从口袋里掏出5块钱递给了仇小红,仇小红也没客气,接过钱付了欠款。就这样,从不吃活珠子的白忠诚就认识了同校不同系的吃活珠子的高手仇小红了。 后来仇小红还钱给白忠诚,白忠诚没有要。再后来,就发展到仇小红专门负责吃,白忠诚专门负责付款。再后来,两人就发展到恋爱、结婚。 白忠诚自己不吃活珠子,不但喜欢看别人吃活珠子,而且还喜欢买活珠子,他跟仇小红结婚以后,仇小红吃的活珠子,都是他从超市买来的。 活珠子这种小吃开始是属于风味性的一种地方小吃,也是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路边小吃。后来政府看到这种活珠子潜藏着巨大的商机,于是就把它进一步做大做活做强,在郊区建立现代化的孵化基地,并冠以绿色产品称号,直接进入各大超市连锁销售。 有一次白忠诚和仇小红都出差去了,他们半个月以后才先后回来。白忠诚是比仇小红早两天到家的,那天他打开家门,冷不防地有几只小鸡扑棱着翅膀向他腿下扑了过来。白忠诚很是惊奇,这小鸡是从哪里飞来的呢?他蹑手蹑脚走进屋里想看个究竟,房里一点异样也没有,窗户都是关得好好的,仇小红出差还没有回来,那这几只小鸡是从什么地方飞进来的呢?就在白忠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装活珠子的纸盒里传出哒哒哒、嘭嘭嘭的声音,他赶紧走过去打开箱子,一看他一下子愣住了,只见活珠子一个个真的变活了,有几只刚从蛋壳里钻出来的小鸡,还不停地扑棱着两只幼嫩的翅膀哩!那些没有钻出蛋壳的小鸡还在用嘴奋力地啄着蛋壳,蛋壳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白忠诚惊喜地笑了。 这是有关活珠子的一点链接。 卖活珠子的老奶奶从钢精锅里捞了两只活珠子递给白忠诚。白忠诚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了下来。白忠诚心想,把人家的板凳也坐了,生意也占了,不吃两个也太不像话了。再说,这中饭也没吃,现在肚子还真是饿得不得了哩。白忠诚剥开一只活珠子,眼一闭,牙都没敢多嚼几下,就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白忠诚心想,这种东西吃进肚里一定会反胃,出现恶心,甚至呕吐,可是他吃下去以后没有这些不良症状出现。他想,这也许是他饿急了的缘故。于是,他在吃第二只的时候,精神就放松了,显得也很从容了。他剥开第二只,先是看一看小鸡胎形的模样,这模样很可爱,四肢蜷缩着,像一只熟睡的小鸟。然后,他还把活珠子伸到盘子里沾了一点盐,这才放进口里。他尝试着咬了一口,这一咬不要紧,顿时口里香味四溢,再咬一口酥心爽气。白忠诚这才顿悟,这不吃不知道,一吃真奇妙!他这时想起了仇小红当初对他说过的这样一句话:“吃不吃活珠子并不是一个饮食爱好的问题,而是反映一个人有没有政治偏见的问题!”现在白忠诚才真正地体会到、理解到、认识到,仇小红这句话不仅含有丰富的生活内涵,还含有深刻的政治哲理。 有人说东北男人有大男子主义思想,当然这话不能说是对,但也不能说不对,白忠诚身上就有这么一种大男子主义的意识。他总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比女人能,男人比女人聪明,要不为什么获诺贝尔奖的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如今,白忠诚开始深刻地检讨自己、反省自己了。从活珠子到离婚,这些残酷的现实,这些不争的事实,无一不证明都是他败了,仇小红胜了。现实无情地告诉白忠诚,在当今社会中,在历史变革中,女人不仅在情场中是强者,同样在商场上、官场上更是能人。 “老奶奶,再来5只!”白忠诚对活珠子迟来的兴趣终于爆发了。 “大哥是第一次进城吧!”老奶奶本想吃她两只活珠子就很满意了,现在听说再来5只,高兴得乐颠颠的,嘴都合不拢。本来老奶奶话就多,听了这话就更多了。 “嗯!”白忠诚应了一句。 “看你这样恐怕工作还没有找到吧?”老奶奶说。 “嗯!”白忠诚一边吃一边应付。 “你们农村人到城里找工作也挺可怜的了,干的事情都是城里人不干的事情!”老奶奶叹了一口气:“大哥,那你工作没找到,晚上在什么地方落脚呀?” 白忠诚见老奶奶这么一副热心肠,就说:“我也不知道呀,老奶奶,一切听天由命吧!” 在租房这个问题上,自从白忠诚和仇小红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后,到省公证处办理财产分割公证之前,他就已经开始酝酿这个问题了。关于租房问题,白忠诚主要考虑到把房子选择在什么地方。方位对白忠诚来说既包含经济效益,也包含社会效应。方位也就是把租房选择在城南还是在城北,选在城东还是城西。 选择城北,白忠诚认为不合适,因为在这个都市里,城北是化学工业区,许多国家级的 大型化工企业都坐落在那里,环境污染非常严重,那里的房租虽然比较便宜,但问津者很少,现在人们环保意识都很强,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城南呢?城南也不能去,飞机场在城南,白忠诚听居住在城南的人说,那一架架不分昼夜在头顶上时升时降的飞机,让他们非常恐怖。当然,这种恐怖倒也不是怕飞机从天上掉下来砸着他们,而是那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所带来的噪音。有人从科技杂志上看到,说噪音给人身心上带来的危害不亚于企业产生的毒气。城北不能去,城南也不能去,那就到城东去租一间房子吧!可是,白忠诚想了又想,这城东更不能去。为什么呢?有两点:一是城东是这座城市的风景区,现在只要是风景区,必然就是城市的别墅区,高尚住宅区,且房价就特别贵,租金也就特别高,这对于经济捉襟见肘的白忠诚来说,无疑是水中捞月,望洋兴叹。二是,仇小红和她的现任丈夫就住在东郊的一幢颇具欧洲罗马风格的田园式的别墅里。这样,他天天骑着自行车上班,人家仇小红和丈夫开着奔驰,在路上今天不见明天见,那该有多难堪,还不是要多难堪有多难堪。现在是北也不能去,南也不能去,东也不能去,那么就只有华山一条路上城西了。 城西,傍依长江。城市的地皮是跟着城市的繁华走的,现在在这座城市里的东西南北中中,城西的房价是最便宜的,在城东买一幢别墅,在城西可买10套商品房。据说,你如果要过了长江,到了江北,那房价还要便宜,究竟便宜到什么程度白忠诚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些进城打工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大都在江北租房居住。媒体上说,如今江北已经成为打工者的天堂和乐园。 白忠诚审时度势,认为自己跟打工者相比较也好不到哪里,甚至还不如那些已经在城里找到固定工作的打工者哩!既然跟打工者差不多,又不如人家打工者,那也就干脆到江北去租间农民房子居住下来吧!住到江北,路虽远点,但房租毕竟便宜,再说,时间对他一个孤家寡人来说已经是一种最多余的财富了。 主意一定,白忠诚看了看手表,时间尚早,于是他向老奶奶付了餐费,扛起行李,拎起包,大步流星地向江边码头走去。 “罗厅长,这是刚才您在会议室里作报告时,滨湖市局办公室主任让我转交给您的!”为罗厅长开车的小王将一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坐在后座的罗厅长。这时候小车已经开出滨湖市区驶上返回省城的滨湖大道了。 “作报告?”罗厅长心里很奇怪,他在滨湖市局并没有作什么报告呀?也就是上午滨湖市局的领导班子向他汇报完工作以后,他们的胡局长要他讲几句,对他们今后的工作指示指示 ,于是他就讲了几句原则的话、客套的话、多余的话。他讲的时间也不长,前后也就十来二十分钟左右。如果要说是作什么报告,那几句原则的话、客套的话、多余的话,就是报告啊?罗厅长一边思忖着一边打开了拿在手里感觉到厚厚的、沉沉的信封。 打开信封,一沓钞票从里面滑了出来,还有一张便条。 第4章 罗厅长展开便条,上面是滨湖市局胡局长的亲笔手书:“罗厅,这2000元钱是您在我局讲课的费用,请收下。胡”看到钱,看了信,罗厅长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几句客套话上升为作报告,作报告又演变为讲课,讲客套话、作报告是不能有报酬的,而把它称为讲课就可以付报酬了,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现在机关请大学专家、党校教授去作经济报告、政治报告,不都是称之为授课吗?不都是要向他们按小时付授课费的吗?现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把报告改为讲课,把领导改为老师或专家、学者,这样你向他们付费就不算行贿,你收钱也不算受贿。如今贿赂的方法和手段在我们党的死防严打中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革,比过去变得更加隐晦和狡猾了。 “停车!”罗厅长看完信封里的东西以后,立即叫驾驶员把车子停下。小王把车子滑到路边停了下来。 “肖处长,请你看看这个!”罗厅长把信封递给了跟他一起到滨湖市局来检查工作,坐在驾驶员旁边的厅机关人事处处长肖宁。 肖宁接过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打开来看了看,她没有吭声,只是调过头来朝罗厅长笑了笑。 罗厅长说:“肖处长,现在下面领导贿赂上面领导的手段和办法都变得越来越精明了,越来越高明了。今天你也在场,明明我是随便讲两句,但他们却冠为讲课,领导身份变成老师身份,这一变不要紧,性质也就变了,既然是讲课,就自然要付讲课费。你不能不说他们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啊!”停了停,罗厅长神情严肃地、语气果断地对肖宁说:“肖处长,麻烦你回去一下,把这只信封原封不动地退给胡局长,并告诉他下不为例!”说着罗厅长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肖宁虽然没说话,但对罗厅长的那番话心里还是着实很感动,对罗厅长的这番举动,她心里也是着实很敬佩。现在群众看领导不是听你怎么说的,而是看你怎么做的,说到做不到等于放空炮。再说,现在哪个领导又不会说呢?现实生活中,不是有许多领导干部台上作报告下来就戴手铐吗?而罗厅长就不是这样的领导,他不仅说到他还能做到,就是不说他也能做到。在党风廉政建设这个关系到我们执政党生死存亡的问题上,罗厅长在全机关,在基层口碑都很好。上面省里领导评价也很高。机关里品行端正的人敬他,心术不正的人畏他。 罗厅长到这个厅当厅长之前是在别的厅当副厅长,他今年才45岁,硕士研究生学历。45岁据说还是虚年龄,如果减去一岁,按实足年龄计算,他实际只有44岁。再说研究生学历,人家上的是全国名牌大学,不像现在有的干部,明明只有大专学历,却到市委党校、省委党校,甚至是中央党校去读一个函授形式的专业,结果捞一个名不符实的研究生学历。不过,虽然这种学历含金量很低,但是把它写到档案里,印到选票上,却还是能蒙蔽一些不知情的中国民众的。为此,人们不难看出,罗厅长在省里厅局级领导干部中不仅具有很强的年龄优势,同时也具有极强的学历优势。现在提拔干部不就是凭这两优吗?当然除了这两优以外,还有政治素质,在政治素质这一点上罗厅长的表现也是非常出色的。再说政治素质跟年龄和学历相比,毕竟又不是硬杠子,而是软杠子。 罗厅长下车后,小王将车子调了个头,向滨湖市区开去。 “小王,”肖宁说,“我看我们回到市局这个信封还是由你交给办公室主任比较合适!” “为什么?”小王问。 肖宁说:“我想,如果我把钱交给胡局长,这就让胡局长一点退路也没有了。人嘛,总是要面子的嘛!我们去了以后有人问到,你就说东西放在办公室忘记拿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张扬出去!” 小王朝肖宁点点头说:“肖处长,还是你心细,替每个人都考虑到了!” 肖宁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的那只信封,此时,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罗厅长的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令她深刻难忘,甚至有些动容。 机关有一种嗜好,就是喜欢搞各种各样的论文评比活动。其实那些文章根本也不能称得上是什么论文,充其量只能算是工作总结、工作经验,或者是领导讲话、好人好事罢了。过去机关所谓的评论文活动还不是很多,也就是全机关一年搞一次,而且规定由办公室、研究室等部门负责。可是现在不同了,越搞越多了,从基层到上层是层层评,每个单位每个部门都要评。 人事处的一年一度优秀论文评选活动开始了,肖宁把入选的论文稿件送到罗厅长的办公室。 罗厅长问:“肖处长,这是什么?” 肖宁说:“这是我们人事处今年优秀论文参评文章。” 罗厅长说:“你把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 肖宁说:“您是我们今年人事处优秀论文评选委员会主任委员。” 按照正常的组织原则,下级是不能提拔上级的,下级也是不能给上级任命任何职务的,因为我们党没有授予他这个资格和权力。但是类似像什么评选委员会主任这样的职务、头衔,都是由下级提拔上级的,下级任命上级的。对于这样的提拔和任命,上级也都是认可和笑纳的。 罗厅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又是一个部门今年的优秀论文评选活动,而且又是来请他担任评委会主任的。在肖宁来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个部门的处长来找他,并向他宣布他为他们部门今年优秀论文评选委员会主任委员这一职务的决定。然而,结果都被他统统给拒绝了。 罗厅长从政之前曾在大学做过中层领导,过去他只知道现在大学里的一些老师为了评职称,到处抄论文,从校内抄到校外,从国内抄到国外,有的结果都抄到了法院。剽窃之风,虚假之风,一度发展到了疯狂的地步,不择手段的地步。但那是在学校呀,毕竟那还是一个搞纯学术研究的领域呀!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地方、在机关,这种现象也竟如此泛滥、如此猖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得不感到暗暗的惊讶和深深的不安。 “肖处长,”罗厅长望着肖宁期待的目光问,“你认为这种评选是不是有必要年年都要搞,每个部门都要搞?” 肖处长说:“过去不是这样,也就是由调研处一个部门负责全厅一年搞一次,像现在这样从上到下,由下而上,每个基层、每个部门都搞,也就是这两年才发展起来的。在厅机关,我们人事处是最后一家搞这种活动的,而且今年是第一年。” 罗厅长问:“为什么,是顶不住了吗?” 肖处长说:“也可以这么说!” 罗厅长说:“肖处长,你是今年找我担任评委会主任的第7个处长。你想想,我们厅一共22个部门,如果他们都来找我,那我还办不办公?我不简直成了一个专业评委主任了吗?” 肖宁笑笑说:“罗厅长,您可能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里的门道,其实我们找您就是请您挂个名,知道这件事就行了。材料您根本就不要看,连标题都不要看,具体工作都由我们来做!” 罗厅长也笑了:“我坐享其成,只是拿评委费?” 肖宁笑了,她没有言语。 罗厅长沉思了一下,说:“肖处长,搞优秀论文评选活动是一件好事,它不仅能调动大家在研究工作、总结问题上的积极性,还能为领导决策提供科学的理论依据。但是论文评选必须保证质量,论文评选必须要有一个度,像现在这样家家评,年年评,就明显过多、过滥了。我建议机关所有部门一律停止论文评选活动,今后统一归到调研处,暂时定为一年一次。厅领导除分管调研处的厅长参加以外,其他所有领导都不得参加论文评委会。另外,我建议评委人员组成不宜太多,评委资格要定一个标准,不要让那些连起码的理论水平、写作能力都没有的人挤进去,如果有可能,我们还可以到省社科院、大学里去请一两个知名专家、学者参与到评委中去。这件事就由人事处负责。肖处长,你尽快拿出一个意见,提交厅长办公会讨论!” 肖处长问:“从什么时间开始?” 罗厅长说:“从今年就开始执行!” 作为上门来请罗厅长参加他们处论文评选当评委会主任的肖宁,听了罗厅长的这番谈话,这个决定,她非但不感到失望,相反,她却感到非常的高兴。要知道,人事处之所以论文评选活动没有搞起来,这与肖宁的消极思想有着密切关系。肖宁从一开始就对这种所谓的优秀论文评选活动持反对意见,她过去也曾不止一次地对原厅长提过自己的看法,但后来由于一把手不支持她,所以最后她也就没有一点办法。 肖宁认为,在机关有很多事情你只能有想法,但你不能有说法。为什么?因为在机关什么事情都是第一把手说了算。如果你的意见跟第一把手的想法不一样,你最好不要想,更不要说,说了很容易出问题的,轻的第一把手不高兴,重的第一把手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给你小鞋穿哩!这是你的意见跟第一把手想法不一样时,如果你的意见跟第一把手一样,你说了也白说,因为正确的永远都是第一把手的,真理永远都是属于第一把手的! 人事处是搞人的,肖宁对人虽然没有刻意的研究和观察,但她从罗厅长来到厅里以后处理的几件事情上,她对罗厅长的才干、学识、人格、魅力还是很敬佩的。后来,她在省里开会,或到部里开会,听到同行也有这样的议论,说罗厅长不仅大有前途,而且前途无量。 第5章 根据罗厅长的年龄和学历,外面过多议论是两种前途,一种前途是进省委常委,另一种前途起码是当副省长。至于提他到人大、政协这两个照顾老头老太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北京部里的同事当着肖宁的面说,如果省里不用,部里马上调他。 然而,这个人事问题还真的是一个异常复杂、难以预料,且又捉摸不定的问题。结果当年秋天省委换届,9个常委换了5个新面孔,却就是没有罗厅长的面孔。奇#書*网收集整理后来到了冬天,政府又换届,从厅级领导中提了4个副省长,也没有罗厅长的名字。是年龄大吗?不可能!新常委当中有一个都55岁了。是年龄小吗?也不可能!新省长中有一个才39岁。大也不是,小也不是,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这时候,肖宁听到外面的议论焦点,就是认为罗厅长在上面没人。俗话不是这样说的嘛:“朝廷有人好做官嘛!” 对于以上云云,肖宁相信罗厅长本人不会一点也不知道,也许他知道,却装着不知道。也许他不仅知道,而且非常知道。不过,对于罗厅长这些知道或不知道,肖宁却一点也不想知道。 第三章副处长人选 湖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耀眼的波光。罗厅长站在湖堤上眺望着浩瀚的湖面。肖宁和小王返城去退礼金去了,他一个人漫步在湖堤上,等候肖宁和小王的归来。 远远的湖面上,一只小渔船在渔夫的驾驶下缓缓地前进着。小船是逆风而行,那位渔夫奋力地摇动着手中的木橹。 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达声划破宁静的湖面,罗厅长看到在小渔船的后面有一艘机帆船哒哒哒地开了过来,只见眨眼之间就追上小渔船,并超过它,又将它远远地抛到了后面。 罗厅长在大学里学的是动力学,现在他从政了,对过去学的东西虽然在渐渐地淡忘,但有一点他是永远也不会遗忘的,那就是任何事物要想前进必须要有动力。动力越大,前进的速度就越快,反之,动力越小,前进的速度就越小。机帆船为什么能超过小木船,就是这个原理。动力学是一门很复杂,也很深奥的学科,但是越深奥的东西,它的道理也就越简单。用句通俗的话来说,也就是万物要想后来居上,必须要在动力上下功夫! 官场也跟这湖面一样,人也跟这船一样,只要找到动力源的问题,那么乘风破浪,后来居上,那绝非是凭空幻想! 罗厅长望着湖面若有所思…… “罗厅长,我们回来啦!”肖宁走出小车,朝罗厅长走来。 肖宁的到来打断了罗厅长的沉思,他转过身来说:“怎么样,人家没说我不近人情吧?” 肖宁说:“理解万岁嘛!” 罗厅长说:“肖处长,谢谢你代劳了,上车吧!” “罗厅长”肖宁说:“我有一件事想在这里跟你请示一下!” “好啊,什么事?你说!”罗厅长站了下来。 “关于宣教处副处长这一职务的人选配备问题。”肖宁说:“去年这个处正副处长一起退休后,当时厅党组研究先配一个副处长,其人选就从他们处里的同志中产生,后来厅长调走了,你来上任了,这个事就给耽搁了下来,一拖就是几个月。我想,一个部门长期没有个头儿,也不利于工作的开展!” 罗厅长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按照原来党组的意见在宣教处的人员中产生一个。肖处长,我刚来,对人员情况还不了解,你心里有谱了吗?” 肖宁说:“现在他们处里一共3个人,两男一女,都是正科。女的叫王思,她进机关不到3年,我想对她可以缓一缓。两个男的,一个叫白忠诚,一个叫温泉水,他们两人的学历、工龄都一样,都是党员,年龄也不大,都才30出头。就他们两人而言,我倾向于白忠诚同志!” “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罗厅长说。 “如果用人品和文品来衡量他们这两个人的话,用天壤之别比喻可能有些夸张,但也决非是差之千里。如果你看过他们两人写的文章,如果你跟他们两个人有过接触,你马上就会一目了然!”肖宁态度鲜明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罗厅长说:“白忠诚这个人我只是听说过,但没有接触过,我觉得他的名字很奇怪。温泉水倒是经常往几个副厅长的办公室跑,但他没有到我那里去过!” 肖宁说:“他们两人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罗厅长问:“原来老厅长和他们老处长的意见呢?” 肖宁沉静了一下说:“原来老厅长和老处长对白忠诚一直评价很好,也很高,可是后来又变得不好,也不高了!” 罗厅长说:“为什么?” 肖宁哎了一声说:“都怪白忠诚写了一篇论文和一部长篇小说,结果把老厅长和老处长给得罪了!” 罗厅长不解地问:“这会写论文,能写长篇小说,这是好事啊,怎么会得罪了老厅长和老处长呢?” 肖宁说:“白忠诚写的这篇论文叫《用创新思维研究江北经济创新》,论文用辩证和发展的观点与论点,对过去省委省政府在改变江北市县经济落后所采取的方针、政策,提出了挑战。论文在省委办公厅的刊物上发表后,立即产生了巨大反响,引起省领导高度重视。白忠诚在论文中提出的应把输血机制改变为造血功能,把干部配备,特别是一把手的配备由地方产生,转变为从江南引进的观点,后来都被省委所采纳。这一来,论文火了,白忠诚也红了,而老处长却妒忌了。因为原来老处长想把自己的名字也署到论文上,而且要放在白忠诚的前面,结果被白忠诚婉言拒绝了。” 罗厅长说:“那老厅长又是怎么被得罪的呢?” 肖宁说:“老厅长是被白忠诚的长篇小说给得罪的!” 罗厅长说:“是对号入座?” 肖宁点点头。 罗厅长听了肖宁的叙述后,他感慨地说:“作家很了不起,我从小就有当作家的梦,可惜自己没有那种文学天赋。现在我当不了作家,但却很欣赏作家,作家才是人类真正的灵魂工程师哩!肖处长,他的这部长篇叫什么名字?” 肖宁说:“叫《机关》。你听听这书名就很刺目,《机关》这还不就是描写机关里的人和事吗?《机关》在机关传开以后,不仅老厅长对号入座,还有几个处长也对着书偷偷跟自己对照!” 罗厅长笑笑说:“小说是虚构的故事,如果有人对照这也是好事,说明文学达到了它的艺术目的,你说对吧?肖处长,请你替我跟白忠诚要一本《机关》,我想拜读拜读,行吗?” 肖宁说:“我一定帮你向他要一本!” 罗厅长最后说:“关于宣教处副处长的人选问题,你们处里先拿个意见,我看作家本身就是人才嘛!” 罗厅长和肖宁一边说着一边向小车那里走去。他们钻进小车,小车吱溜一下就开走了。 第四章毛遂自荐 白忠诚早上上班迟到了,他昨天过江以后,在距离江边轮渡码头不远的一个村子里租了一间农居。这家农户是一幢两层小楼,楼下住的是房东,楼上两间出租。白忠诚昨天进了屋,他一头倒在床上就没有起来,也没有吃,他睡在床上就跟昏迷的病人差不多。天什么时候黑的,天又什么时候亮的,他都不知道。大概是在夜里,白忠诚仿佛听到一阵说笑声,而且好像还是女孩的声音。这声音好像在楼下,又好像在楼上,更好像在隔壁。隔壁那间房子没住人呀,哪会来的声音呢?白忠诚的一切意识都在朦胧之中。 早上白忠诚起来上班,他路过隔壁门口的时候,他看到隔壁的房门跟昨天他来的时候一样紧紧关闭着,而且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想,昨天夜里的声音不是自己做梦就是听错了,也许是楼下传来的声音。 走进厅机关大院,白忠诚陡然觉得浑身像针刺一样的难受,他仿佛感到办公楼的每一扇窗户里都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窥探着他、指点着他、议论着他。离婚这种事,显然不像过去那样听起来很刺耳,说起来很丢人,但在机关里还是绝对不像在文艺界那样是个正常的现象,甚至是个合理的现象。在大厅里、在电梯里、在走廊里,同事们看到白忠诚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一个跟他讲话的,关心的话没有,问候的话也没有。这种场面对于白忠诚来说,沉默比表白更具威慑力和杀伤力! 白忠诚像贼一样溜进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温泉水不在,只有王思一个人。 “白老师,事情都办完啦?”王思见白忠诚的脸色很难看,给他倒了一杯水。 “一切都结束了!”白忠诚从王思手里接过水,顿时感到有一股暖流流进自己冷冰冰的胸膛。白忠诚心里一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他赶紧喝了一口水,掩饰住自己伤感的情绪。 白忠诚无比伤感的情绪没有逃过王思的眼睛。王思安慰他说:“白老师,婚姻是缘分,既然你们两人的缘分已经尽了,这分手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再说,你们还没有孩子,要是有了孩子,那才叫痛苦呢!我真不明白,仇小红为什么变得这么快,过去在我的印象里她可不是这样的人啊!凡是把爱情、婚姻、幸福建立在金钱、物质、享受上的,将来都不会有好结果。白老师,你跟仇小红的离异责任不在你,过错也不在你,我认为你对仇小红问心无愧!” 王思称白忠诚为白老师,在机关里这是王思对同事中惟一这样称呼的一个人。 第6章 王思认为,老师这个称呼是在所有称呼中最光荣、最高尚、最伟大、最神圣的称呼。老师这个称谓里包含着博大的襟怀、渊博的学识、高尚的品质、巍峨的人格。王思认为,官职之称,那是组织决定的,因为是组织上决定的,所以带有一定的命令性、强迫性。命令和强迫出来的东西,必然就会出现失真性、虚假性。老师这个称呼就不一样了,那完全是个人行为,个人行为是自由的、自愿的。自由的、自愿的,那是由衷的、真切的、心甘情愿的。王思称白忠诚为老师,机关里的人除了羡慕,就是嫉妒。在那么多嫉妒的人当中,最嫉妒的恐怕就数到温泉水了。王思很瞧不起温泉水这样的男人。 “泉水到哪里去了?”白忠诚怕勾起他心里更多的伤心事,于是他赶紧把话题岔开。 王思说:“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正处长副处长都退了,现在宣教处的领导职位空着,他做梦都想着这个位置。这几天你不在,他可忙啦,不是跑这个领导办公室,就是窜那个领导办公室,几乎不回自己的办公室!” “泉水也应该提拔了,他这个人脑子还是很精明的!”白忠诚在同事面前,从来不说别人的不好,包括在王思面前。 “啊,白老师,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王思突然想起道:“人事处肖宁刚才来找你两次了,她请你到她办公室去一趟!” “她找我有什么事?”白忠诚嘴里嘟囔了一句,从椅子上很勉强地站起来。 王思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哩!” 白忠诚苦恼地笑笑,走出办公室。 厅人事处,白忠诚到机关这么多年了只去过两次。 一次是刚从学校毕业分配来报到时那一次,那是必须要到人事处去的。 第二次白忠诚到人事处是最近的事情,因为他跟仇小红要离婚,要到人事处去报告一下,这也是他必须非到人事处去不可的。所以,白忠诚离婚的事肖宁晓得。今天是白忠诚第三 次去人事处,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呢? 白忠诚敲开肖宁办公室的门,肖宁笑盈盈地把白忠诚迎了进来。肖宁亲自为白忠诚看座、上茶,白忠诚感到很不好意思。在白忠诚的心目中,机关有那么多的女人,有小女人,有中女人,有老女人,而在这诸多类型的女人中,只有两个女人在他心目中最美丽、最生动,那就是王思和肖宁。 肖宁比王思大,也比白忠诚大,但却不是很大。王思对白忠诚有好感,肖宁对白忠诚也有好印象。肖宁对白忠诚有好印象,除了王思所认为的那些因素以外,肖宁对白忠诚的好感,还有一个特殊的因素,那就是她曾经得到过白忠诚对她的无私的帮助。也许那种帮助对于白忠诚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已经早已忘得无影无踪了,但是在肖宁心中却依然很重,也永远不会忘却。 女人跟男人不同,男人容易忘情,女人容易怀情。 肖宁比白忠诚早进机关两年,原来她是在机关党委负责文字工作。肖宁的文字功底当然不能跟作家白忠诚相比了,但是肖宁的眼光很高,她的目标就看中了白忠诚,因为她十分喜欢读白忠诚发表的论文,出版的书籍。由于这样,她就经常有意无意地找白忠诚帮忙,向白忠诚请教,希望白忠诚教教她、带带她、帮帮她。 白忠诚坐在肖宁的对面,也就是说老师坐在学生的对面。这时,肖宁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不公平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也不是今天才有,现在才有,而是自从她被提拔以后就有。如今,她都由副处长提到正处长了,而她的进步阶梯、启蒙老师,还是一个科长。于是,这种不舒服不公平的感觉就更强烈了,就更难以抑制了。出现这种感觉,肖宁认为是自然的,也很明白自己还是有良知的,因为无论从人品还是文品,白忠诚都不在她之下。如果她是处长,白忠诚就应该是厅长;如果她是厅长,白忠诚就应该是省长! 本来去年,也就是罗厅长调来之前那一次干部大调整时,肖宁就力荐白忠诚,争取乘宣教处两个处长退休之际解决他的职务问题,可是令她防不胜防的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那篇《用创新思维研究江北经济创新》的论文,他的那部新作长篇小说《机关》同时出笼了,面市了。《机关》很快就传到了机关,一些品行不端、道德低下、思想庸俗、灵魂肮脏的人,他们很快就在《机关》里进行对号入座,尤其是第一把手和几个处长,他们看了《机关》以后,心里非常痛苦,非常难受,却又不能发作,不敢宣泄。凡是不能发作、不敢宣泄的痛苦和难受,都是痛苦中最大的痛苦,难受中最大的难受。 其实,他们根本也没有必要这样对一个纯洁善良、孤立无援的白忠诚兴师动众,只要第一把手反对,那白忠诚还能有出头之日吗?哪一个单位,哪一个部门,你听说第一把手反对的人有好日子过的,有好果子吃的? 肖宁为白忠诚力荐提职的努力遭遇了强有力的抵制和扼制,最后彻底宣告失败! 但是,肖宁并没有灰心,更没有死心。原来的厅长终于调走了,原来的处长也终于退休了,《机关》的风波也渐平息,新来的厅长走马上任了,肖宁从这位清正廉明、是非分明、正大光明的罗厅长身上又看到了希望! “肖处长,你找我有事吗?”白忠诚打断肖宁的遐想。 肖宁说:“白老师,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找你谈谈,有些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 白忠诚说:“你有什么事直管问吧,我有什么对你说什么!” 肖宁说:“组织上准备考虑你们处的领导人配备问题,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白忠诚不假思索地说:“我看泉水比较合适,我们两人虽然年龄一样大,学历一样高,进机关一样长,但是他的人缘关系比我好,脑子也比我精,文字水平也比我高,我看他当宣教处的领导比较合适!” 肖宁问:“你自己怎么样?” “我?”白忠诚苦笑了一下说:“肖处长,你的心意我明白,说起来我对你很惭愧,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期望。去年,《机关》把我搞得伤痕累累,论文把我搞得狼狈不堪,今年,离婚又把我磨得精疲力竭。肖处长,我真的很累,我不想再卷进那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杀人不用刀子的官场中去。我想让自己静下心来,能思考一些问题,多写几篇论文多写几部书出来!”白忠诚说着垂下头来。 肖宁说:“白老师,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白忠诚抬起头说:“肖处长,我对你说的是心里话,我对生活从来没有悲观过,对前途也从来没有失望过,对追求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明明《机关》是一部文学作品,有人为什么要对号入座,而且无故伤人?难道是我错了吗?我坚信我自己没有错!可是现实又是怎么样呢?结果是邪恶战胜了正义,黑暗代替了光明。真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呀!” 肖宁无语。 白忠诚说:“难怪王思这样说我!” 肖宁说:“王思说什么?” 白忠诚说:“她说,你不写书是等死,你写书是找死!” 肖宁无奈地笑笑说:“这王思也真会说!” 肖宁起身过去替白忠诚杯子里加了一点水。肖宁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肖宁说:“白老师,有人托我跟你要一本《机关》。” 白忠诚说:“这要看是谁要,如果我们机关里的人跟我要《机关》,我肯定不给他!” 肖宁笑道:“让你说中了,跟你要《机关》的人还就是我们机关里的人!” 白忠诚问:“谁?” 肖宁说:“罗厅长!” 白忠诚说:“肖处长,你就说我身边《机关》没有了,书店也卖完了,免得再惹事生非了!” 肖宁说:“白老师,人与人并不都是一样的,当官的跟当官的也并不都是一样。你看,我是人事处长,你不就是很信任我吗?罗厅长我觉得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领导!” 白忠诚沉默了一会,说:“那好吧,我送一本给你,你交给他,但我不直接送给他!” 肖宁说:“好吧!” 白忠诚站起身准备离开,他说:“肖处长,没有别的事,我就走啦!”白忠诚急着要走,主要他是怕肖宁问他离婚的事。白忠诚实在不想再提那令他无比伤心、令他刻骨铭心的这件事来。 “好吧,以后有事再找你。不要忘了,把罗厅长要的书拿来!”肖宁起身送白忠诚。其实,肖宁被白忠诚猜中了,她真的还想跟他谈谈离婚的事,但她见白忠诚没有留下来,也没有谈下去的意思,所以她的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温泉水不知在什么地方溜了一圈以后回到办公室,他见屋里只有王思一个人,就说:“王思,白忠诚不是说今天来上班的吗?怎么没有来?” 王思朝他白了一眼:“你人又不在办公室,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来?” 温泉水被王思将了一下,他经常被王思这样将,他干笑了两声说:“哎,他来啦,那他 现在人呢?” 王思不耐烦地说:“给人事处肖处长请去啦!” 一听说是人事处,而且又是肖处长,温泉水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在机关里有这样几个部门,有这样几个人,对于温泉水来说他都是非常神经敏感的。奇-書∧網部门是人事处、机关党委、办公室、财务处。人是厅长、副厅长、人事处长。 第7章 他认为这些部门找你,这些人找你,不是好事就是坏事,不是美事就是丑事,不是喜事就是丧事。现在人事处长找白忠诚能是什么事?温泉水想了想心话,坏事,白忠诚这个人是不会干的,丧事他又没有,那就只能是丑事了。白忠诚能有什么丑事呢?只有离婚啊,离婚现在已经不像过去属于丑事了,现在离婚都是有能耐的人、有本事的人、有魅力的人。不要说离婚现在不是丑事,就连领导干部包养情妇都还当作美谈哩!那既然坏事、丑事、丧事都不是,那就只有是好事、美事、喜事了。因为温泉水近些日子有一种预感,他们部门提谁当头头的事厅党组又要提上议事日程了。去年,白忠诚不是因为他那部夺命长篇小说《机关》,他们宣教处副处长的职务早就非他莫属了。现在老厅长调走了,新厅长又来了,温泉水感觉这个新的跟老的完全不一样,他不仅年轻有为,思想敏锐,而且勤政廉明,惜才如命。这样的领导重用白忠诚这样的人,是完全合理的,也是完全可能的。更何况在白忠诚的后面又有人事处长肖宁这个女人的鼎力推荐,极力吹捧,全力支持呢! 一提起肖宁,温泉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说王思是白忠诚的崇拜者、追求者的话,那肖宁比王思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不同的是,王思是表露性,而肖宁则是含蓄性。含蓄比表露更厉害。根据温泉水的观察,那肖宁看白忠诚的眼神就跟看别的男人眼神很不一样,简直就是根本不一样。她看别的男人是被动型、掠影型,而看白忠诚却是主动型、欣赏型,甚至还带有爱慕型。要知道,在整个厅机关里,在那么多的女人里,肖宁和王思这两个女人是最优秀的女人,美丽的女人。她们两人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德有德。在一个开放型的社会里,在一个商品化的世界里,找一个坏女人很容易,但要找一个好女人却很不容易,尤其是像肖宁和王思这样品位高、素质高、档次高的三高女人,就更不容易。男人都喜欢好女人,就是坏男人也喜欢好女人。但是,越是好女人,她的眼光也就越高,要求也就越高,条件也就越高。正是因为这样高,相比之下温泉水在肖宁和王思心目中什么都没有白忠诚高。他虽然也是男人,但就是因为有了白忠诚这样的男人,他在肖宁和王思面前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像个人。为此,温泉水很沮丧、很悲哀、很无奈、也很愤慨! 人有自卑感,也有自尊心。温泉水咽不下这口气,他每时每刻都在寻找机会诋毁白忠诚,打倒白忠诚,战胜白忠诚。男人征服女人有两种武器,一种是才,一种是权。才看来这一辈子不会赶上白忠诚了,更不会超过白忠诚了。但是,只要温泉水有权,照样也能吸引女人的眼球。当然,在喜欢权力的女人中肯定不会有肖宁和王思这样的女人,因为肖宁和王思这两个女人,似乎把才看得比权更有生命,更有价值。大凡青睐权力的女人,大都是一些情操、格调、品位比较低下的女人。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那要看你权有多大,有些高官身边的女人不是还有星光灿烂的文艺明星吗? “我一定要把宣教处副处长这个职务弄到手,即便弄不到手,也绝不能让白忠诚弄到手,最坏结局也要两人打个平手!”温泉水想到这里心里暗暗发誓。突然,他把攥紧的拳头重重地朝办公桌上砸了下来。 随着砰的一声震响,温泉水下意识地把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动作很是失态,怕被王思看出破绽,不觉心里有些后悔,可是等他的目光落在王思的办公桌上时,他发现王思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在了。 温泉水拿起话筒拨号,他这个电话是打给他的妻子的,温泉水的妻子在省文化厅工作,名字叫姚仙丽,据说混得不错,比温泉水在机关还要吃香。电话拨通了,温泉水对着话筒说:“仙丽,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地点你选,下班之前给我打电话!” 对方大概愉快地接受了邀请,所以没有说几句,温泉水就把话筒放了下来。 温泉水在危难之时总是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女人。温泉水为什么要想到自己的女人呢?因为在温泉水的印象里,他的女人在省里有认识的人,而且可能是有头有脑、有职有权的一个不简单的人。 姚仙丽过去在县里工作,温泉水在省里工作,他们两人结婚以后,姚仙丽还在县里工作,温泉水还在省里工作。姚仙丽是县京剧团花旦,所以长得很有几分姿色,温泉水也就是看中了这几分姿色才跑到县里找她做老婆。现在人口提倡流动,过去人口限制流动,尤其是下面朝上面流动。温泉水为了姚仙丽这几分姿色,就主动对姚仙丽说,如果她调不进省城,他就毫不犹豫地放弃省城,投奔县城。可是姚仙丽不同意,说省城大省城好,县城没有省城美。关于调动问题她说她有办法,她说省里她有关系,不用温泉水操心。后来果然不错,姚仙丽到省里跑了两趟,就把调动的事给搞定了。更令温泉水想不到的是,姚仙丽调去的单位竟是省文化厅,还给了她一个科长的职务。过去调动一个人很困难,尤其是调一个女人,那简直比现在拐卖一个女人还要困难。但是,就这么难的事,在姚仙丽面前就变得一点也不难。为此,温泉水确认姚仙丽在省里认识的人不是一般的人,这个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关系。温泉水曾多次问过姚仙丽,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关系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姚仙丽总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只是说这个人是当官的,这个关系纯系熟人关系。温泉水想,这个当官的那时候如果不是很大的官,但也不是很低的官,如果这个官没有犯错误的话,现在一定是个很大的官,说不准还是一个省级领导。温泉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姚仙丽这个关系,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如果能说得上话的话,请他找他们罗厅长说说话,帮帮忙,疏通疏通关系,也许能让自己的前途柳暗花明。 这时,王思从外面走进办公室,她怀里抱了一大沓报纸。王思把一封信摔到温泉水办公桌上。 温泉水拿起信一看,是母校校友会寄来的,他拆开一看,是校友会聚会请柬。温泉水读的大学就在这座城市里,所以在省城里他的同学很多。过去,校友会聚会很少,有时几年才一次,现在人有钱了,聚会的频率越来越高,最高的时候一年能聚两次。看了请柬,温泉水 发现这一次跟以前有显著的不同,一可以带夫人或先生,二本次校友会将有一位现任省领导的校友光临。这两点都是本次校友会的亮点,令温泉水备感振奋。 首先带夫人这一条,就是一次重大改革,过去都不让带,所以每次姚仙丽闹着要去,弄得温泉水左右为难,里外受气。其实温泉水是非常想带夫人的,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夫人很拿得出去。他认为,姚仙丽虽然跟肖宁和王思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但外形还是很妩媚动人的,身段也是婀娜多姿的,现在男人看女人不就是一看脸蛋、二看腰肢、三看臀围吗?姚仙丽毕竟是演员,是从舞台上下来的,所以不仅很大方,也很开放。温泉水有绝对把握,只要有姚仙丽在身边,他的自信心、虚荣心,将会得到充分的满足。温泉水恨不得立即就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姚仙丽。可惜,王思在办公室不方便。也好,等晚上请她吃饭再告诉她,让她感到有一个惊喜。 其二,本次校友聚会将有一位在任的省委领导光临,这个信息似乎具有强烈的爆炸性,温泉水过去从来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校友中有人当到省一级领导干部的。厅级、科学家有几个也不多,后来当经理的,出国移民的倒是不少。既然请柬上红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绝对不会造假。温泉水想,现在他不正想认识、巴结省一级领导吗?这真可谓时不再来,机不可失啊! 温泉水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在办公室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如果王思不在办公室,他真想放开喉咙大叫几声,发泄发泄。温泉水把请柬装进自己的提包里,索性向外面走去。 正在这时,白忠诚从外面走进来,正好跟温泉水撞了个对面。 白忠诚说:“泉水,你要出去啊?” 温泉水说:“不,我到走廊里走一走!” 白忠诚说:“肖处长叫我通知你到她那去一下!” “你说什么?人事处肖处长叫我走一趟?”温泉水听到这话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问了一句:“忠诚,肖处长亲自对你说的?” “泉水,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过谎话?”白忠诚严肃地说。 “不不,忠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人家人事处都找你谈过了,还找我做什么呢?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温泉水边说边走出办公室。 肖宁根据厅领导的指示,这几天抽出专门的时间,抽出专门的人员,对宣教处副处长人选问题向机关各个部门,也包括宣教处在内的部门领导和群众,用开座谈会和个别谈话的方式,进行充分的听取意见,走群众路线。然后向厅党组拿出成熟的书面意见。宣教处三位同志的谈话工作由肖宁亲自负责。 温泉水走进肖宁办公室就开始自来熟,他拎起水瓶就给肖宁斟水。温泉水一边朝肖宁的 杯子里倒水一边说:“肖处长,不是我恭维你们人事处的领导和同志,在我们厅里,可以这样说,最苦的中层领导就是你,最忙的部门就是人事处!” 肖宁说:“谢谢你,老温,请坐!” 第8章 温泉水自己倒了一杯水,在肖宁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老温,”肖宁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处里两个处长都早已退休了,现在组织上想在你们处里三个同志中提拔一个副处长,你看提哪一个比较合适呢?” 温泉水没想到肖宁找他谈的是这个事,而且又是必须要立即作出回答的事,于是他呷了一口水,赶紧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调了调自己的思路。他沉默了一会说qisuu奇书:“肖处长,你提的这个问题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原则问题,按理来说,部门的同志谈部门的人应谈不好谈,但是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支持人事处的工作,作为一名党员,我应该向组织上实事求是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肖宁很高兴,说:“老温,你能有这种态度就最好了!” 温泉水喝了一口水,说:“忠诚这个人呢,在机关里人人都很敬他,也很畏他。敬他,因为他人品高尚;畏他,因为他才华横溢。你说说,人家能出书,能写书的干部就是在整个省级机关又能有几个?有也是凤毛麟角啊!肖处,你说对不对?” 肖宁很惊讶,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只有出自她和王思之口的赞美之词今天却能出自温泉水的嘴里。其实,善良的肖宁根本想不到,这是温泉水在她面前故意作秀,因为他知道肖宁对白忠诚的态度和对他的印象,那可以说,非但不一样,而且是根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现在他跟肖宁谈话必须要讲究策略,这个策略就是要先发制人,要让肖宁感到他今天跟她说的话都是出自公心,都是从全局出发,以大局为重,没有掺进自己的一点私心杂念。反过来,这对肖宁也是一个提醒,让她在选拔谁的问题上,也要出以公心,不要以个人感情用事。由此可以见得,温泉水并非是一个无才无能的人,从某种角度上,他不但有才也有德。不过,只是歪才和缺德罢了! 温泉水又喝了一口水,把话锋一转说:“人应该能,但不能太能,太能就容易得罪人,白忠诚就是这样的人。肖处长,我想举两个例子来说明,好吗?” 肖宁说:“好啊,例子最有说服力!” 温泉水听肖宁这么一说,他的情绪一下子振作起来了。他手舞足蹈地说:“有这样两件事情很能说明问题,也能反映问题,更能证明问题。第一件事,这是全机关人人都共所周知的事,就是白忠诚的那部长篇小说《机关》。文学作品虽然是虚构的,但我认为也绝不是纯属虚构的。很显然,那就是我们厅机关。正是因为大家看到了他在小说中所描写的人和事,很像我们机关里的人和事,所以许多人才按照那些人和事纷纷对号入座。肖处长,你说,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感到书中所刻画的、丑化的、揭露的、鞭挞的那些人和事,很像自己干的那种人和事,你说,有谁又会把屎朝自己身上抹呢?据我所知,有几个中层干部看了《机关》以后,都不敢抬起头进机关,一到办公室就血压升高,手发冷。第一把手老厅长你知道他看了《机关》以后气得什么样子吗?因为他有糖尿病,气得尿都尿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所以我认为,《机关》这本书不仅严重破坏了干群关系、上下级关系、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还带有严重的含沙射影、攻击人身、亵渎人权的倾向。这是第一个例子。” 肖宁看温泉水说得情绪很激昂,就替他杯子里添了一点水。温泉水接过杯子,呷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第二个例子肖处长你可能不知道,因为在我们机关至今许多人都不知道,就是去年他到某市去搞调查,回来以后他写了一个调查报告,报告对人家工作吹毛求疵地发表了许多意见,提出了许多批评,后来这篇文章在部里的工作通讯上刊登了出来,立即遭到人家市局的强烈反对,人家局长亲自带了一班人马来到厅里找老厅长告状,要求严惩白忠诚,结果弄得老厅长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请客,又是送礼。这件事不仅使局里很被动,而且使局领导的威信在基层受到一次灾难性的打击。后来为了弥补这件事给人家市局造成的恶劣影响,老厅长派我们处长和我又到那个市局去了一趟,重新写了一篇调查报告,再在部里的工作通讯上发表了一下,才把这件事情造成的风波平息下来。肖处长,你看看,原本非常团结、和睦、友好的上下级关系,结果就被他的一篇文章搅得要多紧张有多紧张,要多难堪有多难堪,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唉!”温泉水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肖宁望着温泉水皱了皱眉头,说:“老温,你对自己有什么看法呢?” 温泉水缓缓地抬起头,很谦逊地说:“肖处长,这种事让我自己怎么说呢?” 肖宁说:“在提拔干部问题上,我们不仅提倡群众推荐,我们同时也鼓励大家毛遂自荐呀!” 温泉水笑笑说:“话虽这么说,但自己推荐自己要是传出去还是很丢人的!” 肖宁说:“老温,你这种观念太落伍了,马上选拔干部制度还要进一步深化改革,凡是 参加竞选的对象都要上台发表竞选演说哩!” 温泉水想了想,显得很勉强的样子说:“肖处长,我们离休的老处长临走时对我讲了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肖宁说:“什么话?” 温泉水说:“老处长临走时紧紧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泉水啊,我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啊!’” 温泉水今天的表现和发挥尽管肖宁思想上有所准备,但还是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意料。跟白忠诚相比较,肖宁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无名的悲凉。她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说:“谢谢你老温,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对你今天的谈话,我们组织上一定会保密的。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请你回去以后叫王思到我这里来一下!” 温泉水走出肖宁办公室的时候心里突然感到忐忑不安起来,他在反省自己,今天的讲话究竟讲得对还是不对呢?讲到点子上去了吗? 肖宁和王思这两个美丽的女人,这两个贤惠的女人,这两个纯洁的女人,这两个都对白忠诚有着好感的女人,如今她们在一起谈论有关白忠诚的话题,谈着谈着就偏离了主题,淡化了组织性和政治性,而谈起了人家白忠诚的私人生活问题,最后越谈就越漫无边际了。 肖宁:“哎,王思,听说白老师跟仇小红昨天还去了公证处?他们去公证处做什么?” 王思:“哟,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嘛!他们是去对财产进行公证!” 肖宁:“不是听说白老师不要公证,他们结婚以后家里的财产都是仇小红的吗?” 王思说:“她的现任男友不同意,说还是通过法律的手段确认一下好!” 肖宁:“那白老师现在是一名真正的无产者了!” 王思:“你完全可以这样想象,当白老师从公证处走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景象!” 肖宁:“你能描述一下吗?” 王思:“肩上扛着铺盖卷,手里拎着旅行包,头耷拉着,脚步拖拉着,如果背景不是公证处的大楼,而是一道带有铁丝网的围墙,你说,这不跟犯人出狱一模一样吗?” 肖宁:“那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王思:“他今天才来上班,我问他,他支支吾吾地好像说是住在乡下!” 肖宁:“那上班该有多远啊!” 王思:“一个单身汉,时间不值钱,我看他跑那么远去租房子八成是为了躲避!” 肖宁:“这仇小红也是的,干吗要红杏出墙呢?还要离婚呢?仇小红给我的印象原来不是那种人啊,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王思:“有些事情也许我们不明白,小红曾跟我讲过一次,说他那个有问题!” 肖宁:“白老师有什么问题?” 王思:“就是白老师身上那个东西有问题!” 肖宁听不明白:“白老师究竟身上什么东西有问题?” 王思:“你真笨!就是男人那种东西有问题!” 肖宁终于明白了,但她还不是全明白:“那种东西能有什么问题呢?是性功能问题?” 王思:“不是的,那种东西没有问题,从那种东西里淌出来的东西有问题!” 肖宁:“小红怎么知道有问题?” 王思:“他们去过医院检查,说白老师的那种东西不活泼,所以小红不能受孕!” 肖宁:“就为这个离婚?” 王思:“看你说的,哪个女人不想生孩子,不想要孩子,小红也是女人啊,她有这个权利!” 肖宁:“真的就是白老师的问题?” 王思:“小红说白老师不承认他有任何问题!” 肖宁:“那还有其他原因吗?” 王思:“还有就是白老师写的论文和小说锋芒太露,得罪了不少人。小红说,有一天夜里她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叫她转告白忠诚,当心点,以后再写这样的文章小心他跟家人的性命。小红简直吓死了,从此,晚上睡觉老做噩梦。小红说,女人找男人就是图个安全感,现在好了,不但不安全,相反弄得她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肖宁惊讶地:“还有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想象!” 王思:“你还以为人都跟你一样,心地那样善良,那样美好?正是因为这样,我对他说……” 肖宁接上话茬:“所以你说,不写是等死,写了是找死!” 王思:“你怎么知道?” 肖宁:“刚才白老师告诉我的!” 第9章 王思:“他也跟你说心里话了?” 肖宁站起身转身走到窗户前,她心里有一种沉闷的、压抑的感觉。她打开窗户,顿时,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春风一齐向她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待肖宁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发现王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人事处经过上面组织规定的提拔使用干部所有考察程序后,肖宁把一份关于聘用白忠诚同志为宣教处副处长的报告材料整理了出来。这个材料,肖宁亲自把它送给罗厅长。 肖宁推开罗厅长办公室的门,罗厅长拎着包刚好要出门。这样,他们就站在办公室门口,肖宁把报告交给了罗厅长。 罗厅长草草地翻了翻报告,看了看说:“很好,等党组研究的时候你也参加,再把情况介绍介绍,我看近日就可以定下来了!” 肖宁说:“罗厅长,我想在宣教处新的领导没有宣布之前,为了有利于宣教处工作的开展,你看是不是临时请白忠诚同志负责一下处里的工作?” 罗厅长说:“完全可以,你负责召集他们处里的同志开个会,代表我去说一下!” 罗厅长把报告放到办公桌上,拎着包匆匆地走了。 罗厅长走后,肖宁直接就到了宣教处,正好宣教处的三位成员都在,于是肖宁就召集他们开了一个短会,会上肖宁把向罗厅长请示的话,并征得罗厅长同意的话,实际已经变成罗厅长的话,讲了一遍。 办公室里很安静,温泉水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听了肖宁的传达以后,王思显得很平静,白老师做宣教处的领导是顺理成章,是众望所归,是能人战胜庸人,是正义战胜邪恶的体现。温泉水听了肖宁的传达后,表面看上去很平静,但他内心却很不平静。为什么?因为他的脸色陡然之间变了,变得不是好看,而是难看;变得不是明亮,而是阴暗。 这时,白忠诚见温泉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暗,他说话了:“肖处长,我觉得让我负责处里的工作不合适,我一没有组织能力,二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建议由温泉水同志来临时负责!” 白忠诚的话,只有王思知道他讲的是真心话,实心话。因为她太了解白老师这个人了,别人想当官都想疯了,想得连脸都不要了,想得连灵魂都不要了,而他,却一点也不想,而他想的是自己能去做一点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这个事情就是能多写几篇论文,调查报告,为国家经济改革,为中国入世做一点贡献,还有就是他目前正在潜心撰写一部长篇小说,他需要的是时间啊! 白忠诚讲完后,肖宁没有说话,她想等温泉水能说两句客气话、谦虚话,即便是大话、假话也行。然而,令肖宁深感失望,温泉水保持高度的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办公室里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肖宁见温泉水不说,于是她就说:“白忠诚同志临时负责处里的工作就这样定了,这是罗厅长的意见,希望大家支持白老师!” 突然,啪的一声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只见温泉水将手里的书本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摔,然后便愤然地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了起来。 肖宁和王思双目相视,面面相觑! 第四章你必须爬上来 宣布白忠诚是宣教处临时负责人,温泉水的心灵受到沉重的打击,本来他晚上约好请妻子姚仙丽在外面吃饭的,后来他通知姚仙丽取消了,他愤怒地离开办公室以后,就回到家里,一头栽到床上躺了下去。 人都是这样,即便品德低下、能力低下的人也是这样,都有一颗虚荣的心,而且越是这样的人,这种虚荣心就越强烈,越厉害。不是吗?一个临时负责人就把温泉水给击倒了,要是 白忠诚真的提为副处长,那温泉水不是要去投河、上吊、钻火车、喝农药吗?温泉水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脆弱了。 姚仙丽打开家门,见客厅黑糊糊的,她还以为温泉水没有回来,可是低头一看,见到他的皮鞋换在那里,于是她就叫道:“泉水!泉水!” 屋里没有应声。 姚仙丽换了拖鞋,走到卧室,见丈夫躺在床上,还以为他病了,就伸手去摸他的脑袋,看热不热,结果一摸,感觉非但不热,反而发冷,就问他:“泉水,你怎么啦?” “仙丽,我被人家暗算了!”温泉水拖着哭声嚷道。 “谁欺侮你了?来,说给我听听!”姚仙丽用力把温泉水拉了起来。 在妻子的安慰下,温泉水像一个在外面被别人欺负吃了亏的小孩一样,一头扑到姚仙丽的怀里,哇的一声,伤心地、委屈地、痛苦地、撒娇地哭了起来。他边哭边把下午肖宁到他们处里宣布白忠诚临时负责处里工作的事讲了一遍。讲完以后,他突然昂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他妈的肖宁和王思这两个女人帮的忙,我看她们跟白忠诚的关系就不正常!” 姚仙丽说:“泉水,这种男女关系的事你不能瞎说呀!” 温泉水怒不可遏地说:“什么瞎说不瞎说,这男女关系本来就是一种看不见的关系,就是叫人瞎说的,我就是要把他们搞臭!”这时的温泉水气话、大话、空话、脏话一起从嘴里喷了出来。 姚仙丽见丈夫不讲理了,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她跟温泉水结婚这么多年了,她也深知丈夫的性格,他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在气头上不讲理。于是姚仙丽岔开这个话题说:“你不是经常在我面前说白忠诚在机关里人缘如何如何的差,厅长对他又是如何如何的不喜欢,而你呢?在机关里人缘又是如何如何的好,厅长又是如何如何的喜欢你,那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温泉水叹了一口气说:“那是过去,现在老厅长调走了,来了一个新厅长,这个新的对机关情况也不熟悉,在用人的问题上什么都听肖宁那个女人的!” 姚仙丽听了自言自语地说:“这事情就难办了,男人什么人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女人!” 温泉水一把抓住姚仙丽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仙丽,你讲的一点也不错,我就不相信让白忠诚做临时负责人是罗厅长的主意,一定是肖宁,是肖宁提出来的,罗厅长同意的!” 姚仙丽没有说话,温泉水又握了握姚仙丽的手乞求地说:“仙丽,你不是认识省里的领导吗?我求你去找找他,或许他能帮上忙,只要他跟罗厅长打个招呼,这事情就会有转机,现在只不过是负责人而已,而且又是临时的,要是等正式任命了,那一切都晚矣!” 姚仙丽望着温泉水那副绝望乞求的目光,她心软了,朝丈夫点了点头。 温泉水见姚仙丽点头了,他的心一下子笑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取出校友会请柬,对姚仙丽说:“仙丽,你看这是什么?这是请柬,过去你不是总想参加我的校友会吗?可那时人家总不让带夫人,可这一次变了,允许带夫人了!” 姚仙丽把请柬接到手里,看了看,兴奋得一下扑到了温泉水的怀里,嘴里呢喃地说:“泉水,这个忙我帮定了!” 温泉水的妻子姚仙丽确实认识省里的一个大人物。 姚仙丽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她勉强读完小学就终止学业了,所以她现在每次填写履历的时候都羞于携笔。姚仙丽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她的艺术天赋却非常高,她15岁学戏,18岁就成为县京剧团的一名主角,一根台柱子了。“文凭不等于水平”这句真理,十几年前就在姚仙丽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检验。当时,姚仙丽主演了好几部 传统戏、拿手戏,而在这些传统戏、拿手戏中,最拿手的,最出名的就是她的《贵妃醉酒》。据县广播站形容,说姚仙丽的《贵妃醉酒》能醉倒全县观众。然而,这醉倒了一般观众、那没有多大的关系,而被她醉倒的观众当中有一位特殊的观众,他就是县委书记。这县委书记一醉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而且是一位名女人的石榴裙下,那桃色新闻也就随之而传了起来,结果市里就把这位醉倒的县委书记由县里调到了市里。在市里不到两年,被提拔为副市级的领导。在副市级的领导岗位上,他又干了两年,又一下子被提到了省里当厅长。在厅长的位置上,他又干了两年,又一下子被提到了副省级的领导岗位上。这位因跟女演员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而一次又一次被我们党组织屡屡提拔的党的领导干部,每每在总结自己快速进步和迅速成长的经验时,他除了大书特书党对他的谆谆教导和殷殷培养之外,还有一个因素他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永远也不会排除的,那就是姚仙丽给他带来了幸运和转机。试想,如果没有在县城那段风流韵事,他能调到市里吗?那些过去跟他在县里的大大小小干部,现在还不都是在县里熬吗?从县委书记熬到人大主任,从人大主任熬到政协主席,从政协主席熬到离休,然后从离休再熬到火葬场! 女人能坑一个男人,但也能帮一个男人。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姚仙丽跟温泉水结婚以后,姚仙丽找到他,他连一个难字都没说,很快就把她调到了省文化厅,还安排一个科长的职务。他这样做对别人是帮忙,可对姚仙丽来说,这是报恩。姚仙丽清楚地记得,他对她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可尽管来找我,我能有今天,幸亏认识你,你给我的,我欠你的,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第10章 温泉水和姚仙丽是同县同乡不同村的人。一个大学生看中一个小学生,温泉水绝对不是看中姚仙丽的文凭,而是看中她的美貌。当然了,一个名演员,一个台柱子,一个都能把县委书记醉倒的女人,那面貌还能有说的吗?男人找女人,跟到人才市场招人不一样,人才市场注重的是文凭,是实力,而婚姻所注重的是年龄和相貌。男人看女人不就是看脸吗?其他的东西,所有的东西,女人不都是一样吗?对吧! 姚仙丽跟温泉水组成家庭以后,姚仙丽也就离开了舞台进了机关,进了机关以后,姚仙丽过去在舞台上那颗躁动的心也就开始不躁动了,她非常珍惜她和温泉水的结合,尽管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但她也很热爱自己的小家庭,维护夫妻之间的感情。每当她跟温泉水在一起温存的时候,姚仙丽对过去那段羞耻的历史就会从心底油然泛起,她感到自己欺骗了自己的丈夫,她感到自己这一辈子都对不起自己的丈夫。正是因为这样,过去有几次温泉水遇到困难,或者碰到麻烦都求她去找她认识的那个省里领导,都被她委婉地挡了回去、岔了过去。从内心深处姚仙丽不想这样做,她也并不是不想帮自己丈夫的忙,只是她怕找他会触动自己的伤处,因为那毕竟是一段不光彩的往事。还有,姚仙丽怕万一再弄出节外生枝的事来,让温泉水知道了,那说不准会出现不堪想象的后果,一想到不堪想象的后果,姚仙丽就更加不敢去找他了,就什么事也不敢去帮他了。这一次,姚仙丽再也不能拒绝他了,她一定要帮丈夫争这个面子,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面子吗?她不去找他也是为了面子,他叫她去找他也是为了面子,如今为了面子,姚仙丽横下心来决定放下自己的面子。姚仙丽坚信,只要她去找他,他一定会帮他。历史证明,他那个人决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而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平时都是温泉水晚上下班回来做晚饭,今天晚上,姚仙丽一改过去的娇太太、姑奶奶的作风,亲自下厨给温泉水烧了饭、炒了几个小菜,家里没有饮料,她又下楼到超市买了两听百威啤酒,一人一听,她这样做的目的,一是替温泉水暖心,二是为温泉水鼓气。姚仙丽又做饭又买酒的举动,确实使温泉水深受感动,他对姚仙丽说:“仙丽,我现在也想通了,他白忠诚怎么能跟我比呢?我有你这么一个又美丽又贤惠的爱妻在我身边关心我、体贴我,而他呢?连一个老婆都拴不住,现在跟人家跑了,他现在这个临时负责人给我还不要呢!我温泉水 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真的!” 温泉水酒还没喝,大话就上来了。姚仙丽朝他望望没做声。其实,姚仙丽此刻的心情比温泉水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她听温泉水这样羞辱白忠诚,她的心情就一下子更不是滋味了。 一人一听百威下肚,两人身上血液的循环速度都顿时加快了。温泉水吃完饭把嘴伸到姚仙丽的耳朵上低声说:“你去洗一洗!” 什么叫洗一洗,是把碗洗一洗?肯定不是,因为温泉水这时围裙已经围到腰上了,袖子也卷起来了,碗是他来洗。那他叫姚仙丽洗什么呢?姚仙丽心里明白,这是他们夫妻生活的一个暗语,意思是洗一洗那个,准备上床做爱。 姚仙丽根据长期的经验,她摸到温泉水做爱有这么一个规律,就是他遇到高兴的事要做,碰到烦恼的事也要做。 遇到高兴的事要做爱,一般人都能理解,因为做爱本身就是一种充满愉悦和刺激的事儿。而遇到烦恼的事、痛苦的事、伤心的事、倒霉的事也要做爱,这一般人就不理解了,可是,姚仙丽理解,按照人的正常心理机制因素来看,在一定的条件下,在一定的环境中,人在伤心的时候应该比人在高兴的时候更渴望做爱,更需要做爱,因为做爱可以慰藉人的心灵,调节人的情绪。 温泉水洗过以后,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床了,而姚仙丽却在卫生间里不急不忙地打扮自己。她卸掉了白天脸上的艳妆,又抹上了晚上睡觉的淡妆。脸上换妆以后,又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上了睡衣。这样一抹一换,晚妆加睡衣,姚仙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活活脱脱像朵出水芙蓉,下凡仙女,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姚仙丽走进卧室,还没等她坐在床边,温泉水就像老鹰似的一把将她抓进被窝里,并把她抱到自己的身上。 姚仙丽本来心情很好,准备好好地温存温存温泉水,先亲亲热热地说几句话,再上上下下地做几个动作,没想到温泉水就像强奸犯一样,把她的心境、步骤、美梦、情调,一下子都打破了、击碎了、玷污了、毁灭了。姚仙丽的心都冷了。既然这样,那就干脆叫他速战速决,草草了事就算了吧。可是,温泉水现在把正常的男女做爱男上女下的规定动作颠倒了过来,这就说明他不想速战速决,要搞一场持久战。既然他不让我痛快,我也不会让你舒服。姚仙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正当温泉水实施他的女上男下的行动计划时,姚仙丽突然大声叫道:“泉水,不能动,你必须爬上来!” “为什么?”温泉水一下不动了。 姚仙丽很严肃地说:“你现在不是一心想当官吗?一心想成为人上人吗?对不对?” “对呀,我连做梦都想啊!”温泉水说。 “那就对啦,现在呢,一个在家里连过夫妻生活这种事都要被女人压在身上的人,你说这种男人哪天能翻身,哪天能成为人上人?”姚仙丽以理服人。 “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仙丽,你下来,我上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在你下面了!”温泉水心事重重地爬到了姚仙丽的身上。 姚仙丽已经感觉到温泉水的情绪已经被她扼杀得差不多了…… 第五章妇唱夫和 由外国人管理的全世界连锁的五星级喜来登大酒店,高耸入云,气势恢宏。温泉水携姚仙丽走进酒店大厅,只见大厅里晶莹剔透,灯火辉煌。大厅里的每一件装饰,每一道风景,都古朴典雅,厚重威严,尽显皇家气派。 “泉水,到这样高级的地方来开校友会,这每人得要摊多少钱啊?”按照过去惯例,校友会的场租费、餐饮费、文体费,所有这些费用最后加起来除以人头数,变成人头费。不过, 过去温泉水参加校友会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有职有权的同学的单位里举行,那人头费都很少,像今天这场面、这阵势,这人头费肯定得要超过三位数。所以,姚仙丽不无忧虑地对温泉水这样说。 温泉水朝姚仙丽笑笑,说:“你放心,这一次跟过去每一次都不一样,你想想,省领导都来了,还怕没有人买单?” 果然不出温泉水所料,在报到处,负责组织这次校友会的同学就向大家宣布,这次校友会活动所需所有费用,全部由省电力公司负责赞助。 这次校友会只局限96届以后的,而且是在省城工作的校友参加,尽管面不大,但来的人还是比过去要多得多,不一会儿,一个宽敞的大厅就挤满了人。大家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平时却很少见面,偶尔相逢,那也只是匆匆话别,所以像校友会这种聚会平台,确实给大家提供了一个难得的交流机会。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围拢在一起,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儿,道不尽的事儿。大厅里人声鼎沸,姚仙丽在人群中插不上话,但姚仙丽也绝不是一个多余的人。她妖艳的相貌,窈窕的身段,为她争回了不少面子,在大厅里她的回头率非但不低,而且很高。尤其是一些喜欢女人的男人,他们乘着自己身边女人不注意的时候,总要把目光投到姚仙丽的脸上,或者腰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匆匆看上几眼。有些夫人没来的男人,还当着温泉水的面不停地赞美他的夫人,所以温泉水心里很甜,姚仙丽心里很美。校友会还没开场,温泉水和姚仙丽就赢得了一个高分,他们的自尊心和虚荣心都得到了满足。 “请同学们注意,省委领导马上就到,现在请大家一齐到外面门厅去迎接!”校友会的一位主办人在大厅里扯着嗓子喊道。 大厅里顿时沸腾起来,大家一齐朝外面拥去。不一会儿,在门厅车道两侧排起了夹道欢迎的队伍。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驶了过来,在正门厅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只见一位年近六旬,身材臃肿,头脑秃顶,戴着一副金丝边老花眼镜的老人从车里钻了出来。夹道欢迎的同学们顿时热烈鼓掌。 这位首长,这位温泉水的校友,他就是在任的省委黄副书记。 这时,一群记者就像蝗虫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起飞了出来。摄像机、照相机,一齐对着黄副书记拍个不停,照个不歇。有一个摄影记者,还是一个女记者,个头瘦瘦高高的,她手里端着个数码相机也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地不断抢镜头。 “黄副书记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是96届以后的校友呢?”站在温泉水身边的一位同学问另一位同学。 那一位同学说:“我刚才听主持人说他是96届以前的,这次是作为90届以前的特邀校友。” 黄副书记在前呼后拥下,踏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走进会议厅,登上主席台。 主席台上花团锦簇,温泉水母校的校长和大酒店中方女经理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陪坐在黄书记的两边。黄副书记器宇轩昂,满面笑容。这时,大会主持人站在主席台的一只立式话筒前大声宣布说:“校友会现在正式开始! 第11章 首先我代表今天与会的校友们,以无比激动的心情,无限崇拜的敬意,热烈欢迎我们最优秀、最杰出、最成功、最伟大的校友,省委黄副书记光临我们今天的校友会,并将发表重要指示!” 主持人话音未落,会场里立即就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主持人在掌声中又大声宣布:“献花仪式开始!” 这时一个亭亭玉立的礼仪小姐,手捧鲜花从舞台的一侧走上来向黄书记敬献鲜花。 献花仪式结束以后,黄副书记开始发表长篇讲话,他的讲话稿是事先准备好的,与会者人手一份,就跟省委开会一样。 黄副书记的到来,在为提升校友会规格和档次的同时,不可否认,也为校友会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浓的、重重的政治色彩。 温泉水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此刻,他的情绪跟这个史无前例的校友会不一样,他的心一直笼罩在无比惊讶之中。当黄副书记那只光秃秃的脑袋从轿车里露出来的一瞬间,他就一下子惊呆了,原来他们的这位同校不同届的校友竟是省委黄副书记,而且是分管他们那个厅的省委领导。 黄副书记对于温泉水来说并不陌生,他经常见到他,也经常听到他的声音。见到他而且听到他的声音并不是温泉水一个人,是很多很多人,可以说是全省的人。黄书记经常到他们厅里出席会议,既然出席会议那就要讲话,这不就是经常见到他,而且听到他的声音吗?那么很多很多人,全省的人为什么也都认识他呢?那是因为他经常到全省各地去检查指导工作,还有经常出现在电视台、报纸、网络等各种媒体上。 温泉水认识黄副书记,但黄书记不认识温泉水。 温泉水今天见到黄副书记,便想起一件事。这件事不大,是一件小事,甚至都不值得一提的一件事,但因为跟黄副书记有关系,所以温泉水就自然想起这件事。有一次,温泉水到办公室去复印一份材料,当时替他复印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同志,过去办公室没有这位年轻的女同志,所以他就问这位年轻的女同志。那位年轻的女同志告诉他,她是刚调来的。后来厅里就有人说闲话了,说办公室根本也不需要人,这个年轻的女人是通过省委黄副书记的关系,罗厅长把她安插进来的。 温泉水通过这件事还联想到,每次厅里开会,罗厅长都千方百计希望、盼望、渴望黄书记能够出席,能够到会,能够讲话。有时候已经决定召开的会议,因为黄副书记有重要活动不能参加,罗厅长为了能请黄书记参加,不惜更改会期,下达紧急通知。每次黄书记来参加会议,发表讲话,最后罗厅长都要反复强调,再三要求,殷切希望,说黄副书记的讲话非常重要,非常及时,非常正确,要求与会者回去以后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大力贯彻,坚决执行!其实有些会也不是全局性的会,只是小会,黄副书记甚至连讲话稿也没有,只是随口说几句客套话,但罗厅长最后也要求大家回去以后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大力贯彻,坚持执行! 这种情况,这种现象,要是偶尔发生一两次也就算了,大家也就不介意了,可是一到了经常发生,时时发生,机关里的人就有看法了,就有想法了。大家嘴里不说,但心里都有数,认为罗厅长在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来接近领导,恭维领导。通过接近和恭维,从而达到表现自己,宣传自己。 这是一种无言的表白! 这是我们党内政治生活中一种很不正常的现象,但现在已经由不正常变成了正常,因为它具有很强的认同性和功利性。这种低级庸俗的上下级关系就像一根无形的链条,将下面与上面,一层一层,一环一环地连接了起来。 “黄书记要是跟我一届,要是跟我一系,要是跟我一班,那该有多好啊!”温泉水的想像力在某些地方比他的同事、作家白忠诚的想像力还要丰富,还要生动! 姚仙丽这时候不在会场,也不在大厅,而是在洗手间里。她是在洗手间里方便吗?不是!那她是在洗手间里洗手吗?也不是!那她是在洗手间里吸烟吗?那更不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一个正常的人要跑到那种地方去做什么呢?她不做什么,她是在洗手间里回忆一段往事,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既然不堪回首,干吗非要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场合去回忆呢?这只有姚仙丽一个人心里明 白,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一件令人始料不及的、回避不了的、躲也躲不过去的事情。出现这种事情,都是因为刚才在大堂门前迎接省委领导到来的时候所引起的。 这样说,那么这件事一定跟省委这位领导有直接的关系了?一点也不错! 准确地说,当黄副书记那颗硕大的光滑的脑袋从轿车里伸出来的时候,姚仙丽的眼睛就惊呆了,她差一点被击倒在地。天哪!原来这天来参加她丈夫校友会的省委领导,就是当年帮她调到省城的那个人,如今她又要请他帮助自己的丈夫向上高升的那个人!想找的人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啊!可是姚仙丽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倒是心里感到一阵阵地惶惶不安,心里一下子乱了方寸。她过去虽然是演员,虽然在舞台上扮演过各种各样的角色,但面对今天的场合,而且自己的丈夫又在场的场合,她的演技才能一下子大失水准了。姚仙丽思忖,是回避呢,还是把戏演下去呢?回避看来是下策,搞不好反而弄巧成绌,引起丈夫的怀疑。演下去,这就要看黄副书记配不配合,给不给面子了。洗手间里也不能呆得太久,她听说这些高级宾馆到处都装有摄像头,时间长了,会引起人家保安部门的怀疑,不要没有事自己反而弄出个是非出来。时间、地点都不容姚仙丽从容地思考,最后她权衡利弊,决定直面现实,以平常心去迎接挑战,为了自己丈夫的光辉前程,也为了弥补过去自己曾经做过的对不起自己丈夫的、今生今世也无法挽回的过错,她横下决心,利用今天这个机会,带丈夫找这个省委领导,请他再帮助他丈夫一次。姚仙丽想到,也许今天这种场合正是一次千载难寻的机会。因为他们毕竟是校友啊,多少还是有一点荣誉感的呀! 姚仙丽走到洗手池跟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激了激自己的脑袋,她感觉头脑要清醒了许多。她走出了洗手间。 