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不一样》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陛下今天不一样》 作者:甄栗子 =================== ☆、1|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一年,终于又开坑啦~\\(≧▽≦)/~ 《陛下》的灵感来源于我自己哈哈哈,一直都很喜欢双胞胎。第一篇《争宠》的女主就是双胞胎之一,后来的《“宠”妃》女主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宝宝,因为传说中皇室规定继承人不能是孪生子,否则必须neng(四声)死一个,所以我当时还特意设定成异卵。 后来有一天我重新看的时候,突然开了一下脑洞,如果有一对儿孪生子都没死,还当了皇帝,会怎么样?感觉会很有趣~ 然后这篇文也是苏苏苏啦,是真的苏而且狗血(捧脸)希望你们喜欢哦~! 咖啡厅里安静的雅间,舒缓的音乐缓缓在空气里流淌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保持着定格的动作,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左侧的少女此时正咬着吸管,无所事事地等待。她披着齐肩短发,穿着具有民族特色的黑纱上衣,银亮片垂坠,隐约透出里面的同色抹胸,大腿被包臀裙包裹着,介于女生和女人之间的俏丽和性感。 “赵宣……”她叩了叩桌面,提示对面正在阅读剧本的男人。 男人停下对剧本的关注,事实上即使没有对面人的干扰,他也差不多已经看完了。他抬头时冲对面的她笑了一下,继而冷酷地说:“不行。” 周宝儿没有因为他的否定立刻发怒,但她花费几个月时间努力写成的剧本被人一口否决,又是在接连失利的情况下,还是让她说话带了火药味,“我都没有说你不行,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噗——”正要喝水润润嗓的赵宣险些喷出来,他耸耸肩表现得不太在意,“宝儿,你确定要现在和我讨论我行不行的问题?” 周宝儿嘟哝了一句,“shit,当我没说!” 和前男友谈公事就是一件尴尬又麻烦的事,但赵宣确实是她能找到的最后的门路了。 曾经她也是受人追捧的热门编剧。步入社会之后事业一帆风顺,编写的校园青春系列一经播出就火遍大江南北,虽然被时下人们定义为无脑傻白甜,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就是傻白甜也分讨喜不讨喜不是?她凭着还算不错的家庭背景加上一点点才气和运气,于是,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而后她尝试着转换风格,但—— 结果显而易见。 “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写你最擅长的校园恋爱?我们公司邀请你的诚意可是很足的。”赵宣委婉地劝说。 周宝儿五官精致,一双杏仁眼又黑又亮,此时怒瞪ex,也让人觉得像在撒娇。“老实说你不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了,前面找了好多人,但我没好意思问。你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判我死刑?” “一定要我说?” “一定要!” 赵宣叹了口气,“好吧,不得不承认,宝儿你在情感戏方面的张力依旧把控的很好,假如这是在一个现代剧本里,我相信仍旧有投资的价值。但问题出在背景方面,作为一本古装剧本,你写的人物角色太单薄,皇权斗争过于儿戏,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设置玄朝背景,不得不夸赞你的胆大包天。 “同时,你拿手的情感戏又非常的稀少。这种既不讨好男性观众也不讨好女性观众的剧本,我找不出可以投资的理由。” 被前男友毫不留情的批评,周宝儿有点尴尬和脸红,“我确实不太擅长政治权谋……” “那就试试把爱情戏的比例加重吧。”赵宣老辣地指出,“如果是傻白甜宫廷剧,获得女性观众的青睐不成问题。” 她当即拒绝,“我写它不是为了服务于市场,如果这么改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赵宣叹气,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你是因为姜老师的逝世。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想将他老人家未完的作品续写对不对?但宝儿,我们要量力而行,姜老师花了十年时间了解玄朝资料才敢动笔,凭现在的你……” 玄朝是历史上最神秘的一个朝代。在它之后的那个朝代有过一次毁坏历史古迹、书籍的行动,导致后人对那之前的朝代文献、文物、遗迹都无法考证。 所以连考证都难的情况下,花费十年时间去查找资料绝不夸张。 提到授业恩师的离世,周宝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过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我也只是想先练笔,不敢现在就续作老师的《元熙帝传》。但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完成老师的遗愿。” “既然玄朝背景对现在的我来说太难驾驭,那我尝试换一下……” 赵宣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就算不是玄朝,你写得也足够扯,真要往姜老师的方向发展不如抛弃感情戏。” 权谋部分已经压得她够呛,骤然被人要求抛开最擅长的写法,周宝儿下意识地反驳,“感情戏有什么不好!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动作戏不爱看感情戏!” “不,我们男人逻辑清晰,考据严谨,不像你们的幻想都是建立在虚空楼阁之上。”他勾唇一笑,又别有意味地说,“但——动作戏我确实喜欢。” 她反击回去一个白眼,完全无视他暧昧的眼神,干脆地起身。 “ok,既然谈崩了,那我走了。” 赵宣好笑地阻止了她负气给钱的动作,付账后站起来送她到门口,并贴心地为她叫了一辆车。 “whatever,不要急于求成,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再来找我——随时欢迎你吃回头草。” · 夜晚,璀璨的星光在夜空里闪耀,连绵成一片星海,注目着它眼下的城市。 周宝儿打开房间里的灯,从抽屉里拿出眼镜盒。细边框的眼镜一戴上,人转瞬间就变得斯文安静了,与白天的她大为不同。 因为无人操作,电脑在五分钟后进入了屏保模式。 她常用电脑写设定与正文,因为更加方便迅速,但修改剧本还是习惯在纸页上。她在剧本打印稿上划出不好的地方,如果有灵感,就顺势做下如何修改的标注。 虽然剧本不被看好,但立刻放弃就不会有进步的空间,所以即使这个剧本不会投入使用,她也想回头看看自己的不足之处。 半晌,她搁下了笔,抬起镜框揉揉眼。 在修改的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个原先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编剧不是一个只能写剧本的行业,恩师未完成的作品《元熙帝传》就是小说。剧本表现手法以对白为主,而小说表现手法以叙述为主。小说需要的人物刻画、环境描写等,她因为对玄朝的不了解,几乎是靠一知半解的古代知识和想象去写的,使得画面感崩塌,作者不确定的下笔造成了读者感观的混乱。 赵宣说得对,老师花费了十年时间,她想也不想的就去写,果然是空中楼阁。 而权谋斗争方面对比老师所写的部分也显得非常幼稚,她作品的风格一向偏向于细腻,而老师的作品无论框架还是行文都十分大气。做个对比,就好像每个人的性格天成,一个害羞内向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得活泼外向。 这个想法使周宝儿心浮气躁,她猛地将情感桥段的纸页一撕。 不对! 老师即使写感情戏也不会这么忸怩! 又连撕了好几页她认为相差太远的地方。那些赵宣夸赞的地方,偏偏让她越能感觉到和老师的差距。 她想起接洽过的某位制片人,在以为她已经离去的情况下与人打电话说:不是说她是姜澜的徒弟吗?连她老师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行了你别求我,没用,根本没有投资价值,算我求你了,你还是让她重新回去写那些男欢女爱吧! 那个落在座位上的剧本她没有再去拿走,之后她发了狠,连续几个晚上熬夜,全部推翻几乎重新写了一本。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不行,不行,不行! 她不怕投入毕生经历去学习去改正,但或许终她一生,都没办法写出老师笔下那个恢弘大气的世界。 周宝儿的眼眶红了。 “如果、如果能去玄朝看一看就好了……”她喃喃。 真实的见识到那个朝代的辉煌,可能可以改变她固有的认知和笔触——可这不过是妄想。 抬头迷茫地望了一会儿夜空,她低下头重新摊开剧本,坚定地握紧了笔。 无论如何,她不会现在就放弃的! 炽白的亮光打在剧本打印稿上,周宝儿轻眯了眼。连续几个晚上不眠不休,刚刚的情绪波动又消耗了大量体力,她太困了,没能支撑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幕低垂,漫天的星光被云一层层的包裹住,渐渐没了光影。 ☆、2|跑到了玄朝 初春时分,冬的寒风还未曾吹远,枝头树梢一星星嫩芽儿颤巍巍地探出头,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参天大树前的房屋建筑大气简单,屋顶铺一层灰绿瓦片,檐下是大红的栏杆,再往里看,七朱八白的墙木结构,余几扇窗并一扇大门。 此刻,正有一身儿绿衣打扮、梳双丫髻的婢女端着乌木托盘推门进去。 她先呼出一口气,边走边絮叨:“娘子真是不知道,大玄的人比咱们乌戎还要势利眼,明知你前不久才落了水,连盏银耳雪梨汤也舍不得给咱们。啐,这还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房间内的布置也极为简单,屋梁悬得高,内里除了一方长木榻,一道六折屏风,壁上挂着副飞天画,便再没什么了。只窗纱绿得通透,日光斜照进来,倒显得宽阔敞亮。 婢女口中的“娘子”,这会儿正倚着屋内唯一的凭几,开了其中一扇窗,看着外面枝头的绿意恍惚出神。 “娘子真是的,现在风还寒呢,本来我就嫌窗纱太薄,你反倒要跑来吹风。”她气恼地把东西往席子边一放,啪地关了窗户,脾气比主人家还大些。 那位“娘子”一时回神,才要说话便连咳数声,颊边浮起两道红晕。 只见她皮肤雪白,眉儿青翠,眼部轮廓微深,生了一双欲说还休的桃花眼。那嘴唇原比之旁人都更红艳,像大红牡丹染出来的颜色,却因病褪去几分颜色。眼珠偏一点琥珀色的,静静地看人时像是最纯净的湖泊。 那容貌,竟和现代的周宝儿有三分相似! 此刻她病恹恹地躺在那里,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婢女看得难受,忙把托盘里的药拿出来,递到她口边,兀自愤愤不平。 “好赖你也是和亲的公主,不过是那人道了一句不喜欢,就由得你自生自灭了么?等咱们乌戎强盛起来,看不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她赌气地说。 接过碗的少女将汤药一饮而尽,浑不在意地笑道:“什么和亲公主,我一个充数的,算不得金尊玉贵。” “娘子你可千万别说丧气话!”婢女跪正了,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为什么,是为了乌戎,为了我们的民族!你本不过是作为陪嫁美人来教养的,王看重你,给你冠上了乌石兰的姓氏,给了你公主的身份,你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放弃自己的民族……” 她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还有越说越来劲的架势。 “好了,我知道了,你让我静静。” 少女揉着太阳穴,苦恼的神色丝毫没有改变。 每应付一次对方的话,她就要不断地翻出脑海里的记忆去查阅,这具生过一场大病的身体着实吃不消。 没错,她根本不是真正的乌石兰宝琢。 她是周宝儿。 周宝儿一度认为是佛祖大发慈悲送她来体验大玄生活,寻找灵感。但后来这具身体所带来的各种麻烦就让她明白,别说是找灵感,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应该是活下去……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乌戎族培养的细作美人,从小受到严苛的训练,几乎没有童年可言。等到她长大,恰好大玄与乌戎一场战事结束,乌戎惨败,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这群人商量出的政治手段便是和亲。 原本她应该是作为大公主的陪嫁进宫,谁知大玄狮子大开口,一开口便要乌戎将唯二的两位公主都送去和亲。乌戎王如何舍得再嫁一个如珠似宝的女儿?因有人献计提议李代桃僵,美人中颜色最好的宝琢便被挑了出来,代替小公主,献于大玄。 所以一旦宝琢的身份被揭穿,首当其冲死的就是她! 至于婢女小楼口中的“男人”,并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而是大玄的皇帝陛下!对方似乎在乌石兰宝琢入宫前,就与她有过一段说不明白的风流艳史,彼时她还不是公主的身份,仿佛将这一段情看得很重。但因为宝琢死时下意识封闭了这段记忆,所以个中细节周宝儿并不清楚。 第2节 只知道宝琢就是因为对方一句话的刺激,选择了投湖自尽,了却生命。 和“国家最高领导人”都扯上了关系,怎么能是“烂事一堆”就能道尽的? 就在宝琢头疼的时候,去外面倒水的小楼忽而隔窗喊道:“娘子,大公主来了——” 她被岔了心神,顿时好一阵天旋地转般地咳嗽。等好容易喘过劲,便有双绣鞋停在眼前,她抬头去看。 对方头顶双刀半翻髻,穿着张扬的大红齐胸襦裙,泥金帔巾像彤云中的金光穿透飞扬,胸口一段雪白,唇点猩猩红,端的是气势凌人! 她就是乌戎的大公主,她名义上的姐姐,实际上的上级领导…… 宝琢刚想起身问礼,猝不及防地被大公主抬手打了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满室皆静。 “没出息的东西!”乌石兰玉珊冷冷地看她。 “死之前先想想这里是哪里,你是谁!你的命是乌戎王室的,没为王室付出鲜血功劳之前,由不得你自己去死!” 这一巴掌来得干脆利落,宝琢半天都没回过神。 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立刻握紧了双拳,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一上来就给个巴掌,这是哪国的社交礼仪?你这是要上天啊! 自从来了这里,动不动就听到王室、民族、使命这样的洗脑字眼,她觉得自己大概快要被逼疯了。她敬佩她们对民族的感情,但一点也不想为了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放到灵魂层面上来说,她是彻彻底底的大玄子民啊喂! 乌石兰玉珊见她冥顽不灵,冷冷一笑,眉眼间更如同结了冰霜。她手一抬身后便有婢女递了个方盒,她道:“从前不知道你陛下还有瓜葛,为这个,也不能不奖励你。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小楼早就跟着大公主一行人进来了,只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及至看见她取出的那一颗珍珠似的丸药,霎时白了脸,立刻跪下“咚咚”磕头。“大公主息怒,大公主息怒!阿琢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一时想不开,奴婢已经劝住她了……阿琢,阿琢你快说话……” 她急切地扯着宝琢的衣袖,希望她赶紧告饶,仓皇之下,连旧日昵称都带了出来。 这东西确实珍贵,价格堪比珠玉黄金,但她曾经见过犯事的人吃过这枚东西之后的反应,起初是无事的,不过是每到月初就挠心挠肺地求着解药,但她猜想那解药里又掺着毒,数月后,倘或没有解药,为此癫狂、口吐白沫的人不在少数,更有甚者为了解药什么事都肯做。 他们那里的人称呼它作瘾丸,宝琢认为这可能是毒品的另一个品种,绝对不想沾染它。但让她为此跪地求饶,打死她也做不到! 她咬着牙,死死攥住冰凉的席子边沿,最终不过垂了眼不再看乌石兰玉珊,变相示弱。 乌石兰玉珊轻哼了一声,“你与大玄皇帝是怎么认识的我不管,但既然有这等条件,就是接近他的好机会。” 宝琢低头扯了下嘴角。 只听她专断地道,“恰好,近来他身边的内侍在私底下选书使,只从御妻里挑,这是与他长久相处的机会。我若去,显得轻贱,你去正好。” “……书使是什么?” 对方扬眉,“我派一个婢女给你,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这事轮不到宝琢不答应,只能顺从的点了头,乌石兰玉珊也没有再花心思去辨别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将那方盒交给门外一个容貌普通的婢女,施施然轻甩帔巾飘到了身后,领着一干宫人侍婢浩浩荡荡地走了。 那婢女留了下来,手里捧着盒,到榻前矮身一礼,笑道:“奴婢唤作山薇,往后还请娘子多多指教。” 婢女做钦差,方盒为宝剑,看来这位大公主是悬了柄尚方宝剑在头顶,压得她不能轻举妄动了。 周宝儿打量她片刻,回以一笑,“不敢,还望山薇姑娘为我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两章完毕(*ˉ︶ˉ*)接下来周小宝就要正式开始古代之旅啦~ 前三章都有送红包活动,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戳微博了解( @甄栗子liz )搜索关键词:红包。 ☆、3|就她罢 书使,大玄后宫还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职位。顾名思义当是侍候帝王读书习字的职位,理应由宫婢侍女担任。 但这次选书使不止是要从御妻中挑选,信息的透露更是隐秘。大公主派来监视的山薇表示,此次选人是根据音色、诵读诗书的音调来挑选,十分刁钻。 宝琢因为落水伤风,嗓音哑得不能听,为了能选上,山薇和小楼打着乌石兰玉珊的旗号,两人联手每天换着花样给她要治嗓治咳的药材、食物,到得临选前几日,才勉强恢复了七八分。 二月初三,恰是选书使那一日。 宝琢站在门口,待小楼为自己披上披风,又听了几句叮嘱唠叨,便要随山薇往清辉阁处去。 她从穿越后就一直歪在阁子里不曾出来,一方面是身体条件限制,另一方面则是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因此乍然看见外面的景物,纵然是这几日一直在窗边流连过的,依旧不习惯。 古时的天低得仿佛近在咫尺,无论是云还是那片蔚蓝,都干净无一丝烟灰杂色,与她所在的时代截然不同。 “娘子?”旁边山薇见她驻足,不由得出声询问。 她收回视线,偏首冲她一点头,“走罢。” 髻侧金钗的流苏随之晃了晃,她听着声儿叹了口气。 被人威胁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可无论如何,这里不是蛮荒之地,又是她梦寐以求想探索的朝代,处境也算不得最糟了吧? 清辉阁的路离她的住所有些远,但许是大玄的宫廷建筑面积大,一路上只寥寥碰见几个人,俱是内侍宫人,站在不远处冲她作一拜便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天色还早,天清雾薄,宝琢呵出一口气,在氤氲里看见了那三层高楼。 与旁的大玄建筑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高了两层,又比普通的高楼多出不规则的美感,像是三四间房拱着一层高高的阁子尖顶,那顶端在夜晚又仿佛能触摸到月亮似的。 又绕过两道回廊,才到了它的门口。这时已经有人了,三三两两的女人结伴,都作宫妃打扮,彼此笑闹着,看见宝琢时好奇地探一眼,低头私语。 宝琢数了大约有七八个人,不知道楼上和没到的还有多少。她和山薇一前一后进去,里面设了台阶,阶下有女官抱着薄子提笔在做登记。 正厅里已经站了许多人。本就有许多目光冲她看来,这时,后边的山薇忽而向女官打了声招呼,不等宝琢允许,就言笑晏晏的与之交谈起来,显然是相熟的。 宝琢暗道一声疯了,自古走后门是隐秘事,被人发现那不是现成的靶子吗? 果然,听得人群里传来“扑哧”一声笑,宝琢有强烈的预感—— 有一大波攻击正在靠近! “哎呦呦。”那人声如黄鹂鸟儿,很清脆的,一句叹话转折三个调,拖得又慢又俏皮。 宝琢寻望过去,她笑眼与之一对,张口就来,“这不是咱们乌戎的小公主吗?怎么,你也想来给陛下当书使呢?” 旁边慢慢有人议论起来,“乌戎公主,是在御花园里与陛下诉衷情的那位吗?” “也不知是不是,只听说过这事,认不得是哪个。” “既崔美人说了,恐怕就是了。嗤,以她乌戎公主的身份,又是陛下旧识,何苦和咱们一群小人物争这个!” 说酸话的都是品级低的七八品采女御女,并不是看不惯她,只是对她们这些品级不低又有争宠资本的人也来与她们一争,很是抗拒。 没等宝琢开口,崔昭媛那边就自个儿接了上来。 “你是不敢答还是不敢应呢?有胆子跟陛下张口往昔闭口情分,这时候倒不说话了。” 那崔美人瞟了眼那群人,笑容更盛,却满眼厌恶,“啐!还敢说与陛下旧年相识,果然蛮夷就是蛮夷,不知道礼教规矩,当着众人面儿就敢乖张献媚!” 她边上的人搭腔,“可不是,还说受不住跳河去了,换做是我我也要跳,一次不成再跳一次,哪怕上吊割腕,总要死了的。不然,脸皮也别要了!” 宝琢认真回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仿佛是有教过怎么和女人对掐的,这细作的课程还挺细致嘛,她给五星好评!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那做派一壁笑,一壁走下台阶来,“大玄贵女好齐全的礼教,初初见面就劝人去死,我小地方来的无甚胆识,没见过这样歹毒的心肠,既不敢答也不敢应。” 崔美人脸色一变。 “你敢污我大玄贵女?” 宝琢冲她笑,“怎会,我只笑你们几个污了贵女的脸面,口德不修!” 这话说得损,对方几人愤怒之余想张口,却又犹豫着闭上了,只有崔美人竖着眉一副还想与她掐架的样子。 恰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侍女像是得到了指令,做出个指引的姿势,低着眉眼说:“请诸位娘子跟着奴婢来。” 无论怎么吵都不能耽搁了正事,侍女话一出口,众人就齐齐闭嘴了。 往左侧行是一条没有窗户的道,越往里走越能发现白墙呈现出弯曲的弧度,墙上每隔几尺便有红木条钉在墙上,连间距都很有讲究。 山薇解释:“这座墙因弧弯像琵琶身部,被称作琵琶壁,私下里宫人戏称它梨墙。陛下常叫乐师在此间奏乐,坐卧于二三楼上,听得妙音滋味尤为不同。” 这等特殊的结构,大概就是外面墙壁不规则的原因了。 共来了二十多人,行走时拖开长长的队伍,被侍女分隔开来,每人站立的位置都与身后的红木融为一体。宝琢接了侍女递来的一张纸,眼见着同行的侍女们包括山薇在内都被带了出去。这时候已无人再说话了,气氛陡然凝重了起来。 “诸位娘子,方才相音师已相过娘子们的音色,并根据这些音色给你们分好了位置。接下来,娘子们只需在适当时候,念出词句即可。提醒一下,你们的所属词下都做了标记,千万不要混淆读串了词。” 不远处传来清晰的女声,客气却严厉。 宝琢想大概是基于琵琶壁的特性,站在某个特殊的位置才能造成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效果。 她低头熟悉属于自己的词句,薄薄一页纸,上头是一阕九张机。 看着这词儿宝琢开始头疼了。 诵读诗词听起来简单,操作起来难度还不小。既不能平平淡淡的念完,又没法把它读成一朵花儿,想出彩可不容易。 她曾有个做播音主持的好友,闲来无事也会给她科普主持人的技能,其中就包括诗歌朗诵。朗诵有情感须知三大要点和符号运用五个技巧,无论如何情感到位是最主要的。 可现在她只想哭着说,这个三五真的是太难了…… 没等她想好怎么做,那边已经下了命令,起头第一个人开始诵读自己那句了。 “一张机,春雷一声动天地——”那人声音本就高亮,哗地一个高扬念出了震天响的效果,“天地不知谁梦泣。似梦非醒,一场美丽,红烛无人剔。”高声入,低声出。 在对方的演绎下,这一句的情感显得无比丰沛。 然而大概是那句春雷把满场都吓住了,即使后来的“无人剔”轻若无声,第二个人还是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女官咳了声,才如梦初醒,磕磕巴巴念了下来。 宝琢捶墙忍住了笑。 她有点喜欢这个选秀节目了。 每个人的音色都有其特点,她猜想琵琶壁的设置是为了突出众人的音色特点,起头的人是亮、清、高,越到后面越沉、厚、浑,一一念词就像唱了首曲儿,格外有意趣。 轮到宝琢的时候,她按心里琢磨了半天的抑扬顿挫念出,虽然不是特别出挑,也不算太差。可惜嗓音没有好全,承受不住情感波动,仍有嘶哑和破音。 谁知才堪堪念完,二三楼的位置遥遥传来一道磁性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诵读的氛围。 “二十四品。”他道。 琵琶壁沿道儿的美人尽皆跪了下来,莺莺呖呖地道了一声“问陛下安”。 她们没想到皇帝居然亲自来挑人,可见对书使这一职位的人有多重视! 宝琢也跪了下来,却对对方说的词茫然不解。 品,是品级? 第3节 “陛下,可是唤二十四品位上的娘子,再诵一首?”女官拿捏住了意思,立刻问。 皇帝一个“嗯”字回得冷淡。 有懂琵琶的御妻早知她们的站位是按琵琶中的身部二十四品来分,立刻把目光转向最末一位,女官也随之说:“还请乌美人将全词诵读一番。” 宝琢就是再迟钝,对“乌美人”这个称呼各种不熟悉,也能接受到那些女人宛若实质的目光射线。 要命! 只着重标记了自己那一句的抑扬顿挫,别的看也没看,大玄的字又和现代不同,她不读错就很好了,怎么还能像刚刚一样? 稍微停顿了两三秒,楼上楼下房间走道里的安静就让她滴下了汗,拖时间绝无可能。 为今之计,只好豁出去了! 因为担心连连破音,不敢再用朗诵的语调,习惯性就拿出了平时好友最惯用的腔调——午夜播音腔,念完了整整一首九张机。 在夜晚收听过播音台的人都知道,因为夜里静谧,播音主持的声音通常是安静的、空灵的、寂寥的、与你谈心的语调,平淡中带一点儿笑意。通常一番话说下来,一首歌播完,你就睡着了。 所以宝琢好容易通篇无一错字的读完了,现场安静了十秒,忽而传来一声“呵啊”的哈欠声,立刻有人扑哧笑出来。 紧跟着,接二连三的有人忍不住笑场了。 首个笑出声的就是崔美人,只听黄鹂鸟儿一样的嗓音笑说:“陛下可不要责怪大家呀,实在是乌美人念得不好,引人发笑罢了。” 她原本声音就好,这时候更像掺了蜜一样,当即凸显出来。 不少人对她这一手踩人上位表示反感,渐渐停下了笑声。 做登记的女官已经提起笔,做好准备要划掉这位美人的名字了。 然而—— “德碌。”楼上那位的声音磁性宛如弦乐的最后一个音色,在上空盘旋着俯冲,带着帝王之威,弹拨在众人耳膜旁。 “就她罢。”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陛下你这x装的,我给满分! 陛下:二十四品住口! 红包活动还在继续,详情请搜索新浪微博( @甄栗子liz )搜索关键词:红包。 ☆、4|岗前培训 绿瓦红栏,门前绕水,与宝琢相似的房屋居所,崔美人穿着家常打扮的襦裙,从里面开了门。甫见着外面那人的脸,她撒气甩了袖子,留下一道门缝往里屋去了。 外面那人也不恼,由近身服侍的内侍推开门,大步一迈走进去。 “这怎么了,还没说上话就给脸色看?”宫人给他褪了外衣,他倒没去哄榻上那个,径自在席上坐了,那里还有下到一半的棋盘。 “皎皎来,陪朕下棋。” 崔皎拍了一下床榻,气个半死,终还是过来了,边娇声抱怨说:“陛下也不哄哄我,装得没事儿人一样!昨天为什么不选我?” 她在宫外就和皇帝有过一段旧日情缘,凭这个,哪怕她现在分位不高,她也不惧什么。偏偏让她发现宝琢许是和她有一样的经历,岂不气人!? 皇帝深邃的眼眸一动,觑她,“朕让你别去,你去了?” 崔皎一噎,发怯地坐到了他旁边,抱着他手臂摇晃。 “凭什么我不能去,她们声音哪个也不如我!尤其是那个乌戎的……”她抬起脸,嘟嘴看他,“我给陛下当书使不好么?” 皇帝手中捻着棋子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好,那你再去,朕保管叫你称心如意。” 不知为何,这一句话说得崔皎心惊胆战,半天才回过神。低头一看,早就不知不觉中松开了皇帝的袖子。 好在她乖觉,立刻摇头说:“不去了,有什么意思,原是想和陛下玩闹一场图个乐趣,陛下有正事,我搀和什么。” 皇帝倒也没反驳,重新笑看她的模样很有几分宠溺,和他在清辉阁时拒人千里的冷漠声音截然不同。 “你乖,朕晋你婕妤的分位。” 正三品,答应的如此轻易。 反倒是崔皎,轻哼一声,“谁说要这个了。”