站在大厅里正东张西望的温泉水见姚仙丽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赶紧迎了上去,他见妻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就关切地问:“仙丽,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姚仙丽说:“没有什么,大概我对这种全封闭的环境有点不适合,刚才头有点晕,不过现在好多了!” “仙丽,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很惊讶!”温泉水有点神秘地说。 “什么事?”姚仙丽没有想到他丈夫也遇到了什么令他惊讶的事。 “我告诉你,你肯定会大吃一惊,你晓得吗?刚才我们迎接的那个省委黄副书记,就是分管我们厅的省委领导啊!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跟我还是校友!”温泉水的话语里、眼神里充满了对黄书记的崇敬之情。 “那你对他一定很熟悉了?”姚仙丽也确实有点感到惊讶。 “我怎么能跟他熟悉呢,人家到我们厅里都是厅长亲自迎接,亲自陪同,就是上厕所方便,最低的也是办公室主任陪同,哪能轮得上我们科级干部的份啊?”温泉水实话实说。 “这倒也是,那就是说现在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了?”姚仙丽说。 “对对!走,仙丽,我们到会场去吧,这刻黄书记正在讲话哩!”温泉水说着就拉姚仙丽的手。 可是,姚仙丽没有走,她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她望着丈夫,一脸迟疑地说:“泉水,我也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恐怕更让你感到惊讶!” “什么事?”温泉水急切地问。 “泉水,你不是求我为你高升的事到省委去找那个我认识的、过去曾帮我调到省里的那个省里的领导人吗?现在我告诉你,这个人就是我们刚才迎接的那位你的校友省委黄书记!”姚仙丽平静地说。 这时候,姚仙丽已经从不平静中走了出来,变得很平静了。她说完以后,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看着丈夫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谁知,温泉水听了妻子的这番话以后,兴奋得一把握住姚仙丽的手抖了抖说:“仙丽,这简直是天意啊!” “此话怎讲?”姚仙丽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听了这话以后竟没有感到有一点惊异,也没有一点怀疑,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仙丽,你想想,你本来是要去找他的,现在人家正好来了,这时候你去找他,比特意找他就显得更自然,也没有求人的味道,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仙丽,我有一种预感,只要你今天找他,他绝对不会不给你面子的,作为一个省委副书记这样的高官,他如果不给你面子,也就等于他自己没有面子!你说呢?” 温泉水这番入情入理、精辟透彻的论述,一下子把姚仙丽的情绪进一步调动起来了。姚仙丽这个女人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也就是她的个性,因为她过去毕竟是演员,所以思想很情绪化,只要她有情绪了,并且情绪化了,那么她的精神一定会很投入,她的戏也就一定会演得好。姚仙丽在舞台上是这样,在生活中也是这样。 “泉水,你说得很有道理,下面的戏我来唱,你当配角!” “仙丽,你晓得,我这个人在你面前当主角不行,当配角保证没有问题!” 第12章 说罢,温泉水拉着姚仙丽朝会议厅走去。 温泉水和姚仙丽刚走进会场,正好黄书记的讲话也结束了。黄书记的讲话结束了,大会也就结束了。接下来大会主持人宣布,下面是自由活动,11时请大家到中山宴会大厅用餐。主持人话音刚落,会场顿时像一锅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了,许多人一齐拥向主席台,争先恐后地要求黄副书记签字、与黄副书记握手、跟黄副书记合影。 温泉水和姚仙丽站在一旁根本就挤不上去,就是挤上去,像这种场合也不能谈事,况且 又是那种特殊的事。温泉水和姚仙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机会。 好不容易签字、握手、合影暂告一段落。这时那位大酒店的中方总经理女士邀请黄副书记和校长合影一张,那位女老总话一出口,才想到忘记通知饭店的摄影师了。这时,黄副书记看见省报摄影记者王想在一旁,就说:“王想,来,请你帮我们照一张!”王想走过去举起相机。 这位叫王想的省报摄影记者,就是刚才在饭店门厅欢迎黄书记到来时,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那位女记者。 “黄书记,在今天的校友会上您是无限风光在顶峰啊!”王想拍完照片后开玩笑地说。 “小王啊,你们记者一个个不仅手厉害,嘴也厉害啊!”黄书记笑着回道。 王想笑言道:“黄副书记,我看到那么多的校友都争着跟您合影留念真是很羡慕,我要是您的校友,说不准有事也找您开个后门什么的!” 黄副书记爽朗地笑了几声,朝校长看了看说:“我们学校比不上你们的学校呀,你们的学校都是培养无冕之王的啊!” 一阵笑话之后,黄副书记和校长在总经理女士的引领下走出会议厅,向贵宾厅走去。 “黄副书记!” 就在黄副书记一行将要走进贵宾厅的时候,黄副书记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他倏地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女士,女士身边站着一位男士。 “黄副书记,您都不认识我啦!”姚仙丽笑嘻嘻地把手伸了过去。 “哎,是小姚呀,你怎么在这里?”黄书记终于认出来了。 “这是我先生,他是来参加校友会的!”姚仙丽把自己的丈夫温泉水隆重地介绍给黄书记。 黄副书记主动把手伸过来,握住温泉水的手惊喜地说:“幸会,幸会,这么说我们都是校友啦!” “黄副书记,您好!”温泉水很激动,他抓住黄副书记的手直颤抖。他感到黄副书记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既像一位可敬可仰的首长,又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酒店总经理女士见这两位客人跟黄书记不但很熟悉,仿佛关系还不一般,于是就说:“请二位到贵宾厅坐下来谈吧!” 黄副书记刚进贵宾厅还没坐下,王想和一批媒体的记者又拥了进来。这样,黄副书记和温泉水夫妻两人谈话的情景,又被他们一一摄录了下来、记录了下来。 “黄副书记”坐在沙发上的温泉水恭敬道:“您是我们学校的太阳,更是我们校友的骄傲。今天,由于您的光临,可以说我们这次校友会简直是光芒万丈,灿烂辉煌!” “过奖了!过奖了!如果说我今天取得了一点进步,一点成绩,那也是党培养的结果,母校老师教育的结果!你在哪里工作呀?”黄书记始终保持着一副谦逊的神态。 温泉水把自己的名字,工作的单位等情况向黄副书记作了汇报。黄副书记一听,马上说:“你们这个厅还是我分管的哩,我经常到你们厅里去,怎么没见过你呀?” 这时,姚仙丽说话了:“黄书记,您是省委领导,到下面去都是厅长跟着陪着,连处长都轮不上,哪还有我们家这位科长的分哩!” 黄副书记笑笑,岔开了话题。 姚仙丽见黄副书记岔开她的话题,她心里有数,但黄书记对她刚才那句话是否能听得出来,她心里却很没数。为了让黄书记心里能够有数,所以姚仙丽又一语双关地说道:“黄副书记,泉水是您的校友,如今您又是他的领导,希望您今后多多关心关心啊!” 因为黄副书记下面还有几个会见活动要安排,所以,姚仙丽和温泉水这个意外的,本来没有安排的,现在变成了一个安排的正式活动不得不宣布结束。黄副书记与姚仙丽和温泉水夫妻握手告别。 温泉水一走出贵宾厅,就一把抱住姚仙丽,对着她的脸就亲了一口。 第七章巧遇大排档 晚上下班后机关里的人都下班回家了,白忠诚下班没有回家,因为他已经没有家了,所以他又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搞起了创作。最近他手里的长篇已经写到了高潮,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性格的张扬,他的创作情绪也随之进入了亢奋的状态。他时常为小说中人物的喜而喜,悲而悲,怒而怒,哀而哀。他还时常夜不能寐,好像整个一个人都变得痴迷了一样。他过去看过外国一位著名作家谈自己创作体会时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你的情绪近乎变得癫疯的时候你的作品也就标志着成功了!现在,他自己似乎也达到了这种癫疯的地步。白忠诚切 身体会到,真情感悟到,创作不仅是一种身心的投入,也是对自己感情的伤害。 敲着敲着,白忠诚突然停下了手指,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他仰起面孔,无声的泪水夺眶而出。是什么原因让白忠诚如此的忘情、如此的伤感呢?原来他写到了这样一个情节,这是根据他自己的一次亲身经历而创作的情节。 一年冬天,白忠诚从外地出差回来,他下了火车以后已经是深夜了,天上飘着雪花。从火车站开往他家的那路公交车已经停班了,他只好顶风冒雪步行着往家赶。马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骑车人从他身边急驶而过。风雪中的夜都市在寒冷中变得凝固了,显得没有生气了。在离他家不远处有一个菜场,当他路过那个菜场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从路边的一个什么地方传出有人讲话的声音。白忠诚觉得很奇怪,路边也看不到人,可这讲话声音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于是,他好奇地停下脚步循声寻找。最后他看到菜场面前的马路旁停放着一辆平板车,车上装满了大白菜,大白菜上面盖着一床棉被,被子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冰雪。讲话的声音是从平板车下面传出来的,原来板车的下面还睡着人。 “爸,太冷了,我们把菜上的被子拿下来吧!”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乖孩子,再坚持一下就天亮了,人冻一冻不碍事,菜要冻坏了,明天就没人买了!”爸爸对女儿说。 借着昏黄的路灯,白忠诚看到平板车下父女俩依偎着蜷缩在一起,他们两人身上披着一块塑料布,那被冻硬的塑料布被一阵阵寒风刮得哗啦哗啦直响。 白忠诚离开这对在风雪中露宿街头的父女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家里妻子仇小红为他打来了暖脚的热水,并打开了房间的空调。可是,那一夜白忠诚睡在床上心却始终也热不起来,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对卖菜的父女。 这已经是好多年前遇到的一件令白忠诚悲天悯人的事情,白忠诚过去在创作中多次想把它写出来,但最后都没有写出来,其主要原因是他的思维一联想到这件事情,他的笔一触及到这件事情,他的情绪就不能自已,最后不得不放弃。今天,他终于写出来了,虽然文字不长,情节也很简单,但他手指敲得很艰难,也很沉重。那手指敲击键盘,就仿佛一次次一下下敲击着自己的心灵而感到震颤! 白忠诚按捺不住心中起伏不平的心潮,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他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是10点了,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发慌了,于是他关灯锁门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9点以后的都市是现代都市的夜市,夜市与白市比,比白市还要繁华,还要喧闹,还要多姿,还要多彩。白忠诚骑着自行车行走在夜市中,街道两边的霓虹灯争奇斗艳,马路上的人流车流,川流不息。 白忠诚过去跟仇小红逛过几次夜市,他发现夜市真正的亮点、看点、卖点,不是在大商场、专卖店、大酒楼,而是在小市场、小吃铺、大排档,尤其是大排档。大排档,你别看它 厨具设备十分简陋,操作程序十分简单,制作水平十分粗糙,卫生条件十分糟糕,但是生意却是十分红火。大排档之所以在城管部门屡次整治中、清理中、打击中,依然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经久不衰,顽强生存,最根本的原因,他所经营的都是小吃,而且都是很有特色,很有风味的小吃。什么叫风味小吃?风味风味,必须要有风才有味。大排档为什么都是在露天,就是得天时、地利、人和。 想到大排档,白忠诚肚子饿得就更厉害了,他一边骑着车子,眼睛一边瞄着马路两旁的大排档。突然,一阵诱人的油香味飘进白忠诚的心肺,白忠诚停下车来,一看,是一家正宗兰州拉面的大排档,白忠诚支好自行车,在一张空桌前坐了下来。 在白忠诚老家东北,虽然也是以面食为主,但做的面条都是用棍压、用刀切,而西北人就不了,人家一不用棍,二不要刀,就凭两只手就能把一团面拉成一根根比粉丝还要细的面条来。白忠诚看那些信伊斯兰教的小伙子做拉面时,简直就比看一场魔术大师作精彩的表演还过瘾。白忠诚有一个特点,凡事他都注重过程,不太注重结果。他认为过程是一种奋斗、一种投入、一种付出。 第13章 一旦结果出来了,奋斗、投入、付出也就随之终止了。他认为,奋斗、投入、付出是人生的价值,结果不是人生的目标。就像他创作一样,作品发表了、出版了,别人都认为他这时候一定有成就感,甚至还有人敬仰他,崇拜他。而恰恰相反,白忠诚却感到很悲哀、很无奈。因为他认为他最美的时候,最潇洒的时候,不是在他作品发表、出版的时候,而是他苦思冥想,伏案创作的时候。一个人的气质,一个人的风度,一个人的精神,一个人的境界,最美、最靓、最高,应该是在他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而不是在他获得荣誉,拥抱鲜花和品尝美酒的时候。 不一会儿,一碗冒着蒸蒸热气,飘着葱花油香的兰州牛肉拉面端到了白忠诚的面前。白忠诚真的饿坏了,他低下头呼呼啦啦地吃了起来。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白忠诚坐的大排档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罗厅长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白!”罗厅长边向他走来边向他打招呼。 白忠诚猛抬头,一看是罗厅长,赶紧站起来,嘴里一边含着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罗……罗厅长……” 罗厅长走过来,他一边用手按了按白忠诚的肩胛,一边拖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说:“我路过这儿,看到你在这里,于是就停下来,我是特地来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和亲切的感谢的呀!” 白忠诚惊愕了!本来罗厅长在小车上能停下来看他,跟他打招呼,这就够他惊愕了,现在,又是热烈祝贺,亲切感谢,这就更让他在惊愕之中不免又感到非常困惑了。白忠诚一边把嘴里的面条咽下肚,心里一边想:“我有什么事值得罗厅长要向我热烈祝贺和亲切感谢的呢?” 这时,罗厅长打开提包,从包里取出一本书,对白忠诚说:“小白,谢谢你送给我的这本小说!” 白忠诚这才恍然大悟,这本长篇小说《机关》是罗厅长通过肖宁跟他要的,他又通过肖宁送给罗厅长的,原来罗厅长是为了这本书向他表示祝贺和感谢的呀!白忠诚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罗厅长指了指《机关》感慨地说:“这本书我是出差在路上读完的,读完以后,我不禁思绪万千,浮想联翩。我认为这是一本开展反腐倡廉教育不可多得的政治教材。《机关》不仅主题鲜明,故事生动,语言诙谐,而且贴近生活!” 白忠诚站起身想向罗厅长解释什么,罗厅长立即又把他按了下来,说:“小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机关有人对号入座?是不是过去有的领导也对号入座?对号入座是好事,说明你的文章写得好,写得有水平,使文学达到了宣传教育的功能!” 白忠诚站起身又想说什么,罗厅长又把他按下去继续说道:“小白,我刚才在车上还想,应该建议厅机关党委向机关全体党员推荐你的《机关》这本书,作为近期向党员开展主题教育活动的一本政治教材!” 这时候白忠诚再也坐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他恳切地说:“罗厅长,谢谢您对我这部拙作的错爱,我请您千万不要把它作为机关党员学习的政治教材,我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大家能把《机关》当作是一部纯属虚构的文学作品看待就行了!” 罗厅长马上说道:“小白,你也不要太悲观呀!我可以负责任地对你说,只要我在这儿当厅长,绝不会有打击报复你的事情发生!” 听了罗厅长这句话,白忠诚很震动,也很激动,更是很感动。一震动、一激动、一感动,而且这又是突然飞来的震动、激动和感动,所以震动、激动和感动得他不知说什么好。 罗厅长面带敬慕和谦逊的神情说:“小白,实话跟你说,我从小就有当作家的梦想,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最崇拜的人是谁,我会明确的、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就是作家!” 罗厅长有力地握了握白忠诚的手说:“好了,今天我们就说这些,你赶快吃饭吧,以后我们抽时间好好地、痛痛快快地聊一聊!” 说罢,罗厅长把《机关》放进提包里,向停在路边的小车走去。 白忠诚骑着自行车向轮渡码头驶去,他此刻心情非常愉悦,心境也特别明亮,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罗厅长能对他的《机关》有着如此的厚爱,并能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在白忠诚的心目中,过去他总认为在机关只有肖宁和王思两人是他的知音,根本不会想到厅领导能对他的创作意境高山仰止,对他的创作才华代为说项。白忠诚心想,这当官的也跟做人一样,说一样什么都一样,说不一样连一点也不一样。这个罗厅长不就是跟前任老厅长不一样吗?至于什么把《机关》当作机关党员政治学习的教材,反腐倡廉的课本,这些他白忠诚一点奢望都 没有,只要大家能把《机关》作为是一部文学作品来对它、读它、分析它、批判它,而千万不要对号入座,他也就心满意足了。白忠诚真没有想到罗厅长还是他的文学知音、文学之友,他想,今后在他手下工作,在这种环境下搞业余创作,那简直真是太美、太好、太棒、太酷了! 人一高兴劲就来了,白忠诚脚下的自行车骑得几乎都要飞起来了! 第八章新闻效应 罗厅长回到家里都快10点了,他把包朝沙发上一甩,打开电视机,就坐到沙发上看了起来。在一般市民看来,这种从外面刚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肯定是看什么电视连续剧。其实错了,罗厅长是要看省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报道。 现在许多领导干部晚上应酬和看晚上的新闻联播,在时间上发生很大的矛盾。这应酬又不能不应,而这新闻又不能不看,如何解决这个矛盾呢?许多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只好舍 去晚7点的新闻报道,改看10点的晚间报道。这样口福和眼福就达到了科学的协调,完美的统一。 领导干部看新闻节目具有一定的政治意义和现实意义。在中国所有媒体都是党的喉舌,政治工具,我们的党通过这些喉舌和工具,传播党的方针和政策,同时还能够为各级领导干部决策提供科学依据和指南。还有一些领导干部,通过电视新闻报道这个小小的窗口,能观察到、揣摩到上级领导的动向、意图,以及重大的人事变化。新闻报道不仅是晴雨表,也是政治方向标。 看电视对中国人来说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有些节目内容你还不能回家看,要集中在机关会议室里集体收看,看过以后你还不能走,还要接着当场进行学习、讨论、消化、表态。对于这种做法虽然说跟过去“活学活用”、“立竿见影”不一样、有区别,实际上还是没有两样,原则上基本一样。 罗厅长家客厅里的电视机很大,是36英寸的。屏幕一大,电视里出来的人也就大,人一大看得也就格外的清楚。今天省里一、二把手,也就是省委书记、省长没有活动,所以新闻节目里就没有他们的新闻。没有一、二把手的新闻,那么第三把手的新闻一下子就上了第一条。这条新闻就是省委黄副书记出席校友会的那条新闻。 对于这条新闻开始罗厅长没介意,可是当荧屏上出现了温泉水巨大的身影,并配有播音员“今天省委黄副书记在喜来登大酒店亲切接见校友会代表并发表重要讲话”的声音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定住了,神经也一下子提起来了。从画面上看,黄书记对温泉水很亲切,温泉水对黄书记很热情,温泉水的夫人对黄书记也很熟悉。难道他们不仅是校友,难道还是同乡吗?接见校友代表,为什么温泉水的老婆也参加?难道他们是熟人关系、朋友关系、亲戚关系?罗厅长越想越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种不寻常的关系。新闻报道的画面虽然很短,甚至只是一瞬间,但这个画面留给罗厅长的印象和惊愕却是漫长的,深邃的。 罗厅长陷入了沉思、深思、凝思。下面的新闻报道他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心思了…… 温泉水第二天早上上班前,在他出门前对姚仙丽抑制不住地说:“仙丽,你知道今天上班我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吗?” 姚仙丽说:“你上班干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温泉水诡秘地一笑说:“我要通过我的好友,巧妙地、悄悄地、原汁原味地、毫无保留 地把昨天校友会上发生的一切,在机关里渗进去,再传出去!” 姚仙丽立即阻止道:“你疯啦,这种事怎么能自己说出去呢?你简直是猪脑袋!”姚仙丽说着还把右食指狠狠地点到温泉水的额头上。 温泉水感到不服气,他说:“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我不说我跟黄书记是校友,我不说我受到他的接见,那厅里有谁知道?” 姚仙丽说:“你把你女人认识他的事也讲出去?” 温泉水这一下不吱声了。 姚仙丽老谋深算地说:“我的想法跟你恰恰相反,这件事情在你们机关只需要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温泉水说:“谁?” 姚仙丽说:“罗厅长!” 温泉水说:“那他要是不知道呢?” 姚仙丽斩钉截铁地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罗厅长他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了!” 温泉水问:“你有什么根据?” 姚仙丽分析道:“罗厅长是通过媒体知道的,而且亲眼看到的。你昨天没有看到省电视台的摄像记者吗?在黄书记接见我们的时候,你看那个记者肩上扛着摄像机,一条腿跪在地上,拍了多长时间,当时我看着表数着,足足有两分钟啊! 第14章 你想想,拍一般人能拍这么长的时间吗?不可能!再说,他拍那么长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晚上在新闻节目里播出。这一播出,你还怕罗厅长看不到?现在我们不是怕罗厅长看不到,而是怕你们厅里其他的人看到哩!” 姚仙丽的一番话,终于使温泉水领悟出这其中的道理,他冲着姚仙丽嘿嘿地笑道:“我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仙丽,你心眼真多。过去,我总认为你是一个艺术家,没有想到,你还是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哩!” 姚仙丽得意地说:“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她进一步叮咛道:“如果万一罗厅长没有看到昨晚的电视新闻,或者万一电视台没有播发,你也要沉住气,要无意地,但又要让人感觉不是有意地,要主动地,但又要让人感觉是被动的,要自然的,但不要让人感觉到是不自然地去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接近罗厅长,把昨天的事情,含蓄地、抽象地、拐弯抹角地向他吹吹风,看看他的反应以后,我们再作下一步的行动!” 温泉水庄重地对姚仙丽说:“仙丽,请你放心,我一切都按你的要求去做,遇到问题,我再及时向你报告!” 姚仙丽满意地打开门,送走了温泉水。 事情果然不出姚仙丽的所料,温泉水走进厅机关大楼,在走廊里就被罗厅长给截去了。 在罗厅长办公室里,温泉水刚坐下,罗厅长就把碧螺春端过来了:“泉水啊,这是今年春天刚刚上市的新茶,请你尝尝鲜!” 温泉水从罗厅长手里接过茶杯,目光在罗厅长的脸上扫了一下,此刻,他特别介意罗厅 长的神色。为什么在走廊里罗厅长就截住他?为什么刚坐下罗厅长就给他斟碧螺春新茶?这些行为看似正常,但也不正常。起码是对他温泉水来说,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奇#書*网收集整理难道跟昨天黄书记接见他的事有关吗?温泉水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天的事。因为夫人有指示,所以温泉水装得镇定自若,等候罗厅长的下文。 “泉水啊,你夫人在什么单位工作?”罗厅长说话了。 “在省文化厅。”温泉水回答。 “过去她做什么工作?”罗厅长问。 “她在县京剧团唱戏。”温泉水说。 “京剧,那她一定是花旦名角了。小温啊,不瞒你说,我这一辈子就喜欢京剧。京剧派别很多,我是梅派的崇拜者。梅派有一部代表作不知你看过没有,叫《牡丹亭》,那部戏我可以说是百看不厌。” 温泉水说:“《牡丹亭》我看过,我爱人唱的就是梅派,《牡丹亭》是她的拿手戏!” 罗厅长高兴地说:“那太好啦,泉水,以后我们机关开什么联欢会就把你夫人请来助助兴,怎么样?” 温泉水满口答应:“感谢厅长厚爱,只要您有兴趣,我以后带她到您家里去唱给您听!” 罗厅长马上说:“谢谢你,这样做倒不必要了,到机关来唱,我是想让全机关的同志都能来品尝一下,欣赏一下我们国粹的艺术魅力!” 温泉水马上改口道:“对对对!厅长说得对,到机关来唱,这也是响应中央领导的号召,到群众中去宣传、普及京剧艺术嘛!”温泉水为刚才的话感到很后悔,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得太唐突、太直白、太露骨。他身子动了动,喝了一口碧螺春,以此来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窘迫。 “泉水,有一件事情我想顺便问你一下。”京剧国粹的话题结束以后,罗厅长开始把话题转入了正题。 “厅长,什么事?”温泉水本来心里还有点谱,后来被京剧谈得就没有谱了,现在他被罗厅长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罗厅长说:“省委黄书记跟你是校友?” 温泉水惊讶地问:“厅长,您怎么知道的?” 罗厅长说:“我是从电视上看到的,你和夫人不是还作为校友代表受到黄书记的亲切接见吗?” 温泉水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您也看到啦?其实我沾了我爱人一点光哩!” 罗厅长问:“此话怎讲?” 温泉水说:“我爱人跟黄书记是老乡!” “啊呀!”罗厅长一听这话更惊讶了:“怪不得黄书记接见你们的时候显得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随和哩,原来你们是亲上加亲呀!哎,泉水啊,这件事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呀?” 温泉水望着罗厅长神情平静地说:“厅长,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来炫耀自己。昨天,黄书记在接见我们的时候问我在机关做什么,我爱人马上说,他现在还是一个小科长哩,我当着黄书记的面就把我爱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科长怎么啦?为人民服务就不应该讲究地位和名誉。厅长,您说对吧?” “对对!”罗厅长沉吟了一下问道:“黄书记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呢?” 温泉水说:“黄书记听我说在这个厅,他马上就对我说,我们厅在省委属于他分管,他还夸你不仅工作有能力,也有魄力,思想不仅开放,也很严谨,作风不仅正派,也很廉政。黄书记还说在省厅领导干部中,您在省委领导心目中很有影响哩!” “是首长过奖了,我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罗厅长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温泉水还是看得出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罗厅长停了停说:“在年初省委工作会议上,黄书记说今年省委要召开一个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并把这个会议选择到厅里召开,但放到哪个厅,省委还没有定下来。” 温泉水说:“厅长,我们应该去争取放到我们厅里召开!” 罗厅长马上接上说道:“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这个会,是省委今年加强反腐倡廉工作的一个重要内容,泉水啊,你要知道,这个会议的政治规格是相当高的呀!首先,省委把这个会议确定在哪个厅局召开,这除了对这个厅局党风廉政建设工作的肯定,同时也是把你这个厅反腐倡廉的经验和成果向全省进行一次集中的宣传和展示。其次,参加这个会议的代表除了参加会议交流的基层同志以外,与会者都是厅局、省辖市的一把手。省里5套班子的一把手全部参加,说不定中央分管的中常委还要莅会指导。争取?我们去毛遂自荐?这也不是去抗洪救灾,搞不好,黄书记还以为我们是沽名钓誉呢!” “我去说说看!”温泉水脱口而出。不过,当他的这句话出口以后,他又突然感到自己太唐突了,太自不量力了。这么一件全省政治大事,就凭他跟黄书记是校友的关系,能说上话吗?如果说不上话,这件事情办不成,不是适得其反吗?但话已说出去了,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温泉水只有等罗厅长的下文了。 罗厅长听了温泉水这句话,过了半天没有说话,等过了半天以后,他才说:“泉水啊,我首先谢谢你对我以及我们厅工作的支持,如果你能说得上话的话,就试试看,但千万不要为难,行和不行,你的这个心意我是领了。请你告诉黄书记,只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放在我们厅召开,我们可以向省委保证,一定把这个会议开得既简朴又隆重,各种服务既热情又周到,决不会给黄书记丢脸!” 温泉水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气说:“厅长,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厅长把手伸过去,温泉水赶快把手伸过来,就这样,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是温泉水第一次与罗厅长零距离接触,他没想到他们第一次接触就能谈得这样融洽,两颗心相撞在一起竟还迸出了火花哩! 第九章夜半风波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不时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现在城市里的狗虽然跟人一样愈来愈多,但那都是宠物狗,不会叫,只有农村的草狗才会叫,而且叫得很激昂、很亢奋。 过去,白忠诚住在城里开夜车感到疲乏的时候都打开收录机,放几段音乐听听,驱散驱散自己的睡意,可是现在自从住到这乡下以后,再伏案夜耕的时候,他就再也不需要开机听音乐了,因为他觉得这狗的叫声比那些音乐的声音要好听得多,旋律也优美得多。白忠诚认 为,现在乐坛上有些音乐人创作的音乐,真的还没有狗叫得好听! 自从从城里搬到江北这个偏僻的村庄居住之后,白忠诚感到生活环境的质量有着明显的提高。城市里的音污、气污、光污等三污,在这里一污也不污,每天呼吸的氧气都是含量很高的新鲜空气,满眼都是一片翠绿,阳光也比城里的明媚动人。白忠诚想,如果没有什么人为因素,他真想一辈子就在这里住下去,一直住到退休,再一直住到入土。作为一个作家,白忠诚的想象比别人要丰富得多,他有时还这样想,他跟仇小红虽然没有姻缘,但却有着房缘,你看,离婚了,他住在江北的乡下,她住在东郊的风景区,虽然住所一个是别墅,一个是农舍,但总的来说还是具有异曲同工之处。 住在这座村庄农舍里,惟一让白忠诚不方便的就是通讯问题,这里没有公用电话,而自己身上又没有移动电话,没有事情还好,如果一遇到急事,里外上下都没法联系。白忠诚准备下个月到电信公司去办一个手机,他听王思说,现在有一种叫小灵通的手机,话费跟固定电话差不多,既省钱又方便。不过,白忠诚有时候又这样想,这没有电话有没有电话的坏处,但没有电话也有没有电话的好处。如果把坏处和好处放在一起比较的话,好处并不低于坏处。没有电话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干扰,可以把外界的干扰降至零。处里的王思好几次要跟他来参观参观他的农居,结果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第15章 他不是不想让王思来这个地方,而是怕给王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温泉水喜欢瞎说,尤其是喜欢瞎说男女之间关系的问题。在生活中,有许多问题,惟一男女关系的问题是最容易出问题的问题。 白忠诚每一次拒绝王思的参观,实际上就等于拒绝人家对他的一次关心,所以他心里也很难受。白忠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王思。 一个人独居,还有一个不便的事情,就是饮食问题,自从跟仇小红分手以后,白忠诚一日三餐,除了中午在机关食堂吃顿中饭还像样以外,其余的早晚两餐都不像样,尤其是晚餐就更不像样,不是路边店,就是方便面。王思为此建议他买个煤气灶,自己烧一点、做一点、煮一点,因为自己做的饭菜,不仅开胃可口,而且干净卫生。白忠诚认为有这个必要吗?离婚了惟一的轻松不就是砸碎了家庭的桎梏,重新获得了自由吗?要是自己再折腾着去开伙做饭,那跟小家庭又有什么区别?哪该多烦人呀! 白忠诚看了看桌上的小钟已是午夜了,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他打开门向厕所走去。 这个楼上有一个公用的厕所,在楼梯口前边,在涮洗池后边。厕所里面有一个坑,门里边有一个插栓,是男女不分,谁先进去谁用,谁就在里面把门给闩上。白忠诚进来住这儿两个晚上也没见有其他人到这个厕所里如厕,所以他晚上冲澡也就在厕所里。厕所虽然很简陋,但既能如厕又能洗澡,其功能一点也不少。现在大街上搞什么五星级超豪华厕所,白忠诚认为根本没有必要,你再高级,再豪华,还不能洗澡哩! 白忠诚走到厕所的门前,他发现平日里敞开的门现在是关着的,于是他就伸手去拉,但却拉不动,显然里面的门栓被插了起来。 “里面有人吗?”里面没有人回答。 白忠诚心想,这是白问的,深更半夜的,这厕所里怎么会有人呢?再说房东楼下有厕所,人家是从来也不到楼上来方便的。那这门怎么会被闩上呢?白忠诚想,惟一的可能就是被风撞起来的。于是白忠诚先是用力拉,拉不开,他就用脚踹。“嘭嘭嘭!”左一脚,右一脚,重一下,轻一下,把门蹬得摇摇晃晃。 “来人啊!抓流氓啊!”突然,从厕所里传出女子恐怖的尖叫声。 白忠诚一下子蒙了,怎么里面会有人?还是一个女人?他马上调头就跑,可是就在他调过身,迎面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挥起拖把,对着他的头就砸了下来。白忠诚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击倒在地上。这时,在厕所里的那个女孩也冲了出来,挥起脚就朝白忠诚的身上踢。 白忠诚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子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他只有用这种自卫的保护方法,抵挡这两个不明身份女孩的突然袭击。 打也打了,踢也踢了,那个从厕所里冲出来的女孩见白忠诚没有反抗,就对另一个女孩说:“起来,你赶快拨打110,就说我们抓住了一个流氓!” “好,牵男姐,你看好了,别让他逃掉,我去拿手机!”说罢,那个叫起来的女孩转身跑回屋里去了。 躺在地上的白忠诚听说要报警,嘴里哼哼呀呀地说:“千万不要报警,这是误会!” 110现在老百姓都称它为神警,所谓神警就是说出兵神速,有一种从天而降的感觉。没有5分钟的光景,一辆110警车鸣着警笛,闪着警灯就开到了小楼下面。警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面包车。警车的车门打开,下来几个警察。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下来一帮记者,其中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冲在最前面。 现在很多媒体记者也跟警察一样,也很奇兵神速,有时候他们甚至比110还要神速。老百姓经常在案发地点看到,110警车还没到,新闻记者的采访车已经到了。第一时间到达案发地点,已经成为公安和媒体的共识。公安部门借助媒体宣传打击城市刑事犯罪的力度,媒体借助刑事案件现场报道的热点提高自己的收视率。实践证明,警方与媒体联袂行动已经产生了双赢的效果,尤其是媒体。现在许多读者,只要一打开报纸,或者一打开电视,眼球立即就瞄准在那些带警字的、带法字的、带案字的、带检字的栏目。 白忠诚被警察从地提起来,接着一副锃亮的手铐铐到了他的手上。起初白忠诚还不知道警察后面有电视台的记者跟着,可他看到雪亮的探照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才发现摄像机已经把他戴手铐的手,还有被打得红一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一一给摄了下来。 “不要拍!不要拍!”白忠诚一边呼叫,一边举起戴手铐的手遮挡自己的脸。 在警察的押解下,白忠诚和那两个自称为受害的姑娘被带上警车,到派出所里去接受调查。 派出所调查是在宽松的气氛中进行的,调查的警官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白忠诚到派出所以后手上的铐子就被取掉了。 警官问白忠诚:“你叫什么名字?” 白忠诚的两只眼睛一只被打得肿得睁不开,另一只眼虽然没伤,但眼皮也耷拉了下来。 白忠诚不知道警官是在问他,他见半天没人回答,便抬起头朝警官问道:“警官同志,您在问谁呀?” 警官说:“我在问你呢!” 白忠诚回答:“白忠诚!” 警官手里一边记,口里一边嘟囔了一句:“怎么叫这个名字?” 警官问:“多大啦?” 白忠诚回答:“32!” 警官又问:“结婚否?” 白忠诚说:“这是个人隐私?” 这时坐在一旁的那个拿拖把打白忠诚的女孩,把嘴伸到那个从厕所里冲出来的那个女孩的耳边窃窃私语。 警官见状,马上严厉地制止道:“不要嘀咕,等问你们再说!” 两个女孩子缩了缩脖子,伸了伸舌头立即鸦雀无声了。 “白忠诚,你是什么职务,在哪里工作?”警官问道。 “干部,在省级机关!”白忠诚回答。 警官一听这话,脸色和口气马上变得温和起来。警官调查过白忠诚以后,就开始调查那两个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警官问那个个头高一点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在厕所里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说:“吕牵男!” “你胡说什么?”那个问话的警官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是在问你的名字,你懂吗?” 那个女孩不慌不忙地说:“对呀,我知道你是在问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就叫吕牵男呀!” 这一下那个警官被那个女孩说得没词了,他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心想,今天怎么啦,都碰见鬼啦,一个个人都还像模像样,可是名字都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就说那个男的吧,名字倒也是很好听,也很光明,叫忠诚,可是一把他的姓跟名连起来,这一下子就由光明变成黑暗了,叫白忠诚。你说这姓白的什么名字不好取,偏要取个忠诚呢?这白忠诚的名字已经够让人刺激了,怎么现在又来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名字?这个警官被搞得疑疑惑惑的。 “你不相信我的名字是不是?”吕牵男索性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警官。 这身份证可是他们公安局发的,警官接过一看,便哑口无言了。 “多大岁数,做什么工作?”警官接着问道。 “22岁,在餐馆打工!”吕牵男回答。 “你呢?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干什么的?”警官问完那个高个女孩以后,就问那个小个子的女孩。 小个子女孩回答:“本姑娘名叫关起来,今年虚岁20,实足19,身份打工妹!” “什么关起来?你们的名字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呀?”两个警官禁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警官一笑,气氛就由宽松一下子变成活跃了。警官笑着说:“敢问二位,能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起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名字吗?” 关起来快言快语地说:“我和牵男姐都是家里的老大,爸爸妈妈怕下一胎再生个女的,就起了这样的名字,想图个吉利吧!” “什么吉利?”警官问。 关起来说:“牵男就是下面牵一个小弟弟来。关起来,就是从我以后就把生女的关起来,妈妈再生就都是小男孩!” “那后来小弟弟来了吗?女孩也关起来了吗?”警官的兴趣一下子被关起来调动了起来。 这时候关起来一下子卖起关子来了,她正色地说道:“这属于个人隐私,跟今天夜里的事情无关,我们无可奉告!” 两个警官被关起来将了一下,不得不敛起好奇心,继续询问案由。根据警方提出的具体要求,各方各自陈述夜里发生冲突的起因和经过。警方听了双方的陈述以后,对每一方的叙述都及时征询对方的意见,让对方表示“对不对?”“是不是?”“有没有夸张?”“有没有虚构?”结果双方都认为对方叙述的既没有一点夸张,也没有一点虚构。警官很高兴,案由一清二楚,下面只要对两点关键问题调查清楚,本案即刻就可审结。 两点关键问题,一是白忠诚当时到底问没问厕所里有没有人,里面的人当时听没听到外面的人问里面有没有人?二是双方究竟谁先住进这幢小楼的出租房?在案发之前,他们双方曾否见过面? 警官把上面两个问题提出来之后,就把他们双方分隔开来进行询问调查,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一样。 警官先请吕牵男和关起来出去一下,在走廊里稍等片刻。 第16章 屋里就剩下白忠诚了,白忠诚如实地向警方回答上述两点关键问题。白忠诚说,他是两天前住进这个出租屋的,从住进来以后一直到今天夜里发生冲突,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两个女孩,也不知道他隔壁住有这两个女孩,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归来就再也不出门了,只是夜里偶尔到厕所去小解。不过,白忠诚说,前天夜里他好像听到隔壁有声音,但他还以为是外面发生的动静。关于他看厕所门被闩住,在用脚踢之前,他在外面叫没叫,听没听到里面答话这个问题上,白忠诚对警方表示,他可以用人格担保,以党性发誓,他在外面叫了多声,里面却没有一点回音。 警官问:“她们两个打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回手?” 白忠诚说:“既没还手,也无粗言!” 就在警官调查白忠诚的时候,吕牵男和关起来两人在外面走廊里一直在头碰头地低声嘀咕。 起来问牵男:“牵男姐,姓白的那家伙在踢门之前到底在外面问没问里面有没有人?你在里面听没听到?” 牵男说:“他在外面叫了好几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起来问:“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牵男说:“我吓得连气都不敢喘,哪敢答应!” 起来说:“牵男姐,这个问题是关键问题,只要你一口咬定说没有听到他在外面叫有没有人这句话,那这夜发生的事的责任就全部由他承担。反过来,责任就是我们的。牵男姐,等一会儿警官问你,你要一口咬定说没听到外面有人叫!” 牵男马上说:“起来,这怎么能行?这不是害人吗?我们本来打人家就已经不对了,再害人家我们不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了吗?” 起来说:“我们也不是害他,我是怕我们要负担他的医疗费、误工费什么的,你没看他那张脸吗,真的被我们打得不轻哩!” 牵男语气坚定地说:“起来,我们已经错了,不能一错再错,这件事是因我引起的,他的医疗费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牵男话刚说完,白忠诚从屋里走出来,耷拉着头没好气地说:“叫你们进去啦!” 牵男和起来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屋里,白忠诚接着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白忠诚在走廊里坐下不一会儿,屋里的警官就喊他进去了。白忠诚进去之后,警官就立即对他们3人宣布处理结果。结果是纯属一场误会,吕牵男和关起来向白忠诚赔礼道歉,并承担白忠诚的所有医疗费。 警官的话刚说完,起来头一扭就向屋外走去,她非但没有向白忠诚赔礼道歉,反而经过白忠诚面前的时候,鼻子还朝他哼了一声。牵男见起来走了,也跟着就走,不过,她在路过白忠诚面前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不过那声音轻得可能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但是白忠诚还是听到了。 当事人的另一方都走了,白忠诚问:“警官,我也可以走了吗?” 警官说:“不可以!” 白忠诚问:“为什么?” 警官解释道:“因为你是国家公务员,又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我们要对你负责。这件事情虽然是误会,并且责任也不在你,但是我们怕这事传出去对你产生不良影响,所以等天亮以后,我们通知你们单位组织人事部门来人把你带回去,我们并以组织的名义向你们组织部门作一个说明!” 白忠诚心想,既然人家是对自己负责那就不走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天渐渐地亮了。 就在白忠诚在派出所等单位来人带他的时候,夜里白忠诚这场飞来的横祸在电视台城市频道的早间新闻《昨夜星辰》板块上播发出来了。不过,电视台是作为一条社会新闻报道的,画面的配音不加任何评论,更不作任何结论,只是告诉观众,在这个都市里昨天夜里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至于谁是谁非,将有警方调查处理。 据后来厅机关有的同志看到这条电视报道说,白忠诚和那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孩,被警察押上车的那个画面,就跟警方打击卖淫嫖娼的镜头一模一样。 误会是无罪的,但影响却是无限的! 厅人事处长肖宁没有看到电视早新闻,所以她也不知道白忠诚昨天夜里卷入了这场风波。她早上一到办公室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叫派人去带白忠诚。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肖宁的心一下子都凉了。为了尽量不扩散影响,肖宁骑上自行车亲自去派出所带白忠诚。 在派出所肖宁看到白忠诚脸上被打成那样,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白老师,你不是一向做事很稳重的吗?怎么会跟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白忠诚说:“这事也不能怪打工妹,都怪我做事欠思量,太莽撞了一点。不过,我没想到这件事既惊动了警方,又惊动了单位。肖处长,我感到很惭愧!” “白老师,你今天就不要去上班了,赶快到医院去把伤口处理一下。”肖宁一边说着,一边和白忠诚走出了派出所。 “肖处长,我有一件事情想请组织上出面帮助协调一下。”白忠诚下了派出所门前的台阶说。 “什么事?”肖宁问。 白忠诚懊丧地说:“昨天夜里发生这场误会的时候,除了110在场以外,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我怕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这个事给播出去,那影响有多不好啊!所以,我想请组织上出面去跟电视台协调一下,千万不要把这个事给捅出去!” “已经迟了,今天电视早新闻已经播了!”这时,王思突然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说。 原来,王思没有看到这条电视新闻,她是早上上班以后听温泉水说的,温泉水看到了,于是他就在机关到处进行二次传播,结果搞得全机关大家都知道,因为不明真相,所以各种流言蜚语也就流传开来。于是,王思就到人事处去找肖宁,人事处的同志告诉她说肖宁到派出所来了,所以她也就急急匆匆赶了过来。 “这下我就惨啦!”白忠诚无奈而又绝望地长叹了一声。 王思气愤地说:“温泉水这个家伙太坏了,你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恨不能把电视台的电视片拿到机关里播放!” 肖宁安慰道:“白老师,你也不要担心,反正这件事刚才派出所已经跟我讲了,完全是由误会引起的,我回去就向厅领导汇报!” 白忠诚感激地说:“肖处长、王思,谢谢你们来看我,现在也没事了,我到医院去把伤口处理一下,你们都回去上班吧!” 肖宁有点不放心,说:“要不让王思陪你去?” 白忠诚挥挥手说:“不用了!”说着他转身离去。 肖宁和王思望着白忠诚的背影,两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第十章年轻的女人 白忠诚跟肖宁和王思分手以后,他并没有到医院去看医生。白忠诚想,他脸上的伤痕也就是一点皮外伤,身上的骨骼和内脏一点伤也没有。白忠诚还想,幸亏是遇到两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两个男人,不把你打个半死才怪呢!这样想来,白忠诚心里感到平衡了许多,舒服了许多。白忠诚低着头,用手遮挡着那只受伤的眼睛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白忠诚感到肚子有点饿,他看了看手表,都快10点了,于是,他就想找一家 餐馆吃东西。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不要说一口饭没吃,就连一口水也没喝,完全是在一种极度紧张、恐慌的氛围中度过的。长这么大,从来没坐过的警车,现在也坐过了;从来没戴过的手铐,现在也戴过了;从来没上过电视,现在也上过了。想想这些悲惨遭遇,白忠诚就憎恨那两个小女孩。不过他想想,也不能全怪人家,这房东也有责任,既然楼上已经住了两个女孩,应该告诉他一声才是。另外,也怪自己太粗心了,都住过来一两天了,怎么就没有一点觉察呢? 今天吃什么呢?白忠诚想今天不到马路边上去吃拉面、吃盒饭、吃烧饼、吃馄饨,今天要换个吃法,去吃肯德基,那里环境好,还好到那里去坐一坐、歇一歇、放松放松。 想到肯德基,白忠诚又想到了仇小红。因为在没有离婚的时候,仇小红在星期天、节假日,经常带他来吃肯德基。开始,白忠诚没有发现仇小红为什么特别喜欢吃肯德基的原因,后来他慢慢发现了,原来仇小红醉翁之意不在鸡,而是目光留恋那些在游乐屋里玩耍的孩子身上。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这种女人,绝对比能生孩子的女人要更爱孩子。 白忠诚发现了仇小红爱吃肯德基的秘密以后,他心里感到格外的难受,虽然仇小红不能生育的责任不完全在他身上,但他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仇小红。不过,白忠诚坚信现在他们没有孩子,不代表将来没有孩子,等到将来仇小红生了孩子,他一定带着仇小红和孩子经常到肯德基来。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还没有等到这一天,仇小红就跟他劳燕分飞了,又跟另一个男人去实现她的理想了。白忠诚想,要是仇小红跟现在这个男人能生孩子,那他就太没面子了,太不像个男人了。 白忠诚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 “先生,欢迎光临!”一个小姐甜晶晶的、娇滴滴的声音打破了白忠诚的思绪。 白忠诚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北方水饺店。 “先生,请进!”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已经把玻璃门拉开了。 “进就进吧,不吃洋餐吃中餐,也算是爱一次国吧!” 第17章 白忠诚走进了北方水饺店。 走进北方水饺店,白忠诚仿佛回到了东北,回到了家乡,店堂的装饰和布置处处都显示出北方的风情和特色。墙壁上挂着红辣椒、大蒜头,还有玉米、小米和红高粱。店堂服务员小姐的穿着也很民族化、本土化。从下朝上看,圆口布鞋,黑布西裤,蓝底带花中式小褂。那小褂子的衣襟是斜开的,扣子也是用布做的。很短也很瘦的衣衫,把一个个姑娘丰腴的身姿勾勒得流光溢彩。小褂的衣边也很有讲究,是用红布镶嵌而成,腰上还系着、头上还戴着跟小褂子同样布料做成的小围裙和头布。姑娘胸前的衣襟上还别着一枝圆珠笔,你不要小看这枝笔,这枝笔不仅提升了服务的文化品位,同时也反映了企业的文化内涵。 白忠诚在一张空位前坐了下来,他因为脸上有伤,所以头一直不敢抬得很高。他刚坐下不久,他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一个穿小花褂,系小围裙的服务员小姐手里拿着单子站到了他的身边。 “先生,您吃什么水饺,要多少?”服务员小姐问道。 “你们这里的水饺都有哪些品种?”白忠诚头也不抬地问。 服务员小姐把菜单递上去说:“先生您请看!” 白忠诚这时候抬起头来朝服务员小姐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两个人一下子顿时目瞪口呆。这位服务员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夜里操着拖把奋力打他的、名字叫关起来的那个姑娘。 白忠诚顿时明白了,他的那两位邻居原来就在这家北方水饺店里打工。 关起来看到这位食客,原来是被她和牵男无故打伤的邻居,什么也没说就转过身一扭头离去了! 关起来走到在另一侧正忙着给客人开单子的吕牵男身边悄声说:“牵男姐,你看那是谁来了?” 牵男正在忙着朝单子上写东西,就头也不抬地问:“谁?” 起来说:“你朝那边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示意。 “他来做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打工?”牵男不解地说。 起来说:“他是来吃饭的,我看他八成跟我们一样,也是单身族!” 牵男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来就餐的?” 起来说:“他刚才已经向我点菜了!” 牵男说:“那你不给人家服务,找我做什么?” 起来说:“我怕他,是我们把人家打伤的,我怕他朝我们要医疗费!” 牵男说:“好吧,我去给他买单!” 牵男朝白忠诚那里走去。 白忠诚看吕牵男向他这里走来,心里不免有点惊慌,他压根也没想到这两个女孩就在这里打工,真是冤家路窄,还没有等到晚上回出租房就又见面了。白忠诚想走,不在这里吃饭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是还没等白忠诚站起身,吕牵男已经站到他的身边了。 “同志,昨天夜里的事,很对不起你,我和起来向你表示诚心诚意的道歉!”牵男说着弯下她那细细的腰肢朝白忠诚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啊!”吕牵男的道歉让白忠诚始料未及,他嘴里连声啊道:“昨夜的事也不完全怪你,我做事也太莽撞了一些,使你们受到了惊吓。要怪,都怪房东,既然一间已经住了女生,另一间他们就不应该再安排男同志来住!” 白忠诚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抬起他那张被关起来的拖把和吕牵男的皮鞋打伤的脸跟吕牵男说话的。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白忠诚才第一次正视吕牵男的脸。刚才,吕牵男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发现吕牵男的步履很轻盈;刚才吕牵男向他鞠躬的时候,他发现吕牵男的腰身似杨柳;现在再看她的脸,简直就像画上的影星。吕牵男站在白忠诚的身边,白忠诚感到有一股青春靓丽的、生机勃勃的、春情荡漾的气息冲击着他、感染着他、震撼着他! 女人的美丽和情感的纯真,跟女人的职业和文化有关系,但不是绝对的关系。女人的美丽和情感的纯真跟女人的纯洁和善良有关系,而且是一种绝对的关系!白忠诚认为,无论是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名叫牵男的女孩,还是厅堂里那些正在忙碌的女孩,也许她们都是从贫困农村来到这座繁华大都市的打工妹,她们都是一个个既单纯、善良又朴实、美丽的姑娘,如果有一天她们突然变成不单纯了、不善良了,也不朴实了,也不美丽了,那也不怪她们,而是因为我们这个城市,原本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教她们学坏的、带她们学坏的,甚至是帮她们学坏的、逼她们学坏的。牵男和起来这两个姑娘虽然昨天夜里误会了他,痛打了他,但她们并不坏,那是她们纯洁勇敢的表现。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白忠诚听了牵男刚才的道歉之后,一下子变得开始渐渐地喜欢上了牵男和起来。 “同志,您刚才点的菜,马上就给您送来!”牵男说着就走了。 牵男刚走不一会儿,起来就把菜端上来了。白忠诚一看不对,是两个冷盘和一听啤酒,不是水饺,于是就说:“你送错了,我没有点冷盘和啤酒!” 起来说:“没有错,这是牵男姐请你的,请你慢用,饺子和汤等会儿再给你上来!” 白忠诚还想说拒绝的话,甚至还想用手去拽起来,可是起来一转身走掉了。 白忠诚酒足饭饱之后,见起来死活不收钱,就把一张100元的面币放到餐桌上离去。 牵男和起来回到暂住地已经很晚很晚了,她们两人经过厕所门前的时候,发现厕所的门把上挂着一个小木牌子,牌子上写着“无人”两字。起来好奇地把牌子翻了一下,一看木牌的反面是“有人”两字。牵男朝起来会心一笑,用手指指白忠诚住的那间房子。 牵男和起来打开门走进屋里,牵男说:“这个人也真怪,他都住进来两天了,居然都没有发现我们。起来,你说他现在在不在房里呢?” 起来说:“我去看看!” 起来来到白忠诚的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她听了一阵,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就回到屋里对牵男说:“里面没有声音,说不准他还没有回来!” 牵男说:“没有声音不代表里面没有人,我们去敲敲门,看他在不在,再说,我们也应该把他今天吃饭多余的钱还给人家啊!” 起来望了望牵男,突然说:“牵男姐,我看你对他还蛮有兴趣的呢!我都累死了,你一个人去吧!”说着,她把皮鞋朝地上一甩就躺到了床上。 “起来!”牵男上去一把将起来拉起来:“你嘴里胡说些什么?起来跟我一起去!” 起来坐了起来,穿上鞋子,跟在牵男的后面来到了白忠诚的房门口。 “笃笃笃!”牵男轻轻地叩门。 “谁?”里面传来白忠诚的声音。 “我们是牵男和起来,你要是没睡,我们想请你开开门,有事跟你讲!” “我没有睡,请进来!”白忠诚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映入两位打工妹眼帘的除了那张被她们打伤的脸之外,就是屋内一片零乱不堪的景象。先看床上,被子窝成一团缩在墙角,枕巾和床单脏得让人不敢接近。再看地上,床底下有一双拖鞋,但只看到一只,还有一只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一只编织袋竖在地上,从那敞开的袋口可以看到里面零乱地塞满了衣服,其中一件衬衣的一只袖子从袋子里面一直拖到袋子外面。除此之外,地上还放着一只电饭煲、一箱方便面和一只热水瓶。从热水瓶上那干裂的瓶塞,不难看出这只热水瓶已许久没有装过水了。房间里惟一能让人看下去的,能让人对主人有一点好感的,就是那临窗的写字台。写字台很简陋,也很粗糙,连抽屉都没有,比贫困县小学生的课桌还要差。桌子上有一盏台灯,横七竖八摞着几本像砖头一样的书籍。台灯下摊着一本稿纸,稿纸旁边有一只杯子,杯子里面是空的。 “啊,真对不起,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两位床上坐!”白忠诚对这两位不速之客显得既局促又窘迫。 牵男和起来两人勉强地坐到床沿上。 “您别客气,我们只是来把您今天吃饭余下的钱送还给您!”牵男把钱放到书桌上。 “真不好意思,都这么晚了还让你们操心!”白忠诚这时突然想起了今天北方水饺店里的一件事,就问她们两人:“噢,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吃大白菜水饺的呢?” 起来笑道:“难道你忘啦,在派出所里,人家警官问你是哪里人,你说是吉林人,谁都知道,我们东北人最爱吃的水饺,就是大白菜猪肉馅的水饺了!” “噢,我现在想起来了,你们两人好像是辽宁人,对吧?”白忠诚这时方才略有顿悟。 “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哩!”牵男说。 “你们是辽宁,我是吉林,严格讲我们只能算是近邻,但不能算是老乡!”白忠诚说。 起来对白忠诚的解释很不赞成,她说:“现在我们东北小品全国都出名,这些演员有的是辽宁、吉林,还有的是黑龙江,但全国观众说的都是东北小品出名,所以我们在外面打工,人家明知道你们是辽宁人,也不说我们是辽宁老乡,而叫东北老乡。现在东北老乡可香了!” “说得倒也是!”白忠诚说:“现在我们既是老乡,又是邻居,这样就更是亲上加亲了。以后,你们就叫我忠诚吧,我就称你们牵男、起来,好吗?” 牵男说:“你可以这样叫我们,但我们不能这样叫你,你比我们大,我们应该叫你白大哥、白老师才对!” 第18章 “那我就叫白大哥吧!”起来拍手叫道。 “白老师”,牵男说:“今晚我和起来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们尽管说,今后你们有什么事也尽管来找我,我能帮得上的,一定竭尽全力!”白忠诚真诚地说。 “白老师,是这样子的,我跟起来误伤了你,又害得你病假不能上班,那天派出所也跟我们讲了,你的治疗费和误工费都由我们负责赔偿,可是,我和起来刚租了房子,付了房款,所以身边的钱不多了,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通融几天,等我们发了工资再还给你!”牵男话语里充满着歉意和悔意。 白忠诚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呀,你们放心吧,你们不要付给我一分钱!” “那不行!”牵男执意地说。 白忠诚解释道:“你看,我是干部,看病有公费医疗,再说我也没有受多大的伤害,脸也只是一点皮外伤,我连医院都没有去。至于说误工费更是谈不上,我们病假工资照发,连奖金都不少。你们说说,我要你们钱做什么?” 牵男和起来被白忠诚说得不吱声了,但从她们两人的表情和眼神里,不难看出,她们都心存感激和愉悦。 第十一章狗变人的途径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王思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罗厅长的声音:“是宣教处吗?” 王思回答:“罗厅长,我是宣教处王思!” 罗厅长问:“泉水在吗?” 王思说:“早上到办公室来了一下,后来人就不见了!” 罗厅长说:“王思,你找找他,通知他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跟我出一趟差。” 王思说:“明白了,我一定转告他!” 王思放下电话,感到这个电话很不寻常。罗厅长调到机关前后也快两年了,温泉水这个人的人品他也清楚,温泉水这个人的水平他也知道,所以他过去不要说出差不带他,就连平时都很少跟他交流。在机关有一种信号,就是第一把手带人出差不是随便的,是有选择的,凡是被选到的人,很可能就有一种幸运对他降临。跟领导出差,或许这就是某种幸运即将降临的信号。罗厅长带温泉水出差是在刚刚宣布白忠诚是宣教处临时负责人的时候,按理来说,罗厅长对白忠诚的人品和水平是了解的,也是清楚的,他为什么不带白忠诚呢?如果白忠诚现在在家休病假没来上班,那他也应该在电话里问候一声才对?可是罗厅长连白忠诚的名字提都没提一声呀?这难道是普通的、正常的领导人带人出差吗?王思思来想去觉得有点不像,有点异样。 王思从大学毕业到机关,虽然时间不长,但她所听到的、看到的、经历的,要比在学校里听到的多、看到得多、经历得多。王思长得很文静、很内向、很聪颖,她知书达理。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万事都喜欢多思多想。她对各种权力非但不感兴趣,甚至深恶痛绝。对机关里官场上的那种阿谀奉承,尔虞我诈的政客嘴脸和手段十分反感。她发现在机关里,如果群众虚伪,领导比群众更虚伪;如果群众贪财,领导比群众更贪财;如果群众卑鄙,领导比群众更卑鄙;如果群众腐败,领导比群众更腐败。在王思的心目中,温泉水这样的人是机关里典型的小人,白忠诚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但是,现实告诉她,许多领导嘴里虽然说喜欢君子,而心里都是喜欢小人。君子争不过小人,君子也斗不过小人,这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 罗厅长这个电话,让王思产生了许多联想,她的嗅觉似乎有一种敏感,在温泉水的身上将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而导致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可能跟最近温泉水参加校友会,并受到省委黄书记的接见有着某种隐性的联系。 王思的双胞胎妹妹王想在省报做摄影记者,她是专门负责省委领导活动报道的摄影记者,也许从她那里能了解一点有关的线索。 王思想罢,她正准备走出办公室去找温泉水,这时温泉水正好从外面进来了。 “老温,罗厅长打电话找你!”王思说。 “罗厅长找我做什么?”温泉水问。 “他通知你下午2点钟在大院上车跟他出差!”王思把罗厅长的电话如实地进行了传达。 温泉水听到罗厅长要带他出差这个消息后,心里简直高兴死了,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然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要知道,在机关有多少人把跟领导出差,尤其是跟第一把手出差当作是自己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人生仕途的一个追求啊!如今,这种过去想不到的事,别人追不到、求不到的事,现在他都得到了,而且来得这样轻而易举,甚至都有些猝不及防。温泉水感到自己的政治命运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勿庸置疑,这种变化、这些变化都是从这次校友会之后发生的、开始的。如果不是王思在面前,温泉水真想振臂高呼:“我的出头之日终于到来啦!” “其实跟领导出差最苦了,不是记就是写,还要拎提包,当跑堂!”温泉水抑制住自己的喜悦对王思口是心非地说。 王思没有理他,头一调走出了办公室。 世界上包括人在内有很多很多的动物,但很多很多的动物都不会伪装,惟有人这个动物最善于伪装。 小车开开停停,停停开开,好不容易开出市区驶上了高速公路。 温泉水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罗厅长带他到什么地方去,去干什么。罗厅长就坐在他后面,但罗厅长不说温泉水也不好问。小车上了高速以后,温泉水才发现是朝南方开去的,南方有好几个省辖市,到底是哪个省辖市,温泉水还是一头雾水。 小车上了高速就开始发疯了,快得简直就差飞起来了。说起来很丢人,温泉水在高速上还没有坐过小车,今天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所以他充满了猎奇和新奇。 小轿车从外面看很小,其实里面一点也不小,温泉水坐在驾驶员旁边,他的两条腿可以伸得笔直笔直,不像坐公共汽车,那种间距间得你的腿都不能动。温泉水用手摸摸油光发亮的真皮坐椅,手下不仅感到光滑还富有弹性,不像人造革又硬又不透气。皮的就是皮的,皮的才是天然的,环保的。温泉水用脚在地毯上蹭了几下,感到不仅很厚重,而且很柔软,这绝对是百分之百纯羊毛。从顶灯到空调排风口,从vcd到车载电话,不仅一应俱全,而且制作得都很精致,也很精美。正在温泉水东摸摸西看看的时候,一曲悦耳动听的《太湖美》不知从车厢的什么地方平缓地、舒展地流淌了出来。啊!温泉水心里顿时感叹道:“怪不得头头有事没事都喜欢出差哩,原来出差是一种享受呀!既然是享受,那他们为什么不去享受呢?” “温泉水,”罗厅长终于说话了:“你为我们厅里立了一个大功啊!” 温泉水调过头望着罗厅长,他不解地问:“厅长,你说谁为我们厅立了一个大功啊?” 罗厅长拍拍温泉水的肩胛说:“我说的就是你呀!昨天省委黄书记打电话告诉我,省委已经研究决定把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定在我们厅召开,我们厅里的几位老厅长和老处长说,像把这种如此规格之高、规模之大的省委召开的一级大会放到我们厅里召开,这是我们厅历史上史无前例的。泉水啊,你说这还不算是一大功吗?” 温泉水听到这话,他心里不免感到万分惊讶。他惊讶的倒不是罗厅长对他的赞扬之词,而是他跟妻子姚仙丽前天晚上到省委黄书记那儿说这个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来了。现在党委和政府部门的作风真的转变了,办事效率真的提高了。 “厅长,”温泉水很谦逊地说:“要说立功,我认为您罗厅长才为我们厅、为我们全系统广大干部职工立了一大功哩!我那天晚上去找黄书记说这个事的时候,黄书记还赞不绝口地夸您哩,说我们厅的党风廉政建设之所以能取得成就,与您自身的清正廉洁、严于律己是分不开的!” “泉水啊,这是黄书记过奖了!”罗厅长感慨道:“要说我们在党风廉政中能取得一点成就,我认为一归功于党中央的英明指导,二归功于省委的正确领导,三归功于全系统广大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至于我个人所发挥的作用,那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我在电话里向黄书记表了两个态:第一个,我们全厅机关总动员,全省系统上下齐努力,一定要用超水平、超常规、超质量的服务水准接待好这个会。第二个,我们决定借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这个东风,进一步树立高标准、严要求的思想,不断开创我们系统党风廉政建设的新局面!” 温泉水在聆听罗厅长发表这些带有鲜明指导性讲话的时候,他赶紧从提包里取出笔和本子,进行了认真的记录。 罗厅长继续说:“黄书记说,这次会议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协、省纪委几套班子的一把手全部到会,省委一把手将发表重要讲话。除此之外,省委还邀请中央有关部门的领导,甚至有可能中央分管的领导届时都要莅临大会指导!” 温泉水一听说中央首长要来,他简直都惊呆了:“乖乖,那我们厅不要在全国都出名了啊?” “泉水,”罗厅长马上严肃地说:“我们千万不能有这种骄傲自满的情绪,成绩和荣誉永远都是属于党和人民的!” “对对,厅长还是您目光远大,胸怀宏大!” 第19章 温泉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马上岔开了话题问罗厅长:“厅长,我们这次是到哪里去?” 罗厅长说:“我接到黄书记的电话以后,我们厅党组立即召开会议,就如何贯彻落实黄书记的指示进行了研究,决定把省委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安排在滨湖市召开。泉水,你这次跟我下来还要留下来,帮助滨湖市局整理参加省党风廉政现场会上要交流的典型书面材料!” “那白忠诚在家干什么?”温泉水一听叫他写材料,就像把他拉出去枪毙一样,两条腿一下就软了。他这个人在机关许多人都晓得,你叫他吹吹牛、动动嘴还可以,但你要叫他动动脑、动动手就不行了。严格地说,或者准确地说,温泉水既不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人,也不是一个高情远致的人。 在机关里有很多人都像温泉水这样,他们拿着纳税人为他们提供的俸禄,整天无所事事,无忧无虑,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他们除了获得国家法定的工资报酬以外,还有很多消费都不用自己花钱。如理发、洗澡、打电话、看电影,这是小事。还有大事,如吃喝、旅游、看病、出国,也不要自己掏钱。除了不掏钱以外,还经常巧立名目地发钱。最滑稽的是,有一种奖叫卫生奖。什么叫卫生?什么叫不卫生?也没有一个标准,反正结果大家都得奖。 罗厅长说:“白忠诚有他的任务,我派他到江北灌水县去负责整理灌水县局杜局长的个人党风廉政建设先进材料!” 温泉水说:“他病假不是还没有上班吗?” 罗厅长接过话问道:“哎,对了,你不提病假我倒忘了,他那次被那两个女孩打得究竟 怎么样?” 温泉水装得很同情的样子说:“我也没去看,人事处肖宁和我们处的王思去看的,据说脸被打肿了,其它身上没有什么伤,不过现在其它麻烦来了!” 罗厅长问:“什么麻烦?” 温泉水说:“把忠诚的名声一下子搞臭了!” 罗厅长说:“后来人家派出所不是作出结论了吗,属于误会!” 温泉水说:“厅长,您这叫一厢情愿,这种男女关系的事就是一种说不清理还乱的事情。您看,就在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即将在我们厅隆重召开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又被电视台曝光了一下,现在影响要多大有多大,要多坏有多坏!” 罗厅长没吱声。 温泉水看罗厅长没吱声,缓了缓口气说:“不过作为一个离异的单身男子,对异性有一点想法,或者有一点行为,我认为还是可以理解的嘛,只要是人,就都有七情六欲!” 罗厅长目视着前方,他的神色显得严肃而又庄重。过了片刻,罗厅长突然对温泉水语重心长地说:“泉水,你留在滨湖要好好干,接受组织对你的考察!” 温泉水马上表示:“厅长,请您放心,我每时每刻都会以一颗平常心来接受组织的审查和考验!” 小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前行驶着,车厢里出现了寂静。那用进口沥青铺设的柏油路面与车轮磨擦而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有节奏的丝丝声。这种声音的旋律很独特,也很优美,它是用任何乐器也演奏不出来的。这种声音它除了给车里的人一种速度感和舒适感以外,还有一种强烈的特权感和优越感。 距离滨湖市还有5000米,高速公路上的显示牌就开始提醒驾驶员,去滨湖市的出口岔道快要到了。 高速公路这东西除了高速以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各种告示牌很多,吃的、玩的、睡的都给你标得一清二楚。在高速公路上开车,驾驶员只要不是色盲,绝对不会开错路。 小车下了出口岔道,经过收费站付了费,驾驶员小王正准备踩油门加速,罗厅长突然看到滨湖市局的朱局长带着局里其他几位领导,列队站在路边恭候他了。 滨湖市局的几位领导一个个都是西装革履,连头都梳得油光发亮,身后的一排小轿车一辆辆也是锃光闪烁。经济发达地区的领导跟经济欠发达或者不发达地区的领导就是不一样,人家处处都显得威风凛凛,派头十足。财大气粗,这话一点也不假。 在朱局长身旁还站着一个妙龄少女,这个女孩长得很秀气,也很秀丽,典型的江南水妹。所谓江南水妹就是说她长得水灵灵的滋润,就跟从水里捕上来的鱼一样。这个女孩的五官很妩媚,身材很窈窕,概括起来有三细:一腰细,二腿细,三皮细。这个三细的女孩见罗厅长小车开过来,停下来之后,她赶紧跑过来拉开了车门。这时朱局长带领几位副局长一边鼓着掌,一边迎了过来。 朱局长握着罗厅长的手说:“罗厅长,这位小姐是我们根据您的指示,刚刚招聘的一名翻译,姓杨,大家都叫她杨翻译!” 翻译?滨湖也不是外国,罗厅长也不是外宾,要带翻译做什么?也许在场的只有温泉水不知内情,而别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尤其是罗厅长心里最清楚。 “朱局长,你办事真是雷厉风行啊!”罗厅长听了朱局长的介绍后高兴地说。 朱局长用一口浓重的方言说:“罗厅长,我们接到你的电话以后,全局上下一片欢呼,一片沸腾,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创造更加优异的成绩,迎接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在我局召开,用实际行动回报厅领导对我局的关心和厚爱!” 朱局长讲完之后,又对杨翻译说:“小杨,请你把我刚才说的话翻译给罗厅长!” 杨翻译朝朱局长点点头,马上把朱局长刚才发表的、充满热情洋溢的、用吴语表达的话,用普通话向罗厅长重述了一遍。 “杨翻译,你翻译得很好,普通话讲得也很标准,在这次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期间,你专门负责给省领导做翻译!”罗厅长握着杨翻译的手赞美道。 这是杨翻译被朱局长他们这个局招聘来之后,第一次出场担任翻译工作,她没想到第一次就获得省厅领导的夸奖,所以她很高兴,也很激动,小脸都激动得通红通红。 众局长一起鼓掌捧场。 这时,温泉水站在罗厅长身后被人冷落了,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他也想跟着罗厅长走上前与各位局长握手寒暄,分享这种对他来说从未见过的高规格、高形式的欢迎仪式。但他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走上前去,温泉水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他的心态呈现出自知之明的状态,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卒子,而且是无名小卒。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温泉水想起了不久前跟一位副厅长下基层时的悲惨遭遇。 那一次他不仅很惨,也很可怜,也很丢人,从吃饭到住宿,他受到的都是三等公民的待遇。 先说吃饭。晚上人家市局在该市一家档次最高、名气最响的酒店款待省厅领导,厅里连司机是4个人,温泉水没想到4个人被安排在两个不同的包间,副厅长和他们处的老处长被安排在一个包间,他跟司机被安排在另一个包间。开始他也不知道,心想这吃饭也不是坐主席台,一桌凑齐10个人就坐下来喝吧、吃吧。谁知道,他跟在老处长后面刚进包间门就被市局办公室主任拦住了,请他到隔壁的包间就座。他到隔壁包间一看,一桌10个人,除他一个人是干部,其他9个人都是工人。温泉水顿时感到自己有一种被人侮辱、被人凌辱、被人强奸的感觉,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那一顿饭,虽然饭很有滋味,但是他吃得没有一点滋味,强装笑颜勉强坚持到中途就离开了宴席。 再说住宿。如果说吃饭对温泉水的人格是一次沉重伤害的话,那么住宿对温泉水那就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温泉水比较了一下,他跟副厅长和老处长住的房间有4个不一样:一是楼层高低不一样;二是房间大小不一样;三是设施配套不一样;四是服务档次不一样。这4个不一样,一下将我们祖先原本创造一样的人,结果演变成了不一样的人。副厅长和老处长一人一个房间,温泉水和司机两人住一个房间。这也就是说,在基层人的眼里,人家把他温泉水也是当作一个工人来看待的。 智商再低的人,能力再差的人,人品再臭的人,长相再丑的人,但是只要他是人,就都有自尊心。温泉水的自尊心被人玷污了! 温泉水发现,人家基层领导对副厅长和老处长的尊重和热情都是发自肺腑的,而对他虽然也握手,也微笑,但那都是应付的,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内容。