一副不开心不稀罕的样子。 皇帝笑了,“你不是喜欢胡服?朕允你在宫中穿一次,如何?” 她笑依在他臂膀上。 “这才是皎皎的好陛下。” * 成功应聘“书使”这个岗位,宝琢睡了个好觉。一大清早起床伸了个懒腰,就听门窗外叽叽喳喳,人声鼎沸的样子。 她叫来山薇问情况,山薇笑着道贺,说是:“都是住边上的娘子们,宫里日子过得慢,她们见有新鲜事儿不免来瞧一瞧。” 外面山薇已经把人照顾得很周到了,宝琢穿着居家服饰,趿拉着小木屐去招呼一两声,满足一下她们八卦的心情就好。同时也不免听到些别人的八卦。 旁的名字报出来她也不认识,倒是听了一耳朵那位崔美人的。 “前天是郑昭仪,昨天是崔美人,都说郑崔两家关系好,果不其然。连宠爱都能分得。” “嗐,接连受宠算什么。听说她们两人是闺中密友,崔美人能入宫还全凭着郑昭仪的缘故呢。就是她从中牵线,崔美人早早就和陛下有了鸿雁传书的情分。” 宫中无后欢乐多,鸿雁传书拉皮条。 果然历史比小说更精彩! 宝琢听得津津有味,等人散了,还不忘问山薇:“郑昭仪为陛下荐人,算是僭越代行中宫之职了罢?皇后不曾说什么?” 山薇先是诧异,而后记起对方的身份,不由笑解释道:“想来娘子不清楚,大玄宫中无后。” “无后?” “是了,无后亦无子。”山薇细细地为她讲解,“为这个,早年朝臣还闹过一回,但陛下态度不定,一时肯了,一时又不肯,权贵世家又为荐哪一位为中宫互相争斗,一番波折后,最终还是没能立成。” 宝琢奇怪,历来帝王讲究金口玉言,怎么会出现一会肯一会不肯的情况? 察觉自家这位娘子所知甚少,她不由想为对方做个“岗前培训”,免得上任时昏头转向。 “娘子且记在心里头。陛下的性子喜怒无常,今日喜欢的,明日未必还喜欢,高兴时百依百顺,不高兴时动辄得咎……” 宝琢感到吃惊。大玄元熙帝的事迹少,但不是没有。对后人来说,这位是大玄绵延数百年的一位大功臣,是承上启下的君主,开疆辟土、整治民生、开拓远洋贸易等,寥寥几件已然勾勒出一幅持重威严的帝王形象,谁知会是这样的性格? 但认真说起来,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也能找出点端倪。 譬如元熙帝古怪的侍寝嗜好:大玄后宫本是建筑错落,不分东西南北,后来因为他的就寝习惯,大格局上分了南北两块。因南边多山,叫作南园,北边多水,呼作北曲。每隔七日就会有一个轮换,通俗来说,比如初一到初七陛下挑选的是南园的御妻,那初八始,必然会在北曲挑人。 古代的皇帝果然都有点小毛病,供后人茶余饭后八卦使用。 想起这个,她忽而问山薇:“我们是在南园还是北曲?” 山薇讶异地一抬眉,旋即了然一笑:“娘子所住的栀兰阁位于南园。” “那……” 她立时想到今日是初三。 山薇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安,含笑道:“娘子多虑了,大玄后宫千百余人,各族公主不知多多少少,乌戎势虽大,刚被大玄击退失了威名,又有玉珊大公主站在人前,陛下是记不住娘子的,否则娘子又岂会只有一个正四品的美人位?” 宝琢闭上嘴。 这个宫女好直白,一点也不怕得罪她。 * 说是选上了书使,也要听皇帝的传唤才有用武之地,并不是别的妃嫔所想象的日日相伴这么美好。 一连过去三日都没有动静,那些想来凑热闹顺带刷个脸熟的御妻也渐渐不来了。 这天宝琢褪了衣裳午休小憩,忽而就接到了传令。 还是皇帝的近身内侍德碌亲自来传! 栀兰阁上上下下都炸锅了一样,挑衣服都来不及,早就备好的因碰上雨天,宫人没保管好沾了湿气。小楼气得直骂那人也没用,还是山薇有准备,她是宫里磨出来的人精,早就防着出这等状况,私下又备了一套。 宝琢才穿着衣服呢,又是系带错了,又是钗环钩上了,德碌在外头一催二催催不到,干脆就走进来了。 横竖他去了势,早就没了享用女人的乐趣。 他是看惯了,却吓得小楼险些一声惊叫。 德碌左右打量一眼,笑呵呵地,“好着呢,这就走罢。” 饶是宝琢潇洒,横竖都裹得严实,不惧他看来看去,这会儿也要翻白眼了。好什么好,不是说面见皇帝要衣裳整齐,否则就是君前失仪? 当然,无论她怎么吐槽,或许是皇帝真的急需她……念书,宝琢还是拗不过德碌公公那张弥勒佛似的笑脸儿,就这么衣裳不整地被拽去了神安殿。 神安殿不是皇帝的寝殿,而是离含元殿较近,一座供皇帝午憩歇脚的小宫殿。但这样一座小宫殿,室内的布置依旧晃花了宝琢的眼。 此刻,大玄尊贵的皇帝陛下正倚在榻上,执一卷书封黄旧了的书在看,听见动静,分出一点余光给她。 “来了。”他皱了皱眉,显然是看见她凌乱作一团的钗环衣裳了。 德碌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一点儿没有给宝琢解围的意思。 宝琢又想翻他白眼儿了,这个过河拆桥的王八蛋! 她清了清嗓子,“唔,陛下见谅,这是宫里新出的不羁风格,德公公说陛下喜欢……” 德碌还没见过这么大胆敢叩他帽子的人,脸上没分毫变化,口中竟也把话题接了过去。“陛下尝尝新鲜也好。” 宝琢无力吐槽他,没听见皇帝有所发落,便悄悄抬眼看他。 元熙帝的基因遗传大概极好,俊美深邃的五官,如刀削斧劈,一双丹凤眼霸气冷峻,唇峰的线条凌冽,淡淡一扬便有威压扑面而来。他穿着玄色常服,随意倚靠,就如一匹孤傲的狼王,叫人忽视不得。 偷看片刻,她唇口微嘟,呼出一口气儿,要不是知道殿内不能喧哗,口哨都要吹出来了。 好帅! 刺激得她灵感迸发,要是能有一张纸一支笔,就地就能写出个故事来。 就写男主人公是天煞孤星,从小丧父丧母无人照顾,亲戚侵吞了他的财产不给他留活路,生怕他克到了自己…… “乌美人,乌美人——”德碌见她半天不动,推了推她。 宝琢稍稍回神,“嗯?” “您且为陛下念书罢,奴婢先告退了。”他说走就走退到了屏风外。 第4节 床榻边有张荃蹄坐具,宝琢猜测是给自己的,便捡了它坐下。 皇帝又看了一会儿才把手里的书递给她,就势躺了下去,闭眼吐出一字。 “念。” 书已合上了,念哪一页却没有说。 这书页上还有他指腹摩挲过的余温,宝琢想了想,很随意地翻了开来。 “冬,十月,信袭破齐历下军,遂至临淄……” 低哑却有韵律的音调在室内响起,伴随着踏上帝王起伏的呼吸,缓缓地悠荡开来。 皇帝没有叫停,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翻错。 一般长久停留过的位置,再翻开时就很容易翻到那里,她惯爱看书,这方面倒是很有经验。 因为是午休的时候被叫醒,支撑了一阵儿就又生出困意来,再加上此处屏风九折,挡去了阳光,凉丝丝的感觉清爽舒服极了。 宝琢起初在语句空挡里悄悄打了几个呵欠,等漫不经心地翻过页,忽而一个熟识的名字入眼,突然精神了起来。 是大乾一代昏君宇文晏! 大乾比大玄朝要靠前,但文物遗迹却保存良好,究其原因,是因为大乾出了一个“陵墓皇帝”,酷爱建造陵墓,光只他一人的就有不下三座,狡兔三窟说的就是他。这还不止,连几代后人包括没出生的曾孙他都大方帮着挖好了,眼光之长远无人能及。 他是怎么知道他孙子辈就被破国灭族了的? 这里说宇文晏不是他父亲亲生的,他母亲不过是一个扫地宫女,出了宫以后才怀上了他。但因为皇权斗争、后宫斗争诸多原因,最后他的真实身份被掩盖,就这么充作皇子,养在了圣恭安太后的膝下…… 太破廉耻了! 宝琢看得眼睛发亮。 “好看吗?”头上传来淡淡一声问。 她毫不犹豫地答:“好看!” 宝琢猛地抬头,正撞进皇帝如夜深邃的眼眸里,滞了一下,屏住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是天煞孤星? 宝琢:啊哈哈……(左顾右盼) 陛下2号:就是(抗议)明明是天煞双星! 陛下:…… 宝琢:…… 好蠢。 - 西鈅堇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12-30 10:38:08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2:23:13 聆小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4:30:42 聆小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4:30:55 聆小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4:31:05 聆小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4:31:16 聆小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4:31:29 莫宁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5:09:40 阿贝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5:23:19 阿贝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5:24:52 阿贝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5:26:17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6:17:51 元气妇女结缘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6:54:38 爱吃虾的小白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31 17:38:13 好好好,我们家的小天使都是这么豪气,一掷千金! ☆、5|关于皇帝的记忆 第一次当书使就出了纰漏,饶是宝琢性子洒脱,也不免有些发毛。 都说古代皇帝视人命为蝼蚁,这位元熙帝虽然不是这样残暴的人物,可发火扫她出门也不是不可能。 幸而皇帝没有过多追究,只淡看着她道了声“继续”,就揭过了。 这之后,宫里的日子过得尚算平静。 宝琢尽量消化记忆,让自己和别人显得一样。只不过偶尔还是会不小心露个陷,比如最常见的网络用语口癖会下意识地带出来:“你们城里人真会玩”“32个赞”“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等等…… 据山薇说,她叽里咕噜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在把记忆角落都搜了一圈儿之后,她发现真的没有找到有关于皇帝的任何记忆。在宫中相遇时的难过和绝望是真的,可究竟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 提起这个,和她一同长大的青梅小楼倒是知道一点,也仅仅只有一点。 “你不怎么和我们讲的。”小楼认真地回想,“只是从有一天开始,对训练突然变得积极了,跳舞也好,骑射也好,都想要争第一。我问你怎么了,你说以前只觉得这是个任务,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可现在你想靠近那个人了,你想要为了他变得更加优秀,想要站在离他更近的位置。后来果然也是你被选中。” “说起来,当时我还以为你看上了咱们族老的儿子鹿恒阿——你那会儿不是和他很好么——我被你吓得不行,生怕你犯傻逃离王室,和他私奔。没想到你说的人竟是陛下,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与陛下相识的?”她反而一副好奇的表情。 宝琢哭笑不得,“要是我记得,还问你做什么?” 她敲了敲脑袋,记忆还是没有苏醒的意思,不死心地再问:“还有呢,没别的吗?你说的那一天开始,是哪一天?” “哎呀,你知道我不怎么记日子的……”小楼也被问得心烦意乱,忽而眼睛一亮,“哦对了!那段时间你有点古怪,嗯……饭量变得很大,不让人动你帐子里的东西,还找鹿恒阿借衣服,你要男人的衣服干吗?总之,因为你那会儿做事神神秘秘的,我还留了点印象。” 宝琢若有所思。 按照编剧的思路,总觉得这段儿很有言情剧开头的谱啊…… 小楼见她还在想这个,很是老成的叹了口气:“脑子的事呀是最说不清的,坏了就是坏了,别想了。” 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倒是在模仿医佐。 被骂脑子坏了的宝琢一脸囧笑,她眼光一转看见她手里拿这件衣服,转移话题:“这是上回预备要穿的那套?” 小楼立刻忘了前面要说的话,愤愤地答:“就是它!那婢女说是想再晒晒干净,偏巧碰到了雨,简直胡扯!原就是我们洗好晒过了的,何必多此一举。山薇觉得她不对,就吩咐人盯住了她……” “山薇吩咐?”宝琢笑看她一眼。 她还未察觉,只接着道:“可不是,山薇虽是大公主派来的,对娘子倒是尽心尽力。衣食住行不必说,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她都十分有成算。大公主对娘子倒也不坏,原就是阿琢你跳河伤了大公主的心,上回才这样严厉罢?” 这收买人心的速度还挺快,也就是小楼单纯好哄。 她吹干纸上的墨迹,笑笑道:“那就劳烦请山薇姑娘替我盯着了。” 又过了几日,神安殿那边拢共请过两次就暂且没了讯儿,但比起终日不得见天颜的妃嫔,宝琢这般都算是“受宠”的了。六局二十四司没再给过脸色看,像最初来时那样要一盏雪梨羹清喉都不得的情况再没有了。 日子过得有点清闲,因为后宫无主,连晨昏定省都不必,宝琢乐得如此,名正言顺的宅在屋子里涂涂画画写写。 还是小楼实在看不下去了,硬要拽她出去走走。“就是不去陛下常走的那些个地方凑热闹,挑个僻静地方吸口气儿都好!听娘子的声儿,这是嗓音快好了,许就差这口气呢。” 拽不过还耍起无赖来。 宝琢坐得发僵,掰掰手指骨儿一想:确实该出去采风了。 自从穿来大玄,只有“命不由己”这一点不容易,其它都很舒心。尤其是那些摆设建筑美食家具,都是纯天然的资料书,一抬头一低头就看齐全了,信手记到簿子上。 这对想写大玄背景长篇小说的人来说,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因为屋里的条件就很好,所以暂且没想着出去,既然最近记录得差不多,倒可以换换地图。 小楼趁宝琢不注意,偷溜出去玩过好几趟,她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哪儿还受得了!因而说起僻静地方,带着宝琢七弯八绕,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湖。 宫里最有名的湖泊是太液池,这方小湖不及它千分之一,前后两边又都夹着建筑,视角窄窄的,就被人遗忘了。但它上面大片的荷叶亭亭玉立,一眼望去碧绿如织,怎么也比二十二世纪那些养金鱼儿的池子漂亮多了。 “这里叫什么?” “没听说过,奴婢也是意外找见的,娘子来——那儿还有条小舟,奴婢一个人的时候没敢去,咱们试试?” 草原上可没有这样泛舟的情怀,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由不得你糟蹋。 宝琢跃跃欲试,立刻答应了,说下水就下水。 拿长杆撑离岸边的时候,小楼还因为舟身摇晃怕得捂了嘴,宝琢笑扬扬眉,故意把舟身摇得更厉害些,吓得小楼急叫:“娘子!” 赵宣以前喜欢钻研些没什么用的小技能,为了学撑舟还特意跑了一趟水乡,花了几千块请老乡教他,结果他晕船吐得稀里哗啦,反倒是充作伴读的周宝儿学会了。 因此做这些小花样,没费什么功夫,宝琢也拿捏得当不会真出了事。见小楼脸都要白了,想起对方不谙水性,这才冲她眨眨眼安抚,“没事了,不这么玩儿了。你放心,你家娘子不会害你的。” 小楼抚着心口长吁一口气。 “春季没甚意思,还是夏秋好,摘莲蓬、看荷花、采莲藕才有趣儿。”宝琢手搭凉棚一眼望过去,嘴里说道。 但还是有乐趣,她摘了两片大荷叶倒扣到自己和小楼头上,小楼好奇地顶着“帽子”看水中的自己,她笑嘻嘻扮采莲的小姑娘。一边撑杆一边唱曲儿,唱到拱桥下,手臂累了,干脆停了舟就地歇息。倚靠在船板上,荷叶一拨拉盖到眼睛,睡了。 口中曲儿还没停—— “琉璃殿暖香浮细,翡翠帘深卷燕迟,夕阳芳草小亭西。间纳履,见十二个粉蝶儿飞。一个恋花心,一个搀春意。一个翩翻粉翅,一个乱点罗衣。一个掠草飞,一个穿帘戏。一个赶过杨花西园里睡,一个与游人步步相随。一个拍散晚烟,一个贪欢嫩蕊,那一个与祝英台梦里为期……” 她不知恰好有人从桥上过,听到了歌声驻足倾听。 “娘子,奴婢数了只有十一只呢,第十二只去哪儿了?”婢女嗓音清脆,好奇的问。 那人也奇怪。 只听那娘子还没从唱腔里出来,软侬地笑:“十二只?第十二只就是祝英台呀。” “这祝英台又是谁?” “你不知道么?哦对了,你是还不知道呢。今儿你有耳福了,听你家娘子给你讲一出《化蝶》的故事罢。” “话说,大乾朝有一位祝员外的女儿名为祝英台,女扮男装进了书院——” 这故事说到夕阳半落才算了结,有内侍公公匆匆来寻桥上那位过路人,他抬手止了对方说话,随性地把手里一对儿钓来的鱼栓在桥柱上,方笑着走了。 那边厢宝琢也准备要回去,小楼还没开那一窍,听完叹了几句好可怜,倒不觉得如何凄美浪漫。 第5节 直到两人提着裙摆要上舟的时候,宝琢突然发现舟壁上一根穗子的流苏钩在那儿,才想到这小舟恐怕是有主的。 小楼见了问:“这怎么好?” 宝琢想想,摘下裙边一只小铃铛串进荷叶里作风铃,挂到了舟头悬灯的地方,弯眉一笑。 “荷下听风,就当是给他的船租了。” * 这天宝琢的嗓音完全恢复了,和早前相差无几,小楼笑道:“这下娘子书使的位置便稳坐了,可见早些天那些采女御女送礼讨好没错,偏娘子不许咱们都收了,可惜了机会。” 宝琢和她眨眨眼:“也不是都没收呀,前儿不是还收了一对儿鱼吗?属你吃得最欢。” 小楼的脸爆红,嘟囔:“什么啊,那个怎么能算,也不知道是谁栓那儿的……” 鱼栓那儿就罢了,娘子也不害臊,愣说这是有缘人听了她的故事给她的,竟还真的带回来烹了!不过那鱼肉确实是鲜美…… “爱财可不是好事。”山薇抱着一床薄毯来,听见便笑说,“何况都收了,那头的岂不忌惮你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那头,是说谁?” “丽淑妃,她没有皇后的称号,却捏着皇后权柄。眼下无后,便有许多御妻是给她请安的。能给她请安这一事,在这后宫里,不知多少女人视为殊荣呢。”话是这么说,山薇的表情却有些奇怪,才刚提起丽淑妃之前,似还有一个名字被含在了口中。 宝琢忽而警觉,结党营私多用在朝堂上才是吧。是了,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是乌戎族派来的细作美人。 那头……或许指的还有皇帝? 一方面皇帝不可能真正信任她,另一方面大公主也不可能放过她这枚棋子。虽她现在成了小公主,但只看大公主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等她真正能近皇帝的身时,恐怕依旧少不了去做那些所谓窃取情报的任务。 这般想着,她又看了山薇一眼,对方似有所觉的与她对视,随之撇开了头。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想着接近皇帝的机会,这边皇帝就又叫了人来传她。才收拾好的暖烘烘的被窝不能躺是让人沮丧,但能看见那些秘史,她还是很兴奋的。 宝琢觉得皇帝还挺有毒品的潜质,近不得,离不了。 除了第一次去时过于匆忙,之后都有整衣、净手、漱茶的前置步骤,这一套流程她都熟悉了,很快就进了内室。 谁知今日她从案上拿起书一翻,险些笑喷出来。 《品香鉴》? 要命,禁欲系的皇帝陛下居然看艳书! 而且……还要她读? 宝琢没羞没臊惯了,自觉地抱着书坐在她的“御用宝座”上,从《序》章开始念。起初听不出什么不对,但渐渐的什么“吴绛仙秀色可餐”,什么“赵合德寒泉浸玉”一一出自她口,再入得皇帝耳。 榻上的皇帝正坐起来,蹙着眉,目光如炬直视着她,“这都读得什么!” “《品香鉴》呀,难道不是陛下放在桌案上的吗?”她坦然又无辜地回问。 “胡说——”皇帝才要斥她,见她目光里露出好奇来,忽而意识到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罢了,是朕放的。” 话虽如此,但皇帝的脸色着实不好看,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沉默地听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栗子:(好奇)陛下,品香鉴真的是你放的? 陛下:…… 陛下2号:……啊哈哈(左顾右盼) 宝琢:→_→不许学我! - 西鈅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2-31 22:54:43 云铱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1 00:08:31 茴笙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1 01:16:22 随缘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1 11:57:37 盘中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1 12:26:48 云铱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1 13:01:20 云铱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1 13:02:22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1 23:31:29 谢谢阿堇、云云、落落、阿玖,还有盘盘?中中?餐餐?123456?哈哈哈哈叫盘盘好可爱,感觉像月亮。都大mua一口~ ☆、6|春天里的梦 白昼渐长,风也吹得暖了,桃李含苞,樱桃花开,空气里湿湿润润的含着水汽,雨水将至。 这一天下起绵绵细雨,天幕低垂,遥望去云是阴沉沉的。 宝琢素来喜欢雨天,在家里听外面雨打竹叶,行人匆匆,自己悠闲地泡一杯红茶,最舒适不过。但这天她的预感却不太好,右眼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小楼且还安慰她多心,到了下午,云消雨散了,那边却有个面目清秀的小内侍跑到栀兰阁,神色很紧张,搓了搓衣角才敢说:“德公公得了陛下口令,叫你家娘子往后不必去了。” “不必去哪儿?”小楼还懵着,特意问明白了,“你确定这话是和我家娘子乌美人说的?” “近来选成书使的除了乌美人还能有谁,你——你叫乌美人自己想想哪儿错了罢,反正陛下是说往后不用她过去了。” 小内侍自觉这活接的晦气,得不了赏不说还要落一身埋怨,等对方明白意思了,立刻反身跑走了。 小楼在后面“哎哎”叫他不住,只能满头雾水地进了里间,把那番话和宝琢重说一遍,宝琢也是摸不着头脑。 山薇亦在旁边替宝琢磨墨,听了这满耳朵,顿时搁下了墨条,“娘子可是上回去时,有什么失礼之处叫陛下不喜了?” “要说失礼,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更失礼些。”宝琢托了腮,一阵苦思冥想,“难道是……不会吧,这也不是我的错啊……” “娘子想到了什么?” 宝琢想不得法,就将那次关于艳书的事都告诉了两人。在这方面,她并不会藏着掖着自己琢磨,毕竟比不过土生土长的人,倒不如知人善任的好。 但还没等山薇认真找出解决的办法,宝琢发现一觉醒来,嗓子竟又哑了! 比风寒那一回还要糟糕,像呛了辣椒一样,说话都要流泪。 固然栀兰阁的人都急了,但却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宝琢走到外间去清一清耳朵的时候,听到了宫婢私底下的一番话。 “诶,你怎么想的,敢给娘子下刀草。这刀草性烈无味,少许可以治畏寒之症,但如果吃多了,可是像刀割喉咙一样疼。娘子不曾亏待你,你竟下得去这个手?” “这有什么,我背后可是有崔美人撑腰的。” “不都是正四品吗,你何苦……” “哪里是一样的正四品,你当乌美人真的得宠吗?我告诉你,崔美人那才是真得宠……”她扒拉扒拉说了许多,越说底气越足,“现在你可知了?更何况我们是大玄子民,何苦给那乌戎婢卖命,你不如学学我,讨好了崔美人就什么都有了。” “可娘子终归是娘子,咱们做奴婢的安分守己就是了。” “只看这次崔美人出手,你家娘子好容易低声下气求来的书使一职,可不就没了。且瞧着罢,那乌戎婢落到崔美人手里,再出不了头了!” 听到这,宝琢还没说什么,站在她旁边的山薇目中冷光一闪。 “娘子恕罪。”她屈身极端正的行了个礼,复绕过树枝走到那两人跟前,听得那里响起一声惊呼与告饶。 随之不久,传出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 山薇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宝琢在枝桠间挑来挑去,一副拿捏不定的样子。 她不由得出声,“娘子……?” 这时听得清脆地一折,“啪”地声,随即花叶都被粗鲁地撸了下来,宝琢掂了掂手感,冷笑道:“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打她有什么用,走,跟我去找崔皎!” 什么? 山薇被她的举动惊在了原地,过了须臾,才终于惊醒过神,赶紧追了上去。 宝琢本就不习惯古代那种一步一挪的走法,这会儿走得脚下带风,山薇怎么也追不上。 “娘子——”一向沉稳持重的山薇终于急变了脸色。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也太过了! 好不容易等她喘得近乎断了气,人也追上了——却已经到了崔皎的湘水阁门口。阁子外清清静静的没人,宝琢敲了敲门。 里面门一拉,崔美人那张精心打扮过的脸立刻露了出来,她喜笑颜开,娇甜喊了一声儿:“陛下……” “哼。”宝琢拿出拿唐刀的架势,双手握住枝条,一上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下去! “陛什么下,叫你天天想男人!叫你天天想男人!叫你天天不做好事!叫你作恶叫你作恶叫你作恶——” 那一下气势十足,之后就是没章法地横劈侧砍,连捅带刺! 崔美人连连发出惊叫,双手挥舞着大袖去挡脸,惊恐地喊:“乌石兰宝琢你疯了!你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你这个外邦蛮夷,啊——你们快拉住她,好疼——” 这时候宝琢的头脑竟很清醒,一边打一边告诉她:“我们同为正四品美人,我打你怎么了,我以下犯上了?我欺老欺幼了?崔皎我告诉你,我还就打你了!” “小树不修还不直溜了!不打你你还以为做坏事没报应呢,惯得你!” 她嗓音嘶哑,打起人来雷厉风行,如鬼魅一般。 “陛下——陛下救我——”崔皎捂着脸痛哭。 原先她开门时宫人都以为是皇帝要来,忙着扫榻侯茶去了,哪知道没多会听见自家娘子的惨叫声,等连忙赶出来,已经让宝琢连连得手一顿好打! 几个宫人忙一窝拥上去,不敢对宝琢做什么,只把两个人扯开来就罢了。 崔皎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得脸色青白,干脆撒泼,“乌石兰宝琢,你好——你好得很——你们扯什么扯,叫她打!叫她把我打死了!看她怎么和陛下交代!” 宝琢眉宇间透着硬气果敢的神色,丢下句,“不用你操心,我这就去和陛下请罪!” 说着,一把扔了树枝,把墙边看愣了的山薇一同带走了。 * 在雨后的干阑亭双目朝外,遥看天高水长,湖面泛起一阵波光粼粼。 亭外站着个内侍公公,面白无须,脸蛋身材都胖得富贵,一双耳朵比旁人都大,笑呵呵的样子宛若弥勒佛,不是德碌又能是谁? 他拦住了宝琢不让进,还是那张雷打不动的笑脸,“乌美人您就回去罢,陛下不应,奴婢可不能放你进去,这是掉脑袋的事!” 宝琢也同他笑呵呵的,“那德公公,您倒是替我进去通传一声?” 第6节 问都没问,说什么陛下不应,亏不亏心! “这不能够,不能够。”他连连摇头,反正就是推拒,“您看您嗓子都这样了,还是先回去养养罢。” 宝琢抿了下唇,目光微动似有所抉择。 “好,不让就不让。” 看她走远了,德碌也松口气。放到平时,他去通传一声倒无妨,毕竟陛下没有流露出嫌恶她的意思,但今天嘛,里头的皇帝可不是往日她见的那位皇帝—— 谁知他这才刚放松了警惕,那边就听到“噗通”一声,太液池溅出了一朵水花儿! 德碌瞪大眼睛一看,嗬,竟就这么跳下去了! 看这势头还会浮水,游得还不慢…… 边上的侍卫也都傻眼了,忙不迭过来请示,“公公,您看咱们要跳下去拦吗?” 德碌视线眺向不远处的干阑亭,过会儿,拂尘一摆转过了头。 “罢了,陛下不让管。” 江南鱼米乡里养出来的人自然是浮水好手,钻入湖里的宝琢宛如一条游鱼,顷刻间就游到了亭脚下。 她手一伸,握住了亭子外铺的木板,浮上来猛咳几声。 皇帝正独自在品茶,从她下水起就饶有兴致地看了一路,及至她浮上来了,倒好心给她搭了一把手。 “呛着了?” “咳咳……多谢陛下……咳……” 近来时不时就要咳,因为怕溺水,刚刚只能强忍着,现在一下子发作出来就厉害了。 她攀着他手臂爬上来,衣裳都湿得一塌糊涂,幸好颜色深,倒显不出什么。她一身襦裙瑟瑟,拔了金钗,偏头拧起长长的黑发,竟是别样的认真。 皇帝凝视她半晌,等她快好了,方递去一杯热茶,“何事来寻朕?” 言语间并没把她的狼狈当回事,好像只是接待了一回访客。 宝琢觉得奇怪,今天皇帝的心情好似不错,话里话外多了几分温度。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要按计划那样跪下请罪,再娓娓道来,还是干脆就接茶同他闲话才好。 “不必多礼了。”他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朕恕你无罪。” 她这才接过了茶盏,先不喝它,只是答他的话:“来寻陛下,是为书使一事,我想求个缘由,为何陛下突然说不要我去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咦?”他像是有些意外,顿了片刻才回神,“哦,是为这个……” “是为这个。” 她大约极力想表达出灼灼的目光来,便有些大胆的直视他。但她脸颊边还有晶莹的水珠,一双桃花眼眼尾略弯向上翘,似是水波流转,妩媚又多情。 皇帝单手握拳咳了一声,很无辜的模样。 “没有,朕不曾下这样的旨意,大约是德碌他们传错了,你照旧来就是。” 宝琢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回答会是这个,一时怔住。 他见之笑了,“这样可好?” 宝琢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眼睛里的冷冽融了,像春风一般,莫名使人心醉。 但于她而言,还是能继续做书使这件事,更值得她关注。这代表悬在她头顶上的那柄剑,暂时不会落下来。 她喜不自禁,站起身弯腰一拜,发自肺腑的真心。 “多谢陛下。” “不必。” 他心情颇好,品着香茗随口又问:“可还有别的?” “哦,还有一事请陛下恕罪,才刚不小心,将陛下的崔美人打了。” “噗——” 皇帝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 长安殿,帝王的居所。 长夜过去,内侍宫婢尽皆忙碌起来。皇帝照旧先漠然挥退了他们,自己取了衣裳入了屏风。 等他从屏风后走出来,神情怏怏,打了个呵欠,衣裳穿得松垮却不甚在意。 “奴婢帮您。”宫婢掐着时辰进来收拾,见状赶紧把手里抱的锦被放到一边,先把他身上的饰带、领缘穿戴齐整。 皇帝瞥了眼那床被被子,随口问:“你拿它干吗?” 宫婢脸一红,头抬三分偷觑他,“陛下弄脏了,奴婢当然是要拿它出去洗的。” 弄脏了? 皇帝奇怪地看她一眼,想不明白睡一觉怎么就弄脏了,忽而意识到什么,颇震惊地重看了一眼那被子。 宫婢早就脸红得不行,抱起被子跑走了。 陛下真是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弄的,偏要她说出来。 这边皇帝还在发怔,过了会儿,他突然重新走回到屏风后,那里有个箱笼,他打开箱笼扭转了里面的机关,没过几秒,便有一道门显出来。 一直等到走进密道里,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路沿着道走进一间地下的密室,那里的摆设精美华丽,竟不比任何一间宫殿要差。 “阿政,阿政你出来。”他笑得没力气倚在门框上,一手揉着肚子,“你是多久没宠幸女人了,竟独自发春梦?” 书案边坐着一人,闻见声半点不奇怪,头也不抬地回他:“你有空笑,不如把这奏章看了。” “看奏章有什么趣儿,倒是我上回放桌上的《品香鉴》你看了没有?” 伏案埋头的那人不为所动。 对方忽的眸光微动,一口答应,“好,我看奏章。你告诉我是谁引你春心大动,如何?” 他早就走到了书案边,此刻把头凑过去,顺手扯走对方正在书写的纸张。 “宗策!” 那人怒了,摔了笔抬起头来。 同是深邃俊美的五官,同是勾魂又霸气的丹凤眼,同是眉飞入鬓,同是鼻梁高挺,同是薄唇低笑,一个春风含笑,一个满面寒霜。 竟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栗子:(天真)所以陛下是做春梦了吗,梦到了谁,不如和大家分享一下? 陛下2号:(天真)一下? 陛下:(怒)……宗策! 宝琢啃着烤鱼路过,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 爱吃虾的小白兔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2 10:04:25 狸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1-02 20:44:45 捏兔子脸,捏捏捏! 阿狸!咦你怎么来了~ ☆、7|发烧 宗策把抢来的纸揉成一团扔到旁边,勾着唇笑,“好,你不说,那我猜。” “《品香鉴》你必是看了,哦——说不得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看的,旁边还有个美人相伴,但这美人呢,看得吃不得,所以你只好……” 余音引人遐思。 宗政沉凝地冷视他,终是坐了回去。 “是又如何。”他没再管那张纸,另抽出一张干净的铺上。 宗策哈哈一笑,手掌在书案上一拍,“快说,是不是你那个贴身的小书使?” 写字的那个没答,笔尖与纸相触的墨却晕开了。 宗策抱臂回想了片刻,品评道:“相貌不错,就是声音难听,还打了我的崔美人,简直不像个女人。”又叹,“可惜了那双眼睛。” “你见过她了?”宗政淡扬眉梢。 “见了,在干阑亭那边把我当成了你,还追问我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当小书使。哎——太可怜了,我于心不忍,就说是德碌欺上瞒下骗她的。” 宗政听他一番唱作俱佳,头都疼了,“宗策!” “怎么,不想她回来?” “不是。”他眼光微暗,至今那一声声低糯的艳词仍不时闪现。 “这就是了。”宗策眉头微蹙,和对方更是像了个十成,“要不是为了你难眠的病症,我就不管了。郑医正说听乐易入睡,原先也不是没选过,你都嫌太吵。自她给你当了书使才有起色——何必为了个春梦折腾她。” 话到末了,又成了不正经。 宗政恍若未闻,只拿笔蘸饱了墨,在奏章上一字一句写了批注,分出些许精力道:“这倒不像是你说得话。” “哦?那什么像我说得话?” “——何必只在春梦里折腾她。” * 第二日正午时分,栀兰阁接到了一个令人激动的旨意,陛下择了乌美人侍寝。 那会儿宝琢正叫人抬了一扇白纱屏风来,自己挥舞着大狼毫笔随性弄墨,抬起头的时候腮边两三道墨迹。她漫不经心地问:“乌美人是谁?” 小楼的笑容就在嘴边僵了一秒,立刻跳脚喊:“乌美人就是你啊娘子!” “是……我?”宝琢惊呆了。 她原还想过,陛下宽仁大量不计较她打人的罪责已是万幸,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大礼从天而降?! 早先两个婢女还为此事联合起来把她说了一顿,不外乎是“太过鲁莽”“十分冲动”“陛下不喜”之类的说辞。 第7节 可是她也有她的想法,明面上你怎么弄都没关系,即便是你也冲过来打我一顿呢!可暗地里,你下药,下毒/药,纵容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至少眼下她打了崔皎一顿,名声传出去,她们还会考虑考虑这下药的成本不是?教她们想清楚,为了一点私人恩怨要挨顿皮肉之苦,到底值不值得。 她在这个格格不入的环境里暂且没有别的依靠,骤然面临一件可怕的事,想到的自然不是去求助别人,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但至少她还可以庆幸这个朝代很开明,打人虽然出格,还不到耸人听闻的地步。 “娘子?娘子你想什么呢,咱们先把衣服挑了吧,还是先选发型?头回侍寝一定要慎重!”小楼严谨说道。 宝琢终被她推搡了一下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糟了,从第一天来这儿开始,周围的人都在和她念叨受宠到底有多难,包括皇帝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所以她早就把侍寝这回事抛到了脑后。 就连书使这份工作都已经被她定义为晚间播音主持人+国家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这么想一想,她简直是毫无准备啊! 山薇从六局里取东西回来时,就见她家娘子在走廊里跺脚走来走去,一副不胜其扰、焦躁不堪的模样。 “娘子这是?” “阿薇救我——侍寝这个工作,要怎么做?”宝琢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 山薇好笑地说:“娘子且先让奴婢把这些东西放下来可好?要说侍寝,入宫时,难道没有女官给娘子说过?” 她语速缓和,宝琢听了心里一定。 翻找了一回记忆,确实是有人科普过的。琐碎的细节不必说,都是怎么捯饬她的,比较重要的就是会有人在场,记录过程…… 她脸上一窘,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又谈过几次恋爱,活到二十多岁当然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但是被人围观做这种事,还是太破羞耻度了! “娘子的脸怎么红了?” “唔?”宝琢背手试了试脸上的温度,是有点烫烫的,“大概是走多了热的吧。” 傍晚华灯初上,一顶轿撵停在了栀兰阁前。往日不常见的“邻居”,前后有不少御妻从窗户里探出头看,还有直接跑到门前来,与内侍套话、说好话的,其中不乏美人。 这时候宝琢才有些意识到,为什么书使这种像是婢女的工作,还是有那么多人想要争。 她在内侍躬腰相请下走上轿撵,一路只听到抬撵人脚步的沙沙声,平平稳稳地抬到了长安殿。 给她沐浴的地方是桃花汤,殿阁面阔,汤池却不大,五瓣桃花的形状,细节处栩栩如生。水烧得有点烫,她拿脚试了试又缩回来,偏头去看殿内的宫婢。 那婢女笑言:“娘子不知,头回沐浴时都要将水烧得更热一些,洗得干净,皮肤也软滑,于侍寝有益处呢。” 宝琢将信将疑,仍是稍微等凉了一些才下水。刚下去,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般,烫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可有凉水?” “这……”婢女很为难的样子,“娘子还是忍忍罢,旁人想要还不能有呢。奴婢来帮娘子擦身子,娘子生得好看,皮肤也好呢,陛下定会喜欢的。” 她笑眯眯地拿上软纱,沾了水在宝琢背后揉搓。 宝琢强忍着逃开的冲动,由她搓了两下,才道不必了,那时水温已经有些降下去了,婢女再伸手,她就吸口气沉到香汤里。 这纱的质感比棉布还糙些,皮本就烫薄了,擦上去火辣辣地疼。 以前听说嫁人的时候要用线匀面开脸,听着就疼,哪知道沐浴竟也要受罪? 等她又经历了一番绞头发、剪指甲、抹香露的折腾,再穿上备好的寝衣,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从几扇门里穿行,一直走到偏殿里时,看见那青纱帐掩的壶门床,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 皇帝还在榻上看书,和初见时相差无几,只是同她一样穿着寝衣,看见她进来,随手放下了书。 她屈身请安,“见过陛下。” 她一直就觉得皇帝的身材很好,这会儿看见寝衣贴着他胸膛起伏的线,延伸到腰腹就吸了口气,再看他抬臂时裸/露出的臂膀宽阔有力,顿时有点心猿意马。 大约是晚上的气氛太暧昧,今天的皇帝看上去,有点香甜可口啊。 “起罢。”皇帝不知她的垂涎,抬抬手问,“嗓子没好?” 宝琢奇怪,昨日见他不问,今天怎么问起了,怎么也不可能一天就好了吧。 但她此时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上面,因而没有细想,随口答道:“今日好些了。” “过来这。”皇帝让出前面一块位置。 宝琢迟疑,“……这儿?” 会不会太草率了点儿!? 他冷峻地面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奇异,像是没有猜度到她在这方面的大胆,只好细说:“来给朕念一章。” “咦?” 看见他身侧那本书,宝琢眼睛都亮了,美色当前算得了什么,艳史才是真绝色! 她自觉上了榻,背卧引枕,穿绸裤的腿儿曲放着,把书搁在了膝盖上,就这么与皇帝并排躺在一处。 “那我给陛下念一念,这一章说得是前朝时候……” 殿内侧开了一扇窗,夜晚凉风徐徐,和着女子沙哑的声音,仿若一首神秘而悠长的歌。 皇帝侧身支着额头,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读书的少女显露出十分认真的情态,头微侧向他,眼睛看向哪一行,便张了小口来念,一字一句,几乎没有疏漏。但能发现她偶尔会遇到不熟悉的字词,每当这时,她总要换上一个相近的词,便是这样也没有停顿,不曾心虚看他,完全沉浸在那个书中的世界。 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错了,这是‘吊诡’不是‘诡谲’。” 他的手亦放到了书上,指着那个词时,与她的手背轻轻相碰,感受到那柔软微烫的触感。 宝琢窘迫,那个“吊”字看不懂,她度着上下文意思用了“诡谲”,没想到竟被对方揪了出来。 因有些不好意思,她觉着脸颊又开始发烫了,连前面的视线都莫名布了一层水雾…… 皇帝在感觉到那发烫的体温时就已察觉不对,等抬眼看她,发觉她正晕乎乎地甩了甩头。 他手臂一伸揽住了她,反手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 “在发热。”他皱眉。 宝琢“唔”了一声。 手凉凉像冰块一样,很舒服。 发热有些糊涂,这会儿就像是以前赵宣照顾她的时候一样,一时分不清情境,她便自然又亲昵地依进他怀里,胡乱动着寻一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 皇帝这边唤了德碌去传医正,这边还要容着她胡闹。 “不适为何不说?” “不想说。”她找到了地方,就懒懒地靠着不动。 他淡淡地提醒道:“御妻有侍寝者,如隐瞒身体不适,不上禀尚寝局,重罚。” “那就罚我呀。”她自如地接话,莫名有些无赖。 皇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因她前面胡乱动,让他发现她后颈往下的位置,有几道血丝样的红痕,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郑医正一来,瞧过以后就断了症状,又道是:“原先症状轻,才刚或是吹风,或是洗浴又加重了症状,人才有些糊涂了。” 皇帝沉了脸,等人去写药方时,干脆褪了她后背的衣衫看。果然背上的皮都有些破了,一团火似的红还没消褪,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下了重手。 作者有话要说:  基于三大主演都在正文里露过脸了,这里就可以让他们认真的打个招呼啦。 陛下2号:hello大家好,我是宗策,英文名handsome,大家叫我小名英俊就好。 陛下:…… 宝琢:(指上面)那个话很少的是酷帅狂霸拽˙宗政˙陛下,我是女主乌石兰宝琢,名字很长对不对?我也觉得又长又不好记,但栗子说名字取得长,稿费越多……唔……唔唔…… 栗子:(扑过去捂嘴)啊哈哈哈,周小宝你在说什么哈哈哈……(严肃)总之呢,因为小剧场我是脑补了q版包子脸,所以人设崩坏什么的,大家不要在意啦!实物以正文为主哦~!! - 荔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3 09:53:34 一张桌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3 09:56:50 晴小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3 01:26:57 茴笙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03 11:28:28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3 12:27:21 谢谢小天使们把栗子砸焦了,chu~! ☆、8|偷听 侍寝时沐浴的事并没有闹得很大,最终不过是把那位婢女被抓起来严惩,至于她为什么要来磋磨她,幕后指使的人又是谁,皇帝却没有说。 宝琢其实也知道,她如今和皇帝没什么感情,要他为她出头着实难了些,能相信她是被害人,已经算是英明神武了。 因是在长安殿出的事,为了补偿,他赐下了药材等物,还令郑医正在此番病期为她查看身体状况。按例为御妻诊脉的大多是太医署的医佐们,这也算是难得的殊荣了。 但这一番波澜惊动了丽淑妃,传令下来,命她前去朝华殿请安。只是念在她身体有恙,宽容几天,先将身子养好了再去。 就这么安静过了十来天,抽丝般将身体养好了。皇帝赐下的药品不凡,连嗓子都将养得比上一回更佳,真正恢复了原先清甜的声音。 因要去见丽淑妃,一早起来,宝琢就抵不住好奇心问山薇,“这位丽淑妃既有宫权,又有宠爱,为何陛下不立她为后?” “娘子不知。”山薇在替她整理衣裳,闻言一笑,“丽淑妃并非是大玄世家贵族的门庭里阅选而来,而是早年陛下在做太子时,听闻民间有一奇女子生来带香,才特纳了她入宫,但她得宠却不过是近一年的事。一得宠,便连升高位,后来陛下认为她处事稳妥,方给了一部分的宫权。但认真说要封她做皇后,那些权贵又怎么肯?” “不过只缺一个名头罢了。” “偏那名头才是最要紧的,没这个,她名不正言不顺,否则宫里哪能闹成这样。” 宝琢疑惑,“真是奇怪,既不立她为后,那立个别的也好。若宫里规矩松散,人人都不拿它当回事,头疼的不是陛下他自己吗?” “陛下的事,可由不得娘子议论。”把话说完,山薇放下手退开一步。 “娘子该去了。” 宝琢顿时忘了这些,提起一口气,端得是精神熠熠,“走罢。” 长长的宫墙红似香山的枫叶,顶上是灰绿心琉璃黄边的瓦,日光洒下,便映照成了团团白光,好似墙的那边是另一个世界。 这边在小道上走得无聊,小楼便央她讲故事,打从《梁祝》开始,她就有了瘾,常常来求听故事。 恐怕路上时间短,宝琢随口说了小时候听的一个笑话。 “古时候有个国家叫做双生国,那里的人多是孪生兄弟姐妹,因此常常闹笑话。有一回,一个母亲给一对儿孪生兄弟洗澡。先洗哥哥,她抹了一遍皂角,又搓了一遍,接着拿水冲,哥哥笑嘻嘻玩得很开心。等冲得干干净净地,忽然有人来找她。于是她把哥哥和弟弟一起放在杌子上,自己先出去了。” 第8节 “没一会儿她回来,两兄弟还乖乖坐在那儿等着。于是她抱起了弟弟去洗,她抹了一遍皂角,又搓了一遍,要拿水冲的时候,坐在杌子上的‘哥哥’突然哇哇大哭,她慌忙问,大宝这是怎么了?” 小楼也问:“怎么了?” “‘大宝’哭着说,为什么娘给他洗了两遍,我一次也没有!” 小楼大乐,一边笑一边问:“世界上真有人长得这样像?奴婢怎么从未见过。” “自然是有的。”宝琢回想起现代双胞胎三胞胎满大街的跑,弯了弯眼儿笑,“鼻子眼睛嘴巴,没有一处不像,但也会有区分,比如眉毛疏密不一致,再比如天生的印记不同……” “我们常吃常住,怎么你见到了,我就没见到。”小楼不甘地嘟囔, 宝琢咳了一声,先声夺人翻她的账,“谁让你偷懒,好几次宴请别族,你都没过关去不了,自然就没瞧见了。” “原来你是宴请时看见的。”小楼恍然大悟。 宝琢眨眨眼,她可没这么说。 小楼一时哀怨自己,一时又满心期盼,“不知宫里有没有呢。” 宝琢笑着摇摇头,“宫里怎么会有,要有,龙凤胎是一双祥瑞,孪生可就是大/麻烦了。哎呦——” 额头上突然一疼,她双手捂住了。 怎么回事? 地上静静躺着一枝玉兰花枝,就是打它的罪魁祸首!可好端端的,树枝怎么断了一截儿? “那边是谁?鬼鬼祟祟地偷听人说话!” “娘子怎么了?” 宫道上一片安静,小楼不解。“许是风吹下来的吧。” 宝琢咬牙,“肯定有人! 果然那边逸出一声笑,隔着厚厚的墙壁,音色并不真切。 “听是听了,这位娘子又想如何?” 是个男人? 宝琢捡起那支玉兰看了看,果然枝上有个整齐地切口,再抬头往树梢上瞧,玉兰树疏密有致,就在折枝的不远,挂着一柄似暗器飞镖的东西,底下的红缨随风晃了晃。 人证物证俱在,于是她哼了声,“你听故事就罢了,我还没朝你要说书钱,你作什么打我?” “娘子可是想差了?这枝玉兰就是我给娘子的说书钱,只是准头不够,打偏了,才误伤了娘子。”他老神在在地解释。 宝琢明知他看不见,还是向那儿翻了个白眼,“听你鬼话!” 他很无辜,“我说得是人话,怎么能是鬼话。” 话才说完,就听那边传来婢女急切地唤声,“娘子,宫里切忌疾步行走——” 他拿扇柄顶着下颚一笑,抬头看着玉兰树,心里有了主意。 宫墙每隔一段,就会留一道小门,连接墙的两边,方便宫人进出做事。 宝琢提着裙子一阵儿快跑,小花钗都掉了两根,到了地方往门那边一瞧,却空无一人。 “怎么会……”她喃喃不解。 “娘、娘子……”小楼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这会儿支着膝盖,劝诫说,“找不到才好,这里是大玄后宫,娘子和个男人攀谈,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宝琢喝令,“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再让她念下去,又得接着说乌戎使命等等等等了,实在不胜其扰。 她又回去捡了小花钗戴好,才重新往朝华殿去。 因没有抬头看,所以宝琢没有发现树荫下落下的一段儿锦衣。 * 丽淑妃的朝华殿规格气势与栀兰阁这一众小楼阁截然不同,正厅就像是现代五星级酒店里招待贵宾的大厅,金碧辉煌。来往的宫女都不是形单影只,而是结成队伍,一行托着盘,一行提着盒,来来往往,热闹极了。 早有宫妃先到了。陛下登基不久,高位不多,宝琢一个美人位已经算不错的了,只是身份特殊,所以没有拿“给丽淑妃请安便是殊荣”这一说法当回事。 她看这些人穿戴的服饰品级,多是才人、宝林、御女,末尾八品的采女也不是没有,多是与丽淑妃有些关联,又或者家中亲戚姊妹身居高位,才特受恩准。 除此外,九嫔有一位张充媛,婕妤位也有两位前来,都是陛下做太子时的侍妾嫔妃。 “这位妹妹是?”与她一同往里走的一位碧衫美人开口问了。给她带路的婢女先为她介绍说:“这是荣宝林,这位是乌美人。” “你就是乌美人?” 那人一怔,随即便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头,“看来叫错了,该叫你姐姐才是。” 宝琢不知她为何如此,但对她的做派也没什么好感,便淡看她一眼说:“还是叫乌美人罢。” 一副不愿她攀上来的架势,那荣宝林顿时气极。 “不敢攀美人的高枝!不然哪天沦落到丁姐姐那样的下场,岂不是我活该了!”说罢袖子一甩,先走进去了。 宫婢万万想不到会如此,马上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宝琢对她摇摇头示意无妨,心里却起了疑惑,那位“丁姐姐”又是谁?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但是听到名字,却下意识地觉得熟识。 殿里陆续坐满了人,对宝琢抱有敌意的人不多,大多是知道她如今正开始显露头角,有些嫉妒而已。但也有和刚刚那位荣宝林相似的,一见她就露出不高兴的模样,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语,不时看她两眼。 宝琢被看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没过多久,殿内的内侍一挥拂尘,唱了句:“丽淑妃到——” 丽淑妃果然生了一副国色天香的长相,衣着又华丽璀璨,姗姗而来,顿时艳光四射。但她的气质有些温文,说不得还有些温吞,身材丰腴,看谁都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她先点了名,“今儿特意叫了乌美人来,诸位姐妹可以认识一番,她千里迢迢从乌戎来,很是不容易。” 众人齐声道是。 “但自打乌美人进宫,就生了许多事端,这却是要大家引以为戒的。先是一出御花园认情已是颇惹议论,后又冲动与崔美人不顾宫规私下厮打,更是失了仪态。前儿侍寝之事我也听说了,虽是你受苦,但可见是你平日不够待人谦让宽容,才使得旁人想要磋磨于你。” 她一件件数来,竟全是宝琢的错了。但她语气平淡,若反驳,倒像是别人不懂她的好心了。 就这般,荣宝林那块儿还有人站了起来,激动地说:“何止是您说得这些!丁姐姐的事您也该论一论了,那时她自己想不开闹着自杀,丁姐姐好意劝解她。后来她当真跳下去了,还是姐姐叫人来救。” 她直直地瞪着宝琢:“现在你倒好了,得了陛下青眼,怎么忘了你还有一个好姐妹在狱里受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好多妹子对陛下们分得不太清楚,我来整理一下好啦~ 宗政:有失眠症,性子较冷。 按声音挑人的,两次宣召宝儿来读书的,还有侍寝那天的人都是他,总之宝儿被他挑中之后,默认就是她的妃嫔。所以暂时以皇帝身份出现在宝儿跟前的人,都是他。 宗策:风流爱玩。 和崔皎互动的是他,崔皎是他的妃嫔。但宝儿游泳到湖心亭见到的人也是他,这是至今,唯一一次宗策以皇帝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算是个意外。 总结来说,相处的时候,活跃一点的是阿策,冷淡一点的是阿政。~(≧▽≦)/~小天使们知道了吗~有谁要提问吗? - 梨涡里的小脑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4 14:47:46 爱吃虾的小白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4 15:10:44 dom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4 21:12:27 沉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4 21:35:24 (づ ̄3 ̄)づ都亲亲~!! ☆、9|恢复记忆 宝琢没有精力去搭理她的讽刺,从对方讲话开始,“闹自杀”“好意劝解”“喊人来救”这样的字眼就像带着强烈的刺激,她的头开始发疼,直到那句“狱中受苦”一出来,随即一阵天旋地转。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倒在了席子上。 旁边的妃嫔发出一声惊叫! “你、你这是做什么。”荣宝林紧跟着站起来,有些紧张地说,“我们可没有对你如何!” 宝琢缓了一缓,由小楼搀着坐起来,按着额头说:“许是前些日子发热的病症没好全,你不用紧张。” “哼,你知道就好。就算不是,也不是我们的错,横竖这么多人看着,你别想像污蔑丁姐姐一样污蔑我们。” 提起这位“丁姐姐”,宝琢就感觉到心口一阵发疼,不由自主的,就好像是原主的意志在作祟? 她去问丽淑妃:“缘何将丁……姐姐关起来?既然她喊了人来救助我。” 丽淑妃看着她缓缓道:“无论是否是丁才人的错,你险些落水身亡是不争的事实。乌美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作为乌戎前来和亲的公主,你代表的是乌戎的诚意,而让你在大玄享受到尊贵的待遇,则是大玄的诚意。” 言下之意,她跳河自尽时丁才人在旁边,没有拦住她,差点造成政治邦交上的麻烦,所以必须把她关起来。 “那现在我无事,您可否将她放出来?” 丽淑妃一笑,“这你就要问陛下了,哪日乌美人侍寝时,记得和陛下提一提就是了。” 对方一番话,不止显出了她是异族人的身份,更衬托得她荣宠非常,且为此并不将昔日姐妹为她受得苦放在心里,不过是侍寝时随口一提的事儿。 果然就有人一啐,“假惺惺!” 宝琢没管她,起身给丽淑妃全了个礼,“多谢您的金玉良言,先告退了。” * 走出朝华殿的门,宝琢像是被关了十来年重见天日一样,大大地舒了口气。 太可怕了。 都说后宫女人闲来无事便要斗嘴一番,她以往想着,嘴皮子上的事任人去说,不搭理不就结了。但真经历了一遍这种处处是陷阱的场面,真是压抑得叫她说不出话来。 丁才人的事有疑义不说,那群人要真像她们表现得那样,与丁才人姐妹情深、打抱不平,早几个月怎么不说?有本事就冲到皇帝跟前求情去,哪能只到今天她来请安碰上了,才跟着丽淑妃义愤填膺地说要“议一议”? 还是眼红病,再加上她有这个“污点”,掐起来容易罢了。 都不是什么善茬。 但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从她醒来开始,记忆里就没有丁才人罢了,身边竟也无一人提起。 她唤小楼,连唤了三声才得到对方的回应。 “你怎么了?” 第9节 小楼颇踌躇地道:“奴婢在想刚才的事——娘子可千万别信那些人说得话,这个丁才人是有意接近娘子的,毕竟娘子身份特别。更何况,她在乌戎就与娘子见过了……” “在乌戎就见过了?” 宝琢细想这句话的意思,竟是在说,对方可能知道她身份的秘密! 这可是大事。 无论丁才人是不是真的与她交好,又或者有意接近,她都必须先把她放出来,见上一面再作打算。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和皇帝去说…… * 虽然上一次侍寝失败,皇帝时而仍有宣召她,不过只是听听“床前故事”,没有别的要求。相处时间长了,她发现皇帝对着她也有所放松,轮廓分明的五官依旧紧绷,但言语中却会随意一些。 趁着一次对方心情不错,她终于开了口提丁才人的事。 “陛下,有位丁才人因我的缘故被关在狱中,我如今完好无损,可否将她放出来呢?” 皇帝站在瓷瓮边观鱼养眼,闻言道:“哦?有这事?德碌——” 外面德碌推门进来,宝琢重复给他说了一遍。他笑道:“陛下忘了,早先乌娘子投过湖,这位丁才人就站在她旁边眼睁睁看着她下去了,事后是说她在劝解,可这话谁知道是不是胡编的呢?所以就教看管起来了。” 这事在宝琢醒后但凡有人提个头,就能有了结了。偏偏宝琢这个正主丢了记忆没提,丁家也因为早年出了点事没落了,朝堂上无人,自然无法置喙。 皇帝偏头淡看她,“早前你为何不提?” 宝琢犹豫了一下,“不是我有意隐瞒陛下,只是落水时恐怕伤了脑袋,有些事儿记不得了。要不是有人与我说,我也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原是如此,那就让人放了罢。”