在痛苦的屈辱中,在残酷的社会现实中,温泉水认识到这些不公正,这些不平等,这些歧视,都来源于自己地位的卑劣。如果他要是处长、厅长的话,那下面的人立马就会改变面孔,也会像一条狗一样跟在他的后面。温泉水想,现在他还不是厅长,连处长也不是,所以,他现在也是一条狗。 温泉水正在陷入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回忆之中时,罗厅长突然转过身来,把他拉到前面,说:“各位领导,现在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厅宣教处的温泉水科长,他是我们厅里的一枝笔杆子,这次我特意把他带来,并把他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困难,请你们直接向温科长汇报,有些小事情,温科长就可以直接拍板了!” 拍板这个词就像一声春雷,在滨湖市局几位领导的头顶上炸响,罗厅长的话音刚落,几 位局长立即争先恐后地向温泉水伸出手来。 一位副局长说:“欢迎你,温科长!” 第20章 另一位副局长马上纠正道:“怎么叫温科,应该叫温联络员!” 朱局长这时神情严肃地对那两位局长说:“你们怎么这样没有分寸?应该叫温特派员,这要是在明清以前,应该叫钦差大臣才对!罗厅长,您说对吧?” 罗厅长哈哈一笑,他既未肯定,也未否定。 众局长与温泉水一一握手,最后,杨翻译也走上来向温泉水伸出她那纤纤玉手,温泉水还没抓到杨翻译的手,他就已经嗅到杨翻译身上那种撩人心肺的法国香水味。温泉水对这种香水味特别熟悉,因为他妻子姚仙丽身上就是这种味。 此时此刻,温泉水突然感到自己变了,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跟他握手的这些人变了,而他一点也没有变,他温泉水还是那个温泉水。温泉水虽然客观上知道自己没有变,但主观上他还是感到自己变了,变得高大起来了,美化起来了。温泉水心里清楚,出现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是由一把手介绍所引起的。在官场上,这介绍不介绍就是不一样,什么人来介绍也不一样,怎么介绍也不一样。罗厅长刚才的介绍,有明显抬举他、美化他的痕迹。铁的事实,让温泉水再一次深切地领悟到、感受到,跟第一把手与跟其他厅领导出来就是不一样,而且大大的不一样,怪不得机关各部门的头儿为第一把手带谁不带谁而曾发生过争吵,并为此而产生矛盾,甚至影响了工作,破坏了机关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哩!温泉水记得有一次在办公室听王思对白忠诚说过这样一件事,说为了防止以上矛盾的产生,罗厅长指示办公室按各处室第一把手的姓氏笔划为序排了一个表,以后他再下基层就按照这个表轮流带。这个办法效果不错,以后再也听不到处长们争吵的声音了,罗厅长的威信也有了大大的提高。 所有寒暄,繁文缛节也都结束了,罗厅长说:“朱局长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局里再谈吧,下午我还要赶回去!” 朱局长说:“罗厅长,我是这样安排的,你看行不行?” 罗厅长说:“你说!” 朱局长说:“罗厅长,现在已经快到11点了,我看我们为了节省时间,是不是去吃饭,我们边吃边谈,您看怎样?” 罗厅长看看手表:“好啊,那我们就去吃饭!”罗厅长转身朝小车走去,他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朱局长说:“中饭简单点,就在你们局机关食堂!” 朱局长说:“罗厅长,我已经安排好了,在水庄的江南舫上!” 罗厅长一听这话,马上摇手道:“朱局啊,一顿饭你安排那么远做什么,不去,不去!” 朱局长说的这个水庄,是滨湖市驰名中外的旅游景点,充满浓郁江南水乡的风土人情是这个景点的最大特色。据说,现在正在向联合国申报世界优秀文化遗产。前不久在上海召开的世界财务大会的财长们,还有到上海参加apec会议的各国元首的太太们,他们都到水庄来游览过,而且都在江南舫上品尝过中国的美味佳肴。你想想,你看看,这样一些世界级的名流造访的地方,那条件还差吗? 朱局长见罗厅长手摇得像扇子一样,他不慌不忙地解释说:“罗厅长,我带你去不仅仅是为了吃饭,而是我想把水庄作为向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代表们在我们系统,在我们滨湖一个接待的最亮点、最品牌、最高潮推荐出来,从而使会议达到高潮。我考虑,省委领导、各厅局领导、各市县领导,所有这些上中下领导,他们云集我们系统,光临我们滨湖,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此时,我们作为东道主,以我们省厅的名义,在江南舫上安排一次欢迎聚会,以尽地主之谊,这也是人之常情。罗厅长,您看,如此重大安排,您不应该前去亲自考察一下吗?” 朱局长说完以后,马上示意杨翻译把他刚才说的话向罗厅长进行翻译。 罗厅长听了杨翻译的翻译,他那只摇摆的手慢慢地不摇了,突然伸过手,一把握住朱局长的手说:“朱局啊,你考虑得真周到呀,我把这个会议放在你们这里召开,算是我没有看错人啊!” 朱局长受到罗厅长的赞扬,他进一步表示道:“罗厅长,为了接待好这次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为我们省厅争光,为全省系统广大干部职工争光,我们局党委经过研究,提出了三心的接待标准!” “什么三心?”罗厅长的情绪被朱局深深地感染了。 朱局长字字铿锵有力地说:“保证与会代表在滨期间,住的舒心,吃的欢心,玩的开心!” “好,朱局,有你这三心,我也就放心!走,上车!”说罢,罗厅长把手在空中很有力地挥了一下。 朱局长立即上去为罗厅长拉开车门,等罗厅长钻进车里,他又替温泉水拉开车门,并说:“温特派员,请进!”温泉水现在由联络员一下子就上升为特派员了。 温泉水坐在车里想,如果他不是跟罗厅长下来,而是自己坐大客下来,如果他不是来帮助他们整理先进材料,而是来调研,如果他是以科员身份出现,而不是以联络员身份出现,人家能对他这样恭敬吗?尊重吗?呵护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难怪群众说,你就是领导屁股后面的一条狗,到了下面,下面也要把你当主子来招待。 人有时候真不如狗! 小车一溜烟离开收费站,向距离收费站60公里处的水庄浩浩荡荡驶去! 温泉水仰面朝天地躺在四星级宾馆的席梦思上,他手里拿着话筒正在跟他的老婆姚仙丽通电话。罗厅长在水庄江南舫上吃过饭就回省城了,现在就剩下温泉水一个人了,温泉水简直真的就成了钦差大臣。 大概姚仙丽问他在外面生活得怎么样,只听温泉水对着话筒说:“仙丽,你问我在滨湖怎么样,我这么跟你说吧,他罗厅长到滨湖享受什么待遇,我就享受什么待遇,有些待遇比 他还高、还优、还强、还活。你比如,刚才他走的时候,人家送礼品,他就不敢拿,而我就照收不误!” “那罗厅长为什么不敢拿呢?”姚仙丽那边大概这样问他。 温泉水直言不讳地说:“不敢拿不代表他不想拿,这些当官的现在都当精了,他们这叫吃小亏为了将来占大便宜。你想想,现在他们不拿,熬几年,装几年,给人看上去很清正廉洁,等他们爬上去,蹿上去,当了大官,那不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吗?仙丽,你知道罗厅长这次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那还不是因为对我们去找省委黄书记给你的奖赏!”姚仙丽那头说。 “仙丽,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你要知道,刚才在路上,当他告诉我省委黄书记打电话通知他,省委已决定把省委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放在我们厅召开时,我看他高兴得两眼直发光!” “罗厅长两眼为什么要发光?”姚仙丽那头问。 “哎,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温泉水说:“现在干部要想上就要创政绩,你想想,现在在我们国家还有什么政绩能比党风廉政建设这个政绩更大的政绩?立交桥?市民广场?这些政绩能比吗?在所有政绩中,在所有丰碑中,无形的政绩,那永远都是最无限的、最博大的、最丰厚的、最辉煌的政绩。罗厅长为自己就是树立了这样一块任何人都不可比拟的,不可战胜的政绩丰碑啊!仙丽,你说他两眼能不发光吗?” “嘻嘻!原来人家是站得高看得远啊!”姚仙丽在电话里传来窃窃笑语。 “仙丽,现在我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罗厅长正式宣布我是特派联络员!”温泉水对着话筒喊道。 “嘻嘻!联络员算什么官,而且又是口头宣布的!”姚仙丽那头不屑一顾地说。 这边温泉水哈哈一笑说:“你这就属于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了,这联络员是什么?是上级派来的,是钦差大臣,你晓得吗?你看现在每天晚上打开电视机那些铺天盖地的宫廷戏电视剧,那皇上派出去的钦差大臣,到了地方以后,你看那些官员,不论职位高低,年纪大小,哪一个不是对钦差大臣顶礼膜拜?口头宣布有什么关系,白忠诚他那个临时负责人不也是口头宣布的吗?那还是人事处长宣布的呢?我呢?是厅一把手呀,你懂吗?仙丽,我相信你是明白人,你应该想到,甚至应该看到,这联络员的背后……” “叮咚!叮咚!”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温泉水话还没说完,就对姚仙丽说:“来人了,就说到这里,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温泉水放下话筒,从席梦思上嘣地跳下来就去开门:“谁呀?” 门打开,原来是朱局长和杨翻译,杨翻译手里还拎着水果。 杨翻译把水果放到茶几上,说:“温特派员,这些都是新上市的新鲜水果,我们朱局可特地派我到水果市场上去买的!” 温泉水说:“朱局长,你看看,我又不是小朋友!” 朱局长说:“温特派员,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如果您觉得不满意的地方,请您不要客气,我不在直接跟我们杨翻译说。我和杨翻译现在来找你,主要想听听您对下一步工作的意见。” 温泉水一本正经地说:“朱局,您看这样行不行,关于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上你们局的先进集体材料,我看是不是你们先拿个初稿出来,然后我们再讨论、再修改,使之更加深化、强化、美化、神化。这两天,我主要是到各个景区去考察考察,然后形成一个切实可行的接待方案,报给厅里!” 第21章 温泉水刚说完,朱局长从提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温泉水,说:“温特派员,您说的那个材料我们已经拿出了一个初稿,您先过过目,把把关,然后我们再按照您的意见进行修改。从明天开始,您就由杨翻译陪同,一个园林一个园林地玩,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地看,您的意见就是我们局里的意见!” 温泉水接过材料一看,只见“滨湖局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先进集体材料”几个字赫然醒目。温泉水用手拍着材料感叹地说:“朱局啊,您不愧为我们系统的一面红旗啊,这么快就把材料拿出来了,这是实力的象征啊!” 朱局长见温泉水很满意,于是就对杨翻译说:“杨翻译,那我们就走吧,不打扰温特派员休息了!” 温泉水把朱局长和杨翻译送出房间。 温泉水回到房里,他钻进卫生间,关上门,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哗哗的淋水声。 第十二章他结过婚吗 白忠诚在家休病假,其实他脸上的那点皮外伤早就好了,好得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可是他凭着医院出具的病假单,在家借机潜心撰写他的长篇小说。现在医院里的医生对病人的服务可热情了,不仅开药你要开什么他就开什么,要开多少他就开多少,就连病假证明也是这样,你要开多久就开多久,那情形,就好像你是医生,他是病人似的。 晚上白忠诚的晚餐跟中餐一样,又是一碗“康师傅”,吃完以后他把餐具一扔,就走出 出租房,去江边散步了。 晚霞燃红了西天,映红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白忠诚漫步在江边的小道上,他备感心旷神怡。不知为什么,每当白忠诚看到江边草丛里自由奔跑的野兔,或者看到江岸上悠闲爬动的河蟹,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动物园里被关在铁笼里的那些动物;就会想到现在住在城里,住在高楼大厦里,享受着现代化、电气化、信息化的人群。白忠诚认为,住在用钢筋水泥凝固起来大厦里的人群,跟动物园关在铁笼里的动物没有两样,相比之下,更加可悲的是,动物是被人强迫、用暴力手段关进去的,而人却是自觉自愿的,争先恐后住进去的。 天渐渐地黑了,白忠诚沿着江边小路踽踽而行。 突然,白忠诚听到从芦苇丛中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小路上,草丛中,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男的像是父亲,女的像是女儿。从对话中听出,可能是女儿离家要过江进城去上夜班,父亲不放心这段芦荡小路,所以要把女儿送到轮渡码头。 女儿说:“爸爸,你回去吧,前面不会有事的!” 父亲说:“你没看电视吗?就在前几天夜里,离我们这不远,一个打工妹在芦荡里被坏人给强暴了,现在案子还没破呢!” 女儿说:“爸爸,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你看这一年365天,不管冬天还是夏天,不分晴天还是雨天,都要你来接送,你也够辛苦了!” 父亲说:“傻孩子,谁叫你是我的女儿呢?” 女儿没有再吭声,准是她听了父亲的话,心头感到一阵温暖。 这对父女走出芦荡,然后转向通往轮渡码头的大路走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那父女俩的身影,白忠诚猛然想起了牵男和起来。 白忠诚来到轮渡码头,刚好一艘渡轮从江心向岸边远远驶来。 码头的栅栏外面站满了许多翘首以待的人,白忠诚从那许多人脸上那一双双企盼的目光,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来接自己上夜班的亲人。人的目光在夜晚比白天显得更明亮、更真实。 轮渡鸣着汽笛靠岸了,白忠诚已经看到站在甲板上的牵男和起来。牵男手里还拎着一只塑料袋哩! “牵男!起来!”白忠诚在岸上边喊边朝她们挥手。 牵男听到有人叫她,她先是一惊,等她循声望去,看到是白忠诚在岸上向她挥手的时候,她不禁会心地一笑。旁边的起来一下子乐了,在甲板上又蹦又跳地叫道:“白大哥!” “起来,白老师这么晚了,来码头做什么?”牵男一边下船一边问起来。 牵男叫白忠诚白老师,而起来叫白忠诚白大哥,过去,起来没介意什么,可今天晚上起来却悟出点什么道理来了,于是她就问牵男:“哎,我说牵男姐,原来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称他叫白大哥,现在你怎么又叫白老师了?” 牵男说:“哎呀,白老师、白大哥,这叫什么不都是一样吗?” 起来说:“不一样,叫白老师洋气,叫白大哥土气!” 牵男说:“好了,那你以后就叫白老师得了!” 起来说:“牵男,我看你对白大哥的感觉跟前两天比越来越不一样了,我看你心里老是有着他!” 牵男不高兴地说:“起来,你胡说些什么呀?” “你不要不承认。”起来指了指牵男手里拎的塑料袋胸有成竹地说:“那你买水饺给他吃这又怎么解释?” 牵男这一下给起来将得嘴软了,只见她脸刷地一下红了,半晌才自圆其说道:“起来,你看人家为那场误会被我们打得那样重,没要我们赔一分钱的医疗费和误工费,难道我们买点水饺送给人家还不应该吗?再说,他又是一个人,生活也够辛苦了!” 本来起来还想逗逗牵男的,但她听牵男这么一说,她的心也一下子沉了,牵男姐说的也是啊,你看他一个人整天关在屋里不出门,一日三餐也没有个规律,吃的不是饼干就是方便面,那身上穿的衣服,从她们来了到现在,都没有见他换过。也真怪可怜的,起来没有再对牵男说什么,她们两人默默无语地朝岸上走去。白忠诚见牵男和起来走过来,便迎上前去。 牵男问:“白老师,你这么晚要过江进城?” 白忠诚说:“我不是进城的,我是来接你们的!” “接我们?接我们做什么,白大哥?”起来不解地问。 白忠诚解释道:“前几天夜里,这里发生了一起袭击打工妹的刑事案件,我不放心,所以就来接你们了!” “牵男姐,那我们以后上夜班回来就不害怕了!”起来高兴地拍着手说。 “白老师,这样你太辛苦了,我和起来两个人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不要麻烦你了!”牵男想问题就跟起来不一样,她首先想到别人。 “牵男,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点困难也没有,辛苦更谈不上,权当我晚上出来散散步!”白忠诚说。 三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出租屋。上了二楼,起来去开门了,牵男退后一步对白忠诚低声说:“白老师,这东西你拿着!”还没等白忠诚明白怎么回事,牵男已经把塑料袋塞到他的手里,跑进自己的屋里去了。 牵男跑进屋里,刚把门关上,起来的人身攻击也就随之开始了。 “牵男姐,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起来瞟了牵男一眼说。 牵男没有理睬。 “从前是柳毅传书,现在是水饺传情啊!”起来朝牵男又瞟了一眼,说了一句。 牵男还是没有理睬。 起来知道牵男虽然比她只大三岁,可是牵男要比她成熟得多,遇事也稳重、冷静得多。她见牵男不理睬她,于是就改变了策略,用旁敲侧击的话来刺激牵男开口说话。 “牵男姐,我是关心你,我是为你好,当心被人家别的女人找上门来跟你过不去!”起来一副关心的口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牵男终于说话了。 起来见牵男那副认真的样子,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唉,你终于开口了!我是说,你对人家白大哥一往情深,可是对人家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要是人家有了妻室,或者是有了女朋友,你这样对他好,那要是让人家对方女的知道了,还不把你当作是第三者插足,跟你闹翻天啦!” “起来,你都胡言乱语些什么呀?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睡觉!”牵男把被子一掀,钻进被窝,又把被子朝头上一拉,将脸蒙了起来。 起来见状忍俊不禁,她爬出被窝走下床,冷不防地钻进了牵男的被窝里。 起来哄着牵男说:“你呢,骗骗别人可以,骗我你的水平还差一点。不瞒你说,我早就发现你看白忠诚的眼神不对头了,人嘴能说谎,但眼睛却不能说谎。你说对不对?” 牵男用被子把脸捂得紧紧的,直摇头。 起来继续说:“不过,请你相信我,只要白大哥没有女朋友,我看你们之间的希望还是存在的!” 这时起来发现牵男听了她这话以后,虽然被子蒙在头上,但是头不摇了,这说明她对她心里状态揣摩得一点也不错。于是,起来把嘴贴到牵男的耳朵上小声说:“我明天想办法问问白大哥,帮你打听打听他的婚姻状况!” “起来,你不要胡来!”牵男猛地把头伸出被窝说:“你知道吗?城里人把个人婚姻称为隐私,你这样问人家,人家会说我们没有修养!懂吗?” 起来本来是好心好意要帮牵男的忙,结果没想到,牵男非但没有说一句感谢她的话,还说她没有修养,气得她嘴一噘说:“好心拿当驴肝肺,还说驴肝没有味!”说着,呼地一下回到自己床上,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白忠诚回到自己的屋里打开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只饭盒。他打开饭盒,饭盒里装着饺子。那一只只肚皮撑得圆鼓鼓的,鲜活活的饺子还冒着热气哩!是什么馅包的呢?甭问,那一定是大白菜拌猪肉的,这种饺馅是东北人最喜欢吃的。 第22章 白忠诚在塑料袋里,还发现了一个小塑料袋,他拿起来一看,里面装的是香醋和蒜泥。牵男这个孩子心真细,连作料都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白忠诚心里话。 白忠诚把作料倒到碗里,小屋里立即弥漫着香喷喷、酸辣辣的蒜泥和香醋的混合气味。白忠诚没有用筷子,也没有用勺子,而是用手,准确地说就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两个手指,将饺子一捏,朝作料里一沾,然后拎起来,头稍一仰,放进嘴里,一个饺子就算下肚了。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不一会儿,一盒饺子就被消灭了。最后,连碗里剩下的一点作料,白忠诚也没舍得倒掉,端起来,脖子一仰,喝了下去。 这种狼吞虎咽,这种饥不择食,这种近乎乞丐一样的凄惨壮烈的捕食情景,对于一个有家庭的男人来说,对于一个享受公款消费的人来说,也许是不可思议的,不可想象的,不可理解的。不过,现在对于白忠诚来说一点也不奇怪。试想,当你一旦离了婚,失去了权利,失去了一切关爱,一个人生活在极度不规律的生活状态中、环境中、情绪中,整天依靠面包、方便面打发一日三餐的时候,你肯定也会这样,甚至比白忠诚还要狼狈不堪,还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忠诚看着面前空空的饭盒,口里余味无穷的大白菜猪肉馅和蒜泥的香味,不禁勾起了他对仇小红的回忆,回想起他第一次到仇小红家吃饺子的趣闻。 仇小红第一次带白忠诚去她家里是星期天,仇小红的父母为了表示对这个未来女婿白忠诚的诚意,他们家决定用北方人喜爱吃的主食水饺来款待。如果不是白忠诚亲眼所见,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这南方人不会包饺子不会到什么程度,不会到什么地步。 平心而论,仇小红跟她母亲制作的馅子不仅很干净也很精致,那一棵大白菜剥得几乎就剩了个菜心,那猪肉剁得几乎都成了个肉泥。菜和肉放到一起以后,仇小红的母亲不仅在馅子里放了盐、味精,还放了糖,但就是未见放油。白忠诚很奇怪,也很纳闷。不过,不一会儿他就不奇怪了,也不纳闷了,转而变成了震惊和遗憾。 馅心呼啦一下拌好后,仇小红的母亲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灶,将铁锅烧热,然后把油倒到锅里,再等油烧热,然后,仇小红的母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刚才拌好的馅心倒进油锅里,便开始炒了起来。像炒菜一样,等炒熟了盛了起来,于是开始用从菜场买回来的,用机器模子压出来的饺子皮和刚刚炒熟的馅心进行最后的组合。 这就是南方人做饺子的方法,白忠诚吃了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饺子,嘴里和心里都不是个滋味,仇小红母亲不知道白忠诚心里不是个滋味,所以在饭桌上还一个劲地问他好不好吃,白忠诚又不能说不好吃,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吃。这一说好吃不要紧,仇小红的母亲没等他碗里吃完,又将他的碗添满。那天从仇小红家里出来,白忠诚吃得、撑得就差吐了出来。 白忠诚望着眼前桌子上空空的饭盒,追忆着过去的往事,心里不禁感叹道:看来饺子这一辈子真的要与他结下不解之缘了啊!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牵男和起来早早地就起来了,女人总是比男人爱干净,她们两人起来以后就开始手不停脚不停地打扫卫生。先是打扫集体卫生,抹桌子,擦窗户,拖地,一阵忙碌整理过后,一个小小的天地竟也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屋子里虽然没有家用电器,豪华装饰,但两位姑娘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衫,还有银铃般的欢声笑语,却也依然使这间小屋充满着、洋溢着醉人 的温馨和春光。 男人真的不能走进女人的房间,走进来真的能醉人。 忙了集体卫生,牵男和起来就开始处理自己的个人卫生,两人每人端着一盆衣服到走廊水池那里去洗衣服。 起来发现牵男洗衣服时有点心不在焉,那眼睛不时地、偷偷地、悄悄地朝白忠诚房门那里窥视。 起来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她说:“牵男姐,天都要晌了,白大哥怎么还不起来?” 牵男说:“或许他不在屋里呢?” 起来说:“我看他一定在屋里睡懒觉!” 牵男说:“我看白老师不像一个爱睡懒觉的人!” 起来见牵男说话那么肯定,甚至还带着自信,她感到自己的自尊遭到了挑战,于是就一边说一边冲过去要敲白忠诚的门:“我倒要看看我猜得对,还是你猜得对!”起来倔脾气又上来了。 起来来到白忠诚房门口,正抬手要敲门,门突然开了,白忠诚从里面走了出来。白忠诚见起来站在门口,问:“起来,有事吗?” 起来笑笑说:“牵男姐看你门关着,她以为你不在屋里呢!”起来在白忠诚面前,总是先把牵男给推出来。 白忠诚说:“我早就起来了,牵男呢?” 起来说:“我们在水池那里洗衣服呢!” 白忠诚从桌上拿起10元钱说:“起来,麻烦你把这10块钱带给牵男!” 起来问:“这是什么钱?” 白忠诚说:“这是她昨晚替我买水饺的钱!” 起来说:“那是人家牵男姐请你的,她怎么会收你的钱呢?我不带,要给你自己给!” 白忠诚拿着10元钱来到水池前,向牵男说明来意。牵男不接,白忠诚抓着牵男的手不放,两人相执不让。 起来见状,在一旁说:“牵男姐,白大哥不要你就算了,下次再替他买不就行了吗?再说,你看你们两人的手都快粘成一只手了!” 牵男和白忠诚经起来这么一说,他们才意识到他们两人的手竟不知不觉抓在一起而且越抓越紧了,于是他俩赶紧一齐把手松开,钱结果落到了地上。 这时,起来走过来从地上捡起钱打圆场道:“这钱哩,我先替牵男姐拿着,你们两人也就别再客气了!” 牵男见白忠诚为人这么诚恳,心里挺受感动,她对白忠诚说:“我们今天夜班,白老师,你有什么要洗的衣服拿出来,我和起来替你洗洗!” 白忠诚说:“不麻烦你们了,你们每天上班都很累,应该多休息休息,我那几件衣服自己动动手就行了!” 牵男知道跟他说肯定是说不通的,于是她冲进白忠诚的屋里,把白忠诚摔在床上的,挂在墙上的,塞在包里的,丢在地上的脏衣服一一搜出来,翻出来,整整抱了一大包回来。 牵男见起来的衣服快洗完了,就说:“起来,你也帮帮忙!” 起来有意怪声怪调地说:“这是你心甘情愿要去做好事的,我可不想抢你的功劳呀!”起来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从牵男手里接过了衣服放到了自己的盆里。 白忠诚站在一旁马上替牵男解围道:“这样吧,今天中午我请客!” 起来乐了:“此话当真?” 白忠诚说:“你白大哥从无戏言!” 牵男和起来在水池前一边洗着衣服,嘴里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笑个不止。白忠诚回到屋里感觉也安静不下来,于是他就关上门,走下了楼。楼下不远处有一个奶牛场,白忠诚平时经常到那里去转悠。 牵男手里正在洗着白忠诚的一件茄克衫,洗着洗着她感到手下有一件硬硬的东西,像似一块硬纸片,于是她就小心翼翼地拎起衣服翻找着,结果在茄克衫的内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已被浸湿,也被揉折,牵男打开一看,但画面依然完好无损。画面上白忠诚跟一位女人的合影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牵男的眼前。 照片上的白忠诚跟现在的白忠诚简直是判若两人,照片上的白忠诚西装领带,笑容满面 。那个女的,就更让人瞠目了,特别更让别的女人瞠目。一副碧玉清新的娇容,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两个人肩挨着肩,头靠着头。 “起来,你快过来看!”牵男手里拿着照片不禁惊叫起来。 起来接过照片看了看,对牵男几乎用结论性的口吻说:“我一开始就对白大哥的感情问题有两种怀疑,一种是他曾有过恋人,结果被人家甩了,为此他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失恋痛苦之中。另一种就是他曾结过婚,后来被人家踢了,为此他跌入了万丈深渊的离异悲愤中。这两种,不管是哪一种,责任方都不是白大哥,而是那个女人。现在这张照片,完全可以证明我的猜测和分析是无比英明和正确的!” 牵男没有说什么,照片虽然在起来的手上,但她的目光还是紧紧地盯在那张照片上,盯在依偎在白忠诚身边的那个女人的身上。 “起来,你看这个女的长得多俊俏,城里的女人跟我们农村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有知识的女人跟没有知识的女人更不一样。你看,她跟白老师多般配啊!”牵男由衷地赞叹道。 起来说:“再好看,再亲热,再般配,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白大哥如今跟我们一个样,是一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牵男姐,你要是有心有意,就应该勇敢地、大大方方地追白大哥,我看白大哥是个好人,准是这个女人不是个好人!” 牵男没吱声,她从起来手里把照片拿过来说:“我拿去晾一晾,好还给白老师!” 牵男回到房间将照片贴到窗户的玻璃上,她用手把照片抹抹平,离开的时候眼睛又朝照片上的女人睨了几下。 牵男回到水池前,起来已经把衣服都洗好了,这时白忠诚也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还拎着一只竹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小白兔。 第23章 小白兔名副其实,小得只有拳头般大小,身上的毛雪白雪白,笼子里有一把青草,小兔子趴在笼子里一边吃青草,奇-書∧網眼睛一边不时偷偷地望着笼子外面这几个陌生的人。 小兔子的到来,使牵男和起来又惊又喜。牵男从白忠诚手里接过笼子问:“白老师,这个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白忠诚说:“这是奶牛场师傅送给我的!” 起来说:“白大哥,你真不简单呀,他们都对你这么好啊,他们怎么不送一条奶牛给你呢?” 白忠诚笑笑:“你呀,就会贫嘴!” 牵男把笼子拿在手上,白忠诚见她爱不释手就说:“牵男,你和起来喜欢就拿去玩吧!这小家伙比养什么花呀、鱼呀少费神多了,平时只要有一把青菜,或者一根萝卜就中了!” 牵男说:“不行,我跟起来是一个班次,一上班我们屋里就没有人了,那由谁照顾它。白老师,这样吧,反正你现在没上班,先放在你那里,等以后你上班了,我们再互相轮流饲养它!” 白忠诚说:“这样也好!”他从牵男手里接过兔笼,回自己房间去了。 白忠诚回到房间,他把兔笼放好以后,在包里翻了半天,才把刮胡刀给找了出来,他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刮胡子了,起码从离婚到现在"奇+---書-----网-qisuu.",屋子里连镜子也没有,白忠诚就凭感觉,抹点水在脸上,将胡子刮了刮。刮过胡子,白忠诚从编织袋里拽出一件休闲式西装套到了身上,尽管这件休闲西装有些皱皱巴巴,甚至还有些脏,但白忠诚却一下子显得精神了许多,似乎跟仇小红合影照片上的白忠诚又回来了。 白忠诚走出房间,两步跨到牵男和起来的房门口,抬起手来敲门。 牵男打开门,尽管他们刚刚在水池边分开,但眼前的白老师还是着实让她大吃一惊。牵男没有说什么,但她朝他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 起来在后面大叫道:“哇!白大哥好帅呀!” 牵男问:“白老师,有事吗?” 白忠诚热情地说:“二位老乡,我白忠诚为了感谢你们今天为我清理卫生,现特来邀请二位中午下馆子!” 牵男说:“你还把这件事当真的啦,要是真把我们当老乡看,以后就把脏衣服拿过来,我和起来权当顺便的事。心意我们领了,请客就免了吧!” 起来不同意,她马上起哄说:“人家白大哥是诚心诚意地请我们,我们说什么也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呀!白大哥你说对不对?” 白忠诚连声说:“对对!起来说得对,既然我们是老乡,又是邻居,大家聚聚,也好联络联络感情嘛!” 二比一,看来这是去定了。牵男说:“白老师,我们随便一点,简单一点,千万不要太破费呀!”白忠诚说:“我们就到江边轮渡码头美食一条街那儿,你们把东西带上,吃过了,正好过江去上班!” 牵男说:“那好吧,我们准备一下!” 白忠诚说:“我在楼下等你们!”白忠诚转身向楼下走去。 白忠诚一走,起来就把门关了起来,开始翻衣服换装了。她找了几件都不满意,最后挑了一件粉红色的休闲装穿到身上,她问牵男:“牵男姐,你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牵男说:“也不是去相亲,你干吗那么认真呀?” 起来反唇相讥道:“我关起来呢,天生是表里如一,肚里有什么,嘴里说什么,不像有些人,心里比谁都想跟某人在一起,可嘴里说得却是另一套!” 牵男知道起来是豆腐心,刀子嘴,得理不饶人,所以也就没搭理她,从衣架上取下她那 件也是惟一的、质量像样一点的、款式时新一点的、颜色鲜亮一点的上衣穿到了身上。这件像样一点的上衣穿到身上后,除了上下短一点,左右还瘦一点。不过这一点又一点,却把牵男的身姿勾勒得窈窕靓丽,楚楚动人。服饰与人相比,人绝对是决定因素。要身材没身材,要姣容没姣容,要气质没气质,要品位没品位的女人,你就是让她披金戴银,她也不会放射出灿烂的光辉。相反,一个有身材,有姣容,有气质,有品位的女人,她身上就是披一块粗布,也能争芬吐艳,多姿多彩。牵男就是这样一位争芬吐艳的女孩,多姿多彩的女孩。 牵男提起包刚要出门,起来从后面冷不防地抱住她的头,将一支口红抹到了她的唇上。牵男拼力反抗,但早有准备的起来抱住她死死不放。牵男不喜欢抹口红,起来每次叫她试一试,都被她拒绝。起来对牵男的保守简直不可思议,她想,牵男本来这张脸就天生丽质,如果要是再涂上口红,管保更加锦上添花。今天,白大哥请客,起来希望把牵男打扮得更漂亮一些,让她在白大哥心目中能留下更加美好而又难忘的印象,所以她不得不使出如此这种强迫性的下策。 起来替牵男抹好口红,把镜子举到她的面前,牵男看到镜子里第一次涂上口红的她,她笑了,她脸红了。突然牵男转过身一把搂住起来,说:“谢谢你,起来!” 轮渡码头美食一条街。 这种美食一条街,实际上就是沿江而设的一排大排档,与大排档不同的是,他们有固定的食堂,且菜肴的制作绝对是在露天经营,绝对是在食客的眼皮底下操作,至于食客是在室内就餐还是在室外就餐,由食客自由选择。到这里来吃饭的人大都是选择在室外。这样,人们可在一边品尝美味佳肴的同时,一边观赏长江的水光天色。 走进美食一条街,仿佛走进民族大家庭。在这里你不仅看到新疆羊肉串,天津大麻花,上海臭豆腐,还能吃到陕西炒粉皮,云南米粉线,甘肃手拉面。qisuu奇书突然,一阵香喷喷的海鲜味从前面飘了过来,白忠诚、牵男、起来朝前走去。 路边,一对小夫妻在男男女女的食客包围中正在忙着做烤鱿鱼串。男的做女的卖,因为生意好,小夫妻俩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刚才那一阵香喷喷的海鲜味就是从这里弥漫出去的。 做烤鱿鱼串的这对小夫妻,他们的操作工具十分简陋,简陋得让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那一串串焦黄鲜嫩,美味醉人,引来众多食客的鱿鱼串就是在这般如此简陋的操作工具上制作出来的。现在我们看看他们的操作工具究竟简陋到什么程度。一辆三轮车,车上放着一只15公斤的煤气罐,煤气罐的灶头上放着一块铁板。灶旁还有一样东西,是一只装着纱门的小橱柜,柜里放着穿好的鱿鱼,还有作料。就这些,其它什么也没有了,如果还要从这辆三轮车上找什么的话、看什么的话,那就是还有这对小夫妻那两双勤劳智慧的双手。 一辆三轮车,就这样拉着一个古老而又美丽的民间饮食文化的故事,穿行于现代都市的大街小巷。 这对小夫妻的三轮车上还插着一块自制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正宗大连铁板鱿鱼。 起来说:“城里满眼都是卖大连铁板鱿鱼的,而且都是打着正宗的旗号,我和牵男姐吃过几次,没有遇到一个是我们大连人做的,都是本地人!” 牵男说:“起来,你这种观念也不对,现在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不就是流通经济吗?再说,这烤鱿鱼都叫大连人做,那大连人就不干其它事情啦?” 这时排在人群里的一位女孩插话说:“你们要吃真正正宗的有啊!” 起来问:“在哪儿呢?” 那女孩说:“在江那边,靠3号码头,卖鱿鱼串的是一个小伙子,他是地道的大连人,做得可好啦!不过,买的人太多,要排队等好长好长的时间哩!” 起来对牵男说:“走,我们过江去到小伙子那里吃正宗的大连烤鱿鱼!” 牵男低声说:“起来,你不要胡来呀,今天是人家请客,不要为难人家!” 起来吐吐舌头,不吱声了。 白忠诚见牵男和起来站在烤摊前不想走,知道她们很想品尝,就说:“牵男,你和起来去找个饭馆等我,我在这里排队买几串带上!” 牵男说:“不用了,风味小吃,吃的就是风,就是这个窝,你一挪窝,它的风就变了,味也就变了!” 在一家外面是排档,里面是雅座的叫“两重天”饭馆前,白忠诚停了下来。他说:“我们就在这里吧,这叫中西结合,里外参半,也颇有特色!” 牵男和起来相视一笑,跟着白忠诚走进了这家名符其实的两重天饭馆。 这是白忠诚第一次请客,白忠诚总是希望请得多少像个样子,虽不求奢侈浪费,但也要图个丰盛实惠,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有酒有水,这是最起码的要求。白忠诚心里清楚,在这种饭店请人吃饭,你就是把他菜单上的菜都点一遍,那费用也吓不死人。白忠诚把菜单递给牵男和起来,叫她们自己点,牵男和起来两人都不点,还说这是她们第一次接受人家请吃哩。白忠诚见她们都很客气,就把菜单上的好的菜、钱多的每样都点了一个,另外又要了几听饮料和一瓶啤酒。 这边菜刚点完,那边菜就端上桌了,坐在餐厅里,外面炒菜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炒菜的味儿也闻得清清楚楚。这种上菜的速度,这种现场烹调的方式,你只有在这种大排档才能看到,才能享受到,你越是在大饭店、大酒楼越是看不到,更是享受不到。在那些地方吃饭,经常是从开花吃到败叶,有的菜还没有上完。大排档的买卖是一种公开、公正、公平的买卖,而大饭店、大酒楼却是一种看不见的、摸不到的交易。 第24章 白忠诚端起酒杯,站起身热情地说:“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只听咣咣几声过后,三人将杯中的啤酒和饮料一饮而尽。 开始从出租房来的时候,开始到小饭馆坐下来的时候,三人之间可能还有那种请与被请的感觉,可是,现在一杯啤酒和两杯饮料下肚以后,那种请与被请的感觉就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亲和、亲近、亲切、亲热。白忠诚感觉真像亲兄妹,真像一家人。饭桌上充满了浓浓的亲情和乡情。这种亲情和乡情,对于那些不是远离他乡的人是体会不到的。这种聚餐,对于那些经常下酒楼的人,而且又是用公款吃喝的人他们也是体会不到的,更是享受不到的。因为那种人,那些人,他们已经麻木了,他们把吃请当作一种排场,当作一种游戏,当作一种交易,他们吃得虚伪,他们喝的是黑暗。而今天,而现在,而此时此刻,而对于三个人中,两个远离故乡,一个既远离故乡又失去家庭的人来说,他们是一种欢聚,一种融合,一种交流。他们吃的是自己的钱,用自己的钱请客,那才是真正的友情,真正的纯洁,真正的高尚,真正的光明。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三人吃得气壮山河,喝得灿烂辉煌。 不一会儿,白忠诚的一瓶地产啤酒就干掉了,他又要了一瓶。牵男和起来看到白忠诚那张刚刚修理过的面容上,已经泛起一层鲜亮的红晕。 起来这个姑娘你不要看她人小,可她心眼一点也不小,这时候,她利用白忠诚兴奋之际,蒙之际,开始悄悄向他发出偷袭了。 “白大哥,你谈过恋爱吗?” “也可以说谈过!” “那你结过婚吗?” “也可以说结过!” “那你现在怎么一个人过呢?” 什么谈没谈过恋爱,结没结过婚?白忠诚忽然头脑清醒了一些,便问起来:“起来,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起来这时打开自己的包,从包里取出牵男洗衣时从白忠诚口袋里发现的那张照片,递给他问:“白大哥,跟你在一起的这个女人是谁呀?” 白忠诚看到照片,脑子一下清醒了,他惊讶地问:“这张照片怎么会到你手里?” 牵男这时解释说:“白老师,这不怪起来,这张照片是我们帮你洗衣服时从你的口袋里发现的。当时幸亏发现早,要是迟了,这张照片就被洗坏了!”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们!”白忠诚说罢,端起满满一大杯啤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 白忠诚的实际酒量也就是一瓶,现在两瓶下去了,出现了严重的超标,他的神态,他的目光,他的谈吐,他的动作,立即出现失调,甚至有点失控。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把那张他跟仇小红的合影照片,小心翼翼地揣进西装的里口袋。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100元钱递给牵男说:“牵男,麻烦你替我买个单,我有点喝多了,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和起来去上班吧!”说着说着,他竟趴到餐桌上没有反应了。 “牵男姐,白大哥这样,你看咋办呀?”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牵男责怪道:“都怪你,非要把照片在这时候拿出来!” 起来噘着嘴说:“都怪我不好,不过,牵男姐,现在我们总算把他的谜底给捅开了,这个女人一定跟他关系不一般!” “管他什么一般不一般,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牵男不明白起来的意思。 “哎,牵男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装不知道呀!我们要是不把他的谜底捅出来,你下一步怎么好对他采取行动呢?”起来没好气地说。 “起来,我可没有这样想!”牵男看着趴在桌子上似乎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白忠诚为难地说:“眼看我们就要过江去上班了,可白老师怎么办呀?” 起来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什么不好办,他也不是小孩子,等他醒了,他会自己回去的!” 牵男马上说:“这怎么能行?起来,要不这样,你去上班,代我向老板请个假,我在这里陪他!” 起来看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也不能都在这里耗下去了,于是她说:“好吧!”就匆匆地向轮渡码头赶去。 起来走后,牵男叫了一辆马自达,她跟开马自达的师傅一起把白忠诚驾上车,拖回到了出租屋。 白忠诚一觉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他睁开眼睛见牵男坐在他的书桌前看他写的长篇小说,他感到很奇怪,就问:“牵男,你怎么会在这里?” 牵男说:“中午你喝多了,是我把你送回来的!” 白忠诚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内疚地说:“真不好意思,害得你连班都没有上!” “这没有什么,我已经让起来替我请假了。”牵男停了停,自责道:“白老师,今天的事都怪我,本来我想等你衣服干了,再把照片放进你的口袋,这样也就没有今天这个事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起来今天会开这个玩笑!” “牵男,这一点也不怪你和起来,都怪我一高兴酒喝多了,结果在你们面前失态了,还害得你班都上不成。”白忠诚内疚地说。 “白老师,”牵男倒了一杯水端到白忠诚的手上,然后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照片上的那个女的长得真好看,她是你的妻子吗?” “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你们有孩子吗?” “没有!” “没有孩子还好,要是有了孩子,孩子就可怜了!” “就是没有孩子,离婚对于双方也都是一场劫难啊!” “白老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外人都认为她不好,其实,我觉得也不能都怨她,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白忠诚的话让牵男很感动,也很敬佩。现在夫妻一离婚,不是男方把女方说得一无是处,就是女方把男方骂得体无完肤。更有甚者,还大打出手,拼个鱼死网破。可是,眼前的白老师呢,人家顾此及彼,宽宏大量,这不禁又让牵男对白忠诚平添了几分新的好感。 白忠诚见牵男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问她:“牵男,你怎么啦,你在想什么?” “哎,白老师,没什么!”牵男说:“天不早了,我去替你做点吃的!” 白忠诚说:“牵男,不要麻烦你了,我这里有方便面,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牵男说:“白老师,你不能老吃那东西,这样会把身体吃垮的!”说着牵男走出了房间。 望着牵男的背影,白忠诚的目光里充满了激情。 温泉水回来了。温泉水从江南水乡回到机关,他是坐滨湖市局朱局长的专车回到省城的。 温泉水从滨湖回来不仅带来了一份高水准的滨湖市局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书面发言初稿,还带来了一个构思独特的,设计精美的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接待方案,而且还带来了一个江南美女吴语杨翻译。带杨翻译来做什么?温泉水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了。 温泉水回到机关,罗厅长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听取他的汇报。 在罗厅长的办公室里,温泉水从包里把由朱局长出重金请市报社名记撰写的那份准备在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上的发言材料取出来,递给了罗厅长。材料装订很精美,就跟出版社出版的单行本一样。 “很好!很美!”罗厅长随手翻了翻,赞不绝口。 “厅长,”温泉水说:“是不是请杨翻译把材料中的一些精华部分,精彩片段,给您念一念?” “好啊,杨翻译,那就有劳你啦!”罗厅长又把材料递给了杨翻译。 这材料本身就写得美,再加上杨翻译的普通话讲得好,这就好上加好,美上加美,把罗厅长听得眉飞色舞。 “杨翻译啊,我看你倒是个当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的料!”罗厅长这么一夸奖,杨翻译念得就更起劲了、更动听了、更动人了。 “好了!好了!”罗厅长一边用手势打住杨翻译,一边说:“泉水,这个材料你帮他们整理得太有水平了,这是我到这个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写得这么好的材料!” 温泉水笑而不语,搞得就跟真是他写的一样。 第一项工作汇报完了,温泉水就得了高分,他接着汇报第二项工作,第二项工作是成立接待机构的事宜。 温泉水说,根据他和朱局长的反复思考,审时度势,根据这次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政治规格高,政治影响大,出席会议的省级领导多,市级领导、县级领导更多的这一情况,他们计划成立4个接待不同级别、不同对象的会议接待组。简称为一接、二接、三接、四接。一接负责接科级,二接负责接处级,三接负责接厅级,四接负责接省级。 “泉水,有必要分这么细吗?”罗厅长说。 “厅长,非常有必要!”温泉水有条有理地说:“干部问题说到底就是级别问题,级别问题说到底就是待遇问题,待遇问题对于我们会议接待来说就是接待问题。接待问题不分高低,不分上下,搞不好就会出问题!” 温泉水把事情说得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本来罗厅长认为没有多大问题的,现在被他说得也就有了问题,而且越想越有问题。于是他说:“泉水,这样好是好,万一处级和科级他们要是有意见怎么办呢?”罗厅长有点担心。 “罗厅长,这个您放心!”温泉水深有体会地说:“下级有意见他也不敢说,这是党的政治原则,组织规矩。 第25章 您是厅长,我是科长,您没有这方面的体会,我的体会就太多了。机关的同志每次跟您到下面去检查工作,指导工作,人家下面接待,从吃饭到住宿,哪一次不是分三六九等,您说我们心里舒服吗?您说我们能没有意见吗?说没有那是假的,是骗人的,但最后怎么样呢?不还是忍气吞声地把自己的言行统一到我们党管干部的这一条政治原则和组织规矩上来了吗?你要想不被人家歧视,你要想超过别人,那你就要去奋斗,去拼搏,去千方百计地,想方设法地赶上去,等你上去了,不也就成为人上人了吗?” “泉水,你讲的也有道理,这么大的一个会,而且又来了那么多省市的领导人,过去没有经验,这次我们还是想细一点好,全一点好,接待工作无小事啊,我同意你们分一接、二接、三接、四接这种分别、分类、分档的接待方案!” “厅长,我的想法还没有说完哩!”温泉水接着说道:“除了分这一接、二接、三接、四接以外,我还认为不够,还要设立特接!” “什么叫特接?”罗厅长不明白特接指的是什么。 温泉水说:“特接主要是指专门接待省几套班子的一把手,还有中央来的首长和领导!” “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罗厅长拍着大腿说。 “参加特接的工作人员必须全部是女性,朱局长的意思,最好长得都有模有样,在他们局机关和我们厅机关的女性中进行挑选!”温泉水一口气说出了这个大胆的构想。 罗厅长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做好吗?有这个必要吗?人家会不会说我们在搞选美?” “罗厅长,您这个观念就老土了!”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杨翻译说话了:“罗厅长,您打开电视看看,从上到下,东西南北中,不管是开幕还是闭幕,不管是奠基还是开业,不管是剪彩还是颁奖,您看那些首长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哪一面,哪一边不是美女如云。您以为这些美女都是本单位、本系统的职工呀?那根本都不是,都是从模特公司花钱雇来的。现在模特公司的生意可火红了,我有一个朋友在市模特公司,现在她们的订单都已经排到年底了。罗厅长,您以为中央三令五申叫少开会,尽量不开会,领导人少剪彩,最好不剪彩,实际现在恰恰相反,会不但不少开,相反变着花样开,彩也不是不剪,而是越剪越厉害。过去是一个人剪,后来是两个人剪,现在都是一排人剪!” “厅长!”温泉水趁热打铁:“我觉得杨翻译说得很有道理,昨天晚上我看省电视台新闻报道,省委书记和省长参加一家外企开业,省委书记和省长剪彩时,那两个拿绸带的女孩我一眼就认出了,是市里一家广告公司的模特儿。有一次我在商业街还看到她们两人为一家内衣厂产品促销上台跳舞哩!其实,我们正是为了保持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政治性和严肃性,才不到模特公司去雇人,而是用我们自己单位的职工,只不过,稍稍选一选而已!” “你们讲得也不无道理,不过这选人让谁来选,让人事处?”罗厅长问他们两人。 温泉水说:“这事千万不能惊动人事部门的,凡是有人事部门出面,就会变成组织行为了,这样影响不好!” “那让你和朱局长来选,这也不适合呀!”罗厅长说。 “我和朱局长也不合适,有一个人您看合适不合适?”温泉水还有意卖了一个关子。 “谁?”罗厅长问。 “我们的杨翻译!”温泉水脱口而出。 “对对对!这事让杨翻译去做是最适合不过了!”罗厅长满意地望着杨翻译。 杨翻译望着罗厅长笑而不语。 罗厅长说:“好吧,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不过,你们千万注意保密,不要把影响搞得太大,我们的出发点,我们的手段,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把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开好!” “罗厅长,您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保证做到不张扬,不泄密!”杨翻译说话总是让人既好听又好受。 三个问题已经汇报两个了,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廉洁树的问题。 这廉洁树是什么玩艺儿?一般人听起来都会觉得莫名其妙。有廉洁干部之说,有廉洁集体之说,有廉洁部门之说,这树怎么还有廉洁不廉洁之分呢?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太孤陋寡闻了,这是温特派员跟朱局长两人的一个可谓是超常的想象,伟大的构想,奇异的创举。 “厅长,”温泉水开始汇报他的第三个问题:“我和朱局长研究与探索,认为这次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不仅要开成一个团结的大会,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与时俱进的大会,还应该开成一个难忘的大会。那么如何让与会者难忘呢?我们建议在滨湖市植一棵大树,并冠名为廉洁树,然后把植树的这个地方建设成为党员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基地,组织全省基层党组织和党员到这个基地去参观、学习,面对廉洁树举行宣誓活动,使反腐倡廉在广大党员和干部头脑里做到警钟常鸣!” “啪啪!”温泉水话音刚落,罗厅长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这个构思简直美轮美奂到极点了,这不仅是政治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也是现实与历史的继承!”罗厅长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和朱局长打算把这棵树栽在什么地方?” 温泉水说:“我们当初考察了几种方案,一是栽在公园里,认为这个层次太低,公园毕竟是游乐场所,缺少政治氛围;后来考虑栽到滨湖局的机关大院里,这样影响又太小,辐射面太窄;后来决定还是栽到滨湖市的市民广场上。因为廉洁是我们全党全社会的一件大事,也是全国人民关心的一件大事,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大事,这样一件大事,就应该放到最能让人民看到的地方。厅长,您意下如何?” “市民广场那是滨湖市政府管的地方,人家能同意吗?” “罗厅长,您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用朱局长的话来回答您,朱局长说,不要说在他们市民广场上植棵树改一个名字,就是把他们整个广场改叫廉洁广场,你看他们有谁敢反对?”温泉水讲话的口气很粗,也很硬。 “人家同意吗?”罗厅长问。 “他们不仅同意,还表示热烈欢迎哩!”温泉水说:“现在关键遇到这样一个问题,就是这棵树栽在广场什么地方,由于人家市民广场的布局是一个整体设计,所以广场上该铺路的地方都铺了,该建亭的地方都建了,该蓄水的地方都蓄了,该栽树的地方也都栽了。如果我们现在要再栽一棵的话,只能栽到广场西北角上,而且那里还有一个公厕!” “这不行,廉洁是纯洁的象征,高贵的象征,怎么能跟厕所比邻!”罗厅长表示坚决反对。 “厅长,我和朱局长跟您的意见一样,把廉洁树栽在厕所那里,虽然得粪便之营养,能使大树枝繁叶茂,但这样安排显然有对党风廉政这个政治主题的丑化、亵渎之嫌。我们这样一上纲上线,他们也就吓坏了,最后通过协商,决定还是把这棵树栽在广场的中央。不过,广场中央那里已经有了一棵大树,这是市园林局投资几万元从云南深山老林里买来的一棵银杏树。如果把这棵素有活化石之称的银杏树移走的话,他们不仅蒙受巨大经济损失,而且搞不好会在群众中产生不良影响!”温泉水说。 “那这个矛盾究竟怎么解决呢?”罗厅长急切地问。 “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朱局长一时也黔驴技穷了,最后还是我急中生智,想起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妙计!”温泉水不失时机地在领导面前炫耀自己的功劳。 “快说说你的妙计!”罗厅长也被温泉水的妙计深深吸引住了。 “树还是那棵树,坑还是那个坑,我们只要在前一天夜里把那棵银杏树刨出来,第二天再把它栽起来,这样一棵廉洁树不就诞生了吗?”温泉水得意地说。 第十三章廉洁树 “如此这样,那不如就把这棵树重新命一下名不就成了吗?何必还要再多此一举,刨出来再栽下去呢?”罗厅长一时还看不出来温泉水的妙计到底妙在什么地方。后来,经温泉水的深入诠释,他才心领神会,心服口服。 温泉水说:“这刨与不刨,有着本质的区别。我们种植廉洁树,关键是通过这种活动制造影响。厅长,您想想,我们在前一天,最好是在夜里,我们把那棵银杏树刨出来,放在一 旁,然后将土堆在一侧,廉洁树的纪念碑也在夜里把它立好,然后用一块红绸布把它盖起来。在准备栽树的土堆上我们准备若干把铁锹,这些铁锹都是从杂货铺里买来的新的,在每把铁锹的柄子上再系上一根红绸带。我们准备的铁锹数量根据参加仪式的首长多少进行准备,如果怕出席仪式的首长太多,那我们就多买一些铁锹,以备万一。这样,种栽廉洁树的仪式宣布开始后,首先由参加植树的首长当中职位最高的两位首长先揭掉纪念碑上的红绸子,然后再跟其他一些比他职位低的首长一齐在身穿民族服装旗袍的礼仪小姐引领下,走到土堆前,每人拿起一把铁锹,等记者的摄像机和照相机的镜头都调准、对准以后,开始铲两下土,象征性地朝坑里填一填,这个种植廉洁树的活动就宣告结束了。这个仪式的时间可能很短,但通过媒体的传播,那造成的影响就不短了,甚至渊源流长了,流芳百世了。 第26章 廉洁树纪念碑就是历史的见证!” “泉水同志,你在滨湖的工作非常出色,如果说,你为了把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争取到我们厅里召开是立了一个大功的话,那么现在你又为如何进一步开好这个会深入基层,整理材料,开动脑筋,献计献策,又立了第二个大功。对于你汇报的几个问题,我们厅党组立即进行研究,接待方案一旦定下来,我想首先在厅机关召开一个动员大会,号召大家从现在开始,立即进入临战状态,团结奋斗,与时俱进,创造优异的成绩,以实际行动,迎接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胜利召开!” 听完温泉水的汇报以后,罗厅长作出如上的指示。 下午,温泉水带着杨翻译在机关里开始进行选美了。 这个选美活动完全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这种保密的程度到底达到什么程度呢,以至于后来杨翻译带着选定的接待工作人员的名单离开省城,回到滨湖市,在厅机关里除了罗厅长和温泉水知道这件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几位副厅长。 如何保证选拔工作做到保质、保量、保密,温泉水和杨翻译也着实动了不少脑子,想了不少点子,他们前后设计了几套方案,结果都是怕引起对方的怀疑,怕打草惊蛇,而一一被否决。 你比如说,杨翻译说,为了保证她与机关里的女士们能有一个零距离的接触,对对方的身材、五官、气质、气色看得更仔细、更透彻,从而保证获得通过的选手的质量,她叫温泉水带着她以找人的名义,一个一个办公室去亲临现场视察和观摩。你说这办法能行吗?你若是到一两个办公室去找什么人也许还可以掩饰掩饰,搪塞搪塞,而你现在是一层楼一层楼地跑,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去找、去看,这能不引起人家的怀疑吗?还有,这杨翻译又长得出奇的青春靓丽,简直像个影视明星,这美人到哪里都是最能吸引大众眼球的,你说这要是不把机关闹炸了才怪呢!杨翻译的方案刚一出笼,就被温泉水否定了。 温泉水也想了一个办法,他说,每天下午到了三四点钟的时候,机关干部都要到机关浴室去洗澡,他建议杨翻译利用这个机会也去洗澡,在浴室里进行赤裸裸的现场考察。但是温泉水的这个意见又遭到杨翻译的质疑。质疑一,到浴室里面去选拔,那简直是太好了,一个个赤条条的,体形容貌可谓是看得像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但浴室里容易发生人员遗漏,因为洗澡跟吃饭不一样,如果她昨天洗过了,今天就不一定来洗,也许一些适合接待的人员恰恰就在没有来洗的这些人群中。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的人不到公共浴室洗,在家里洗,这种人也会被漏掉。质疑二,在浴室这种环境中,她不可能看的时间太长,太长了自己身体吃不消,别人也会对你起疑心,人家说不准还会把你当作精神病哩!杨翻译果断地说:“这种办法也绝对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究竟怎么办才行呢?正在这时,机关走廊里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而且是流行音乐声。 杨翻译听到机关大楼里放音乐,感到有些迷惑不解,机关也不是宾馆,幼儿园,放音乐做什么呢?于是她就问温泉水:“温特派员,机关放音乐做什么呢?” 温泉水说:“这是下午做工间操的时候,大家要活动活动身子骨。这几天,机关工会从外面请了一个太极拳老师,每天大家都跟他学打拳哩!” “上班时间学打拳,那不扣工资吗?”杨翻译问。 “哈哈!”温泉水不禁大笑:“杨翻译你真的太年轻了,你把我们机关当成工厂,当成外企,当成私营哪?职工不许离开岗位一步,不能迟到一分,不让早退一秒!我们是国家机关,我们是国家干部,你知道吗?不要说利用上班时间在单位学太极拳,你就是上街逛商店也不会有人问。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厅里有5个女人生孩子,而这5个女人的老公都在国企、外企、私企上班,结果这5个孩子从产期到入托,从入托到上学,接啊送的,带呀陪的,都是我们厅的5个女人全职负责,5个老公没有请半天假,也没有旷一天工!” “还是机关好,还是当干部有福气!”杨翻译被温泉水说得羡慕不已。 “来,杨翻译,我们只要站到窗口就可以看到他们学太极拳的情形了!”温泉水把杨翻译领到窗户前。 杨翻译朝楼下一看,大院一览无余,只见机关里的男男女女排成一个长方形队伍,跟一个老头学打太极拳。可能是初学,动作模仿的痕迹很重,不是变形,就是夸张,一个个像机器人一样。 “温特派员,我们选拔的办法有了!”杨翻译突然惊喜地说。 “什么办法?”温泉水不解地问。 “你看,下面打拳的人我们站在这里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杨翻译高兴得手舞足蹈。 温泉水有点惭愧,他心里说,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杨翻译和温泉水隔着玻璃窗不时地向外面探头探脑。 “杨翻译,这种选拔条件太委屈你了!”温泉水十分歉意而又无奈地说。 “温特派员,你千万别客气,我们现在的条件比解放前我们地下党的工作条件要好多了!”杨翻译很通情达理。 “这些大院里的女士都是你们机关的?”杨翻译的目光在队列里扫了一遍问温泉水。 “是啊,评价如何?”温泉水觉得杨翻译的问话有点不对味。 “一个个长得实在不敢让人恭维,简直惨不忍睹。你看看那几个,要身材没身材,要脸模没脸模,活像家庭妇女!”杨翻译显得很失望。 “杨翻译,你看的这几个都是属于四十、五十范围的,你看那一块,刚从大学分来的几个长得还是比较出众!”温泉水被杨翻译说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也只能在一边打着圆场。 “也不行,现在大学生稍有一点条件的,不是出国,就是进外企做白领,到机关来的,多半是走投无路的……哎,那一个女的不错!”杨翻译终于看中了一个。 温泉水一阵兴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可他的心马上就凉了:“这个不能算,她不是我们机关的,是隔壁一家大饭店的大堂经理,她是通过关系到我们这里来学习的!” 好不容易选中一个,结果又不是本机关的,是外单位的,杨翻译继续在队列里寻找。 “那一个不错!”杨翻译指着队伍说。 “哪一个?”温泉水赶紧把头凑了上去。 “就是那个剪短头发的!”杨翻译说。 “她是我们人事处肖处长!”温泉水说。 “人事处长算一个!”杨翻译终于敲定了一个。 “那人事处长身旁的那个女的我看条件也不错!”温泉水推荐道。 “这个女的长得身材面容倒是有模有样,就是脸上的表情显得太严肃,近乎有些僵化,就跟人家欠了她的钱不还一样。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杨翻译问。 “她是在机关党委和机关纪委做党务和纪检工作的!”温泉水说。 “怪不得,原本一个好好的女人把自己修炼成一个政治工具,这真是她一生的悲哀啊!这个不行!”杨翻译立即枪毙。 温泉水点的人被杨翻译枪毙以后,他再也不敢点了,只好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为杨翻译当配角,杨翻译指一个他介绍一个,杨翻译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那一个算一个!那一个算一个!就是后面扎一把抓的那个!”看来杨翻译很满意,高兴得直指直叫。 温泉水一看,心又凉了,原来杨翻译指的那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处的王思。“既然杨翻译已经说算一个了,他温泉水又能说什么呢?看了半天,选了半天,就看中两个人,选中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又都是对他温泉水不感兴趣的人,而对白忠诚感兴趣的人。为此,温泉水心情很沉重,也很沮丧,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心里不仅有气,更有恨。气的是杨翻译的眼光太厉害了,审美观点太强了。恨的是机关这些女人也长得太不争气了。温泉水有点不死心,不能就这么选了两个跟白忠诚关系好的女人,起码再选一个,破破晦气! “杨翻译,你看是不是再选一个,两个也太少了!”温泉水完全一副建议的口吻。 “那就再看看,选一个吧!”杨翻译也不好总是扫温特派员的面子。 “你看那一个怎么样?杨翻译!”温泉水指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风姿绰约的女人。 “哎,这个女同志我怎么没看到,不错,算一个!”杨翻译马上表态。 “杨翻译,这个女的条件确实不错,可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一跛一跛的!”温泉水不敢隐瞒内情。 “温特派员,这不行!你想想,我们特接接待的都是大首长,大首长当然年纪也就比较大,那出去参观上车下车,你说结果不是她去搀首长,而是首长去搀她了!”杨翻译不无遗憾地说。 “那能不能就让她坐在那里,负责搞搞报到,登记登记什么的呢?”温泉水还想把这个残疾女人拉进来。 “温特派员,我看就不要滥竽充数了,尤其这特接,我们一定要坚持标准不动摇,我的意见是宁少勿滥,你们机关就选这两个!”杨翻译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了窗户。杨翻译的言行告诉温泉水,特接的接待工作人员在厅机关的选拔工作已经宣告结束。 第27章 温泉水本来还想挽回一点败局,没想到最后他败得更惨! 厅党组会议一致同意温泉水从滨湖市局带回来的关于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有关接待方案,并对由温泉水同志亲自参与整理的滨湖市局将要在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上交流的那份典型材料给予高度评价,对在滨湖市民广场栽植廉洁树的创意也给予高度赞扬。厅党组全体成员一致认为,如何进一步迎接好、准备好这次盛会,是当前全厅上下、全系统上下的一项重中之重的工作,压倒一切的工作。 动员大会在厅机关歌舞厅举行,过去这个厅是厅里的一个小会堂,后来为了创收,也为了机关的同志过把瘾,就改成了歌舞厅。现在歌舞厅的音乐台变成了主席台,罗厅长和几位副厅长坐在主席台上。主席台上方挂着一幅会标,会标上写着“迎接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动员暨誓师大会”。这会标一挂,这会议就一下子显得隆重和庄重了。 罗厅长作动员报告,他没有用秘书写的发言稿,面前只是放着一张纸,纸上列了几个提纲,他按照提纲发表情绪激昂的动员。 罗厅长这个人身上不仅有许多优点,而且还有许多特点。这些优点和特点,在他身上又形成了许多亮点。这些优点、特点、亮点,不仅引起全机关同志对他的敬佩,同时也使大家对他产生敬仰。你比如,他很廉洁,这一点就让群众对他很佩服,现在群众对干部的要求已经创造了历史最低点,什么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什么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些奢望连想都不敢想了,你只要能不伸手拿一点、贪一点,廉洁一点,老百姓就满意了。如果这点要求还做不到,那么你少拿一点,少贪一点,少收一点,老百姓也能理解你,原谅你,放过你。人家罗厅长对自己要求就很严格,这些一点一点,他身上没有一点一点。为此,他的政绩始终赢得了群众的高分。再比如,他理论水平高,文学能力棒,语言表达强,所以讲话很少要秘书替他写稿子,一般讲话都是他自己列提纲,打腹稿,到现场发挥。按道理,理论水平高,文字能力棒,语言表达强,这是当领导干部最起码的要求,最必须的条件,但是,现在又有多少领导干部具有这些最起码的,最必须的要求和条件呢?不要说作报告,就连去参加屁大一点的会,讲屁短一点的话,都要秘书写好、打好、印好、订好。 办公室的秘书最喜欢罗厅长,罗厅长很少去麻烦他们。秘书评判领导好与不好,能与不能,强与不强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常要他们写稿不好,少要他们写稿较好,不要他们写稿最好。罗厅长在秘书们的心目中属于最好! “同志们!”罗厅长雄厚的男中音在歌舞厅里缓缓地、清清地、亮亮地舒展出来、弥漫起来。因为传声设备用的是舞厅立体声环绕音响系统,所以音质和效果都非常好。“我今天在这里非常荣幸地,也非常高兴地向你们隆重推荐一个已经为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做出默默奉献的,大家都很熟悉的,现在就在大家身边的好同志……”说到这里,罗厅长话头戛然而止,留下了一个美丽的悬念。 “这个人是谁?”这时会场里传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许多人的目光不停地在会场上扫描。人们议论过后,大家扫描过后,都一齐把目光投向主席台,期待罗厅长揭开这个谜底。 “同志们!”罗厅长加重了语气大声说:“这个人就是温泉水同志!” 说罢,罗厅长带头鼓起掌来,殊不知,他这一鼓动,会场上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似的掌声。 会场上排山倒海的鼓掌声也并不能完全真正表达与会者的心声,这种情况纯属是一种从众的心理现象造成的。就像领导人作报告似的,他讲得再差、讲得再臭,可是当他最后说我的讲话完了,大家不都要给他掌声吗?掌声现在有两种不同的含义,一种是褒义,一种是贬义。像刚才这种排山倒海似的掌声就是属于贬义。这种掌声越响,贬义的程度就越深。 “泉水同志,站起来,亮亮相,让大家看一看!”罗厅长在台上指着温泉水喊道。 在众人的吆喝声中,温泉水忸忸怩怩、羞羞答答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得脸都红得发紫了,他万万没想到,罗厅长今天会在这样的场合表扬他、抬举他,他不禁心头一热,眼泪刷地一下从眼眶里窜了出来。 会场经过一阵骚动之后,在罗厅长的再三示意下,大家的情绪才安静了下来,会场的气氛才平静了下来。接着罗厅长把温泉水在滨湖市认真整理材料和精心为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筹备接待方案的事迹向大家介绍了一遍。 “今天,我们在总结成绩的时候,我们同时也要看到我们还存在的一些问题,或者说是美中不足的地方!”罗厅长表扬过温泉水之后,突然他讲话的语调变得沉重起来,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说:“与温泉水同志相比,我们还有少数同志,或者个别同志,对领导布置的任务,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还没有雷厉风行的行动起来。为此,领导希望还没行动起来的同志立即行动起来,以温泉水同志为榜样,为动力,迎头赶上去。最后,我代表厅党组向大家宣布两项决定:一,从今天开始,到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结束,所有部门,所有人员一律不准出差。二,每个部门准备两份厚礼向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献礼。这两份厚礼一是一本党风廉政建设台账,二是党风廉政建设图板。这些台账和图板,届时都将安置在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会场内外,供与会者观摩。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开短会,不开长会,这也是罗厅长的一大优点和特点。罗厅长话音刚落,大家一齐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退场。就在这时,厅二把手从主席台上站起来,把麦克风提在手里大声说:“请大家静一静,动员大会还有一项议程,请同志们一齐到大院里集合!” 罗厅长的动员都结束了,该表扬的也点名表扬了,该批评的也没点名批评了,要求大家执行的两项决定也宣布了,还到大院去做什么?大家一个个一头雾水地来到了大院。 这时,大家看到在机关大楼的门前耸立着一块大牌子,大牌子上覆盖着一块红绸子。大家还看到在大牌子的下面已经站满了省市一些新闻媒体的记者。那些摄像记者和摄影记者已经把镜头都对准着那块盖着红绸子的大牌子。 厅二把手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他走向麦克风大声宣布道:“现在我宣布,迎接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倒计时牌的揭牌仪式正式开始,请罗厅长揭牌!” 罗厅长走到大牌前,用手轻轻一扯,一块制作非常醒目,非常精美,就跟耸立在街头上,那些迎接什么什么运动会,什么什么艺术节一样的倒计时电子牌显露了出来。 一个声势浩大的,一个规模宏大的迎会工程,由此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十四章人事处长 罗厅长在机关迎接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动员大会上没有点名,含蓄地批评行动迟缓的那个人,可能机关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哪个人,但温泉水知道那个人,还有王思和肖宁也知道是哪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白忠诚这个人! 肖宁是搞组织人事工作的,她思考问题自然就会把人的政治命运跟领导态度紧密地联系起来,结合起来。肖宁认为罗厅长最近对白忠诚和温泉水的看法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其根据 是,关于白忠诚的提拔任用考察报告她已经交给他好长时间了,至今都没有下文。提拔任用白忠诚的考察,本来也是他罗厅长提出来的,而且比谁都积极,现在突然变得不积极了,碰到她也不提这件事了,这其中必有隐情。关于罗厅长对温泉水看法的转变,那简直就是让她有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感觉,那动员大会简直就是成了对温泉水歌功颂德的大会。罗厅长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怎么对白忠诚和温泉水的态度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呢?肖宁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肖宁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决定找王思谈谈,听听她的意见。不管怎么说,眼下首先要通知白忠诚赶快到灌水县局去,把杜局长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先进事迹材料给写出来。 肖宁打电话给王思,王思马上就来了。她一进肖宁的办公室就说:“肖宁,我知道你找我是什么事!” 肖宁含笑道:“你不要自作聪明,那好吧,你猜猜看!” 王思说:“那还用猜?白老师的事呗!” 肖宁说:“你对昨天罗厅长在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有什么看法和想法呢?” 王思说话心直口快:“我就不相信滨湖市局那个材料是他温泉水写的,平时叫他写一条300字的信息,都要两三天,现在一下子成天才了,几万字的材料两三天就拿出来了,鬼才相信呢!” 肖宁说:“你也不能这样说,要不是他写的,那他怎么跟罗厅长说是他写的?罗厅长在全厅机关大会上也说是他写的呀?” 王思说:“你说得没错,是他自己说的,也是他自己到处吹的,像温泉水这种人把别人的东西说成是自己的东西,把别人的成果说成是自己的成果,这种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在我们机关有着历史的传统!” 肖宁说:“此话怎讲?” 王思说:“我们刚刚退休离任的那个老处长你知道吧,你看他每到年底总结的时候,把自己简直吹上了天,说他一年光为领导写讲话就写了六七十万字,你信吗? 第28章 这些东西都是抄出来的,怎么能说是写出来的呢?如果一个人一年能写六七十万字的东西,那就不是天才了,而是超天才了,可以申报世界吉尼斯了,可以获得诺贝尔大奖了。如果你不说抄人家也可以,起码最后要谦虚地说一句自己在写那些讲话时,曾参考过一些其它的讲话稿。然而遗憾的是,就连这一句做做样子的话也没有。还有,他又说自己一年写了多少篇调查报告,可是我从来没有看他下去调查过,都是把人家下面报上来的调查报告综合一下,就变成他的文章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把这些调查报告放在厅里、送到部里去评奖,结果篇篇中奖。” 肖宁说:“王思,今天我们不谈远的,远的以后我们慢慢谈,现在眼前的事就是要赶紧把白老师找来,让他赶快去灌水整理杜局长的个人先进材料。我想根据白老师的水平,只要他去了灌水,深入采访调查,这点材料对他来说简直是马工枚速的事情!” “你叫我到哪里去找白老师?”王思问肖宁:“他现在身边是三无,一无拷机,二无手机,三无电话机。我自从上次跟你在派出所跟他分手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他!” “他病假还有几天?”肖宁问。 “还有3天,快了,病假一结束,他一定会来上班的,白老师我了解他,他从来不违反纪律!”王思说。 “不行,3天太迟了!王思,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把白老师找到,通知他赶快去灌水!”肖宁急了,她有点求王思了。 王思急中生智,说:“要不我到晚报或者电视台去登寻人启事?” 肖宁马上反对:“这不行,影响大,影响也坏,再说现在广告费用也高,再想想别的办法!” 王思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去找找仇小红,或许从她那里能获得一点线索!” 肖宁脸上露出了轻松:“哎,这倒是一条好线索!” 王思深知肖宁是在悄悄地关心着白老师,为白老师好,而王思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王思回到办公室,就给仇小红单位打电话,仇小红不在,她办公室的同事说仇小红“三下乡”送科技到县里去了,今天晚上回来,对方怕王思找仇小红有什么急事,就把仇小红的手机号码告诉了王思。看来仇小红在单位的人缘还蛮好。 王思拨通了仇小红的手机,仇小红告诉王思她晚上6点钟左右回到省城。仇小红再三问王思找她有什么事,王思考虑仇小红在外面,说白忠诚的事不适宜,也不方便,就没有跟她道 出真相,只是说等晚上回来约个地方见了面,有话待面叙。仇小红说那就晚上6点钟以后在莱茵河西餐厅见,她做东。 晚上6点刚过,王思就来到莱茵河西餐厅等仇小红了。王思在临街的一侧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莱茵河西餐厅在这座省城大都市诸多的西餐行业中属于档次偏高的一家。这里做的西餐是英美式的西餐,所有大厨都是从英美聘来的。王思心里明白,仇小红之所以选择莱茵河这家西餐厅,起码她要向她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显示自己的经济实力,也就是说她现在的消费水平已经达到了英美的消费水平;二是英美西餐跟俄罗斯西餐不一样,俄式是以肉类为主,英美式是以水果而见长。怪不得仇小红长得水灵灵的呢,可能这跟她喜欢品尝英美西餐有着某种间接的关系。 王思坐下来不久,一辆白式的广本从马路上开进了停车场,车门打开,仇小红从广本里钻了出来。坐在西餐厅里的王思,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只觉得眼前一片流光溢彩,眼前的仇小红就跟经过多轮角逐而产生的城市小姐一样,闪亮登场了。在王思的眼里,现在的仇小红跟过去的仇小红,跟白忠诚还没有离婚时的仇小红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你看她身上的衣着,既新潮、华丽,但又不显得标新立异。她肤色似乎比过去更加细腻,气质比过去更加雅致,体态比过去更加飘逸,姿容比过去更加妩媚。新款的广本更为她增添了无穷的自信和魅力。人嘛,就是这样,好马需得配好鞍。假如一个女子,即使她长得比仇小红还要好看,穿的衣服比仇小红还要靓丽,但如果你是骑自行车来的,或者是坐马自达来的,那种场面,那种情景,给人的感觉就肯定是不一样了。 仇小红的出现,令王思浮想联翩。 仇小红走进大厅,她一眼就看见了王思:“王思,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不久,你们这次送科技下乡是到哪个县?”王思站起身以示礼貌。 “灌水县,王思,你去过吗?”仇小红问。 “没有!”王思很想说白忠诚马上就要去那里,但没有说出口。 “王思,我可以这样说,这个灌水县穷得简直叫你不敢相信,在我们这个gdp全国排名第三的省里竟还有那么穷的县。我们去的那个乡,那个小学,你看了以后你都会掉泪,教室的窗没有一个是完整无缺的,学生用的课桌就跟张艺谋拍的《一个也不能少》电影里一模一样。王思,我不敢看那些孩子的目光,我心里有一种无奈的凄凉!” 仇小红显得有些激动,王思发现她的眼圈都有点红了。 “王思,”仇小红继续激动地说:“更让人不可理解的,不可思议的,尽管那里的农民那么穷,教育事业那么落后,可是那里从上到下的干部,一个个穿的都是名牌,不是杉杉西装,就是鳄鱼茄克,一个个腋下都夹着皮包,腰上都别着全球通,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煞是一副大款的派头。自从我们到了那里,天天都是宴请,顿顿都是山珍海味。我捉摸那一桌酒席,起码可以解决30个小学生一学年的书本学杂费。如果今天我不回来,还要参加县里为我们送行的宴会呢!” “小红,那真不好意思,害得你工作还没有结束就赶回来!”王思抱歉地说。 “王思,不是你对不住我,而是你帮我躲过了这场宴会,本来我就不想参加的,正好有个借口,我就提前回来了!”仇小红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红,你还是那个样子,现在虽然有钱了,但你的心肠还是那么好!”王思由衷地感叹道。 “哎,你不要夸我了,我们光顾说话,菜还没点哩!说,你想吃什么?”仇小红一边招呼服务生一边说:“王思,这家西餐厅是我们省城最棒的一家,你今天吃一次,保管你还要来吃第二次!” “我可没有你那么高的消费能力!”王思笑道。 “没关系,以后只要你想吃,就打电话通知我,我来买单。好了,说,你想吃什么?”仇小红一个劲地征求王思的意见。 王思说:“我吃西餐就跟外国人吃中国菜一样,是外行,客随主便吧!” 仇小红说:“那我就下单了,来两份水果套餐,再外加两份冰淇淋!” 不一会儿,西餐就端上来了。顿时,一股浓浓的奶油味飘香四溢,沁人肺腑。仇小红迫不及待地叉起一块塞进了嘴里。与仇小红娴熟使用西餐刀具的动作相比,王思就显得笨手笨脚了。 “王思,白忠诚他现在怎么样?”仇小红问。 “小红,我今天正是为了他的事才来找你的。”王思说。 “什么事?是不是他最近出了什么事啦?”仇小红惊愕地停住了手中的餐具。 “你不要紧张,白老师他没有出事,我找你只是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他跟你分手以后住在什么地方。前几天他病假休息,没来厅里上班,现在厅里领导找他到县里去写一个材料。噢,对了,也是去灌水县,任务比较重,时间也比较急,领导就把这个找他的任务交给我。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里,所以后来我就想到了你,或许你能知道他的一点情况。”王思把找她的意图,把找白忠诚的前因后果如实地告诉给仇小红。 仇小红说:“我们自从那天在省公证处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他现在住哪里,过得怎么样,我一点也不知道!” 王思说:“我开始还以为他暂时没有地方住,还住在你那里,后来才知道他在外面租房子住,但他住哪里,机关没有一个人知道。” 仇小红解释说:“他这个人就是一生不求人的人,那天在公证处,他把家门钥匙给我,我感到很惊讶,我知道他不会有地方住的,我就死活不要。王思,我也不瞒你,现在我跟我的男朋友住在东郊,那个房子空也空着,可是他就是不住,把行李都从家中带到了公证处,最后到临分手的时候,他还是把钥匙塞到了我的包里!”说到这里,仇小红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王思问:“他在省城还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吗?” 仇小红说:“没有,肯定没有,他这个人从来是不去麻烦别人的!” 王思是相信仇小红的,本来她找仇小红是怀有一线希望,而且她认为这是惟一的一丝希望,可是现在希望变成泡影了,她的心情又一下子沉重起来了。她对仇小红说:“小红,真是急死人了,现在人人手里都有个通讯工具,他什么也没有,你说我们到哪儿去找他呀?” 仇小红见王思急得一筹莫展的样子,就安慰道:“你也不要急,我一起帮你关注这件事,只要一有线索,我就立即通知你!”说着仇小红从包里取出一串钥匙递给王思:“王思,请你把这串钥匙带给他,请你再做做他的工作,还是让他搬回去住,他那点收入在外面租房子住吃不消呀!” 第29章 王思从仇小红手里接过钥匙。 一阵沉默。两个女人低头品尝着英美式西餐,西餐的烹制是精美的,西餐的口味也是精美的,可是此时此刻,这两位长得同样很精美的女人,心情却怎么也精美不起来,她们都在默默地为白忠诚的事牵挂着,折磨着。 “小红,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王思打破沉默问道。 “怎么说呢?”仇小红抬起头来说:“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有得有失,有悲有喜。我现在虽然住在他那里,但我们也很少在一起,他公司里的事情很多,不是广州、深圳,就是珠海、厦门,整天飞来飞去,也很少在家!” “你们结婚了吗?”王思问。 “还没有,我想等我平静平静再办!”仇小红说。 王思没有吱声。 “王思!”仇小红突然语调伤感地说:“我知道,你一定瞧不起我,认为我崇尚金钱,追求物质享受,甚至骂我没有道德,自甘堕落。其实,王思,我真的不是这样,我心里也有我的苦衷啊!” “小红,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你怎么自圆其说,但是在别人的眼里,都是认为是你不对呀!”王思说。 “也许以后你们会明白!”仇小红喃喃自语。 莱茵河西餐厅的正宗英美式大餐,在两个女人并不轻松的话题中结束了。待王思和仇小红走出餐厅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仇小红用她的广本把王思送回了家。在王思家的楼下,仇小红终于忍不住把她跟白忠诚离婚的主要真相告诉了王思。 “王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婚的主要原因吗?” “这是你们的隐私,说与不说,是你的权利!” “他没有生育能力!” “这是医生诊断的吗?” “医生说双方都有问题,但他是主要问题,如果他没有问题,那我就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或许通过治疗能解决呢?” “不孕症是一种顽症,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王思,我是女人,我喜欢孩子,我需要孩子!” 夜色中,王思发现仇小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那只紧紧拉住她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王思一夜都没有睡好,尤其是每当自己身边那个两岁的女儿在睡梦中甜甜呼叫着妈妈的时候,她的眼前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昨天晚上在楼下,仇小红那双闪烁着晶莹泪光的眼睛,还有那只颤抖的手。是啊,是女人都应该有生孩子的权利,仇小红是女人,她也应该得到她一个做女人的全部权利。王思感到自己很内疚,不该错怪了她,因为过去在她,还有在肖宁,还有许多其他人的想象当中,都一直认为是仇小红不好,是仇小红变心,是仇小红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嫌穷爱富,最后导致了她跟白忠诚两人家庭的解体。其实,仇小红根本不是 这样的人,人家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样一个有知识、有品位、有修养、有爱心的好女人。至于仇小红与白忠诚离婚,准备跟她的同学结婚,这只能说是一个必然性的问题,是一种巧合,而跟仇小红与白忠诚离婚的动机,没有任何内在的联系。如有一点问题的话,那也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王思现在才明白,怪不得白忠诚离婚以后,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仇小红不好,原来他自己身上有毛病。 早上在上班的路上,王思一边骑着自行车赶路,一边还在寻思着寻找白忠诚这个事。仇小红这条非常有希望的线索现在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那么还有什么其它线索和希望呢?难道一个大活人就跟自己生活在同一个都市里,会没有一点线索,就会找不到他?王思是一个不甘失败的人,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她认为一个人去做有挑战的事,去做有悬念的事,去做有趣味的事,不仅有新鲜感,还有刺激感。此时,王思心里一点也不灰心,相反地还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今天找到白忠诚,找到白老师不仅给自己一个刺激,而且也给肖宁一个惊喜。 想到给肖宁一个惊喜,王思心里就觉得暗暗的好笑。你看她心里明明是在关心着白老师,但又不敢直白地表露出来,而是那样的含蓄,甚至带有伪装。不过,王思还是能理解肖宁的,因为她毕竟是人事处处长,身份跟别的女人不同,如果她对白老师关心多了,别人弄不好就会把这种关心看成是组织上的关心,这样效果和结果就都容易出问题了。当人事处长真不容易,真累,虽然是人,搞不好就会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王思想如果今后她要当官的话,什么处长都可以考虑,惟有人事处长她坚决不干。 这时,一辆110警车高鸣着警笛从大街上急驰而过。王思看到110,眼前突然一亮,心头不禁一喜:线索有了!她赶紧调转车头,向江边派出所骑去。 白老师住到江北的乡下,这是王思根本没有想到的。那里租金便宜,他是为了省钱?那里远离城市,他是躲避喧嚣?也许两者都有,也许主要是后者的原因。作家的思维,作家的个性,作家的追求,总是跟常人不一样。王思想。 王思来到江边轮渡码头,她寄存好自行车走进了候船大厅。这时候正好有一班轮渡要启航,王思赶快买张票就朝检票口奔去。 王思登上渡轮不一会儿渡轮就启航了。站在船弦旁,手扶栏杆,凭眺一江春水的王思,看到江岸上渐渐离她而去的高楼大厦,她仿佛有一种脱离都市的感觉,(奇.书.网-整.理.提.供)有一种即将走向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另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景象?她也许心里一点也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她心里确信,那一个世界一定很本色,一定很宁静。此时此刻,王思终于一下子明白了白老师为什么舍近求远,选择到江北农村居住这其中全部而又真实的含义了。 王思下了轮渡,她叫了一辆马自达,为什么王思不叫出租车,因为王思很明白,开马自达的师傅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他们对下乡的路熟得很,而出租车就不同了,说不准拉着你到处兜圈子不算,还得要你自己不时地下车问路哩!果然不出王思所料,开马自达的师傅一直把她送到白老师居住的那个村,那个楼的下面。 王思上了楼,首先看到的是那间曾经害得白老师狼狈不堪的公用厕所。王思瞥了一眼厕所笑笑,她心想这个地方准不会错,别的不了解,可对这个厕所她太了解了,当初不就是因为这间厕所白老师才被两个打工妹给揪到派出所的吗?那时,王思还真恨这个厕所,恨这两个打工妹哩,要不是这个厕所,要不是那两个打工妹,能有那场厕所风波发生吗?白老师能戴手铐、能上警车、能上电视吗?不过,王思现在却一点也不怪这座厕所了,也不恨那两个打工妹了。你想想,要不是这间厕所,要不是那两个打工妹,派出所能知道白老师的住址吗?派出所不知道她又怎么能知道?不知道地址,她又怎么能找到白老师。 在走廊里,王思见一只房门开着便走上前,她只见一个小姑娘正蹲在地上逗一只小白兔玩,那小姑娘玩得很专心,连门口站着一个人都没注意。于是王思就用手轻轻地叩叩门:“同志,请问白忠诚住这儿吗?” 起来这才抬起头,见门口站着一位相貌不凡,气质不俗的年轻女子,不觉一惊,她答非所问地说:“你是什么人?” 王思很有礼貌地说:“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起来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说:“白大哥是住在这儿,不过他现在人进城去了。” 王思问:“你知道他进城去做什么了吗?” 起来说:“他说到省图书馆去查什么资料。” 王思又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起来说:“他早上起来连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找到门上了,可是白老师又不在,王思心里不免冷了一半。是等他,还是回去?王思思忖着。 起来这时问道:“同志,请问您是白老师什么人?” 王思说:“哎,对不起,我忘记介绍了,我是他的同事。” 起来说:“您请进屋里来!” 王思说:“白老师他住在哪间屋子?” 王思不提白大哥的屋子,起来倒差一点忘了,牵男现在还正在白大哥的屋里帮白大哥搞卫生。起来想,如果现在把白大哥的这个女同事带到白大哥的屋子里,让她看到白大哥的屋里有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长得也很有模有样,这不要让白大哥的同事会产生误解和怀疑吗?这对白大哥的影响那该有多不好啊!起来又想,如果他们仅仅是同事关系也许产生的影响不会太大,产生的后果也不会太重,而如果要是这个绝色天香的同事,跟白老师的关系不一般,比如是他的崇拜者、他的追求者、甚至是他的第三者,那这不要出大事了吗?弄不好要出人命案了吗?想到这里,起来吓得心里怦怦直跳,她甚至感到一场生死情斗马上就要爆发。起来稳定了一下自己恐惧的情绪,转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王思说:“您先坐坐,我去看看白大哥的房门锁了没有!” 起来转身走出屋子来到白大哥的屋子。起来见牵男弯着腰正在替白大哥叠被子,起来走上去对牵男小声说:“牵男,大事不好了,有一个女的来找白大哥了!” 还没有等牵男向起来问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王思已经从外面走进了白忠诚的屋里。 “这就是白老师的屋子吗?” 第30章 王思向两位正交头接耳的牵男和起来问道。王思的目光久久注视在牵男的脸上。牵男手上还拿着白老师的被子,她脸倏地一下红了,但她马上镇定自若下来。 牵男说:“同志,这是白老师的屋子,我们跟他是邻居,我们见他整天埋头写作,懒得整理屋子,所以我们就顺便帮他整理一下。同志,您千万不要有其它的想法呀!” 听了牵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王思心里暗暗想笑,她从这两个女孩的脸上看到了她们的善良,她从这两个女孩的话里感到了她们的真诚,她从这两个女孩的身上看到了她们的质朴。于是她笑道:“你们不要想得那么复杂,我知道你们是在无私地帮助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两位就是那一次厕所风波里的两位打工妹吧?” 牵男内疚地说:“都怪我们不好,做事太粗鲁了!” 王思说:“你们也不要自责,反正是一场误会,既然是误会,大家就都不是有意的,对吧?” 牵男和起来望着王思很感激。 王思说:“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我的名字叫王思,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 牵男说:“我叫牵男,她叫起来!” 王思说:“多么有个性的名字啊,你们是哪里人?” 牵男说:“我们都是辽宁人!” 起来这时插话:“白大哥是吉林人,我们是近邻,都是东北老乡哩!” 王思说:“对啦,老乡嘛,大家住在一起就更应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呀!” 牵男端过一张凳子说:“王同志,您请坐!” “谢谢!”王思坐下后问道:“白老师走时跟你们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牵男说:“没有!” 王思说:“这样吧,你们有事就忙你们的,我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牵男和起来听了以后,牵男连手里的被子还没有叠好就放了下来,赶紧走出了屋子。 牵男和起来一走进自己的屋子,起来随手用劲把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牵男姐,你看没有看到她进屋时那种表情和眼神?”起来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说。 “什么表情和眼神呀?”牵男问。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当时看得非常清楚,当她看到你在替白大哥叠被子时,她的那种表情是惊异的,她的那种眼神是诧异的!”起来说。 “起来,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再说我跟白老师也没有什么关系!”牵男一脸不高兴地说。 “形势严峻呀,情敌来啦!”起来虚张声势道。 “起来,你不要瞎说好不好?人家是同事,人家是来找白老师有事,我看人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牵男冲了起来一句。 起来根本也不在乎牵男对她的态度,她嘴里继续不停地说:“牵男姐,你看人家有文化的人,人家城里的人,跟咱们就不一样,你看人家看上去好像年龄比我们大,但你看人家的肤色、气色,有多鲜、有多艳,连说话的声音都跟唱歌一样。你说,这样的姑娘在白大哥面前,白大哥能不动心吗?”起来越说越离谱了。 “谁说她是姑娘?”牵男突然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来。 “难道她不是姑娘,还是结过婚的吗?”起来没有想到牵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脸狐疑地望着牵男,期待她的解释。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洗衣服了!”说着,她端起盆出了屋子,向水池走去。 牵男为什么要说她不是姑娘呢?而且说得口气又是那样的肯定?起来觉得太惊奇了。起来非常了解牵男这个人做事向来都是很稳重的,对任何事她也都不是随便下结论的,但是如果她一旦开口,那说出话来都是非常有谱的。这一点起来对牵男深信不疑。不过,话又说回来,起来在这件事上,她对牵男还是有怀疑的,怎么她就能一眼看出她不是姑娘,而我为什么就看不出来?精明过人的起来,她似乎觉得这里面必有蹊跷。 牵男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显得无所事事,就跟小白兔玩,玩腻了又躺到床上看书,看了几页又看腻了,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起来觉得自己心神不宁,烦躁不安,究其根源主要是隔壁这个白大哥的同事所引起的,凭什么她认为她是姑娘,而牵男却认为她不是姑娘?而她如果真的不是姑娘,可为什么长得比姑娘还像姑娘那般好看呢? 起来把头伸到门外,朝白大哥门口那边瞧了瞧,不见有什么动静。“她在屋里做什么呢?我得去侦察侦察!”于是,她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 起来一进屋,就看到一幕她不愿看到,更不想看到的情景,她见她把刚才牵男没有叠好的被子已经叠好,又在忙着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王同志,请您喝水!”起来把水放到桌子上,脸上对王思挤出几丝笑容。因为笑容是挤出来的,所以一点也不自然,也不生动。 “谢谢!”王思接着说:“起来,你跟牵男比起来你显得更单纯!” 起来不解地说:“你说我单纯,那意思就是说牵男她不单纯啦?那她不单纯,那她就是复杂了,不好了?” 王思笑了,说:“我没有说不单纯就不好,我的意思是说,你看起来比牵男要小,而牵男给我的印象很成熟,她是不是已经结过婚了,或者有男朋友了?” 起来马上惊讶地说:“哎,你可不能这样随便说人家呀,人家跟我一样,是个大姑娘哟!” 王思说:“你问过她结没结过婚吗?” 起来说:“没有呀!” 王思说:“既然没有,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结过婚?” 起来认真地说:“这还用问吗?我们现在两人一天到晚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她要是有男人,要是结过婚,我还会看不到吗?” 王思听罢,朝起来淡淡地笑笑,轻轻地摇摇头说:“不跟你谈这些了,你是小姑娘,跟你说你也不懂!”说着,王思继续做她手里没有做完的事。 起来从白大哥的屋里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屋里,她觉得刚才发生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太令人费解了,太叫人莫名其妙了。牵男姐跟我说,王思不像姑娘,像是结了婚的,而王思又跟她说,牵男不像姑娘,也像结过婚的。为什么她们两人互相都能看出来,而我就看不出来呢?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啦?我不相信,我看她们两人根本就都没有结过婚,她们都在骗我,因为她们都喜欢白大哥,追求白大哥,所以相互嫉妒,相互猜疑,相互攻击,相互诋毁。 天渐渐地晌了,牵男一盆衣服也洗好了,她回到屋里见起来一个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杂志,就说:“起来,你也应该过去陪陪客人!” 起来拖腔怪调地说:“我去啦,人家在给白大哥整理东西忙得很哩,你呀,我看趁早死了那颗心吧!” 牵男没吭声,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这时,王思从隔壁走了过来,她对牵男说:“牵男,天也不早了,我不等他了,白老师回来务必请你转告他给我打个电话,就说厅里有急事找他!” 牵男说:“你放心,我一定转告!” 王思说:“那就麻烦你们两人了,欢迎跟白老师到我们单位去玩!” 起来从床上坐起来,但她没有下床。牵男把王思一直送到楼下。 第十五章灌水与灌酒 灌水县是省里最穷的几个县之一,也是离省城最远的几个县之一。这两个之一,使这个县农民收入全省倒数第一,gdp全省倒数第一。 灌水县地处黄海之滨,江淮平原的入海口,地势十分低洼,每年到了雨季,陆上的雨水,海里的海水两水互不相让,雨水非但排不出去,海水还势不可挡地倒灌了进来,结果就把这个县灌成了灌水县。 从省城到灌水还没有高速公路,现代社会没有高速一切就都变成了低速,交通不通畅,经济肯定不发达,信息也就相对闭塞、滞后。与江南的一些县相比较,灌水县的干部无论是思想观念,还是开放意识,都要陈旧得多,落后得多。 白忠诚现在正坐在一辆由省城开往灌水的公共汽车上。这班客车的车前挡风玻璃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广告,什么豪华空调,什么vcd,还有什么直达目的地的字样。可是,等到白忠诚上了客车以后,客车开出省城以后,他既没有看到vcd,也没有享受到空调,倒是驾驶员一路上不时地停车带客。车厢里的卫生状况很差,遍地是垃圾,空气混浊,还有人随地吐痰。这种粗放型的客运水平,这辆低档次的客车,也许能够折射出灌水县目前的政治、经济、文化面貌。白忠诚心里想。 白忠诚这次到灌水县虽然也是去整理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先进典型材料,但跟温泉水到滨湖市去整理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先进典型材料有着天壤之别。人家温泉水是坐厅一号首长专车,而且由一号首长亲自把他送去的,而他呢?是自己买车票乘公共汽车,并且是被一号首长不点名批评之后给催去的。 因为路况不好,客车开得时快时慢。因为路上不时地要带客,所以又时开时停。白忠诚坐在公共汽车里,他从窗外空旷而又贫瘠的土地上,以及农舍上的一些标语口号上,不难看出灌水县快要到了。有这样两条标语在白忠诚的视线里不断出现,他左看右看觉得有点刺目,也有点不对味。一条是:不缴皇粮,送进班房。一条是:谁富谁光荣,谁穷谁可耻。 第31章 白忠诚想,皇粮可能是指的国家农业税。 灌水县真的快到了,驾驶员突然加大油门把客车开得飞快,客车屁股后面拖着一股滚滚飞扬的尘土。 “砰!砰!” 车窗外突然传来两声沉闷的枪声。 白忠诚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辆黑色凌志300从路边的小树林里疯狂地冲了下来,沿着机耕路向公路这边开了过来。凌志里的人,全然不顾他的左方有一辆公交车正驶过来。公交车的 驾驶员见状赶紧来了一个急刹车,车里的人一个个猝不及防,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前倒后仰。顿时,车厢里响起一阵孩子的惊哭声,有几个老人被撞倒在地板上哼哼咧咧地爬不起来。可是,那辆凌志的速度连减都没减,似乎开得更快了,只见嗖地一下从公交车的前面横穿而过。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白忠诚一边将一个老人从地板上扶起来,一边问驾驶员。 驾驶员朝白忠诚望望,他一边发动车一边慢悠悠地说:“同志,你是从省城来的干部吧?” 白忠诚对驾驶员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感到很惊讶,他没好气地回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驾驶员苦笑了一下说:“同志,你看看车上这么多的人,有人感到惊讶吗?有人敢骂一声吗?没有!只有你们外地的人,见到这种事情才会震惊,甚至感到愤怒!同志,这种事情我们灌水人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白忠诚说:“师傅,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枪声和这小车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驾驶员这时已经把车子发动起来了,车子又开始缓缓地开动起来了,他把声音压了压说:“刚才这一幕是我们灌水杜老板在打猎!” 白忠诚说:“打猎也不能不遵守交通规则呀!” 驾驶员听了白忠诚的话感到很好笑,但他没有笑,说:“你们省里的干部一个个都高高在上,根本就不知道下面这些土皇帝的所作所为。告诉你同志,不要说我们这些小小的客车,就是县委书记、县长的小车,见到杜老板也要礼让三分啊!” 白忠诚不解地问:“这个杜老板是一个什么人物,竟有如何大的能耐?” 驾驶员说:“灌水是一个穷县,县财政全靠杜老板这个企业给撑着,你想想,县里能得罪得起吗?” 白忠诚一下子没词了,他觉得驾驶员说的不无道理,你看连县太爷的工资都靠人家来发,你说县里有谁敢动人家一根汗毛? 驾驶员见白忠诚沉默不语,他眼睛狡黠地睨了睨,把声音压了压说:“你听说过灌水县金腿的故事吗?” 白忠诚说:“什么金腿、银腿?没有听说过!” 驾驶员说:“如果你听说过金腿的故事之后,你就会什么都明白了!” 客车向县城驶去,白忠诚的脑子里思忖着金腿二字。突然,他心里暗暗一惊,脑子里跳着这样一个不敢想象的闪念:“这杜老板,会不会就是他将要整理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先进个人材料的杜局长呢?” 客车弯弯扭扭地开进了灌水县汽车站。 白忠诚拎着包从车上走下来,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他一下子惊呆了。就在车厢旁,以县局一位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等另外还有六七名男女组成的欢迎队伍正站成一行恭迎他的光临。队伍中一位女同志手里捧着的那束争芳吐艳的鲜花,给欢迎队伍平添了隆重的气氛和热烈的色彩。这种只有在国家欢迎外宾礼仪上才能看到的镜头,如今出现在灌水 县的汽车站里,出现在白忠诚的面前,着实让白忠诚感到一时不知所措,他心里一时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受,是什么滋味。 副局长第一个走上前去,一把握住白忠诚的手热情地说:“白处长,我代表杜局长,还有我们全局的广大干部职工热烈欢迎您的光临!” 副局长的话音刚落,那位手捧鲜花的女同志立即走上来把鲜花捧到白忠诚的怀里。 白忠诚诚实地说:“局长,你千万不要叫我处长,我是科长!” 副局长说:“白处长,您别太谦虚了,您现在是厅宣教处的负责人,按理来说,负责人比处长还要大一点哩!” “白处长!”办公室刘主任从白忠诚手里拎过提包说:“杜局长今天到下面搞调研去了,晚上回来为你接风。” 白忠诚说:“刘主任,你们千万不要把我当作客人,更不要把我当作领导,我们都是一个系统的人,越随便越好!” 刘主任一再解释说:“白处长,杜局长这个人你可能对他了解不多,他平时很少坐在机关,不是在下面调研,就是跟一线职工吃在一起,干在一起,有时县里市里领导请他出陪市里省里领导吃饭,都被他给一一拒绝了!” 白忠诚说:“杜局长的事迹,在我们厅里也是有口皆碑的,罗厅长这次叫我来,就是把杜局长的优秀事迹整理出来,在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上进行宣传,让全省的广大党员干部向他学习呀!” 白忠诚手捧鲜花,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停在不远处的小车走去。白忠诚还没有到,刘主任赶紧跑上去替他把车门拉了开来。 白忠诚离开省城的时候,没有享受到温泉水当初跟罗厅长到滨湖市去所享受到的待遇,如今他到了灌水,他却享受到了温泉水在滨湖市所远远没有享受到的待遇。 从前是越穷的地方人越听话,越守规矩,现在是越穷的地方越没有约束,越没有王法。 两部小车一前一后驶离车站,车站里上车下车的旅客一个一个怀着好奇的目光驻足观看,因为这样的西洋景,在灌水这个小小的县城是史无前例的! 县城规模不大,街也不长,楼也不高,但人不少,有人就热闹,进城赶集的农民把小城挤得满满当当,闹得沸沸扬扬。小车穿过县城开进了一座宾馆。这家宾馆叫皇宫大酒楼,白忠诚将下榻在这座酒楼。 皇宫大酒楼不高,三层,建筑颇具民族风格,飞檐琉瓦,丹楹刻桷。大厅的门是自动门,又让你感受到强烈的现代气息。走进大堂,大堂装饰得富丽辉煌,珠箔银屏,一些在三星 级酒店才配有的茶吧、酒吧、商务中心、立式钢琴,在这里也应有尽有。与外面的世界相比,白忠诚仿佛从人间走进了天堂。 “白处长,皇宫大酒楼是我们灌水县最豪华的宾馆,市里、省里来的大大小小头脑都住在这里!”刘主任向白忠诚介绍。 白忠诚感到刘主任的话似乎向他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他们是把他也当作省里的头头脑脑的规格来接待的。 白忠诚说:“刘主任,我看是不是换一个地方,住在这里太奢侈了!” 刘主任马上解释说:“白处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县里的消费水平,在我们这里住这样的宾馆就相当于在省城住机关招待所,你就不要太客气啦!再说这是我们杜局长一手亲自为你安排的,你放心,一切费用全部由我们局里负责。你呢,就只管安心在这里写材料吧!” 白忠诚还想婉言谢绝,他正要开口说话,这时,一位身着西装套裙的女士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说道:“刘主任,您的客人来啦!” 刘主任马上迎过去说:“孟总,我们刚到!” 孟总走到白忠诚面前,主动地、热情地伸出她那白白的、细细的、滑滑的玉手握住白忠诚的手说:“想必这位就是从省里来的白处长吧?” 刘主任在一边说:“白处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皇宫大酒楼的总经理孟兰!” 白忠诚从孟总的眼神里,从她的手掌里,似乎感到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感染力。他心想,皇宫大酒楼顾名思义,真是名不虚传。 白忠诚说:“孟总,我不是处长,就叫白忠诚,谢谢您,打扰您了!” 孟总说:“白处长真谦虚,真客气,您能住在我们这里,说明您看得起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哩!” 刘主任马上帮腔道:“对对,白处长,孟总亲自出来接待客人,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哩!” 孟总说:“走吧,白处长,我带你们去客房!” 这时候白忠诚还有什么谢绝的话好意思再说出口,他只好乖乖地、老老实实地跟在孟总的后面登上了楼梯。 孟总领着白忠诚登上二楼,朝走廊最尽头的方向走去。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一个小姐早已站在门口恭候。小姐见孟总带着客人来了,立即将房门打开。待白忠诚走进房间,更令白忠诚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在眼前出现了。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客房,而是一间套房。套房有两大,一是屋大,二是床大。外间实际上是由三个区域组成。第一区域是会客区,第二区域是娱乐区,第三区域是办公区。卧室里的那张床,大得简直让你认为那不是床,而像东北的炕。东北的炕那是一家人睡的,而这个床是一个人睡的,你就是在上面打滚,不滚个三五分钟也是滚不到边的。白忠诚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卧室,还有这么大的床。 站在一旁的刘主任说话了:“白处长,这是总统套房!” 白忠诚在总统套房里走了一圈说:“刘主任,现在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答应住在这里,你看我不要说不是总统,我连处长都不是,怎么能住这样高级的房间呢?”说着,白忠诚转身就往外走。 这时,孟总上前拦住白忠诚,笑吟吟地说:“白处长,您听我说,我们虽然把这个房间叫做总统套房,但不是为总统准备的。 第32章 你想想,像我们灌水这个穷地方能有总统来吗?不要说总统,自从我们皇宫大酒楼开业到今天,住过这房间最大的干部也就是副厅级,连正厅级都没有,实际上这个房间长年都是空着的。白处长,我是搞企业的,企业必须要讲效益,你住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也算是对我们进行扶贫吧!” “孟总,你真会说话!”白忠诚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主任趁势说:“白处长,就这么定了吧,再说我们局跟孟总还是老关系,你住在这里有孟总照顾,我们也放心!” 白忠诚在孟总声情并茂和刘主任软磨硬拉的进攻下,终于调转了身子,把手里的包扔到了总统套房会客间那张意大利皮革沙发上。白忠诚心想,现在也只能是客随主便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他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身不由己是什么样子。他想,他现在惟一自己能左右自己形势,或者能摆脱局面的,只有抓紧时间把材料写出来赶快回去,也许只有这种办法,而且是惟一的办法,方能摆脱这种超规格、超豪华、超奢侈的接待给他心理上、生理上所带来的压力、不安,甚至恐慌。 孟总见白忠诚把包扔到沙发上,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兴奋。她对刘主任说:“刘主任,那就让白处长抓紧时间洗一洗,好准备吃中饭!”孟总现在的角色似乎一下子转变成了接待方的角色了。 刘主任说:“白处长,那等一会儿我来叫你!” 白忠诚送孟总和刘主任出总统套房,在门口刘主任对白忠诚说:“白处长,这位小姐,是专门为您提供全方位服务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对她说!” 白忠诚朝那位小姐看了看,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白忠诚送走孟总和刘主任,他带上门,返身走进了套房。 所谓总统套房它的戏都在套房里。刚才白忠诚只是从外间把头伸进去粗粗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张触目惊心的大床,现在他在房间里细细地一看,套房里的生活设施简直是一应俱全 。彩电、dvd、电脑,还有电冰箱。白忠诚拉开电冰箱,里面水果、饮料、点心、国酒、洋酒,一样也不少。套房里的地毯跟白忠诚过去见过的也完全不一样,他见过的地毯也就薄薄的,走上去硬硬的,而现在脚下的地毯厚得跟海绵一样,一脚踩下去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就跟走在沙滩上一样。白忠诚走到卫生间门口,他拧开了卫生间的门。 这哪里是卫生间,这哪里是给人大小便的厕所,这不分明是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吗?白忠诚惊愕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卫生间的面积大得简直叫人不可想象,少说比他现在住的出租房要大4倍也不止。在白忠诚见过的卫生间,大小便都是由一个坐便器上方便,而在这里就不同了,墙上还配了一个小便器,这样就是大便归大便,小便归小便。白忠诚走到小便器跟前从裤子里掏出生殖器小便,就在他刚要小便的时候,忽听噗的一声,小便器里冲出一股水流。白忠诚不禁一惊,刚要下来的尿一下子又惊了回去。白忠诚下意识地抬起头四下看看,他还以为有人对他搞恶作剧哩!可是四下根本无人,于是就又重新开始小便,这一次小便不像第一次那样很容易就出来了,他等了半天才把尿尿出来。尿完尿,白忠诚刚一转身离开,小便器又噗的一声,水又流了出来,这一次的水没有白流,它把白忠诚的尿液冲得干干净净。白忠诚觉得很奇怪,它怎么知道我要开始尿尿的呢?它又怎么知道我已经尿完的呢?白忠诚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就在小便器上寻找机关,找了半天,他才终于发现在小便器的上方装着一个电子眼,原来这是由电子控制的,是高科技产品。白忠诚心里不由得很感慨,这电子技术发展得真快啊,都被运用到人的尿尿上了!白忠诚怀着崇敬的心情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只小得让人不易察觉的电子眼。 这又是什么?在偌大的卫生间一角安装着一个同样也是很偌大的玻璃房。白忠诚站在玻璃房外面朝里看看,里面有一只呈猪腰形状的巨型搪瓷盆,盆的边上、底上排列着许多气孔,他想这应该是浴盆吧!不过浴盆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蜂窝孔呢?这样不是要漏水吗?再说,浴盆哪要这么大呀,这里面不是一家人进去洗都嫌大吗?再朝上看,玻璃房的上边,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还有许多莲蓬头,这种装置有点像食品公司屠宰场的冲洗车间,一头猪宰杀了以后,要经过一道类似的淋洗工序。白忠诚按照贴在玻璃上的操作说明,伸手揿下了启动按钮,随着一声电机的轰鸣,整个浴房立即就沸腾起来,那些蜂窝口一个个肆无忌惮地朝外面喷着水流,像水枪一样互相刺射着。原本沉寂的浴房,眨眼间池内波浪翻滚,池上水柱四射,简直就像一个恐怖的海龙宫。白忠诚见状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脱掉衣服进去,倘若那样不吓出病来才怪呢! 县局为白忠诚下午的采访安排了两个内容,先参观,后座谈。参观是参观局荣誉室,座谈是听干部职工代表畅谈杜局长的丰功伟绩。 白忠诚在几位副局和刘主任的陪同下,首先参观荣誉室。在走向荣誉室的走廊里,刘主任指着走廊两边的墙壁说:“白处长,请你看看墙上!” 白忠诚停住脚朝墙上看,见墙上布置着一块块企务公开栏。白忠诚这时才顿悟,原来当他走进走廊的时候,参观的活动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企务公开栏的版页都是用电脑喷画绘制,配以灯光辅助,所以不仅很壮观,也很醒目。 刘主任说:“杜局长经常谆谆教导我们,公不公开不是方法问题,而是态度问题,政治问题。杜局长还经常严格要求我们,公开一定要真公开,绝不能搞假公开,真公开是取信于民,假公开是欺骗于民!” 一目了然,深入浅出的企务公开栏,使白忠诚精神为之一振,杜局长清正廉明,一身正气的风采果真名不虚传。 走进荣誉室,白忠诚一下子仿佛走进了红海洋。墙壁上挂的是大红锦旗,除了大红锦旗就是大红奖状。桌上摆的是大红证书,除了大红证书就是大红奖章。在荣誉室中间的玻璃橱柜里,收集着、珍藏着那些报道过、刊登过、反映过、宣传过杜局长各种先进事迹的报纸、杂志。文章有短篇,也有长篇。在万紫千红的荣誉中,白忠诚发现许多荣誉不仅规格很高,含金量也很重。其中,最为登峰造极的一个荣誉,就是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名义授予的全国劳动模范。 白忠诚在几位副局长和刘主任的陪同下,认真观看了荣誉室里的每一件荣誉后向荣誉室大门走去。当白忠诚刚走到门口,脚步还没有迈出门口的时候,一位女工作人员走过来说:“请首长题词!” 白忠诚侧目一看,这才发现门旁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毡垫子,毡垫上摆着笔墨,一本厚厚的题字簿已经翻开。 白忠诚实事求是地说:“我不是首长,这个项目就免了吧!” 几位副局长和刘主任死活不让,非要白忠诚留下墨宝,哪怕就是随便写几句,没有几句写几个字,也算是上级对下级的关怀,厅里对县里的支持。如果说具体一点,也算是对杜局长的支持和勉励啊! 看来这不写两笔,真的算是走不了了,这走不了了,下一个日程关于杜局先进事迹群众代表座谈会,也就进行不了了。要知道,白忠诚对这个座谈会寄予他到灌水来的全部希望,杜局长的这个典型材料的素材,基本上都要从这个座谈会上获取,所以他要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要投入到这个座谈会上。现在好了,座谈会那边等着他去,这边却卡在了这里,白忠诚多少显得有点急不可耐,同时又感到万般无奈。这荣誉室参观也参观了,还要题什么词呀?现在下面也跟上面一步一步、一点一点、一样一样地学坏了。怪不得现在上面许多领导一个个突然开始练书法,原来就是为了到下面来卖弄风骚啊! “白处长,你这次来是专门写我们杜局长先进事迹材料的,你写两句更有意义,也更有价值呀!”刘主任说着,把毛笔都递了上来。 “白处长,看来你今天不写两笔肯定是走不了了!”几位副局长在一旁笑语配合道。 面对如此阵势,被迫无奈的白忠诚终于咬咬牙,从刘主任手里接过笔说:“诸位局长、主任,那我今天就献丑了!”说着他弯下腰,连坐都没坐,将笔沾了点墨,大笔一挥而就。 众人争相围上来观看,原来白忠诚写了一句当今中国政坛最流行的一句话:“与时俱进!” 大家鼓掌喝彩。 白忠诚终于获得解放,走出了荣誉室。 如果说这座皇宫大酒楼的外形设计、大堂装饰,还不能更加充分、更加完美地表现出皇家气派、皇家风范的话,那么当你走进皇宫大酒楼这间豪华宴会厅的时候,你将会强烈地感到皇家的气派、皇家的风范、皇家的豪华、皇家的威严,在这里被发挥得完美无缺,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严格地说,这不像一个吃饭的地方,如果把摆在近200平方米大厅中央的那张大圆桌撤掉 的话,就完全是一座宫殿。厅里红木桌椅精工细刻,玻璃屏风上的牡丹,墙壁上历代名家的书画赝品,颇呈雍荣华贵之气。悬吊在大厅上空那只巨大的宫灯,散发出富丽柔和的光辉。更令人称奇的是,叫绝的是,也是令白忠诚不解的是,在大厅正面的墙壁下,耸立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宝座,宝座上雕刻着龙凤呈祥。 第33章 从那高高的座基,不难看出,这是一只观赏椅。客人进酒楼餐厅主要是吃饭,不是来看椅子,白忠诚认为这种创意有点不伦不类。这些年有些商家越来越不像话,他们打着创新中国吃文化的旗号,把中国的餐饮搞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异化。白忠诚感觉脚下很柔软,他低头一看,地上也铺着跟总统套房里一样厚厚的全羊毛地毯。白忠诚的目光在地毯上扫了一眼,发现地毯上有一块一块的油渍。由此,白忠诚可见,在这座小小的县城,在这座经济还不发达,尤其是广大的农民还没有完全脱贫的这个远离省城,更远离祖国首都的这个皇宫大酒楼里,也许每天,每夜,却依然是那样一派歌舞升平,衣香鬓影。 宴会厅大显皇家气派,而出席今天晚上欢迎白忠诚宴会的诸位嘉宾的身份,同样也大显皇家气派。 杜局长今天晚上红光满面,他身穿一身超薄型的西装,手里拿着一只超薄型的手机。他见白忠诚走进宴会厅,赶紧迎上去与白忠诚握手,握过手之后,开始介绍那些白忠诚一个也不认识的客人。杜局长的介绍完全严格按照大会主席台领导人职务高低排列顺序进行。 杜局长说:“这位是灌水县县委副书记、县政府一把手孟县长,这位是县人大一把手张主任,这位是县政协一把手徐主席,这位是县纪委一把手贾书记,这位是县检察院一把手孙检察长,这位是县法院赵院长,这位是县公安局盖局长,这位是县委花秘书!” 白忠诚听到结束,结果都是一把手,没有一个是二把手,有一个不是一把手的,又是个女秘书。白忠诚与这些一把手和女秘书一一地握了手。 杜局长介绍后向白忠诚解释说:“县委一把手李书记到市里开会去了,要不然,他一定也会来欢迎白处长对我们灌水的光临!” 这么多的,而且又是县里主要部门的一把手都来了,白忠诚感觉灌水县的心脏仿佛已经移至到了皇宫大酒楼这间宴会厅。这么多一把手参加欢迎一个小小科级干部的宴会,不仅让白忠诚出乎大大的意料之外,同时,这种阵局、这种阵势,也让白忠诚强烈地感受到杜局长在这个县城的地位和实力,以及他与这些一把手领导人之间的那种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不同寻常的关系。 如果说下午刚刚参加的座谈会,是为撰写杜局长先进事迹材料而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素材保证的话,那么今晚宴会县里来的这么多的一把手,就是为撰写杜局长先进事迹材料而提供了坚强有力的组织保证。白忠诚认为,他可以甩开膀子对杜局进行大书特书了! 席间,觥筹交错,话语喧哗。白忠诚发现基层的同志一个个酒量大得惊人,尤其是那个县委女秘书,不要看她是一个女的,但端起酒杯,一桌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酒桌上什么菜都可以没有,惟有不能没有女人。女人可以给酒宴带来不尽的话题,女人可以使酒宴增添无穷的乐趣。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开心果和调节器。 席间有两件事给白忠诚的印象颇为深刻。一次是中途,皇宫大酒楼孟总经理来敬酒;一次是宴会结束后,孟县长说起打猎的事。 先说中途。 酒过数巡,正当大家喝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正当大家一个个满口酒气、满口黄话、满口狂言的时候,皇宫大酒楼总经理孟兰端着一杯葡萄酒走进了宴会厅。令白忠诚奇怪的是,当大家看到孟总款款走来的时候,宴会厅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那些一把手一个个的不雅举止,不雅话语,倏地都收敛起来,甚至面面相觑。 眼前的孟总跟中午白忠诚看到的孟总又不一样了,她更靓丽了,更让人惊心动魄了。她穿一件枣红色的旗袍,旗袍镶的是黑边,缎面上有一朵朵忽明忽暗的荷花。旗袍勾勒出孟总那窈窕的身材,展现出她那勃勃生机的三围。一头秀发拢成一束,然后在后脑勺盘了一个结,结上插着一只发髻。用雍荣华贵,用绰约风姿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孟总,白忠诚认为是最实事求是,最与时俱进! 孟总端着酒杯径直走到白忠诚身边,白忠诚马上站了起来。作家是很惟美的,因为他的笔下要描写美、反映美、刻划画、歌颂美,所以他必须在生活中捕捉美、挖掘美、追求美、走近美。如今当孟总这样完美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时,白忠诚有一种被强烈震撼的感觉。白忠诚见过许多女人穿旗袍,包括自己的前夫人,甚至那些在t型台上的所谓名模,但白忠诚都觉得不好看,都有些不伦不类,都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白忠诚的理解是,旗袍这种服饰具有恢宏的中华民族华贵底蕴,它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穿,尤其是没有结过婚的女人。因为没有结过婚的女人,她没有生活阅历,她的女性性格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没有成熟的女人,她是绝对没有这个能量能支撑得起这个博大精深的民族服饰皇家风范的。而结过婚的女人,成熟的女人,即使具备这些条件的女人,也不是每个女人穿起来都是很合适的,很亮色的,那还要看她长得怎么样,容貌秀不秀,身材高不高,体形瘦不瘦,气质佳不佳,这些条件缺一都不行。所以,白忠诚就认为,真正能穿旗袍的女人,都是独领风骚的女人,虽不能说是绝无仅有,但也是凤毛麟角。孟总穿旗袍,就是绝无仅有,就是凤毛麟角,就是出水芙蓉,婀娜多姿! “白处长,我代表皇宫大酒楼敬你一杯!”孟总今晚说话的声音让白忠诚感到比白天还要好听。 白忠诚从桌子上端起酒杯,在没有跟孟总碰杯的时候解释道:“孟总,我首先发表两点声明,一我不是处长,二我杯里是矿泉水。因为我有胃溃疡,所以医生告诫我必须忌酒!”白忠诚为了表示他说的话是真话,并非不给眼前的这位绝色天香女人的面子,就从口袋里掏出 一张上面覆了一层塑料薄膜,已经揉得皱皱巴巴的医院诊断书,在孟总面前亮了亮。 孟总莞尔一笑,说:“白处长,你太认真了,我敬酒不派酒,一切随意!”说着,将酒杯轻轻地在白忠诚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白忠诚将自己杯里的水也喝进了肚里。不过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既对不起孟总,更对不起自己。在一个女人面前,况且又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他觉得自己一个男人的自尊,一个男人的雄风,变得荡然无存! 宴会厅的小姐见孟总的酒杯空了,马上拿着酒瓶过来替她们老总的杯里斟上了酒。 孟总一杯红酒下去,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气色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接着她又举止大方地对在座的其他所有灌水县头头脑脑说:“下面,我敬各位领导一杯,希望大家今后对皇宫大酒楼给予一如既往的关心和支持!我喝光,大家随意!” 孟总喝完了,其他人没有一个人随意,每个人都把自己杯里的酒底朝天地喝了下去,有几个领导见自己杯子里的酒不满,又加满了才喝。 孟总敬完酒,飘然离去。 望着孟总的背影,白忠诚顿生疑窦:为什么孟总来敬酒,在场的县官们刚刚还一个个脏话、粗话、酒话连篇,而见到孟总进来一个个戛然而止,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按照惯例,像孟总这样的佳丽走进屋来,这些官场上的老家伙,小家伙是不会放过她的,不用酒把她灌醉了,也要用污言秽语把她给淹死。可是现实呢?完全出乎白忠诚的意料之外。白忠诚想,这个孟总一定有背景,他们怕她。不过,白忠诚又转念一想,不对呀,也不可能呀!在座的都是灌水县的皇帝呀!既然是皇帝,哪会还有怕她的道理?这不可能!于是白忠诚想到惟一可能的就是孟总是一个正经的女人,是一个有修养、有道德、有自尊自爱的女人。对这样的女人,那些不道德,或者没有修养的男人,还有心术不正的男人,他们是既不敢非礼,也更不敢轻举妄动的。 白忠诚发现自己现在不知不觉中对孟总已经是越来越有好感了! 再说最后。 宴会结束后,在大家离席之前,孟县长对杜局长说:“杜老板,你一定要把白处长招待好啊,人家可是为了你从省城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的呀!我看这样,明天你是不是把白处长带去打打猎,这种体育活动项目在城里可是绝对没有的呀!白处长,你可能没来过灌水,我们灌水可是个天然公园,这里不仅有广袤的海滩,还有茂密的森林啊!” 杜局长接上说道:“孟县长的指示跟我完全想到一起去了,白处长,就这样定了吧,明天刘主任陪你去打打猎,放松放松,今天一到就开了一个下午的会!” 白忠诚马上表示:“孟县长,杜局长,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从今晚开始,我就要整理杜局长的先进事迹材料了。这个材料厅里要的很急,现在离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厅里罗厅长亲自抓会议的筹备工作,打猎的事等下次来再说!” 杜局长见白忠诚的口气很执拗,也就没有再勉强,就说:“孟县长,既然白处长这次有重任在身,时间又这么紧,那下次就下次吧!不过,白处长,我们今天可讲好了,下次来一定要给我面子哟!这一次,算是我欠你的,白处长!” 白忠诚在回总统套房的路上,不禁想起今天上午在来灌水途中遇到打猎的事,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就是听那位驾驶员说的事,叫金腿的故事。打猎的事,金腿的事,这两个事现在就像两个谜团一样,引起了白忠诚浓厚的兴趣。 第34章 第十六章鱿鱼缘 北方饺子店来了一位时髦女郎,这位女郎的时髦还不是一般二般的时髦,简直可以说是一位超级震撼时髦女郎。 凭良心讲,这位女郎长得应该说是有模有样,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问题主要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太出格,脸上画的太离谱。裤子倒是不短,长得像两条扫帚,可是上面几乎就没穿什么东西,就两个乳房上罩着一条胸罩,而且还是无带的。再看那脸和头,脸是浓 妆重彩,眼睛画得比熊猫还要熊猫,头发染得不是单色板块,而是五彩缤纷,有点像化纤做的那种鸡毛掸。女郎在暴露和展示她肉体的同时,也把她的低俗和无知暴露得一览无余。女郎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小狗长得倒是十分招人喜爱,皮毛长长的,白白的,憨态可亲。 女郎坐下以后,从挎在膀弯上的皮包里取出香烟和打火机,只听噗的一声,她的樱桃小口里就开始冒烟了。 起来走过来,很礼貌地说:“小姐,请你把烟灭掉,我们这里是无烟场所!” 时髦女郎一边抽着烟,一边翻着菜单,她头连抬也不抬地说:“小姐,点菜!” 起来又说:“请你先把烟灭掉!” 这时,时髦女郎突然把五颜六色的头扬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敢叫老娘把烟灭掉?本小姐抽烟是本小姐的兴趣,高兴什么时候抽就什么时候抽,高兴在什么地方抽就在什么地方抽,你管得着吗?” 起来被时髦女郎的话压得有点沉不住气了,她气得手指在桌面敲了一下说:“希望你讲文明,如果你一定要吸的话,请你到厕所里去吸!” “啪!”突然,时髦女郎冷不防地站起身,挥起右掌重重地打了起来一个耳光。她嘴里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乡下丫头片子,竟敢叫老娘到厕所里去吸!” 起来的半边脸顿时红了起来,她用手捂住脸,委屈的泪水刷地一下流了出来。在大厅不远处的牵男见状,赶紧跑了过来,她首先对那位时髦女郎赔笑道:“小姐,不准在店堂里吸烟,这是我们的店规,如果你一定要吸的话,我们也不再制止你了!”牵男一边说着,一边把起来拉向了一边。 “点菜!”时髦女郎把嘴里的烟雾一圈一圈地吐出来,她得意地看着被她打红了脸的起来。 牵男说:“请讲!” 时髦女郎说:“大白菜水饺4两,牛肉粉丝汤两份!” 牵男说:“小姐,如果你是一个人吃的话,你点的就太多了!” 时髦女郎不耐烦地说:“哎,我给钱吃东西,吃多少关你什么事?” 牵男看这个时髦女郎又要耍脾气了,就赶忙说:“好好,请你稍等!” 时髦女郎吐了一口烟,把腿一跷说:“请快一点!” 在众人看来,起来和时髦女郎为吸烟所引发的这场风波在牵男的控制下,以起来的失败时髦女郎的胜利而告终了。其实不然,谁也不会想到,一场更大的冲突在后面即将来临。 牵男把时髦女郎的饺子和汤端了上来,并且放到了她的面前。这时,时髦女郎看到盘子里给她的筷子只有一双,给她的勺子只有一只,马上她就又怒不可遏了,她用手指着牵男训斥道:“你搞错了没有,你的眼睛长着是出气的啊?我们是两位就餐,你为什么只给我们一双筷子,一只勺子?” 牵男被时髦女郎训得一时竟也摸不着头脑,就说:“小姐,您不就是一个人吗?” “那它呢?难道它就不吃东西吗?”时髦女郎说着把小狗从凳子上抱到了桌子上。 面对时髦女郎的狂妄、傲慢、无理、刁蛮,牵男满腔的愤慨再也抑制不住了,她义正言辞地说:“小姐,请你放尊重一点,本店只接待人,不接待狗,请你把狗从桌子上抱下去!” “我要是不抱下来呢?”时髦女郎不屑一顾地晃着头说。 “如果你不抱,那就请你和狗一起滚出去!”牵男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大门厉声地说。 面对身材比她高大而又矫捷的牵男,时髦女郎顿时心里感到有点发怵了,再说人家又有理,有理的人就理直气壮,没有理的人只能无理取闹,最多作狐假虎威状。这时,临桌周围的食客也纷纷地围了过来,愤愤不平地指责那位既没有修养,也没有教养的女郎。这一弄,大家就把那位飞扬跋扈的时髦女郎弄得进退两难了。也许她生来就娇生惯养,在家里就横行霸道,从来就没有人敢对她说过不字,更不用说是顶撞了,所以,只见她气得小肚子一提一提,小熊猫脸也气得变了形。蓦地,只见她像发了疯的狮子一样,猛地端起盘子里的饺子和汤一齐向牵男身上泼去,汤水不仅溅了牵男一身,连围观的食客也被溅得身上到处都是油渍。时髦女郎出了恶气之后,从桌子上抱起小狗,一扭屁股冲了出去。 牵男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她咬着牙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众人向牵男投来敬佩的目光。 时髦女郎的恶作剧,使大厅里一时乱作一团,时值又是中午,正是食客就餐的高峰时段,有些不明真相的食客,见桌上、地上,一片狼藉,纷纷退出了店堂,营业一度受到影响。 北方饺子店的老板把牵男和起来一起叫到了办公室。 老板姓吕,性别也是女的,所以店里许多员工虽然叫她女老板,但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姓 吕。牵男和起来就不知道她姓吕,就知道她是女老板。再说叫姓或许能叫出错来,而女老板你叫她女老板是永远都不会出错的。 现在私营企业,特别是餐饮、娱乐性质的行业,很多员工对选择老板很有警觉。尤其是女孩,她们为了防止男老板的性骚扰,都选择女老板的企业。女老板虽然也苛刻,但准能保住自己的清白。正是因为这样,牵男和起来在这家店里干,虽然工资低一点,但觉得在女老板的手下做活,还是放心得多,安心得多。 牵男和起来站在女老板的办公桌面前,牵男说:“女老板,今天的事真的不怪我们!” 女老板说:“不管你们怎么有理,你们得罪了客人,气走了顾客,就是你们没有理!” 牵男说:“女老板,店里不准吸烟,宠物不准与人同餐,这都是店规,我们按店规办事,店里应该支持我们!” 女老板说:“店规是店规,那还不都是人定的,说不让抽烟就不让抽烟啦?你到火车站、汽车站、购物广场、国家机关去看看,哪家墙上都不是贴着禁止吸烟的牌子,可又有几家执行的?人与宠物不准同餐,她自己都不嫌脏,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什么规矩都要因人而异,你们两个人就是那种做事太认真的人!” 牵男说:“女老板,您这一解释我的心里就明白了,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起来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她心里还在委屈着哩! 这时候,女老板桌上的电话响了,牵男见状就说:“女老板,那我们就上班去啦!” 女老板一边去拿话筒一边说:“不要走,我还有话!”说着她就接电话。女老板在接电话时,牵男和起来就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女老板都没有说一声叫她们坐下来。 女老板接完电话后说:“由于你们影响了本店的声誉,使一些食客离店,造成本店一定的经济损失,所以扣发你们今天的全天工资和这个月的全月奖金!” 一直一言不发的起来一听女老板又是扣工资,又是扣奖金,她一下子沉不住气了:“女老板,我们也没犯错误,凭什么要扣我们的工资?” 女老板开始变脸了,用手里的笔敲打着桌面说:“你看看,就像你这态度,要不把人家客人吓跑了才怪哩!现在我正式宣布,从明天起,不,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人的岗位进行调整,由前厅调到后堂,由服务员变成卫生员,负责刷洗餐具!” 如果说扣工钱,令牵男和起来没有想到的,那么改换工种就更是她们两人所始料不及的。开始,女老板叫她们到办公室,她们还以为老板对她们两人敢于坚持原则,不畏邪恶的精神,给予表扬,给予嘉奖的呢!结果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一场恩将仇报。 牵男这时据理力争地说:“女老板,当初你们招聘我们的时候就是大堂服务员,现在又叫我们去后堂搞卫生,这不是你们违约了吗?” 本来女老板脸色就不太好看,现在又听到牵男还给她谈什么劳动法律法规,所以脸色就变得更不好看了。 女老板说:“牵男,我今天也跟你们打开窗户说亮话,目前城里就业难问题,想必你们从广播、电视、报纸上也都听到了、看到了,就拿我们店来说,哪一天没有从农村来的女孩子来求聘。当初我之所以招聘你们,不是我们招不到人,而是看你们两人都是东北人,我们饺子店恰好又是北方水饺店,所以才招了你们。现在,你们也不要跟我谈什么违约不违约的事,如果你们不愿干就走人,愿意干就到后堂去搞卫生!” 女老板的话已经说绝了,没有一点通融了,也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了。在私营企业,老板的话就是圣旨。女老板宣布的决定,就是通,而且是最后通。 听了女老板的最后通,牵男感到她尽管有些不尽人情,不讲道理,但她讲的也的确是实情,如果这里的工作真的丢了,再去重新找的话,那真是一种不容易的事啊!起来悄悄拉了拉牵男的衣角,她也感到了危机,她用眼神向牵男传递一个信息,意思是说,牵男姐,一切由你拿主意吧! 第35章 牵男思忖了一会儿,她咬了咬牙说:“女老板,好吧,我和起来现在就到后堂去搞卫生!” 走出女老板办公室,起来发现刚才在那位时髦女郎面前都没有流泪的牵男,现在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在北方水饺店后堂做卫生工作的人,虽然也是女人,但都是过了40这道杠的城里下岗的女人。这些女人,现在政府把她们称为弱势群体,所谓弱势也就是劣势,就是说你身上虽然有势,但都是劣势,没有优势。40岁以上的女人,你说她们还能有什么优势?要文化没文化,如果有一点不是小学水平就是初中程度,英语不会,电脑不懂,这是软件。软件不行,硬件更不行。40岁的女人不是乳房耷拉下来,就是屁股垂了下来,有少数人面容还有几分姿色,但那也不能细看,细看这些女人脸上岁月的风霜,从厚厚的化妆品下依然顽强地暴露出来。 有些食客到饭店来是吃饭,有些食客到饭店来除吃饭,还要看人,“秀色可餐”嘛!要不然,为什么餐饮业老板在招聘餐饮服务员的时候,除了要求是女性以外,还要强调一个重要的条件,年龄必须在18—22岁之间。这就是说23岁都嫌大,23岁的女孩都嫌大,你说这40岁的女人还能让她在前堂做服务员吗?所以只能在后堂做卫生工作,干苦脏累的活。 40岁的女人,其实她们都是共和国真正的无名英雄。 在北方水饺店后堂做卫生工作的几位下岗女工见牵男和起来来了,她们笑在眉头喜在心,一个个伸了伸弯曲的腰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先入为主,这是千百年来中国的古训,早来一天就是师傅,迟来一时就是徒弟,这几位师傅分给牵男和起来的活是卫生工作的第一道工序。第一道工序干什么呢?就是负责清理刚从前堂送过来客人吃剩下来的碗碟里的残渣余孽,再洗刷那些碗碟。第一道工序的卫生工作,不仅是饺子店里最脏、最苦、最累的活,也是后堂里最脏、最苦、最累的活。现在牵男和起来就在后堂干这种最脏、最苦、最累的活。 活脏、活苦、活累也就算了,更让牵男和起来心里不平衡的是,这洗碗洗碟得要把在前厅穿的那身富有民族特色的印花蓝布工作服脱掉,穿上用白布制作的工作服,腰上还要围一条人造革围裙。这还不算,脚上的鞋子也得换掉,换成一双高统胶鞋。整个打扮,活脱脱地像屠宰场里的屠夫。 干活不会偷懒的牵男和起来,不嫌脏、不怕苦、不畏累,干起活来脚勤手勤,不一会儿就把那些40岁以上的女人们甩给她们两人的活做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隙间,牵男和起来还把后堂的作业间清洗、打扫了一遍。 后堂的活不仅比前堂的档次低、档次差、档次丑,就连下班都比别的岗位迟。原来牵男和起来在前厅做服务员,下班是全店最早的,厨房的师傅是次之,而后堂的人是最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们不仅要把最后一批食客用过的餐具清洗干净,还要把厨房里用过的餐具清洁干净。所以等牵男和起来下班的时候,饺子店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牵男和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北方水饺店。牵男看了看手表,都快11点了。 起来愤愤地说:“都怪那个小妖精,要不我们也不会到后堂去洗盘子,城里女孩真坏!” 牵男说:“她坏,不能代表城里别的女孩也坏!” 起来反唇相讥道:“我看没有多少好的,还有我们那个女老板,我看也不是好人胚。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也不在场,后来也不调查,就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我真受不了这个窝囊气。牵男姐,我们干脆另找一家餐厅吧!” 牵男摇摇头说:“起来,在这座城市里,我们不仅是外乡人,而且也是最低层的人,万事都要忍着点,你以为找工作就那么容易?要是容易,你看后堂那些城里下岗女工,她们会到这里来干那种连我们农村人都不想干的活?” 这时,一辆开往码头的公共汽车来了,牵男和起来随着人群挤了上去。 公共汽车刚一启动,牵男突然大惊失色地说:“起来,我忘记买饺子了!” 起来不解地问:“买饺子做什么?” 牵男说:“给白老师带夜宵呀!” 起来咯咯地笑了,她笑弯了腰,笑出了泪。 牵男看起来突然笑得那样莫名其妙,就问她:“起来,我说错了什么,让你笑成这样?” “你呀!整天心里就装着个白老师,你难道忘了吗,他不是出差了吗?你买给谁吃?”起来终于笑够了说。 牵男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她顿时哑口无言,她的心思被起来逮个正着。 “牵男姐,你跟白大哥的事我总觉得希望不大,不是我自卑,你想想,人家是干部,又是一个大作家,而我们呢,连一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能配得上吗?本来我对你还有点信心,可是自从上次白大哥那个什么女同事来过之后,我现在连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了。大姐,我这样说是不是给你泼冷水,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牵男一把把起来搂到怀里亲昵地说:“好妹妹,我怎么会生气呢?你一点也不懂得姐姐的心思,你也不了解你这个姐姐!” 牵男的话让起来听了感到她很委屈,起来还感到牵男的手很冷。车厢里灯光很昏暗,起来扭头望了望牵男,牵男的脸也很冷漠。此时,起来心头猛地一颤,也许牵男姐真的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心思,也许她们虽然生活在一起,而她真的对她一点也不了解。 牵男把起来搂得更紧了,她把下颏靠在起来的头上,半晌喃喃自语地说:“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回报,更不应该有什么目的。真爱就是付出,付出的爱才是真爱!” 公共汽车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流星赶月般的向前行驶着。 不一会儿,轮渡码头到了。夜幕下的码头候船大厅灯火通明,耸立在候船大厅楼顶上的巨型霓虹灯广告,把天空辉映得姹紫嫣红。与天空的美景形成强烈反差的候船大厅前的广场,此时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摊贩全部占领。一些卖小吃的摊位前,不时有火光、热气冲天而起,葱香油香味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弥漫。卖黄碟、倒车票的黄牛,在广场人堆里明目张胆地穿行。叫卖声、吆喝声、喧闹声,把一个偌大的广场搅得乌烟瘴气。 起来突然停住脚步对牵男说:“牵男姐,今天晚上我请你吃夜宵!” 牵男不同意,她说:“今天我们两人这样倒霉,还有什么心情吃消夜,算了,改日再吃!” 起来认真地说:“这个算你说对了,我就是冲着今天我们遇到这个倒霉的事,才一定要请你的!” 牵男不明白:“为什么?” 起来说:“我跟那位小妖精的事,本来没有你的事,你是为了我才牵连进去的,结果也害得你到后堂去搞卫生。所以,请你吃夜宵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吧!” 牵男想了想说:“也好,今天太不开心了,咱们也该乐一乐。不过,这钱我可不要你付,咱们老规矩,每人付一半!” 起来说:“行呀!” 牵男问起来:“吃什么呢?” 起来说:“去吃正宗的大连铁板烤鱿鱼,我们不是一直想去的吗?” “哇!”牵男的胃口被正宗的、大连的,一下子给吊了起来。 正宗的大连铁板鱿鱼在离轮渡码头不远的3号码头那边。牵男和起来两人虽然每天上班下班都要到江边来,但她们从来没有去品尝过,不过,她们两人无论在公共汽车上,还是在轮渡上,都时常听到关于小巷里做大连铁板鱿鱼那个小伙子的故事。这些故事是赞美的故事。 牵男和起来手拉手向3号码头那里走去,远远地她俩就看到小伙子的烤摊围满了人。 牵男和起来走近,因为烤摊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给围住,所以看不到小伙子是个什么模样,只能看到插在三轮车上那块写着“大连铁板鱿鱼”的牌子。现在许多事情就这样怪,真正大连人做铁板鱿鱼,倒不写正宗两个字,而不是大连人倒是都写正宗两个字。 起来说:“牵男姐,你在外面站着,我先进去看看,听听这个小伙子讲的是不是正宗的大连话,要不是大连人,我马上就出来!”起来认为,凡是正宗的小吃,其制作者必须一定是正宗的当地人。风味小吃只有正宗的人才能做出正宗的味。凡不是正宗的,充其量那只能算是克隆。 起来挤进人群,一听那小伙子说话的声音,她心里就笑了,小伙子的确是正宗的大连人,可能还是正宗的大连海边人。海边人做铁板烤鱿鱼,那就是在大连也是正宗的正宗了。起来站在一旁观看小伙子的操作,小伙子不仅操作技艺娴熟,烤制程序也很讲究,特别是添加作料,小伙子可以说是加的猛料。那些不是正宗大连人烤的鱿鱼,起来都不敢看,看了就更不想吃,他们在铁板上倒一点油,有的连油都舍不得,就倒一点水,然后把那些原本已经很不新鲜的鱿鱼放到上面烤两下,然后再翻两下,等熟了用刷子朝上面涂上黑糊糊的酱油面糊,面糊涂好了,所谓的烤鱿鱼也就好了。起来吃过一次,吃到嘴里简直搞不清是吃鱿鱼还是吃面糊。你看人家这个小伙子就不同了。首先选料就很新鲜,那穿在竹条上的鱿鱼不仅色泽鲜嫩,而且分量也很充足。小伙子手里的鱿鱼还没上铁板,首先把油倒到了铁板上,等油烧热后,又在上面撒了一层洋葱,然后才把鱿鱼放到铁板上。 第36章 放洋葱不仅是为了除腥,还可以起香。鱿鱼在铁板上翻动的同时,小伙子不停地用手中的铁铲对鱿鱼进行挤压、划割,挤压和划割是为了把鱿鱼的水分蒸发出来,让食油、酱油和作料渗透到鱿鱼的肉里。这样烤制出来的鱿鱼,不但色泽焦黄,而且肉质鲜美。所以,风味小吃这种东西,有时候看比吃还要香。起来发现围在小伙子摊前的人,有许多就是光看不买的人。 小伙子的正宗大连铁板鱿鱼,把起来看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她踮起脚尖朝人群外的牵男大声喊道:“牵男,你不要走,这是正宗的,我在这里排队啦!” 那一直低着头忙碌着的小伙子,一听有人喊牵男,他猛地抬起头来,朝人群外望去,当他的目光跟站在人群外牵男的目光相遇时,小伙子不禁脱口而出:“牵男!” 牵男这时也看清了小伙子,她急忙转身向轮渡码头跑去。牵男跑得很急,就像后面有坏人在追赶她一样。 那小伙子见牵男跑了,他急忙把灶上的煤气关掉,手里正在烤制的鱿鱼也不顾了,朝铁板上一扔,扒开人群冲了出去,朝牵男追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起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一下子弄蒙了,她简直一时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做烤鱿鱼的小伙子怎么会认识牵男,而且见到牵男连命都不要地追了上去。而牵男为什么见到这个小伙子叫她,又一句话也没有就跑掉了,像是欠了人家的债?起来顶着一头雾水,也挤出人群,跟在那小伙子后面追了上去。 夜晚,马路上的行人虽然有,但不像白天那么多;马路上的车辆虽然有,但没有白天那么密。牵男、小伙子、起来三个人几乎拉开着同等的间距在马路上互相追逐。“踢踢踏踏,踏踏踢踢”,三个人的脚步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是追小偷?不像,他们为什么嘴里没有一点声音?是晚锻炼?也不像,哪有晚锻炼会跑得这么急促、疯狂?那这三个人,两女一男又是干什么的呢?这时有路人说,是不是电视台在拍电视剧?可是大家前顾后瞻,又不见摄像机和导演的影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大家索性也就不猜了,这年头,大街上的蹊跷事,西洋景也太多了。 牵男跑的速度比小伙子快,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远,起来跑的速度又比小伙子快,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被缩小。小伙子本来还是可以提速的,只因为身上还围着个围裙,所以大大影响了他体能的正常发挥。小伙子眼看着眼前的牵男离他越来越远了,急得他头上的汗珠直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他却一点也不气馁,仍然奋不顾身地朝前追去。 牵男冲进候船厅,这时正好有一班渡轮要离岸,她跑到检票口,把月票在检票员面前晃了晃,就直奔码头。牵男登上渡轮,渡轮就鸣笛离岸了。牵男见那个小伙子没有追上来,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但她的脸色却非常非常难看。 再说那小伙子追到检票口,因为他手上没有票,被人家检票员堵在了检票口,等他去买了票再过来,这班渡轮已经启航了。 起来赶上来,那小伙子猛地转过身子,凶狠狠地冲着起来问:“你怎么认识牵男的,你是她什么人?快说!” “你!你别胡来呀!”起来吓得直朝后退缩。 那小伙子见起来吓得脸都变色了,他极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对不起啊,我现在情绪确实有些冲动,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呀!” 起来见小伙子口气软了下来,神情又那样的伤感,想必他也不是一个坏人,于是就问他:“你是怎么认识牵男的?” 小伙子凄苦地摇摇头:“我们何止是认识,我们还是夫妻!” “哎,你……你……你不要瞎说呀,牵男人家还没有谈过对象哩!”起来震惊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小伙子沉重地点点头:“小妹妹,我一点也不骗你,牵男是因为她后来觉得跟我结婚后悔了,她才跑出来打工的!” 起来说:“你千万不要给我编故事啊,我和牵男是好朋友,你一定要对我讲真话呀!” 小伙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叫于海虹,小妹妹,你听到我的名字,你一定以为我在骗你,报一个像个女孩子的假名字给你,我真的叫于海虹,海是大海的海,虹是彩虹的虹。我妈妈说,在我降生的时候,外面正好一场暴风雨过后,海面上升起一道弯弯的彩虹,于是家里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起来说:“我看你这个人也不像一个说谎的人,不过,我从来也没有听她说结过婚,你说你跟她是夫妻,那你能拿出证据吗?” 于海虹把油渍渍的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擦了擦,然后伸进怀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塑料袋,他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剥开塑料包,里面露出一只牛皮纸信封,他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只红本本,他把红本本递给起来。 起来接过红本本翻开一看,原来是结婚证书,结婚证书上的两张彩色标准照,一个就是标准的牵男,另一个就是标准的这位小伙子。这可谓是铁证如山!起来看着结婚证书自言自语地说:“看不出,这家伙对我还能保密哩!原来早就结过婚了!” 于海虹说:“其实我们的事弄到了今天这一步,也不能全怪牵男,也许她也是无辜的!” 听了小伙子的这句话,起来对小伙子的印象突然一下子变得越来越好了,觉得他不仅是个好人,而且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又有一手勤劳致富绝技的人。可是牵男为什么要离他而去呢?牵男一定有她的难言之处。起来这样想。 “于海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做大连铁板鱿鱼的买卖?”起来把结婚证书还给于海虹问。 “牵男离家已经一年多了,走时没有留话,在外面也没有回音,我从她家里得到一点信息,可能在江南这一带城市打工,于是我就一路做生意,一路找了过来!”于海虹肚里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悲伤,起来看他的眼圈都红了。 起来安慰说:“我姓关,名叫起来,你就叫我起来吧。今晚呢,你也别去追她了,你那边的生意还要去做,牵男那边让我做做工作,等她思想工作做通了,我一定负责安排你们两人见面!” 于海虹口气坚定地说:“不行,我一路辛辛苦苦地寻找她,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今晚一定要见到她。起来,我求你帮我这个忙吧,我也不是一定要缠着她,我是请她给我一个说法 ,即使她不愿跟我过,也得回去把离婚的手续给办啦!” 起来说:“于海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牵男姐也是一个讲理的人,你千万不要急!一年都等下来了,就在乎今晚吗?她跑不了,我们就住在江北,我们都在城里北方水饺店里打工,每天上下班都要从这里乘轮渡!” 于海虹看起来说得挺恳切的,口气也就软了下来:“起来,我相信你,你千万不要骗我呀!” 起来说:“你放心,死活我都让你们见个面,就是她不来找你,我也要带你去找她。好了,你快回去做生意吧,摊子那里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吃你的烤鱿鱼哩!” “谢谢你呀,起来妹妹!”说罢,于海虹转身跑走了。 望着于海虹孤独单薄的身影,起来对这个背井离乡,沿途踏着三轮车一路做着生意,长途跋涉在这大千世界里,在这茫茫人海中,艰辛寻找自己妻子的小伙子,一种怜悯之感,一种同情之心,不禁从心头油然升起。 起来回到家,推开门发现牵男不在屋里,她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看看牵男床上的被褥一动也未动,屋里也没有她平时上班时携带的包,起来立即紧张起来。“牵男姐不会出事吧?”她心里咯噔一沉,冲出屋疾声呼叫起来:“牵男!牵男!” “起来,我在这里!”牵男在白忠诚的房间里回答道。 起来推开白大哥的房门,见牵男坐在书桌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牵男姐,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见你不在屋里,差一点把我吓死哩!”