皇帝挥挥手,德碌便领了命退出去了。 “陛下应了?可我不记得了,确实不知她是真的想害我,还是受我牵连,需不需要先调查一番再……”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纵是受害那也是你,于朕又有何妨碍。” 宝琢语噎,他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原先还想借他的手去查明真相,看来这个算盘打不响了。但是陛下,你那么促狭别人知道吗? 当天晚上,宝琢做了一个梦。 甜香黑沉的梦里,原是一片夜幕般深沉浓重的黑,忽而出现了一点白光。 有一位女子,宛如仕女图上画的那样,袅袅走了出来。 她穿着藕丝衫八幅裙,系鸳鸯绣带,外批纱罗大袖衫,上身白雪一样的肌肤隐隐透露。唇施朱一点,眉晕黛双弯,桃花儿般地眼底似离愁别绪,又隐着暗恨。 “你是谁?”她问。 她开口时声音如远方飘渺而来,“我是我呀,你也是我。” “什么?” 觉得皮肤里渗着凉意,她后退了两步,“什么意思,这不是我的梦里吗?” “是梦非梦。”那女子轻轻地一笑,“你别怕,我就是你,我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你就是我……你是——乌石兰宝琢?” 那女子点头,“我是。” 她的脸上原是罩了一层雾,这会儿全然看清了,就是这具身体的模样! “你回来了,是我要走了吗?” “不,我回不去了,我是真的死了,在他说忘了我的时候……”她惨然一笑,“从我被送去王室起,从我们初遇那天起,从我得知他身份的时候起,我就是为他而活,可他忘了。” “我终究还是不甘心,无论如何,我想让他能记起我,记起乌石兰宝琢,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的记忆,请你帮我……” 宝琢看着她,“你现在来说这个?我被扔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有人问过我的意愿吗?你身份敏感,前后都有掣肘本就不易,哪儿有时间考虑这些!” 对方也不反驳,只是一个劲地求她,非常可怜的样子。 宝琢气得要命,就在她想冲过去和对方撕掳清楚时,猛地一惊—— 梦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一双气势凌人的丹凤眼,她迷糊了,“陛下?” “你被梦魇住了。” 皇帝蹙眉答了话,就丢了一方手帕给她,“擦擦。” 宝琢一摸,果然满头都是汗,脸颊还发烫,肯定是梦里被气的!难道皇帝是以为她又发热了吗? 等等——皇帝怎么会在这? 皇帝一眼瞥过去,冷冽地道:“昨日你睡着了,朕就没让人叫你,你睡的是榻。” 所以陛下您睡得才是床咯?陛下您的绅士风度呢! 宝琢刚缓了口气,就被突然灌入脑海里的记忆惊住了。 那个梦仿佛是一个契机,被屏蔽的记忆有一部分解开了。原先她以为那些记忆只和皇帝有关,毕竟皇帝让原主受了情伤,下意识封闭这部分的记忆太正常了。没想到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部分记忆之中,就是那位丁才人。 但受原主的执念影响,主要呈现的还是关于皇帝的记忆。正是这些记忆让宝琢突然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陛下……”她开口唤人,嗓音有些发干。 “嗯?” 天才刚刚蒙蒙亮,皇帝向来觉浅,受她影响醒得早,眼底颇有倦色。 “您去过达木鲁草原吗?” 皇帝摇头,“没有,那是你的家乡?” 宝琢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我曾经在达木鲁遇到过一个人,和您非常像。他当时受了伤,我经过时发现了他,后来得知他是大玄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具有才华的大玄人,吟诗作对,博古通今,御马打猎比我们乌戎还要厉害……” “与朕何干?” 她在他平淡的目光下强调,“他和您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您,陛下可有同胞兄弟?” 她是真的被记忆里的场景震惊了,完全相同的长相,截然不同的性格。那人像太阳一样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吃肉饮酒,大笑作诗,和眼前冷静持重的人没有半分相似。 要不就是在这几年里他经历了人生转折,要么就是他狗血地失忆了。但最有可能的,就是血缘兄弟。 否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原主一根筋认准了是皇帝本人,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翻读记忆,却觉得奇怪。 皇帝目光微动,声线却依旧持稳,“朕若有,天下人尽知,又何须你来问?” “怎么会!”宝琢不信,“既不是您,又不是您的兄弟,天底下哪里还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皇帝对她的纠缠颇为不耐,同时,在她的叙说下想起了那回御花园里的相遇。女子见到他时异常的兴奋和激动,几乎有些发抖的想上来攀住他。看来那次,就是因为她认错了人。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莫名地不舒服。 他再开口时已成了冷声,“你可知进宫前不得与人有私情,否则按通奸罪论处?” 作者有话要说:  宝琢:我表弟3岁开始就不听床前故事了呢!陛下您今年贵庚? 陛下:…… 陛下2号:噗……这有什么,他前几天做梦,不还在床上“画地图”了吗? 栗子:(竖大拇指)祝你一路好死。 - 夕夕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5 09:31:01 胖鼠鼠~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05 20:14:45 mua我夕夕~ ~(≧▽≦)/~哇鼠鼠第一次见,你好你好!看见新面孔好兴奋~! ☆、10|心悸病 因为没能弄清楚原主的梦中情人究竟是不是当今皇帝本人,宝琢迟迟没有展开行动。 本来嘛,她一开始就不想接手这摊子事,更何况皇帝一口一个通奸罪,多吓人! 谁知没过几日,她发现身体出了状况。一旦遇到情绪有大波动,就会出现心悸的毛病,求医问药,都说她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宝琢傻眼了,难不成太医署里全是酒囊饭袋,只拿钱不干活? 后来她无意识地在皇帝跟前提了一句记忆里的片段,皇帝是没什么反应,那心悸症却好转了。 她突然明白,这可能是原主闹得鬼? 神安殿外,德碌笑看着宝琢手里提的食盒,眯着眼儿道:“乌娘子今日备的是什么?娘子近来对陛下越发上心了,这是好事、好事。” “是我家乡的奶茶,喏,这碗是给公公的。” “怎么敢当呢。”德碌一边拒一边端起来美滋滋地尝了口,赞道,“陛下近来饮食太清淡,喝点这个好!” 宝琢弯着眼儿笑,“多谢您。” 等她进去了,德碌看见一人影从廊下晃过,顿时惊讶,“难得,怎么见你来。” 来人亦是内侍公公的打扮,只是腰身挺直,目光清冷,倒像是个侍卫。“你又把陛下喜甜的嗜好告诉人家了?收了多少?” “我可没说。”德碌咂咂嘴,“这奶茶不错,你尝尝?” 那人摇头。 德碌笑,“这个姑娘灵性,陛下也挺喜欢,可惜她倒好,一门心思奔着看书来的。难得最近转了性,公公我怎么也要扶她一把。” “又做好人。”对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哎——”德碌叫住他,“贤庸,你出来了,那位呢?” 贤庸背对着他挥挥手,“正写故事呢。” 德碌奇怪,写故事?怎么近来都好这一口了? * 神安殿内的气氛肃静,站旁边的小内侍一见宝琢来了,顺势就想开溜。 皇帝坐在榻上,丢了本奏章下去,甩在榻脚上发出“啪”地一声,小内侍人一僵,又站住了。 宝琢冲他眨眨眼,小声地表示:“你走,我来。” 第10节 他使劲点头,马不停蹄地滚出去了。 艾玛,怪不得德公公要在外头站着,不肯进来呢。陛下近来太可怕了! 宝琢走过去,将那两三本散落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堆叠在一起,放早他手边的矮几上。 “是朝堂上有人惹陛下生气啦?” 皇帝沉凝着一张脸看手里的折子。 “咳,那日是我错了,不应该在您面前提别的男人……”她真诚地道歉。 他终于有反应了,冷眼觑她,“你当朕是胡编吓你?” “不会吧!”宝琢吃惊,“难道不是吗?哪儿有人因为入宫前与外男有接触,就被处以通奸罪的,这是什么道理!那时候我还没想着要入宫呢。” “没想着?”皇帝淡淡地道,“你父王把你生下来,不就是打着这个目的吗。” 宝琢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您说错了,我父母把我生下来,是因为他们彼此欢喜,他们生我,是把我当掌上明珠一般养大的。绝不是为了让我讨好一个男人!” 皇帝忽而察觉到什么,抬起她的下巴,看见那红了一圈的眼睛,道是:“我看不见得。” 宝琢不怎么喜欢哭,她不喜欢在人前流露出软弱的那一面,那会很尴尬。然而,真正的小公主是如珠似宝宠大的,但乌石兰宝琢不是,她也不是…… 相爱的父母都把孩子当做宝贝,但一出世就害死了母亲的人,未必还能是父亲的掌珠。 “您说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谁让您是天下的主宰呢。”宝琢反感地拍开他的手,提起食盒转身就走。 “朕让你走了?”他带着压迫感的声音冲她而去。 宝琢回身摔下食盒,也生了脾气,“那您要怎么样?” “既然提了东西来,就让我尝了再走。” 她站着不动。 想得美!嘲讽了她一顿,还想吃她的东西? 可能是她眼睛里表现的意味太明显,皇帝读懂了她的心思,顿时生出一丝笑意。但他的语气依旧不温不淡:“人都是我的,你走得出去?” 宝琢睁大了眼睛。 是他的个鬼! 他还敢叫人拦她不成? “德碌——”她才想着,他已经开口叫人了。 宝琢投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是皇帝呢,天下处处都是他的屋檐。 他对奶茶倒是不吝赞美:“奶香味醇,手艺不错。” 到这会儿,她怒气值倒降下来了,皇帝本来就是自大狂,觉得全天下的美人都该送到他们家去,她为这个生气值当什么? 于是她道谢:“多谢,以后您想再喝是没有了,趁这次多喝两口吧。” “咳咳……” 素来冷静持重的皇帝终于被她呛到了。 虽然宝琢把话撂在那儿了,但为了达到目的,还是不得不接着送礼送茶,嘘寒问暖,偶尔念书时还给他唱小曲儿,都是与“家乡”有关。 她倒想把原主的请求丢在一边,奈何那次梦醒后就开始犯心悸的毛病,但凡她情绪波动大一些,心脏就打鼓一样的难受,活生生变成了后天心脏病患者。想治好这个毛病,只好努力让皇帝记起来了。 按原主的意思,只要他能记起一点,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然而或许是她的试探和殷勤过于明显,连德碌都察觉到了不对,委婉地跟她表示:“娘子认为家乡的东西好,陛下却未必如此。入乡随俗,娘子合该换一换口味才是。” 皇帝起初倒是任她折腾,直到有回她穿了一身儿乌戎的衣裳,问他还喜不喜欢时,他突然变了脸色。 “你还在把朕当成别人?” 宝琢暗道一声糟,没注意分寸,明显过头了。 “怎么会,陛下怎么能是别人!”她尽力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无辜一些。 “还说不会,那这些是什么?” 皇帝冷笑,一把扯下那些乌戎特有的装饰,扔在地上发出叮呤当啷的声响,她有些心惊,脸色立刻开始发白。 “这些、这些是我想穿给陛下看,讨好陛下的……” “讨好朕?朕喜静,你穿这些乱响乱叫的东西,就是为了讨好朕?”他嫌恶地看着地上,“你当朕是聋了?” “我……” 她一时情急,原主下咒一样的心悸病显了出来,面色越来越白,心跳如擂鼓,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皇帝听她半天“我”不出个什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这是怎么了?” 宝琢狠狠喘了两口气,干脆咬牙把眼睛一闭,冲他道:“我只想知道那时在达木鲁草原的究竟是不是陛下!陛下您若不记得,是不是曾经也像我一样失忆过?” 皇帝扶住她手臂的力道陡然加重,她轻叫了一声“疼”。 他也实在是腻了这些把戏,要不是她今日做得太明显,他便拿来耍趣也无妨。 “朕现在就告诉你,朕从没去过那个见鬼的草原,也从来没有失忆——” 话音将落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灰蒙蒙的清晨,她用笃定的语气说“他和您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您,陛下可有同胞兄弟?” 他一直未能深想,毕竟那个人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同胞兄弟”这么简单。 但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与他拥有相同的长相,和不相同的记忆,那就只能是他了。 * 还是那一间密室,不同的是此番是宗策坐在那书案边,提着笔也不知在写什么。他身边散乱着许多散开线的书页。 宗政捡了页看,冷淡地道:“这都画的什么东西。” 宗策从纸堆里抬起头,“怎么,不好看?我前几日听了几个有意思的小故事,觉得有趣就收录进来了,这个配上画格外有趣。” 那纸上是一副画儿,画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旁边是个澡盆子,俩兄弟一个在盆外哭,一个在盆内笑的情景。 “看着倒像是我们俩小时候的经历。”宗策看着画直笑。 宗政瞥他,“你有记忆?” “当然没有,倒是阿娘……”不经意提起这个称呼,他顿了顿搁下笔道,“只是个故事罢了。还听说双胞胎总会有些地方不一致,你过来让我看看,我们是眉毛疏密不一呢,还是你脸上多出颗痣。” “我们要是长得不一样,早就让人发现了。”宗政淡道。 宗策察觉他表情里蕴藏的冷意,敏锐地问:“你不高兴?” “没有。”他否认。 “还说没有,你看你的额头都快有抬头纹了,啧,又老一岁,这样看着我们确实不一样了。” 宗政提起笔,“这有何难。”说着就要往他头上画。 宗策也不躲,打量他一番后笑了,“看来你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好,不如我替你叫小书使来知心解语一回?” “不必。” 宗政断然拒绝,沉默了一会儿问:“阿策,你去过草原?” “去过。”他坦然答,见对方瞒着他不想说,就干脆又提笔作画。不忘回答:“你忘了?那次在噶伦出巡,我嫌那里地方小不痛快,就跑到旁边的达木鲁去了,风吹草低见牛羊,风景不错,美人也不少。” 说到这,宗策偏头看了他一眼,“提起这个,那里的人穿衣服都恨不得全身挂满铃铛,吵得很,你去了一定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执着)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陛下2号:那你喜欢吗? 陛下:不喜欢。 陛下2号:(摊手) 宝琢:……两只无聊鬼! - 沉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6 04:10:01 梨涡里的小脑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6 07:56:38 爱吃虾的小白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6 09:07:58 谢谢阿镜,谢谢云琅的小梨涡,谢谢吃荤的兔砸~(≧▽≦)/~mua~ ☆、11|从树上掉下来 太极宫的某一个僻静宫殿,贤庸跪伏着身体在榻下摸索许久,终于找到了滚进去的琉璃三角棋。 “贤庸,可找到了?”书案前一人斜倚凭几,信手把一本册子摊在棋秤上,惹得琉璃棋子四处滚落。 “回陛下,奴婢找到了。” 宗策拿起棋子压在书页一角,随口吩咐,“正好,才刚又有颗滚到门边去了。” “陛下。”明显可见贤庸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先让奴婢将棋盘整理一番可好?” 宗策回首如春风一笑,“那多麻烦你。” 贤庸:“……” “去拿本空白奏折来。”宗策看了会儿书册,觉得排版布局不合心意,便丢到了一边,“字画同框,少了留白。” 贤庸拿来奏折帮忙铺好,十八页的折本摊在席上如同白练。宗策亲自调了墨,提笔将书册上的字画一一誊抄下来,分毫不差。 他写字时极快,狼毫飞走,如同疾风暴雨,贤庸只来得及跪挪位置,帮着摊平纸张。但他作画时又极慢,和风细雨,工笔写意,一笔一墨都十分精细。 月落日出,一夜过去,殿内的灯光也亮了一夜。终于将字画都誊抄好了,他吩咐贤庸,“把它收好。” 一整宿都是全神贯注,宗策颇为疲惫,他揉了揉眉头,心情却很好。 “陛下,此图配的故事在何处?” 贤庸收拾到画的尾端一折,左右找不到相合的字,不得不出声相询。 那折画得是人像。想是因为绘画角度的关系,浓密的树荫下,不见女子容貌,但见树下女子窈窕的身影,锦衣华服,却失了几支花钗发髻散乱,显得灵动。 宗策正执起旁边的银器酒壶,仰首就着壶口饮酒,闻声余光瞥去,停口就笑,“你觉得她如何,美不美?” 第11节 贤庸倒也直白,“看不见正脸,不知美丑。” “我也没见过她正脸。”他搁下酒壶。“我只听她讲过故事,嗓音清甜,想必长相是不差的。” “可要奴婢去查明她的来历?” “问出是哪个,再宣她侍寝是不是,你们也就这点路数。” “可奴婢见陛下着实有些喜欢她……” 宗策睨着他笑,“哟,你还知道什么叫喜欢?” “陛下……”贤庸无奈。 “我看阿政喜欢他那个小书使倒是真的,听德碌说她把他气得不轻。这两天脾气差的,我都不敢惹他。”宗策站起来,径自到铜盆架那儿洗了把脸,贤庸跟着帮他戴上面具,遮住了面容。 “我出去走走,他要还是那个德性,误了朝政,你就叫德碌帮他宣那位乌美人过去消火。” 他勾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走出殿门,是一片翠玉般的荷叶池,他沿着桥走过,走到一半时忽而低头看池边的那只小舟,池水春皱,舟身轻摆,舟头摇着一只半枯了的荷叶风铃。 * 栀兰阁。 “近两日,怎么不见陛下来宣?”山薇倒了一点水,挽起袖口替宝琢磨墨。 宝琢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闻言烦心事又涌上来,“大概是上回我彻底把他得罪了吧……” 山薇惊讶,“怎么会?娘子那几日又是备点心又是备曲儿,皆很有心意,纵然不喜欢,也称不上是‘得罪’二字。” “那你说,这天底下有男人听到女人口中天天惦记着别的男人,还能高兴的吗?” “娘子的意思是……” 宝琢支着额头,“可这男人偏偏就是那个人,只是不记得了。” 山薇听糊涂了。 “但是本又不关我的事。”她用笔尾搔了搔头,墨却不留心沾到了手腕上。心烦意乱间搁了笔,干脆站起来,“算了,出去走走。” “娘子——” 山薇喊住她,思忖着道,“无论如何,您顺着陛下的心思总是没错的。” 宝琢回身,望着跪坐的婢女一笑,“阿薇,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对方微惊,随即低下头来。 “奴婢不懂娘子的意思。” “我承认你能帮我良多,但身上的秘密和麻烦却也不少。从清辉阁起,你就三番两次试探考验我。崔皎下药那一回,你打了那多嘴的婢女一巴掌,我奇怪你怎么就如此忠心我,急我之所急?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厌恶对方坏了你的局。” “如果你一直暗中观察,静待时机是想有一个宠妃帮你,那未必是我,毕竟我素来随性,说不好哪天就惹了陛下厌恶。但如果你有事想找我帮忙,我不会不考虑。” 她最后笑道:“毕竟我们相处得很好,换一个人,可能我会不习惯。” 说完她便离开了,只留下山薇一个人跪坐在那儿静静地思考。 出了栀兰阁,一道道宫墙,一间间楼阁过眼,并没有让宝琢的心情好起来。 和皇帝吵了一架,想想也是够大胆,满后宫能和皇帝打嘴仗的估计不多,单看她把皇帝气的那样,连“见鬼”都说出来了。 可不就是见鬼? 自己要没能见鬼,还去折腾他干什么?幸而看在她有计划有行动的份上,原主没再折腾这具身体,心悸的症状有所好转。只是她仍旧觉得奇怪,作为事件的主人公之一,皇帝为什么会不记得? 按理,即使是欠了风流帐,皇帝的秉性不是那种死不认账的人。如若不是她原先猜测的那些情况,难不成是涉及了政治斗争的关系?毕竟原主的身份敏感,适当的隐瞒可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纷争。 想得头疼,她敲了敲脑袋。 岸边有依依垂柳撞入了眼帘,宝琢才忽然笑起来,悄悄地摸过去折下一支来。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抽杨柳芯,抽了半棵树,要不是另外半棵够不到,那年春天学校一楼拐角的树就没叶儿了。 那会儿男孩子们也跟着她抽,老师出来赶人,她让别人先走自己殿后,英勇地从石板凳上跳下来,却绊住脚磕掉了一角门牙,痛得大哭。 她从小就调皮,因为没人管。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儿喧闹,她站在飞廊里看过去,那儿有一片绿荫遮蔽的小树林。 “打他!鸟蛋在他手里,打他!” “你把鸟给我,你这个偷鸟的坏蛋!” 一群不大的小孩子穿着内侍、婢女服,看规制像是新送进尚食局的,不知为什么围着一个人踢踢打打。 她走下廊阶往那边去,执着柳鞭,竖了眉一副训导老师的模样,“你们是谁,在这里闹什么,不知道宫廷里不能喧哗吗,嗯!?” “啊……快跑,管事的来了……”带头的小男孩大喊。 旁边的小女孩强势抓住他,“跑个什么,快跪下!” 她是人群里领头懂事的那个,一眼即知宝琢的身份,像模像样给她请了安。宝琢问了缘由。那女孩舔了舔嘴答:“请娘子恕罪,尚食局管得饭太少了,我们、我们就是嘴馋了,想吃鸟蛋……我们没想打他,但是他来抢蛋!” 宝琢听得可怜又好笑,给了那女孩子一个耳坠作信物,让她如果与管事商量无法,就来找她。 小孩儿一哄而散跑没了,那个被打的人还躺在那儿没起来,他亦是穿一身半旧内侍的服饰,人也不大。要说刚刚那几个是小学生的年龄,他大抵就是个初中生,且还是刚刚升上来的。 宝琢走过去拿柳条点点他,“还不起来?” “疼……” “小孩子打得能多疼,你好好的和他们抢鸟蛋做什么?” 那人就是躺着不起来。 难道真的打重了? 宝琢看他蜷着身的样子,不由得把人翻了过来,他这才抬起头与她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她怔住了。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圆而阔,尾端收着钩子,是一双猫儿眼的形态,可瞳仁黑白分明,浓长的睫毛轻轻地眨着,透着无辜如林间小鹿一样的神采。 宝琢捂了捂眼感叹,“恃萌行凶啊……” 她给他检查了一下,目光忽而凝住,“是谁做的?” 他衣服虽还齐整,但翻开袖口就能看见大大小小的淤青,有的伤口凝了血,有的仍有血液流出来,最严重的是手臂上那一道。看力道,绝不可能是刚才那群孩子能做出来的。但他说疼,可能是孩子踢打时触到了旧伤。 “小鹿”沉默不说话。 宝琢也没逼问他,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先用柳枝在臂上紧紧扎了个结好止血,再拿出手帕撕成一条一条,系成较长的绷带,给他流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他的目光就一直注视着她翻飞的手指。 “回去记得上药。”她见他还凝着视线不动,有些呆呆的,笑揉揉他脑袋,“记得了?” 这个岁数,让她想起上初中的小表弟。 他看了看她,再看看自己,从手上看见一个鸟蛋,便忽而站起来把它塞了过去。 “给你。”跟着就像惊鹿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动作又快又轻灵,宝琢都来不及告诉他注意事项,比如剧烈的跑动容易加速流血速度…… 小少年跑走了以后,宝琢摸了摸那颗被强塞来的鸟蛋,还温温的,想是一直在他怀里揣着。给她,是给她吃吗? 宝琢笑摇摇头,又寻望了一会儿,发现附近有棵树上搭了个鸟窝。 因为还不是很想回去,她忽而有了个主意。 她摸了摸手里的蛋,又看那棵不算很高的树,悄悄看了一圈儿四周安安静静地。狡黠笑了,决定要把它送上去。 爬树对她来说不是难题,难的是穿着裙子爬树。 幸好出来散步穿了一身儿简便的,她系紧一点,试了试身手,感觉倒还不坏。一路有惊无险把鸟蛋送到窝里。那根枝干非常粗壮,她倚靠在上面一点儿没有惊险感,只轻轻的摇晃着。 春天的阳光像温水一样,枝叶滤过,更是柔和恬淡。 她就趴伏在那儿和鸟蛋说话,“你就好了,还能回家。我什么时候回去,还能不能回去,都不知道。可能一辈子就在这里待着了,也可能,有天有个人,像我把你送回来一样,也把我送回去。” “这个人应该是佛祖,也有可能是上帝,还有可能……”她脑子里描绘了一下,弯着眼儿笑,“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送我回家——” 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偷乐起来,“那紫霞仙子可怎么办呢。算了,我也不贪心,只要这位英雄手里的月光宝盒就好了。” 宝琢一个人说得无趣,伸手点了点鸟蛋。 哪儿知耳边听得一声尖锐的鸟啼,旋即有团黑影俯冲下来,她慌忙要躲,那团影子像道闪电一般直冲她门面! “啊——” 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她从树干上摔了下去! 浑身上下都紧绷成了一根弦,她闭紧了眼睛,不敢去想即将要承受的疼痛。 谁知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到来,她好似整个人摔进了某个温热的怀抱里,随即听到一声闷哼。 她稍稍睁开了眼。 戴着遮蔽了半张脸的精致面具,只能看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颚轮廓,和轻勾邪笑的薄唇。 “怎么这么冒失,在哪里说故事不好,偏要在树上。”那人用熟稔亲昵地口吻笑她,一边替她拂开乱了的乌发。“幸好我听见你的声音过来看看——” 她觉得疑惑,刚想开口感谢他,突然发现颊边的手渐渐变慢,最终停住不动了。 在她整张脸都露出来时,他忽而呼吸一滞,半抱住她的臂膀下意识地收紧,笑就这样凝在了唇边。 隐约听到一声低哑的轻唤从他口中传出。 “你是——小书使?”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2号:(抱臂)栗子说今天没有小剧场。 宝琢:对对对,因为她昨天忘了设存稿箱。 陛下:那我们可以提前收工了。 宝琢:???可是今天本来就没有你的戏份!!?? 陛下2号:(尽情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呃(被从天而降的胖琢砸了头) - 阿贝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7 14:22:47 第12节 十四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7 18:21:09 wuli醒醒亲亲亲~!!! 依依妹子第一次见gt////lt谢谢投雷~~ ☆、12|戴面具的人 宝琢也不知为何,明明不认识对方,可他瞬间如浓墨一样沉下来的眼神却让她心悸。她晃了一下神,旋即清醒过来,稳住身形后退出了他的怀抱。 “多谢你,你方才……” 他定定看着她,像是把每一寸五官都辨认得清晰分明,才终于问道:“你是阿政……陛下身边的那位书使?” “是我,你见过我吗?”她好奇地看着他。 “何止是见过……”他按住了眉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偷听故事的小宫妃和阿政家的那位小书使,是两个不同的人。前者他从没见过长相,只知声音清甜。后者容貌虽美,嗓音却嘶哑。 直到刚刚他辨声而来,看见的却是与小书使相同的一张脸。 乌戎的两位公主总不可能也是一对孪生子。他轻嘲地勾了勾嘴角,所以他和阿政有意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的话让宝琢觉得疑惑,但依旧弯了眉眼儿笑道:“无论如何多谢你了,你应是宫里的侍卫吧,是在哪里当差?我回去叫人给你备一份厚厚的谢礼。” “谢礼就不必了。”他恢复自如的笑容,“我属神策令,归陛下亲自掌管,旁人不得接近。” 这是戴上面具后,他们在外的身份。 “那怎么好,既是陛下管着,那我就托陛下给你送过去?”她话才出口,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懊恼,“险些忘了——近几天刚惹怒了他,恐怕不肯帮我……” “惹怒了陛下?”他口中重复一番。 她撅嘴,“是啊,问了几个不该问的问题,他可不就恼了。” 虽是抱怨,可神情那样亲昵,可见对方是很宠她的。否则又岂能说得出,“托陛下给你送过去”这样的话? 