起来一颗提起来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你怕我去自杀?” “有一点!” “我不会那样作贱自己的生命,我要是那样,我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你到白大哥的房间做什么?” “我怕他跟你找上门来,所以我躲到这里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不是躲了人家一年了吗?结果不是还没有躲过去吗?” “他什么都跟你说了?” “人家能跟我说什么呢?我们又不认识!我只是问他怎么会认识你的,他就说你是他的妻子,我不相信,他就把揣在怀里的结婚证掏给我看!” “起来,我真没有想到,他竟跑这么远来寻找我!”牵男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今天碰到他丈夫这个事实。 “牵男姐,我真不相信,你既然不爱人家,干吗又要跟人家结婚呢?既然结婚了,又为什么跟人家不辞而别出来逃婚呢?”起来望着牵男,她很希望牵男能给她一个真实答案。 牵男这时强忍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她平静地、坦言地向起来如歌如泣地讲述起自己婚姻的故事。 两年前,高中毕业的牵男一心一意想上大学,可是结果不幸却落了榜。本来她还想复读,准备第二年再拼搏一次,又不幸的是她母亲患了重病,住进了省城的一家大医院。家里为了替母亲治病,不仅把积蓄花光了,还借了一大堆的债。 第37章 牵男的弟弟正在读高中,再有两年也要高考,家里给母亲治病要钱,弟弟读书也要钱,牵男是家里的长女,她深知父亲身上担子的轻重,最后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不得不放弃复读的想法,陪母亲到了沈阳。她一边照顾住院的母亲,一边想在沈阳找份临时工,挣点钱分担父亲身上沉重的负担。 牵男的母亲需要做大手术,医生说本来这个手术是马上就可以施行的,但是由于有两个因素的制约,结果手术非但不能马上施行,就是将来何时施行还没有个准头。这两个因素,一个是牵男的母亲的身子太虚弱,现在不适应手术,需要进行补养。二是手术前需缴两万元的手术费。母亲补养要钱,开刀要钱,可这钱又从哪儿来呢?牵男望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母亲,她心急如焚,一筹莫展。 医院门口有一个卖大连铁板鱿鱼的小摊子,小摊子的主人是一个小伙子,这个小伙子就是后来成为牵男丈夫的于海虹。 风把医院门口铁板鱿鱼的烤味吹进了病房。牵男的母亲嗅到那喷喷香的海鲜味,嘴唇不由自主地蠕动了几下,牵男看在眼里,她想母亲一定想吃,于是就下楼去买烤鱿鱼,让母亲尝尝鲜。这铁板烤鱿鱼不要说母亲没有吃过,就是连牵男也都没有吃过。两元钱一串的烤鱿鱼,这对于有钱的人来说,简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儿,可是对于现在家里经济已经捉襟见肘的牵男来说,两元钱可是她和母亲在医院一天的生活费用呀! 小伙子的铁板鱿鱼生意非常好,摊子前围满了人。轮到牵男了,小伙子问她买几串,牵男先说买一串,后来又说买两串,可是等小伙子给她两串的时候,她又说只要一串。小伙子对这种顾客非常有经验,像这种情况都是囊中羞涩的人,说得具体一点,都是农村来看病的人。据小伙子观察,像人家城里享受公费医疗的人住院,要么不来买,一买就是十串八串的,哪有买一串的?买一串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农村人,而且是非常穷的农村人。牵男把已经拿到手的一串鱿鱼又还给了小伙子。牵男给了小伙子两元钱。小伙子收了钱以后对牵男说:“这一串你也拿去,我看你手里那一串分量有点不足,算是补给你的!” 牵男把手里的鱿鱼串看了看,她并不感觉分量比小伙子卖给别人的少啊!其实,确实不少,小伙子的生意非常规矩,他卖的鱿鱼串串货真价实,量足质优,只是一向对穷人施以善心的小伙子怕无缘无故送一串鱿鱼给姑娘,引起姑娘非想,或伤了姑娘自尊,才出此招说是分量不足,补她一串。小伙子把鱿鱼串把给牵男以后,他又继续低着头在烤他的鱿鱼。 牵男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她有点意识到这是小伙子在暗暗地施助,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那串鱿鱼。 一个姑娘,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且又是一个小伙子的馈赠,这不是牵男的性格。但是牵男还是默默地接受了。经济的窘迫,母亲的身体,这时在牵男的心目中已经远远大于、高于、超出了她的自尊。况且这又是一种一点也不失体面的自尊呢? 后来,牵男又到小伙子那里买过几次,小伙子照例是对她实行买一送一的优惠政策。牵男很感动。 最让牵男感动的是有一天晚上,小伙子已经几天没有见到牵男来买鱿鱼串,于是等顾客走完了他拿着5串烤好的鱿鱼到医院外科大楼病房去找牵男。小伙子也不知道牵男叫什么名字,他就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找,一层楼一层楼地登,最后终于找到了牵男。 牵男问小伙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小伙子说:“我见你几天没来,有点不放心,于是就来找你了。你怎么不去买鱿鱼给你母亲了?” 这时牵男才如实相告,说:“我每次去,你都优惠我,而我又没有什么帮助你的,所以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你那里了!” 小伙子说:“这个你别客气,这是我自己做的生意,是私营,也不是国有,多收少收都无所谓。那躺在病床上的大娘就是你母亲吧?” 牵男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我母亲正等着身体恢复好开刀哩!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面想找个临时工做做,可是一直找不着!” 小伙子说:“开刀是需要很多钱的,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很有困难,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摊子上正缺少一个人帮忙,你要是愿意去的话,我付给你工钱!” 牵男一听不觉喜出望外,她马上就答应小伙子:“那就太好了,我明天就去!” 就这样,牵男开始在小伙子的摊子上打起了工。小伙子开始一天付她10元的工钱,后来一下子就猛增到20元。一天能挣这么多钱,着实让牵男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啊!可是还有一件事,也是令牵男做梦也没有想到的,那就是小伙子已经悄悄爱上了她。 牵男有了钱,就天天买好的给母亲补养,母亲的身子也很快就精神起来了,医生也就很快决定施行手术了。医院有规定,手术费不到位不开刀,这可急坏了牵男。后来小伙子知道了这件事,他二话没说,从银行里一下子就提了两万元钱给牵男。牵男不肯接受,小伙子说算是借的,这样牵男才心安理得地把钱拿去替母亲缴了手术费。 母亲手术后,牵男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很喜欢这个小伙子,所以等她出院前,牵男在母亲的促和下,就做成了这门婚事。小伙子家住在大连,父母都是渔民,小伙子也没有回去把这边的详细情形向父母进行汇报,只是在电话里简单地讲了几句。小伙子的父母虽是渔民,但思想很开明,对儿子说,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于是小伙子就自己做主,跟牵男到牵男家办了婚事。因为小伙子的生意在沈阳,所以婚后不久,他就一个人又回到沈阳继续做他的铁板烤鱿鱼去了。 可是,使小伙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心目中最诚实、最善良的牵男,结婚后不久,竟不辞而别,到外面打工去了,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来。后来听说她可能在江南这一带,还是牵男的母亲从别人那里听到后告诉小伙子的。牵男的母亲还告诉小伙子,说牵男对自己的婚事有点后悔,她想重新选择自己的幸福。 小伙子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一定要找到牵男当面问个明白,如果自己身上还有哪些做得不如牵男意的,他一定改变自己,保证让她满意。因为他爱牵男,不想失去牵男。即使牵男不爱他了,他也不会缠着牵男,不会影响牵男新的追求,会毫无条件地答应牵男办理离婚手续的。于是,小伙子依据牵男母亲提供的一点有限的线索,骑上做铁板鱿鱼的三轮车,踏上了茫茫的寻妻路…… 这就是牵男和那小伙子鱿鱼缘的故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牵男姐,我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不对。我看人家那个小伙子还是很讲道理的。他对我说,就是你不爱他,要跟他离婚,也得回去把离婚的手续给办啦!你这样躲着人家对吗?”起来听完牵男的故事以后说道。 “起来,我也不是不想跟他说,可是我说不出口呀,你刚才也见到他了,他这个人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正如我母亲说的,人家是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们的,可以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离婚这句话,起来你说我对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牵男说。 “说不出口也得要说,你不说,这不是骗人家、害人家吗?牵男,你不要搞错啊,你一天没有跟人家离婚,你一天还是人家合法的妻子呀!”起来挺严肃地说。 “我听人家说,夫妻要是分居两年,就可以算是自动离婚了!起来,我现在跟他都快一年了,再有一年,我们不就算是自动脱离夫妻关系了吗?”牵男说。 “这种规定我不知道,我也没结过婚,更没离过婚。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讨论这个一年两年的事情,眼前的问题是,人家已经找到你了,你看怎么办?”起来有点替牵男着急。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白老师在家就好了,他或许能有办法帮帮我!”牵男对白忠诚充满了向往和信赖。 “哎,牵男姐,你可不能等白大哥呀,我可答应人家安排你尽快跟他见面的呀,这白大哥要是出差不回来,那你还不跟人家见面了?再说,你要是不认识白大哥,那你还不活啦?”起来的话越说越不好听了。 牵男见起来这么说,她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此刻,她心里确实乱得很,也许起来不会知道,当时在烤摊前,当她听到那个小伙子叫她的时候,当她看到那个小伙子追她的时候,她当时就觉得自己眼前一片天昏地暗,魂飞魄散。她后来自己怎么上了渡轮,下了渡轮,后来又怎么回到家的,她都一点也记不清了。牵男坐在书桌前,她感觉自己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起来见牵男的脸色十分难看,也就不再说她了、怪她了、逼她了,就说:“天都不早了,今天又干了一天的苦力活,我都累死了、困死了。走,快回屋去睡觉吧!” 牵男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起来见状,上去把她拉起来,朝自己的屋里推去。 这一天,对于起来来说是倒霉的一天,而对于牵男来说是黑暗的一天! 第十七章不速之客 白忠诚洗得很舒服,洗得时间也很长,他自从从那个家搬出来住到那个农居之后,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洗过澡,住在出租房,最多最好的就是端盆水到那间公共厕所里洗一洗、冲一冲。 第38章 为了防止如厕风波的惨剧再次重演,还得乘牵男和起来上班不在家,或者深更半夜,钻到厕所里去洗一洗、冲一冲。那种洗和冲,带有强烈的仓促和恐慌。可是,在这总统套房的卫生间里就不同了,享受的高级洗浴,不仅是一般人都没有享受过的洗浴,而且是全自动式的、冲浪式的、按摩式的。如果你想冲浪的话,你就揿一下冲浪式的按钮,顿时池子里 就碧波翻滚,你就像在大海里随波逐浪。如果你想按摩式的,你就揿一下按摩式的按钮,这时,池里的水虽然还是那样的水,但是水的方向,水的动力,都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一束束柔和而又分布均衡的水柱,恰到好处地冲击着你浑身上下的关键部位和主要穴位。这时,你便感到全身的肌肉松弛和血液畅流。白忠诚洗得都不想出来了,但他不得不出来,因为他今天夜里还要挑灯夜战哩! 白忠诚一边用浴巾擦着头上的水,一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白忠诚擦干头上的水,便将毛巾取下来,他一抬头,惊吓得差一点失声叫出声来,只见房间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上身穿一件深灰色茄克衫,肩上背着一只帆布工具包,包里的扳子、锤子、钳子之类的工具还张牙舞爪地露在外面。此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特长,把他的脸遮住了一半。 “你是什么人?”白忠诚冷不防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问我是什么人,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这个不知是什么人的人说。 “你是怎么进来的?”白忠诚又问。 “你也不要问我是怎么进来的,我怎么进来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进来做什么?” 这个人看来是有备而来的,他讲话很悠然。此人这时将自己头上的棒球帽取了下来,露出了他的真容。 白忠诚此时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来了,原来这位不速之客,神秘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他今天从省城来灌水所乘坐的那辆客车的驾驶员师傅。 “啊,师傅,原来是您呀!您找我有什么事?”白忠诚虽然认出了此人,但他还是感到迷惑不解。 “同志,我是来讲金腿的故事给你听的,你不是很想知道金腿这个故事吗?”说着,那位驾驶员师傅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份材料递给白忠诚说:“你要听的故事,全在这材料里,他对你这次灌水之行非常重要!” 白忠诚说:“您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驾驶员师傅笑了:“灌水就这么大,一个人感冒,全县城的人都咳嗽。你不是来给杜局长树碑立传的吗?” 白忠诚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这时,驾驶员师傅收敛笑容,神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不过,如果你有良知的话,当你看完这些材料以后,也许你就会改变自己原来的想法了!” 白忠诚怀疑地说:“这个材料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这只能是因人而异,我过去也曾来过这个酒楼,这个房间,拜见过上面来的头头脑脑,但是都没有成功,也许你是一个有良知的作家,能够出现奇迹!” “您怎么知道我是作家?” 驾驶员师傅从工具包里又掏出一样东西,白忠诚看到那是他新近出版发行的长篇小说《机关》。 “您怎么知道这是我写的?” “书上你的相片告诉我的,其实,你从省城刚上车我就认出了你!” “您喜欢这样的作品?” “人民喜欢,老百姓喜欢!新华书店一上柜,就被抢购一空!” “您凭这本书就相信我?” “我们老百姓原本对上面的人都相信,可是我们过去的努力都失败了。今天,是你的作品又点燃了我的希望!” 白忠诚看到驾驶员师傅的双眸里那种企盼和无助的目光,不停地交替着,闪烁着! 白忠诚从驾驶员师傅手里接过材料说:“同志,我现在还不能承诺什么,一切都要等我看了这些材料之后再说。不过,您能告诉我您的真实姓名和联系电话吗?” 驾驶员师傅说:“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我们的安全,请你不要把我找你的事情对任何人讲。也许你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其实,自从你一踏上灌水这块土地,你就失去了自由,一切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你千万不要用房间的电话对外界谈及任何跟这份材料有关的任何事,如果你需要我帮忙,请你跟门口的这位女孩联系,她叫小月,是我的妹妹!”说着,他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白忠诚的手说:“对不起,我不能在此久留!”说罢,他又把那顶棒球帽紧紧地扣到头上,耷拉着脑袋,匆匆地走出了总统套房。 目送驾驶员师傅离去,白忠诚原本从浴室里出来时那种舒畅、愉悦的心情,突然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神秘、恐怖、白色的氛围所笼罩。他站在总统套房里,仿佛自己像是一个打入敌人心脏的我党高级地下党领导人,刚刚与一位化装成敌人混进来的我们解放区同志见面,接受一项新的更加光荣而又危险的任务一样,他的心情显得格外的激动,神情显得格外的庄重! 白忠诚坐到写字台面前,打开台灯,他轻轻地翻开那位化装成酒楼水电工师傅的驾驶员师傅偷偷摸摸送给他的那份材料…… 这是一份检举揭发杜局长贪污腐败,行贿收贿的材料。根据材料提供的事实,杜局长在灌水县可以说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如果把他跟旧社会的坏人相比,那他就是电影《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里的黄世仁、南霸天,而且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要是把他跟新社会的坏人相比,那他就是广西的成克杰、江西的胡长清,而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这个材料揭发的问题属实的话,那么杜局长虽然跟黄世仁、南霸天、成克杰、胡长 清一样都是历史的罪人,但他目前的状况却跟他们完全不一样。杜局长现在不仅有职有权,而且头上闪烁着中国共产党授予他的一道一道光环。这就是灌水人民感到既迷茫又悲哀的症结。 其实,当你看了这份检举揭发的材料后,你就会感到只有悲哀,而没有迷茫了。 杜局长为了防止自己问题的暴露,以及暴露后能有人为他讲话、撑腰,他利用金钱、美色等手段,为自己编织了一张非常牢固的、严密的、庞大的、复杂的关系网。就拿这座皇宫大酒楼来说吧,真实内幕是,大酒楼是由杜局长用局国有资产建造的,但现在实际上已经是到了孟总经理的名下,成了孟兰的私人企业。晚上参加欢迎白忠诚宴会的那些灌水县的父母官们,他们一个个都是这个皇宫里的股东。材料里还披露了这样一个令白忠诚触目惊心的事实,那就是孟总经理曾是杜局长的前妻,孟县长是孟兰的同胞之兄。 对于材料里揭发的这种关系,白忠诚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甚至怀疑写材料的人也是一位作家,在杜撰一部反腐题材的文学作品。 再看金腿的故事,这是白忠诚颇感兴趣的一个故事。关于金腿的故事,材料里是这样说的。 杜局长生平有三大嗜好:一是打猎,二是开车,三是玩女人。 杜局长玩的女人很多,在灌水可以说是他要玩哪个就玩哪个,想玩哪个就玩哪个。你看看连县长的妹妹那样芳兰竟体、超俗不凡的女子,都能被他玩成老婆,而且后来又甩掉,你说这种男人,还不是玩女人的高手、一把手吗? 贪官玩女人的这种坏事,责任不完全在下面,主要责任在上面,下面当官玩女人是跟上面当官玩女人学的,一级学一级,一直学到县一级。再说女人这种东西又到处都有,上面有,下面也有。有女人,就有那种不要脸的女人。凡是不要脸的女人,见了钱,见了利,见了一点小便宜,就会没有自尊,没有人格。现在对于男人玩女人的现象,真的要进行一下反思,究竟是男的责任,还是女的责任?或者说究竟是男的责任大,还是女的责任大?由于现在有这么多不合格的女人,所以,现在当官的玩女人已经不是新闻,如果有一天,贪官不玩女人了,那倒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新闻。 在灌水县坐的小车最高级、最豪华的不是县委书记,也不是县长,而是杜局长。杜局长的坐骑是进口凌志300。杜局长经常自己开着凌志300奔驰在灌水县辽阔而又贫瘠的大地上,去追逐那些自然界的精灵,人类的亲密朋友,有些都是国家的一级珍稀保护动物,甚至是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而他杜局长为了满足自己的嗜好,为了满足自己的开心,他手里举着猎枪,进行滥杀无辜。在机关里,大家只要听说杜局长今天要下基层检查工作了,那就是他又下去打猎了。 说打猎是杜局长的嗜好已经很不确切了,确切的是应该说杜局长的工作就是打猎。金腿的故事就是因为他一次打猎而演绎出来的。 那是一天下午,杜局长在离县城最偏远的滩涂上发现了一只正在觅食的丹顶鹤。丹顶鹤是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这个常识,在灌水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懂得,但是,杜局长不懂得,他把他的凌志300悄悄地开到了离丹顶鹤不远的芦苇丛附近隐蔽起来,并把枪口对准了那只美丽而又高傲得像白雪公主的丹顶鹤。 “打不打?”杜局长问坐在他身边的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 “打!”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果断地下达了执行令。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几乎是那个妖里妖气女人的话音还未消失的时候,一颗罪恶的子弹从杜局长手指里勾了出去。 第39章 子弹击中了丹顶鹤的翅膀,丹顶鹤发出凄惨的尖叫,扑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可是刚飞了不到10米高,便一头从天空栽了下来。 杜局长出去打猎都喜欢带一个小姐,在狩猎过程中,他经常是为了寻得小姐的欢心,而把自己变得恬不知耻,奴颜婢膝。一个男人一旦花了心,一旦不要脸,那他也就不是一个男人了,而是成了女人身边的一条狗。这条狗仅仅是为了吃到女人身上的那块肉,而变成没有一点骨气、没有一点人格、没有一点灵魂,甚至更没有一点人性。女人叫他跪着他不敢站着,女人叫他站着他不敢坐着。刚才,正是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在野外打猎场上向杜局长发出的命令,如果这要是在关系到国家政治生活、经济建设等重大问题上,也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号施令,那后果将又是一番什么景象呢? 女人是祸水,这句古训,我们现代人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啊! “要不要把它捡回来?”杜局长望着落进水塘里还在扑棱着翅膀作垂死挣扎的丹顶鹤,向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请示道。 “为什么不要?我做梦都想吃天鹅肉!你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下去把它捉上来!”妖里妖气的女人向杜局长发出了第二道强制性的指令。 望着水塘,杜局长的两条腿不免有些发怵,他心里明白,要想把这只受伤的丹顶鹤捉住并非易事,他需要在这只水塘里跟丹顶鹤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搏斗,而搏斗的后果,谁胜谁负还不一定,要是让丹顶鹤逃进芦苇荡,那就将前功尽弃。杜局长朝身旁那个他用金钱从 洗头房买来的妓女心里暗暗骂道:“小骚货,小婊子,你就知道要吃天鹅肉,你知道水塘有多深,丹顶鹤的力气有多大!你要过去,要不把你给淹死才怪哩!”但是,杜局长敢怒不敢言,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他今天不把这只丹顶鹤捉到,不让这小婊子吃到天鹅肉,他也别想吃她身上的肉。杜局长哼哼咧咧地在车里脱掉外衣,拉开车门,从里面钻了出去。 “哎呀!我的腿呀!” 杜局长刚出去,车门还没关上,就听车外传来杜局长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车里的妖女见势不妙,赶紧打开右车门从里面钻出来,她从车头绕过去一看,原来杜局长下车时踩了一个空,把左腿给摔断了。“完了,今天我们两人什么肉也都吃不到了!”躺在地上的杜局长望着妖女哀鸣道。 杜局长深入基层调研因公负伤,住进县人民医院的消息顿时在灌水县流传开来。跌打扭伤100天,在杜局长住院治疗的100天时间里,前来慰问看望的组织和个人,可以说从入院到出院就一直是络绎不绝。杜局长的夫人原来是一个农民,农民一般都很地道,也很厚道,做事讲究个实在。所以,她在杜局长住院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对外吹风,希望来院慰问和看望杜局长的所有单位和个人,不要带任何物品以及任何礼品,违反者她将一律拒之门外。她这样一吹风,所有的单位和个人也就明白了杜夫人的心意了,来时都是空手,而走时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交给了杜夫人,杜夫人对此一律笑纳。据医务人员说,在杜局长住院期间,每天杜局长收到的信封,起码要比邮局每天送给医院的信函多出十几倍。有一位乡长来看望杜局长,因为这个乡离县城较远,所以没有及时听到杜夫人的吹风精神,结果他带了十几只都是上等的老鳖。杜夫人看了,脸立刻就阴了下来,把他拦在门外,严禁入内。这个乡长感到奇怪,为什么那些空手的人都让进去,而自己带东西的却不让进去呢?他觉得这里肯定有名堂,于是,他就跟着从病房里出来的一个人到了屋外,请他指点迷津。那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拇指和食指在他面前拈了拈,这位乡长马上心领神会,立即把背来的那十几只上等的老鳖背到县农贸市场卖掉。当他再一次空手来到杜局长的病房时,杜夫人马上笑脸相迎。 为此,有心人等杜局长出院以后,对杜局长在住院期间的收礼情况进行了评估后认为,如果把那些送礼的钱到金店购买24k黄金的话,用这些黄金足以打铸出跟杜局长那条同样大小的腿来。评估人认为,这还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估计。 一个金腿的故事,很快就在灌水民间悄然地流传开来。 白忠诚看完材料,掩卷沉思。此刻,他心里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似乎压得都有点透不过气来。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一阵晚风向他轻轻吹来,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心里渐渐地平静了许多。 对这位驾驶员师傅送来的这份检举揭发杜局长的材料,白忠诚的思绪陷入了激烈的矛盾和斗争中。他一面相信这些材料反映的问题完全是事实,而另一面却又认为是不现实的。产 生这种矛盾和斗争的原因,主要来自于两个真实的不现实的因素。 从检举揭发材料来看,杜局长的行贿受贿面积之大,人数之多,数额之巨,都是让人触目惊心的。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话,那灌水从人大到政府,从政府到政协,从政协到公安,从公安到检察院,从检察院到法院,这些机关里不都是有腐败分子吗?如果这个案子要查起来,不是一抓就是一大把,一提就是一大串子吗?灌水县毕竟还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呀,能会有这么黑吗? 那位皇宫大酒楼的总经理孟兰根据材料的揭发,她也不是好女人,也是一个坏女人。你想想哪有好女人还会去跟杜局长这样的坏男人,也只有坏女人才会跟坏男人。物以类聚嘛!不过,白忠诚对这一点不相信,表示极大的怀疑,他认为像孟兰这种既天生丽质,又高雅气质,有修养,又有教养的女人,不可能是那种崇尚金钱的女人,没有自尊的女人,没有灵魂的女人。对于这一点,白忠诚甚至认为这是写材料的人的一种妒忌,一种想象,一种杜撰。把这样一个高雅而又高贵的女人说成是淫妇荡女,即使是文学创作,也是作者的一个败笔。 孟兰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白忠诚的心目中。男人一旦对女人产生好感,再发展到情感,那么他会自觉不自觉地,有意识无意识地,把对方看得十分完美,甚至就是美的化身。男人看情人,情人都是美人。但是,这在情场上你可以去偏见,可以去偏爱,甚至是盲爱,错爱,可是现在不是情场,而是反腐战场,如果白忠诚对孟兰感情用事,也将会对他分析问题、处理问题,产生非常危险的后果。但是,白忠诚似乎已经对孟兰渐渐地、悄悄地,开始感情用事了! 现在在白忠诚的桌子上摆着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材料,一种是今天下午座谈会上代表们热情歌颂杜局长的先进事迹的材料,还有一份就是今天晚上那个驾驶员师傅送来的愤怒揭发杜局长的贪污收贿的材料。面对这两种材料,白忠诚必须作出选择,还必须要在今天晚上就要作出选择。形势对他是迫不及待的,时间对他是刻不容缓的。省委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召开时间是不会改变的,而杜局长的这个先进个人材料也必须在本周内要完成的。 白忠诚心里非常明白,两种选择就是两条道路,两条道路就是两种结果。这个结果根据杜局长在灌水的势力,在灌水的关系,很可能不是以杜局长的失败而告终,而是以他的失败而告终。是识时务为俊杰,还是坚持真理,为人民直言?如今白忠诚变得从来也没有过的犹豫起来,彷徨起来,踌躇起来。白忠诚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思忖着。 白忠诚突然抓起桌子上的电话,他想把今天遇到的情况跟王思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可是就在他刚要拨号的时候,又突然响起了那个驾驶员师傅再三告诫他的话,这里的电话已经被杜局长他们监控起来了。于是,白忠诚不得不无奈地放下了电话。放下电话的时候,白忠诚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是危险性。白忠诚决定明天想办法找那个驾驶员师傅的妹妹帮忙,务必设法与家里取得联系。 白忠诚走到那张巨大无比的总统套房的总统床前,他和衣躺了下去。这一夜,对他来说无疑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此刻,皇宫大酒楼总经理孟兰的办公室里,在孟兰办公桌上的一台电视机画面上清楚地映现出白忠诚躺在总统套房总统床上的情景。孟兰揿动着手中的遥控器,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迅速地倒了回去,一直倒到画面上出现那个伪装成酒店水电工的驾驶员师傅在总统套房里把材料交给白忠诚时的情景。孟兰关掉电视机。 孟兰打开抽屉,她从里面取出一本书,这本书就是白忠诚的长篇小说《机关》。孟兰打 开封面,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扉页的白忠诚的肖像上。 在皇宫大酒楼总经理孟兰办公室里所出现的这些情景,白忠诚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至于被人监控,也许仅仅就是电话通讯而已,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在他的房间里已经安装了探头,他已经被全方位、全天候地监控起来了。另外,还有一点,也是白忠诚没有想到的,那就是这位总经理孟兰的办公室,跟他住的总统套房不仅在一幢楼里,而且在一个楼层上。 孟兰合起书,把书放在桌面上,她身子轻轻一动,转椅一下转了180度,她的脸正面对着背后的墙。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名人手迹,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的一句至理名言:“难得糊涂”。面对“难得糊涂”,孟兰久久凝视,她脸上一脸阴沉,她嘴角流出一丝冷冷的微笑。 第40章 冷冷的微笑,因为冷一般都让人看了不好受,但是孟兰的冷笑也很凄美。 美丽的女人即便是哭,也比那些不美丽的女人笑都好看! 孟兰冷笑一阵过后,又把身子转了回来,她拎起桌子上的话筒拨号。 孟兰:“哥,你还没睡啊?” “……” 孟兰:“哥,请你打电话给老杜,把白忠诚的个人简历情况了解一下告诉我!” “……” 孟兰:“别的没有什么了。哥,你早点休息,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 孟兰放下电话,又拿起内线电话,通知楼下大堂值班经理小宝到她办公室来一下。 不一会儿小宝来了,小宝是一个小男孩,看个头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小宝不仅其貌不扬,走路还一跛一跛的,腿上有残疾。一个堂堂的、首屈一指的、在灌水县独一无二的豪华皇宫大酒楼,大酒楼里还有一个容貌出众赛西施的,也可以说是灌水县独一无二的皇宫大酒楼美女总经理,居然聘用这样一个不仅长相丑陋,还有残疾的大堂经理,这简直是有悖常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小宝走到孟兰面前,也不知是胆怯的缘故,还是腿上残疾的原因,只见他身子晃了一下,差一点跌个跟头。 小宝说:“孟姐,您找我?” 孟兰说:“你妹妹的病好了吗?” 小宝说:“谢谢孟姐,妹妹已经出院上学了!” 孟兰从抽屉里取出一沓钱递给小宝:“这500元钱你拿去,你家里现在要急需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小宝没有接,他突然扑咚一下跪到了地上感激地说:“孟姐,是您救了我和妹妹,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和妹妹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啊!孟姐,您给我们的钱还没有用完呢!” 孟兰生气了:“快起来,男子汉腿怎么这么软,要有骨气。你妹妹刚出院要买点好的给她吃,多加强营养。钱用完了再跟我讲!” 小宝从地上站起来,还是不肯上来接钱,他说:“孟姐,您为我又安置了工作,现在我自己挣钱了,以后不能再麻烦孟姐了!” 孟兰生气了,厉声说:“快过来,把钱拿去!” 小宝磨磨蹭蹭地走上来,从孟兰手里接过钱。这时,含在小宝眼里的泪水,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小宝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孟兰将身子朝后一仰,重重地躺到了转椅上。这时,她的脸色变得非常的冷峻,她一动也不动。远远望去,在淡淡的灯光下,宛如一座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的塑像! 第十八章一波未平 翌日。白忠诚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连衣服都没有脱,就躺在总统套房总统床上的床套上睡了一宿。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顿时一片亮灿灿的春光潮水般地涌进了屋里。他赶紧走进卫生间里去处理个人卫生。 白忠诚洗漱刚完毕,这时门铃响了。白忠诚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 “请问你找谁?”白忠诚问。 “孟姐叫我来带你下楼去吃早饭!”小宝说。 “你是……”白忠诚望着眼前这位其貌近乎丑陋的男孩问。 “先生,我叫小宝,我是大堂经理!”小宝发现白忠诚用异样的眼光望着他,他便自我介绍。小宝对别人用这种异样的眼光看他,他一点也不奇怪,要是有一天别人不用异样的目光看他的时候,他那时也许会感到奇怪了。说着,小宝走进了房间,这时,白忠诚发现这个大堂经理不仅人长得丑陋,腿也不好,还是个瘸子。 白忠诚简直不敢相信,孟兰的手下会有这样一个部门的经理,而且又是代表大酒楼窗口的大堂经理。白忠诚不相信这个小男孩的介绍,他怀疑这是一个小偷,或者说是一个骗子,也许是一个乞丐。白忠诚认为他什么都像,惟独不像大堂经理。 “是孟总叫你来的吗?”白忠诚还算有点含蓄,他没有把小宝赶出屋去,而是用这样不确定的话来反问了一句。 “是的,先生,我知道您有点怀疑我,甚至不相信我是大堂经理,这不怪您,当您听了孟姐和我的故事之后,您一切的疑问就会云消雾散了。先生,您愿意听我的故事吗?”小宝说。 “如果你愿意讲,我当然愿意听了。”作家是很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的,况且这又是与孟兰有关系的故事呢!白忠诚隐约感到这一定又是一个传奇的故事。 小宝和妹妹都是农民的孩子,他和许多农民的孩子一样,生活在灌水县这块纯朴而又贫困的土地上。小宝的爸爸妈妈是一对勤劳恩爱的夫妻,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换来丰衣足食,并把两个孩子都送进了学堂,小宝念初中,小宝的妹妹读小学。中国农民是世界上最勤劳,也是世界上最诚实的农民,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过多的奢望,也没有过多的追求,只要日子过得风调雨顺,一家太太平平就行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意外的车祸无情地夺去了小宝爸爸和妈妈的生命,小宝和妹妹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双孤儿。 这起交通事故的一切责任都跟对方无关,全部由小宝爸爸妈妈的手扶拖拉机违章造成的。事故当场,小宝的爸爸和坐在车上的妈妈就毙命了,而小宝的妹妹幸亏动作快,在跳车逃生时摔成了重伤,算是拣回了一条命。事故发生时,孟兰的小车正好经过事故现场,现场一片惨不忍睹,孟兰立即用自己的小车把小宝的妹妹送到县医院去抢救治疗,并出钱请乡亲们帮助小宝把双亲安葬。为了解决眼前的生活,小宝不得不辍学谋生,挣钱给妹妹治病和上学。孟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就把小宝聘到了她的皇宫大酒楼做大堂经理,报以重酬,并自己还不时地出钱帮助小宝和妹妹渡过难关。 听了小宝的讲述,白忠诚的心灵感到很震撼。如果小宝的故事发生在别的地方,或者拯救小宝和妹妹的女人,不是孟兰而是别的女人,白忠诚想,这对他也许只是一点小小的触动而已,然而目前社会上像这种富人帮穷人的好人好事,不仅非常多,而且比小宝的故事更感人的也有的是。但是,这个故事是发生在灌水,而且又发生在孟兰的身上,这不能不让白忠诚感到尤为震惊!孟兰是什么人,孟兰是他手中那份揭发检举材料中,跟重要疑犯杜局长有着密切关系的人。这就不得不在孟兰的身上又笼罩了一层新的神秘面纱。 白忠诚现在看孟兰,越来越像雾里看花! “先生,我昨天晚上看到孟姐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直到深夜,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先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孟姐是好人,而且是天地间最好的人!”小宝见白忠诚听了他讲的故事以后一句话也不说,于是他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时候不早了,小宝经理,我们去吃饭吧!”白忠诚和小宝走出了总统套房。 走过餐厅,餐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食客。白忠诚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8点40分了。 早上睡过头,也不能完全怪他,白忠诚心想。因为昨天晚上欢迎宴会结束后,县局办公室刘主任还对他说,明天早上他会到房间去叫他,并陪他共进早餐,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刘主任来呢?白忠诚看看空荡荡的餐厅,餐厅里除了几个员工在收碗抹桌以外,其他 什么人也没有。 白忠诚在一隅处坐了下来,他脑子里想到了孟兰。不知为什么,他对于刘主任来不来似乎没有多大的介意,但他心里却非常想再见到孟兰。当然,想归想,现实总归是现实。现实他是不可能见到孟兰的,也许他在离开灌水之前都见不到,那么离开灌水以后,那就将更不会再见到了,永远也不会见到了,这一辈子也不会见到了! 服务员开始给白忠诚上饭。白忠诚开始在餐厅里寻找昨天站在总统套房门口的那个姑娘。他今天必须要找到那个姑娘,并设法和家里取得联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领导,尽快得到领导的指示。 突然,他眼前一亮,他要找的那位姑娘正好从外面走进大厅,白忠诚马上迎上去,佯装着向她询问洗手间在哪里。就在那位姑娘领他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小声地对她说:“请帮我找一部手机!”那位姑娘同样低声告诉他,他要的手机她已经为他准备好,藏在卫生间大便间的手纸篓里,并叮嘱他电话只能在那里打,千万不能带回房间去打。手机用完后,放回原处即可。 白忠诚走进卫生间,很准确地在那位姑娘指定的地方找到了手机,他便立即向办公室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王思,于是他把在灌水遇到的情况向王思说了一遍,并请她立即向罗厅长汇报。白忠诚还告诉王思,他现在已经被人监视起来,失去了人身自由。这时,白忠诚还没有听到王思讲话,他听见外面来人了,便赶紧关掉手机,又把手机放回原处,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白忠诚用过早餐,刚回到总统套房,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一听,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原来这个电话是孟兰打来的。孟兰在电话里请他到她的办公室里去坐一坐,并说马上有人前来带他。 去?还是不去?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因为孟兰说完以后就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孟兰找我有什么事?”白忠诚放下电话心想。 对孟兰的印象,白忠诚头脑里有三部曲:好,不好,又好。三部曲划了一个圈,归根结底还是好! 平心而论,白忠诚开始对孟兰的印象不但好,而且非常好。 第41章 能让白忠诚印象好的女人并不多,能让作家认为美的女人就更不多。奇-書∧網作家衡量女人的标准,往往都是用他笔下创作出来的那种想象的、虚幻的、美轮美奂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也许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是找不到的,甚至根本就没有的。然而,令白忠诚惊讶的是,他在灌水县发现了。从他见到孟兰的第一面开始,白忠诚就被孟兰那举世无双的娇容和超俗绝世的气质所倾倒、所折服。过去,仇小红、王思、肖宁在他的心目中就感到已经有登峰造极之势了,可是眼下,她们要是跟孟兰比的话,白忠诚认为她们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了。白忠诚从孟兰的身上找到了、发现了他梦寐以求的,也是即将动笔的下一部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的文学形象。白忠诚对女人、对佳丽,从来不去从道德上、性感上去玷污她、亵渎她,而是极尽全力、倾其笔墨去赞美她、塑造她。 尽管在白忠诚所创作的文学作品中,对男女的情感纠葛,对于男女性爱有豪放的铺垫,精致的描写,那也都是出于故事情节的需要,人物性格张扬的需要。而作者,而他白忠诚,在日常生活中,在现实世界中,他与女人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把握稳重的分寸,树立严谨的作风。在男女关系这个既简单又不简单,既人之常情又人之不常情的这个问题上,白忠诚对自己有一个鲜明的原则,那就是书上可以写,甚至可以是肆无忌惮地写,但现实中,却不可越雷池半步。对于白忠诚这种近乎荒谬的理论,一些社会学家认为,白忠诚不是不想,更不是不敢去越雷池半步,而是他对女人的品位要求太高、太全、太美,造成他有这种荒谬的根本原因,就是他把自己笔下所描写的那种带有理想化的女子,变成了自己的无尚标准。 也许社会学家的分析是入木三分的,因为白忠诚自从见到孟兰以后,他在女人面前筑起的那一道所谓的思想防线,似乎显得一下子不堪一击了! 这是白忠诚对孟兰印象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好。然而,就在好印象刚在头脑里形成的时候,一份检举材料又让白忠诚对孟兰的印象由好变成不好了。 杜局长的前妻,这是一个多么肮脏的名词,又是一个多么下流的字眼啊!一想到这一点,孟兰的完美形象和崇高分量,便一下子在白忠诚的心目中被玷污了。白忠诚想起杜局长枪口下那只纯洁的丹顶鹤,孟兰当年不也是跟那只纯洁的丹顶鹤一样吗?在杜局长的魔掌下受尽了摧残和蹂躏。难道出现这种悲剧都是杜局长的责任吗?孟兰就没有过错吗?如果是畏于杜局长的权势、财势,那她哥哥为什么不帮助她?他毕竟是一县之长呀!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还会有什么原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孟兰在白忠诚的印象中出现困惑的时候,那个长相丑陋的残疾大堂经理小宝又向他讲述了那个美丽的近似神话般的故事,于是孟兰刚刚破损的美好形象,又在白忠诚的心目中熠熠生辉了。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美女还是毒蛇?我只有走近她,跟她面对面,零距离,或许才能揭开这个谜!”白忠诚思忖后,拿定主意,决定接受孟兰的邀请,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叮咚!叮咚!” 这时门铃响了,白忠诚打开门,大堂经理小宝受孟兰之命前来邀请客人。白忠诚跟着小宝前去赴约。 孟兰今天气色甚佳,依然是烟花秀色,风姿绰约。与昨天晚上白忠诚所见到不同的是,孟兰今天的服饰和发型都变了。但所有这些变,不是变得比昨天差了,而是越变越美了。孟兰今天穿一件淡白色的休闲上衣,休闲服虽然宽松又没有规矩,但穿在孟兰的身上,宽松也是美,没有规矩也有风采。昨天盘起来的发髻,现在放了下来,一头瀑布显得生机盎然。一根细细的白金项链,把她的前胸勾勒得楚楚动人。尤其那双烟波浩淼的双眸,更是荡漾着无穷无尽的魅力。白忠诚心里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真是一个脱俗高雅,最具风韵的女人! “请坐!”孟兰指着沙发示意道。 白忠诚刚坐下,一位服务员小姐走了过来:“请问先生,您要用咖啡,还是要用茶?” 白忠诚说:“那就茶吧!” 不一会儿,一杯茉莉花茶端了上来,房间里顿时清香四溢。 白忠诚环顾了一下孟兰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但装饰得很简洁,无论墙上还是地上,都没有画蛇添足的东西。如果简洁就是美的话,那么这间办公室就是这句话的缩影。浏览整个房间,留给白忠诚印象最深的,感觉最雅的,视觉最美的,品位最高的,就是孟兰办公桌后面墙上的那幅郑板桥的手书:“难得糊涂”。 “我应该叫你白老师!”孟兰坐在她的转椅上向白忠诚微笑着说。 “孟总,你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普普通通的国家公务员!”白忠诚谦卑地说。 “白老师,我昨天夜里几乎没有休息,我在全神贯注地拜读你的大作!”孟兰说着从抽屉里取出《机关》在手里扬了扬说:“平心而论,我很崇拜你的才华,欣赏你的人格,敬佩你的胆魄!” “孟总,小小一部拙作不足挂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完全过奖了!”白忠诚身子动了动,他开始感到孟兰是对他有备而来。她手里怎么会有《机关》这本书?看来《机关》在灌水还有不少人知道哩!白忠诚依然处于被动的地位,他等待下文,他急切想知道孟兰今天究竟找他要干什么? “白老师,你把我的真言当成戏言,我一点也不怪你,你对我如此的戒心重重,我也一点不怨你。我知道你现在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我请你来有什么事?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说着,孟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打了开来,孟兰把电视机转向了白忠诚。不一会儿,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出现了。 孟兰请白忠诚欣赏的不是美国进口大片,也不是皇宫大酒楼的企业介绍,而是比大片、比企业介绍更新鲜、更刺激、更惊险,且带有恐怖色彩的间谍片,那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化装成酒楼水电工的驾驶员师傅在总统套房里跟白忠诚秘密见面的全程录像片。 白忠诚看完录像,就像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胸膛,他失神而且又失禁地瘫坐在沙发上。白忠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当他把目光从屏幕移向孟兰脸上的时候,他似乎感到孟兰向他发出嘲弄而又狰狞的微笑。他没想到第一次交手,就被孟兰打得落花流水。 “你在监控我?”白忠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有损自尊的话来。 “白老师,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在监控你。白老师,我希望你不要紧张,昨天晚上的这件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还没有别的人知道!”孟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白忠诚惟一的权利。 孟兰在转椅上左右轻轻摇动着,她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白忠诚说:“白老师,我认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作家,但最愚蠢的人也是作家;最有城府的人是作家,但最肤浅的人也是作家!尊敬的白老师,你不是很想了解那份材料的真相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可能还更想了解我这个人?是吗?还有,你不是一个作家吗?需要深入生活,体验生活,挖掘更好的生活素材,创作更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吗?所有这些,我都能告诉你,帮助你。不过,这里不是我们谈话交流的地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换一个地方可以吗?”孟兰的脸上又泛出了微笑,她似乎在等待白忠诚的回答。 去?还是不去?去又是到什么地方?这些对白忠诚来说又成了一个新的谜。这个女人简直浑身都是谜啊!为了解开所有的谜,看来今天必须要跟她去,是福是祸,不去将一无所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跟她去吧,今天是豁出去了! “好吧,我跟你去!”白忠诚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时候他倒是有点像壮士的样子。 白忠诚随孟兰走出办公室,他们下楼,穿过大堂,走出酒楼。院子里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帕萨特轿车,孟兰走过去打开车门,请白忠诚坐了进去。然后她从车前绕到左边,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 白忠诚不会开车,但他对会开车的人都很羡慕,尤其是对女人会开车更令他刮目相看。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女人会开车都令他刮目相看,你像那些开公共汽车、开出租车的那些以开车为职业谋生的女人开车,他就不怎么刮目相看。他所刮目相看的是那些漂亮的女性,开着公务车,或者开着私家车,一个个显得宝马车香,烟花秀色。白忠诚经常想,如果仇小红、王思和肖宁她们能开上宝马、奔驰的话,那一定也很潇洒、靓色! 此时,让他刮目相看的孟兰两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拨打着方向盘,将帕萨特不一会儿就开出了县城。出了县城,孟兰就把车挂上了高档,加大了油门,帕萨特顿时在郊外的国道上风驰电掣般地奔跑起来。白忠诚看了看孟兰,只见她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面色冷峻。 大约跑了半个小时,孟兰轻轻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将帕萨特开上了一条岔道。岔道不像国道是柏油路,岔道是机耕道是泥土路。虽然是岔道,又是泥土路,但路面很平坦,路上也没有车辆和行人。这时,孟兰似乎把车子开得更快了,白忠诚从车前的反光镜里看到,帕萨特的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灰龙。 去什么地方? 第42章 到那个地方去干什么?白忠诚一点也不知道。难道仅仅是为了谈个话,要跑这么远的地方吗?谈话难道在办公室就不能谈吗?白忠诚一路上心里不停地在嘀咕。 车子越往前开,白忠诚发现前面越来越荒凉了。刚出县城的时候,国道两旁还能看到青砖红瓦的农舍,甚至还有二层的楼房。可是,现在眼前的农舍越来越简陋,先是砖墙草顶,现在皆是泥巴屋。眼下正值春光烂漫、春风吹拂的季节,但是黄土地上几乎看不见春天的景色,既没有绿油油的麦苗,也没有金灿灿的菜花,惟一能展示出一点春意的,也就是那一洼洼稀拉拉的野花和小草。 突然,在前方空旷的田野上有一排砖瓦房出现在白忠诚的视线里。说一排就是一排,多一排也没有,而且这一排也不长,也就是有四五间房子的样子。房子的前面有一块广场,广场上竖着一根旗杆,旗杆上飘扬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那一排虽说是砖瓦结构的平房,但望过去简直让人惨不忍睹,门没有一扇像样的,不是缺了下半截就是少了上半截,有一间竟什么也没有。窗户上找不到一块玻璃,有的不是用木板封死,就是用塑料布蒙住。小车从那排房子面前经过,如果不是从一间间破旧的屋子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白忠诚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一所乡村小学。 白忠诚目视着那所乡村小学,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惊讶吗?白老师!”孟兰问。 白忠诚没有说话,他动了动身子,看得出他心里很不平静。 “我就是在这所小学里毕业的,你相信吗?”孟兰又说了一句。 白忠诚还是没有说话,他瞥了孟兰一眼,他发现孟兰的神色比刚才更加冷峻,那两只紧紧目视着前方的眼睛里也似乎喷射着两束阴冷的光束。 孟兰把车子开得更快了,帕萨特在她的操纵下发疯似的在田野上奔驰着。 前方出现了一道高耸的大堤,小车顺着一条斜坡开上了堤坝。到了大堤上,孟兰终于把车子停了下来。 “到了,白老师,请下车!”孟兰说着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白忠诚打开车门,也走了出来。 站在高高耸立的大堤上,白忠诚放眼望去,见对面也有一道高耸的大堤,两堤相距约数千米。大堤的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峡谷,峡谷里长着一片绿油油的麦苗。这里很荒凉,峡谷里没有人家,大堤上没有路人。“这是什么地方?一无风景,二无古迹,三无游人?”白忠诚心里想。 “白老师,这儿就是我今天带你来说话的地方。喜欢吗?”孟兰的神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 “孟兰,我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而且又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要跟我谈什么,还要把我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坦白地说,孟总,你给我的感觉不是越来越美好,而是越来越糟糕!”白忠诚坦诚地说,他的话语里不免流露出深深的遗憾与失望。 “白老师,谢谢你用糟糕这句美好的词句来评价我。其实,现在我在你的心目中何止是糟糕,应该是用卑鄙、丑陋这样的词句更为准确,更为合适。是吗?”孟兰说罢,竟朝白忠诚笑了笑。 白忠诚没有答理。 “好啦,好啦,不谈这些不愉快的话啦,现在我跟你谈一点关于我面前这条河的故事!”孟兰见白忠诚不高兴的样子,就笑言道。 “哪里有河?”白忠诚不解地问。 孟兰指着脚下长满绿油油麦苗的峡谷说:“白老师,这不是一条峡谷,这是一条河流。每年夏天,从天上降到灌水大地上的雨水,就是通过这条河谷流入大海的。所以这里的土地一年只能赶种一季小麦,如果遇到大水之年,由于上游的洪水太大,而下游的海水上涨,就会导致上面的洪水非但排不下去,海里的潮水还会形成倒灌,于是就出现了洪灾雨涝。本来,这里的农民就只有一季收成,结果那些成熟的小麦却因来不及收割,就被无情的大水冲毁了,两岸的农民就只好背井离乡,踏上了逃荒要饭之路。这种悲剧是灌水县过去经常都会上演的!” 白忠诚静静地听着孟兰的讲述,孟兰也感觉到白忠诚对她的讲述非常有兴趣。作家最喜欢听人讲故事,最不喜欢听别人作报告。孟兰正是抓住作家的这个特点,所以她在出发前就做好了准备,今天都给白忠诚讲故事,不给他作报告。当然她也不会作报告。 “白老师,在20年前的夏天,就在我们站的大堤下面的河床上,曾经发生过一个家破人亡的故事!”孟兰把目光从白忠诚的脸上缓缓地移向河床,语调沉重地说:“那是一天夜晚,一对农民夫妇带着他们10岁的儿子和7岁的女儿冒着狂风暴雨将白天收割下来的小麦朝河堤上搬运。然而,令这对夫妇没有想到的是,这时上游和下游两条凶猛如兽的洪水,正咆哮着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奔泻而来。河床里的麦子搬运得差不多了,再有一趟就可以全部搬完了,父亲和母亲就叫自己的两个孩子留在大堤上,他们两人下去再搬最后一趟。可是,父亲和母 亲下去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生命就这样被洪水活活地吞噬了!” 讲到这里,孟兰的喉咙哽咽了,她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她的目光遥望着无垠的大堤,她不敢把目光转向身旁的白忠诚。她怕自己失控,失声恸哭。孟兰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后来那两个孩子呢?”白忠诚迫不及待地问。 “那两个孩子后来被村子里一家姓杜的夫妇收养了,这对夫妇把那两个孩子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疼爱,并把他们培养成人,男孩上了大学,现在当了县长。那个女孩高中毕业以后跟那家的大儿子结婚成家!”孟兰见白忠诚急于想知道结果,所以她也没有对后来的故事展开来叙述,就把结果告诉了他。因为她自己心里很明白,她今天把他带到这里来,不也就是要让他知道那封检举揭发材料所反映问题的真相和结果吗? 天地间一片沉寂! “那,那,现在灌水县的孟县长就是你的哥哥了?”白忠诚半晌终于说出了他最不想问,但又不能不问的话。 “是的!”孟兰回答。 “那……那……那……”下面要问的话,白忠诚那了半天,他最终没有勇气说出来。 “白老师,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孟兰突然转过脸来,她直面着白忠诚说:“就是我跟杜局长的关系,对吗?其实,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跟他结了婚,我是他的妻子,但那是过去,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不知为什么,刚刚提着心的白忠诚听了孟兰这话,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他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一下子又闭住了口。 孟兰见状马上坦然地、不加掩饰地说道:“我知道你还要问我什么,为什么要离婚,对吗?对于这个问题,在我们灌水民间有很多版本和传说,也许开始外面的传说是真实的,但是后来越传就越离谱了。白老师,我能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原因吗?” 白忠诚点了点头。 从白忠诚见到孟兰的第一眼开始,白忠诚就从孟兰的脸上、眼里发现她深藏着一种隐情,心里承受着一种隐痛。刚才,自从小车离开皇宫大酒楼那一刻起,白忠诚就发现孟兰的情绪随着她驾驶的车速而波动不已。白忠诚看得出,她一直试图在掩饰自己,压抑自己,委屈自己,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可是现在,当白忠诚向她默默点头的时候,她分明感到那是一种信任,那是一种理解。此时,只见她两行热泪似决堤的潮水,咆哮着,奔腾着,滚滚而下! 孟兰的叙述如歌如泣! 孟兰跟杜局长结婚的时候,杜局长还不是局长,那时候,他们两人的感情还算融洽,杜局长还很规矩,他没有学坏。后来,等杜局长当上了局长以后,他跟很多当上了局长的局长一样慢慢就开始学坏了。由猎兽逐步发展到猎色,使权、钱、色三位一体,集于一身。猎兽与猎色,对环保专家来说,可能猎色比猎兽的罪行要轻得多,小得多。但对于孟兰来说,猎色,尤其是发展到嫖娼这样的丑行,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劣迹,况且还有贪污受贿的错误和罪行。结果,孟兰最后不得不选择她惟一的、也是彻底的选择,那就是跟杜局长脱离了夫妻关系。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白忠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孟兰。孟兰身上的纸巾已经用完了。 孟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是想帮助你!” “什么?你帮助我?孟总,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白忠诚听了此言,吃惊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因为在常理之中,孟兰通过监控的卑鄙手段获悉举报情报,她为了平息风波,掩盖真相,从而达到保护她哥哥的政治地位,她自己的经济利益,应该是来找他、求他,甚至是拉拢他、贿赂他,以期放过她才是。现在一下子怎么把事情给颠倒过来了呢,而变成了她是来帮他,难道他白忠诚倒是成了坏人、罪人了吗? 孟兰说:“我知道你不会理解我这句话,但是,我要真真切切地、严严肃肃地告诉你,我说的是肺腑之言,我想帮助你!” 白忠诚说:“孟兰,我到灌水现在还不到24小时的时间,住进贵店我们只见过三次面,还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你说,我有何种麻烦需要你来帮助?” 孟兰嘴唇抿了抿,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地说:“白老师,你虽然是一个作家,虽然能写出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但你对当今中国官场的游戏规则几乎是一窍不通。 第43章 我这样跟你说吧,你昨天晚上收到的那份检举揭发杜局长的材料,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在县委、在市委、在省委,甚至在中央的一些有关部门和领导人的办公桌上都有。但是,他们拿杜局长怎么样了?他不是比谁都过得舒心如意吗?而更加让群众费解的,让杜局长本人也不可理解的,群众的检举材料写得越厉害,他被提拔得就越快,他获得的荣誉就越多、越大、越高。这是为什么?其实,在你的作品里,你不是把这种丑恶和腐败,以及产生这种丑恶和腐败的因素,揭露得体无完肤,剖析得淋漓尽致吗?可是,今天,当你自觉不自觉地卷入这个事件中的时候,你为什么却不能审时度势,而要用自己微弱的生命去以卵击石呢?白老师,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正是因为你做人做事太执着、太认真、太疾恶如仇、太爱憎分明,所以结果现在落得官场失意,情场也失意。我看了你的作品,发现你特别喜欢悲剧,你把那些美好的东西毁灭给读者看,使故事最终以悲剧的色彩和情调结束。白老师,最后我想坦率地告诉你,你如果拒绝整理杜局长的先进材料,你最终的结果,也同样以悲剧而结束!” “孟总,谢谢你的忠告,我也很坦率地告诉你,如果说我昨天晚上刚看到那份检举揭发材料还有点犹豫的话,那是因为我对材料的真伪表示怀疑。现在,我一点也不犹豫了,因为你告诉我这个材料完全是真实的,既然是真实的,我为什么还要为这样的人去歌功颂德?这样做,我岂不是同流合污了吗?”白忠诚态度鲜明地,同样也是诚实地说。 “你就是不写,但你能阻挡住杜局长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步伐吗?”孟兰向白忠 诚反问道。 白忠诚说:“能不能阻挡住,这不是我的事,写不写这是我的事。我有我做人的原则!” 孟兰说:“这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但是,我还想奉劝你一句,你不要把自己当成是这个世界上的救世主。你现在虽然住在我的酒楼,但你不是我的客人,你是杜局长的客人。到时候,有些事,我也是帮不了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白忠诚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兰没有回答,她抬步向小车走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白忠诚走上去说:“孟总,请允许我再向你提个问题可以吗?” 孟兰停下脚步,望着白忠诚。 白忠诚说:“你为什么要监控我?你为什么要了解我的情况?你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孟兰听完白忠诚的这一连串为什么以后,突然把头一调,不假思索地说:“无可奉告!”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立即把车子发动了起来。 白忠诚茫然地望着孟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钻进小车。小车顿时像箭一样从大堤上蹿了下去。 第十九章节外生枝 王思接到白忠诚从灌水打来的电话以后,坐在椅子上半天站不起来,她张着嘴巴,仍感到心里透不过气来,两条小腿紧张得都直哆嗦。“这简直太恐怖了,这不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吗?” 王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去找罗厅长。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这是一件关系到白忠诚生命安全的事情,必须要立即报告给罗厅长。可是,王思敲罗厅长办公室的门,他 不在办公室。王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坐立不安,急得团团转,这事情还不能太声张,所以她停了一会儿就又去敲罗厅长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还是没有人。这时王思想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肖宁。 肖宁在办公室,王思把早上接到白忠诚那个神秘兮兮的电话从头至尾地对她讲了一遍。肖宁感觉这个事性质不一般,她分析认为,白忠诚是一个内向持重、遇事不惊的人,如今,他打这个电话找罗厅长,说明他在灌水一定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麻烦。所以,肖宁叫王思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罗厅长,把情况报告给他。可是,不巧的是,罗厅长现在不在家,这就一下子急坏了王思和肖宁。后来,肖宁觉得这件事不能等下去,她建议王思去找二把手。王思叫肖宁跟她一块去,肖宁二话没说,就跟王思去找二把手了。 厅二把手听完王思的汇报,也感觉这是一件大事,要必须向罗厅长报告。厅二把手说,罗厅长和温泉水早上去滨湖市了,今晚还不一定回来。肖宁说,不管罗厅长回不回来,她请厅二把手务必要跟罗厅长取得联系,把王思说的情况报告给他。于是,当着肖宁和王思的面,厅二把手拨通了罗厅长的手机。 罗厅长和温泉水这时还在去滨湖市的路上,当罗厅长听完厅二把手的报告后,当即告诉厅二把手,他立即返回厅里。 王思和肖宁这下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两人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厅二把手问王思:“怎么,你们处里的温泉水今天跟罗厅长去滨湖,他没有跟你讲,你不知道?” 王思笑笑说:“他到哪里怎么要跟我说呢,现在他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筹备工作,有事都直接向罗厅长汇报,厅一把手是他的直接领导!” 肖宁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走廊里,当她和王思分手的时候,她对王思说:“王思,白老师那头有什么情况,请你务必告诉我一声!” 王思朝她点点头。 一辆小轿车从灌水县政府大院里开了出来。这小车驶出县城之后,上了绕城国道一直向省城方向开去。 小车里坐的是灌水县县委李书记。 果然不出孟县长的所料,李书记听说整理杜局长先进材料遇到麻烦的事以后,显得比谁 都急躁,比谁都重视。这不,他刚吃完中饭,就丢下下午的一切工作,亲自去省城找省委黄副书记汇报去了。 李书记听完孟县长汇报以后,他认为处理这件事必须要把握好这样三个原则。第一个原则是,在这时候杜局长本人千万不能出头露面,更千万不能给上面来的人送红包,这时候送已经迟了,而且正暴露了自己的不正当和腐败行为。第二个原则是,千万不要跟上面来的人过不去,人家有看法因为有人向他检举揭发,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主管厅派下来的同志,人家一定会向家里反映,写还是不写,得由人家厅里说了算,我们县里也无权干涉。这第三个原则,非常重要,从层面上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好像是工作方法问题,或者是工作艺术问题,其实不是,而是我们党的组织原则问题。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就应该积极主动地,把问题实事求是地,原原本本地向省委进行汇报,听取省委的意见。杜局长的问题不是新问题,而是老问题。这些问题过去纪委早就调查过,而且是反复调查过,最终结论都认为没有什么大问题,全是小问题,这些小问题,又都是那些千千万万个改革家、企业家,人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存在的,都是鸡毛蒜皮的问题。我们向省委汇报,让省委跟他们的主管厅发话。这样,解决这个问题的渠道就合理了,也畅通了,更快捷了。 李书记不是灌水县人,是省委从外面选出来、提起来、再派进来的。在中国政界,目前只有人大、政协、政府,搞一点所谓差额的全民选举,党委一级的领导都是由上一级党委直接指派任命的。 李书记就是通过这样研究决定的方法,由江南农村的一个镇长提拔到江北这个灌水县县委书记这个岗位上来的。 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江南与江北两个地区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省委为了尽快解决这个矛盾,力争在较短的时间内缩小这种差距和悬殊,不断地从江南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干部,到江北地区的市、县任职。能富不能富,关键在干部嘛!江南干部到江北当干部,平调是不行的,提一级可以考虑,提两级是满意的。李书记就是提了两级,所以他是比较满意的。 现在组织部门考核、考查干部非常注重你的政绩,你为官一方,造福于民,人民相信你,党才会信任你、重用你、提拔你。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党的领导干部,特别是第一把手,把政绩视如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能不能提拔,提拔得快与慢,提拔得高与低,组织部门主要是看你政绩的大还是小,高还是低。既然是看,所以创造的政绩就必须是能让上面的领导看得见的东西,摸得到的东西,也就是形象的东西。于是,领导干部制造的所谓形象工程便如雨后春笋般地层出不穷。 在灌水县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要想塑造像大都市里那些什么市民广场、立交桥、会展中心、文化中心、体育中心等这样的形象工程是很不现实的,也是没有实力的。如果要搞,少说要等10年,多说要等20年。现在干部年轻化整天喊得你心惊肉跳,还容许你再等上10年20年吗?这绝对不可能,也绝对不能等! 建筑工程的形象工程咱们没有条件,没有经济,没有实力搞,但是我们可以另辟蹊径,去搞人,去塑造人。万物人为本,树人才是国家四化大业的百年大计。树人不仅比树建筑物来得快,见效快,而且投资少,风险也小。人比建筑物更鲜活,意义更大,影响更远,形象也更美。杜局长这个全国劳模的品牌,就是灌水县的品牌,就是灌水县的形象工程,灌水县的品牌,也就是李书记手里的一张王牌。灌水县的形象,也就是李书记在省市领导心目中的形象。 第44章 李书记坐在小车里闭目思考着、谋划着,以至于小车都开到了省委书记楼前,他都不知道。 坐在车前的温泉水听罗厅长对着手机说要调转车头回去,他蓦地调回头问罗厅长:“厅长,家里出事啦?” 温泉水称罗厅长从来不叫罗厅长,而叫厅长,他这样称呼,主要是为了把罗厅长跟其他几位副厅长区别开来。因为机关跟部队不一样,部队称副职都要在姓的后面加一个副字,而地方就不是这样了,不管你是正的还是副的,都不要在姓的后面加正字和副字。在机关里这 样称谓倒还无所谓,但是到了外面,到了下面,大家就分不清你这个厅长究竟是正厅长还是副厅长了。如果把副的误当成正的,副的心里一定挺高兴,而要是把正的误当成副的,那正的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很痛苦。领导干部讲究的就是一个级别,你把他的级别搞错了,这就等于损他的脸,伤他的命。温泉水这样把正厅长叫做厅长,几位副厅长叫做某厅长,既文明又艺术,结果,正的也高兴,副的也高兴。 罗厅长把手机关掉后说:“白忠诚在灌水那里出了点问题!”出什么问题,罗厅长没有说。 温泉水见厅长没有说,于是他就说:“厅长,是忠诚出事啦?” 温泉水对白忠诚临时负责宣教处里的工作,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他是巴不得白忠诚出点啥事,好看看他的笑话。所以当他听罗厅长说是白忠诚在灌水那里出了点问题,他虽然表面上装着十分平静的样子,你不知道他心里可有多高兴呢!温泉水甚至想呀,这事保不住出得还不小呢,要是小了,家里还能惊动罗厅长?罗厅长接到电话以后赶紧就调转车头打道回府。要知道,他这次跟罗厅长去滨湖市,不是一次普通的出差,而是对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原来研究、制定的有关会务接待工作的一些方案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修改和完善,最后形成一个完美无缺的执行方案。 之所以对会议原来的会务和接待方案进行一次认真的检查、修正和完善,这与温泉水去海南参加部党风廉政建设研讨会有着直接的关系。 另外,这次罗厅长带温泉水到滨湖市来,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就是栽植廉洁树这个事。关于在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上栽植廉洁树这个创意,省委黄书记听了以后也很感兴趣,认为这个点子不仅有创意,还有新意;不仅有立意,还有寓意。所以他要求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妥、办好、办实。黄书记再三叮嘱罗厅长,此树只能栽活,不能栽死。栽活了美名远扬,栽死了骂名难脱。 本来罗厅长对把一棵大树刨起来,再栽下去,认为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后来经黄书记的再三叮嘱,他思想上倒也产生了一些压力,万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把这棵大树给栽死了,结果责任还不都是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老百姓骂谁,还不是骂他罗厅长。本来为了在省领导面前露一手,结果却弄巧成绌,偷鸡不成倒赔了一把米。罗厅长为了保证栽树的事情做到万无一失,他这次去滨湖市准备亲自召开园林专家座谈会,制定一套万无一失的移栽方案。 小车从高速公路服务区的桥洞绕上了返回的道路。罗厅长虽然去滨湖中途返回,但他的脑子里却反复思考着上面这些对他来讲,都是一件件重大的问题。罗厅长思考问题全神贯注,所以刚才温泉水问他的话,他一点都没有在意,也没听真切。 罗厅长不吭声,就更增加了温泉水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神秘感。因为温泉水是这样分析的,他问罗厅长灌水那边出问题,是不是白忠诚出了问题,现在罗厅长不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是考虑到、涉及到、影响到他和白忠诚两人同事间的关系,所以作为领导也就不好随便和部下议论这个问题。于是,不死心的温泉水就改了一种口气,换了一个角度说:“厅长,这灌水县局的杜局长是全国劳动模范,他的先进事迹应该是这次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上最出彩的一份材料呀,怎么会有问题?” 罗厅长说:“忠诚接到群众举报,说杜局长有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他有点吃不准,所以就打电话回来请示!” 罗厅长的话终于被温泉水套了出来。 温泉水一听是这回事,马上就说:“现在举报材料满天飞,真实性,可信度,越来越假,越来越低。日前我在报纸上还看到这样一条消息,说检察院还出台举报奖励政策,这简直是乱弹琴,把检察院搞得简直跟工商局打假办一样!” 罗厅长说:“泉水,这话也不能一概而论。你别说,许多大案要案还就是通过群众举报才发现的哩!” 温泉水说:“杜局长是一个搞经济工作的局长,在处理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中,不可能不请客、不送礼。水清则无鱼,人廉则无友。作为一个企业领导,而且又是第一把手,吃一点、花一点、送一点、捞一点,能算得上什么经济问题?还有这作风问题,我认为现在还提这个问题似乎有点不识时务,连首长都有情妇,都玩妓女,一个企业家身边有几个女人,也能算得上是作风问题吗?再说,人家灌水县也有一级党委,如果杜局长真有问题,那他全国劳模的荣誉不是去年才经过县里考察,然后市里又去考察,最后省里再去考察,才报到北京批下来的吗?据说还在报纸上公示过呢!厅长,我看许多问题看你如何去看,什么人去看,有的人你没有问题,他也能看出问题,小问题也能看成大问题。如果换一个人去看,结果那就肯定不一样了。厅长,现在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召开在即,我真怕忠诚在这个时候惹出点麻烦来,影响杜局长个人是小事,如果影响我们全厅全系统党风廉政建设成果,结果省委撤销把现场会安排在我们厅召开的资格,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啦!厅长,我说的话绝非是危言耸听!” 