宗策想起他曾问过德碌,阿政缘何心情不好,德碌的回答是:那位仿佛追着陛下在问个什么事,陛下就恼了。 那位,那位是哪位? 他把目光放到了眼前的人身上,她才刚从树上摔下来慌手慌脚的,衣服都乱了,可竟是没发现,还用半块撕没了的手帕擦灰。因他救了人,就毫无防备的把底都透给了他,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他有些可惜的叹气:“让他早了一步。” 宝琢歪了下脑袋不解其意,见他看着自己不动,才终于发现衣衫不整的事实,窘迫地扯扯衣领。“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问了我的名字,是要陛下嘉奖于我?”他轻笑间,忽而往下一压,身影儿罩住了她。 宝琢小退了一步,仰头盯住他。 “阿敕。” 他懒洋洋地抬手,将她滑进上襦领口中的那簇头发勾了出来,“我单名一个敕字。” * 宝琢回去的时候,才走到庭院,山薇就已在回廊处等着了。她依旧安静的模样,微躬着腰背,露出发髻的红珠顶心。 “才刚尚食局有小徒来寻娘子,拿着娘子的耳坠。奴婢听了她一番诉苦,不是什么大事,便做主派人与那边知会一声。娘子如今圣眷优渥,那头自会应下。”她轻声细语地道。 宝琢点头,见她如此模样另问了一句,“你有主意了?” “是。” 她应声时,恰巧走到门内,她先行跪坐在席上,展袖俯首一大拜,道是:“等到时机成熟,烦请娘子助我一臂之力。” 宝琢扶她一把。“我知道了。” 看来山薇在她身边果然是有所求,但这样更好。原先你来我往的打眉眼官司实在太累,现在态度一摆明,只当一场交易,双方相处起来更和谐。 宝琢在更衣时,想起刚才自己衣裳不整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问:“阿薇,你可知道神策令?” “神策令,娘子为何提及它?”山薇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它由陛下亲自掌管,素来神秘,常人不得见。” “他们是都戴着面具么?” 山薇手里的活停下了,“娘子怎知,难道是见过神策令的人?” “今日意外遇见了一个,帮了我大忙,人心肠是好,就是做事奇奇怪怪的。”宝琢一边回忆一边笑着从屏风后转出来,“我想着你要是有认识的人,就备份谢礼托人给他。” 山薇拧起了眉头,不曾回应。 “怎么了?”宝琢奇怪。 “神策令中并非人人都戴面具,但若是戴了面具——”山薇与她目光错开一分,叹了口气,“娘子还是少与他接触才是。” 她只说了这一句,再多的,竟是分毫不肯透露了。 这时,外头小楼清亮地喊声传进来,“娘子——娘子——” 宝琢只好暂时放弃了追问,走到外间应她,“你又怎么了,” “倒也奇了。”小楼急忙忙地拍去身上的尘灰,转身走进来,“本来咱们乌戎不受重视,自从你得宠后,就越发好起来了,可见是运势好转了。” 见宝琢一副不解的模样,她轻快地笑起来,“才刚陛下宣了旨意,要大公主今夜侍寝呢。” * 皇帝一连宣了乌石兰玉珊七天,除了丽淑妃以外,还无人有此殊荣,实属罕见。宫里也为此传出闲话,说这妹妹本就是为姐姐探路的石子。意图离间她们俩之间的关系。 可谁知道她们本就不是真正的姐妹,所以宝琢听到这个,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料。 倒是崔美人,这七日里原该有几日是她的,一时竟都被夺走了,仗着从前得宠还去乌石兰玉珊那儿闹了一场。可乌石兰玉珊身为名副其实的大公主,哪里能像宝琢一样,身边只有一个小楼。乌戎大公主的架势一摆起来,崔皎就被对方给灰头土脸的蹶回来了,还让众人好生笑话了一阵子。 宝琢这边除了原主请托的事暂停了进度,一时间唯恐再惹怒皇帝,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倒是突然安闲下来。 她趁着闲功夫,去了宫里的藏书楼。 这还是在某次与皇帝的聊天中得知的。他见她一意巴着书不想放,就叩着书案道:“既然喜欢,何必只在朕这里看。” 像是笑话她别有用心似的。 “陛下要是愿意借我,我就拿回去了。”她立刻抱住了书。 他嘴角一抹淡淡地笑意,“你既喜欢书,怎不知宫里有座藏书楼。” “诶?” 他用毛笔点了点书案的空闲处,让她乖乖把书放回来。 “回去的时候,叫德碌把玉牌给你。” 于是她凭白得了一枚藏书楼的玉牌。早就决定没有搜集到足够资料前不动笔续老师的书,有这机会,怎么能不去看看? 太极宫里的藏书楼倒是朴实无华,不像前面几朝的天禄阁、石渠阁。正中漆黑描金的匾额上就写着方正的“藏书楼”三字,楼后湖石堆砌成山,松柏苍劲,引水入池,与顶上的青黑琉璃瓦一同以水压火。楼有三层高,一楼单设了书案凭几,为了防虫防湿,并没有书。 看守的人看过她手里的玉牌,叮嘱道:“二楼的书籍可供娘子阅览,但切忌不可带走。” 规矩好严。 她答应下来,抬步准备上楼。木质楼梯有些陡,踩着发出一点吱嘎声响,大约有些年月了。 一上二楼,入眼就是整齐的书架,珍椠善本不胜其数,字画、碑帖应有尽有,放眼望去望不到头,宛如书海。 她信手抽了一本看,说得是大玄的风土人情。恰好是她想要的,也懒得拿下楼,当即拿出学生时代在书店看书的土匪范儿,席地而坐看了起来。 大玄对于她所在的年代来说,是一个断档的朝代,因为经历了黑暗的百年,期间许多史料都遭到了破坏。而大玄,则是受损毁最严重的。她对这个朝代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这篇说得是节庆,主讲宫廷的节日,包括一年一开的牡丹宴,和即将到来的春蒐。大玄的春蒐遍邀海内外,北边的乌戎、羌兰,西边的奇罗,海外的纳乌,皆有使臣在列。项目内容丰富多彩,有观看军演、军旗对阵、斗兽拼杀、猎场狩猎等,这一轮下来,将近牡丹宴的时节,使臣普遍都是待到牡丹宴结束才打道回府。 宝琢津津有味地翻着书页,都说古人的生活节奏慢,这么看果然是很慢…… “您今日怎么这样冷淡……”那边忽而飘来一缕声音,有几分含羞带涩的直白,“不过是来一趟书楼竟能相遇,真是我与您的缘分呢。” 宝琢把书压到了鼻下,止住了即将出口的笑声。 这是约/炮约到图书馆来了吗? “陛下——” 咳,居然是皇帝? 宝琢吃了一惊,觉得事儿大了。她抱着书,轻手轻脚地起来,踮着脚尖儿往那边的书架后靠,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靠窗的位置站着两个人,一个果然是皇帝无疑,另一个,竟是她名义上的姐姐乌石兰玉珊! 她脑中浮现出了对方扇巴掌那一幕的狠戾,再看看眼前的小女人,顿时猛烈摇头! 太可怕了,怪不得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傻,这一个显然已经开始陷落了。 但不知为何,男方的反应有点儿冷淡。 皇帝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淡漠地望向窗外的风景,闻她所言,淡道了一声:“确实有缘。” “扑哧——” 宝琢用力拢着书,不让笑声传出去。 这算什么,不冷不热的,单只看他神情,还不如不接那一句话呢,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勉强似的。但也奇怪,既是传言连日传唤,应当很喜欢才是? 谁知皇帝耳朵尖,在乌石兰玉珊殷切地再开口之前,忽而冷声道:“谁?出来。” 宝琢往后缩了一下,左右想想,捏着嗓子回话,活像个小内侍。 “陛下,奴婢是来收拾藏书的,不妨竟见着陛下,不小心弄出了声响,陛下勿怪,奴婢这就退了……” “原是个理书的公公。” 乌石兰玉珊先还不悦,无意中扫了眼书架的缝隙处,隐约看见一支粉桃木簪,眼神微动,顿时含笑对身边的人说:“陛下大人大量,就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哦?”皇帝露出极淡的一个笑意,“这藏书楼,何时由女子来做工了?” 宝琢垂死挣扎,“陛下听错了,奴婢……” “乌石兰宝琢。” 他淡而低沉地叫出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宝琢:(生气)为什么都是因为声音喜欢我!难道我长得不美吗! 陛下:(淡定)朕注重的是内涵。 第13节 陛下2号:(叹气)相见争不如怀念。 宝琢:……好好好,你们帅你们基! 栗子:(路过)咦,这么快就要改题材了吗? * 碗碗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8 23:18:30 (づ ̄3 ̄)づ谢谢碗碗儿mua~!! ☆、13|被发现偷听 “陛下……”宝琢慢吞吞地从书架后转出来,绽开一个春暖花开般的笑容,“好巧,您和姐姐怎么都在这儿呢,才刚有个小公公急匆匆出去了,好似是被陛下吓着了呢。” 她努力圆谎的样儿又荒唐又好笑,宗政瞥她一眼,忽而笑了。 像破了冰,低沉的嗓音轻唤,“宝儿过来。” 她被吓了一跳,才想着他怎么知晓她真名?后反应过来,难不成是叫的昵称! 她轻蹭着鞋尖儿过去。踟蹰地探寻,“陛下是唤我?” “宝儿痴了不成。”他亲昵地捏了捏她下巴,又摩挲着,眼里透着似笑非笑,“不是唤你,又是谁?” 乌石兰玉珊的脸色一变再变,看见宝琢出现时已经很不好看,再看皇帝宠溺的模样,只勉强持住了笑。 “陛下昨儿说我那里的玉露团好吃,我今天又叫人……” “今天倒是想喝宝儿亲手做的奶茶了。” 他随口一句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乌石兰玉珊却几乎笑不出来了。 “陛下……”她低声唤,几乎有些恳求的意味,好似不想在亲妹妹面前失了颜面。 “陛下的意思是,吃玉露团配上奶茶正好,是不是?”宝琢被局面弄得心惊,悄悄给去一缕眼风儿,“陛下不知,在家乡时姐姐做得奶茶才更醇正。” 原先她以为要被斥责一顿打扰他们花前月下,所以干脆装作小内侍。早知道会出现这样与大公主对垒的情形,她还不撒丫子就跑了! 打死她也想不到,连宠七天就是这么个宠法?这位也忒翻脸不认人了。 宗政冷眼看她们作秀,这会儿倒是颔首给了个面子。 乌石兰玉珊也不是个蠢的,非得要人家明晃晃的一巴掌下来才知道挪脚。她得了台阶,嗔宝琢一眼道:“打进了宫就不曾做过,手艺都生疏了。我先去熟悉一番,改日再请陛下来吃。” 得到准允她就退了出去,临走前,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宝琢。 待她一走,宝琢立刻手背到身后,低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学生样儿。“扰了陛下的兴致……” “走罢。”宗政按了按眉心,打断了她的话。 宝琢只当是要自己走,抬脚的时候才发现皇帝走到了她跟前。她看看手里的书,不好抛下皇帝过去放,看守的人又明说了不许外带,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楼梯才下了一半儿,底下德碌正迎面过来,有些着急忙慌的,“陛下,奴婢才刚一个错眼,没防备乌婕妤竟过来了,您……” “哎呦——”他抬头一眼看见宝琢跟在皇帝身后,忽而眉开眼笑,“乌美人也在呐。” 宝琢冲他招手,“德公公许久不见,我来挑书。” “可巧,陛下今天也来挑书。” 对方一副笑脸面,宝琢听了也是一笑。废话,来藏书楼不挑书,难不成还来打仗? 哪儿知对方话未说尽,又接着道:“才刚还问奴婢,您喜欢哪类的书呢。” 她张着口,诧异地看向前面皇帝的背影。 “陛下……是来替我挑书?” “可不是,您每日里念得可不都是陛下挑的,既美人也在,不如和陛下说说,您爱看哪些呢?” “德碌。”宗政走下楼梯,声音透着淡淡的警告。 她见他又往阶下走,忍不住也跟上去,谁知台阶又窄又陡,她心思全挂在德碌的话上,一个不防备,脚一崴竟摔在了楼梯上! “啊”她发出急促地轻呼,人一摔,屁股最先着地,疼得不行。 “走路也不好好走。”他回头伸手去扶她起来,却见她半天起不来的样儿,不禁蹙起了眉,“怎么了?” 她咬着唇,眼里一汪水色,“疼……” “脚疼?” 她摇头。 “后背疼?” 她再摇头。 他烦了,“到底哪疼?” 她脸颊微红,叫他挨近一点儿,凑到他耳边小心地说出三个字。 宗政看她两眼,袖着手不说话了。 宝琢轻咳了两声,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没想让他管来着,偏他要问这么仔细,现在好,弄俩人都尴尬。 就这么在楼梯上坐着怎么能行,等她缓了一阵“娇臀”不疼了,发现脚也扭伤了,刚刚光顾着那里疼,这里倒没什么感觉。她只当他不会管,刚想单腿跳下去,却见他叫德碌去弄步撵不说,自己停顿片刻,竟走到她跟前蹲下。 “上来。” 看他这架势,宝琢受宠若惊,“您、您您要背我?” 没等对方不耐烦,她立刻挪动了一下扑到对方背上,激动之余有一小波冲击力险些把宗政推下去! 差点谋杀了皇帝,她颤巍巍趴伏到他,尽力把自己放软了,让他好背些。宗政平时自然有锻炼,虽觉得她有些沉手,就这么几步路走得还平稳。 男人宽厚的肩膀不亚于怀抱对女人的吸引力,他身上霸道的男性气息混杂着一缕龙诞香钻入她鼻尖。她伏在上面过于安心,没过一刻,心思就浮远了。 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元熙帝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待她正式写书的时候,必定不会忘了夸夸他! 这般胡思乱想着,一时想到上次的不欢而散,她便在他耳边咬耳朵,“上回的事,您不生气了?” 宗政步子一顿,仍旧迈了出去。 “那人对你很重要?”他冷漠的语调里藏着那么一两分的危险。 “倒不是有多重要。”宝琢纠结着用词,“就把他看成是我的一份执念吧,弄不明白,心里就总想着。况且——”她咬了下唇,还是大着胆子说出来,“我总觉得您就是他。” 宗政平静地看向不远处的步撵,一时竟弄不清自己心里翻覆的情绪,究竟是喜是怒。 他们背后的藏书楼三层,一扇窗正支着,宗策站在里面往下望。将不远处,步撵中的两个人尽收眼底。 先时看见乌石兰玉珊纠缠宗政,他还在听壁角大笑,和贤庸道:“你可要帮你主子作证,这回真不是我安排的。” “那您把玉牌给玉珊公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贤庸平静着一张脸回话。 难道不就是为了捣乱? “哦,这个啊——”他转了转手腕上挂的佛珠,勾起了唇,“只许他把玉牌赏人,朕宠个女人就不对了?” 等后来听见宝琢假装的小内侍音儿,他与宗政两人几乎是同时挑起了眉毛,不同的是宗政带上了笑,他却倏尔往榻上一躺,把书盖在了脸上。 “陛下?”贤庸疑惑。 他只是叹气,有一股少见的惆怅,“我看上的宝贝是别人的,你说,我要不要抢过来?” * 过了两天,皇帝那边心情如何不得知,宝琢得到讯息,丁才人终于放回来了。 这本是高兴事,但她立刻感到了为难。对这位丁才人,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是她像小楼说得那样,是抱有目的接近她的,她反倒好做,离远点就是了。 但那一场梦带来的记忆表明,两人认识之初也是在草原上,彼时对方跟着父辈前往草原狩猎。与乌石兰宝琢相互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因为脾气相投便交好了。后来宝琢初到大玄后宫,也是她在其中穿针引线,才让她与大玄出身的嫔妃相处融洽。 这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和宝琢一起唱过歌,喝过酒,射过兔子,也吵过架,斗过嘴,最后又亲亲密密的和好了。宝琢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眼,就是她从桥上跳下来的时候,对方那惊惧与焦灼的模样。 但那又如何? 她只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并没有继承原主的情感,两人关系越好,她越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更何况,有了这次牢狱之灾,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无论如何,还是得先去一趟看看再说。 外面下起绵绵春雨,小楼听她的吩咐备上礼物,跟她走这一趟。 丁才人住的是丽江阁,此时门前仍有不少人前来探望、祝贺她,可见她人缘极好,没有因这一趟牢狱之灾就受冷落了。 宝琢到时正收伞,那些人已经变了脸色,异样地目光频频投注来。 “是你!”请安那日见过的荣宝林一见她进屋就从席子上站起来,“你来干什么?用不着你假惺惺,你把丁姐姐害得还不够惨吗?” 宝琢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这十足指着她骂负心汉的台词,身为编剧的她下意识就想笑。 对方感到不可思议,“你还笑?你以为送了东西来就可以弥补一切吗,这东西我们不要,你拿回去!” “我和她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宝琢边说,边让小楼放下礼物,“她是因为我出了事,也是我与陛下请求才了结的,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有论断。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有资格指着我鼻子骂的事?” “你……”对方咬着唇说不出了。 “她确实没有这个资格。” 这时,屋里传来清冷的声音。 随后是婢女的轻呼:“娘子,娘子您当心——” 前面快步走出的人到了纱帘边就先喘了口气,因身子虚弱,暂且倚在了帘柱旁边。她长发如瀑,瓜子脸,杏仁眼,是精致小巧的长相。 原来这就是丁才人。 “你说得不错,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她白着一张脸,说到此处猛咳了几声。 宝琢心惊,对方与记忆里畅笑的模样大不一样,竟像是结了冰,本就冷白的脸色上带着寒霜。性情变化,从来与人生的起伏有关。 但真要她站在闺蜜好友的角色上嘘寒问暖,她一时又有些小尴尬。 “唔,你……” “我不想与你论是非,可你这样的朋友,我不欲再结交,今日就此了断了吧。”她说得干脆又决绝。 宝琢还是惜这一段原主的真友情,理智地劝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有怨,但既然我们曾经交好,你若相信我的人品,听我说几句可好?” 第14节 她不肯走,对方像也是料到了,淡笑着问,“听你说什么?我只问你,我因你入狱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受人逼问的时候,你可醒了?我险些受人折辱时,你又想起过我吗?” “我……” 宝琢踟蹰,此时此刻说一句“忘了”,对方断不会像皇帝那日一样相信她。 “枉我当时担心你真的死了,每日都在寻机会买通守卫,结果呢,他告诉我你好得很,你当了陛下的书使,你深受皇恩……” 她仿佛想起了当时听到这番话时的不可置信,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乌石兰宝琢,与人为友,要共患难,同甘苦,你既然做不到,我们之间就算了罢。” 她用力抓住纱帘支撑着说完,手一滑,那帘子便松落了。 如果说荣宝林的话就像戏里的台词,引人发笑,那丁才人的话就让宝琢一下子来到了现实世界。 这是无法辩驳的事,纵然对方相信她是真的失忆,难道她因乌石兰宝琢所受的委屈就不存在了?她有千万的言辞可以反驳,但心里的愧疚,如何抹灭? 这件事,虽是周宝儿经历的一段乌龙,却是对方身上一个真实血淋淋的伤口。 雨停了一时,阴沉沉的天儿,春雷仍在乌云中涌动。 宝琢从丽江阁出来,支走了小楼,又想去散散心。小楼无奈劝不动,只好把伞给了她。 想是这大玄的太极宫太大了,逛了两三回,都碰不见几个人。多是洒扫或端盘提盒的宫人,偶尔有遇见低分位的御妻,受她们一礼,一点头就过去了。地位越尊贵的,好似越宅在自个儿的院门里不肯动。 她有心事,就管不了宫里的规矩和老天的脾气了。 闪电一划周围景致突然白得反光,雨开始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她还想继续走,却突然在前面看见了一个人影儿,戴着面具,远远看着,像是原先救过她的那位神策令的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了设存稿箱,傻眼,赶紧开电脑爬上来发! ☆、14|产生疑惑 这场春雨刚下起来的时候,宗策在大公主乌石兰玉珊的沧澜阁。金羹玉馔,美酒佳肴,外加一个绝色美人儿,乐得逍遥。 况且乌石兰玉珊自有手段,阁子收拾得里锦绣华美,还有一群美人儿翩翩起舞,何等赏心悦目。这群人俱是她的陪嫁,一路从乌戎迢迢而来,为她笼络帝王,为她探听消息。宝琢原也该是其中之一。 一舞罢了,美人将要退场,一行人才绕过屏风,竟喁喁私语开了。 “小公主已有一段时日不曾来了吧。” “是呢,从公主得了宠开始就没再见露过脸。真真叫人心寒,难不成,竟是信了宫里那些流言蜚语?” “都说她与公主感情好,我看不见得。” 乌石兰玉珊像是没听见,取来一杯酒送到皇帝唇边,轻笑道:“陛下若不饮尽这杯酒,接下来可就没有好歌舞看了。” 他原是斜倚在席子上,应着琴声曲腿叩着节拍,举止间透着股闲散的精致韵味。这会儿闻言却是目光微动,手一压推回了杯盏,低笑道:“没有歌舞,不是还能看戏?” 她微微愣住。 “说笑罢了,只是朕若不喝呢?” “陛下当真不喝?”她就着酒盏饮了一口,盏口抿上层嫣红的口脂,她眼波流转,自有一番妩媚。 他看她一眼,却半点不领这番风情,“听说,你制奶茶的手艺极好?” “陛下倒还记得上回宝琢那丫头说得话呢。”她脸色有稍许不自然,随即嗔怪笑道,“我还没问陛下呢,那回怎的待我这般冷淡,我苦思冥想数日,始终不知哪里得罪了陛下。” “乌戎大公主消息通达,竟不知朕喜怒不定的性格?”他把玩着酒盏,抬眸觑着她,那笑很快淡了下来。 这话越来越难接。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不明白陛下的意图何在,旁人看是连宠数日,实则……她根本就不曾与他同房。每回来,也不过是日日品赏歌舞,旁人只知里头热闹,夜夜笙歌,又哪知真相。 她的眼神明暗不定,难不成真是因为乌石兰宝琢那个女人?听说这段时日她与陛下闹脾气,所以陛下才会…… 想到这,乌石兰玉珊勉强笑道:“消息通达从何说起,自入了宫,能用的不过数人,哪里来的消息呢。况且陛下性子极好,哪个糊涂人敢这样评说陛下?” 宗策但笑不语。 空气里的凝滞无端引人尴尬和不适,她打破了沉默,仿佛没有刚刚那一场对话似的,主动问:“陛下,可还要再赏一曲?” 他缓缓开口,“不了,朕在想一件有趣的事。” “是何问题?” “朕在想——”他支着额头破为烦难地模样,丹凤眼轻抬,竟是勾人心魂,“你们姐妹都是乌戎人,为何公主身上的香气,与宝儿截然不同?” * 从沧澜阁离开,宗策信手摘了花园里一枝杜鹃花,一瓣一瓣地撕了。 “不抢,抢,不抢,抢……” 贤庸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提醒道:“陛下,这朵花共五瓣,您起头第一个说了‘不抢’,末了还会是它。” 宗策把花茎一丢,烦闷地挡了挡眼,“明知结果,女人怎么还爱这个把戏。” “要不,给您找朵千瓣菊来?” 宗策似笑非笑地横他一眼。 罢了罢了,阿政难得有个喜欢的,他嘛,谁还不都一样。 还没走上两步,天上豆大的雨珠打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顷刻间,地面就胧起一片蒙蒙的湿气。 贤庸举起宽袖给主子遮着,“落雨了,陛下,您去那边亭子里躲躲,奴婢叫他们把御撵抬来。” 宗策原是要点头,想不过又摇了头。 “你回去叫阿政接手,我再走走,别跟着——暴露身份。” 他抹开睫毛上沾的水珠,从怀里掏出张面具戴好,懒得听贤庸再劝,抬脚就走了。皇帝冒雨在宫中行走是大事,换个身份就疏松多了。 这么个天,四周暗沉,像潜伏着一头巨兽遮蔽了日光。 宝琢很喜欢雨天,尤其是在灵感缺失的时候,穿着仿雨衣材质的透明外套,蹬一双雨靴,一个电话call到赵宣那里,就能把他拖出来陪自己散步。现在么,情绪不佳,皇帝好一时歹一时,丁才人那里又有诸多事端。都不是自己想惹的事,偏偏缠着丢不开,烦烦烦! 路过一间殿阁时,忽而看见一位熟悉的人,在玉阶底下坐着。 她在对方跟前站定,不确定地问:“是阿敕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宗策闻声倏尔抬头,见果然是她,一时倒有些发怔。怎么也没想到才刚下决定要远离的人,竟然会在面前出现。 雨下得蒙蒙,宝琢原是不想打伞,但见对方亦淋了一身,便把这紫竹伞撑起来,遮在对方头顶。“现在雨小,一会儿就要下大了,你没带伞吗?我这个给你吧。” “你只有一把伞,自己用罢。”他微垂了眸,将伞柄推了回去,罩在她身上。 “那一起撑好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她的态度理所应当,就像以前碰见雨天,她开着车,顺路载同事一程,再自然不过。 宗策定了定神,注视她片刻,笑了,“你敢在后宫里与别的男人同行,不怕陛下动怒,怀疑你与他人有染?” 宝琢微怔。 好像也是,小说里总是写着,如果宫妃和别的男子走近些,就会被人泼脏水。而这些事件的结果,通常是皇帝即使相信对方,也总会心里存着一根刺……想着想着,她扑哧一笑,乐了。 什么时候,她的境遇和小说一样了? 她看见对面的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斜睨着他道:“所以,你是别的女人派来陷害我的,想害我失宠于陛下?” 宗策握住她拿着伞柄的手,微俯下身,凑近了说:“如果我说是呢?” 他的面具掩藏了太多情绪,宝琢只感受到他挨近的气息,视线停留在他带笑的唇,隐隐一点笑意,竟说不出的邪气。靠得太近,她心跳有些加速,她想,可能是太久没有和男人相处了,皇帝又是那副冷面孔,时日久了,说不准她真的会出轨哦。 但想想被抓住之后的下场,她就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立刻冷静下来,把伞往对方手里一塞,后退了几步。 “不和你同行,伞给你行了吧。” 他低笑一阵儿,倒没有再推拒,不过是单手撑伞罩在她的头顶。“我送你回去。” 宝琢侧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嗯”了声。 有心想说她可以自己撑伞回去,但想想这块地方偏僻,一起走还能帮对方多撑一会儿,等到了岔路再自己走。 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侧眸多看了看她,唇边的笑意更真切了。 雨中渐生寒意,两人慢慢行进,水汽自靴底萦绕而上,宝琢冷得搓了搓手,他看在眼里,却不能多做什么,只能问她:“刚刚见你垂头丧气,是有什么烦恼的事?” “嗯……” “和我说说?”他诱哄。 和他说? 宝琢觉得挺好,一来不熟识,不像小楼那样对原主了解得透彻,胡编都编不出花来;二来有交情,他好赖救过她,人品是不错的。 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正好方便她倾诉烦恼。 她想了想道:“假如这世上有一个人欠了份债,偏可巧,鬼差犯了个错,早早勾了魂让他死了。阎王一看生死簿,不对,这人死得不是时候!这怎么办?她已喝了孟婆汤,前世尽忘,阎王虽放了她回去,可记忆还不回去呀。现在那债主上门讨债来了,这债要还吧,她觉得凭什么,又不是她欠下的,毕竟于她是新的一生了,她有独属于自己的经历和性情。可这债不还,到底还是自己弄出来的,便就是听了个故事,心里也有点波动,怎么说还是有愧疚。” 宗策听了,若有所思。 却见她还在叹气说:“这世上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你背负着她的债,背负着她的责任,她与你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可于世间真正存在的,只得是一个。别人也只认这一个。” 他微微一怔,一时竟分不清她在说自己,还在说他了。 从出生起,除了母后,他和阿政在别人眼里就只是一个人。他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他的责任就是他的责任。他们没有什么不能共有的,甚至连帝位,都像是一份可以轮流承担的职责。 是啊,别人眼里,他们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他想着这个词,竟像是入了障。 “你说,该怎么办?”她最后问。 宗策恰好回了神,他想起从小到大的经历,唇角一翘给她出主意道:“倘若不难,不如就你担了?” “咦?” 他见她像犯了懵的小兽,一时手痒就伸去弹她额头,“难道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她忘了计较额头上的疼,双眼一亮,琥珀流波便纯净得诱人。 “你说得对,做人要有担当。” 从一开始她就被原主带来的麻烦搅得心乱,更不耐烦应付那位丁才人,不上心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可她已经承了原主的记忆,借了她的身躯,还能怎么着?有功夫怨天尤人,不如担起来就是了! 她真心实意的想道谢,却忽而发现,从刚刚起他就一直把伞往她这边斜,他自己淋湿了大半肩头。 因这番推心置腹把对方当做了朋友,这会儿她便很自然地拧着眉说他:“你这人,怎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他心里微微触动,却不能表露,便不过压抑着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第15节 宝琢看着他难得板着脸正经的模样,忽而产生了一点熟悉感。 似乎与谁很像,是谁呢? * 雨还是没停,势头小了,乌云却凝聚在一处,更显得可怖。宝琢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外面全副仪仗的等着。 “怎么了?”她还疑惑。 小楼就站在门槛那儿踮着脚望,一看见是她,立刻冲了上来,“娘子,陛下叫您去呢。” 宝琢立刻浮出一个念头,天不亡我! 一直还在揣度犹豫,不知道上回是否把那位触怒得更深,接到这旨意,心就稍放下一半了。好赖还有近身的机会。 人早早等着了,她也来不及换衣服,赶紧拿了一身儿,就这么匆忙忙地先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德碌公公一句“歇下了”,她才来得及喘口气,去换过衣服。站门口指了指里面,轻轻地道:“我去看看陛下?” 德碌点头允了。 本来陛下就是想见她,才刚没等着,过会儿能一醒来就看见人也不错。 里面帘子俱都放下来了,又没点灯,显得昏暗。幸而宝琢夜间视力好,没磕着碰着什么,一下子就走到了床榻边。 大玄这个时代,坐具还不流行,床榻也很低,她跪坐在毯子上就能勾着他的手了。 他睡觉的时候脸色冷峻依旧,眉头也不松,抿着唇,像是严阵以待、随时都要应付敌方突击的将军。宝琢看着,蓦然生出一点柔软的情绪,坐直了替他掖了掖被角。 就是这一掖,她从这个角度看他下颚的棱角,突然想到了棱角相似的一张脸! 她终于知道阿敕像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琢:(激动)阿敕很像那个那个谁啊! 陛下2号:谁谁谁?是梁朝伟吗!? 陛下:……(忍不住吐槽)是曾志伟吧。 陛下2号:……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事你也干的出来?!忘了我们俩是同一张脸吗! 宝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是蓁蓁不是榛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9 12:03:29 梨涡里的小脑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9 19:53:37 亲亲蓁蓁!亲亲梨涡!! ↑亲了亲蓁蓁的梨涡即视感。 ☆、15|纠缠 宝琢仔细观察,不单单是下颚的棱角像,嘴巴也有点像,只是一个不露声色,一个常常笑着,看着并不明显。再联想到身形,竟也很相似。 神策令归皇帝掌管,单凭记忆中搜寻不到这方面的信息,就知道它有多神秘。山薇那天又支吾不肯说,究竟里面有什么秘密…… 她想事想得出了神,不防备躺着的人突然挣扎起来! 皇帝好像是做了噩梦,呼吸急促起来,胸膛起伏着,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唇口微动,半晌,只痛苦地吐出了“父皇”一词,像是魇镇失了魂。又像鬼压床一样痛苦却不能动弹。 宝琢看得心惊,知道不能任他这样下去,在他耳边轻唤,“陛下,陛下——” 宗政浑身猛地一颤,床板都跟着震了震,随之过了片刻,他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她拿着手帕正给他擦额头上的汗,倏尔被他擒住了手腕,力道太重,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黑暗中,他锐利的眸光直刺入她眼底,“听见了什么?” “您喊了先皇,别的没了。”她拧起眉,“有点疼,您先放开我……” 那捏住她的力道又是一重,随后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手。 她揉着红了一圈儿的手腕,低头不说话。 他也没叫她搭手,自己垫好引枕坐起来,神色在这昏暗中显得莫测。外面划过一道闪电,刹那照亮了房间,随之雷声轰鸣而响。 宗政想事的时候,喜静,容不得有声,这声惊雷让他回了神。再想继续,她却在旁边不时小嘶一口气,他重新拾起来的思路又断了。 他冷淡地眼神瞥过来时,她还是那样小声嘶气,小小地抗议,小小地报复。 “手。” 宝琢还低着头,装作没听见装了十几秒,在对方的冷气释放下,终于还是服软把腕子放到了他伸出来摊放的手上。 男人的手指有着薄茧,揉着她腕子时,力道均匀,茧子就在这揉压中厮磨着肌肤,产生一股引人触动的电流。 她指头微缩,有些收回的趋势,却被他按住了。 她稍抬头,悄然觑他,“……不疼了。” 可能是力道重了一点,她低声吸了口气,再抬眼,就看见他一眼瞟来,似笑非笑。 宝琢干脆闭上了嘴,可没多久,又想起他发噩梦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问:“陛下,常常如此?” 宗政还是那样看似漫不经心,又耐心地给她揉着腕子,闻言更没有停下,不过是漠声道:“你可知宫里的问题,有些该问,有些不该问。” 像是一个警醒。 “那关心陛下的问题,该问还是不该问?”她看向他漆黑的眼睛。 “这个问题没有该不该,只有敢不敢。”他低沉地声音像一柄尖刀,割开最鲜血淋漓的事实,“窥伺帝踪,妄测帝心,你一个乌戎人——不怕?” 一刹那,宝琢的心情像一碗水泼进了油锅里,炸开了! 给他读了那么久的书,她发烧时他照顾,她扭了脚他肯背,以为总有一段革命感情。谁知对于帝王来说,待你再好,他真正看在眼里的,永远是政治立场。你在他眼里连个寻常人都算不上,而是贴了标签的乌戎人! 怪不得草原的那段经历他忘了。原主心心念念,未必就是人家想记得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回她使劲抽回了手,撑着地要站起来,语气还有些恨恨,“就是想关心你,不领情就算了……”她倒直白。 谁知才起身,站都还没站稳,突然腰间一股力道袭来,整个人天旋地转,就被压在了床榻上! 失重感让她心脏跳快了几拍。 “朕也不过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他脸庞靠近,气息与她相萦,“脾气就这么大?” 她躲了一下,声音里七分气恼三分使性儿,把反话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一个乌戎人,怕死了,要赶紧逃。” 宗政低声笑起来。 还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笑,最开怀的时候,也不过是勾勾嘴角。他笑时的声线格外醇和,平时是冷冽的,像冬日树梢结得那一层薄霜,这会儿,就是午夜的黑咖啡,苦苦的,却醇味无限。 她天马行空的想着。 他见她在这个时刻晃神儿,虽觉得有趣,却不再笑了。他侧身把人抱到怀里来,许是惊梦醒来,格外有倾诉的欲望。 “朕做太子的时候就落下这个毛病了,常常睡不着,即使睡着了,多半也要被噩梦惊醒。” 宝琢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虽然被“乌戎人”三个字狠戳了一下,耿耿于怀,但他这会儿他肯说了,她还能安心去听。 这样听着,又自然为他发愁。 “那……” “太医署的人都看过,好上一时,终究治不了根本。”他知道她要问的话。 都说自古能成为伟人的人精力特别充沛,别人要睡足八小时,他们可能两三个小时就足够了。但即便如此,这两三个小时都没能睡好的时候,人该有多难熬? 她去摸他的眼眶,轻声嘟哝,“可你都没有黑眼圈。” “天生如此。”他淡然应道。 宝琢不小心手一重。你还不如说自己天生丽质,要脸吗? 这个姿势不便聊天,她从他怀里翻出来,很自然地趴卧在他手臂上,凑近小声地和他说话。“那,你特意寻我来天天念书,就是为了催眠?” 他不答,她托腮像是在窃喜,“看来我的声音蛮好听。” 他朝里翻身,自然地收回了手臂,阖眼背对着她。 “吵得要命,怎么睡得着。” * 宫里的日子过得慢,但再慢也是要过去的,临近春蒐,这慢吞吞像龟爬一样的后宫节奏突然快了起来。 每个人每座庭院都有忙不完的事儿,扫除清洁不用说,一季要备两次衣,春蒐前就是第二次。御妻们为了得圣上一个青眼,自然要使劲打扮自己。为那隆重的半个月时间做好准备工作。 不去论侍寝的天数,宝琢就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锦绣华缎少不了她。但她一得了东西,立刻就送出去一半儿,大都送到了丁才人的丽江阁。 毕竟想好了要担着原主的担子,先把关系缓和了,就是她要做的第一步。 以前她看剧本的时候,看见男主角、女主角之间产生了误会,或者男主做了渣事,两人总有一人会说“我们先冷静一下”,然后就两地分居开始冷静了。 冷静个鬼!人家女主角冲你说得再绝情再狠,那都是想让你去哄她好不好啦?没有你哄不好,冷静冷静反倒自然变好的!当是变魔术呢? 所以明知对方如今听不进任何话,她还是准备使劲儿贴上去。 平日里她懒没错,要有行动,绝对不拖延! 本来两人平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听说丁才人常去给丽淑妃问安,宝琢一狠心,管它多么乌烟瘴气,跟着去! 第二次跟宫里的女人联台唱戏,宝琢比之上回要稳得住。那次最令人咂舌的就是丽淑妃,和她无敌无仇,偏偏攻势猛烈。山薇事后给她分析,为什么原先说丽淑妃得宠?因为但凡遇上南园七日,俱是她的日子。宝琢一来,挤的就是她的位置! 都说崔皎沉不住气,宝琢看来,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谁又能沉得住气? 如果对方是因此排挤她,她挺能理解的。 从朝华殿出来,宝琢不远不近地在丁才人后头缀着,近了,她停几步,伸个懒腰舒展下。远了,她快跑几步,全不讲形象。 丁才人终于回了头,面如冰霜的问:“公主一路跟着我,是想做什么?”称呼她公主显然是嘲讽。 她长相秀气精致,人比宝琢要矮小半个头,冷着一张脸没什么威慑力。 “看你身上的衣服好看。”宝琢轻轻地眨眼,“是我送去的那匹青湖纱制的么,你肯收我的东西?” 对方眼角挑起,似嘲似讽“我为什么不收?苦我受了,好处自然该得。” 第16节 “说得对,后头还有好些,都是给你的,你接着就是了。”宝琢点头,非常赞同她的想法。跟着又忍不住提醒她,“你若当真不想我跟着,可以直说,何必绕路……” 才刚绕着朝华殿附近绕了好几圈,累得她脚疼,哎呦,好想蹲下来揉! 丁才人脸更冷了,甩袖子走人。 宝琢摸摸鼻子又跟了上去,却见她走过一个拐角,渐近某座宫殿的天桥飞廊处,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怎么?”宝琢跟着她往后躲了躲,犹有不解。 丁才人眉头拧起,抬起视线往飞廊处看。那里站着一对人,男子伟岸威严,女子温柔似水。大约是屏退了宫人,周围不见其他人,只有楼下站着守卫。 小楼一直在宝琢后面跟着,此刻方沉不住气道:“是陛下和丽淑妃。” 当然,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飞廊很高,她们在底下望着看不清两人的神色,但可以看见皇帝为丽淑妃披上披风的动作,细心而温柔。 宝琢看了一会儿,发现旁边有人在看她,头一侧,发现是丁才人。 “嗯?”她发出疑问的轻哼。 对方的面容仍有些冷,却多了一份迟疑,“走罢?” “你邀我一道走?”宝琢眼睛微亮,自然地翘起了唇角。 可能她的不正经让丁才人感到讶异和烦躁,对方摆出想甩手走人的样子,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终是忍不住问她。 “你……不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看星球大战,困傻,感觉像自己打了一场仗。 ☆、16|谁为兄长 宝琢拢了拢自己肩上的披风,偏头一笑:“难过是什么,可以吃吗?” 丁才人微愣,见对方的笑若春花,桃花眼儿微眯,有一种过于灿烂的美丽。一时倒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宝琢临走前抬头一望,恰好碰上皇帝俯身向下看的视线,他像是讶异地眯起了眼,握在栏杆上的修长手指一收,却没有什么表示,端的是神情莫测。 她撇过头,提步走了。 * 重玄门与玄武门之间的北夹城有一个飞龙厩,内各级军官、兽医、驯马师等公职人员的值班办事处、草料场等,还有一座骥德殿,是专供御马之所。 在大玄,宝马如同现代人的名车,血统即是品牌,品相即是车型,是男人潇洒来去、炫耀攀比、显示身份的一大利器!皇帝亦有专门的御马座驾,一匹飒露紫,一匹白蹄乌,前者动时风驰电掣,静时垂首偎人,后者通体乌黑,蹄如踏雪,俱是神骏非凡。 为春蒐一节,宫廷上下都在忙碌准备,皇帝也不例外,要和“战马”培养培养感情,于是这日贤庸、德碌奉命清了场,自个儿也守在骥德殿外。 宗政穿着双六合靴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与自己相同的那张脸,对方穿着袴褶束腰小背心,袖子挽到臂膀间,赤着脚站草地上刷马,一派武官将士的随意打扮,顿时皱了皱眉。 宗策一看见他就笑招呼,“穿这么一身来马厩,不怕弄脏?快脱了脱了!” 对方不搭理他,也把袖子挽上一节,走到另一边亲手制备草料,把带过来的黄芪、当归等中草药按比例分量加进去,沉稳又细致。只在这期间开口问:“信息走漏的事,查的怎么样?” “一上来就问这个?多扫兴!”宗策把马刷扔到一边,泼了盆水上去,见飒露紫不高兴地踢了踢蹄子,马头撇过去很不痛快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然后在对方的耐心等候中答道,“有眉目了,乌戎的那位乌石兰氏嫌疑最大。你知道前一个月羽林军捉到了只形状奇特的鸟,但查不到任何夹带信息的痕迹。后来我让他们放飞,追踪发现它飞到了沧澜阁。” 宗政捻碎了一根当归,“乌石兰氏?” 马首挡住了脸,他没看见宗策也跟着一停,跟着接了句:“不是你那个。” “嗯。”他轻应了一声,深思熟虑道,“没有夹带信息,你怎么肯定是她?” 宗策收敛起笑,“这鸟儿有古怪,乌石兰氏的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就是专门吸引它的。” 如果没有用处,何须用香来引?这必是乌戎的一个秘密手段无疑。 说起信息走漏,不单单指一则信息。而是他们发现近来都城暗中有风云涌动,各家门户,不拘高低,都有小范围的事件泄露,流于政敌之手,引起人心惶惶。这些信息虽然都不是重要信息,但长此以往,重要信息未必不会流出,所以必须尽快查明源头,阻止它继续。 “那好,你继续关注,但别忘了别的线索。” “阿政,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兄长?”宗策探出马首对他挑眉,“兄长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提点了,嗯?” 宗政无奈地按了按眉头。 每次对方提起这个,他都觉得出娘胎的时候一定是宗策抢了他的位置,对方有哪一点像个兄长的样子?真是头疼! 偏偏对方得了乐趣似的,非得逗他:“还不叫声哥哥来听听?” 宗政:“……兄长。” “乖。”宗策眉开眼笑,立刻好心情地赞同,“你说得也有道理,除了乌石兰玉珊,你的那位说不定也有嫌疑,你要是肯放行,我就去查查看。” 宗策五指成爪顺了顺马背上的鬃毛,慢条斯理地道,“反正我看你最近找丽淑妃偏多,她的香气也能安抚你的情绪。”也不必非得宝儿念书不可。 宗政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宗策正低头梳马毛,没能看见说话时的神情。他心里觉得古怪,但只当是一时错觉,仍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两人各自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突然宗策问:“对了,今年狩猎,你去我还是我去?” “我。” 宗政虽在静心喂他的白蹄乌,话接得却非常快,回答像是一锤定音。 在狩猎方面,两个人骨子里都滚动着大玄宗氏的血脉,天生喜好征服与猎杀。 宗策撩撩眼皮,翘起唇角一笑,“想得美,还是和往年一样赛马定胜负,我可不会因为你年幼就让着你。” 宗政没有理会他言语间的挑衅,向来冷峻的面容难得显露出争夺与欲望的神色,跃跃欲试地道:“一局定胜负!” “好。”宗策拍了拍马身应下,琢磨了一下手下的肉感,忽而发现了重大事件一般,吃惊地笑瞥那匹骄马。 “哎呦不好,你把我的阿紫都喂胖了!” * 春蒐时期如期而至,譬如军演这等大型盛事因,除皇后外,后宫御妻皆不得参加,就是丽淑妃想讨一个恩典都不能得,更遑论宝琢。 虽然有点遗憾,但她的“百晓生”山薇和她提起另一项盛事——“斗兽”。 她道:“最开始只是宫人私下里玩的,先是赌鸡斗鹅,相对温驯不容易惹出事的。后来□□爷瞧见了,说了声有趣,渐渐地宫人们胆子一大,飞禽走兽就都玩开了,为了防止意外还特地挖了个大坑。到了先皇在世时,特地精修改造了一番,列入活动中,这才广为人知。只是这种争斗的场面大多血腥,御妻宫女也鲜少去看。倒是五日后的狩猎,娘子若是喜欢骑马打猎,必不能错过。” “那也要等五日后了,既然现在有个斗兽,走走走,我们去见识一下!”宝琢看看身上的家常衣裙,兴致高昂地去换了身简便的窄袖。 上回她在藏书楼看的《大玄食货志》早被德碌送了来,里面对春蒐这些活动也有介绍,只是斗兽属于宫内活动,笔者匆匆带过一句没有细说,要不是山薇提起,她都不曾想起来。 走到一半想起来,嘟哝说:“不知道丁姐姐爱不爱看?”脚步一转,干脆去了丽江阁。 可能是上回撞见了那样一幕,丁才人觉得她没有外人流传的那般受宠,稍微有一点心软,倒没有再禁止她踏入自己的阁子,宝琢和丽江阁的婢女打了个招呼就不请自入了。 丁才人听得由来还在犹豫,宝琢拉起对方就走,“丁姐姐什么时候是这么不干脆的人了,大好的时日浪费在阁子里绣花,你看你自己都不情愿,就跟着我走罢——” 她无赖的作风丁才人也熟了,听到这一句翘了翘嘴角,只是想到什么,很快又落了下来。 斗兽的场地在专门养兽的兽园,不像专供娱乐的清思殿专门建了一座高高的敞轩看台,这儿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看台,如山薇所说,台下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当做斗兽场地,更好地防止野兽逃窜伤人。 这个深坑宫人叫它做“观天井”,坐井观天,插翅难飞。历届帝王想是觉得有野趣,也不曾特地更改这名字。观天井的内壁铺了灰石砖,历届斗兽能者的画像绘在上面,堪堪画上了一小半,自上而下看去,那与野兽对峙斗狠的粗犷血气扑面而来。 御妻按品级有相应的位置,案桌上还特别放置了玉石筹码,想下注赌一局也未尝不可。 宝琢方拉着丁才人坐下,就听隔壁间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催促着要快点开场,一副等不及了的模样。 她扑哧乐了,和山薇道:“看来也有很爱看血腥场面的妃嫔。” 山薇亦跟着她一笑,“自然有,不过方才经过时奴婢看了一眼,这位脸生,到不一定是御妻。” 咦? 宝琢奇怪,不是御妻还会有谁能进宫来看? 没等她弄清楚,下面已经有人喧闹叫嚷起来,斗兽开始了! 先有腰佩长刀的男人拎出几笼活鸡,站成一排,齐头宰杀,这叫开刃见血。大玄的女人狩猎时浑如男儿一般洒脱畅快,见到这等场面却直皱眉。 宝琢从能拿锅铲起就自己做饭,杀鸡宰鸭哪个没做过,此刻面色倒还好。 观天井没有阶梯,上下只靠一根绳索,孔武有力的武士徒手攀绳而下。他前面摆了十几个铁囚笼,盖了黑布,他扬手掀开了黑布,顿时被一双幽绿的狼眼盯住了! 刹那间,四周到处可闻吸气的声音。 丁才人拨弄了一下筹码,紧盯着场内的情形道:“这是饿狠了放出来的。” “那丁姐姐是要赌狼了?”宝琢见她忽而变成一副赌徒的模样,觉得有趣便笑问她。 “不,赌人。”她斩钉截铁地说,“你从乌戎来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人喜欢‘开门红’,越见凶险越要赢,这人如果没把握,绝不会第一个被叫上场!” 等小内侍捧了个木托盘来,她果然把标着这一桌桌号的玉石注下到了斗兽之人那边。 “这是尖腭灰狼,牙齿最利,咬人能连肉带骨咬下一大块。”隔壁的女人声音响亮,一下子就传到了这边。 “莫卢,我要赌它赢!” 丁才人闻声与宝琢对视一眼,胸有成竹地道:“等会自见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宗策:她们一直以为你才是哥哥呢哈哈哈,我叫你一声哥哥你敢答应吗! 宗政:……别叫哥哥了,叫兄长吧。 宗策:为什么? 宗政:刚买了几只股票,不要割,要凶涨。 栗子:……噗!!陛下你闭嘴吧,你没有讲冷笑话的天赋!(认真微笑)所以说,最近看大家对兄弟俩的猜测统统都反了的时候,我心里的小人是在捶桌大笑的哈哈哈哈 -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1 11:30:40 玖宝mua~我怎么总觉得这个雷你不是扔给我,是扔给策策的→ → ☆、17|受伤的小鹿 场内,一开笼武士就在灰狼窜出来的瞬间跃上了铁笼,旋即以电掣之势扑向灰狼,揪住它尾巴后将整只狼举起,狠狠往地上一拍!他肌肉鼓起,力大无穷,一摔之后再扯回狼身,待灰狼借势回窜的那刻,重拳直击它身腹! 来回不过三四个回合,他稳稳占了上风,赤手空拳斗赢了一匹野狼! 那尖腭灰狼还没来得及使用自己的尖牙利器,就被摔得七荤八素,再也找不准方向。 宝琢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兴奋极了。 第17节 21世纪可没有这样残酷、严苛却让人热血沸腾的比赛,她头回见,看什么都新鲜。 隔壁输了赌注的不怎么高兴,又高声嚷嚷了几句,最终在那位“莫卢”的劝说下逐至轻声。 几场比斗看下来,人兽多是旗鼓相当,场面确实十分精彩。幸而这个活动考虑到前来观看的人群中还有女子,输赢分晓后就有其他人下来控制场面,多是负伤,无一人死亡。 直到将近尾声,一个小太监突然在推搡中摔下了“观天井”! 他掉下来的时候及时抓住了绳索,缓了一下势头,否则只凭这个高度,骨头都要摔折了。 场上一片哗然,有人觉得这个安排出人意料,顿时鼓掌叫好! 宝琢眉心一跳,忽而站了起来。 丁才人一把拉住她的手,声音颇冷,“别轻举妄动。” “他不是自己下来的,他是被推下来的!”宝琢有些激动。那个小太监只看身形就能看出年龄不大,十三四岁左右,还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年龄。 “看出来了。”丁才人眉眼更冷,“但究竟里头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乱动,火就烧到你身上来了。” “娘子快看——”丁才人的婢女忽而惊呼指向场内,“那只黑熊动了!” 最后一只野兽早在前个回合结束后就被放了出来,意图制造野兽占据先机的局面,给人更加危险和刺激的感觉,谁知会碰上这样的意外。 此时,场上的局面已经非常的紧张,小太监是意外摔落,但原定的武士竟没有前来阻止这场悬殊的拼斗! 宝琢当机立断:“阿薇,去把这个活动负责的人请过来。” “喏。”山薇答完便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场内的小太监还算沉得住气,发生意外没有哭闹,更让观众以为是特意安排的一场节目。他在黑熊移动的时候也快速的向右侧跑去,众人不解,既不去迎战黑熊,那边又无绳索逃生,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除了一排打开的铁笼。 他跑动的速度远比不上黑熊,眼看着黑熊就要追上他,锋利的熊爪足以将他撕碎,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跌撞着冲进了一个铁笼,“啪”把自己锁了进去! 席上顿时传出一阵大笑,这种颠倒的感觉充满新意,许多人喜欢。 “恐怕不好。”丁才人蹙紧眉头,亦有些紧张地正襟危坐,“笼子太小太轻,容易连人带笼出事。” 宝琢摇了摇头,“但除了这样他没有别的办法。那个笼子小,缝隙也小,熊掌伸不进去。换大一点的,空隙太大会更早被攻击。” 他的举动果然惹怒了黑熊,黑熊手伸不进,就拼命地拍打铁笼,那震颤足以把五脏六腑都颠移了位,小太监咬着牙,抓住两根铁棍尽量让自己固定住。 他有一双小鹿般神采的双眼,然而此刻,没有人看见他纯稚的眼睛里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和逐渐被激发的戾气。 管事的内侍公公来了,他不像德碌那样笑得和弥勒佛似的,一笑就是满脸谄媚和讨好。 原先一个小太监的命不和他相干,就是死了人见了血也闹不出大事,但没成想这小太监背后有人! 一见宝琢就认出这是圣上如今正宠的那位,他立刻点头哈腰道:“娘子说得是,都是底下人不懂事,奴婢早吩咐了不能出人命,他们竟当耳旁风!” 立刻就要着人下令去阻止。 他嗓门儿尖,隔壁那个女人不知怎么听见了,竟跑到这边来。 确实是张生面孔,长相是异域的风情,蜜色的皮肤,轮廓微深的长相,连服饰也不是大玄的特色。她一来就扬声要吵,“我都听见了,你说要把他救下来!不许救,我就是要看这样的比赛,我们那里十岁的孩子就会打熊,他都这么大了,难道还离不开阿娘吗?让他斗,我就赌他赢!” 没隔着门听得仔细,她腔调古怪,想是家乡和大玄非同一种语言。 管事公公犹豫了一下,显然这位的身份来头也不一般。 宝琢没搭理她,只冲着这位墙头草公公一笑:“公公是要陛下来亲自下令,才肯去救了?” “怎么会,娘子别急,奴婢马上叫人!”管事公公一抖,叫人紧跑到外面,用几面小旗帜打了旗语,给底下人通讯儿,对方马上就要派人下去营救。 谁知这边才打了旗号,宝琢刚松了口气,场上的局面突然出现了令人惊骇的变化! 黑熊多次拍打还是没能拍开铁笼,已经失去了探索的耐心,烦躁的它把铁笼拎了起来,见状是要往地上扔!众人顿时深吸一口气,仿佛看见了第一场比斗时,武士提起狼尾狠砸的举动,当时那匹狼还有回身战斗的力气,这个皮娇柔嫩的小太监,挡得住黑熊猛力一摔吗? 这会儿已经有人看出了不对劲,席间语声杂乱。 营救的武士还来不及下去,铁笼就已被黑熊举到了眼前的位置。就在这时,小太监猛地扑向黑熊一边,透过铁笼的缝隙,将手中握着的树枝直刺熊的左眼!黑熊防备不及,竟被刺了个正着,场内响起野兽一阵嚎叫! 它疼痛时胡乱挥舞着铁笼,铁笼被直直地摔了出去! 宝琢惊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偏生隔壁的女人还没走,就站在她们跟前,鼓掌称赞说:“这还有点样子嘛,躲起来的是孬种。有这本领,早该亮出来了。” 别人死前最后一搏,她还以为是表演呢。 幸而武士及时入场吸引了黑熊的注意力,另有人将小太监抬了出去,宝琢着急下观看台,出门时也没叫那女人让开,径自撞开了她,拉着丁才人下楼了。徒留那女人跳脚嚷嚷“我是羌兰公主,你敢撞我”之类的话。 小太监的情况不太乐观,黑熊拍打时给他体内器脏造成的负担已然不小,最后那一摔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他衣襟上满是鲜血,头发被血液纠集成一辔辔,整个人乌糟似战场死人堆里捞出来的,偏偏他小小一个人,哪儿是真正披盔戴甲的战士?叫人看了心酸。 这事一出,场面乱了需要人调停,别人都忙着安抚权贵去了,他这个受害者反而无人问津。 丁才人见着他脸时轻声惊呼,“你是不是……陆离?” 那个小太监已是半晕迷的状态,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眼珠无神的滚动了一下转到她们这边来,视线却冲着宝琢,且稍稍亮了一下。 宝琢也认出来了,竟是她那日偶然碰见的那只受伤的“小鹿”! 丁才人怎么认识他的,她不知道,但当务之急她下了决断,“把人抬到我那边去。”事情已经出了,他是生是死都改不了局面,那些势利眼怎么会在意?还是得有人看顾才行。丁才人未必能让太医署的人给个小太监看症,不如她来管。 气愤跟着过来的那位羌兰公主这时才有点奇怪的问:“他怎么,伤成这样?” “你不知道?”宝琢应付了那边的事,回过头来蹙眉看她:“你不知道,那你刚刚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我们那里的孩子就是十岁□□熊,不信你去问!” 宝琢点头:“那好,在把孩子丢出去之前,你们会提醒他,前面有只可怕的野兽,让他小心吗?” “当然了!不止会提醒,我们也会教他们许许多多打熊的办法!”公主很自豪,还反过来怀疑她的智商,“不然不是要被熊吃掉了?” 宝琢简直被她蠢哭了,瞪着眼说:“所以他就是那个既不知道打熊的办法,也不知道前面有熊,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傻孩子!!” “啊?” “所以你刚刚拦着不救人,就是直接把那个孩子送到了熊嘴边,你懂吗?” 公主好像被事实吓住了,愣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无知真可怕。”宝琢扶住了额头。 这里发生的事,自然有人一五一十报到了皇帝那里,包括宝琢和羌兰公主的对话。 今日恰好是宗策当值,他边听边笑,还不忘点头:“羌兰人确实凶悍。早前还有人提议纳这位公主入宫,这下可好了,告诉他们,朕的后宫不要草包。” “陛下……”贤庸无奈。 “知道了,写批复时朕会记得斟酌言辞。”他故意曲解,越说越想笑,干脆更衣后往外去,“走,一起去看看我聪慧过人的乌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某国公主:(迷茫)我只是来打个酱油,招谁惹谁了? 