罗厅长一直静静地、用心地听着温泉水发表的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和高见,他嘴里虽然没有表示赞赏,但他心里不禁暗暗称道。过去,人事处处长肖宁跟机关的同志一样,也在他面前说温泉水这个人是如何的无能,又如何的无才,还有又如何的无德,可是在他看来,温泉水并非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嘛!相反,他在处理许多问题上,似乎比白忠诚还要明智得多、高明得多。就拿这次他们两人整理厅里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上的两个先进材料来说吧,人家温泉水不惊不动、不声不响,就把滨湖市局的那份材料拿出来了,可是,白忠诚呢?灌 水的材料还没动一笔,麻烦倒是先出来了! 罗厅长对白忠诚和温泉水的印象和看法开始出现了实质性的转变。 “泉水”,罗厅长用征求性的口气问温泉水:“那你认为灌水县局杜局长的事迹应该如何处理呢?” 温泉水把刚调过去的头又调过来说:“厅长,杜局长的材料只能上不能下,只能写好不能写坏。如果忠诚有困难的话,厅长,我愿受命于危难之时,不辱使命,赶赴灌水!” 罗厅长没有表态,但他脸上出现了笑容。 小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下了高速,上了省城的外环。这时,罗厅长的手机又响了,他打开一接听,原来又是厅二把手打来的,厅二把手通知他直接到省委书记楼,省委黄副书记现在正在那儿等他。 罗厅长叫驾驶员把小车直接朝省委大院开去。 省委黄副书记的秘书把罗厅长领到黄书记办公室的外间会客室坐下,他进去向黄书记通报。不一会儿,秘书出来告诉罗厅长说,黄副书记正在里面跟人谈话,马上就结束了,叫他在外面稍等片刻。于是,秘书就替罗厅长沏了一杯茶,并陪他坐在外间会客室聊天,恭候黄书记。 此刻,在黄副书记办公室里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灌水县县委李书记。 一个房间分里间和外间,这在家庭来讲可能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在机关,在领导人,尤其是上级机关,上级领导人的办公室里,分里间和外间,那就不一样了,是很有区别的了,也很有讲究的了。如果下级来访的话,被上级领导者安排在里间接见,我们不说关系亲密,起码表示重视。而反之,则表示关系疏远,也很一般。人与人之间,上级与下级之间,本该都是人,都该一视同仁,正是后来人为地在屋里砌了一道墙,一下子就把人分成了等级,拉开了距离。罗厅长被安排在外间会客室等候接见谈话,这不是充分验证了这个道理吗?那现在在里间谈话的人是谁呢?罗厅长心里敲着鼓点。 不一会儿,黄副书记领着李书记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了。罗厅长屁股一抬赶紧迎了上去。 黄副书记说:“罗厅长,我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灌水县委的李书记,他是专程为你们杜局长的事来的!” 罗厅长紧紧握住李书记的手,一开口就检讨道:“李书记,真对不起,我们工作没有做好,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李书记十分大度地说:“罗厅长,您太客气了,开好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是我们黄书记亲自抓的一件全省人民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为了开好这个大会,办好这个大会,我们共同努力也是应该的嘛!” 大家落座后,黄副书记首先发表讲话,秘书迅速打开了会议记录本,作笔录状。 黄副书记的讲话精神主要有两点。第一点,他进一步深入地阐述了省委这次召开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第45章 第二点,黄书记对各市县、省直属单位参加会议交流的先进典型材料提出了具体意见和要求。黄副书记认为,对党风廉政建设的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要用全面的、发展的观点去理解、去认识。所谓全面,就是要看先进的主流,不要把目光停留在支流上,决不能看人家的成绩是用显微镜,而看人家的缺点就用放大镜。所谓发展,就是要用辩证的眼光看待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先进个人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变化,他今天是先进,不代表他明天还是先进;他今天不是先进,也不代表他明天就不是先进。只要他今天是先进,我们就应该弘扬他的先进,对待先进,我们既不能降低标准,但也不能求全责备,更不能要求他们完美无缺。人无完人嘛! 听话有两种听法,会听的听音,不会听的听声。所谓弦外之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黄副书记讲话以后,罗厅长马上表态说:“我首先感谢黄书记在百忙之中对我的亲切接见,并对我们前一阶段关于迎接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准备工作中出现的不足和问题,给予及时的指示和明确的要求。我们回去以后,立即召开厅党组会进行不折不扣的学习、贯彻、执行。同时,借此机会,我代表厅党组对以李书记为代表的灌水县委,对我们工作的指导、帮助、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关于杜局长先进事迹材料的整理工作,我向省委保证,回去后马上采取坚决果断的措施,把现在派去的同志立即撤换回来,另选一位觉悟高、思想高、水平高的同志去接替,我们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既让灌水县委满意,也让杜局长本人满意,更让省委满意的材料,为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各项准备工作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黄副书记对罗厅长的表态频频点头,非常满意。在黄书记起身与二位下属握手告别的时候,黄副书记突然漫不经心,也漫不介意地对罗厅长:“罗厅长,我的校友温泉水表现得怎么样啊?” 罗厅长先是一愣,对于一个大大的省委领导人在这种场合竟然提到小小的温泉水,一时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当他一下回过神来时,马上连声说:“很好,很好!最近我派他到滨湖市去写一个材料,写得非常有水准!” 黄副书记语重心长地说:“用什么人的问题,一直是我们各级党委都没有解决好,但又必须要解决好的问题。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党的正确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在执行的过程中,关键在于干部!” 罗厅长表示道:“您对干部路线的论述非常精辟,这次灌水问题的教训,我们回去以后一定要认真加以总结!” 黄副书记谦逊地说:“我只是随便说说,有感而发,根本称不上什么论述,我作为省委分管领导,也只是谈一点自己个人的意见,仅供你们参考!” 罗厅长最后说:“灌水杜局长的先进事迹材料,我这次亲自抓,请省委放心,请黄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黄副书记笑了。这是罗厅长今天见到黄书记接见他时脸上出现的惟一的一次笑容! 罗厅长在黄副书记接见的全程中,脸上一直是充满虔诚,挂满笑容。可是,现在离开省委书记楼,坐在回厅机关路上的小车里,罗厅长的虔诚和笑容便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罗厅长心里想,今天黄副书记的召见,起码向他表露出两个极为不满的态度。上级对下级的不满,尤其是对上级特别关心和在意的问题所表示出的不满,下级是非常危险的,你必须对他的不满意立即引起重视,并且采取立竿见影的措施使他迅速感到满意。我国政治体制 改革与经济体制改革相比较,政治体制改革不仅滞后,而且力度、广度、深度都跟经济体制改革无法相比。经济体制已经逐步走向法制,而政治体制在一定程度上,人治依然大于、高于、超于法制。正是因为这样,下级领导的乌纱帽,并不是真正掌握在群众手里,还是控制在上级领导的手里,特别是分管领导的手里。 罗厅长仔细回味着刚才黄副书记的两点讲话内容,特别是最后告别时他可以说是语重心长的教诲,现在他深刻地感悟到有如下两件事黄副书记是非常不满意的。第一件是灌水县局杜局长的先进事迹材料所出现的节外生枝,造成了人家县委书记亲自到省委来反映问题。说好听点是汇报,说不好听这不就是告状吗?告谁的状?还不是在分管省委书记面前告他罗厅长的状!第二件是关于温泉水的问题,这温泉水要不是黄书记的校友,咋办都好办,可是现在不能对他咋办都好办,有些事情看来还必须得办。这个怎么办,虽然黄副书记没有点名,但你只要是一个在官场混的人,只要稍有一点智商的人,只要不是白痴,就都能听出黄书记话里的话,那就是叫你对温泉水这个人要关心他、爱护他、信任他、重用他。这些他,实际也都关系到他对他,即黄副书记对他罗厅长的关心、爱护、信任和重用! 如此一想,如此一来,罗厅长不禁把他自己的政治命运跟温泉水的政治命运,在无形之间竟一下子捆绑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想到这些,罗厅长就很责怪自己当初悔不该草率地、轻易地、匆忙地听人事处长肖宁的话,宣布白忠诚为宣教处临时负责人。如果没有宣布白忠诚是宣教处的临时负责人,现在问题就好办得多了,可是现在问题就非常难办了。你如果要是再宣布温泉水是宣教处临时负责人,那就必须收回当初对白忠诚的宣布,这样一来,搞不好就要得罪两个人,一个是白忠诚,一个是肖宁。得罪白忠诚或许还好说,但是得罪肖宁就不那么好说了。 罗厅长一筹莫展,他心里痛苦死了。用人问题,永远都是领导人,尤其是一把手头疼的问题。 突然,罗厅长心里一亮,一个最佳方案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再宣布一个临时负责人。临时负责人,一不占编制,二不要发文,就是口头说说,纯属于名誉职务。对于温泉水的使用问题可以分两步走,这是第一步,这一步人事处、白忠诚、温泉水三方都能接受。第二步,根据现在选拔干部的要求,再在他们两人中间进行竞争上岗,群众评议,组织审核,最后决出胜负。罗厅长想,根据近一段时间温泉水的工作表现,尤其是他亲自执笔撰写的滨湖市局党风廉政建设先进集体材料,已经获得厅里上上下下的好评,现在温泉水的人气指数正呈日新月异的上升趋势。相比之下,白忠诚的人气指数正处于非常危险的时期。这次灌水县的失败之行,再加上他的长篇小说《机关》在机关里被许多人对号入座,无形之中又得罪了许多人。这样,在群众评议打分投票的这种程序中,将会失去相当一部分人力资源。 罗厅长似乎感到胜券在握,他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车驶进了厅机关大院,一直开到办公楼门前停了下来。 罗厅长走下小车急匆匆地登上二楼,他走进办公室就拎起话筒给人事处肖宁打电话。 肖宁自从上一次把白忠诚的考察报告送给罗厅长以后,就一直在等罗厅长的召见,召见她研究关于解决白忠诚正式担任宣教处副处长职务的问题。可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罗厅长一直没有找她,也不提这件事,特别是近来,有时候她跟罗厅长碰个对面,罗厅长似乎还有点疏远她的样子。 在机关里,人与人的关系,除了工作关系,就是政治关系,机关里人们讲究的、热衷的 、追求的、崇尚的,也就是政治。政治是机关干部的生命。政治关系在上下级之间比一般同事与同事之间的关系,尤为复杂和微妙。工作关系一般不会出现多大不正常的关系,而政治关系就会经常出现不正常的关系。而且,都是以一种十分微妙的形式出现。你比如,罗厅长当初对白忠诚晋升问题,是他亲自同意,并吩咐肖宁尽快地、主动地去抓紧落实。可是现在非但没有督促检查肖宁尽快地、主动地抓紧落实,相反见到她还出现回避、疏远的情景,这就让肖宁不难看出,罗厅长原来的想法,对白忠诚的看法,现在已经发生了变化。除此以外,别无其他解释。 肖宁作为下级,而又是分管人事工作的下级,在用人的问题上,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我们党的干部政策是党管干部,用谁不用谁,是由党组研究决定,而党组又基本上是由一把手说了算。如果要是别的部门,别的人,肖宁还能找罗厅长提一提这个事,催一催这个事,可是对宣教处这个事,又是对白忠诚这个人,肖宁自己心里多少也有点顾虑,她怕温泉水这个人会说闲话,到处散布无中生有的邪话。因为她很了解温泉水这个人,他是一个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人,并且又是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不过,令肖宁始料不及的是,甚至是意想不到的是,她最近发现罗厅长与温泉水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到哪里都把他带着。这种种现象都充分说明,罗厅长当初对白忠诚和温泉水的看法发生了颠倒。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颠倒了这个位置呢? 肖宁感到有点困惑! 现在罗厅长找她是什么事呢?肖宁猜想可能什么事都有,惟独不会有找她研究提拔白忠诚的事,说不准还可能是商量提拔温泉水的事哩! 果然不出肖宁所料,肖宁刚在罗厅长办公桌对面坐下,罗厅长就开门见山地说:“肖处长,我找你来,主要是为宣布温泉水同志为宣教处临时负责人的事。” 第46章 他怕肖宁感到惊讶,就把为什么也要宣布温泉水为宣教处临时负责人的理由,也就是白忠诚目前在灌水制造的麻烦,以及灌水县委书记来省委告状,他被省委黄书记找去批评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他没有把温泉水是黄书记的校友的事情讲出来。最后他由衷而又感慨地、动情地说:“肖处长,我难呀,两头皆受气啊!你想想,黄书记他为什么要跟我谈干部问题、用人问题,这不是明显批评我们派到灌水去的人有问题吗?所以,肖处长,我想下午立即派温泉水到灌水去把白忠诚换回来,现在我真怕他在那里再给我捅出什么新的娄子来!” 肖宁没有说什么,她也不好说什么。白忠诚在灌水遇到的问题,王思早上已经告诉她了,她也多少略知一二,如果现在就断言白忠诚的想法和做法都是错误的话,她认为还为时太早。不过,这种事既然人家灌水县委一把手都打了包票,省委黄书记也作了明确表态,你说她一个小小的人事处长岂能有何作为呢?即使有看法,还不是螳臂挡车,可笑不自量吗? 罗厅长见肖宁不做声,于是就说:“这也是权宜之计,我想等灌水杜局长材料搞好以后,就着手解决宣教处领导人问题,我想还是从他们两人中产生一名副处长,一切提干程序全部按中组部的要求进行,个人报名、竞争演讲、群众评议、组织考察、领导复议、最后公示,六道程序一个也不能少!” 肖宁说:“好吧,我们人事处只等您一声令下,就立即开始启动这六道程序!” 罗厅长最后叮咛道:“有什么情况,请直接向我报告!” 小车把罗厅长送到省委以后,驾驶员又把温泉水送到机关。 温泉水走进办公室,王思感到很奇怪,就问他:“你不是跟罗厅长到滨湖市去了吗?怎么又回来啦?” 温泉水神秘地小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可能现在全机关都还不知道,我告诉你,忠诚 在灌水那里出事啦,现在省委都知道啦!我们在半路上罗厅长就被省委黄书记召回来了,他现在正在黄书记办公室里哩,他叫我回来待命!” 温泉水还以为王思不知道白忠诚在灌水那边的情况,所以一边把话说得神神秘秘的,一边把自己说得伐功矜能的样子。殊不知,白忠诚在灌水的真实情况,王思是厅机关知道最早的人。 王思见温泉水那副得意的样子,心里感到很好笑,但她却没有笑,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道:“白老师不是去整理灌水县局杜局长先进材料的吗?哪能出什么事呢?” 温泉水说:“这问题就出在杜局长的材料上,他说他接到举报杜局长贪污腐化的材料,而且问题非常严重,于是他就对我们厅里树起来的这个党风廉政典型产生了怀疑,出现了动摇,建议组织上对杜局长进行调查,等搞清楚了再做定论!” 王思说:“那白老师这样做也没有错啊,把问题查清了,先进典型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温泉水说:“像你说得那么容易,这经济案件没有几年能搞下来吗?有的几年下来,不要说搞不下来,最后连场子都收不下来。再说,这个厅党组决定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的先进典型,咱们也不应该怀疑啊!要我说啊,忠诚这个人吃亏就吃亏在他说话做事太认真、太实在。我不是反对做人要认真、实在,而是我认为,在机关里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叫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否则,吃亏的不是领导,肯定都是群众!” 王思说:“照你这样说,我们做什么事都不要去思考了,进了机关,人也不要头脑了?” 温泉水笑了,这是一种蔑视的笑,他蔑视王思跟白忠诚一样,在政治上都是低能儿。他说:“王思同志,你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我们的党谆谆教导我们的一句话,即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与中央保持一致。中央离我们太远了,省委离我们也不近,到了我们这一级,就是要与厅党组保持一致。都跟党保持一致了,还能再容你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吗?” 温泉水讲的这番话,虽然不是人话,但也不失为是真话。在机关里领导确实不喜欢你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虽然领导口口声声地说他很喜欢大家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要有创新的思想意识,要有与时俱进的精神,但你千万不要信以为真。他能让你超过他吗?他能看你比他强吗?他能容你比他神吗?所以,只要你进了机关,领导永远都是你的导师,永远都是你的父母。你有水平他没有水平你也要听他的,你有本事他没有本事可你也要听他的;你就是浑身都是水平和本事,他就是浑身没有水平和本事,你也要听他的。因为他领导你不是凭能力,而是凭权力。权力永远大于能力,主宰能力,甚至扼杀能力,毁灭能力! 想到这些,于是王思就问温泉水:“那你认为白老师应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温泉水果断地说:“排除干扰,精心写稿,讴歌先进,中庸之道!” 王思说:“老温,你也不是不了解白老师这个人,他这个人肯定做不到!” 温泉水唉了一声,悲叹道:“王思啊,不管怎么说我们跟忠诚都在一个处里工作,我知道你跟忠诚处得比较好,我有时说的话他可能不爱听,你的话兴许他还能听进去,我建议你跟他说说,做人做事千万不要太认真了、太较真了。认真、较真的结果,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想想,这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是全省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省委黄书记亲自抓的一件事,你去给这件事添乱,不是等于去找死吗?” 王思不想再跟温泉水把话讲下去了,正好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温泉水抓起了话筒,原来是罗厅长找他的,叫他立即到他办公室去。 第二十章历险记 温泉水坐在厅一号首长的专车里闭目养神,显得煞是平静。其实这是一种表象,温泉水此时此刻心里非常不平静,相反惶惶不可安宁。为什么?他喜的是杜局长材料的事,他忧的同样也是因为杜局长材料的事。 杜局长材料有什么事?县里、厅里、省里都已经拍板了,还有什么事?要是有事,那也都是好事。你看,杜局长又获得了一个丰厚骄人的政绩,他温泉水通过灌水之行也即将为自己 在仕途上捞取一份厚重的政治资本,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让机关里那些跟温泉水一样的人,或者差不多的人,既羡慕又妒忌,既向往但又望尘莫及的事啊!如今,那温泉水的忧心忡忡究竟从何而来呢? 温泉水现在忧虑的是杜局长这个材料最后究竟是落实到谁的头上,由谁来写的这个问题。根据他的推断和预测,灌水县局肯定要请他来执笔,为什么?道理很简单,他是省里来的,水平高,这是一。他到灌水来的惟一任务就是写材料,其他没有任何事,这是二。人家白忠诚当初连推都没推,就承担起执笔的任务,这是三。 没有写过材料的人,不知道写材料的甘苦,脑力劳动其实并不比体力劳动轻松。所谓呕心沥血就是形容脑力劳动的那种俾昼作夜般的辛劳。温泉水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仅吃不了这般苦,他也没有那种卓绝之能。滨湖市局的那篇党风廉政建设先进集体事迹材料,那是请人家滨湖市报社一位著名记者捉刀,他完全是附骥名彰。可是灌水情况跟滨湖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据他所知,这个县城连一份县报都没有,惟一的大众传媒就是有线广播站。电台的记者都是写豆腐干文章的,他们根本没有写大文章、长文章的本领。正是因为如此,温泉水的心情才可谓是意乱乱、心慌慌。 在冥冥苦思之中,蓦地,一条锦囊妙计倏地从温泉水的脑海里跳了出来。温泉水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叫起来。但他没有跳,也没有叫,因为他想的办法很不光彩,甚至很卑鄙。 突然,温泉水发现前方右侧路边停着两辆小车,其中一辆是警车,那警车车顶上的警灯还在不停地闪烁着。警车旁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另一辆轿车旁站着灌水县局的杜局长和办公室刘主任。 厅一把手的坐骑见状立即减速靠了过去停下来。 杜局长赶紧跑上来拉开车门,温泉水激动得从车里爬了出来。 杜局长握着温泉水的手说:“温处长,您辛苦了,我代表县局全体领导和全体职工,热烈欢迎您前来我们灌水局指导工作!” 温泉水激情满怀地说:“杜局长,谢谢你跑这么远来迎接我,我们前一阶段工作没有做好,请你多多包涵!”受宠若惊的温泉水搞得居然真的像个上级领导一样。 停在一旁的警车上的警灯依然在不停地闪烁,很是让人刺眼。温泉水不解地问:“杜局长,这警车是怎么回事?” 杜局长笑了:“这是我专门从县公安局交警大队那里调来,为你温处长开道的呀!” 温泉水一听这话,他简直一下子震呆了!这警车开道的待遇只有中央首长、外国元首才能享受到的啊!在省里就连省委书记、省长都不够级别。如今,他在灌水都享受到了,这不是在白日做梦吧?温泉水嘴巴张着,眼睛瞪着,他望望警车,又望望杜局长,半天才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杜局长,这不会出啥事吧?” 杜局长大手一挥说:“温处长,到灌水来你一万个放心,别的我不敢吹,只要你不杀人,其它你不管干什么,我都能替你摆平!” 第47章 温泉水现在通过近距离与杜局长的接触,他才强烈地感受到,杜局长真是一个名不虚传的重量级人物,怪不得连罗厅长都对他敬畏三分哩! 杜局长说:“温处长,既然我的车来了,你的车就回去吧!” 这时罗厅长的驾驶员小王说:“老温,罗厅长还叫我把白老师带回去呢!” 杜局长说:“那好吧,温处长你就坐到我的车上来吧,罗厅长的车随后!” 不想,温泉水却走到罗厅长驾驶员小王面前说:“你回去吧,白忠诚我还要把他留下来有事!” 灌水县局办公室刘主任见状,赶紧把温泉水拉到一边低声说:“温处长,老白千万不能留下来,把他留下来,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温泉水自信地说:“刘主任,这个请你放心,我既然把他留下来,就能管住他,保证叫他不但不会帮倒忙,反过来,我还要叫他为杜局长歌功颂德服务!” 刘主任见温泉水这么自信,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把手一挥,号召大家上车。 温泉水走到罗厅长驾驶员小王面前,跟他又嘀咕了几句,小王就把车子开回去了。 温泉水上了杜局长的小车。杜局长的小车在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警车的开道下,耀武扬威地向县城驶去。 这小车有警车开道跟没有警车开道真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警车开道,你小车再豪华,人家最多说你是大款,而前面有了警车,那你的身份、你的级别陡然就不一样了,你说不是首长,人家根本就不相信,说你是谦虚,你说是首长,人家才认为你是讲真话! 小车开进了皇宫大酒楼的院子,杜局长下车对温泉水说:“温处长,我看我就不跟你上去了,你们还要谈事情,我在场多少有点不方便。现在请刘主任把你带上去,晚上我在这里为你接风!” 杜局长说罢钻进凌志300,哧溜一下开走了。 刘主任带着温泉水径直来到总统套房。这时,白忠诚正躺在总统床上看电视,他看的是一场世界杯足球赛的录像。白忠诚是足球迷,只要有稍微像样一点的足球赛,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如果你发现他晚上辍笔没有爬格子,那么,那天晚上准有一场精彩的赛事。 在白忠诚的身边,床上放着一只包,那是他来灌水随身携带的旅行包。看样子,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只等温泉水前来换防,即跟罗厅长的车子回去。 白忠诚见温泉水走进来,他一骨碌从床上跳下地,拎起身边的旅行包说:“泉水,终于把你盼来了,驾驶员呢?车子在下面吧?” 温泉水一把拦住白忠诚说:“忠诚,车子我已经叫他回去了,你不要走,留下来跟我一起干!” 白忠诚急了:“泉水,你怎么叫车子回去呢?你也晓得,这可是罗厅长通知我回去的呀!” 温泉水一把把白忠诚手里的旅行包夺了下来,说:“这样,忠诚,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说着,他把脸转向刘主任,对刘主任说:“刘主任,你有事先去忙吧,(奇.书.网-整.理.提.供)我想跟忠诚同志单独谈谈!” 刘主任一语双关地说:“温处长,今晚你就住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来请你出席杜局长为你举行的欢迎宴会!” 不要说白忠诚听得出来,就连温泉水也听得出来,刘主任这个话是说给白忠诚听的,意思有两个,一个就是从现在起他就是不走,留下来,也没有地方住了,总统套房的主人现在是姓温而不姓白了。另一个意思就是不管你白忠诚走还是不走,晚上的欢迎宴会人家是只请了温泉水,没有你白忠诚了。这两个意思实质上加起来就是一个意思,白忠诚在灌水已经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了,并且通过这种方法,变相地,但又是很明确地,正式地向他下达了逐客令。 刘主任说罢走出了总统套房。 温泉水见刘主任走了,就对白忠诚说:“忠诚,刚才刘主任在这里有些话我不好说,现在关起门来我们是一家人,请恕我直言,你这次非但不能走,还要跟我一起整理杜局长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先进事迹材料。而且这个材料还必须由你来执笔!”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讲出来,也许白忠诚不觉得奇怪,可是从温泉水口里说出来,他就不理解了,于是他便问道:“泉水,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泉水心平气和地说:“我绝对没有恶意,完全是为你好。你想想,你现在就这样回去了,你从下到上要得罪多少人?再说,即使杜局长他有什么问题,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是奉命办事,我们也不承担任何责任!” 白忠诚说:“我不能昧着良心干这种缺德的事,我手里的笔是用我的心握着的。我认为,对杜局长这件事,我们不应该这样草率处理,即使不调查,起码也不应再推荐他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而且还作为先进个人进行大会发言。这样做太有悖于大会的宗旨和主题了!” 温泉水见挽回无望,他不得不长长地唉了一声说:“忠诚啊忠诚,你这个人吃亏就吃亏在你做人做事太刚愎自用上!我也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也有想法,不过,我这一次真是出于对你一片好心,才想把你留下来的!” 白忠诚感激地说:“泉水,你误解我了,我对你本人一点意见都没有,你也是受组织之命来接替我的。我这个人也可能有毛病,做事比较有个性,一个人啊,往往都是他的个性决定了他的一生!再见,祝你成功!” 温泉水说:“天都快晚了,现在恐怕已经没有去省城的长客了!” 白忠诚说:“去看看,兴许有夜班车,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到国道上去拦一辆过路车,现在客运交通方便得很!” 温泉水说:“忠诚,你即便不留下来,也不能现在走啊,那你明天再走不是也一样吗?” 白忠诚笑道:“你刚才没有听到,人家都对我下逐客令啦!” 说罢,白忠诚拎起旅行包大步走出了总统套房。 随着白忠诚的离去,温泉水精心策划的企图留下白忠诚为他捉刀的锦囊妙计,也随之彻底破灭了! 白忠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一位服务员姑娘弯腰低头在用手里的抹布抹楼梯栏杆,他觉得这位姑娘有点面熟,那位姑娘见白忠诚从她面前走过后,就顺着楼梯抹上三楼去了。 白忠诚急匆匆,他朝那个姑娘瞥了一眼也没有在意,便向楼下大堂走去。 那个姑娘上了三楼迅速闪进公用卫生间女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这时我们才 看清,这位姑娘就是曾经站在总统套房门口为白忠诚提供专门服务,后来又曾借过手机给白忠诚使用的那个姑娘。 姑娘拨通电话以后,埋着头口里窃窃地话语着。突然,从姑娘身后传来一声令她胆碎魂飞的声音:“你在跟谁通电话?” 姑娘调头一看,脸顿时吓得变白了,原来站在身后问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宫大酒楼的总经理孟兰。 姑娘呆若木鸡,竟一时编不出谎言来应对面前这位神色俨然、聪颖过人的她的顶头上司。 “跟我到办公室来!”孟兰低沉而又威严地说。 姑娘跟在孟兰的身后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姑娘站在孟兰的办公桌前面,手里还紧紧地握着手机,她很紧张,恐惧得两条腿直哆嗦。 “把手机给我!”孟兰说。 姑娘一听说要手机,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孟总,我保证以后上班再也不打手机了!”姑娘还以为老板要没收她的手机。 “我问你,你在跟谁打电话?”孟兰问。 “跟妈妈!”姑娘回答。 “噢,你还不老实,骗我,哪有女儿跟妈妈打电话那样鬼鬼祟祟的?好,你不说我今儿个也不强迫你,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来猜,如果我猜对了,你就跟我说实话,好吗?”孟兰离开座位,在屋子里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 姑娘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位长得沉鱼落雁般的总经理,心里不由生出几多猜疑。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在给你哥哥打电话,报告白忠诚离开我们皇宫大酒楼的信息。对吗?”孟兰走到姑娘面前停住脚步说。 姑娘两眼闪出惊异的目光,她还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是一次,还有一次,你把手机放在餐厅的卫生间里,借给白忠诚使用,对吗?”孟兰目光咄咄地盯着姑娘的脸。 姑娘终于点了点头,低下了头。 “你不要害怕,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说出来,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要是你在为白忠诚做好事,说不定我不但能帮助你,还要奖励你呢!”孟兰的表情和话语突然充满了善意的情味。 姑娘抬起头来如实地说:“是我哥哥叫我这么做的,他说白忠诚是个好人,我们要帮帮他,保护他。哥哥怕今天晚上白忠诚发生不测,叫我暗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他!”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孟兰问。 “他是汽车驾驶员!”姑娘说。 “那好,现在你马上通知你哥哥,叫他准备一辆车子,随时听从我的安排!”孟兰果断地说。 “孟总,你也是好人!”姑娘脸上充满了惊喜。 孟兰没有回答,她忽然转过身去,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这时,外面已经是暮色渐浓了。 白忠诚拎着旅行包从二楼走进大厅,他看到大堂里很空寂,除了总台里面站着几个服务员以外,就是大厅经理位置上坐着那位貌丑腿残的大堂经理小宝。 第48章 白忠诚走出大堂,走出皇宫大酒楼。 这时,坐在大堂一角的灌水县局办公室刘主任见白忠诚走出了大酒楼,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 刘主任说:“他走出皇宫大酒楼了,看来温处长没有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对方声音:“按b方案执行,一定要掌握好尺度,就搞断他拿笔的那条胳臂,知道吗?” 刘主任说:“您放心,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去进行!” 对方声音:“我再说一遍,一切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如有闪失,你告诉他们老大,不但一万块钱泡汤,我还要拿他是问!” 刘主任连声说:“是!是!您尽管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刘主任关掉手机,他一抬头,发现那个大堂经理小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白忠诚来到县城汽车站,夜幕下的汽车站跟白天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白天那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眼下却是一片寂静,门可罗雀。白忠诚见状,他连脚步都没停,转身就向城外走去。 城外,也就是城乡结合部,城乡结合的地方,无论在大城市还是在小城市,都是繁华与萧条结合的地方,光明与黑暗结合的地方,文明与愚昧结合的地方。到了城乡结合部,还要 穿过一片小树林,才能见到国道,才能拦到开往省城的长客。白忠诚已有思想准备,他到国道上去拦拦看,路上拦车要碰运气,运气好今晚就能走得了,运气不好,他就回到县城找个小旅馆住下来,明天一早再走。白忠诚加快了步伐,他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乡结合部。 这时,从身后射来两束雪亮的车灯,白忠诚闪到路边让道。车子从白忠诚身边驶过,是一辆面包车。面包车超过白忠诚以后,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白忠诚一阵庆喜,他赶紧跑上去招呼道:“师傅,去不去省城?” 面包车的门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个头来说:“你要搭车吗?” 白忠诚兴奋地说:“是呀,师傅你把我捎到省城,路费我一分也不少照付!”白忠诚心里乐死了,真没想到,还没到国道就搭到便车了! “我们不要钱,顺路嘛!”车厢里伸出两只大手,一把将白忠诚拽进了车厢。车子还没等白忠诚站稳,车门也没关,只见驾驶员一踩油门,面包车像飞一样跑了起来。 白忠诚在车厢里定睛一看,黑暗中坐着四五个人,这些人一个个都戴着头套,白忠诚虽看不见他们的面容,但却能感觉到他身边充满着阴风与杀机。“不好,遇到打劫的了!”白忠诚脑子里马上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你们要干什么?”还没等白忠诚把话说完,车厢里的几个大汉一齐围过来将他按倒在车板上,然后七手八脚地将他嘴堵了起来,眼蒙了起来,手捆了起来。 蒙住了双眼的白忠诚,这时他也不知道车子朝哪里开,这些歹徒又将把他带到哪里去,他只是凭感觉意识到车子没有朝国道那里开,而是打了一个方向,朝更加荒凉偏僻的地方开去,因为车子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不一会儿车子停了下来。 车子刚停下,车门就哗啦一下拉开了,白忠诚被两个人从车厢里挟持了出来,然后被捆绑到一棵大树上。这时,黑老大走到他面前说:“兄弟,你也不要紧张,我们一不要你的财,当然你也没有财;二不要你的命,当然你的命也不值钱。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们灌水这个地方很穷,我们弟兄想挣点钱花花,有人替你买单,就打断你一只胳臂,其他不动你身上一根汗毛。怎么样,兄弟,今天就多有得罪了!” 说着,这个家伙对身边手里拿着木棒的几个家伙命令道:“弟兄们,把木棒举起来,预备……” “住手!”就在这危难之际,只见从小树林里走出几位蒙面的人来。其中一个身穿一身黑衣的人像是首领。住手,就是这个人叫出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坏我们的好事!”黑老大凶神恶煞地说。 黑衣首领说:“大哥,我是跟你们谈笔生意的!” 黑老大说:“什么生意?” 黑衣首领说:“我是来买这位兄弟那只胳臂的!” 黑老大说:“人家给我们一万,你能给多少?” 黑衣首领哈哈大笑:“这点钱你们就不顾死活干这种买卖,也太丢人了吧!好,我给你两万怎么样?” 众打手一听,一个个欢呼雀跃,纷纷说道:“老大,翻了一番呀!” 黑老大没吭声,看得出他有点动心。这时,一个小凶手走上去对黑老大耳语道:“老大,这边两万,那边一万照拿,这一翻手就是三万呀!” 黑老大这时大声对那位黑衣首领说道:“这笔生意可以做,不过,我们是现货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黑衣首领对身边的一位同伙说:“把钱送给这位大哥!” 那位同伙走到小车跟前,从里面取出一只塑料袋,拎给了黑老大。黑老大跟同伙打着手电数了数齐崭崭的两万块钱,然后把手一挥下令道:“兄弟们,撤!” 众凶手钻进面包车离去。 白忠诚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结果也就是他像一只被猫捉到的老鼠,又被卖给了另一只要吃他的猫。白忠诚被这一拨凶手从树上解了下来,又塞进了小汽车里。 白忠诚问:“你们是什么人?又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黑衣首领凶狠狠地说:“少废话,真没想到,你失败得这么快!” 小车驶出小树林,黑衣首领把车子开上了国道,一直向省城方向开去。 小车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白忠诚双眼被死死地蒙住,他既不知道车里坐了几个人,也不知道这个车子朝什么方向开。他坐在车后排,感觉身边左右都有人,他活像一个罪犯被那两个人挟持着。白忠诚心想,其实现在他连罪犯都不如,罪犯被警察抓住,最多就戴副手铐,可他呢?眼被蒙住,嘴被堵住。白忠诚预感自己已经身遭不测,凶多吉少。 此刻,白忠诚头脑比第一次被劫时要冷静了许多,他现在认真地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令他猝不及防的事情。第一伙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劫财的,他认为不像,现在劫财的坏人确实很多,手段也很歹毒,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但他们这些人目标却很明确,对象也很准确,不是商人,就是官人。而自己既不是款大爷,也不是权大爷,劫匪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不过,他从那个黑老大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伙劫匪劫持他的目的是为了钱,但不是从他身上搞钱,而是有人用钱买他们劫持他、伤残他。这也就是说,这伙人是受人指使的,他们这样做了,这样干了,是有人出了价钱的。那匪徒们不是说是一万块钱的酬金吗?那么这背后付钱的人是谁呢?他白忠诚在灌水既无亲又无故,既无冤家又无对头,又有谁会对他下如此毒手呢?忽然,白忠诚想到了杜局长,难道是因为他没有为他写先进事迹材料而得罪了他?于是他就来这一手报复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忠诚认为不管怎么说,杜局长也是灌水县一个有头有面的公众人物,全国劳动模范,优秀共产党员,他就是再有看法,再有想法,再有记恨,再有仇恨,也不会出此下策。再说厅里来接替他的人又已经到了灌水!如此推测,白忠诚感到自己太无知幼稚,太荒唐可笑了。 那不是杜局长,还会有谁呢?这时,白忠诚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一直在他心目中神神秘秘的人来,这个人是一个女人,那就是长得冰壶秋月般的、芳兰竟体般的皇宫大酒楼总经理孟兰。对,是她,肯定是她!她怕他把在皇宫大酒楼总统套房里安装录像探头的事揭露出去,她怕把杜局长跟她千丝万缕的关系披露出去,她怕把她那个当县长的哥哥跟杜局长的问题牵扯进去,所以她才雇人来劫持他、恫吓他、威胁他、搞残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太恶毒了。俗话说,面若桃花,心如蛇蝎。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呀! 现在这一伙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用高出一倍的价钱把他买走,难道他们是来救我的?救我肯定不可能,现在惟一能救我的只有党,只有人民警察。党和警察来救我,就不会用钱来换,就不会把刚才那些劫匪放掉。既然不是来救我,那么这伙人也是坏人吗?坏人为什么还要花钱来买我?难道我对他们很重要吗?白忠诚越想脑子里越糊涂,越想心里越乱。索性白忠诚什么也不想了,管他们劫我干什么,也不管他们把我带到哪里去,反正我是一个单身汉,一身无钱无家无牵挂! 小车突然减速了,慢慢滑到路边停了下来。这时坐在后排白忠诚身两旁的家伙一齐连推带拉地将他从车子里拽了出来。没有走几步,白忠诚又被那两个家伙推上了一辆面包车。那两个家伙没有上去,随手把车门关了起来。 这帮人又要对他干什么?难道又转了一手把他卖掉?白忠诚脑子里马上意识到这种可能。这时,白忠诚坐在面包车里听见外面的一个人跟面包车驾驶员讲话。 “师傅,麻烦你了,路上小心一点!” “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人安全送到!” 面包车驾驶员说罢,关上车门,发动机器,就把车子开走了。 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外面是什么情景?白忠诚看不到,也不知道。面包车跑了一阵过后,停了下来,驾驶员打开车厢里的灯,他走到白忠诚面前qisuu奇书,这才把他蒙在眼上的布解了下来,说:“同志,你受苦了,我现在把你送回省城去!” 第49章 白忠诚用手揉揉眼,定睛一看,原来眼前的这位驾驶员师傅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他从省城来灌水乘坐的那辆长客的驾驶员,也正是那天晚上化装成酒楼水电工向他送检举揭发材料的那个师傅。 “是你?”白忠诚惊讶地说。 驾驶员师傅笑笑没有说话,他回到驾驶座上,又把车子开了起来。 白忠诚刚张口想对驾驶员说什么,但他突然又把话压了回去。 面包车在公路上奔跑着,车厢里白忠诚和驾驶员两人默然无语! 就在省厅派来灌水县局整理杜局长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优秀先进个人材料的白忠诚同志被人劫持绑架这一事件发生的时候,在皇宫大酒楼最豪华的宴会厅里,也就是上一次宴请白忠诚的那个宴会厅里,隆重、热烈欢迎温泉水的宴会正在觥筹交错地进行。出席宴会的宾客跟出席白忠诚那次宴会上的宾客几乎是原班人马,如果说有点不同的话,那就是县委李书记这次也来了,宴会的政治规格更高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白忠诚来的那一次皇宫大酒楼总经理孟兰席间曾来敬过一次酒,而这一次,孟兰没有出场! 温泉水听说白忠诚来那一次李书记没来,这次欢迎他李书记来了,他很激动,由于激动,所以就格外贪杯,频频举杯,不一会儿他那圆乎乎的脸蛋上显得通红发亮。此刻,温泉水心想,像他这种人,现在在机关只能是孙子辈,像孙子辈这种人,在机关上面来人请客,下面来人送礼的美事、好事,从来也没有他的份,没有他的福。陪客上桌在机关要论资排辈,下面礼送还要按级别分配,一句话在机关你一天不能出人头地,你一天就要受人歧视、受人白眼,活受人罪。可是,今天就不同了,今天在灌水他简直就像皇帝老子,这么多人拥戴他、恭维他,简直就是众星拱月,葵花向阳。那一张张笑脸,那一声声吹捧,让温泉水刻骨铭心地体会到,受人崇拜的感觉真好!在革命队伍里当官真美!突然,温泉水端起酒杯站起身,举目环视了一圈,豪情壮志地说:“诸位,现在借杜局长的酒,我代表我们罗厅长敬大家一杯!” 全体立即起立,大家一起把钦差大臣敬的这杯酒喝了下去。 温泉水此话一出口,自己都感到茫然,自己怎么能讲这种话呢?他一个小小的主任科员有什么资格代表厅一级的高级领导干部呢?再说,罗厅长也未授权给他这样做呀!温泉水把酒喝下去之后,自己突然感到有点后悔,不该一时激动,一时冲动,说这句话。这种话要是传到厅里去,那影响多不好。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多虑了,他本来就是罗厅长派下来的嘛!既然是罗厅长派下来的,那又有什么不能代表罗厅长的呢?如此这样一推理,反而认为讲小了,还应该再讲大一点,应该说是代表省委黄书记敬大家一杯才对。为什么呢?因为这次他到灌水,先是黄书记派罗厅长落实这件事,后来罗厅长又派他到灌水来落实这件事。这一级派一级,不就连到、靠到、沾到省一级了吗? 欢迎温泉水的宴会,虽然政治规格阵容由于县委李书记的参加,比欢迎白忠诚那一次规格高、阵容大,但时间却没有上一次长。主要原因是,县委李书记还要赶场子。什么叫赶场子?就是在同一时间,在不同地点,有好几场饭局都需要领导人出席,人不能分身呀!那怎么办呢?领导人就一个饭局吃一点、喝一点、讲一点,然后再到另一个饭局去吃一点、喝一点、讲一点。如此一个一个饭局赶下去,便称之为赶场。据李书记自己说,他今天晚上要赶5个场子,所以他不得不忍痛割爱,与大家告别,赶下一个场子去了。 李书记一走,宴会的气氛顿时大减,大家也便很快结束了这场宴会。 不做领导不知道,其实当领导,特别是当第一把手,那真的是很不容易啊,搞不好这吃还真的能吃死人哩! 刘主任陪温泉水回到总统套房。刘主任是温泉水叫他来的,温泉水想跟他研究一下杜局长的材料究竟怎么个写法,由谁来写。 刘主任不知道温泉水有这个想法,在他的意识里,上面来的人的水平,不管是政治水平,还是文字水平,那一定都是省里的水平。而温泉水的水平又一定是比白忠诚要高得多,也强得多,要不厅里怎么会派他来替换白忠诚呢? “温处长,您有要求只管说,杜局长刚才对我讲了,为了配合您在灌水的工作,您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要钱有钱。杜局长说,只要您需要,我们有条件要让您满足,没有条件我们创造条件也要让您满足!”刘主任走进总统套房,还没等入座,就向温泉水传达了杜局长的深情厚谊。 温泉水待刘主任落座后说:“刘主任,要求我没有,我只是有一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商 量!” 刘主任说:“温处长,您千万不要客气,您有什么指示,就尽管吩咐吧!” 温泉水沉默了一下,表示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杜局长这个材料如果开始就让我来的话也就不至于发生这样的麻烦,可是现在出了麻烦再派我来,那么有些细节上、环节上、关系上的一些事情、一些问题,我就不得不有所顾忌。你比如,我和白忠诚是在一个部门工作,他现在拒写这个材料,而领导又派我来写,那么我肯定会写得比他好、比他美、比他强。刘主任,不瞒你说,上一次我替滨湖市局写的那篇也是参加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先进集体材料,现在在机关里获得领导和群众的一致好评。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对忠诚同志的压力很大了,如果这次杜局长的材料又让我来写的话,我怕会让白忠诚下不了台,对他的打击和伤害也太残酷了。刘主任,你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妙了,我不能再给他雪上加霜啊!再说,今后我们还要在一个办公室里一起共事呀!” 刘主任听了温泉水这一席话以后,很受感动。他认为温泉水这个人不仅文字水平高,政治觉悟高,对人还富有同情心,充满人情味。于是他就说:“温处长,那您的意思是……” 温泉水说:“我看是不是这样,杜局长的先进事迹材料你们局里先拿出一个初稿,然后我再进行修改、加工、补充、润色,甚至有的地方我还可以推翻,另起炉灶重写。这样,表面上这个材料是你们写的,实际上还是我在幕后耕耘。而且,这样做让白忠诚知道了,他起码也就不会对我怀恨在心了。这样做,我们可以达到两全其美的效果!” 刘主任说:“温处长,这样您不就成了无名英雄了吗?” 温泉水诚恳地说:“刘主任,你我都是共产党员,我们只要能把杜局长这个材料推上去,只要能为我们党风廉政建设做一点微薄的贡献,还计较什么个人政绩和名誉呀?” 温泉水这一说,倒是弄得刘主任下面没有说的了,但是他很感叹,你看,相比之下,人家省里上面的干部跟咱们县里下面的干部,水平就是不一样,思想境界更是不一样。不过,刘主任这边倒是出现了困难,他显得很为难。于是他说:“温处长,不瞒您说,不要说我们局里,就是我们县委县政府里想要找一个写作高手,也确实有点困难!” 温泉水想了想说:“刘主任,我在省里经常听周围的人讲,说灌水这个地方由于经济落后,商业不发达,一些有识之士就弃商从文,纷纷拿起笔杆,干起了自由撰稿人,去走挣稿费发家致富这条路,养家口奔小康,不知此话当真?” 刘主任听了此话,突然一拍大腿,高兴得从沙发上跳起来说:“温处长,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们这里确实有不少文化人专门给全国各地大报小报、大刊小刊写稿挣钱。不过,这些人他们写的都是法治案例、桃色新闻,像这种严肃的、高雅的主旋律的东西,他们可能没有什么经验!” 温泉水手一摆说:“刘主任,此话差矣!题材不同,但文字不分家。这些人之所以热衷于写那些东西,也是投其所好,迫于生计。我们把这样的人请来,我们给他们比报纸、杂志高得高的报酬,他们就一定会为我们卖命。我们叫他们怎么写他们就怎么写,叫他们写多长就写多长,叫他们写多深就写多深,叫他们写多美就写多美!刘主任,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给我找一个高手!” 刘主任说:“这没有问题,我有一个朋友就是专门干这个事的,最近正好在家闲着哩!” 温泉水说:“那我们就请他!” 刘主任说:“不过他现在正在吃官司!” 温泉水问:“吃什么官司?” 刘主任说:“新闻官司。温处长,你也晓得,我们这灌水方圆也就这么大,自由撰稿人又那么多,出了一点花边新闻这些人都一个个争着去写,结果写光了,没有什么好写了,于是这些人就跟报刊社玩起了造假,就跟写小说一样去虚构、编故事。结果我这个朋友被一家杂志社给告上了法庭。不过,这也判不了他什么大罪,估计也就是罚几个钱。你别说,他现在手头还正缺钱用呢!” 温泉水果断地说:“刘主任,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就用你这个朋友!” 刘主任说:“中!那我明天就领他来见您!” 温泉水说:“不,现在就通知他来这里!” 刘主任从口袋里掏出电话簿,翻了翻找到了他那个朋友家的电话,然后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号,电话一下就接通了。 第50章 刘主任在电话里把情况简单地跟他的朋友说了说,他的朋友告诉他,他立马就到。 电话放下不久,总统套房的门铃就响了。刘主任的朋友果真立马就到了。 此人40余岁,身材较瘦弱矮小,大概是长期伏案作笔所致,所以他的身子有些佝偻。他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那一圈圈水波似的镜片后面,闪烁着睿智的光亮。他身上那件百分之百化纤面料的西装上,几乎到处都能看到油渍、污迹的斑痕。脚上那一双脏得叫人都惨不忍睹的人造革旅行鞋,再一次从头到脚证明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名符其实的、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业城镇上的一个小文人。 刘主任首先把省里来的领导温处长介绍给这位自由撰稿人,然后请温处长把具体要求对他讲了一遍。 这位自由撰稿人听后,很勉强地笑了笑说:“这位省里来的领导,我不是共产党员,但是我可以向你们党保证,杜局长这个材料我有绝对把握和能力把它写好。写得如何好,现在没有写出来,我也不好说,你们也不好说,我只能用一篇文章来作比喻!” 温泉水问道:“什么文章?” 自由撰稿人说:“你们党内有一个勤政廉洁的楷模孔繁森吧?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中共中央领导还为他题过词,号召全党、全国人民都向他学习。孔繁森那篇先进事迹长篇通讯想必在座的二位都看过、学过、座谈过。这篇长篇通讯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那应该是由人家新华社的名记、大家、大笔撰写的大作、杰作、名作吧?但是,一旦我把杜局长这篇材料写好,我可以负责地、毫不夸张地对你们说,那些所有见诸报端讴歌孔繁森的文章都将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温泉水听了自由撰稿人的自吹自擂,兴奋得眉飞色舞,他激动地把手伸过去,紧紧握住那位自由撰稿人的手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希望你戒骄戒躁,为我们党的反腐败重大决策,为我们灌水县的党风廉政建设,发挥你的八斗之才,再立新功!” 自由撰稿人表示:“请省里领导放心,目前因为我跟一家杂志社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已经好久没有动笔了,我早就憋足了劲,现在你们如此相信我、信任我,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希望,保证拿出一个金声玉振的材料出来!” 温泉水说:“那就太好了,明天你就开始正式进行调查、采访。在调查、采访中如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可以及时跟我或者跟刘主任提出来,我们将为你的创作提供一切方便!” 这时,自由撰稿人把声音压了压,似乎有点为难地说:“困难和条件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这个报酬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考虑的。说句大实话,我不像你们是拿月薪的国家干部,我是靠卖字来养活一家老小的,所以,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你们是按多少钱一个字付给我报酬的呢?” 温泉水对这个要求有准备,但没有准备得这么快、这么细。于是,他想了想说:“我们既不是报社,也不是出版社,我们是国家机关,我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不按字数来计算。” 自由撰稿人不解地问:“那怎么计算呢?” 温泉水说:“我们采取承包的方法,你完成这篇先进事迹材料,只要字数不少于两万,时间不超过两天,我们付给你一万块钱,你看行不行?” 自由撰稿人一听,心里一下乐坏了:“乖乖,这个价码,不是比我平时拿的稿费要高几十倍吗?”他没有出语,马上连连点头说:“中!中!中!我现在就跟你们签这个协议!”说着他又把头转向他的老朋友刘主任说:“主任,这事我答应了,这笔生意你可千万不要再转让给别的人做呀!” 温泉水说:“这个你放心,我们一定讲诚信,我看协议也不用签了,我是省里来的人,你又是我们刘主任的朋友,这个你我还有什么互相不能相信的呢?” 自由撰稿人一步跨到温泉水的面前,他本来身子就直不起来,如今几乎是都快弯到地了,刚才是温泉水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放,现在又变成他抓住温泉水的手不放了。他感激涕零地说:“省领导,这一笔稿费几乎是我一年的稿费收入呀!我们全家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 刘主任见交易已圆满结束,他也就不再打扰温泉水休息了,于是就同自由撰稿人一起离开了总统套房。 刘主任走后,温泉水拿起茶几上的话筒给家里打电话。温泉水这个人有个习惯,他不能高兴,一高兴就会打电话,当然这个电话不是给别人的电话,而是给家里姚仙丽的电话。结果,家里没有人接电话。 “奇怪,天都这么晚了,姚仙丽不在家到哪里去了呢?”温泉水心里嘀咕道。忽然,温泉水又想到一个问题,就是这段时间,他一出差,她就总不在家里。 第二十一章渴望与欲望 面包车在夜色中奔驰,驾驶员师傅把车子开得快极了,不一会儿就到了省城的外环线。 途中,白忠诚几次试图想从驾驶员师傅那里询问,是谁花了两万块钱把他从那伙劫匪手里买下来?还有是谁要花钱雇凶打断他的胳臂?结果驾驶员师傅都避而不答。白忠诚看得出,一定是那个花了两万块钱那伙人的头儿不让他说,后来白忠诚也就不问了,他不想再为难这个已经感到对他深深愧疚的驾驶员师傅。 面包车一直把白忠诚送到江边轮渡码头。 驾驶员停好车,下来打开车门请白忠诚下车。在白忠诚谢过驾驶员师傅准备离去的时候,那个驾驶员师傅从驾驶室里拎出一盒点心,递到白忠诚面前说:“同志,这是你的一位朋友托我到了省城交给你的!” 白忠诚听了很惊诧,灌水那里我哪来的朋友?不提朋友还罢,一提朋友,白忠诚不禁又想到在灌水的恐怖经历,心中不免感到万分的沮丧。于是,白忠诚央求地说:“师傅,我求求你,你能告诉我这是谁让你带给我的吗?” 驾驶员师傅见白忠诚一脸的无奈,一脸的迷茫,他心终于软了。他说:“同志,我要是不信任你,我要是不相信你,能把检举材料送给你吗?今晚的事,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有人叫我为她准备一辆面包车,听候她的调遣,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忠诚问:“这个人是谁?” 驾驶员师傅说:“这个人其实你见过,也认识!” 白忠诚紧盯着问:“这个人究竟是谁?” 驾驶员师傅说:“就是托我带这盒点心给你的那个人!” 白忠诚急了,他几乎用哀求的口吻说:“师傅,我求求你告诉我好吗?我答应你,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也包括你说的那个人!” 驾驶员师傅终于说道:“此人就是皇宫大酒楼总经理孟兰!” 白忠诚听罢,只觉得心头一震,一下子惊呆了! 驾驶员师傅接着说:“孟总原来是一个好人啊!” 说罢,他登上面包车,把车开走了。 白忠诚心事重重,脚步缓缓地向候船大厅走去。这一盒点心,着实是暖了白忠诚的心。她为什么要送他一盒点心,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他现在是一个单身汉了。什么叫单身?准确地说,没有家的人就叫单身汉。单身汉一个人住的房子,不管你房子是大还是小,那都称不上是一个家。正是因为不是家,没有家,所以她怕他一个人回到省城没有吃的,怕他饿着,所以送给他一盒点心。 女人啊,永远都是让男人既喜欢又讨厌的人! 一阵江风缓缓吹来,一股鲜喷喷的烤鱿鱼味儿在夜空中弥漫过来。白忠诚倏地停住了脚步,他转身迎着那沁人肺腑的海鲜味走去。 牵男和起来早就嚷着闹着要吃那个小伙子制作的正宗大连铁板鱿鱼了,他也曾答应过一定要请她们两个人,只是由于她们两人工作那么忙,不是白班,就是夜班,有时还要经常加班,他也就很难找到一个大家都能合适的时间。今天晚上倒是一个好机会,不如去买上几串,连同孟兰送的这盒精致的食品,回去三人一齐聚一聚,也算是他出差回来表示的一点心意。再说,现在才10点钟,时间还不算太晚,牵男和起来要是上夜班的话,说不准还没有回来哩! 白忠诚老远就看到烤鱿鱼串的小摊前围满了人。 白忠诚走上去伸长脖子朝人堆里望去,只见那个做正宗大连铁板鱿鱼的小伙子,一边翻动着手里的鱿鱼串,一边说:“请大伙不要排队了,我手里的几串烤好后就收摊了!”这时,人群里有人说:“才10点钟就收摊啦?这么好的生意,你干吗不做?”小伙子说:“我今晚有点事,请大伙谅解,明天再来!”小伙子把手里烤好的鱿鱼串递给买主,然后关掉煤气,就开始收拾家什。人群此时也就随之很快散去。 白忠诚没有离去,他对朝三轮车上搬东西的小伙子说:“真不凑巧,我有两位朋友,她们非常想吃你烤的鱿鱼串,本来我都要上渡轮了,后来特地赶过来买的!” 小伙子抬起头看了看白忠诚说:“这位先生,今天真对不住,明天晚上再来吧!” 小伙子说着便骑上三轮车匆匆地往轮渡码头那儿骑去。 夜晚过江的人明显比白天少多了。夜晚过江客大多是辛劳了一天,拖着疲惫身躯赶回出租屋的打工一族。乘客中也有一些城市人,这些人大都是穿着考究的进城购物消费的人。当然,在匆匆的人流中,也不乏有一些手提肩扛行李的长途远行归来的旅行者。 第51章 白忠诚手里拎着塑料袋夹杂在人群中,他不属于长途归来的旅行者,他只能属于是落荒而逃的夜归人。旅行者人家身边都有个旅行包,他现在连旅行包都给歹徒拿走了,要不是孟兰送的一盒点心,那真是典型的两袖清风。 渡轮启航了,白忠诚眺望着一江春水,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阵无名的悲凉和沮丧。 “你也过江?”突然,白忠诚听到身边有人跟他说话。 白忠诚转过身,一看原来是那个提前收摊的卖烤鱿鱼串的小伙子。 “你也住江北?”白忠诚问。 “我不是,我是去会朋友的!”小伙子说。 “怪不得你今天晚上要提前收摊呢!”白忠诚说。 小伙子憨厚地冲着白忠诚笑笑。 原来,昨天晚上起来来找小伙子,通知他说今天晚上牵男答应在江北跟他见面,所以小伙子今晚要提前结束自己手中的生意。本来,牵男是死活也不答应跟小伙子见面的,这还是多亏了起来,在里面做了许多思想工作,又是哄又是求,又是软又是硬,最后总算把牵男的工作做通,答应了今晚的面对面。按照牵男的想法是等白忠诚回来以后,听听白老师的意见再说。而起来怕白大哥回来以后,麻烦更多,事情更难办,所以就决定让牵男跟他的丈夫赶快见面。因为起来早就看出来,牵男对人家白大哥很有那个意思,可是白大哥好像对她没有那个意思。这种事,就怕第三者插足,如果没有第三者,起来认为牵男和她丈夫的事,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这位大哥,听你口音好像也是东北人?”小伙子说。 “我是吉林人,你呢?”白忠诚说。 “我是辽宁!”小伙子回答。 “真巧,我隔壁住的两个人也是辽宁人!”白忠诚随口说道。 “大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现在哪里打工?”小伙子把白忠诚看成也是一个进城的打工者。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也是一个打工者。不过,小伙子,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的收入比你卖烤鱿鱼串要差得很远哩!”白忠诚说。 “烤鱿鱼挣钱确实比一般打工要高一些,不过,一个年轻人整天站在街头,烟熏火燎的,还要不停地吆喝着,这种形象太不上档次了!”小伙子不无自嘲地说。 “凭手艺、凭本事挣钱,这本身就是档次呀!小伙子,现在连干部都下海经商,你怎么还有这种陈腐的观念?跟你说心里话,你这一手铁板鱿鱼可是一手绝活啊,现在你的名气都传遍整个省城了。我刚才去买你的鱿鱼串,就是为了招待我隔壁的两位邻居的!”白忠诚由衷地说道。 “你这位大哥书一定比我读得多,真会讲。你要是看得起我的话以后尽管去找我,我们也是老乡呀!”小伙子热情慷慨地说。 “这么晚了,是去跟朋友约会?”白忠诚换了一个话题。谁知,这时从船头传来一片众人的呼叫声:“有人跳江啦!”小伙子闻声,立即冲了过去。 白忠诚也跟着跑了过去,借着船上的灯光,他看到江面上有一个女子在江水中不停地垂死挣扎。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人群中虽然作急的人、感叹的人很多,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跳入江中去相救那位随时都有可能被江水吞噬的女子。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来,白忠诚一看,此人正是那个小伙子,只见他拨开人群,冲到船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等渡轮上的工作人员扛着救生圈赶到的时候,小伙子与那位落水女子,早已被滔滔江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从乘客的议论中白忠诚了解到,跳水的那位女子一上船就一个人神情恍惚地伏在船头的栏杆上,后来等船到了江心时,只见她突然纵身跃起,跳了下去。目击者一致认为,这是一位轻生的姑娘。 平静的夜晚,平静的渡轮,一下子被这起突发事件打破了,人们在甲板上议论纷纷。大家议论的焦点都集中在那位素不相识的小伙子身上。人们关切着他的命运,人们祈祷着、祝愿着他跟那位姑娘都能化险为夷、平安无恙。 白忠诚先是震惊,转而敬佩。他没有想到这个小伙子不但有一手高超的做铁板鱿鱼的技能,还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渡轮上,在那么多的围观人群中,所有的人都像他白忠诚一样不会游泳吗?不可能!就是可能,那么渡轮上的水手呢?难道他们也不会游泳吗?经济发展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提高了,可是一些人的思想道德素质却下降了,滑坡了。过去是一切向前看,现在是一切向钱看。有媒体报道,说一个孩子掉下河,母亲不会游泳,跪在地上求围观的人帮她救孩子。这时一位会水的人走过来,问她救上来给多少钱。后来,一直等到把价钱谈好了,这个会水的人才下水救人。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孩子已经溺水身亡了。这不是虚构的故事,这是一篇真实的新闻。 前来迎接于海虹的牵男和起来两人,一个站在出站口,一个站在离出站口起码有50米远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旁。起来见乘客下船了,她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着于海虹。可是一直等到乘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见于海虹的影子。就在她准备返身离去时,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只见白大哥最后一个从栈桥远处向她缓缓走来。 “白大哥!”起来挥舞着双手向白忠诚又喊又跳。 “起来?”白忠诚心里一阵惊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起来这么晚了还会来接他。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她怎么会晓得他今天晚上要回来的呢?还有,牵男怎么没有来呢? “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要回来?”白忠诚问。 “我会算嘛,你不知道吧?”起来心眼简直快极了,她没有接到于海虹,却碰上了白大哥,于是她干脆来个顺水推舟,做起了人情。不过,即使不做人情,她也不会把今天晚上到码头上来接于海虹的事告诉给白忠诚的,因为她已经跟牵男两人互相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她起来不能把牵男跟于海虹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白老师。正是起来答应了这个条件,牵男才答应今天晚上跟她来码头与于海虹见面的。 “牵男呢?”白忠诚没有见到牵男,于是就问起来。 “你看,白大哥你就是偏心吧,你心里就是装着牵男,没有我起来的份儿。你的这句话要是让牵男姐听到了,她准感动得流下泪来!”白忠诚了解起来的性格,是心能饶人但是嘴却决不饶人! 起来不说,白忠诚也就不好再问了。两人一起离开了出站口。 出了站,白忠诚远远地就看到站在公共电话亭旁的牵男,他看牵男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牵男见到白忠诚惊讶得一下子脸都变了色,嘴巴张开来,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了。起来见状赶紧跑上去,把嘴伸到牵男的耳朵上,一阵窃窃私语过后,牵男这才缓过神来。 牵男走上来从白忠诚手里接过塑料袋说:“白老师,你出差怎么连旅行包都没有带啊?” 白忠诚搪塞说:“出的是近差,时间也不长,我也就随便一点了!” 回到家,在牵男和起来的屋子里,白忠诚把孟兰送给他的那盒精致而又丰盛的食品盒拿了出来,与牵男和起来一起分享。在品尝中,他几次想把刚才在渡轮上那位小伙子英勇跳江,去救跳江自杀那个姑娘的事情讲出来,但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左思又右想,觉得不讲出来比讲出来好。为什么?白忠诚考虑到牵男和起来也都是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女孩,他怕这种事情会对她们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尤其又是他亲眼见到的事情,活生生的画面。 小白兔长得依然可爱,在地上怯生生、羞答答地嚼着青草。白忠诚拿起一块巧克力蛋糕喂它,它嗅了嗅,还不吃哩! 一顿西洋夜餐吃罢后,白忠诚从地上抱起小白兔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白忠诚打开自己的房门,拧开电灯开关,这时呈现在白忠诚眼前的完全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屋子里的东西虽然还是原来的东西,但是变得干净了,摆得井井有条了。他走到床边,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洗过了。白忠诚伸手摸摸,床上竟还散发出一阵阵洗衣粉的幽香味哩! 在黑暗中,白忠诚躺在床上久久地思索着、回味着、冲击着、震撼着……渐渐地,他进入了梦乡。 今天,白忠诚真的好累呀! 这时候,在白忠诚隔壁房间里的两个人,她们也是心态各异。起来是既无忧又无虑,而牵男是既有虑又有忧。起来躺上床就呼呼入睡了,可是牵男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女人有一个比较普遍的毛病,就是喜欢用别的男人比较自己的男人,而且又特别爱拿那种比较优秀的男人比较自己不优秀的男人。按理来说这种对比法是一种很科学的方法,是进 一步认识事物的唯物主义辩证方法。可是,如果要是经过比较,发现自己的男人不如人家女人的男人,那也会很容易出现不应该出现的麻烦。牵男就是因为用这种对比法,就出现了这种麻烦,出现了逃婚的悲剧。如今,她又认识了白忠诚这样的男人,她的那种对比法就变得更加具体、更加现实、更加强烈了。她认为,白老师不仅有才、有德、有貌,还特别有味。同自己的男人比较起来,不仅成熟得多、稳健得多、丰富得多、而且厚重得多。由于出现这么多,所以,牵男对白老师的爱慕、赏识、追求、渴望,也就变得越来越多。 在中学时代,当牵男完成一个少女发育成熟的全部过程之后,她身上肌肉里、血液里、细胞里不断增加、不断增强、不断运动的雌性激素就开始促使她对异性有一种强烈而又不可抑制的渴望和欲望。 第52章 有一次,她家里的那只小花猫钻进了她的被窝。小花猫身上那细细、长长、绒绒、软软的毛尾巴突然碰到了她身上那块敏感天地,谁知,这一碰不要紧,牵男顿时浑身就像触电一样,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她幸福得、好受得、舒服得竟差一点喘不过气来,几乎都出现了窒息状。这是一种典型的处女性触电。后来,牵男一想触电的时候,她就把小花猫捉进自己的被窝,用毛尾巴给自己发电。第一次是小花猫无意的,也可以说是自愿的,后来经常这么做,小花猫就变得不耐烦了,看到牵男就躲得远远的。牵男最后不得不终止了这种游戏。 令牵男感到奇怪和失望的是,她跟于海虹结婚以后,于海虹已经代替了小花猫,也就是说原来假的现在已经是真的了,但是牵男反而没有一点触电的感觉,以至于最后变得完全冷淡了下来。她如今走上逃婚之路,与这种冷淡有着重要、直接而又密切的关系。 重新点燃牵男心中那种熄灭之火或近乎死亡的生命之火,是她认识了白忠诚之后。在牵男的心目中,只有白老师才能会像小花猫那样,甚至会超过小花猫那样,使她触电,使她幸福,使她快乐,使她窒息。 不知什么原因,尽管牵男用理智和道德不断地、甚至是严格地要求自己、控制自己,但是只要她一见到白老师,她身上就会发灼。有一次,她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白老师的手,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下子出现了,她顿时感到浑身发悚,那种意境和状态,就跟第一次小花猫的尾巴碰到她身上那块敏感天地时那种感受完全一样,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人一旦爱上男人,她就会不知羞耻,她就会心甘情愿为她所爱的男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牵男对白老师早就有这种心甘情愿付出和无私奉献的情意。可是让她不好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是,人家白老师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白老师虽然喜欢她、爱护她、保护她,人家那都是一种老乡情、兄妹爱。为此,牵男对白老师的付出和奉献举措,迟迟不能付诸实施。 牵男睡在被窝里就这样痴痴迷迷,心驰神往地思想着、寻觅着、品味着。突然她把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在床头的桌子上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摸着摸着,她将一把钥匙摸到了手里。这是白老师房门的一把钥匙。此刻,那把紧紧攥在手里的钥匙,牵男似乎感觉就像那小花猫的尾巴一样,刺激着她、引诱着她、呼唤着她。她轻轻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起来!起来!”牵男小声地叫唤着睡得像只死猪一样的起来。 日吐情思夜织网。女人在两种状态下最容易出现发疯发狂的状态:一是爱,二是恨。爱能让女人失去理智,恨也能让女人失去理智。爱能使女人不要脸不要命,恨也能使女人不要脸不要命。现在牵男对白老师就爱得发疯发狂了,所以也就不要脸不要命了。 牵男蹑手蹑脚地拉开门,走向白老师的屋子。她今天晚上决定向她早已暗恋的男人,心甘情愿地、轰轰烈烈地奉献出自己温柔高洁的情怀! 白忠诚睡得很沉。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那两条光溜溜的膀臂成一字形伸展在被窝的外面。 睡梦中,白忠诚感触到他的膀臂上有毛绒绒的东西在蠕动。他的潜意识里还以为是小白兔爬到了他的身上,于是他就下意识地弯起臂膀,把小白兔朝自己的怀里搂了搂。 白忠诚这一搂不要紧,牵男一下子顺势便倒到了他的怀里,双臂把白忠诚的脖子紧紧地搂了起来,接着热乎乎的双唇便在白忠诚的脸上开始吻了起来。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的白忠诚仿佛是在做梦,跟仇小红在亲热,于是又把那只臂膀搂了上来,这样就把牵男死死地抱在了怀里。牵男激动了,牵男兴奋了,她酒还没喝就开始醉了,嘴里竟昵喃地叫道:“白大哥!白大哥!” 牵男这一叫不要紧,一下子把迷迷糊糊的白忠诚给惊醒了。他双手摸摸原来趴在他身上的是一个大活人,脊背光滑光滑的哩!白忠诚赶紧伸手一边去揿床头的台灯,一边大声叫道:“你是什么人?” 牵男见白忠诚要去揿台灯,就赶紧伸过手去阻挡,这时她几乎用哀求的、绝望的声音颤抖地说:“白大哥,是我,我是牵男!” 白忠诚一听是牵男,就把手缩了回来,这时牵男把白忠诚抱得更紧了。 “牵男,快起来,你这又何必呢?”白忠诚埋怨道。 “白老师,我是心甘情愿的!”牵男伤感地说。 “不行,不行,快起来!”白忠诚有点急了。可是他声音又不敢大,连动作也不敢大,灯又不能开,他怕稍有不慎就会惊动隔壁的起来。这时,白忠诚倒真的有点束手无策了。 白忠诚说:“牵男,我是结过婚的男人!” 牵男说:“我也是结过婚的女人!” 白忠诚说:“我是离过婚的男人!” 牵男说:“我是要离婚的女人!” 白忠诚说:“牵男,你不要骗我,你还是孩子呀!” 牵男说:“白大哥,我一点也没有骗你!” 这时,白忠诚感觉到自己的胸脯上湿淋淋的,他用手一摸才发现原来是牵男的泪水。 “牵男,你哭啦?” 牵男没有吱声,只是把白忠诚抱得更紧了。白忠诚已经感觉到牵男的身躯在他的身上开始颤抖。 “起来牵男,有话起来说好吗?”白忠诚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无动于衷了,他怕自己的革命意志、思想觉悟、道德情操,在牵男的激情燃烧下,会变得越来越脆弱,甚至搞不好自己也会燃烧起来。于是,他乘自己还没有脆弱,还没有燃烧的时候,头脑还清醒的时候,决定必须果断地采取行动。 说时迟,那时快,白忠诚用力把身子一翻,一下子将牵男从他身上翻了下来。 本来白忠诚是想把牵男翻到床里边的,哪知道白忠诚用力太猛,动作又不规范,再加上牵男又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结果一下子将牵男掀到了床下,牵男的头一下子撞翻了地上的一只脸盆,脚一下子碰到了地上的一只水瓶。这脸盆和水瓶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足以惊天动地。 睡在隔壁的起来终于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惊醒了。她拧开电灯,一眼发现牵男的床上空着,人不见了。于是她赶紧套上衣服跑出房间去敲白忠诚的门。她一边敲一边急切地喊道:“白大哥,快开门,牵男姐不见了!” 白忠诚赶紧打开灯,将牵男从地上扶到床上。 白忠诚打开门,眼前的情景一下子把起来惊呆了。牵男浑身上下就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三角裤头,一样是无带胸罩。白忠诚身上的东西更少,比牵男还少一样胸罩,就穿一条短裤。牵男见起来进来,吓得赶紧把被子朝身上挡,她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身子直打哆嗦。牵男埋着个头,白忠诚耷拉着脑袋,他们两人一个也不吭声。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于毫无思想准备的起来来说,则是无声胜有声,惨不忍睹啊!起来圆瞪着双眼,张开着嘴巴,过了半天,她突然失声地痛哭了起来:“你们两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呢?我把你们都当成是我最亲爱、最敬爱的哥哥和姐姐看待,可是你们太过分啦,太不要脸啦,背后竟做出这种无耻下流的事来!”说着,哭着,起来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牵男见状,从床上跳下来,跟着起来追了出去。 起来跑回自己的屋里,一头拱到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牵男走过去,也挤到起来的被窝里。 “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事也没有!”牵男说。 “还说没有,两人都睡到一个被窝里了,还说没有!”起来在被子里喊道。 牵男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不过今夜的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自作多情,跟白老师一点关系也没有。起来,你现在无论怎么骂我、怪我、打我,我都接受,不过,你千万不要侮辱白老师的清白和人格!” 谁知,起来不听牵男的表白还罢,现在她越听肚里的气就越不打一处来,她突然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语气不容置疑地说:“你不要来骗我,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一对臭流氓!” 这一下,牵男被起来骂得面子再也挂不住了,她双手把脸一捂,扭头回到自己的床上,钻进被窝,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大概是牵男越想越伤心,所以就越哭越厉害。 哭与笑都是女人宣泄情感的一种方式。方式一样,但性质不一样。笑是喜悦,哭是悲伤。 