宝琢:……蠢也是原罪。 宗策:(摇旗呐喊)宝儿说什么都对! 宗政:(看了眼自家哥哥的蠢样,认可地点头)说得对。 - 是蓁蓁不是榛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3 22:14:08 好,这位蓁蓁女士出一颗地雷拍下了策策,还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吗? #作者公然拍卖主角##这到底是人性的迷失还是道德的沦丧##欢迎走近今晚的《栗仔讲新闻》# ☆、18|露马脚 山薇和管事公公打了一声招呼,就叫人把昏迷的小太监抬到了栀兰阁。丁才人因认识他,要想方设法告诉他家里人一声,就先回去了。 小太监陆离就暂且放在栀兰阁正厅的席子上,血都粘稠了,但仍沾脏了席子。宝琢倒不是很忌讳这些,催山薇去请医,让小楼倒热水,自己拧了湿布给他擦脸。无论是否是前头和这孩子有一面之缘,他在开头的冷静机变,和最后时刻爆发出的果敢勇气,都让宝琢欣赏。 她喜欢能独当一面的人。 脸上的血迹擦掉了,露出他清秀稚嫩的脸庞,其余地方都干干净净,唯有眼角旁一块浅褐色斑纹,像是胎记,怎么也擦不掉。就在宝琢辨认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大眼似鹿,瞳仁乌黑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却在眼神触及她的那一刻恢复成纯稚的模样。被看到胎记,他似乎有些难堪和不安,侧了侧头。 “是哪里不舒服吗?”宝琢误会了他的举动,轻声询问道。 “没有……是你救了我吗?” “我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宝琢笑起来,“是那些武士们救了你,但你受伤太重,我就先把你挪到我的屋子里来了,毕竟我们见过一面。” 陆离瞬间捏紧了手里的袖子,他眨了下眼问:“你还记得我?” “记得呀,对了,你给我的那颗鸟蛋我把它送回鸟窝了,没留着,你介意吗?” 他猛地摇头。 本来,他也是想把它送回去的,只是那群人逮着他不放。 她安抚地摸摸他额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下有人会给你看伤。别怕,熊已经被关起来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又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乖巧地点头闭上了眼。 宝琢想问他是怎么摔下去的,但现在显然还不适合。几次见他都是他被欺负的模样,显然是个常态,她必须要了解清楚,救人总不能救一半。 没过多久,山薇将医佐请来了。 谁知这位是个倔脾气,一听不是给妃嫔娘子看病,顿时发怒就要走人。宝琢忙去拦他,“医者仁心,您都已经到这儿了,给他把一下脉,看看情况如何……” 她也头疼,陆离这样的情况,本就不该请这等年纪轻的,恃才清高不说,还缺了一根筋。他哪儿管你具体情形是什么,有多严重,他们就是管事公公那等人的反义词,从不会看人脸色。 宝琢也不是不理解,在他们看来,人分三六九等,你这么做是在侮辱他们,人焉能不生气? 只是这时候陆离的情况已经不大好了,又陷入昏迷不说,还发起了高烧。再去请就耽搁了时间。 那位医佐很遵规矩,绕开两步就要往门口走,边说:“宫人得病,本就是奚官局的事,您一开始就找错了地方,现在再去,还来得及。” 宝琢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强压着人看病,那能看出个什么好来?才想着亲自再去请一位,门口呼了一句陛下驾临,她一个错眼,才发现皇帝居然进来了! 大喜过望! 她忙迎上去,上来就拉他的手,“陛下——” 皇帝看她如此,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才想道明来意,就听她急匆匆地说:“兽园那儿有个小太监被野兽咬伤了,伤得太重,我想让医佐给他看一看,但请来的人不愿意。陛下帮我一个忙?” “他人在你这儿?”他不慌不忙地捏了捏她手心,想让她镇定下来。 宝琢点头。 第18节 他牵着她手走进去,一屋子人都跪着请安,他抬手点了一下那位医佐,淡声道:“去治好他。” 医佐赶忙应声,人本就在席子上跪着,立刻连人带箱爬过去瞧。 “还请医佐大人尽心……”宝琢还想侧身嘱咐两声,脚下没停住,就被他牵到了里面去。她又唤了声“陛下”,只是有些不情愿。 他已经松了手,就站在她梳妆台前,翻了翻胭脂屉子。又看看玉匣乱钗。他拾起一枚花钗细看把玩,闻声却不回头,“人家已经听话去治了,你再吩咐一句,究竟是点他还是刺他?” 她撅撅嘴,收声了。 他招手让她过来,拔了她头上的发钗,任一头乌发散落,“坐着。”指挥她在凭几前落座,他随性地盘腿坐好,饶有兴致地挑了一支玉杜鹃来给她缠发。她前面那一通跑,头发早就乱了。 “知道他为什么不听你的?” “摆架子清高呗。”宝琢哼声。 “错,是你的面子还不够大。倘或我再宠你一些,宠到丽淑妃那个份上,这些人一个也不敢糊弄你。”他缓缓地说道,像是在教她,又仿佛诱惑她一般。 宝琢想侧头,却忘了头发还在他手上,顿时头皮一紧,“嘶”了声。 他给她揉了揉,“别乱动。” 今日的皇帝细微处和平时不大相同,所以她多想了一些。按他的一贯行事作风,怎么有闲心给她挽发?方才那番话,更不像他会说的。 她端正坐好,“今日不是有盛典?陛下怎么有空来找我?” “听说兽园出了事,是你拿的主意。”皇帝见她绕开那个话题不谈,也没有追问。因怕她生疑,多少还要模仿阿政的性子,不能偏离太多。 他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好不容易找了个幌子来找她,还是不能用他自己的脸? 提起兽园,她又不乐意了,“呸,我要是能拿主意,外面那个就不会伤成这样了!您来问我,还不如去问问那个管这事儿的混账东西!” “知道他是谁的人了,你就骂他?” “管他是谁的人,出了事只想着粉饰太平,我不止骂他,还要骂他全家,子不教父之过,见死不救和草菅人命就是主被动的区别,那条无辜的人命都是死了。他到地狱里也洗不清那身罪!” 皇帝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任她噼里啪啦地说完了,他倒是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一下子笑出来。 “您怎么还笑?” “看你这样,要是生了男儿身,倒能给个御史监察的职位。”他盘缠不好,又把钗给卸了下来。 “想得美,我可不想为了你,把头磕破在含元殿柱子上。” 她气儿不顺,连御史一块骂了,说人家愚忠死谏呢。 他慢悠悠地给她缠辫子,看着没半点怒气,“宝儿,今日羌兰公主也在,你可知?列国臣服于大玄数百年,与武力震慑分不开关系。这回她不看军演,偏偏要去看斗兽,我们就得办好办漂亮了,不能露了怯,可对?” 她高昂的情绪一下子被拍了下来,抱住了膝盖细想。她讲的是人命,他想的却是国家,在其位谋其事,他说得不无道理。 “是我僭越了。” “事不在你,都是底下人没办好差,你是恰好撞上了。”他把斜编的发辫放到她跟前,“编好了,你看看。” 宝琢从铜镜里向后看。奇了,铜镜放得低,只照到他的下颚,他又那样温声细语地给她解疑难,她忍不住就想到了阿敕……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过了会儿,突然问:“对了,您今日怎么这样叫我?” 他一怔。 那时在藏书楼,他亲耳听到阿政唤的“宝儿”,难道他平时,竟不是这样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宗政:学不像就不要学。 宗策:可恶!谁说我学不像,不就是冰山脸吗,你等着! 宝琢:(大惊失色)你拿我喝可乐用的冰块要干吗!哎哎哎——干吗把冰块摆脸上! 宗策:(冻木了,牙齿咯咯抖)敷、敷面膜,不行、行吗? 栗子(举广告牌):冰块牌面膜,面瘫都说好! - 碗碗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12:24:34 鲤鱼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4 12:34:34 云铱离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12:36:40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13:34:38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13:36:07 是蓁蓁不是榛榛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4 18:42:34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20:13:51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20:19:40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20:20:46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4 22:43:21 真是一场热闹的拍卖会。丁才人是鲤鲤的啦(丁才人居然是最抢手的!)!云云和蓁蓁抱得宝儿归(我把她切了你们俩分吧!)!阿玖如愿摘走了两朵金花之一的宗小策!至于金花之二宗小政流拍了哈哈哈哈哈哈(想到陛下“闲人勿近”的冷脸就要笑疯) 恭喜你们~(≧▽≦)/~作者赚的盆满钵满,拍卖会圆满落幕。 ☆、19|击鞠 “陛下今日,是有些不一样。”宝琢扶着花簪回转过身,歪头打量对方。 他手搭在膝上,挑了眉道:“说说看。” “原先只在藏书楼叫过我一次宝儿,可是那回您应该不是真心的吧?当着姐姐的面,像是故意的。私下里您才不那么叫呢。”她趴在凭几上,细数着,“再有,笑容比平常要多,话也多了,还为我梳辫子,突然变得很温柔哦。” 宗策听着听着,下意识地直起背脊。 他没有见过她与宗政相处的模样,已经尽量贴近弟弟的性格脾气,谁知她这般敏锐。往常很少发生这样的情况,毕竟他二人从未看中过同一个女人…… 就在他面色转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纱帐外突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小楼跑进来道:“娘子,那个小太监的情形有些不好。” 宝琢闻言跪坐起来,催促问:“怎么不好?” “伤及肺腑,外伤药不得用。医佐说是需要几个珍贵药材,奚官局必定没有……” 她脑子里飞速的闪过解决方案,径自提了一个最简单的:“那就去医药房拿,就说是我病了……” 谁知她一句话未完,很快被宗策打断,他眉头微蹙道:“去跟贤庸要朕的手令,拿手令去。” 小楼觑宝琢一眼,低头应了声“喏”,随即退出去。 “陛下?” “为个下人咒自己得病,出息!”他搭在膝上的手微抬,轻弹了她额头一下。 宝琢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弹过来的力道却不重。她摸了摸额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上学的时候,常听同学说,父母不允许他们讲“病”或者“死”字,只要说了,都要连呸三下去晦气。但没有人会与她说这些。 “多谢陛下……”她讷讷说了这一句,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只好转了话题去提外面的陆离。“这个小太监,我瞧了很喜欢,能把他留下来吗?” 他懒洋洋地抬了眉觑她,“一个下人罢了,你喜欢就留着罢。”说完,竖起食指压在她唇上,阻住了她将要说的话。 “想道谢?” 宝琢点头。 “道谢不值钱。”他眸光轻敛,压低的声线沙哑而性感,“宝儿……喜欢就好。” 这是他唤的第三声宝儿,但和前两声——都不一样。 * 既然决定把陆离留下来,后续自然还有一些手续要安排,宝琢派人去给内侍省打了招呼,有皇帝首肯,他们自然不敢怠慢,紧着就把他的名字记了过来。她这儿本就只有两个内侍公公,平日惯是闲懒的,多一个人进来却不愿意了,她恐怕他们给陆离使绊子,再加上他养伤期间,也需要人照顾,便选了个看着细心些的与他同住。那人别的还好,就是太爱吃甜食,身材胖乎乎的。 宝琢赏了他一些甜点心,他立刻就屈服了。 陆离醒来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人照顾着的人就是那个胖公公,给他喂了药后便依照宝琢的嘱咐,问起他摔伤的具体原因,他沉默着不开口,像个小哑巴。胖公公没了耐心,只好去跟宝琢请示。 “我怎么问也不说,也不搭理我,药倒是吃了。” 宝琢搁下笔想亲自去看看。心想,接二连三看见他受伤的情形,再加上他年龄小,难免让她想到诸多校园欺凌事件。宫廷里本就是一个大染缸,恐怕这样的事也少不了。他若是产生了心理阴影,扭曲了性格,可就不好了。 还怕他不愿意,特意带了一些糖果子来哄。谁知她才起了个头,他就一股脑儿都说了。 无外乎是别人拉帮结派,轮到他时,哪个也不想选,他又弱小,自然就受欺负了。 “宫里选人有要求,我眼睛旁边有斑,是使了钱进来的。他们说这是邪祟,不干净。” 他说完低下头,咬了一口糖果子,红嘟嘟的唇上沾了一层白霜,这才多了几分孩子气。 宝琢心软得无法,却不知怎么安慰他好。这个年龄的小少年是最敏感叛逆的生物,你和他说再多的道理,但凡有一个人眼神不对,他都能感觉出来,反而成了你在撒谎,不肯再信你。 又听他说:“陆离是在家的名字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怎么知道的,现在……叫路子、李子的都有,说好记。” 她见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猜他并不喜欢,又不想破了宫里的规矩——内侍宫人一律是有名无姓的叫法,便问:“那我叫你小鹿可好?”她在他掌心画了个字,“是这个鹿,你大眼似鹿,很好看。且又谐你的姓。” “我喜欢它!”他眼睛微微睁大,显得愈发呆萌,使劲点了点头。 她弯眉笑起来。 小鹿就这样在栀兰阁住下来了,他平时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和人沟通,但不拘宝琢问什么,他都会说。话仍是不多,但却会绞尽脑汁多说两句,想不出的时候就捧着糖果子吃。 宝琢以为他喜欢,常常让山薇、小楼给他送去一些,但又控制着不许吃太多,只把他当弟弟一样来操心。 就这样到了将近狩猎的日子。 早一天还有场马球赛要举行,小楼就已经兴致勃勃地说要为即将到来的狩猎做准备,怂恿着宝琢试衣裳。 她取出了她们自己的骑装。乌戎的服饰窄衣窄袖,上下分离,本就适合骑马狩猎。给宝琢的这一件儿色彩艳丽,挂着银闪片,紧窄的袖口上面一圈儿挂了瓢虫大小的银铃,极引人注目。 她难得细心一回,拿着个瓶子和正在试衣的宝琢道:“等会儿我把这个撒上,这还是从大公主那儿要来的驱虫粉,听说大玄林子多,蛇虫鼠蚁肯定比草原还多些。” “你何时去要的?”宝琢试了试衣服大小,随口一问。 “前两日碰见大公主身边的阿黎姐姐,就是回旋舞跳得最好的那一个,原先连你也比不上她呢。她提起了狩猎,我想着替你讨一个,就跟她去了沧澜阁,大公主很大方就给了。” 宝琢不太愿意跟那位深交,但她们来自同一族,外人面前又是嫡亲姐妹,怎么也分割不开的。只好道:“改日替我备了礼,多谢她。” 小楼点头,撒好了粉,提起来又嗅了嗅,“咦,这驱虫粉还挺香。”兴高采烈的把它收好了,只等过两天用。 马球赛当天,天初亮,朝阳横卧在地平线上之际,宝琢就洗漱齐整,跟着御妻的队伍来到清思殿。 第19节 不愧是大玄盛事,清思殿的敞轩看台挤挤攘攘地坐满了人,远远望去,像洒了多彩碎片的万花筒,镜像成花,声势浩大。除了皇亲贵胄、臣子家眷,还有奇装异服的各国使臣,他们操着一口特殊的腔调说大玄的本土话,又或者身边跟着随行的翻译,对着看台下的赛场指指点点,惊奇又敬畏。 马球场的地面用黄土一寸寸砸实,又用油反复浇铸,平滑如砥。两队人马手持球杖在其中奔驰如电光,身姿潇洒,一时激起场中女子无数惊叫欢呼。 现在比赛将近尾声,输赢几乎尘埃落定,场上的七宝球正掌握在大玄这一方。 头上绑着宝蓝系带的人压伏在马背上,以迅雷之势驱赶着小球。他身形矫健,忽左忽右突破了对方的拦截防线,抓住时机,猛力挥杖将球一扫! 直击球门! 欢呼声势如浪潮,翻涌而至。参与比赛的王孙公子尽皆举杖相击,肆意大笑庆祝。 大比分输了比赛的纳乌国使臣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是来到御座下,单手压肩敬了一礼:“大玄的武士勇猛过人,是我们输了。纳乌愿献上精心研制的珍贵火铳,表达对大玄的敬意。” 帝王御座上的男人居高临下,闻言淡淡一笑:“客气了。” 轻飘飘地一句话让纳乌使臣心有不安,难道是礼轻了? “陛下——”他重新拾起笑容,语气暧昧、充满信心地说道,“纳乌还愿献上十名绝色美人,服侍陛下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有奖问答时间,马球赛时,看台上坐着的陛下究竟是哪一位呢? 宝琢:(举手)我猜二殿下! 崔皎:(举手)我猜大殿下! 小鹿:(眼神威胁栗子)宣布我家娘子回答正确,不然咬死你! 栗子:……→ →小宝你门下走狗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只。 宝琢:这个“又”字真是意味深长。 宗策:(对小鹿虎视眈眈) 小鹿:(无辜)汪汪。 - 阿玖要的萧景琰到货了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5 21:45:29 碗碗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6 00:29:41 亲亲玖宝~! 顺便补一个,碗碗儿拍了宗小政我没记录在案gt3lt他归你啦! ☆、20|中招 宝琢站的位置离中央区域不远不近,依稀能看见皇帝的一举一动,只是眉眼不太分明。 这样浩大的场面,最高处的那个人谈笑间无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她听身边陌生的御妻捧心感叹:“纵使陛下不是陛下,我心亦悦他!” 她旁边的人的人嗤笑她,“想什么呢,有本事拔得头筹,陛下还能多看你一眼。” “那也要有出战的机会!谁不知每回马球赛都是陛下宠爱的御妻大出风头,哼,我也不见得比她们差!” 宝琢看着她志气满满地样子,觉得很有趣,对方这样的情状不像是爱慕,倒更像是追星,能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多笑一笑,心里就满足了。可能后宫许多御妻都是这样,距离太遥远,喜欢的便只是他盛放的光芒。 前方忽而传来一阵喧闹。 “怎么了?” “那个什么纳乌使臣,说要送美人给陛下,让人笑了一通之后,正嚷嚷带来的美人都是击鞠高手呢!丽淑妃提议不若与咱们赛一场,赢了才能说明她们有陪伴陛下的资格。” “哼,不自量力!我听父兄说过,纳乌的女人俱是柔顺如绵羊,少有出门的,就是高手也不见得多好!” “说得是——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 打马球? 宝琢听了心里痒痒,这可是大玄最热门的一项运动,如果能参与,倒是很好的写作素材。她本人自然不会,但架不住身体素质好呀,原主早就点亮了这项技能。她先前也试过,但凡原主会的东西,只要尝试几次就能融会贯通。 不过这事又不是想参与递张报名表就行,她想了想还是作罢,摩拳擦掌地准备待会儿把比赛的亮点都记下来,说不定作为旁观者收获会更大。 才准备出去叫人备了纸笔来,忽而听见上首传来一声:“不若宝儿去罢。” 诶? 周围的人纷纷朝她看来,紧接着,她就被推了出去! 她无措地抬头,视线与皇帝碰个正着,他见她微懵的样子,淡漠的眼神中多了一点无奈宠溺,又解释了番:“乌婕妤请缨参赛,朕倒更想见宝儿一展风采,宝儿觉得如何?” 这声宝儿,和私下里听起来的不一样,倒和那次在藏书楼里的感觉相似,像是刻意表现出的亲昵。宝琢偏题想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乌石兰玉珊,对方站在中间维持着请命的姿势,现在一副恼火之极又强压住的僵硬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她立刻侧头应下了,盛开的笑容灿烂:“宝儿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座位上乌戎使臣亦有一席之地,眼下宝琢代表大玄美人之一出战,他们也面上有光,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大玄皇帝那一手压制,让他们心生忌惮,但眼下至少把小公主推出去了,姑且算是挽回了颜面。 宝琢有些了悟。 他们玩政治较量结果便宜了她,还真是多谢啦! 除了她,名单内还有崔皎,都是品级居中,但又擅长击鞠的。几人一起到后头换装备,翻领窄袖,图案色彩花哨。宝琢是自个儿带的一套,原是准备着狩猎用,昨儿夜里小楼还拿出来熏了一番,谁知眼下恰好派上了用场。 等到比赛开始,崔皎一马当先奔驰而出,她一手执缰,一手举着球杖,身法潇洒利落,一出场就引得满场热捧叫好。 紧跟着,两队人马分别入内,一字排开面向御座行礼,美人如倾城名花,却个个身手不凡,把那些王公贵族看晕了眼。 这场比赛采用的是短赛制,也就是一方得了第一筹之后,就能结束比赛,宣布胜利了。一方面是顾虑到女人的体力状况,另一方面,这比赛不大认真,放在男人中间姑且算个中间的缓冲项目,养养眼的。没见那些儿郎们还在赛场边上吗,他们脱了锦袍去拧汗水,还引得一阵尖叫,就是打算过不久要再上场。 开球后,教坊的乐工们立刻奏起了声乐助威。 大玄一方率先触球! 宝琢抢下球后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只是想先试试手,熟悉一下技能,谁知道原主的身手如此了得,一下子就抢到了? 好在她玩过不少体育项目,反应灵敏,既然得到了优势自然不会拱手让人! 一路披荆斩棘,左突右出竟以雷电旋风之势奔到了中场,眼看着就要进入腹地。纳乌那一方尚未有所表示,大玄这边的女人已然大惊失色。 既是一球定胜负,如果就这么赢了,她们哪里还有发挥的余地?! 崔皎咬牙,往御座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夹马腹飞快地靠近宝琢,作出协助她的样子。 宝琢察觉有人接近,以为是敌方,先是将球防得密不透风。后来余光见是崔皎,也没有因此松懈下来。崔皎见状驱马离得更近,她近乎伏在马身上,执月杖的手放低,光影不断地向两人身后掠去,宝琢有所警惕,却听到对方忽而轻轻一笑。 “你知道吗,当初搅乱了你第一次侍寝的人,是我。” 什么? 回忆刹那间袭来,滚烫的桃花池水、情况不明的真凶、皇帝语焉不详的庇护…… 宝琢一怔,正要说什么,却就在她松懈的这一刻—— 崔皎的月杖将球一扫,带离了她身边,而后气势如虹地奔入敌方腹地。 于台上的人看来,只当两人是在做交接,是一记战略性的传球。唯有皇帝眼神微眯,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马儿还在习惯性地向前奔驰,宝琢从刚刚那一幕中回神,勒住了缰绳。前方不远能听到崔皎□□的马儿嘶鸣,可见纳乌人还是出手了,她本来就觉得一路过来太顺畅,对方必有后招。 但在随后的对战中,宝琢发现她还是小看了纳乌的女人。 她们根本就没有想依靠技术打败大玄,不停地用下作的手段抵挡攻势!每每靠近球门附近,就一定有超过两个人上来拦截,一人掩护,另一人在视觉盲区用针刺向马匹。双方交手不过三个回合,大玄一方就有落马、受伤者数人,场面之惊险,让看台上的人不时发出惊叫! 就连崔皎都中过招,险些出丑落马,因此脸色非常不好看。再一次集结调整的时候,有人愤然不平:“居然敢用这种下作手段,我们去禀告陛下,让陛下为我们做主!” 一开始她们只当是同伴技术不佳,接连几次,任谁都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彼此一交谈当即发现了问题。 但真的要禀明皇帝,多数人还是不愿意。一则这是难得的机会,暂停比赛就等同于放弃了机会;二则她们没有明显的证据,不可能请求陛下为她们大张旗鼓的查证,也显得她们技艺不精,更丢人! “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相同的手段还回去?”队伍里有人拔下了发钗,冷笑一声。 刚刚落马的人中就有一人是她的好友,使得她格外愤怒。 其余人若有所思,却不敢赞同她的意见。 宝琢望了望她,忽而目光微亮,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既然大家不愿意在暗处打击她们,那不妨把一切摆在明处如何?” “什么意思?” 众位御妻向她看来,却见她微微一笑。 再次开球,大玄这边的气势明显变了,不像刚刚那样急于反击的焦躁,变得跃跃欲试,马蹄一扬,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像刀锋般挥向敌人的阵营。 御座上的人观察着气氛的变化,遥遥将视线投注在立马当先的人身上。 她服饰简洁,不像别人那样还留着钗环妆点,而是将长发高高扎成了马尾,英气勃勃。她挺直了脊背骑在马上,将球杖一挥指向纳乌人,极具气势,周身宛若有璀璨的光芒照耀。 还是大玄率先控球,比技巧,她们可以甩纳乌女人一条街。 就在纳乌人想逼夹过来时,宝琢一挥球杖,将球狠狠地击向前方阻拦的纳乌女人身上! 对方惨叫一声,痛缩成一团! 宝琢冲她一笑:“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球从她身上滚下来,在地上骨碌碌地一转,没等纳乌人反映过来,早有御妻收到宝琢的示意,立刻将它捞走。 而后接二连三皆是如此,只要对方露出想偷袭下手的动静,大玄一方控球的人就毫不迟疑地把球往对方身上打,活像是在玩保龄球! 但想要这么做也需要一定的技术,至少在球击到对方身上时,必须快准狠地抢过来。倘若纳乌人想模仿,不过是把控球权让出来罢了! 纳乌的使臣在看台上跳脚,他额头青筋暴起,不断地和皇帝抗议:“陛下,您这是何意?用球打人可是犯规的!” “使臣这就说错了,一时失手罢了,怎么能说是故意伤人?”席上有人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笑道,“真要论起来,我倒是更好奇,这纳乌美人是刺猬不成,怎么我们的人一靠近,就纷纷摔下马了呢?” 纳乌使臣语噎,恼怒却不敢发作。 赛场上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一次对抗中宝琢险些被纳乌人挥杖打到,惊险时刻,还是崔皎眼疾手快,把纳乌人的球杆一缠甩了出去。 这要是被打中,后果和一个小球可不能比! 宝琢道谢,对方白了她一眼,很不情愿地样子:“别想多了,只是觉得你这主意想得不错,还算有点用处。”动作中却透出痛快淋漓的意思。 宝琢受宠若惊,对方这是哪顿药落下没吃? 其实细想一想,虽然这位刚刚使计抢她的球,以前也使了不少手段,但——总归都是小打小闹,从来没有真的想害过自己的性命,和纳乌人一对比,她倒反觉出崔皎的几分性情来。 这场比赛,让她突然对大玄产生了归属感,莫名想要为它而战!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就见赛场上混战那一块,马蹄乱踢,嘶声缭乱,忽而一道靓丽的身影闯了进来。她从远处飞驰,蹄踏声如惊雷,见要撞人也丝毫不控制速度,直直地冲向这乱堆里! “不好,躲开!” 第20节 “她疯了吗!” 不管纳乌人还是大玄人都是惊声尖叫,纵马往四周散去,那身影发出清亮地笑声,把绳一勒止住了向前奔跑的冲劲,马蹄高高仰起,险些要把她摔下来,她却胆气十足,趁势扬手一挥,月杖击中了跳跃的小球,化作一道流星向右前方飞去。 “接着!” 前方的崔皎见她真把球丢给了自己,很是诧异,但仍是扬手默契十足地接下了。她离球门不过十丈远,立刻把球一挑,挥杖猛击! 小球旋转着,飞入了雕红画彩的球门! 顿时,场内欢呼爆响,喝彩声直上云霄。 胜利忽如其来,崔皎也兴奋地笑着挥舞着月杖示意,她脑中不断地回放刚刚那行云流水般地配合,觉得这个异族女人倒与想象中不同,忽而生出两分认同感。 而就在纳乌人面色如土,其余人陷入欢呼浪潮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飞出了一只鸟,掠风冲向了宝琢。 □□的马儿受惊嘶鸣,她猝不及防间被甩下了马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很懒,什么话都没有说。 ☆、21|月夜下 惊马之事在击鞠场上时有发生,更何况当时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赢球的喜悦中,等到想关注那位传球的“猛士”时,宝琢已经不见了踪影。 后台却因为这出事故乱作了一团。 无它,众人才把宝琢抬进来,那位本该坐在看台上的皇帝,竟也出现了。 德碌公公站在圣上后面做个指示,人流就如潮水般分开了。 宝琢刚摔下去的时候,觉得从脊椎到尾巴骨都一阵儿裂开的疼,撑着旁边的地,怎么也起不来。人靠在那儿倒迷糊起来了。 她摔下去之前,好像隐约听崔皎喊了句什么,避险?还是辟邪? 她是该辟辟邪了,连着两回,像和鸟犯冲似的,一回从树上摔下来,一回从马上摔下来,再这样,她是不是可以考虑开个鸟园子,放着自己这么个天然的鸟类吸引仪,不用白不用…… 忽而感知到有人碰了碰她,“还好吗?” 