起来看牵男哭得那样的伤心,她的心又一下子软了。于是,她又爬到牵男的被窝里安慰起牵男来了。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的话行了吧!再说这件事,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讲,包括你的那位准男人!”起来哄着牵男说。 蒙在被子里的牵男听起来这么一说,她马上也就不哭了。 第二十二章当代滑稽戏 温泉水从灌水县回到厅机关了,他这次从灌水回来又为自己背回了一块丰碑。这块丰碑就是杜局长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的先进个人材料。 灌水县局杜局长出席省党风廉政建设现场会先进个人的事迹材料洋洋数万言,现经电脑输入、打印,后装订成册,就跟一本公开出版发行的图书一样,精致、厚重、有档次。 在罗厅长办公室里,温泉水把杜局长的先进事迹材料毕恭毕敬地递到罗厅长的手里。 第53章 罗厅长抚摸着材料高兴地说:“泉水啊,你又为我们厅立了一大功啊!杜局长专门打电话对我说,你一到灌水连脚都没歇一下,连水都没喝一口,就立即投入了战斗。他们说你是不分昼夜地加班加点,经常写得废寝忘食啊!” 温泉水谦逊地说:“厅长,杜局长他过奖了,加班加点倒是有一点,那是我为了把让忠诚失去的时间补回来。至于废寝忘食,我是完全被杜局长那些可歌可泣的廉政事迹所感动的、激励的。现在材料总算写出来了,还不知道厅长您满意不满意呢?” 罗厅长问:“这个材料杜局长看了吗?” 温泉水说:“看了!” 罗厅长问:“他是什么意见?” 温泉水说:“厅长,他简直就是爱不释手啊!他说,材料所例举他的所有事迹都实事求是,都是他近几年党风廉政的真实写照!” 罗厅长拍了拍手里的材料,口里啧啧称赞说:“泉水,你的材料现在是越写越精,越写越活了。希望你不要骄傲,继续努力,要戒骄戒躁!” 温泉水被罗厅长夸得心里甜丝丝、乐滋滋的。他说:“厅长,滨湖市那边的事情已经落实了吗?” 罗厅长说:“你不提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去灌水我也就没有再去,我想还是等你回来以后我们一块去!” 温泉水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罗厅长说:“这件事现在要放一放,这几天你不能离开机关!” 温泉水不解地问:“为什么?” 罗厅长说:“下午人事处肖处长找你谈过话你就知道了。” 罗厅长看得出温泉水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他也很想把人事处下午找他谈话的真相告诉他,但是他审时度势之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最终没有告诉他。作为一厅之长,他更清楚在机关所有的关系中,最复杂、最敏感的关系,莫过于人事关系。而所有的人事关系,都跟他这个一厅之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不能跟温泉水透漏一点风声,这件事情必须由人事部门去操作。 人事问题不出问题都没有关系,一旦出了问题,最后你就是没有关系也有关系。说白了,这种人事关系在机关里就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关系。 温泉水见罗厅长看着他久不言语,他便退出了办公室。 白忠诚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桌子上还放着一杯茶。群众描绘机关干部上班时一张报纸、一杯茶的生动形象,现在从白忠诚的身上表现得十分生动和鲜明。 白忠诚本来上班就没有什么事,你说这宣教处平时能有什么事呢?要是有一点事,也都是一些小题大作的事,或者是虚张声势的事。如今,灌水一趟又被领导撤了回来,所以现在他就更没有事了。 办公室里现在就白忠诚一个人,温泉水到罗厅长那汇报工作去了,王思早上来了,又被她妹妹王想给电话召走了。她妹妹不是在省报做摄影记者吗?最近摊了一个美差,要跟省政府一个外贸代表团到欧洲去招商,打电话叫她姐姐陪她上街买两套像样的服装出国穿。办公室里很安静,白忠诚读报也跟他写作一样,很认真,很专注。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白忠诚抬头一看,进来两个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小巧玲珑,小鸟依人。皮肤白白净净,衣服干干净净。发型不仅时髦,颜色还略带棕黄。一个长发披肩,一个短发齐耳。两人的上衣不仅短而瘦,而且紧而小。两人的裤子穿的也不一样,一个是牛仔,一个是宽松。姣美的面容上五官动人,小小的嘴唇上姹紫嫣红。两个小女孩走进屋来,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白忠诚越看这两个小女孩越有点像舞台上的玫瑰秀,更像演唱组合里的漂亮宝贝。 这两个小女孩进了屋来,随手把门关了起来,她们两人见屋里只有一个人,其中的一个人就伸出双手对着白忠诚不停地比划着,嘴里还不停地啊啊地叫着。另一个见白忠诚莫名其妙地看着听着,也就伸出双手来比划着,啊啊地叫着。原来是一对哑巴!白忠诚这才明白,他朝那两个小女孩友好地笑了笑。 这时,一个女孩从身上的双肩包里取出一把毛笔,并且展示出一封介绍信。白忠诚接过介绍信一看,才知道这两个女孩是来自河南,因为她们家乡遭遇到蝗灾,迫于生活穷困,携带当地民政部门的介绍信,出来推销毛笔,谋求沿海一带经济发达地区的机关部门的爱心赈灾。白忠诚从当地民政部门的介绍信上悉知,这两个女孩都是一家生产毛笔社会福利工厂的职工。 看完介绍信,白忠诚心里沉甸甸的,他不禁想起了孟兰的身世,想起了孟兰那天在灌水大堤上对他讲述自己童年的悲惨故事。面对这两个阳光般的女孩,同情与怜悯之情,不禁从白忠诚心里油然而生。他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掏出100元钱递给那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一个接钱,一个女孩送给白忠诚几支制作得十分粗糙的毛笔。白忠诚摆手示意不需要,那个女孩就又把毛笔装进了自己的包里。这时,那两个小女孩朝着白忠诚又鞠躬,又作揖,还竖起大拇指,嘴里还不停地哇啦哇啦地叫着。白忠诚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懂她们在比划什么,但他从那两个女孩脸上展露出来的甜美笑容,那一定是在感谢他,赞美他! 那两个河南籍的聋哑残疾女孩,在接受过白忠诚的爱心之后,依然滞留在办公室里,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于是白忠诚就用手势示意她们坐下来,她们立刻也就坐了下来。接着白忠诚又热情地为她们每人倒了一杯水,她们也就没有拒绝,端起水杯喝了起来。因为语言有障碍,白忠诚不能跟她们作任何交流,其实,白忠诚很想跟她们交流,了解她们那里灾害的情况。白忠诚心里感叹道,这两个女孩要不是哑巴多好啊,那样他就可以和她们尽情地交流了。不过白忠诚又想,如果这两个女孩要不是哑巴,她们也不会背井离乡,他也不会跟她们有缘一遇了。 这时,白忠诚发现两个女孩像在用眼睛互相说话,互相交流。白忠诚看了很感动,他很敬佩哑巴,她们虽然不能说话,但人都很聪明。白忠诚发现有残疾的人跟没有残疾的人相比较,有残疾的人比没有残疾的人意志更坚强,追求更执着。特别是盲人,在所有残疾人的群体中,盲人尤为令人敬佩。白忠诚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用心灵去体味生活,感悟人生的人,只有盲人! 那两个女孩用眼睛交流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向白忠诚告别,她们两人一齐走出了办公室。 白忠诚送走了两个哑巴女孩,又把门关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继续看他的报纸。 突然,只听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撞开了。白忠诚扭过头定睛一看,只见保卫处长带着两个保卫干事神色紧张地闯了进来。 “刚才有没有小偷来过这里?”保卫处长问白忠诚。 “什么小偷?就是有小偷来了,他也不会说他是小偷呀!”白忠诚有点没好气的回答。他感到作为一个保卫处长这样问话,简直太没有水平了。白忠诚又把目光移到了报纸上。 保卫处长没有计较白忠诚的态度,他连第二句话都没说,又重重地把门关上,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温泉水从罗厅长办公室出来很得意。在机关作为一个部下,如果他的工作能够得到部门领导的赞扬就很得意了,而他现在得到的既不是部门领导的赞扬,也不是厅分管领导的赞扬,而是厅一把手的赞扬,你说温泉水怎能不得意呢?温泉水感到他现在不仅很得意,他还很得势。因为,在他跟罗厅长的接触中,他从罗厅长的话语中,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感悟到,罗厅长对他的印象,对他的评价,是越来越好,越来越高。反之,对白忠诚则是越来越差,越来越低。 干部好不好,应该是群众说了算,可是关键时刻还是领导说了算,尤其是第一把手说了算。 温泉水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了财务处,他想把这次去灌水的差旅费给报了。 温泉水推开财务处的门,见里面只有会计一个人,钱处长不在,他就问那个会计:“你们钱处长呢?” 会计说:“怎么,你还不知道呀?刚才来了两个女孩推销什么毛笔,谁知是两个小偷,把钱处长的皮包给偷走了!” 温泉水问:“钱处长损失大吗?小偷抓到了吗?” 会计说:“损失可惨啦,各种证件、银行卡不算,光现金就两千多哩!” 温泉水听说钱处长被盗,而且损失巨大,他心里感到一阵兴奋。他心想:“活该!谁叫你平时狗眼看人,太凶、太坏!”温泉水为什么对钱处长如此恨之入骨呢?事情原来是这样,这个钱处长是一个女人,今年都50出头了,这种年龄要是在工厂早就内退回家了。这个女人,在机关里不仅温泉水恨她,还有很多人也恨她,因为她掌握报销权,所以经常会狗眼看人。比如,差旅费中的住宿费,机关里是按级别报的,有的人住宿费超过了,但只要对她好的,她就网开一面,给你报了,而有的人对她不好,她就来卡你,超出的你自己付。温泉水就被她卡过,所以他早就恨死她了。现在不要说她包被偷了,就是她家的保险箱被偷了,他都一点也不同情她。 温泉水见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他连屋都没进,转身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就在温泉水上楼的时候,他看到有两个女孩从上面下来。 第54章 起初温泉水也没有介意,以为这是单位同事的小孩,可是当他与那两个女孩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想到刚才财务处会计对他讲,说小偷也是两个女孩,于是他一下子提高了警觉,转身问那两个女孩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谁知,那两个女孩见有人问她们,头也不回,拔腿就向楼下跑去。 温泉水见状,一个飞步追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女孩胳膊给死死地抓了起来。温泉水在走廊里大声呼喊道:“快来人啊,小偷被我捉到啦!” 温泉水的呼喊声,惊动了机关里的所有人,大家纷纷跑出办公室,把两个小偷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保卫处长和财务处长,也就是受害人钱处长此刻还正在院子里搜寻,这时他们听说小偷已经被擒,从外面迅速赶了过来。 保卫处长当众从一个女孩的背包里搜出了钱处长的钱包,经钱处长清点以后,确认钱和各种证件一样也不少。保卫处长问小偷,钱处长的皮包到哪里去了,一个女孩说被她们扔到女厕所里了。 白忠诚被走廊里的吵嚷声也惊动过来了,他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听人说温泉水刚刚抓了两个小偷,还说都是女的,他觉得好生奇怪,因为他刚刚在办公室里献爱心的对象也是两个女孩。白忠诚踮起脚尖,伸着脖子朝里张望,当他看到被温泉水抓住的两个女的,正是他献爱心的那两个女孩时,他一下子傻眼了。 “说,你们还到哪个办公室去过?”保卫处长严厉地审问道。 “我们还到过你们宣教处办公室!”其中一个女孩伶牙俐齿,还说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还会说话!不是哑巴?还有文化,还认识宣教处!白忠诚感到简直是不可思议,原来她们竟是一对生理不仅十分健康,而且十分健全的人。自己被她们给骗了。白忠诚顿时脸上火辣辣起来,心里涩溜溜地不是滋味。 “你们在宣教处也偷了吗?”保卫处长接着问。 “没有,里面有一个人,他还主动给了我们100元钱呢!”这时,另一个女孩回答说。 “嗯,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人家会送钱给你们?”保卫处长不相信,认定她们又在说谎。 这时,这个女孩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100元的钱币,递给保卫处长说:“你不信,你去问问你们的那个同志!” 保卫处长说:“你认识那个人吗?你敢跟他对质吗?” 那个女孩说:“他给我们钱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呢?不瞒你们,我们刚才就是躲在他的办公室里才没有被你们追到!” 白忠诚听了女孩的这句话,站在人群外面简直是无地自容。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一个名符其实的大学生,一个虽称不上殚见洽闻,好歹也是一个仰屋著书之人,想不到竟被两个小丫头给不咸不淡地涮了一下。如果要说是骗,白忠诚心里也许能好受一点,可是从那两个女孩嘴里吐出来的话,简直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分明是一种愚弄。 被欺骗和被愚弄,其性质和本质有着根本的不同。欺骗别人,说明别人并非愚昧、没有智慧,恰恰相反,正是对方比他还要聪明、还要智慧,他才不得出此欺骗的手段,来蒙蔽人家。而愚弄就不同了,愚弄说明你很无知,如果不是无知,那你起码也是智商低下,没有对手有城府,有计谋。所谓愚弄,一般都是小的被大的,男的被女的,上级被下级,高学历被低学历欺骗,才称之为愚弄。白忠诚对照一下,感到自己这几条都符合,所以他有一种不光被愚弄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被玷污的感觉。 “白忠诚来了没有?”保卫处长在人群里大声喊道。 “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这时人群马上闪出一条缝来。此刻,白忠诚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一脸的无奈和尴尬。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保卫处长问白忠诚。 白忠诚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时站在一旁的钱处长终于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个把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值钱的女人,这时也把自己满腔的爱与憎,悲与愤,统统向白忠诚和温泉水汹涌澎湃地发泄了出来。 她首先走到温泉水跟前,双手作揖,就差一点要下跪了。她说:“泉水,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恩德,我这两千块钱不就是等于你送给我的吗?要不是把小偷逮住,下面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将要遭到跟我一样的厄运啊!泉水,你简直就是反扒英雄,人民卫士!” 温泉水被钱处长赞美得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他也说了两句谦虚的话。他说:“钱处长,你也过奖了,我也只是顺手牵羊呀!小偷在我的处里,忠诚没有抓她们,把钱给她们,那是因为忠诚没有识破她们骗子伎俩的缘故。” 钱处长本来就准备要向白忠诚发泄满腔愤怒的,现在给温泉水这么一说,愤怒的情绪就更加高涨了。她指着白忠诚的脸说:“谁晓得他把钱给人家女孩是安的什么心?上一次在厕所里被人家女的拖到派出所,这又怎么说呢?白忠诚啊白忠诚,真看不出你这个人文质彬彬,浑身诗文的样子,原来那都是假相呀!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要离婚呢?” “钱处长,你说话怎么这样信口雌黄呢?我问你,当时这两个女孩到你办公室去,你知道她们是小偷吗?如果你知道,你的提包为什么还被偷?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把她们抓起来?”这时,站在人群中的王思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勇敢地挺身为白老师讲公道话。 “哟!我说话信口雌黄,那上一次在厕所里调戏人家打工妹,叫110带到派出所这也是假的?”钱处长反唇相讥。 王思说:“这件事派出所已经结案了,纯属一场误会。钱处长,你怎么能用误会的事情来侮辱别人,伤害别人呢?” 王思说得有理有据,钱处长一下子没词了,没词了,也就说明她没理了。这一下,围观的人一起把眼球转向了她的脸上。这时,只见钱处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煞是难看。突然,她哇啦一声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夸张,音量和音质都出现严重的失真。她一边捂着脸,一边抹着眼泪说:“我今天招谁惹谁了?被偷了钱不算,还要被人家数落。王思,我知道我不能跟你比,你年轻,你漂亮,有知识,有本领,又能说会讲,我讲不过你,也比不过你,算你能,我怕你,我去找罗厅长,找领导评评今天这个事!” 说着,哭着,钱处长就像一个泼妇一样,向罗厅长办公室一路嚎去。 罗厅长的办公室里现在坐着4个人,4个人都是处长。一个是财务处长,她是来告白忠诚状的,另外3个是保卫处长、机关党委书记和人事处长,他们是罗厅长通知来研究如何处理机关里刚刚发生的这起治安事件的。 财务处钱处长本来是准备对罗厅长一个人痛诉白忠诚罪行的,后来没想到罗厅长把机关党委书记、保卫处长、人事处长也都叫来了,这一下她的情绪就更加激动了,她痛哭流涕地 诉说自己遭受的不白之冤和蒙受的委屈之后,便由痛哭流涕一下子转为义愤填膺,声色俱厉地对白忠诚进行一番恶毒的人身攻击。她栽赃白忠诚有意藏匿小偷,她污蔑白忠诚送钱给那两个女孩是有不轨之谋。 罗厅长听完钱处长的控诉之后说:“钱处长,你的看法和意见我们大家都听到了,下面我们将要研究对这件事的处理意见,你先离开一下,好吗?” 钱处长临走之前从眼里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党委书记,请你谈谈你的意见!”钱处长离开办公室后罗厅长对机关党委书记说。 机关党委书记说:“我看钱处长的话有些言重了,我不同意她的分析,在这件事情上,白忠诚的警惕性不高这是有的,至于什么有意藏匿呀,什么不轨图谋呀,我看纯属夸大其词,无限上纲!” “保卫处长,说说你的意见。”罗厅长对保卫处长说。 保卫处长说:“我基本上同意党委书记的看法。关于对这件事的处理意见,按照厅里的规定,凡是在机关捉到小偷的本机关人员应发给1000元的奖金,温泉水捉了两个,那就应该奖励他2000元!” 罗厅长说:“这个没有问题,应该兑现!” 保卫处长还说:“按照过去的惯例,还要以机关党委的名义发一个表扬通报,对温泉水见义勇为的行为给予表扬,号召全机关的同志向他学习!” 罗厅长说:“这个也没有问题,文件照发!” 保卫处长又说:“白忠诚同志在这起治安事件中,缺乏应有的警惕,无意之中被小偷所利用,钻了空子,影响了我们保卫处的搜捕,差一点让小偷逃脱。我认为有必要在这个文件中提出批评,引以为戒!” 罗厅长说:“这个更没问题,只是不要点名!” 保卫处长说:“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办!” “还有什么意见?”罗厅长问保卫处长。 “没有了!”保卫处长回答。 “肖处长,谈谈你的看法!”罗厅长把脸转向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的肖宁。 肖宁说:“我同意保卫处长的意见,只是,在发文时间上,我建议是不是向后放几天!” 罗厅长问:“为什么?” 肖宁说:“按照我们处对白忠诚和温泉水的考察安排,今天下午就要找他们两人谈话,后天就要进行各自发表竞选演讲,接着就要进行群众投票。我考虑,这时候发这个文件,会不会对群众投票产生误导?” 第55章 罗厅长没有立即对肖宁的意见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请党委书记、保卫处长谈谈他们对肖宁这个意见的意见。党委书记没有表态,保卫处长倒是迫不及待地说:“既然是群众评议,我们就应该相信群众,群众的眼睛永远都是雪亮的嘛!” 罗厅长接上去说:“肖处长,这一点你多虑了,这个文件我认为对白忠诚和温泉水的群众评议,不会产生根本影响,更不会产生决定影响,这一点你们人事处尽管放心!” 肖宁的意见遭到否决,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心里甚至比谁都清楚,她刚才的提议是幼稚而又可笑的。既然幼稚而又可笑,那她为什么还要提出来呢?她认为罗厅长急于把这件非常一般的窃案的文章,做得太大、太快、太强了。他为什么这样去做,而且亲自去做,他一定有他的想法,只是,他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真正的动机和目的暴露出来而已。对于罗厅长在宣教处用人上的态度变化,肖宁从他对白忠诚由亲到疏,而对温泉水由疏到亲这一点上,她就早已经发现端倪了。而肖宁感到万分费解的是,促使罗厅长这种180度大转弯、大变化的奥秘究竟是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想不到,一点也猜不到。肖宁心里总是有个结。 罗厅长发现肖宁没有再说什么,他就说:“好吧,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保卫处马上拟一个初稿,然后由机关党委负责审核签发到各个部门。关于奖励的事,我看要搞得隆重一点,最好召开一个机关大会,这也是弘扬正气的一个难得素材嘛!” 就在大家刚要起身离去的时候,传达室值班人员从外面走进来,递给罗厅长一个特快专递。 罗厅长打开一看,对已经走到门口的肖宁说:“肖处长,请你留一下!” 罗厅长把快件里的材料递给肖宁。肖宁一看,就像一盆冷水从她的头上浇了下来,从上冷到下,从外冷到里,肖宁心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原来这是一封从灌水县寄来的特快,是一封检举白忠诚的匿名信。信的内容说白忠诚住在灌水县皇宫大酒楼时,跟酒楼总经理孟兰有一种不正常的关系。匿名信以事实为依据,称有一天上午孟兰驾车带着白忠诚离开大酒楼约两个多小时。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去干什么? 不得而知。写匿名信的人要求厅里派人去进行调查。 肖宁认为事关重大,所以她看完材料说:“罗厅长,是不是派人去调查一下?” 罗厅长说:“这种匿名信你怎么去调查?你找谁调查?我们哪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面?” 肖宁说:“那他们两人竞争领导职位演讲的事还如期举行吗?” 罗厅长果断地说:“一切不变!不过,肖处长,我想,关于群众测评的结果,我们只好不要匆忙对外公布。干部问题,说到底还是党管干部,既然是党管,那最后组织考察这一关就永远也是取消不了的一关。像这种匿名信的材料,它就是我们组织最后考察时一种很重要的参考材料!” 肖宁愕然! 第二天,也就是肖宁分别找白忠诚和温泉水谈话布置他们准备竞职演讲材料有关注意的几个问题的时候,以厅机关党委名义关于表彰见义勇为积极分子温泉水的决定的文件在机关下发了。 文件对温泉水见义勇为的精神,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赞扬,同时号召机关全体党员和群众向温泉水同志学习和致敬。文件同时对个别人的失职行为提出了批评。虽然对个别的人没 有点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点名这种事情,有时候不点比点影响还坏,效果还恶劣。像这种不点名,对于白忠诚来说,就是不点名比点他的名影响还坏,效果还恶劣。为什么呢?因为不点名,无形之中给不点名的人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知道不点名的人是谁就算了,不知道的人就要去打听、去猜测,结果将把事情越搞越大,越问越多,越诈越深,越传越神。 文件刚发到各部门不久,机关办公室又通知全机关的同志马上到会议室开大会。开始大家不知道是开什么会,像这种上着好好的班突然开大会的现象过去有但很少,尤其又是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也许正因为这种现象过去很少见,大家就感到很奇怪、很新鲜,以为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传达,说不定又要加工资了。所以大家都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向会议室拥去。 王思知道开的是什么会,因为她刚才路过机关工会办公室门口时,看到工会两个女人正在朝温泉水身上披授带,授带上还扎了一只硕大的大红花。所以她决定不去参加这个会,眼不见为净! 白忠诚说:“王思,走,去开会吧!” 王思说:“我不去,你也不要去,我就不愿看温泉水那副矜功伐善的样子!” 白忠诚说:“我不能不去,现在人家就有人说我、怨我、怪我,如果再不去,我不是又要罪加一等了吗?”白忠诚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白忠诚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挤满了人,他只好在最后一排角落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人们并没有注意到白忠诚的到来,因为这时候大家的目光都在主席台上。 主席台上,温泉水身披绶带,胸挂大红花,满面红光,简直像个红人儿。会场上有人说:“瞧,温泉水活像个新郎官!”厅二把手主持表彰大会,宣布大会开始,接着机关党委书记把发到各部门的表彰决定又念了一遍。然后,保卫处长和工会主席从主席台一侧抬上来一块大红纸牌,纸牌上写着“奖金2000元整”几个大字。温泉水喜形于色,脸笑得像一朵花。 白忠诚坐在后排的位置上,此时他像一位坐在剧场里的观众,正在观看一出当代滑稽戏,他的面色很严峻,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嘲笑! 第二十三章弃权 人事处给竞选宣教处副处长职位的白忠诚和温泉水两天的准备时间。这两天,白忠诚和温泉水都没有来上班。两天过后,他们两人都来上班了。 两天不来上班,在家静下心来准备演讲材料,这是应该的,也是必要的,因为这毕竟是人生道路上、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温泉水对干部任用由组织决定改革为竞争上岗、群众评议、组织考察这一套做法,是既爱又恨。他爱的是现在毕竟让每一个想当官的人都有一次 竞争的机会,不像过去一切都是领导说了算,那领导说了算,说白了,不就是领导看中哪个、喜欢哪个,不就是重用哪个、提拔哪个吗?过去领导就不喜欢他,也不看重他,所以他也就没有被重用的机会、提拔的可能。他恨的是,现在领导喜欢他了、看中他了,而且连省委黄书记都喜欢他了、看中他了,可是已经迟了,干部任用制度又改革了,他还要通过竞争的手段,优胜劣汰的办法,过五关斩六将的程序,方能决出胜负。为此,温泉水心里一直在默默地祈祷着,那就是,要是白忠诚放弃与他的竞争,那该有多好啊! 王思朝白忠诚的办公桌上瞟了一眼,见白忠诚又在他平时不离手的那只本子上写着什么。这只本子,几乎是白忠诚的命根子,上班带着,开会带着,出差也带着,简直是形影不离。他一有空就在上面写点什么,记点什么,画点什么,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一定在认真地作会议记录,消化领导的报告。如果你这样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在那个本子上记的写的跟领导讲话一点关系也没有,半点联系也不存在,他是在构思他的文学作品,他是把即兴想到的构思、情节、包括语言,随手记在那只本子上。也就是说,他人虽然在会场上,但是他的思绪早已飞翔在文学百花园的芳草地里了。王思见白忠诚如此这般悠闲自得,以为他竞职演讲材料一定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是胸有成竹了。 王思又朝温泉水办公桌那儿瞅了瞅,她见温泉水正在抓紧最后的一点时间,对着打印好的演讲稿进行默默地背诵。温泉水是南方人,普通话里的方言特别重,所以他一边背稿子,还要一边不断地纠正发音。语言表达,语声音质,这两项温泉水都不是白忠诚的对手。白忠诚是北方人,普通话的底蕴本身就得天独厚,写作能力那就更令温泉水望尘莫及了。王思看得出来他压力比较大,现在大有一副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一搏,志在必得的样子。 温泉水看自己正在全身心地准备下午的演讲稿,而白忠诚却在那若无其事地构思他的文学作品,显得一副无动于衷、一身轻松、深藏不露的样子。白忠诚越是这样,温泉水越是感到对他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威胁。 要说别人不了解白忠诚还有可能,要说温泉水不了解白忠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写书出书惊人,这个温泉水也并不感到可怕,因为毕竟能写书出书的人就少得凤毛麟角,再说有些领导和群众还恨他写书出书。所以温泉水认为白忠诚在这一点上对他非但构不成威胁,相反还能在群众投票中比他更得到优势。但是今天的演讲稿跟他的作品就不同了,如果演讲稿再让他一鸣惊人,那对他来讲就有着直接的、甚至是成与败的威胁了。为此,温泉水很想知道白忠诚的演讲稿究竟怎么写的,写了些什么。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想到这里温泉水说话了:“忠诚,你准备好了吗?” 白忠诚说:“有什么准备的?竞选演讲这种东西,不就是唱卡拉ok,自吹自擂嘛!” 第56章 他连头也没抬,手里还在不停地翻动他的那只已经磨损得不成个样子的本子。 “你说的一点也不假,竞选这种办法,我看也有缺点,有点群众斗群众的味道。忠诚,你的文笔比我优美得多,能不能把你的演讲稿给我学习学习呢?”温泉水拐弯抹角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 白忠诚一听温泉水要看他的演讲稿心里一愣,但他马上平静地说:“泉水,不是我保守,也不是我保密,我的稿子实在拿不出手,再说,你的政绩我也没法跟你相比,你要是看了我的东西,那不是降低你的水准了吗?再说,我们两人想的、做的、追求的,也都不一样呀!” 温泉水见白忠诚不仅不想把他的稿子拿出来,而且还话里带话地说些不友好的话,他也就不再说话了。他想,看来白忠诚这次一定要跟他拼下去了。温泉水不禁又把心给提了起来。 这时,办公室的门推开了,人事处长肖宁从外面走了进来。 肖宁问道:“怎么样,你们二位都准备好了吗?” 白忠诚朝肖宁笑笑,算是回答。温泉水把手里的演讲稿朝肖宁晃了晃,也算是表示。 肖宁坐下来,王思给她倒了一杯水。 肖宁说:“我现在来是跟你们二位商量一件事,就是下午的竞职演讲,你们两人谁先讲?” 温泉水马上说:“忠诚先讲!” 上台演讲这种事情跟出国不一样,出国大家都争着赶头班车,而演讲就不同了,大家都朝后排。 白忠诚没有吱声,肖宁就问他:“白老师,你同意吗?”肖宁言下之意,只要白老师同意,那这件事也就可以定下来了。 谁知白忠诚想了想说:“其实谁先讲,谁后讲都无所谓。不过,再无所谓的事情只要一跟组织问题、人事问题、晋升问题联系起来,就成了问题。这件事作为我本人不好表态,一切由组织部门来定吧!” 白忠诚不同意,这事情就一下子真的成问题了。肖宁把脸转向温泉水,笑笑说:“老温,那你就先讲吧!” 温泉水死活也不表态,突然,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说:“肖处长,我们可以借鉴中央代表大会的办法,怎么样?” 肖宁问:“中央代表大会跟谁先讲,谁后讲有什么关系?” 温泉水说:“以姓氏笔划为序怎么样?” 白忠诚马上反对:“这是宣布当选的中央委员名单时才按姓氏笔划为序公布的,我们也不是中央委员,怎么能这样按前后排列呢?再说我们这是竞选,又不是当选!” 肖宁也认为白忠诚说的有道理,于是她就问白忠诚:“白老师,那你认为用什么办法确定谁先谁后比较公平呢?” 白忠诚:“我看用这个办法,这个办法不仅非常古老,但是也很公平、公正、公道。这个办法就是抓阄!” 肖宁和王思压根也没想到白忠诚会想出这个办法,所以听了都扑哧一笑。就连温泉水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肖宁问温泉水:“老温,你看这个办法行不行?” 温泉水痛苦地点点头,他心里不得不佩服白忠诚,只要凭本事面对面地较量,他可以说永远都不是白忠诚的对手。温泉水心里隐隐作痛,还要点头表示赞同。 肖宁说:“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王思请你做两个阄!” 王思很快把两个阄做好了,递给了肖宁。肖宁怕他们两人争抢,就笑着说:“大家发扬一点风格,一个一个抓!” 白忠诚说:“我不抓!” 温泉水听了这话,还以为白忠诚反悔了,就说:“如果你不抓,就等于自己主动放弃,那你自然就成为第一个上台演讲的人!” 白忠诚说:“你误解了,我不抓,是让你先抓,你抓了打开来一看,结果不就出来了吗?既然结果出来了,我还抓它做什么呢?” 温泉水又被白忠诚耍了一下。 肖宁把两个阄放到桌子上,温泉水把脸凑上去瞅了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是不敢伸手去捡,后来还是在肖宁的一再催促下,才胆颤颤的、手抖抖的捡了一个,他真恨不得能把两个阄一齐捡过来,然后打开来看过以后,再甩掉一个。 温泉水轻轻地、慢慢地打开纸团,他一看,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我是第二个演讲!” 白忠诚见温泉水得意忘形的样子,轻轻地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其实,谁先讲谁后讲对于白忠诚来说根本无所谓,也许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不了解白忠诚真正的动机和心思。所谓抓阄,这也只能是白忠诚的一个即兴发挥,权当是玩了一个游戏而已! 在机关,像评先进、选代表、议领导、打勾投票这类的事情,群众参与的积极性和自觉性都很高涨。这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作为一个公民,终于可以行使一下民主的权利了,可以自由地而且无记名地充分表达自己拥护谁,反对谁的意愿了。这个民主的权利,虽然很小,层次也很低,但对于如饥似渴般希望能有更多、更大、更高民主权利的群众来说,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事了,所以大家都很珍惜它、轻易不放过它。第二个原因,就是这种打勾打叉投票,也是打击报复别人的一种最好的机会、最佳的手段。平时互相之间有意 见、有隔阂、有矛盾、有仇恨,碍于情面不好说,或者不敢说,那么这时候,就可以通过打勾打叉投票这种方法和手段,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从背后刺你一刀。正是因为这样,机关里每每召开这样的大会,来的人也就最多、最齐、最早。 像这种打勾打叉投票的事,白忠诚几乎不参加,他不但没有积极性,也没有趣味性。他认为对一个人打勾打叉,你必须对这个人要了解,甚至很熟悉,如果你连人家每天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晓得,甚至十天半月都不见面,你怎么能随心所欲地在人家名字上打勾子?打叉子?如果真的要那样,岂不是对人家极不负责、极不尊重的一种行为吗?在一个机关里尚是这样,那么一个县里、一个市里、一个省里,那打勾打叉岂不就更是开国际玩笑了吗? 白忠诚、温泉水竞职演讲大会由肖宁主持。在主席台上就坐的除了肖宁以外,还有罗厅长和另外几位副厅长。 肖宁说:“下面首先请白忠诚同志向大家发表竞职演讲!” 会场上立即响起了鼓掌声。可是掌声过后,却不见白忠诚登台亮相,于是大家就一个个扭脖调头四下张望。这时候,人们看到坐在会场最后一排的白忠诚,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举起一张a4型复印纸,纸面上赫然写着“弃权”两个大字。 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白忠诚这一惊天动地的举动,不仅令全机关的同志感到震惊,也让主席台上的厅领导一个个面面相觑。主持会议的肖宁一脸的无奈和茫然。台下的王思也同样没有想到白忠诚会来这一手,开了这么大的一个政治玩笑。王思当初只是想到白忠诚可能在竞职演讲会有一番不俗的表现,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采取这种极端的行为。 当白忠诚亮出“弃权”的招牌以后,会场里有一个人心里笑了,他就是这场竞职演讲的另一位竞争者温泉水。如今,他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对手没有了,竞争也就不存在了。竞争不存在了,他就应该成为自然的胜利者、当选者。温泉水刚刚还是忐忑不安的心情,现在一下子变得平静如水了。 面对这种突发事件,肖宁低声向罗厅长请示道:“罗厅长,那下面温泉水的演讲还需要继续进行吗?” 罗厅长说:“我看还应该照常进行。白忠诚同志弃权,这是人家的权利,是一种合情合理合法的行为,你说呢?” 肖宁又问:“那群众的评议票也要投吗?” 罗厅长说:“我看就投温泉水同志一个人比较合适,你看呢?” 肖宁说:“这样也好,反正群众评议这一项也是要搞的!” 肖宁宣布会议继续进行,会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肖宁大声说道:“下面请温泉水同志作竞职演讲!” 绊脚石去掉了,心病也就没有了。温泉水的情绪一下子进入了最佳状态,他演讲的表情和口才也变得旷古绝伦。反正他做的那些事,吹的那些功绩,奇-書∧網别人既不知道也看不到,所以他也就说得、吹得、唱得肆无忌惮,寡廉鲜耻。 第二天,一张写着温泉水竞职宣教处副处长的公示大红榜在机关大门庭里贴了出来。此公示时间为3天,公示是群众评议的最后一道程序,这道程序结束以后,就剩最后一道程序了,那就是厅党组进行一次复议,如果没有收到群众检举揭发的重大、特大问题,即可正式下文任命了。 温泉水离宣教处副处长的职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可以说也是胜利在望了,胜券也在握了! 就在温泉水竞职获得巨大的、圆满的成功之后,而且最后一道公示的程序即将结束的时候,罗厅长接到省委通知,叫他立即到省委报到,参加由省委黄副书记任团长的省委赴西北考察团的活动。时间为期半个月。考察团的第一站是新疆。在赴新疆万米高空的飞机上,省委黄副书记向罗厅长披露了党内还没有正式公开的一则重要消息。 罗厅长听了这条消息之后,身子一下子坠入了云雾之中…… 第二十四章天方夜谭 于海虹从浑浊的江水里爬上了岸。江岸上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第57章 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距离他跳江的地方有多远?他也不知道。现在于海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还活着,没有被江水淹死。 于海虹记得他从渡轮上跳下江的时候,他在感受到这江水不仅比海水比重小,而且流速却比海水大的时候,他发现那位轻生的女子已经被江流冲向下游十几米了,于海虹便奋力向 她游了过去,最后终于抓住了那个轻生女子的手。跳江自杀的人,到了水里就立刻改变了自杀的念头。在岸上是拼死要死,而在水里就拼死要活。所以那个女子抓住于海虹的手,就拼死也不松手了。 江流湍急,于海虹在江水中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位女子朝江面上托起。也许,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搂着一个女人,或者在舞池里抱着一个女人,那是很幸福的、惬意的、令人陶醉的,因为那不需要力气和拼搏。可是在江水里,在急流里,一个男人去拯救一个不会游泳的女人,那种情形和状态就完全不同了,非但没有幸福和快乐,相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有着被那个本来想死,现在又不想死的女人拖向万丈深渊的危险。于海虹凭借着一身的力气和一身的游泳技艺,拖着那个女子向岸边艰难地游去,但由于流急浪大,速度十分缓慢。于海虹在与江水的搏斗中,在与死神的挣扎中,他渴望能有一艘航行的船只从他身边经过。 就在这时,于海虹发现茫茫的江面上,有一艘闪烁着警灯的水上110快艇劈波斩浪向他们驶来。快艇上的探照灯在江面上扫描着、搜寻着。快艇终于发现了在江水中挣扎的于海虹和那个女子,向他们全速开了过来。于海虹这时候已经被那个女子拖累得筋疲力尽了,当他看到快艇上有人向他们伸出一只有力的臂膀时,他几乎是使出全身仅有的力气,将那个女子托了过去。后来,他似乎感觉到那个女子已经脱离他,他浑身感到很轻松的时候,那快艇螺旋桨掀起的一股巨大的旋流,将他一下子击倒在江水里,他只觉得身子猛烈地向江底沉去,然后像一条小鱼一样,顺流向下游滑去…… 说起于海虹身上的一身好水性,于海虹不得不感谢他的启蒙老师,生他养他的母亲,是他的母亲在他5岁的时候,就开始在激浪奔腾的大海上教他游泳的技能了。 母亲教练的方法十分独特,也十分罕见。母亲用一根绳子把于海虹的身子拴住,然后从小码头上将他扔到大海里,过一会儿再把他从大海里提起来。扔下去,提起来,就这样反复训练,刻苦坚持,终于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大海里的一条小蛟龙。 阵阵江风徐徐吹来,于海虹觉得浑身瑟瑟,他脱下身上的衣裤,拧干了江水,又穿到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扒开江岸上的芦苇,一脚高一脚低地登上了江堤。他站在江堤上极目眺望,有一抹绚丽而又凝重的色彩在深邃的天穹下熠熠生辉。那个地方就是他现在临时栖身的城市,在那座城市里,有他辛苦经营谋生的铁板鱿鱼生意,还有他日夜魂牵梦绕,终于千里寻觅到的妻子牵男。 一想起牵男,于海虹心里一下子热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于海虹向灯火阑珊的方向信步走去! 于海虹居住在江边的一间简易房里,实际上这个房子是房东在自家平房山头搭的一个斜坡棚子,用今天城管部门的话来说,叫违章建筑。沿江一带许多市民都搭这种房子出租给外来人口居住,从中谋取并不丰厚的收入。 于海虹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这个时候的城市正是熟睡的时候。街道上静悄悄,胡同里黑漆漆。此刻,人们谁也不会想到,谁也不会发现,有一位临危不惧、见 义勇为的英雄,真正的时代楷模,从惊心动魄的跳江救人第一线凯旋而归。 走进同样黑漆漆、冷清清的小屋,于海虹一头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一场高烧,把于海虹烧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了一天一夜。渴了,他就打开自来水;饿了,他就啃几口方便面。小伙子原本红扑扑的脸蛋,转眼间就变得又憔悴又消瘦。如果不是小伙子命大,江水没有把他吞噬,高烧却差一点把他击毙。如果小伙子真要死在了这间简易房里,恐怕要一直等到城管人员来拆危建的时候才能发现他。即便发现他,人们也不会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一位无名英雄,一位真正的英雄。 到了第二天下午,于海虹终于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从病榻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他走出小屋子,朝巷头一家小吃部走去,他想到那里去吃一碗阳春面。 下午,正是面店生意清淡的时候,于海虹走进面店,看到几个小伙计正围在一起看着刚刚出版的城市晚报。他们一边看还一边议论着,后来有一个大个子伙计和一个小个子伙计居然为了一个问题引发了激烈的争执,差点动起手来。于海虹见状,就马上走过去劝架,并问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于海虹过去常来这里吃饭,所以他跟店里的伙计都很熟悉。 大个伙计对于海虹说:“来来来,我们把这个事情说给海虹评评好不好?” 小个伙计马上说:“说就说,请海虹来当裁判!”说着,他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于海虹。 于海虹腹中无果,头晕眼花,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哪有精神再去看报纸呀,于是就说:“我不看了,你们就说吧!” 小个子伙计说:“两天前的晚上,在我们这个渡轮上发生了一起女子跳江轻生的事件,后来有一个小伙子见义勇为,跳江相救,结果好了,那个女子被救上来了,而那个小伙子却被江水冲走了。现在警方到处在寻找那位救人的小伙子,但至今还没有一点音讯!” 于海虹听了心里暗暗一惊,原来他的事被报纸登出来了,而且现在警方还到处在找他。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那这是人家警方的事,跟你们也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在这起什么劲呢?” 大个子伙计说:“我说这个救人的小伙子肯定淹死了,否则他看到这两天的报纸、电视台、广播电台天天都在宣传找他,他一定会亮出来的!” 小个子伙计说:“这也不一定,如果人家救人不要名,也不图报呢?” 大个子伙计不屑一顾地说:“你想得倒美,现在还有谁是傻子、痴子、呆子,去做无名英雄。现如今,不要说是老百姓,就连那些当官的,为了名和利造假都来不及呢,况且他这还是真人真事?我在想呀,这个小伙子死得太可惜了,要真的是一个打工者,不死准还能弄个名誉市民,解决长期户口问题呢!只可惜呀,这个小伙子不该有这个福气,把人家女的救下来了,自己却白白地赔了一条命!” 小个子伙计反唇相讥道:“这个小伙子我拿头担保他不会淹死,你看报纸没有,人家警方都已经在长江下游找了两天了,根本就没有发现尸首。再说,小伙子如果不会水,人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从船上跳下江去救人!” 大个子伙计说:“那照你这么说,你就认定那个小伙子没有死了,是甘当无名英雄了?” 小个子伙计充满自信地回答:“哎,我坚信我的观点!” 大个子伙计突然提高嗓门叫道:“放屁!你看没看今天的报纸,现在人家那个被救的姑娘都已经出来说话啦,说如果那个救他的小伙子还没有成家,如果他愿意,她愿以身相许。你看看,还有这么一桩美事,那小伙子要是他不动心,不出来,除非他有毛病!” 小个子伙计见大个子说脏话,又冲着他要动手的样子,吓得赶快朝于海虹身边躲。于海虹见状,用手挡了挡说:“我说伙计,我看这件事跟你们开面馆关系不大,那个小伙子是死是活总有一天警方会调查清楚的。要叫我说,你们两个的意见都对,又都不对。现在我肚子饿了,请你们赶快给我下碗阳春面,行吗?” 于海虹的一番公道话,使两个伙计的火气得到了大大的平息。他们走到锅灶前开始动手给于海虹做面,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葱香四溢的阳春面就端到于海虹的面前了。 碗里的青菜碧绿碧绿,鸡蛋儿也金灿灿的。每次于海虹到这里来就餐,这两个伙计给他做的面,无论是分量还是质量,都是最足最优的。 于海虹一碗货真价实的阳春面下肚,身上的精神陡觉倍增。他走出面馆,直奔报刊亭,买了一份晚报,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小屋里。 于海虹躺在铺上看晚报。 晚报头版头条的标题赫然醒目:《英雄,你在哪里?》,这是一篇长篇通讯,是晚报记者撰写的。文章详细描述了前两天晚上,在渡轮上发生的那幕那个小伙子跳江救人的感人情景。文章写道,据当时在场的目击者说,由于投江轻生的女子行为突然,那位跳水救人的小伙子的行动也很果断、迅速,所以大家都没有看清双方的面容,仅从当时稍纵即逝的一点感觉 来看,那位跳水救人的小伙子像是一个农民进城打工者。记者在调查走访中还了解到,有目击者说,当时小伙子身边好像有一个熟人,因为他们两人打过招呼,还说过话。记者在文章中热切期望,如果这种情况属实,希望这位同志能尽快与报社或者警方取得联系。文章最后动情地写道,现在全市人民都在急切地关注着那位见义勇为英雄的安危,希望一切知情者,提供一切线索,尤其是那位与英雄相识并讲过话的同志,一起行动起来,共同协助媒体和警方,尽快找到我们的英雄。 第58章 于海虹读着报纸,心头感到一阵阵的发热,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自己能做的也是应该做的事,没想到居然受到这座城市、这个社会如此的关注,还有全市人民的无比厚爱。他心中不禁第一次感受到流落他乡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甜蜜和幸福。于海虹心想,这件事还是不让别人知道的好,一个打工者,一个以五湖四海为家的自由职业人,要出什么名?咱们是靠劳动、凭手艺挣钱过日子的。再说,如果要是让政府知道他是英雄,那记者又是采访,又是照相,又是摄影,不是登报纸就是上电视,还有要开大会作报告,那还不把人给折磨死啦。折腾死了还不算,还要影响自己出摊做生意。要知道,现在在这座城市里,喜欢吃他铁板鱿鱼的人可是越来越多哩! 于海虹看完那篇长篇通讯以后,正准备放下手中的报纸,突然,右下角又有一条标题和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眼球。 照片是一张姑娘的肖像,这位姑娘就是那天晚上投江轻生、后来被于海虹救起的那个姑娘。那天晚上,于海虹在江水里倒是没有看到这个姑娘的芳容,现在他不由得把目光仔细地落在报纸上那位姑娘的脸上——姑娘长得还真的很有模有样,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嘴。照片上的姑娘尽管神色凝重、神情沮丧,但也掩不住她那青春靓丽的容颜。这是报纸上的一张照片。 报纸上的一条标题是这样写的:《恩人,你在哪里?》,这个标题跟上面那篇文章的标题除了主语不一样,谓语都是一样,都是在寻找那位救人的英雄。这篇文章是用第一人称写的,于海虹看了这篇文章,从中才知道这位姑娘的一点身世,以及她跳江轻生的原因。 姑娘是安徽农村人,她的未婚夫跟她是同村同学,自幼两人就青梅竹马。后来两人因为家庭贫困,初中读完以后就双双辍学。辍学在家的这对青梅竹马很快就在一起同居。去年,姑娘的未婚夫进城打工,她在家务农,开始两人还时有鸿雁传书,可是后来信就越来越少了,两人的感情也开始出现迅速的降温。姑娘深感形势不妙,就抛下田里的农活进城寻夫,结果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黑暗、还要悲惨,她的未婚夫在城里已经另有一个新欢,并且两个人也已经开始同居。这个姑娘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下,精神大厦顿时土崩瓦解,她一时想不开,于是就选择了轻生,便出现了那天晚上在渡轮上投江自尽的黑色一幕。 姑娘在她自述的文章里,用自己的一腔真情呼唤着拯救了她,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救命恩人,如果救她的这个年轻人没有成家,如果他能看得上她,她愿以身相许。如果他已有妻室,她也将一辈子铭记他的大恩大德。姑娘最后立下誓言,一定要找到这个年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到这句话,于海虹心头一震一热,眼泪禁不住刷地一下流了出来。于海虹的动情并不是被姑娘对他所表示出来的那种真挚、灼热的情爱和情恩所打动,而是被这位姑娘对他的英勇行为给予的肯定所感动。还有,他触景生情,不禁又想起了他自己的爱妻牵男。他心想,牵男要像这位姑娘对爱情有那么的执着该有多好啊! “哎!”于海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报纸。俗话说,大恩不言谢。难得有姑娘这份情谊,他于海虹就是死了,作为一个男人也值得。 晚报上的两篇文章,一边是警方和媒体在寻找他,另一边是姑娘在寻找他。看看,想想,于海虹越发感到自己非但不能主动暴露自己,而且还要百倍小心地隐蔽自己才是。为什么,主要是这位姑娘的文章,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姑娘在文章中说,如果救她的那位恩人,还没有娶妻,她愿以身相许。这怎么能行呢?尽管现在牵男对他已经是忘恩负义,甚至是情断义绝,但他毕竟已经找到了牵男,心中依然是深深地爱着牵男,而且还在进行垂死挣扎的争取挽回局面,保住自己跟牵男的婚姻。正是处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微妙关头,这件事情让那些记者一闹腾,宣传出去,那不正中了牵男的下怀了吗?不能!不能!要知道,在他于海虹的心里只有牵男一个女人,他心里爱的也永远只有牵男一个女人啊! 于海虹心里非常清楚,那天晚上在渡轮上救人的事,只要他自己不说出去,不要说在这个城市里,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知道。于海虹想到这里,躺在床上心里放心得多了。高烧虽然退了,但身子还很虚弱,他本来想明天就去出摊,现在又改变了主意,明天再休息一天,多睡睡,把身子养养好,后天再出摊。 睡着,睡着,于海虹突然神经质般地从床上一下子跃了起来,这时,一条可怕的信息从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这条信息就是那天晚上他在渡轮跳江救人的事,并非没有一个人知道,恰恰就有一个人知道,而且这个人不仅知道这个姑娘是他救的,而且知道他就在江边卖铁板鱿鱼。这个人虽然对他的情况不了解,也不熟悉,但这个人只要看了报道,他只要把警察、记者还有那个要嫁给他的姑娘,朝他的鱿鱼摊前一带,这件事情岂不就立刻大白于天下了吗? 天哪!幸亏这两天害病没有出摊,要是出摊,他还真的早就成了这个城市里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哩。那时他手里捧着鲜花,身边还站着那个被他拯救的美女,这情景一上报纸、一上电视,这让牵男一看到,不一下子成了她要跟他离婚的一个最鲜的、最活的、最有力的理由和证据了吗?于海虹想到这些,他浑身感到发冷又发悚! 看来在江边的生意是绝对做不起来了,必须要立即转移。于海虹为了躲避那天晚上在铁板鱿鱼摊前,后来又在渡轮上碰到的那个人,决定立即离开这个地方,转移到远离江边,避开闹市的地方去做生意。对于跟牵男见面的事,也只能暂时放一放,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于海虹主意一定,他先到房东家付了房租费,然后将床上、屋里的一些简单的行李用品,捆捆扎扎,一齐搬到了三轮车上,骑着三轮车匆匆地逃离了出租房。 朝哪个方向去躲呢?于海虹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琢磨着。朝北,不行!北边是火车站,那里虽然客流量大,生意好做,但说不准有一天会被那个人给撞上。朝南?也不行!南边有一条河,这条河现在已经开发成了旅游观光带,游人也挺多,要是那个人也去观光,不就一下子把他给观出来了吗?北边不能去,南边不敢呆,那就只有华山一条路了,投奔城东了。城东是这座城市的生态区、风景区,那里虽然宾馆、别墅、高档住宅很多,但客流量相比要小得多,在那里安营扎寨,虽然食客要少一点,但那里比较偏僻,相对来说要安全得多、保险得多。 目标明确了,于海虹脚下的三轮车跑得也就格外快了起来。 白忠诚自从那天晚上那个卖铁板鱿鱼的小伙子跳江救人之后,他就一直在关注着那个小伙子的命运。白忠诚关心那个小伙子的命运有两种,一种是安全命运,一种是政治命运。 安全命运,就是小伙子有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根据白忠诚当时的感觉来看,他看得出那个小伙子有较好的水性。说他有较好的水性有两点,一是他反应特别快,反应快这里除了有崇高的思想境界因素之外,其具有一定的救人实力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甚至决定性的因 素。二是他动作非常敏捷,那种入水的姿势,虽没有跳水运动员那样专业、完美,但他比专业的水平也差不了多少。白忠诚也会一点水,那只能在游泳池里玩玩,但不能在大江里动真格的。所以,对于那个小伙子的生命安全问题,白忠诚是不太担心的。 政治命运,则是白忠诚非常关注的一个命运。因为这是一曲正义之歌,而且又是发生在一个打工者这样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小人物身上,所以显得更加有意义、有价值。白忠诚相信,我们的媒体一定会对这件事情大书特书,倾情报道。我们的党和政府也会利用这个事件,大力弘扬民族精神和净化社会风尚。白忠诚已经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如果警方和媒体届时需要他出面对那个打工者的英雄壮举提供充分的证明、详细的素材,他将毫不犹豫地以第一目击人的身份,与警方和媒体进行充分的配合和合作。 然而,令白忠诚感到意外的是,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从警方和媒体发布的信息和刊登的文章来看,那个跳江救人的小伙子还是没有找到。“难道小伙子真的遭遇不测了吗?”白忠诚思想不禁出现了小紧张,也不仅仅是因为警方还没有找到的原因,还有就是他一连两天到江边那个铁板鱿鱼摊去寻找,结果也不见那个小伙子的踪影。尽管这样,白忠诚还是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小伙子的念头,他独自一个人经常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转悠着、寻找着。 这天下午,白忠诚提前一个多小时就下班了,他骑着自行车在市中心的小巷里转悠,他想也许在小巷深处能够找到他。为什么白忠诚认为也许在小巷深处能找到那个小伙子呢?因为最近市容局正在查卫生,迎接国家卫生城市检查团的到来,这一查一搞不要紧,那些在街头卖水果、做早点、烤地瓜,还有修车修鞋的小摊贩,就一下子统统被赶进了小巷深处。等检查卫生结束了,等国家卫生城市的先进荣誉骗到手了,再让那些赶进小巷深处的小摊贩们一个一个重新回到大街的马路旁。所以,白忠诚分析也许那个做铁板鱿鱼的小伙子准是也被赶进了小巷里面。 第59章 白忠诚在小巷里骑着车子转悠着、转悠着,一没介意转出了小巷,骑到了大街上,而且正好骑到了北方水饺店门前。今天,牵男和起来两人都是白班,白忠诚心想,正好进去看看,等她们下班一块回去。 白忠诚放好自行车,在门口报摊上买了一份晚报,走进了北方水饺店。 店堂里食客不多,餐桌前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用餐人。白忠诚发现服务员中没有牵男和起来的身影,于是就问一位服务员。那服务员见是找牵男和起来的,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不自然起来,连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 “先生,你是她们什么人?”那位服务员问。 “我是她们老乡!”白忠诚回答。 “她们两人早就不在前厅干了,现在在后面清洁间上班!”那位服务员说着用手指着由大厅通往后厨房的一条又窄直、又黑暗的走道。 “谢谢你!”白忠诚向那条窄直、黑暗的走道走去。 走进走道,白忠诚才感觉到,这条道儿不仅窄直、黑暗,而且墙壁上油渍斑斑,地面上黏黏糊糊。 后场是一个天井。在走道里白忠诚就听到从天井那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还有碗碗盘盘的碰撞声。走进天井,白忠诚看到牵男和起来正埋着头在洗刷餐具。在牵男和起来面前,从前厅撤下来的餐具堆得简直跟小山似的。 白忠诚的出现,令牵男和起来十分惊愕。牵男抬头一看是白忠诚,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牵男自从那天夜里冲进白忠诚房间的事以后,到现在还没有跟白忠诚讲过话,每次见到白忠诚不是回避,就是躲避。 起来惊叫道:“白大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白忠诚问:“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干这种活?” 起来把手里的餐具朝水池里重重地一甩,说:“我们是被老板罚到这里来的!” 白忠诚问:“你们犯了什么错误?” 起来气呼呼地说:“我不认为那是我们的错!”接着她就把那天跟顾客发生冲突的事向白忠诚说了一遍。末了,起来还愤愤不平地说:“即使处罚我,我也认了,可是你老板不应该处罚牵男姐啊!这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牵男姐都是为了我才受到这样的牵连!” 白忠诚说:“怎么我没有听你们回去说过这事啊?” 起来朝牵男看看,说:“是她不让我告诉你的!” 白忠诚见她们两人还有那么多餐具要洗,也就不好再打扰她们了,就说:“我先走了,我在3号码头那儿等你们,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那就太好了,白大哥,我都快累死了,饿死了!”起来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白忠诚看到如此的场面,他心里也不好受,便转身离开了天井。 太阳西下了,燃烧的晚霞把江面映染得斑斓多彩,波光。暮色下的大江显得多情而又多娇。江堤上,垂柳下,一对对少男少女已经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和地形,他们正迫不及待地等候着夜幕的降临。因为夜幕降临了,他们激情燃烧的时刻也就随之开始了。 白忠诚的心境没有一点激情,他本来就为没有找到那个跳江救人的小伙子而烦心,现在又出现了牵男和起来被饺子店老板处罚这样的事情,这旧忧新愁,搅得白忠诚的心情简直是 糟糕透了。他把自行车一直骑到3号码头那个做铁板鱿鱼年轻人原来摆摊的地方,他明知道不可能出现奇迹见到那个小伙子,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来到了那个地方。 卖铁板鱿鱼的摊位那里空空荡荡,白忠诚还能依稀看到地上残留的斑斑油迹。白忠诚把自行车支在油迹上,他在旁边的花坛边上坐了下来。他打开手里的晚报,一边看着,一边等着牵男和起来的到来。 看着看着,白忠诚的眼睛在报纸上定神了。再看着看着,他霍地从花坛边站了起来。晚报上头版刊发的关于记者和那位被拯救的轻生女子的两篇文章,使他顿时震惊起来,恐慌起来。如果报纸上讲述的情况属实,那就是说那个救人的小伙子把轻生女子推上水上110快艇以后,他就被江水冲走了,水上110就再也没有发现他、找到他。现在都过去两天两夜的时间了,仍然不见那个小伙子的踪影,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这除了说明小伙子已经被淹死了,别的还能说明什么呢?望望空空荡荡的铁板鱿鱼摊位,白忠诚的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小伙子在摊子上做烤制鱿鱼时的情景。突然,白忠诚只觉得两腿一软,便重重地瘫坐在花坛边上。后来以致于牵男和起来走到他的跟前,他都没有意识到。 “白大哥,你怎么坐到这里来啦?”起来见白忠诚手里拿着报纸,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便问道。 白忠诚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说:“哎,你们来啦!” 牵男见白忠诚脸色很难看,就十分关切地问道:“白老师,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白忠诚把报纸递给牵男和起来,声调低沉地说:“今天的晚报你们看了没有?报纸上说的前两天晚上在这个渡轮上,发生一个轻生女子跳江,后来有一个小伙子跳江相救的事,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 起来说:“我们下午在店里就听说了,刚才我和牵男姐在公交车上,满车厢的乘客也都在谈论这件事呢!” 牵男说:“那个小伙子真了不起,他给我们这些进城的所有打工者都争了光!” 起来指着报纸上那位获救的姑娘照片对牵男说:“牵男姐,你看这个女孩长得还挺俊俏哩!” 牵男接上说:“人家这姑娘不仅人长得美,人家心灵也很美啊,你没听人家议论说,要是那个小伙子同意,她还愿意以身相许哩!” 起来说:“那个小伙子要是看到报纸一定高兴死了!” 白忠诚这时长叹一声道:“这个姑娘再也见不到那个小伙子了!” 牵男和起来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白忠诚悲痛地说:“这个小伙子已经淹死了!” 起来一听马上反驳说:“不可能!人家警方现在还正在寻找那个小伙子,并没有说小伙子已经淹死了。再说,如果真的那个小伙子淹死了,那警方为什么在下游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呢?” 白忠诚说:“尸体给大鱼吃掉了!” 牵男也不同意白忠诚的说法,认为他危言耸听!于是就说:“白老师,你这是杞人忧天,人家警方也说这个小伙子水性很好,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很小。我猜想,说不定人家小伙子觉悟高,做好事不留名,甘当无名英雄哩!” 起来立即表示不同意,她说:“现在还有什么无名英雄啊?叫我分析,肯定这个小伙子不住在我们这个城市,只是那天晚上路过这里,结果救了人,从江里爬上岸,就匆匆离去了!” 牵男说:“起来,你分析的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他是一个路人、过客,他手中起码要有一点行李物品,可是报上说,这个小伙子没有留下任何的遗物啊!” 起来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如果这个小伙子是居住在这座城市,他看到有这么一位惜玉怜香的姑娘在苦苦地寻找他、许诺他,他要是不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才怪呢!” 牵男还想说什么,这时白忠诚向她摆摆手阻止道:“牵男、起来,你们都不要再争了,这个小伙子确实已经遇到了不幸,因为我认识他!” 牵男吃惊地问:“白老师,你怎么认识他的呢?” 白忠诚说:“过去我们并不相识,也就是他救人的那天晚上才认识的。他的确是一个打工者,他当时手上也确实没有带任何东西,他告诉我,他说是过江去见他的两个朋友,还说他和他的朋友已经约好了,说他的朋友在码头那儿迎候他。哎,对了,就是我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下了船不是看到你们在江边码头上吗?” 起来听白忠诚这么一说,她就有些警觉地问:“那个小伙子也没有跟你说他的两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吗?” 白忠诚说:“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你想想,我们刚刚认识,能有什么说的呢?不一会儿就发生了那个轻生女子跳江的事情,当时他冲下江去救人,我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起来问:“白大哥,你再想想,那个小伙子没有说过他在哪里打工之类的什么线索吗?” 起来这么一提,倒让白忠诚把一个重要的线索给想起来了,他说:“你不提,我倒给忘记了,这个小伙子就是在这里做铁板鱿鱼的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 “什么?那个跳江救人的小伙子就是在这里卖烤鱿鱼的小伙子?白老师,你怎么知道的?”起来震惊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白忠诚说:“那天晚上,我到他这里来想买几串烤鱿鱼回去给你们吃,可是我来时,他正在匆匆忙忙收摊,对食客说,他要过江跟朋友约会,所以今晚提前收摊了。后来不想,我们在渡轮上又相遇了!” 白忠诚的话还没有说完,起来在他身边突然叫了起来:“牵男姐,你怎么了?” 白忠诚这才发现牵男脸色苍白,双目一闭,整个身子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了下来。白忠诚赶紧冲过去,一把扶住了牵男,起来赶紧抱住牵男。 白忠诚问起来:“牵男今天怎么了?” 起来说:“白大哥,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了,那个跳江的小伙子,那个卖烤鱿鱼的小伙子,不是别人,就是牵男的丈夫。那天晚上你看到我们在码头,我们就是去接他的!” 第60章 “起来,你不是在编故事吧?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巧合呢?”白忠诚不相信起来说的这个天方夜谭般的故事。 “白老师,起来说的全是真的!”倚靠在起来身上的牵男有气无力地说。白忠诚看到两颗泪珠从牵男苍白的面颊上慢慢地滚落了下来。 此刻,牵男的心情是极度复杂的,各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她感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喜还是悲?是悲还是喜?牵男心里已经分不出喜与悲了。毕竟夫妻一场,如今人已经走了,过去再多的嫌弃、怨恨,现在也像这江水流入大海,一去不复返了。她现在惟一感到不安和内疚的是,无论是在婚前还是婚后,她还欠了人家许多许多的人情债没有偿还。 人生最大的债,便是人情之债! 第二十五章扑朔迷离 温泉水吃完晚饭就进了卫生间,进了卫生间就拉下裤子坐到马桶上解大便。姚仙丽记得他是央视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进去的,现在都播天气预报了,他还没有出来。 姚仙丽在外面问他解好了没有,温泉水在里面哼哼叽叽也不知道说什么。敢情还没有解好,解好了他还不出来?有谁喜欢在厕所里赖着不走呢? 姚仙丽有一个跟别的女人不同的生活习惯,那就是她除了早上化妆美容以外,她晚上睡觉之前也要进行一次化妆美容。但晚妆比早妆要简朴得多、淡化得多,这种习惯可能跟她过去做演员演戏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演戏都是晚上,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习惯,这习惯一惯下去,就便成了规律。这个规律对于姚仙丽来说,一年365天,天天如此,雷打不动。如果不化的话,她不仅手痒痒,脸就更痒痒。 今天晚上,姚仙丽在外面催促温泉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两人要出去一下,视察几个宾馆酒店、娱乐中心和茶社,看看把庆祝温泉水提拔高升的庆祝会放在哪里搞比较合适。这个合适的含义就是既热烈、隆重,又要少花钱,最好不花钱。当然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刚才在吃晚饭的时候,温泉水有一个初步的设想,这个庆祝他提拔高升的庆祝会,还是放在三星以上的大酒店里搞比较有档次、有气势。星级酒店确实有品位,有档次,但那要花钱,一谈到钱,姚仙丽就有点心疼。不过,温泉水马上给姚仙丽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说他跟滨湖市局和灌水县局的局长已经通过电话,他提拔高升庆祝会的所有费用,全部由他们赞助。这一来,姚仙丽就一下子乐得合不拢嘴了。 关于邀请参加庆祝会的对象,温泉水和姚仙丽又有了一点矛盾。姚仙丽认为邀请一些亲朋好友即可,而温泉水则批评她政治目光太短浅、太肤浅。他认为,这样的庆祝会,比一般的婚礼、生日聚会还要重要。既然这么重要,那规模就更要大,请的人更要多。温泉水的打算是,除了亲朋好友以外,还应该邀请他的校友会同学来参加,除了邀请校友会同学来参加,还要邀请他单位的同事来参加。在单位同事当中有一个人必须要请他参加,这个人就是白忠诚。在校友会同学当中也有一个人一定要请他参加,这个人就是省委黄书记。黄书记参加是为了提高庆祝会的档次,白忠诚的参加是为了出出心里的恶气。 对于请省委黄书记参加的事,姚仙丽没有表示支持,但她也没有表示反对,她心里明白如果请黄书记,那这件事肯定得由她去出面。聪明的女人姚仙丽,她没有表态,并不代表她反对男人的意见,恰恰相反,他男人的这个意见,也正是她心里的意见,只不过她没有讲出来而已。现在他男人已经讲出来了,那她又为什么不表示赞成和支持呢?这就叫心计! 在夫妻之间,有的事是男人先知道,外面的人后知道。但这些事,都不是很重要的事、关键的事。而真正重要的事、关键的事,却正好是反了过来,都是外面的人先知道,男人还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是最后一个知道。 在请省委黄书记这件事情上,姚仙丽等温泉水找她、求她,她还要装着勉强的样子、极不情愿的样子,才能答应他。 温泉水此刻坐在马桶上久久不下来,并不完全是大便没有解好,而是他一边大便还一边琢磨着如何讨好姚仙丽,求她出面把黄书记给请来。 “泉水,你解好了没有?”姚仙丽又在外面催促他。 “快了!快了!”温泉水在里面瓮声瓮气地回答。 解大便这种事跟吃饭不一样,吃饭你急一点,可以大口大口地吃,狠吞虎咽地吃。可是解大便就不同了,你根本无法控制快慢,往往是欲速则不达。温泉水一急,身上的汗都急出来了。 这几天,温泉水的内分泌有点失调,造成内分泌失调的主要原因是他自从竞职公示公布之后,他的情绪一直处在激动、亢奋的状态之中,这种异常的情绪激动,使他的生理规律出现紊乱,从而导致了内分泌的失调。 大便终于解好了,温泉水讨好姚仙丽的办法也想好了。其实男人哄女人的办法很简单,尤其像姚仙丽这种女人,她不就是喜欢钱吗?温泉水惟一的办法,也就是对她钱朝前。 温泉水终于在姚仙丽的一阵阵催促声中与埋怨声中,提着裤子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温泉水见姚仙丽的脸色很难看。 温泉水走进房间,打开他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只大信封送到姚仙丽的面前。 “夫人,请笑纳!”温泉水站在姚仙丽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 姚仙丽朝那只鼓囊囊的大信封瞟了一眼,她心里就有数了,但她没有接,便问道:“多少?” 温泉水老老实实地回答:“五千!” 姚仙丽又问道:“是哪里来的?” 温泉水这次语塞了,他嘴里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他说了这样一句答非所问的话:“仙丽,不是我不告诉你,钱这种东西从哪里来,我不讲那是对你的一种爱护和保护!” 姚仙丽说:“你不要用爱护和保护这种花言巧语来骗人。你不说,就证明你身上还有许多灰色收入我不知道,对不对?” 温泉水辩解道:“夫人啊,你说话要凭良心,我哪一次下去人家给我的好处,不是回到家就交给你。这一次我放在身上没有及时上交,主要是怕遇到我有求你的事,再拿出来作为筹码。这不,我想请你去请省委黄书记来参加我的提拔高升的庆祝会,不是就用到了吗?”温泉水一边说着一边把信封朝姚仙丽的手里塞,姚仙丽坚决不接。 姚仙丽说:“你不要装可怜,你今天要是不把这笔钱的来路说清楚,我告诉你,一这钱我不会要,二这黄书记我也不会去请!” 温泉水一听这话,他傻了,嘴里低声地说:“我怕告诉你,你又瞧不起我!” 无奈的温泉水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这五千元的来历告诉了姚仙丽。 原来在灌水温泉水和刘主任请那位自由撰稿人写杜局长先进个人的材料时,当时他们跟人家讲好是一万元钱的报酬。可是,刘主任把钱交给温泉水的时候是一万元,可是等到温泉水再把钱给那个自由撰稿人的时候就一下子少了一半,变成了五千元。那个撰稿人接过五千元时,心里感到很纳闷,当时不是讲好一万的吗?现在怎么少了五千?文人都比较要面子,那个自由撰稿人还以为自己文章写得不怎么样,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开口提少钱的事,再说这五千元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了。就这样,温泉水便从中轻而易举地截留了五千元钱,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这个人也真够缺德的了!”姚仙丽骂了温泉水一声,但她马上从温泉水手里把钱拿了过去。 温泉水嬉皮笑脸地说:“现在你该给黄书记打电话了吧!” 姚仙丽说:“黄书记那边我包了,现在我们赶快出去先把宾馆订下来,你明天好赶快把请柬发出去!” 姚仙丽说罢,扭着腰肢走进卫生间化妆去了。 温泉水和姚仙丽昨天晚上到街上转了一圈,经过现场调查,反复观摩和比较,最后决定将升迁的庆祝活动放在假日大酒店举行。这是一个五星级大酒店,刚开业时间不长,所以跟其他几个五星级饭店比较,不但硬件硬,装饰也很新潮。条件好,收费也就高,温泉水和姚仙丽不怕收费高,因为再高反正有滨湖市局朱局长和灌水县局杜局长买单,也不要他们自己掏腰包。 地点定下来了,在定时间这个问题上,温泉水和姚仙丽两人却大费了一番心思。按照正常的常规来看的话,公示3天以后,没有什么大的意外,厅党组再开个会复议一下,就可以正式下达任命了。可是现在罗厅长和省委黄书记都还在西部考察没有回来,公示3天的时间早就结束了,就是在等着罗厅长回来才能研究,厅里在用人和用钱这两个问题上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再说,省委黄书记正好也在外面,所以这个升迁庆祝会的时间问题倒成了一个早也不行、晚也不行的问题了。 昨天夜里姚仙丽跟在西部带领考察的省委黄书记通了一个电话,黄书记说他们已经到了西安,西安是最后一站,估计再有两天就可以结束全部行程,返回省城。根据这个时间来推算,温泉水和姚仙丽用保守一点的思想来计划,最后决定将升迁庆祝会安排在5天后的晚上,在假日大酒店最大的一个宴会厅里举行。 姚仙丽交待温泉水根据这个目标,立即着手开始发请柬。 第61章 于是温泉水第二天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 机关的请柬温泉水考虑不能送得太多,只送两个人。机关里那么多人就送两个人,这温泉水是不是太小气了?事实并非如此。就温泉水的本意,他恨不得全机关的人都送,都来参加,甚至连家属和孩子都带来,那样才更风光、更刺激、更有色彩哩。但温泉水怕这样做,会带来副作用,留下后遗症,人家会说你骄傲自满,得意忘形,摆谱、闹阔。这样,不仅影响不好,后果也不好。那么他为什么又只请了两个人呢?这两个人又是谁呢?这两个人就是他现在的同事,将来的部下,白忠诚和王思。 温泉水请白忠诚和王思,有阴谋也有阳谋。 阳谋。将来他温泉水当了处长,白忠诚和王思是他的部下,他就是他们的上级。上级和下级搞好关系非常重要,也非常必要。如果搞得不好,他就很可能成为光杆司令。为此,温泉水想利用这个机会,好跟白忠诚和王思两人融洽一下感情,缓和一下关系。这是出于工作考虑,这种考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也是正确的,也是人之常情的。 阴谋。然而,温泉水还有一种考虑,这种考虑就不是从工作方面考虑了,而是从个人的恩怨、私怨、结怨去考虑的了,这样的考虑就完全不应该了,也不正常了,更不健康了。那就是,他对白忠诚和王思充满仇恨的忌妒。 你白忠诚不是水平高,写论文,能写巨著吗?你白忠诚不是第一个被宣布为宣教处的临时负责人吗?可是现在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看我温泉水后来居上了,荣迁、荣登到处长的宝座了吗?你白忠诚再能,我再不能,你不还得乖乖地在我的领导下吗?白忠诚啊,白忠诚,你这个人吃亏就吃在不识时务,看问题太幼稚,甚至是弱智。在机关并不是能人去领导不能的人,而恰恰相反,大都是不能的人去领导能的人。你想当上领导人的人,你必须要转变观念,与时俱进,否则你这一辈子也只能在无能人的蹂躏下、扭曲下,痛苦地呻吟着! 由此不难看出,温泉水请白忠诚去参加他的升迁庆祝会,一是教育他,二是羞辱他。 还有你王思,看到白忠诚左一个白老师,右一个白老师,对白忠诚尊敬得不得了,崇拜得不得了。而看到我温泉水却左一个老温,右一个老温,简直是不把我温泉水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呢?结果呢?温泉水是唯物主义者,他认为事实是最好的回答。他的请柬就是给王思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什么叫笑?真正的笑,胜利的笑,美丽的笑,伟大的笑,不是开始的笑,而是最后的笑!被白忠诚和王思的文品和人品压得喘不过气来、抬不起头来的温泉水,他今天终于迎来了光辉灿烂的笑! 白忠诚和王思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温泉水见他们两人走进来,还没等他们两人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将刚刚写好的请柬送到他们两人面前。 刚进办公室,就有人送请柬,白忠诚和王思被弄得莫名其妙。温泉水也不说这是什么请柬,只是朝着他们两人眯眯直笑。等白忠诚和王思打开请柬,看了里面的内容,他们两人这才不禁恍然大悟。 温泉水热情地说:“热烈欢迎二位光临,捧场啊!在这里,我还提前向你们透露一个惊人的也是一个感人的消息,就是届时,我的校友,现任省委黄书记也将隆重友情光临!” 白忠诚说:“泉水,谢谢你的盛情邀请,我一定参加!” 温泉水把眼睛转向王思问:“王思,你呢?” 王思手里拿着请柬还在看着、琢磨着,她压根没有想到温泉水为了给自己涂脂抹粉,拉大旗作虎皮,还来这一套。就在她考虑自己究竟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温泉水就催着她表态了。王思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了,她抬起头来,竟忍不住地笑了一声,用调侃的语气回道:“连省委书记都去了,我还敢不去吗?” “谢谢!谢谢!你的面子比黄书记的面子也小不到哪里呀!”温泉水非常高兴,王思能去参加他的升迁庆祝会,这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温泉水说的完全是肺腑之言,从某种角度上,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这王思的面子还真的不比黄书记的面子小到哪里呢!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黄书记参加说到底只能是显示他显赫的身份,而王思就不同了,她代表的是一种人格,一种高尚,一种魅力! 温泉水见白忠诚和王思都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心里乐得像开了花。他提起装满请柬的提包信步走出了办公室,到邮局寄请柬去了。 如果黄书记、罗厅长途中不发生意外事故的话,从今天开始,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温泉水就要在鲜花的簇拥下,正式就任宣教处副处长的职务了。 王思这几天正在搞一个秘密调查,引起她搞这一个秘密调查的起因,还是由她妹妹王想过去跟她讲的一句话引起的。今天谈起这件事,还得要追朔到那次温泉水到灌水去的时候。 温泉水去灌水那几天,省委在东郊宾馆开了一个会,王想当时在那个会上负责采访报道。有一天晚上,吃完晚饭以后,王想在院子里散步,这时候有一辆出租车从外面开了进来,正好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王想看到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车里走出来。王想觉 得这位女子很眼熟,记得过去在哪里见过她,于是她就想呀想,后来终于从脑海里想了出来,原来是在那次喜来登大酒店校友会上见过的。这个女子是省委黄书记校友温泉水的妻子,还受到过黄书记的接见,当时黄书记还要她替他们拍照哩!她到这里来干什么?王想顿生奇怪。于是王想就跟在那个女子身后,看她究竟到什么地方去。 东郊宾馆地处东郊,过去这里是国民党军政要员的寓所,有许多单体别墅坐落于青松翠柏之中。解放后,政府在这里又建了一幢高层宾馆,于是就成了省府的招待所,凡是省委召开的重要会议大都安排在这里举行。这里远离市区,环境极为幽静。代表们住高层,省委领导住别墅。王想发现温泉水的妻子下了出租车以后,头也不抬地朝b座别墅走去,她走得很快,看得出路很熟。王想一直看着她走进b座别墅。王想晓得,省委黄书记这次会议就住在b座。 “她找黄书记做什么?”王想越想越不得其解。于是,有一次她见到王思,就把她那天晚上见到的事情告诉了姐姐。 起初,王思对王想告诉她的这个事也没太介意,她想,也许是温泉水出差不在省城,可能他们校友会有什么急事要办,需要找黄书记帮忙,所以她就为她丈夫出来代劳一下。 王想对王思的分析持否定态度,她认为不可能。王想认为不可能有两点理由。 第一点,即使校友会有什么急事要找黄书记,也没有必要要他妻子出马,他完全可以从外面打电话给黄书记。黄书记的校友关系是温泉水,而不是他妻子。 第二点,就是上一次在喜来登大酒店校友会上,王想曾在走廊里碰到黄书记跟温泉水妻子两人单独在一起谈话,从当时他们谈话的神情来看,彼此并不像刚刚认识,而是显得非常熟悉。王想还随手抓拍了当时他们两人谈话的照片。 所以,王想认为她说的两点理由都很重要,尤其是第二点,比第一点更重要。 王思听王想这么一说,她再一思一想,也认为这种种现象有点不正常,但她又想不出,找不出一个省委副书记跟一个校友妻子之间能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来。于是王思就怀疑是不是王想那天晚上把人给看错了,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到b座别墅里去的女人,不是那天在喜来登大酒店走廊里跟黄书记谈话的那个女人。如果再超前一点、大胆一点分析,也许她王想在喜来登大酒店看到的那个女人,原本就不是温泉水的女人,而是别的校友的女人。 王想没有想到姐姐不仅否定了自己的智商,而且也贬低了她的新闻敏感。为了进一步核实这件事,王思最后请她妹妹把在喜来登大酒店抓拍的照片找出来、印出来,让她亲自过目,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温泉水的女人。 王思这天打电话给王想,她俩在麦当劳见面。 王思到麦当劳不久,王想就来了。王想在王思对面刚坐下来,就从包里把照片取了出来,递给了王思。 “是不是温泉水的老婆?”王想问。 王思惭愧地朝王想笑笑。 “姐姐,请你不要忘了,我是一个摄影记者,比你要多一只眼睛,你知道吗?快,请客!”王想得意地说。 王思笑道:“别吹牛,拿去!”王思甩给她一张老人头。 王想去买餐了,王思把照片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王想给王思的照片,现在又到了肖宁的手上。在肖宁的办公室里,王思把自己知道的、自己想说的,一起告诉了肖宁。 肖宁说:“照片能证明什么问题?” 王思说:“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问题!” 肖宁说:“你还以为这是美国,是克林顿跟莱温斯基,虽不能把你搞下台,但可以在全美利坚、全世界把你搞臭?这是在中国!” 王思说:“我总是感觉温泉水突然受到罗厅长的青睐、器重,跟这张照片上的事情有一定的联系!” 肖宁说:“有联系也好,没有联系也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温泉水的晋职完全是按照上面组织部门规定的民主程序而产生的。王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不是罗厅长出差,他的任职文件早就下发了,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实际上已经是你们宣教处的副处长了。 第62章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阻止他的最后一道任命关,除非他有严重的刑事责任或重大的经济问题。否则,任何因素都阻挡不了他升迁的步伐!” 对肖宁近乎冷酷的谈话,王思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和惊讶,相反,她比谁都理解肖宁在对温泉水的晋升和白忠诚弃权这个问题上的心情,作为一个党的组织工作者,作为一个人事处长,她现在也只能这样说,也只能这样做。群众还可以发发议论,谈谈感慨,甚至表表义愤,但她不能。她必须遵守组织纪律,服从组织原则。 王思从肖宁手中接过照片,放进自己的包里。她转身向外走去,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肖宁对她说:“白老师现在怎么样?” 王思转过身说:“他在用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肖宁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他谈谈,但又不知道怎么谈?谈什么?” 王思说:“既然不知道怎么谈,谈什么,那就什么也不要谈!” 王思说罢忍不住笑了起来。肖宁也跟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会心的笑,苦涩的笑,无奈的笑,凄美的笑! 这天下午,白忠诚跟王思打了一个招呼,离开办公室一个人骑着车子又走进小巷里,寻找起那个跳江救人的小伙子了。 不知为什么,这两天,白忠诚夜里总是做梦,梦见那个小伙子还活着,还在一条巷子里做他的铁板鱿鱼的生意。是那个小伙子死了托梦给他呢?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死呢?白忠诚心里又开始疑惑起来,决心再找一找、寻一寻。反正机关里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多重的事情、多 急的事情。温泉水一天任命不下来,他一天也不好给他和王思布置任务、分配工作。宣教处目前处于严重的权力真空状态。 也不知穿了多少条小巷,也不知过了多少条大街,眼看着天也就渐渐地黑了。这时,白忠诚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骑到了原来跟仇小红离婚前住的地方。 白忠诚停了下来,他下了车抬头望了望那幢楼房,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甚至还有几分亲切。毕竟这是他曾经住过的、爱过的、拥有过的家啊! 看到过去的家,白忠诚想到自己跟仇小红离婚以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颠沛流离的生活,还有在工作中遇到的辛酸苦辣,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阵悲凉和沮丧! “上去看看!”一种无形的冲动使白忠诚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近乎怪诞的念头。 白忠诚放好自行车,走进那条他熟悉而又陌生的楼道,一层一层地登到原来属于他的那个房门口。 防盗门上落满了灰尘,白忠诚下意识地伸手在防盗门上摸一下。这一摸不要紧,不觉让白忠诚心里咯噔一惊,原来防盗门没有锁,是开着的,"奇+---書-----网-qisuu."他拉开防盗门,再用手推推里门,里门也未锁。“这是怎么回事?”仇小红不是早已搬到东郊跟她那位开公司的男友住到别墅里去了吗?难道是仇小红已经把这个房子出租给别人住了吗? “笃笃!”白忠诚抬手敲了敲那扇虚掩着的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声音。 这声音,白忠诚觉得很耳熟。这声音,虽然很短暂、很微弱,像是从远远的天籁里传来,但传到白忠诚的耳朵里,他感到振聋发聩啊! “没错,是小红!她怎么会在这里?”白忠诚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摆设一切如旧,地面上、物体上积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白忠诚走过的地面上,马上印出了他的足迹。 卧房的门也没有关,借着窗外的暮色,白忠诚看到仇小红披头散发地躺在被子里,她面颊红晕,双目紧闭。白忠诚似乎还听到她发出一声声虚弱的呻吟声。 白忠诚走到床边,把手伸到仇小红的额头上一试,顿时感到仇小红已经烧得像似一块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灼铁。 白忠诚问道:“小红,你怎么会在这儿?都烧成这样还不去医院看医生?” 仇小红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她那双紧闭的眼睛里抑制不住地滚了出来。 白忠诚打开屋里的电灯,这时他看到在仇小红的床头放着一张纸头,白忠诚拿起来一看,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张纸头是法院的一张传票,法院通知仇小红于某月某日按时到庭,为特大走私集团嫌疑首犯钱杰出庭接受调查。钱杰正是仇小红未来的第二任丈夫的名字。 白忠诚明白了一切,此刻,他看到仇小红高烧成这个样子,他也没有过多的考虑,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拎起床头的电话就拨打120。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白忠诚与医护人员一起把仇小红抬下楼,抬上车。 仇小红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她的嘴也是一直紧闭着。嘴闭着,那是她不想,也无颜对白忠诚讲什么;眼睛闭着,那是她不敢,也无脸正视白忠诚的目光。白忠诚虽然看不到仇小红的眼神,但他从仇小红那苍白失色的、麻木扭曲的脸色中,完全可以看出此时此刻她那痛苦,甚至是绝望的心情。 人的面孔要比人的嘴巴说出来的东西要多得多,也深刻得多。因为嘴巴说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而面孔表露出来的才是人的内心本色。 救护车要开了,白忠诚俯下身子对仇小红说:“你安心治疗,我走了!” 这时,仇小红身子突然动了一下,她的眼睛虽然紧闭着,但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把抓住白忠诚的手紧紧不放。 仇小红身上39c的体温,通过她那纤细的手传到了白忠诚的身上,手上的力量很巨大,并让人不可抗拒。白忠诚从中能体味到,感悟到,这是一个人的希望之力量,生命之力量…… 天空的月光像是纯洁的水银,满腔热情地撒向人间,月光下的晚风新鲜、妩媚,而又温馨。白忠诚推着自行车前行,他似乎想在这缓缓的行走之中,让月光、晚风涤去心头的烦恼,用心灵去触摸春的气息,聆听春的绝唱。 在路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忽然一阵浓烈而又亲切的海鲜味,随着扬扬洒洒的晚风向他悄然无声地飘来。“这不是铁板鱿鱼的味儿吗?”白忠诚心头一震,他立即向巷子里走去。 一盏路灯投下一束暗暗的橘红色灯光。路灯下,一群人把那个做铁板鱿鱼的摊子团团围了起来。白忠诚远远地就听到被煎烤的鱿鱼在铁板上发出滋溜滋溜的声音,还有散发出来的那种沁人肺腑的海鲜味。 做铁板鱿鱼的人低着头在操作,白忠诚站在外面看不清,他把自行车放好后,就走上去拨开人群,把头伸了进去。这时,他一看,心差一点从胸膛里蹦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以为已经淹死了的、后来又怀疑他没有淹死的那个舍身救人的英雄。 白忠诚把头从人群里缩了出来,他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没有马上惊动那个小伙子,自己站在路边,一直静静地等到买鱿鱼串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去与他讲话。 白忠诚说:“同志,你还认识我吗?” 小伙子一抬头先是一愣,马上高兴地说:“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白忠诚说:“小兄弟,你可把我给害惨啦!不瞒你说,我还真以为你给水龙王请去哩!” 小伙子哈哈一笑说:“你可不要把我看低了,我要是没有两下子,我敢英雄救美人?” 说着小伙子把烤好的鱿鱼递到白忠诚的手里说:“来,尝尝我的手艺,那天晚上你就想吃我的鱿鱼串,后来没吃成,今晚算我补你的。我真没想到今天还能再遇到你!” 白忠诚也没有客气,从小伙子手里接过来就吃起来,他肚子真饿了:“谢谢,我晚饭还没有吃呢!” 小伙子说:“你慢慢吃,我再替你多烤几串,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还说你是要买去请客,对吧?” 三口两口,两串烤鱿鱼就被白忠诚消灭了。果真名不虚传,吃了叫人不仅回味无穷,而且还要继续耐人寻味。白忠诚从摊子上扯了一条卫生纸擦擦手,抹抹嘴说:“你做了惊天动地的好事,人家警方到处找你,要宣传你,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不露面?” “这个事我告诉你,你也不明白!”小伙子又把烤好的两串鱿鱼递到了白忠诚的手里。 白忠诚压了压声音说:“这你就说错了,我不仅晓得你叫什么名字,而且还晓得你已经结过婚!” 小伙子听了这话,连头都没抬,一边继续干着他手里的活,一边说:“好了,好了,你不要来骗我、诈我了!” 白忠诚不急不躁地说:“小伙子,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 小伙子问:“谁?” 白忠诚说:“牵男!” 一听牵男,小伙子猛地抬起头,惊讶地问:“同志,你怎么认识牵男?” 白忠诚见小伙子大惊失色的样子,心中不觉一阵暗暗好笑,指着铁板说:“快翻,快翻,鱼都烤焦了!” 小伙子赶紧翻了翻手中的鱿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干部模样的打工者,居然对他的事情知道得这么多。小伙子心想,既然他知道牵男的名字,那他也一定知道牵男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小伙子翻烤着手中的鱿鱼,他不讲话,也不问话,眼睛也不朝白忠诚看。白忠诚心里明白,小伙子的思想一定在斗争着呢! 果然没出白忠诚所料,等小伙子烤好了手中的一把鱿鱼以后,对白忠诚说:“同志,你知道牵男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吗?” 第63章 白忠诚说:“当然知道,我们还是邻居呢!” 小伙子说:“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白忠诚乐意地说:“当然可以,而且我还要把你们的事帮忙到底!” 小伙子一听这话,马上就激动了,说:“那我现在就收摊了!” 白忠诚说:“你不要着急,你的牵男在那里不会跑掉。等你做完生意,我们还要好好地合计合计。不过,我在带你去见牵男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小伙子爽快地回答:“只要你带我去见牵男,你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牵男的音讯立即在小伙子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一架东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37客机,披着晚霞在省城机场的跑道上徐徐降落。以省委黄副书记为团长的省赴西北考察团,在圆满完成各项参观考察任务之后胜利归来。 代表团一行走出机场,罗厅长看到黄书记急急匆匆地向前来接他的小车走去,连跟他朝夕相处、日夜兼程的十几位代表团团员招呼都没有打一声。罗厅长发现黄书记的情绪这两天突然变得有点不正常。 罗厅长猜得一点也没有错,黄书记的情绪现在不但不正常,而且很不正常。这种很不正常的情绪,在他率团离开省城的时候就开始产生了,但那时还不是太明显,可是到了考察的中后期,他的不正常情绪一下子从量变发展到了质变。 赴西北考察团有十几位团员,这些团员都是来自省委省府一些部门的一把手,为什么别人没有看出黄书记的情绪出现不正常,而惟有罗厅长能察言观色出来呢?这跟当初考察团刚从省城出发,在赴新疆飞机上黄书记告诉他的那个重要的消息有着密切的关系。 当时,黄书记告诉罗厅长的这个消息属于绝密消息,这个绝密消息的内容是,省委第一把手即将易人,新任省委书记即将到任。据说此人是东北人,准确地说是辽宁人。 罗厅长清楚地记得,当时黄书记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尽管他显得漫不轻心,甚至满不在乎,但是罗厅长从他那眼神中和脸色上不难看出,他对这个消息不是持积极的态度,而是持消极的态度;对这个消息不是怀兴奋的心情,而是怀痛苦的心情。为什么他要痛苦,难道他想得到提拔的希望变成泡影了吗? 罗厅长对省里几位主要领导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每个人的有关背景,曾经进行过探索与研究。探索与研究那些掌握着自己前途和命运的领导人,是非常重要的,也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你还想继续积极、进步,那就显得更加的重要和必要。那么这重要在什么地方,又必要在什么地方呢?当官的都知道这里的秘密与诀窍。 在中国的官场上,决不是罗厅长一个人这样做,从上到下很多领导人都这样做。严格地说,罗厅长还是跟别人学的哩! 现任的省委书记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算起来他在这个省里已经经营几十年了,政治基础、组织基础都非常深厚。学校的老师是桃李满天下,而对于他来说,可以说经他一手提拔起来、重用起来的干部,虽不是满天下,也满天飞。黄书记也是他提拔起来的。黄书记是副书记,他做梦都想提正的,他把提正的这个宝全都押在了现任省委书记的身上。因为年龄关系,提省委正书记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那么能不能提到人大、政协去干个正职呢?黄书记认为他的这一点想法一点也不为过,这一点希望一点也不为大,这一点要求一点也不为高。如果把这三个一点加起来,黄书记把它归纳为一点,那就是理所当然。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的三个一点,正在一点一点朝着既定目标顺利推进的时候,眼看就要达到胜利彼岸的时候,老书记离任了,新书记接任了。 什么叫新的?凡是把旧的废除了的东西就叫新的。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些火烧的就是原来领导工作的思路和决定的事情,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用人的问题。如果新的不把旧的否定掉、消灭掉,那又怎么能体现出叫新的呢?老的毕竟是老的,新的毕竟是新的。过去官场上老的比新的厉害,现在正好反过来,是新的比老的更厉害。黄书记从这个不争的官场新的游戏规则中,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希望的渺茫,前途的暗淡。 黄书记虽然有些担心,但他还没有死心。他虽然对前途感到没有希望,但还没有达到绝望。他认为,即便人大主任不给,给个政协主席还是有可能的。政协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地方,那地方本来就是老年人的聚集地,老年人的俱乐部。 然而,黄书记想得太乐观了,就在他率领的考察团到达最后一站西安期间,那天他们游览华清池的时候,他的升官梦终于宣告彻底破灭了。省委老书记亲自打电话告诉他,新任省委书记已经到任,中央对他的工作也已安排,决定调他到省政协。政协是政协,但职务不是正主席,而是副主席。 正主席和副主席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为了这一个正字,有多少英雄竟折腰。黄书记本来那天游兴还甚浓,结果从接过那个电话以后,他的情绪顿时一落千丈,一蹶不振! 为了把考察工作圆满完成,黄书记强撑着身子,强打着精神坚持着。他没有把自己工作变动的事情跟考察团里任何人透露。当然,如果他要是提拔为政协正主席的话,他一定会情不自禁地、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荣升的喜讯告诉给他的部下,让大家一齐来品尝和分享他的荣耀和喜悦。 或许考察团的同志们确实没有发现黄书记思想情绪的微妙变化,但是罗厅长还是从黄书记那张没有笑容的脸上,捕捉到了他那人生仕途上已经出现悲剧色彩的阴影。同时也令考察团全体成员所没有想到的是,罗厅长自己的情绪随着黄书记情绪的变化也发生了变化,也产生了连锁反应。 如果说黄书记把升迁的筹码押在省委老书记的身上,那么他罗厅长则把升迁的筹码就押在了黄书记的身上。如果黄书记的政治命运出现不测,那么他的政治命运也同样标志着不幸即将到来! 罗厅长的分析和联想并非空穴来风! 罗厅长有个习惯,他不管出差在外面时间多长,时间多短,他回来都不直接回家,而是要先到办公室看看。白天是这样,晚上也是这样。 他到办公室看什么呢?主要是看看有什么急需阅看的文件,急需签发的公文,还有急需浏览的信函。这是罗厅长多年养成的一个良好的习惯,许多人民来信、群众建议,都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他及时发现、及时处理的。 有一次他出国访问,历时20余天,驾驶员把他从机场接回来都已经是午夜了,他还是到办公室兜了一圈。那一次,他在一堆的群众来信中,发现了一封基层单位的来信,说他们单位在资产重组中,对关系到全厂职工切身利益、工厂前途和命运的一些重大决策绕开职工代表大会,少数人说了算,致使国有资产有大量流失和大批职工下岗的危险。罗厅长看了这封人民来信以后,当即把电话打到这个单位领导人的家里,指示他们必须立即纠正这种错误做法。指出改革方案、重组决策,必须经职工代表大会审议。并针对这件事,他第二天召开厅长办公会,形成一个文件下发到全系统。这个文件使基层在改制中普遍存在的绕开职工代表大会的错误倾向,得到及时有效的纠正和遏制。 试想一下,如果那天夜里罗厅长直接回家,然后再在家休息两天再来上班,那么,这封人民来信就会错过了机会、失去了时间,这样不仅那个企业,甚至全系统、全行业的国有资产、群众利益,都将会蒙受巨大的侵害和损失。 罗厅长打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有一股霉味向他扑面而来。罗厅长赶紧打开电灯,打开窗户。办公室的茶几上信和报纸堆得跟小山似的。罗厅长把信件抱到办公桌上,将信件摊开来,寻找一些他认为重要的或者熟悉的信件。蓦地,一封粗看很普通、细看却很不普通的信件,吸引了罗厅长的目光。 在罗厅长面前的一堆信函中,几乎所有的信函都是牛皮纸信封,而惟有这一封信封是白皮的,寄信人的地址是用钢笔写的。这种信,一看就知道是一封私人信件,而且寄信人可能还是一个没有正式工作单位的人。这种模样的信,罗厅长一看就知道是一封群众来信。这年头只有底层的群众来信,才会自己到邮局去掏钱买信封、掏钱买邮票。国家机关人员,他们寄信,无论是寄公信还是私信,信封、信纸、邮资,一律由公款支付。 这是这封信的信封不普通。再看写信人的地址,罗厅长就感到更不普通了,是从灌水县寄来的。灌水县不是杜局长那个县吗?不就是第一次派白忠诚去整理杜局长的党风廉政建设个人先进事迹材料,后来冒出问题,白忠诚拒写,又派温泉水去整理的那个县吗?这么一联想,罗厅长的神经一下子绷了起来。他赶紧拆开信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罗厅长的眉头渐渐地锁住了,拿着信纸的手也颤抖起来了。他看完信后,打开抽屉把信塞了进去。 桌上还有许多许多的信,但罗厅长现在却无心再看下去了,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讴歌外来工于海虹同志舍己救人的长篇人物通讯《平民英雄》,两天后在省委机关报头版头条刊发了。同时在一版还配发了于海虹同志的半身照片。照片跟全国人大选举出的国家领导人登在报纸上的照片一样大。 第64章 《平民英雄》的发表,立即在省城引起轰动。 与省委机关报同时见报的这篇长篇通讯,还有省市的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大报和小报。像什么快报、晚报、早报、导报等都市报。这些都市报在处理这篇文章的时候,比党报更醒 目、更灵活、更突出、更震撼,有几家小报甚至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其中有一家在一版上居然就只发了一条标题,其余版面全都被于海虹的彩色照片所占据。顿时,平民英雄于海虹的光辉形象和英勇事迹,通过媒体迅速走进千家万户,走向广大市民,被人民所传颂,被人民所崇敬! 于海虹奋不顾身舍己救人的事迹,能够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反响,形成巨大的冲击,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由于前几天警方和一些媒体一直寻找他,呼唤他。这就引起了大家都在关心着这位英雄的命运,有很多人都认为小伙子可能已经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这些渲染,这些铺垫,无疑为这个故事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如今,英雄找到了,真相大白了,人们自然就非常渴望了解这个小伙子为什么失踪这么多天?他是哪里人?他是干什么的?长篇通讯《平民英雄》,也正是以这种现实的手法,纪实的形式,朴实无华的语言,向人民讲述了这些大家急切需要知道的故事。为此,许多报贩从清晨开始就在大街上狂叫:“英雄找到了!”“英雄就是打工农民!” 平民英雄于海虹的照片是王想拍摄的,她正是通过她的姐姐王思,王思又通过白忠诚最先获得这位平民英雄的下落的。为了把这篇文章做好、做大、做强,报社领导非常重视,派出报社的几位名记,并由一位副总编亲自带队采访于海虹同志,写出了这篇振聋发聩的大型人物通讯《平民英雄》。报社还决定,对于海虹这个新闻事件作连续报道、跟踪报道,并将组织社会各界人士举办论坛。 王想因为最先获得这条具有重大价值的新闻,而受到报社的高度赞赏和嘉奖。在新闻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报社从群众到领导,都为抢得这条新闻,发表这篇通讯而感到光荣和自豪。同时也令其他报社、电台、电视台等兄弟媒体汗颜! “哗啦啦!” 起来抬起头一看,牵男手里一摞的碗碟从她的胸前滑到了地上。幸亏这些餐具都是塑料制品,要是陶瓷的,恐怕牵男半个月的工钱都不够赔偿。 早上上班,在渡轮上牵男和起来就看到了报纸上于海虹的事迹报道,还有于海虹的光辉 形象。为了看个究竟,看个透彻,看个明白,起来还买了一份报纸。可是,自从看了报纸以后,牵男就开始不说话了,一直到现在。 可以这样说,如今在这座城市里,凡是看到报纸上报道于海虹事迹和于海虹照片的人,一个个无不表示敬佩和赞美,而惟有牵男表示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起来从牵男的不说话,从她做事丢三落四的神态中,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现在好了,过去哪个女孩还没有见过于海虹什么模样就嚷着要嫁给他,她现在看到于海虹长得这样帅,这样英俊,要是不粘着、赖着他才怪呢?”起来在一旁用激将法来激牵男。 “她追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牵男回了一句。她话虽然很硬,但声音很低,要不是起来跟她面对面站着,都很难听清楚。 “牵男姐,你也不要嘴硬,于海虹不仅我说好,连白大哥也说他好。你看现在报纸一宣传,人家要多美有多美。有些东西,当你拥有的时候,你或许不觉得珍贵,可是当你一旦失去的时候,就会忽然变得珍贵起来,但那悔恨已晚了!”起来掏心窝地对牵男说。 牵男低着头洗碗,她一声不吭。 “现在只要你改变态度,还来得及。白大哥不是跟于海虹认识吗?我们请他帮帮忙。不过,这可要快,要是那个轻生女死活追上去,于海虹真的动了心,那你们两人真的要分道扬镳了!”起来趁热打铁地对牵男做思想工作。 牵男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起来,她一脸的狐疑。过了一会儿,她喃喃地说:“这事今晚回去听听白老师的意见。起来,谢谢你的一番苦心啊!” “刚才这里惊天动地的是什么声音?”女老板这时在前堂听到响声赶了过来。 起来说:“女老板,我们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女老板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说:“赶快干活,上班时不要整天交头接耳,说个没完。告诉你们,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要是再犯错误,到时不要怪我辞退你们啦!” 起来和牵男低头洗着手中的餐具。女老板转身离开了后天井。 起来晚上回到出租房,她没有进自己的房间,就直接去敲白忠诚的房门。 “白大哥!”起来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忠诚从屋里钻出来,然后随手又把门关了起来。 “白大哥,我有话对你说!”起来边说边要推门进屋。 “有话到你们屋里谈,今晚我屋里不能进人!”白忠诚挡住起来说。 “你屋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人?”白忠诚的反常行为立刻引起起来的注意。 白忠诚见起来认真起来了,他马上笑嘻嘻地说:“这个人说起来你也见过!” “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上次来找你的你们机关的那个大美女!对不对?”起来想了想说。 “不对,不对,实话对你说,这一个比上次来的那一个还要靓,还要美!”白忠诚神色认真地说。 “那我更要看看!”起来说着就用力去推白忠诚。 “起来,你不能这样,这样人家会说我们没有礼貌,没有修养,别把人家给吓跑了。这样,等会儿我跟人家讲好了,你和牵男一起来好不好?”白忠诚这么一说,起来马上就不为难白忠诚了。别看起来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她很懂事,她最不希望听到别人说她没有修养。 白忠诚接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起来就把今天牵男看到报纸报道于海虹事迹之后的情绪,以及在北方水饺店里跟她的谈话情况,统统地向白忠诚讲了一遍。 “走,我们一起跟牵男谈谈!”白忠诚说着和起来一起走进了牵男和起来的屋子。 牵男的气色很不佳,她见白忠诚走进来,赶紧从床沿上站起来说:“白老师!” 白忠诚说:“牵男,你跟于海虹的事,刚才起来都跟我讲了。不过,你们之间现在的形势跟两天前又不一样了。今天,我上班,我们机关里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现在于海虹简直是红得都发紫了。报纸报出来以后,现在电台、电视台一家家接踵而来。我还听说,省委宣传部、省精神文明办公室、省见义勇为协会等部门和机构,正在积极组织大型报告团,届时,于海虹将奔赴全省各地进行巡回报告。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呀!我真担心,这个小伙子在鲜花美酒中,在掌声欢呼声中,会不会变心!” 起来马上接上说:“白大哥,你是说,于海虹会对牵男姐变心!” 白忠诚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你想想,过去是只有一个被他救的女孩在追求他,现在他一下子成为人人崇敬的英雄了,这一下追求他的、崇拜他的、爱慕他的女孩能少吗?提起这件事,我就怨那个报社的摄影记者,干吗还要把他的照片也登出来呢?姑娘一看小伙子不仅心灵美,人长得也美,你说于海虹就是铁打的英雄,到时难免也会难过美人关呀!” 白忠诚一边说,一边注意着牵男的表情,牵男的表情越糟糕,他就把话说得也更糟糕。到最后,牵男给白忠诚说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不过,素有良好修养的牵男,她一直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强忍着心里的悲怨,强作笑颜地对白忠诚说:“谢谢你和起来的美意!白老师,你也不要为难,既然人家身份这么高了,名气这么大了,声誉这么红了,追求他的姑娘又那么多了,我也不会去勉强他。再说,过去也是我主动不理人家的,有负于人家的,说起来都是我的不对!” 这时,白忠诚听牵男口气变得这么软了,心里不由暗暗一阵好笑,但他没有笑出来,于是就说:“牵男,刚才我讲的那些话只是一种分析,你也不要当真。不过,从我跟于海虹那个小伙子接触来看,他不会是那种人,我看得出人家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牵男,只要你有心跟他和好,我一定替你从中搬砖搬瓦,铺路架桥。不过,这是你个人的婚姻大事,我一定要得到你亲口的承诺,我方能跟人家说去!” 起来在一旁马上助势:“牵男姐,白大哥说得没错,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要到时候人家对方同意了,你又反悔。这样,弄得人家白大哥里外不是人了!今天,你要是同意的话,就当着我和白大哥的面爽爽快快表个态!” 这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等于逼着牵男承认自己过去的错误,然后再缴械投降了。倔强的牵男把头扭了过去,脸冲着墙就是不说话。 起来急了:“牵男姐,你不能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热心帮助你的人呀!你不说话,点个头应该可以吧!” 过了半天,牵男终于点了点头。白忠诚和起来冲着牵男的背影偷偷相视一笑。 白忠诚说:“好了,这件事就算包在我身上了。现在,我请你们到我的房间去看一个好朋友!” 牵男说:“起来你去吧,我没有心情,我不去!” 第65章 白忠诚说:“你一定要去,我的那个朋友说,他就是特意来送给你看的。所以起来可以不去,你是非去不可!” 牵男说:“白老师,那就请你跟你的朋友解释一下,代我向他道个歉!” 起来说:“走吧,去看看,人家都帮你忙了,你连个面子都不给白大哥!” 白忠诚在后面示意起来去拽牵男。起来冲上去,一把将牵男抱住,不容分说就朝外面推去。 白忠诚打开房门,起来一把将牵男推进白忠诚的屋里。这时,待起来和牵男定神定睛一看,她们两人一齐大惊失色。因为呈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位白老师、白大哥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这座城市的人民都在谈论、都在歌颂的平民英雄于海虹同志! “铃铃铃……” 王思在熟睡中被床头的电话铃声惊醒了。她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她妹妹王想打来的。 王思:“王想,现在都什么时候啦?你不睡也不让别人休息是不是?” 王想:“姐,我现在在报社,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王思:“又什么事?” 王想:“明天,新来的省委书记要去看望平民英雄于海虹,请你跟你的同事白忠诚说一下,让于海虹明天不要出摊,上午10点在他的住处等候!” 王思:“你这个消息可靠吗?” 王想:“绝对可靠!我们总编刚刚接到省委办公厅的通知,要我们派记者去采访。明天除我们报社以外,省市其他所有媒体,还有中央驻地方的各大媒体也都有记者去采访!” 王思听了这个消息以后,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悟过来,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闪念,她脑子里急速地思忖着、酝酿着这个不同寻常的闪念。 “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王想,这个事没有问题!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建议,也想请你帮助一下!” “姐,没问题,等明天我完成这个采访报道任务以后,专门为你服务!” “不行,姐这个事不能等明天你这个事以后再办,必须跟明天的事同时进行!” “什么事,你说!” 尽管是夜里,又是在家里,但王思还是下意识地把话筒用手捂了起来,跟王想窃窃私语。 王思讲完以后,放下手中的话筒,她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弯弯扭扭、小心冀冀地开进了东郊的棚户区。小车里坐的是省委新来的一把手,也就是刚刚上任不久的白书记。 在棚户区的一间棚户前,停着二十几辆小车和面包车,这些车都是记者们开来的,光电视台的记者就来了十几家"奇+---書-----网-qisuu."。电视记者现在在其他媒体面前优越感很强了,因为他们集文字、图像、音响等手段于一身。十几家电视台的记者已经把摄像机扛到了肩上,完全处于临战状 态。棚户区本来地方就很局促,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汽车、这么多记者,便一下子把小小的棚户区挤得个水泄不通。 省委书记的小车不得不在远远的地方停下,白书记走下小车向人群走来。 人群闪开一条通道,站在棚户门前迎接省委书记的除了平民英雄于海虹以外,还有白忠诚和牵男、起来三个人。 由于于海虹是外来打工者,既没有单位,也没有领导,所以王想既负责摄影,又兼顾介绍。 王想把于海虹拉到省委书记面前介绍道:“白书记,这位就是舍身救人,而且不计名的平民英雄、无名英雄于海虹同志!” 省委书记伸出巨大的手,紧紧握住于海虹的手说:“你不仅是打工族的楷模,也是我们全省人民的楷模;你不仅是广大群众学习的榜样,也是我们广大干部学习的榜样!” 省委书记的两个楷模,两个榜样的讲话,字字千斤,句句掷地有声。 王想接着又把牵男拉过来说:“白书记,这位就是英雄的妻子!” 省委书记与英雄的妻子握手。 王想又指着起来和白忠诚对省委书记介绍说:“这两位都是英雄的老乡,这位是进城的打工妹,这位同志叫白忠诚,不仅跟他们三人是老乡,也是于海虹那天跳江救人的第一目击者。于海虹同志就是他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王想的介绍重点和特点都突出了老乡这个概念。 省委书记握住白忠诚的手亲切地说:“谢谢你为我们党和政府,找到这样一位了不起的时代英雄!” 省委书记与英雄、英雄的妻子、英雄的老乡一一握手并发表重要讲话的情景,都被在场的电视台、电台、报社的记者,拍了下来,录了下来,记了下来。 接见时间不长,但其意义却极不寻常。一个省委书记亲自走进棚户区,接见一个农民工,就这件事来说,本身就是一条重大的政治新闻。 就在省委书记与英雄、英雄的妻子、英雄的老乡再次握手准备离去的时候,王想突然问省委书记:“白书记,您是哪里人呀?” 白书记说:“我是辽宁人!” 王想顿时激动得又蹦又叫道:“白书记,这一下您脸上也有光啦!您知道,他们都是您的老乡呀!” 省委书记惊讶地问:“你们也是辽宁人?” 于海虹、牵男、起来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是啊!” 白忠诚虽然没有回答,但他是笑而不答。 正准备离去的省委书记一下又站住了,他顿时满面喜悦地向围观的群众大声说:“你们也为我们辽宁人争了光,我代表家乡父老乡亲感谢你们!” 在场的人一齐鼓掌祝贺! 王想乘机建议道:“白书记,您看要不要和您的老乡合张影?” “要的!要的!要的!”白书记连声说了三个要的。 省委书记站在中间,于海虹、牵男列右,白忠诚、起来列左。王想跑到前面,相机一举,只听“咔嚓”一声,这张主题为省委白书记与英雄的老乡们合影,就拍摄了出来。 然而,指导拍摄这张照片的导演绝不是王想,真正的导演、幕后的导演是王想的姐姐、白忠诚的同事王思。 罗厅长昨夜失眠了。 罗厅长失眠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看到省电视台新闻联播中的一条消息以后开始失眠的。这条消息就是新来的省委书记看望平民英雄于海虹。 在中国,我们很多党的领导干部,特别是那些高级领导干部,他们都会情不自禁地把自 己的政治情结与电视台、电台、报纸上的一些带有非常敏感的信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们把这些党的舆论喉舌,看成是国家、政党、社会的晴雨表、观察站、风向标。 作为一个省委书记,看望一个舍己救人的平民英雄,这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也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但是,昨天晚上的新闻却让罗厅长感到非常的不正常。其不正常的根本原因,是他们厅机关里的一个普通干部,也就是当初他想提拔他为宣教处副处长的,现在又改为温泉水的白忠诚也在看望现场,而且也受到了省委书记的亲切接见,并合影留念。亲切接见、合影留念也就罢了,配以图像的解说词,还说包括白忠诚在内的被接见的所有人,都跟新来的省委白书记是老乡,都是辽宁人。这老乡的关系,在这年头,在官场上除了金钱关系、色情关系,恐怕就要数到老乡这种人情关系了。 俗话说得好啊,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乡情! 罗厅长几乎一宿没合眼,早上连早餐都没有心思吃就来上班了。他刚走进办公室,后脚传达室值班员就把当天的报纸给他送来了。罗厅长首先翻开了省委机关报。 又是头版头条,省委白书记看望平民英雄的消息图文并茂,照片占的版面比文字还要大。现在报纸都在搞改革创新,改革创新的成果就是文章越来越短,标题越来越大,照片越来越阔。如果说昨天晚上罗厅长看到的电视画面是动感的、短暂的,那么报纸上省委书记与平民英雄等人的合影,那就是不变的、永恒的。电视画面消逝了就看不到了,可是报纸上的照片你是永远也抹煞不了的。你可以毁掉一张,但你毁不了几十万张啊!照片下面的文字说明,再一次明白无误地告诉罗厅长,不仅那个打工妹是新来的这位省委书记的老乡,白忠诚同样也是新来的省委书记的老乡。罗厅长还从照片上发现了一个细节,省委书记的一只手拉的是英雄的手,而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的就是白忠诚的手。这个细节,使罗厅长不难看出,新来的省委书记不仅关心民情,而且注重乡情。 照片上手拉手的这个细节,使罗厅长似乎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一种现象,一层关系,一丝遐想。 这张照片的作者是王想,罗厅长晓得王想就是王思的妹妹。于是,他立即打电话给王思,请王思到他办公室来一下。 王思走进罗厅长的办公室,罗厅长把报纸递给她看,说:“王思,你看到今天省委机关报一版上的新闻了吗?” 王思接过报纸一边看着那张由她精心导演的照片,一边说:“没看过,罗厅长,你看省委书记跟白老师还手拉着手哩,好亲切哟!” 罗厅长问:“王思,你在办公室听忠诚说过他跟新来的省委书记是老乡吗?” 王思说:“白老师这个人很不喜欢拉拉扯扯这一套,所以,越是他跟省委书记是老乡关系,他越是不会讲出来!” 罗厅长说:“我看你妹妹在照片说明上,明明白白写着省委书记与他的4个老乡合影!” 第66章 王思说:“我听妹妹讲过,说白老师跟新来的省委书记好像他们不仅是一个省的,还是一个县的;不仅是一个县的,还是一个乡的!” 罗厅长这时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新来的省委书记也姓白呢!” 王思见罗厅长的心思全神贯注在照片上,就说:“罗厅长,还有别的事吗?” 罗厅长说:“别的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代问你妹妹好,欢迎她到我们厅里采访指导!” 王思笑笑走出了罗厅长的办公室。 现在第一把手都非常注重宣传,都注意与新闻媒体搞好关系。实践证明,很多人和事,结果成在媒体,败也在媒体。许多单位的第一把手,他不怕群众也不怕公检法,更不怕纪委,而就怕记者。这些人把记者称为“无冕之王”这种称谓,其实非常荒唐。他们为什么怕记者?为什么把记者称为王?还不是因为他们有私心、有祸心、有野心、有居心! 王思走后,罗厅长看着报纸上的照片,足足沉思了半个小时,然后他拿起电话给人事处长肖宁拨号。 自从罗厅长从西部考察回来以后,肖宁就一直在等候罗厅长的召见。关于温泉水同志任职的文件稿也早就拟定好了,就等厅党组开会复议一下,罗厅长在文件上签个字就可以行文了。正是因为如此,肖宁接了罗厅长的电话以后,虽然罗厅长没有说找她谈什么,但她想肯定是温泉水任职的事。所以她就把拟好的任职文件给随手带上了。 肖宁在罗厅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她一边把文件递给罗厅长一边说:“罗厅长 ,温泉水同志的任职决定因为您去西部考察,已经耽搁好长时间了,您看是不是党组抽个时间复议一下,把这个文件给发了?” 罗厅长从肖宁手里接过文稿看也没看,就顺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他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肖宁。这封信就是他那天晚上从西部考察回到办公室看到的从灌水县寄来的群众来信。 罗厅长说:“肖处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肖宁接过信,打开一看,原来是揭发温泉水在灌水县找自由撰稿人代他捉刀,并从中截留灌水县局付给自由撰稿人报酬的事。 肖宁说:“罗厅长,现在像这种找人代写代考的事情已经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了。您也知道,现在有些领导干部为了混个文凭、职称,叫秘书去代考的事不是多得是吗?” 罗厅长正色道:“肖处长,温泉水这件事的性质跟那个不一样,他既沽名钓誉,又是经济犯罪,其品质非常恶劣,其手段非常卑劣!” 肖宁见罗厅长态度很严厉,就建议说:“这件事事关温泉水同志政治前途,罗厅长,是不是请厅纪委派人去调查一下?” 罗厅长说:“我已经调查过了,他们找的这位自由撰稿人,就是灌水县局办公室刘主任找的熟人,报酬也是刘主任给温泉水,请温泉水转交给那个自由撰稿人的。现在刘主任的证明材料已经寄出。这件事情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肖宁用征求的口吻说:“罗厅长,那温泉水任职的事您看怎么办?” 罗厅长果断地说:“取消温泉水的竞职资格,你负责找他谈一次话,指出他错误的严重性和危害性,并责令他写出书面检查,等候处理。另外,关于他宣教处临时负责人的资格,也一并宣布取消!” 肖宁说:“那好吧,我尽快安排时间找他谈一次!”停了停,肖宁又说:“罗厅长,宣教处长期没有个领导,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呀!” 罗厅长说:“肖处长啊,其实当时我对白忠诚同志参加竞职倒是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只可惜他本人后来放弃了。不过我想,我们是不是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请他在机关大会再补谈一次,你看怎样?” 听了罗厅长这个话,肖宁心里感到有点暗暗吃惊,今天她对罗厅长对温泉水和白忠诚两人态度的再度转变,而且转变之快,都让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肖宁想,他对温泉水的态度转变,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封群众来信吗?这封群众来信也可大,也可小,大小全在你第一把手。对与错,是与非,在一定时候,在特殊的情况下,有时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甚至连标准都没有。今天罗厅长的态度转变,不禁又使肖宁想到第一次他对白忠诚和温泉水态度的转变。那一次转变也跟这一次一样,同样让肖宁感到思想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他的转变。 爱一个人跟恨一个人一样,都需要有一个过程。而从罗厅长对白忠诚和温泉水的爱与恨、亲与疏,肖宁感到他却没有一点过程,要爱就爱,要恨就恨,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甚至转念之间,就把爱和恨、亲与疏,调了个过,换了个位。肖宁一直就隐约觉得这里好像有什么内在因素在影响罗厅长的爱与恨、亲与疏,但她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连看都看不清楚,还能说得清楚吗?既然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她也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搞组织人事工作的人,说话办事都很严谨。所谓严谨,说白了,就是嘴紧,办事谨慎。领导没有说的话,你不能说;就是领导说的话,领导没有叫你说,你也不能说。所以,长久这样,你看那些搞组织人事的人,虽然是人,但很难做人,他们经常被搞得里外不是人。 罗厅长见肖宁不做声,还以为是叫她去找白忠诚做思想工作有困难,于是就说:“白忠诚的话我来谈,温泉水的话你负责!” 肖宁点点头,离开了罗厅长的办公室。 肖宁走后,罗厅长没有立即给白忠诚打电话,而是考虑他跟白忠诚怎样谈这个话。 罗厅长心里非常明白,他这次找白忠诚谈话,实际上就是改口,改口就是出尔反尔,就是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口。罗厅长心里还非常明白,白忠诚的思维力和想像力都比常人要敏感得多,丰富得多。作品不就是作家敏感和想象的产物吗?但罗厅长又转念一想,有想像力也好,只要我把温泉水在灌水找人代笔、截留别人报酬这种丑恶的行径一讲,他一定认为我是一个敢于纠正错误、坚持真理的领导。现在像能坚持真理的领导还能找一点,但是像敢于自己纠正错误的领导确实已经不多了。现实是很多领导干部对错误非但不纠正,反而不断地去纠正真理。作家对事物、人物的发展喜欢追求个性,喜欢故事情节有跌宕,不要平铺直叙。如果白忠诚真正能认识到、理解到这一点,他不仅会欣赏,还会用笔去赞赏。再说,他对他跟温泉水两次认识的变化,那都是发生在灵魂深处的东西,都是看不到、摸不到、闻不到、猜不到的东西。 能留在灵魂里的东西,大多是肮脏的东西! 罗厅长想到这里,想到这些,他觉得找白忠诚谈话的信心就有了。 一个人当他把自己要做的事、要说的话,一旦与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前途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胆略和计谋都会变得史无前例,空前绝后! 罗厅长拎起了桌上的电话。他今天的工作看来主要是打电话! 白忠诚顶着一头迷雾走进罗厅长的办公室。 罗厅长对白忠诚到来的接待比对王思和肖宁到来的接待,明显要热情得多、隆重得多。 白忠诚刚推门,罗厅长就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即冲到门口迎接,并紧紧抓住白忠诚的手,以示热烈的欢迎。这是罗厅长继前一次邂逅大排档,跟白忠诚第一次握手以后的 第二次握手。 待白忠诚入座后,罗厅长马上就把茶水端了过来。对于这两项接待仪式,王思和肖宁两位女人都没有享受到。 白忠诚从罗厅长手里接过茶,他望了望罗厅长充满笑容的脸,不免有些困惑。今天罗厅长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过分的热情?热情得让他简直受不了!白忠诚想这里可能有戏,于是他静候戏的开场。 机关里的干部大多希望领导能找他们谈话,尤其是喜欢一把手找他们谈谈话。因为有谈话才有接触,有接触才有交流,有交流才有献媚,有献媚才有希望。 白忠诚跟别的干部不一样,他不仅自己不喜欢找领导谈谈话,也不喜欢领导找他谈谈话。他认为很多领导不讲真话,都讲假话。领导做得越长,官当得越大,就越虚伪。机关干部为什么不敢讲真话,都讲假话?那都是领导要求他们,并教导他们要讲假话,不要讲真话。机关干部讲假话,不讲真话,原则上都是跟领导学的。 “忠诚,”罗厅长终于开口了,他的导语仍然跟上一次谈话一样,从文学创作开始入手:“我记得过去曾经跟你讲过,我非常酷爱文学,自幼就有当作家的梦。过去我可以说文学书籍从不离手,可是自从做了领导,尤其是当了一把手,文学作品渐渐读得就少了,偶尔翻翻,也是走马观花。说到这里,罗厅长拿起桌上的报纸,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你看,你为了寻找这位平民英雄,牺牲自己那么多的休息时间,结果把无名英雄找到了,自己又成了无名英雄。要不是省报记者把这件事情报出来,连我这个当厅长的都还蒙在鼓里头哩!” 白忠诚说:“罗厅长,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罗厅长马上打断白忠诚的话说:“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关系到我们全省两个文明建设的大事。你想想,如果不是你找到了这位平民英雄,人们能知道这个英雄的光辉事迹吗?能即将出现一个向平民英雄学习的群众活动的高潮吗? 第67章 我省两个文明建设能取得阶段性成果吗?我想,如果没有你,也便没有这一切!为此,早上我看过报纸以后,不,准确地说,应该从昨天晚上我看过电视新闻以后,我就在想,我们厅党组要认真地研究一下,对你也应该给予隆重的嘉奖!” 白忠诚连忙说:“罗厅长,我不是英雄,我不要嘉奖!” 罗厅长放下手中的报纸,走过去接过白忠诚手里的杯子,又替他杯里加了水。其实,白忠诚杯子里的水很满,根本也不需要加水,但是罗厅长还是加了一点水。加水在这时候已经变得不是加水,而是为了增进感情。 罗厅长把加了一点水的杯子,又送到了白忠诚的手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张报纸。这张报纸,从上班到现在,罗厅长几乎就没有离过手。 “忠诚啊!”罗厅长看着报纸上的照片,一连几声地啧啧嘴说:“要不是新来的省委白书记去看望平民英雄,我还不晓得你跟他是老乡呢!” 白忠诚也不知道罗厅长说的老乡是指东北老乡,还是辽宁老乡,所以他也没吱声,只是朝罗厅长笑笑。他心想,不管是老乡不是老乡,他是省委书记,咱是平民百姓,跟他距离那么远,既扯不上关系,也搭不上茬。 这不吱声笑笑,让罗厅长心里就更有数了、更有底了、也更有谱了。他接着问道:“听说你跟白书记还是亲戚?” 白忠诚一听这话不禁笑了,他就开口了:“罗厅长,天下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再说五千年前,中国人不都是炎黄子孙一家人吗?” “对!对!对!”罗厅长心里终于下了结论。这个结论就是,报纸上的图片说明是真实可靠的,白忠诚和新来的省委白书记,他们不仅是老乡,还是亲戚。 这时,罗厅长放下手中的报纸,神情庄重地说:“忠诚,刚才我们讲的都是题外话,现在我跟你商量一个问题,希望我们能够达成共识!” 白忠诚见罗厅长态度很认真,就问:“罗厅长,什么问题?” 罗厅长沉吟了一下,说:“就是你们宣教处副处长这个领导职位竞职的问题!” 白忠诚一听是这个问题,他感到很奇怪,心想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他弃权,温泉水演讲获得成功,群众投票超过半数,公示也已经结束,他本人晋升庆祝宴会的请柬也已经发出,怎么还要竞职?于是白忠诚说:“罗厅长,我听不明白你说的意思,我们处的副处长职位不是温泉水竞职通过了吗?怎么还要竞职?” “忠诚同志,你还不了解最近发生在温泉水身上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说起来,真的让领导好痛心、好寒心、好伤心啊!”罗厅长便把温泉水在灌水的恶劣表现向白忠诚讲了一遍。最后,罗厅长还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在想滨湖市局的那份材料是不是他写的,也值得怀疑,看来也有必要进行一次调查!” 至此,白忠诚终于完全明白了罗厅长今天找他的真实意图了。罗厅长现在对温泉水不感兴趣了。不是吗?要是感兴趣,温泉水这点问题还算问题吗?对于领导来说,领导人的兴趣非常重要,有时甚至比党纪国法都要重要。领导对你感兴趣了,你有问题也可以说你没问题。反之,如果领导对你不感兴趣,小问题也是大问题;没有问题也能找出问题。 看来温泉水要倒霉了,白忠诚想。 果然不出白忠诚所料,罗厅长作出了决定性的意见:“鉴于这种情况,为了保证干部任用的严肃性、原则性、纯洁性,刚才我和人事处肖处长研究,准备报厅党组复议,决定取消温泉水这次竞职资格,并对他作出相应的处理意见!” 罗厅长说得很激动,脸都红了。但是,白忠诚显得很冷静,似乎还有些无动于衷。 罗厅长继续说道:“我和肖处长也深知你的为人,无论在政治上、工作上,都不图名利,淡泊名志,潜心读书,默默耕耘。你的那篇《用创新思想研究江北经济创新》的论文,都为省委省政府的决策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但你自己却从不张扬。不过,忠诚啊,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和肖处长对你的一片苦心。现在任用干部不像过去那样是领导说了算,尤其是第一把手说了算,现在要经过群众评议的几道程序。这些程序虽然有的是形式,但你少一道也不行。所以,我希望你这次能站出来勇敢地参加你们处副处长这个职务的竞选。” 白忠诚没有表态,他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他用作家的目光注视着罗厅长,他似乎在研究他,他想从罗厅长的一言一语中,去捕捉生活的素材和创作的灵感。白忠诚想到了文学是人学的这句格言。他认为,这句名言太伟大了。 罗厅长见白忠诚没有吱声,以为他默认了、心领了、答应了。于是就说:“你回去准备一下,有关具体事宜,由肖处长负责跟你直接联系!” 白忠诚走出罗厅长的办公室,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王思只离开办公室不一会儿,回来后发现白忠诚不在办公室了。办公室里只有温泉水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埋着头在不停地打电话。 这几天温泉水的电话特别多,打电话找他的不是他的校友,就是他的朋友。大家打电话给他,询问的都是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升迁庆祝会活动改期了?改期在什么时候?这些电话把温泉水搞得简直是焦头烂额。 按照温泉水原来的估计,罗厅长从西部考察回来以后,最多也就是三两天就可以把他的正式任职文件签发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现在罗厅长回来都快一个星期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不好意思去问罗厅长,更不好意思去问肖处长。脸皮再厚的人,再不要脸的人,也不能如此恬不知耻地到领导那里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官这样的事情。 有几次,温泉水在走廊里正面遇到罗厅长,当他正准备打招呼的时候,可是令他不解和困惑的是,罗厅长迎面见他,连看他一眼都不看,目光远远地就开始回避他。温泉水发现罗厅长有意回避着他。为此,温泉水感到很纳闷,很费解。莫非他的任职问题出现问题了吗?温泉水不得不想到这个他不愿想,也不敢想的问题。 温泉水终于接完了一个电话,他抬起头来朝王思笑笑,那种笑真的比哭还难看。 “老温,”王思笑嘻嘻地说:“你这升迁喜酒究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呀?你要知道,我都快馋疯啦!” 聪明的王思现在已经有一种预感,就是罗厅长从西部回来以后,突然变得对温泉水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她的这种预感,从罗厅长刚才找她的谈话中,一下子变得更加强烈和现实了。 王思的话使温泉水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无奈地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和白忠诚呢?罗厅长不是都找你们谈话去了吗?你们现在都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了!” “什么?白老师也被罗厅长叫去了?”王思心里咯噔一沉,心想,罗厅长找白老师会不会也是为了报纸上那张照片的事?要是罗厅长问他跟省委白书记是不是老乡?是不是亲戚?他说都不是,那一切不就完了吗?她的一切努力不也就前功尽弃了吗?想到这些,王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后悔早上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白老师,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不过,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照片今天才刊出,罗厅长就找她和白老师谈话了。不过,出现如此之现象,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她的策划是卓有成效的,是立竿见影的。此时,王思的心里是既怕又喜。喜的是她阳谋成功了,怕的是白老师不知内情,一旦说出了实情,这场政治轻喜剧刚开场也就收场了。 王思心里忐忑不安。 这时,桌上电话铃响了,王思拿起话筒,原来是肖宁打来的,肖宁请王思通知温泉水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 王思放下电话说:“老温,我恭喜你呀,人事处肖处长请你去一趟!” 正处在心情极度失落、极度痛苦之中的温泉水,一听说人事处肖处长找他,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冲去。 王思看温泉水冲出办公室那副寡廉鲜耻的样子,心里不觉暗暗好笑。 办公室里又剩下王思一个人了。 现在王思心里很乱,她在想,今天上午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都是过去不曾有过的事情。王思回顾了一下,她到这个厅机关也已经五六年了,厅一级的领导从来没有找她谈过话,今天却找她了,而且还是正厅长。罗厅长找她谈过了,白忠诚又被他叫去了,并且谈得时间奇长、特长。白忠诚那边还没回来,这边温泉水又被人事处叫去了。这 是为什么?王思感到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事,并且王思还越来越强烈地感到,将要发生的什么事,都与今天报纸上的那张省委白书记和白忠诚站在一起的照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门突然被咚地一声撞开了,王思一惊,调头一看,只见温泉水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 王思惊讶地问:“老温,这么快就回来啦?高升的庆宴现在可以定下来了吧?” “别提啦!”温泉水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被灌水县那帮混蛋害惨啦!” 王思的预感已经变成了现实。 蓦地,温泉水像发神经似的,昂起头,从椅子上呼啦一下站起来,抓起桌上的提包,就向门口走去。 第68章 他一边走,嘴里一边肆无忌惮地骂道:“我回去找姚仙丽这个臭婊子,这都是她给我办的好事!” 骂着粗话和脏话的温泉水走出办公室,把门砰地一声又重重地带了起来。王思被温泉水的粗鲁、野蛮,还有震天响的关门声,吓得心里嘭嘭直跳。 温泉水刚走,跟罗厅长进行马拉松式谈话的白忠诚回来了。 “白老师,罗厅长还跟你谈到今天报纸上照片的事情了吗?”白忠诚刚进办公室,王思就迫不及待地问他。 白忠诚:“问啦,我不知道他问我这些做什么!” 王思:“他问你跟白书记是不是老乡了吗?” 白忠诚:“问啦!” 王思:“你是怎么回答的?” 白忠诚:“我没有回答,我笑笑!” 王思:“他还问你跟白书记是亲戚了吗?” 白忠诚:“我说天下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 “白老师,你太伟大啦!”王思高兴得就差跳起来了:“你要知道,我生怕你跟罗厅长说你跟白书记既不是老乡,也不是亲戚!” 白忠诚觉得纳闷,就问王思:“王思,我真不明白,罗厅长问我这些干什么?我要早知道这样,那天王想说死了我也不参加合影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到了这个份上,王思担心再隐瞒下去,说不准哪一天、哪一次白忠诚把她的好意给毁灭了,于是王思就把她和妹妹两人共同精心构思、策划的这个阳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忠诚。 白忠诚听了以后,心里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他真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位既纯洁又诚实的像自己亲妹妹一样的同事说什么好。他也理解王思,是对完全他出于一番好意,一片真情。作为机关里的一个普通干部,她对机关里那些权势、那些腐败、那些卑劣、那些黑暗,虽然看不惯,但也没办法,于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王思见白忠诚听了她的一番叙述和解释之后,一言不发,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他是很不赞成的,甚至是很反感的,所以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等候老师的批评和宽恕。 白忠诚朝王思看了看,声音低沉而又诚挚地说:“王思,谢谢你!” “笃笃笃!”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请进来!”王思叫道。 门推开,肖宁手里拿着几份材料走了进来。她走到白忠诚的办公桌前说:“白老师,刚才罗厅长有些事都跟你讲了吧?” 白忠诚点点头。 肖宁把手里的材料放到白忠诚的办公桌上说:“白老师,这是省政府办公厅竞职副主任几个同志的演讲稿,我觉得写得不错,你看一看,参考参考,权当抛砖引玉!” 白忠诚的目光没有看那些材料,而是望着肖宁,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肖宁见王思脸色不太好看,所以她也就没有跟她多说什么,便走出了办公室。 下午温泉水没有来上班,也没有打电话来请假。王思说家里有点事,请了半天假。这样,整个下午办公室里就是白忠诚一个人。 办公室虽然很小,但是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想象的空间那就是绝对的无边无际的巨大。反之,办公室再大,哪怕就是两个人,但想象的空间也是有边有限的渺小。白忠诚整个下午就呆呆地坐在那儿,沉静在那无边无限的遐想之中。 世界突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逆转。现在温泉水简直就要发疯了。王思虽然没疯,但为了帮他打抱不平,居然也做出了这样发疯的事来。罗厅长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但他的政治动机、政治野心、政治手段,早已经超过了疯狂。升迁?地位?难道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如果真的这样发展下去,那么机关不就要变成一个疯狂的世界了吗?机关里的人一个个也就都变成疯狂的人了吗?想着,想着,白忠诚简直不敢再朝下想下去了。 下面自己该怎么办?白忠诚看着桌子上肖宁上午送来的竞职演讲参考材料,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就要做出抉择。白忠诚想得头脑都感到隐隐作痛,但也想不出一个理想的办法、完美的办法。看来,人生最大的因扰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许久、许久,一个念头从白忠诚的脑海深处飘飘洒洒地走来。他想着想着,脸上渐渐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突然,他自嘲地一笑,自己也疯了! 第二十八章诀别 牵男和起来手拉手地跨上北方水饺店的台阶。这时站在门口的一位迎宾小姐见牵男和起来来了,转身把头伸进店里大声喊道:“她们来啦!”接着马上又把头调回来,弯腰向牵男和起来恭候欢迎。 牵男和起来觉得很奇怪,按规矩迎宾小姐只对进店的食客才施以鞠躬礼节,对本店职员包括老板在内从不施以礼遇。再说,自从她们两人被老板从大堂发配到后厨卫生间以后,一 些势利眼的人,不要说对她们两人施礼了,平时遇到她们都绕着道走哩。牵男和起来感到今天有些不正常。 推开门,走进店堂,店堂里的情景一下子让牵男和起来惊呆了。 在店堂正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这张照片就是省委白书记和平民英雄于海虹,还有白忠诚、牵男、起来五个人的合影。这张照片跟省委党报上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版本。照片的上方还挂着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向平民英雄的妻子牵男和平民英雄妻子牵男的好友起来学习致敬!”横幅下面,北方水饺店的全体员工,在女老板的带领下,统一着装,分列两行,一起热烈鼓掌。 莫名其妙的牵男和起来被迎宾小姐推到队伍前面,这时店里两位长得最漂亮的服务员小姐,将两束鲜花送到了牵男和起来的手上。女老板在一片掌声中,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女老板说:“员工们,牵男是英雄的妻子,起来是英雄妻子的朋友,英雄的妻子和英雄妻子的朋友,能在我们店里工作,这是我们北方水饺店的无尚光荣,无比自豪。现在我正式宣布,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牵男和起来被正式任命为我的总经理助理!” 女老板话音刚落,店堂里立即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简短的,但是很隆重的欢迎仪式结束以后,女老板把牵男和起来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时,服务小姐过来要给牵男和起来倒水,女老板马上制止道:“你出去吧,这里的事由我来做!”服务小姐出去了,女老板亲自替牵男和起来端茶倒水。 受宠若惊的牵男和起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们恍惚像在做梦。起来用手偷偷掐掐皮肤,感觉有明显的疼痛感。她心想:“这不是在做梦吗?这是真实的呀!” 牵男和起来从女老板手里接过茶杯。牵男和起来自从被招聘进店至今,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女老板像今天这样待人热情、友善。 女老板一边请牵男和起来坐下,一边说:“牵男、起来,过去对你们两人工作变动的事,今天我在这里向你们表示真诚的道歉。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人就是我的助理,协助我处理店里的一切工作,报酬比大堂领班再高50个百分点,你们看怎么样?” 这时,牵男说话了:“老板,不瞒你说,我和起来今天是来向你辞职的!” 女老板一听这话,急了,她急忙说:“你们是不是对上次那件事还对我有成见?还是对现在的工作安排、工资报酬还不满意?” 牵男诚恳地说:“老板,都不是的。对于上次的事,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开饭店,顾客就是上帝嘛!至于现在的工作安排,说心里话,我和起来两人文化水平都不高,也没有管理经验,根本就不能胜任这项工作。老板,您的心情和美意我和起来今天领了。现在,主要是我先生那边生意比较忙,急需人手,如果再去招聘别的人,那还不如我们家里人去做不是更好吗?” 牵男一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话语,令女老板十分动容,也感到十分惭愧。事情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好再挽留了。于是她说:“牵男、起来,你们两人都是好同志,我感谢你们对我的谅解和宽容。既然你们今天要走,我也不勉强你们,我马上叫会计把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开得高一点,另外,再补发你们两个月的工资,希望你们能领情!” 牵男和起来一起说:“谢谢老板!” 女老板激动得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她冲上去一把将牵男和起来紧紧地搂了起来…… 牵男和起来领了工资以后,就到街上去采购食品了,今天晚上她们要请白大哥吃饭,欢送白大哥离开他们的出租房,乔迁单位临时给他安置的一间过渡房。 白忠诚是这样跟牵男和起来说的,他说厅里给他分了一个单居室,他已经打扫整理好了,今天晚上就搬过去。他搬走以后,正好于海虹搬过来(奇.书.网-整.理.提.供),这样牵男和于海虹夫妻俩住他的那一间,起来住原来的不动。 牵男和起来两人手里拎着大袋、小袋的塑料袋,来到了轮渡码头。这时候,正好于海虹骑着满载家什、行李的三轮车也赶到了,于是他们三人连人带车一起乘船过江。 丰盛的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可是白大哥却迟迟还没有回来。 机关里的人都下班了,大楼里一片寂静。 白忠诚坐在办公桌前,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提笔写道: 王思: 请你把我的辞职报告呈送给肖宁同志。 第69章 谢谢你和肖宁对我的关心和美意,你们已经把人世间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友情给予了我,我将把这些东西永远地珍藏在心里,并以此来激励我将来更好地生活和创作!为了人格,为了尊言,最后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白忠诚 白忠诚把信和辞职报告放到王思的办公桌上,把办公室的钥匙压在信和辞职报告上,然后他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将一些属于自己的物品一一收进提包。他拎起提包,离开办公桌,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蓦然回首,驻足片刻,然后熄灯关门离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大厅值班室的师傅不知道白忠诚为什么走得这么晚。也许全机关的人更不会知道,也不会想到,白忠诚今晚的一别,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白忠诚走了! 这是一个简朴的宴会,但又是一个隆重的宴会。这是一个简陋的宴会,但又是一个精美的宴会。三个农民工与一个即将也要成为农民工的人,欢聚在城郊一间农民出租屋内,用自己打工挣来的钱,从超市买来的熟食、酒水,频频举杯,开怀畅饮。他们尽情抒发自己心中的快乐,他们也尽情宣泄自己心中的烦恼。他们虽然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但他们的思想境界,他们的品德操守却并不低下,相反却很伟大。 普通的人不一定不伟大,不普通的人不一定就伟大! 席间,白忠诚以老大哥的身份,举杯为于海虹和牵男重新牵手表示热烈祝贺,同时为起来将来找一个如意郎君表示衷心祝愿! 白忠诚的情绪非常好,兴致也非常高,牵男和起来看他几乎只是一个劲地喝酒,菜几乎都不动筷子。因为晚上他还要离开这里,所以,牵男和起来就一起起来阻止他,最后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这个对于白忠诚来说是一个最后的晚餐。 白忠诚的东西于海虹已经替他全部收拾好了,一个编织袋,一个铺盖卷,跟他当初来时的规模一模一样。于海虹、牵男和起来三人,一起把白忠诚送到轮渡码头。 白忠诚手里拎着编织袋,肩上扛着铺盖卷上了渡轮,不一会儿船就开了。白忠诚和于海虹、牵男、起来,互相挥手告别。 白忠诚望着码头上渐渐离去的于海虹、牵男、起来,心头不禁一热,泪水一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多么善良、多么纯朴、多么勤劳、多么可爱的年轻人啊!他真的不该如此隐瞒他们,欺骗他们啊! “对不起了海虹、牵男、起来,请原谅我吧!”白忠诚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江岸上,海虹、牵男、起来的身影,在白忠诚的视线中渐渐地消失了! 白忠诚随着人流从渡轮上走了下来,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脸上似乎有些热乎乎的感觉。啊,春天已经结束了,夏天又来临了! 当从渡轮上拥下来的乘客,人家一个个都向着自己明确的方向和目标奔去的时候,白忠诚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一名名符其实的流浪者了。 白忠诚下了栈桥,在出站口,他把肩上的行李放到地上。他在想,但现在还不能多想,也不能远想,很多很远的想,那要等到明天或者以后慢慢地再去想。眼下想的只能是今晚就在附近找一个小旅馆先住下来。白忠诚拎起包,扛起行李向街道上走去。 雨越下越大了。雨点,灯光,把夜空点缀得晶莹明亮。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白忠诚的身后有一辆银灰色帕萨特轿车缓缓地行驶着,尾随着他。白忠诚扛着行李低着头,因为雨越下越大,所以他步子走得又急又快,他对身边的一切全然不知。 突然,那辆银灰色帕萨特加快了速度,赶上了白忠诚,只见轿车的车窗玻璃慢慢地降了下来,原来开车的是一位女子,她朝着白忠诚叫道:“白老师!白老师!” 白忠诚倏地停住脚步,他似乎感到有人在叫他。他艰难地抬起头,四下寻找,原来这个声音是从他身旁的轿车里传来的。白忠诚望着小车发愣。 “白老师,怎么不认识我啦?”小车里女人的声音很好听。 白忠诚终于认出轿车里的女人,他十分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小车里的女人说:“你先上来再说!” 白忠诚犹豫了一下,然后拉开后门,将手里、肩上的东西一起塞了进去,然后拉开前门钻了进去。 白忠诚进去刚把车门关上,那女人猛地一提速,轿车飞一般驶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潇潇洒洒的雨夜中…… 2003年5月初稿于南京 2003年9月修改于无锡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