她睁开眼,长入鬓的眉,狭长威严的丹凤眼,是皇帝无疑。受苦受伤最怕遇熟人,眼泪忍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不好,疼死了。” “少胡说。”他低斥,“你别用力,朕试试,看你后背的骨头有没有事。” 那些抬人的没有轻重,他刚一到看她人还迷糊,脸却皱着,想来是很不舒服。不敢一上来就抱她,就是得做确认。要是裂开了,自然不能随意动。 他手背贴着地,从她肩膀处往下摸,不时力道轻柔地按两下,和她确认:“这样疼不疼?” “疼,不、不疼……丢人……”她咬字含糊而委屈。 宗政听明白了,眼中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幸而她选的马偏小偏矮,力气也不大,摔下来的位置不高,没有断了哪一处。疼虽疼,但都不是大问题。 这样他就放心了。方才有一瞬间他心里猛地揪起,竟有些坐立不安,非得下来亲自看一眼。 旁边有抬来的轿撵,她说怕丢人,倘若上轿撵的样子姿势不雅,估计更难受。可有他在,那帮人束手束脚,恐怕对她的伤势不好。 宗政想了想,慢慢地将她抱了起来。 恰好崔皎站在轿撵旁,望穿秋水似地往这边看,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他走近了,看见是她,语气冷漠:“手段下作,崔家真是养的好女儿。” 这么明明白白的厌弃,就连宝琢都狠狠吃了一惊。 * 宫城里,假山树荫草丛遮蔽的一个木制结构的四方亭,周围卷帘四合,环境幽静。白天的热闹和喧嚣尽去,唯只朝天的那面倾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淡淡照在亭中那独自一人,自得其乐的人身上。 宗政到的时候,就见对方正空手剥核桃。用不着银钳子夹,手一握就碎了,再慢条斯理地在捏碎的核桃里挑肉,将它们一一捡到泥金小碟子里,积成了小半座山。 “贤庸呢?” “被我支去山脚下把风了。”宗策擦了擦手,招呼他道,“过来坐。和纳乌对战的事我听贤庸说过了,这个小国精通旁门左道,心思不正,不足为虑。” 宗政手肘支在小几上,倦怠地按了按眉心。这次马球比赛远没有那么简单,政治目的多过放松玩乐,一个白天下来,他也累了。闻言点头道:“相比较而言,反倒是羌兰……” “羌兰——”宗策轻笑,“近两年胃口大了许多,但制约乌戎还用得着它,要是还在条件范围内,应允他们也无妨。不过羌兰公主和亲一事,先拖着罢。这个公主那个公主,多了也实在不胜其扰。” 提起公主,宗政忽而动作一缓,立刻被对面的人察觉。 “怎么?” “倒也没什么。与纳乌的比赛后乌美人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马是被飞鸟所惊,现在仔细回想,那鸟倒和帮助乌戎通讯的鸟相似。” 惊马? 宗策斟茶的手停了一停,不动声色地继续,“依你的意思,鸟儿受到乌美人的吸引,向她飞来时不小心惊了马,所以她的嫌疑要大过乌婕妤?” 宗政不置可否:“这就要问你了。” “你先告诉我,对于乌美人,你有几分信任?” “八分。” 见他果决,宗策忽地一笑,“两分。” 宗政蹙眉看他,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道:“上次从庆典回来的时候,我特地去了一趟她那里,胭脂首饰、床幔帘帐,都没有那种香味,去掉一分。余下的,感谢乌石兰玉珊刻意制造的场面,去掉七分。保留两分怀疑——我和你一样。” 宗政对他这种偶尔捉弄自己的行为很是习惯,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看来,他们俩都认定这种手段是障眼法,是为了保护幕后主使,将他们的视线引到另一个地方。 宗策沉吟着道:“只是果真如此,拿亲生妹妹当障眼法,这位会不会太过心狠了。” 这确实也是令宗政感到怀疑的地方。到底是亲生姐妹,在异国他乡理当更团结才对。不过他们都不是纠结在这等小事上的人,理由,迟早会有人告诉他们。 临走前,宗政忽而想起一事,提醒自家这位兄长道:“你那位崔美人,当初她在长安殿里耍手段,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没有和她计较。可她今天用这事刺激了宝儿……”这一声他唤得别扭,但叫多了,竟也有些习惯了。 “我当时没给她好脸色,你心里有个数。” 他虽一向持重,坏了兄长与旁人的关系也有几分尴尬,因此没看见宗策捻着核桃肉不动的神情。 月影西斜,两人商量完毕交换了身份。宗策仿佛尚有闲心调侃了弟弟几句“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是刚从山石边绕出,他眼底笑意尽去,和底下候了许久的贤庸道:“去栀兰阁。” * 月色很美,宝琢受了伤,就那样趴在床榻上望窗外的明月,弯弯的一轮似纱帐的鎏金钩,看久了,渐渐犯了困。 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大约是要来给她上药的山薇。白日里石头刮破了春衣顺势蹭出了小伤口,只是那时候光顾着骨头疼,没察觉这点小疼小痛。她枕着胳膊,咕哝着抱怨了一句:“好慢。” 因为疼,又蕴着睡意,多了一股子寻常没有的娇慵。 宗策听得这一声,脚步停顿,心里微微一动。他抬手去掀纱帐,纱帐如笼着的轻雾,被风一吹慢慢散开,露出遮掩的山峰美景。帐内亦如是,困卧着的人只把被子围在细腰处,乌发散落两端蜿蜒于锦绣堆里,露出光裸的脊背。 她最舒心的姿态像只懒散晒日的猫儿,那模样毫无防备,极具冲击力。 发现脚步停下了,她不由催促,“疼死了,你快过来。” 宗策被催回了神,目光一定,轻翘起唇角。 真让他过去? “还不过来?” 她催得急,一声叠着一声,他喉咙发紧,却从善如流走了过去。 走近了,看得更清楚,她背如山雪,但落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红,就像雪地里开的红梅。这副样儿,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初长安殿的那件事,崔皎先斩后奏,事后寻他庇护时,曾得意痛快地与他说起过,他并没有当一回事…… 不知不觉,他涂了药膏的手指就摸了上去,在猩红的伤口点了一下。 她轻吸了口气,背部的线条倏尔紧绷。 宗策见状微微一笑,知道她这样怕疼,便只好先在伤口的附近打了个转儿,来回轻徐地抚摸着,像是安抚地顺着毛儿。 “再往下一些。”她舒服了,便享受地眯起眼儿使唤,还真当人是为她捉痒的呢。 他险些抑不住喉咙里发出的那一声笑,心头的阴霾都被冲淡了许多。倒是不急,不紧不慢地吃着手底下的嫩豆腐。 大约是真的舒服,她小声打了个呵欠,就把脸半埋在枕头里。“阿薇,你以前和我说陛下喜怒不定,我还不信。”她迷迷糊糊地犯着困,“陛下确实很奇怪,性格行事倒像是两个人,你说,这里不会隐藏着什么故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来不及写小剧场啦,要出去玩儿,和大家挥挥。 ☆、22|反将一军 “像是两个人”这话一出,陡然就沉寂下来,呼吸可闻。 宝琢在心里琢磨。依照马球赛时崔皎所说,自己第一次侍寝失败是她暗中搞鬼。事件发生在皇帝的寝殿,如果没有皇帝的庇护,崔皎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可这份盛宠,也不过是换来了他“手段下作”的评价。 真的有人这么反复无常?还是后宫就是如此,君心莫测,心情变化不过弹指一挥间。 背上抹药的手一重,她“嘶”了声,清醒了两分。 她不由嗔怪:“轻点……你被吓着了?傻,夸张手法懂不懂,我说像两个人,意思是前后相差很大呀。一国之君,江山之主,怎么可能有两个?” 宗策听到解释,那一道凌厉的光芒才从眼神里消失。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非得要探究这些,不是都说后宫里知道越多秘密的人死得越快么。可是我总觉得,他反复的关键,可能就是他为什么不记得我的原因。比如他和我一样,得了失忆症呢。” 越想越想不通,不经回忆起两人第一次初遇的过往:“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忘了那段过往?不应该啊,扯住陌生女人的裙子不放,这么荒诞的事他的经历里应该不会有第二次吧。”她嘟哝,言语间透出几分黯然,“他如果真的忘了,那我怎么办。” 原主一个不痛快,会不会让她心悸至死?! 他听着她抱怨阿政,有些好笑,又有些发酸。谁知最后一句话,竟是引得他脸色微微一变。 扯着过路的陌生女人裙子不放?这个场景听起来确实很熟悉! ——“阿策,你去过草原?” ——“去过。你忘了?那次在噶伦出巡,我嫌那里地方小不痛快,就跑到旁边的达木鲁去了,风吹草低见牛羊,风景不错,美人也不少。” “达木鲁!”宗策不自禁地出声询问,“是不是达木鲁?” 男人低哑的嗓音自背后而来,真如惊雷炸在宝琢耳边,她吓得僵直了一秒。她勉强支着身体爬起来,不忘把枕头横在胸前,待看清男人的脸是皇帝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松口气的同时有些恼火道:“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这是有偷窥癖么! 糟了糟了,刚刚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男人暂时没有功夫安抚她,而是再次询问:“你是在达木鲁草原救了我,是不是?” 第21节 “是,您忘了?那是我的家乡。”宝琢懵懂地点头。 谁知得到答案,男人竟然露出一个似喜非喜的表情来,就这样怔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忘记那段记忆,当时他的坐骑还不是阿紫,马儿蹄子里钉了个刺,先时不觉,跑到疼痛剧烈时终于发狂把他摔下了马背。广袤无垠的草原,他摔得重,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看头顶的蓝天白云,过了一会儿云聚成雨,噼里啪啦打下来,他还是只能苦笑仰着头继续看。 等了不知多久,侍卫没有寻到他,却等来了一个姑娘。 异族的服饰发出叮铃铃的脆响,从草原与天空相邻的天际响起,像一首欢快悠扬的歌。她跳下马来看他时,他发了高烧,有些糊涂,只知道终于有人经过了,要抓住她。醒来后才知道,他就一直扯着她裙子没放,像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他确实着人送了很多珍贵的物品给她,但随后御驾回宫,便将这一段记忆抛到了脑后。 原来是他认识她在前…… “陛下?”宝琢五指在他跟前晃了晃。 他捉住了那只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是为了我入宫?” * “娘子,娘子?” 小楼推了推发呆的宝琢,“娘子可是困了,医佐说今日起便能躺正睡了,背伤无碍的。” 宝琢乱没形象的趴在竹席上,支着脑袋的胳膊一晃,点了下头,忽而醒过神来听明白对方在讲什么,又摇了摇头。她低头一看,原写着小笺的笔已经骨碌碌滚到了一边,墨汁在书案上滴落像画了一副墨梅图,她反手敲在额头上。 啊呀,刚刚发呆了。 从皇帝来探伤的那一夜起,她就有些魂不守舍。 ——你是为了我入宫? 什么意思,难道她原先做了那么多都是白瞎了吗,他到今时今日才知道?可他明明为此发过火,动过怒,且还否认了她记忆里的人是自己。可那夜他眼睛亮得吓人,好像第一次听说似的,又为此欢喜愉悦。 她丢开素笺,吩咐小楼:“帮我把它收起来罢,还有墨迹得擦了。” 宝琢写剧本前有个习惯,但凡来了灵感就要先记到小纸条上,待用过了再折一个角,依旧留存着。来大玄以后就做的更精细了,用的是宫制的素笺,折角可惜了,就只拿红笔画一个圈儿。又专门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个,三层屉子,按时间、地点、人物来归类,属于哪块的就把那纸条放到哪一格。 才刚她就是养伤期间百无聊赖,又忍不住动了笔。 “对了,小鹿的伤都好了吗?”抻抻筋骨,想起来便随口一问。 “原是快好了,前几日听说您受伤急的不得了,也要来看,一下地就出了些问题。他伤在五脏六腑,情绪过激最不好,丁胖子就摁着不让他来了,只跟他说娘子不宣,他不能进内室的。”小楼边收拾边回话,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笑起来,“您还担心他?那小子长了张好脸,阿薇不知道是不是看中他了,时不时就要去一趟,给他送吃送穿,没有更体贴的了!” 宝琢听了果然很惊讶,“阿薇常去看他?” 小楼深深地点了下头。 她琢磨了下,把山薇叫过来当面问。她倒不瞒着,垂着眸道:“奴婢家中有一幼弟,长大后不省事,被人勾着赌斗,却死在那腌臜场所里。初见陆离时,倒像是看见了奴婢那夭折的弟弟……” 挑起了人家伤心事,宝琢有些许不好意思,安慰了她一番便放人走了。 心里倒在想,山薇家里似乎并不富贵,她弟弟怎么有闲钱赌斗? * 宝琢养伤的时候,皇帝时而会来找她。送的礼物不少,她说想听音乐,他还饶有兴致的淘了许多乐器来。心情一般时让乐工来奏,心情好时自己也能上手来一两段,宝琢钦佩得五体投地。这可比她那位只学了吉他,就会在女生宿舍楼下耍帅的前男友酷炫多了。 只是次数多了,她发现自己总能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他探究般的眼神,有几分琢磨,几分有趣,在她回望时微微一笑。 原主和对方认识的时候不过八岁,只是乌戎人早熟,十二岁就能嫁人生子,八岁也已经颇具少女韵味了。所以她不由得猜测,皇帝会不会看出了她与原主的区别? 想到这,言语行动中不免带出几分小心翼翼,又想挑个合适的时机以作试探。 这日接了旨意说皇帝宣她去长安殿,她觉得奇怪就去问山薇:“陛下近几日皆是亲自到栀兰阁看我,怎么今天例外?” 毕竟她还有伤,现在养好到能行走不错,挪动起来总不如他方便。 “许是犯了懒?”山薇猜测,随即一笑,“娘子不也常常犯懒不肯动。” 宝琢红着脸瞪她,“我是受伤!病了!你对病人不能温柔一点吗?” 山薇忙不迭笑着安抚她。才说了没多久,门外竟是高唱:“陛下驾到——“ 宝琢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要去外面迎,走到内室门口就撞上了人。来人顺势扶住她的腰,免得她被撞得后仰。 “怎么走这么急?”他问。 她为了平衡搭在他手臂上,仰脸看他:“陛下?刚刚低着头没看清,您才是呢,刚刚叫人宣我过去,怎么又急着自己来了?” 宗策闻言给身后的贤庸递去一个眼神,贤庸幅度轻微的摇了摇头,以示自己不知二殿下竟然传了人。 宗策微微皱眉。 今日确实是阿政的日子,但自己出来前他尚在批阅奏章,按照阿政的习惯,不到太阳下山必不会离开位置,所以他穿着常服私下寻来了。谁知他后脚跟就传了宝儿去。 宗策神色犹疑,看来阿政对她,还是有几分上心的。 贤庸接了示意,匆匆步出去处理这种情况下的后续工作。自孪生子出世的那一天起,因性子不同,总会闹几次类似的乌龙,底下人倒都处理习惯了。 宝琢追着贤庸的背影看了须臾,忽而笑说:“贤公公与德公公的性子真是不一样,贤公公不苟言笑,德公公活似笑面佛,陛下身边有这两人想是热闹极了。” 宗策压住笑,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她扮起来倒真是可爱。 他佯作赞同的点点头:“乌美人说得是。” 宝琢:“……” 奇怪了,被他这一接,对话怎么这么像她写得后宫剧。妃嫔阿谀奉承,帝王岿然不动。两人一番你来我往八卦太极,然后帝王一句“不早了,安置罢”,妃嫔就妩媚娇羞被抱上了床。 她在心里猛烈摇头,打住! “看起来陛下用德公公的时候更多一些,那当初在达木鲁,前来寻您的应该是他?” 这是打圈儿迂回不成,直入正题提得也不高明。他想了想答:“这倒不记得了。” 宝琢听了一喜,“哦,我也是记不清是哪位了,想着有那一面之缘,总归是缘分,所以问问陛下。” 还知道打个圆场。宗策在心里笑得不行。 宝琢浑然不知,心里想着,这样试探应该就成了,连带的哪位公公都记不清,可见对当时的细节并不上心。哪里还会记得她是什么样,爱哭还爱笑呢。 谁知她心里才尘埃落定,就听皇帝缓缓笑说:“虽不记得是谁来寻我,倒还记得宝儿那时的样子,话少且拘谨。都说女大十八变,与现在的你比较起来,倒像是两个人。” 宝琢被反将一军,呆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宝琢:(忧伤)陛下记得那么清楚,喜欢的是原主吧! 宗策:……谁要喜欢一个八岁的小p孩!! 小剧场二: 八岁小p孩原主:(抗议)冒牌货!那个是冒牌货! 宗政:(看兄长,心里跟着默念)冒牌货,这个是冒牌货! 栗子:(深沉的叹气)打假,真是一个意义深远的问题。 跑来一颗小栗仔,指着她:冒牌货,她是冒牌货! 栗子:excuse me???!! ☆、23|替身 神策令办公之所,萧钧见一帮子人在门口推攘,不由清了清嗓子:“你们在干什么?” 他一身红衣如锦,腰悬宫禁金牌和佩刀,挺拔而立,眼含三分笑,端的是仪表堂堂,潇洒不羁。众人一瞧,对使了个眼色,齐齐把他推了进去! 他满头雾水,直把头向外伸。 “什么情况?”他做口型问。 众人同样以口型回应:“有、好、事——” 有好事才有鬼! 他低咒了一声,肯定是统领又想折腾人,这帮兔崽子找人挡煞! 室内敞亮,摆设简单,红柱、长席和两列案桌,只直棂窗外几簇桃花投影,添上一丝□□。往上走有三层台阶,挂着卷帘红绳,箫钧就在外轻喊:“大人。” 他十八岁起就在神策令当差,如今九年过去,终于爬到了校尉的位置,可是仍旧不知统领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何人。 神策令是陛下的私人专属团队,有关网罗情报、侦察问案、刑狱法典等,都能在里面找到相应的人才。但他知道,除了包括他在内的这些人之外,神策令还有更为隐秘的一部分,而这部分的信息,他无权接触,也无法探查得知。 这一度让精通情报查探的他感到挫败。 “箫钧?进来。” 挑开卷帘,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戴面具的男人,席地而坐,身边摆满了古籍和竹简。对方看了他一眼:“只有你一个人?” 箫钧摸摸鼻子,讪笑:“我有事要禀,就把他们遣出去了。” 对方搁下手里的书册,随性道:“那就你来办罢。陛下下令,要取得一件牛角乐器,这是图形。” 他引箫钧来看摊开的页面,上面画了乐器的图形,旁边还标注了来自于哪一个民族,哪一个村落。只是这书泛着黄,上面的字也磨损了不少,显然年代久远,如今有没有这个村落的存在还不一定呢。 临近狩猎比赛,居然要跑腿去北方小村落里找个鬼的东西,箫钧的内心是拒绝的! “陛下突然要找乐器,是为了什么?”他试探地问。 但见眼前的男人摩挲着书页的角落,笑了笑,连带着下颔弧线都变得柔和起来。口中却是道:“我亦不知,或许,是想送给哪位御妻娘子罢……” 箫钧糊涂了,陛下送东西给后妃,统领笑得这么荡漾做什么? 不过提到后妃,想来就是那位眼下风头正盛的乌美人罢,据说陛下是搜罗了不少新奇的乐器,拿来哄她玩儿。 提到这位娘子,他顺势道:“对了,关于京中异动的事,我有一件重大发现要禀报。” “何事?” “您当时不是让我们跟踪那只鸟吗?我们就分了三班轮守。起先毫无所获,后来意外发现它与另一个人的婢女也有所接触。”箫钧神色微正:“正是乌戎小公主——陛下的乌美人。这位小公主确实了得,如果不是潜伏查看,亲眼看见她的婢女从鸟腹中取出纸条,我们的关注点绝不会放在她身上。” 统领敲了敲案几,“怎么个潜伏查看?” 箫钧很随意地摆摆手,“您还不知这?譬如伏卧在屋顶,揭了瓦片去看什么的……” 对方目光变得深邃,鼻梁下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直把他看得一咳,连忙把纸条交上去。 “您看,这是从我们捉住的那只鸟肚子里取出来的。” 第22节 统领接了来,漫不经心地往上面一瞟,忽而把纸条一攥。 汇报完了,箫钧准备退下去:“我这就回去准备去北边的事宜。” “你等等。”他阻拦,而后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必去了。” 箫钧疑惑着看向对方,却见统领低了头,神色莫名地盯着那张纸条。 “三月廿二有感,宫中有戴面具的神秘人,遮半面,神出鬼没,称神策令。” 三月廿二,他接住了从树上摔下来的她。 * 宝琢浑然不知自己被泼了一盆污水,养伤期间又错过了许多节目。听说狩猎比赛,摘获头名的人竟然是丁才人。倒看不出她一个娇柔如江南水乡里出来的妹子,怎么打败那些高挑爽利的女人。据说丁家当年也是鲜花着锦,在庙堂上掌着话语权的人家,许是幼时家教的缘故。宝琢猜测着,少不得吩咐人送上礼物庆贺一番。 收到消息的时候,小楼夸张地描绘头名的奖赏,什么纳乌国进贡,黑不溜丢的长火铳,一枪打死一只熊,极具威慑力。乌戎人对强者本能的崇拜,虽说夸张,这个时候的□□威力达不到这个程度,但大玄时期就已经出现了□□,还是让她吃了一惊。突然有点心驰神往,好想试试手感。 在21世纪那个和平年代,她所在的国家又有严格的危险器具管制,根本没有机会摸枪。 可她一等再等,皇帝竟是忽然不来了。她不由嘟囔对方“果然变心了”,又感叹变心变的不是时候。 好在她痊愈这日,宣召的内侍公公突如其来。 她有些兴奋,生怕把握不住机会,刚一刚踏进神安殿就扑到了皇帝跟前儿,把脸挡在皇帝和奏折中间,兴致勃勃地问:“陛下,那个火铳您还有吧,能让我摸摸吗?” 宗政执笔的手不动,淡淡地道:“不让开,批注就写你额头上了。” 宝琢抱着额头一缩,让开了。 他瞄了两眼,在奏折上写了一个“可”,还想接着去拿下一本。 “您总是这个时辰看奏折,脑部神经活跃更睡不好了。”她不赞同地看着他,抢了他手里那本,顺便握住了他的手不让动,“我原先不知道你睡眠质量差,以后不给你读历史了,给你读佛经,读哲学,一准入睡快。” 卸下任务一身轻松,自那晚之后,她就一直没犯过心悸的毛病,猜测可能是因为皇帝想起来了,原主觉得满意就放过了她。连带着,这些日子再看皇帝都格外顺眼。 “有胆子管着朕了……”话极有威慑力,可他后靠到椅背上松懈下来,动作倒流露出几分无奈纵容。 “是是是,我又逾矩啦。” 她翻白眼儿,松开了手,“您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了。” 他反倒把人手握住了,顺势站起来往侧厢牵去,磁性的嗓音低沉:“好,我听。” 侧厢窗明几净,除了往常的摆设之外,又有宫人多抬进来一排架子,上面挂了许多样式的面具,俱是遮了半张脸的,桐色、鎏金、木质,应有尽有。唯有一个共同点,眼角下方,寻常人泪痣所在的地方,微刻了一只玄鸟,这是大玄的图腾,天命所在。 “这是?”宝琢新奇地望着这些面具。 “今日不急着休憩,先来帮朕挑一挑面具。”宗政说道,松了手任她上前去。 “您要面具干吗?”她随口一问,便逛街似的兴致勃勃的上去挑了。 沿着架子走了一圈儿,看这面具的样式很是眼熟,细想了想,发现与阿敕戴的那张非常像。只是她没有仔细看过他面具上雕刻的东西,只知道相同位置,确实有一团儿图案,因是微雕,不凑到鼻子碰鼻子那么近,断然看不明晰。 他站得远,静静看着她的举动,目光深邃:“见过?” “嗯,见过。”她挑下来一个面具翻覆细看,回答的态度很自然,“早前散步的时候差点出了事,幸而碰上一个人救了我,据说在神策令任职,我原还想托您去帮我送礼呢。他也戴着这种面具,就是更精致一些,挺好看的。” “神策令……”宗政的声音微沉,低到听不见,“他果然早就见过你。” 宝琢抚摸着面具,回首好奇地问:“陛下,为什么他们要戴面具?” 她还记着山薇当时支吾的样子,只警醒她说,不要与戴面具的神策令人员接触,像是有什么秘密。 这些政治上的机密,宗政自然不会与后妃多说。然而等他上前取走她手里的面具,与她不解探究的目光对视时,心里微微一动,突然改了主意。 “神策令是朕的近身护卫,其中遮面者,俱与朕有七八分相似,是为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 宗策:…… 宗政:…… 栗子:???你们干吗?要造反?? 宝儿:……这日子过得太累了,大家秘密都这么多,不如摊开来看看能不能互相理解?我先说,我是现代人,穿到了一个公主身上,那个公主还是个假公主,希望你们为我保密,谢谢。 宗策:嗯,我扮演的阿敕是皇帝,也就是我自己的替身。 宗政:……我和阿策是孪生子。 栗子:[挥手][挥手][挥手]原来不知不觉我写了一个这么错综复杂的故事。 -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6 17:04:20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6 17:10:48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16 21:39:55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7 14:33:23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7 14:39:03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7 15:00:32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7 18:54:12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7 19:21:13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8 23:17:08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8 23:49:45 碗碗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9 00:19:17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9 12:58:10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19 22:33:03 谢谢碗碗儿和阿玖mua~ ☆、24|发现jq 宝琢听了“替身之说”,有一种意外挖掘到秘密的兴奋感。这也解答了她原先的疑惑,为什么阿敕与皇帝会长得如此相似。 回到住处后,她把事情记到纸笺上,准备放到宝贝匣子里。 但她原想把它和神策令相关的纸笺放在一起,翻了翻没有找到,觉得可能是归类的时候归错了,一时也懒得去找。草草把这张搁了进去。 隔了两日,贤庸忽而来了。他执着拂尘,没有表情的面容上眼睑微微一掀,须臾又垂下来,道是:“纳乌国新进了一样火器,陛下欲让乌美人陪着试试手。” 宝琢的眼睛瞬间亮了,“陛下还记得呀。” 上回向他讨的时候,他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儿,后来又岔开了话题,她只当他不在意。 贤庸皱皱眉显得不懂她的意思,但隐藏的很好,并未被人看出。 往打靶场赶的时候不凑巧,在御花园里遇上了崔皎,像是要往霓裳舞馆的方向去。她又换了一身没见过的新衣,胭脂红裙,五彩线绣的对雉花纹,华丽耀眼,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看见宝琢时,下巴一抬,骄傲又高贵的样子。 宝琢换了一身儿胡服,蹬着长靴,精致繁复不在她之下,窄身条儿更显得俏丽明媚。按理宫中是不许穿胡服的,但私下里去打靶不碍着什么,贤庸揣度着陛下的意思,便没有加以阻拦。 既然遇见了就要打招呼,崔皎主动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笑说:“哎呀,你这样,倒是让我忘了你那天被鸟啄得灰头土脸的样子了。” “好看吧?”宝琢挺得意在她跟前转了个圈儿,“要去靶场,特地穿的。” 崔皎瞪她一眼,真是听不懂人话,不知道自己在嘲讽她吗?! 她看见贤庸的时候就知道是陛下召见了,再听见要去的地方,很快就想到了贡品那批火器。她自听说起就很想试试,可近来连陛下的面都不得见,更遑论提要求了。 心里嫉妒,不自觉咬了牙说:“有本事参加牡丹宴‘斗艳’的时候你也穿这身儿去,跟我显摆什么!” 牡丹宴的斗艳环节宝琢是听说过的,说白了就是美人斗舞,大玄的风格一贯是热烈开放,在公众场合比试任何项目都很受人欢迎。既然是牡丹宴,斗艳这个环节切合主题,往年备受期待。 公众场合穿胡服当然不行,但—— “谁说我要参加斗艳。”宝琢眨了眨眼,“我才不在大家面前跳舞呢。” 崔皎嘲讽:“你难道学了大乾的规矩?什么女子要贞静温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我害羞。” “……” “不和你说了,我要赶路呢。斗艳什么的,你加油哦!穿这身不错,红色适合你!” 崔皎脸一红,见对方转身就走,招手“哎”了一声,可惜没叫住,只能看她跑远了。 真是的! 她咬唇神色纠结,她说的加油……是什么? * 靶场位于一片开阔的草地,原是射箭用的,这次用来试火铳,底下人就把靶子移近了,毕竟圣上往常用的弓射程比它还远一些。 大玄历史上很早就有火铳出现,因是铜制,普遍称作铜火铳,后来又有了铁火铳。纳乌进贡的这个稍有不同,器形偏长,有握柄。小楼不知道,以为是新鲜东西,其实纳乌的长火铳也不过是偷学仿制大玄的,只是他们胆子大,又有几分挑衅的意思,竟是呈贡了上来。皇帝拿它给女人比赛当奖励,就是表明了压制和回讽,学不到精髓,火力不够,至多是让身娇力小的女子用用罢了。 此刻他手里握着这长火铳,填充了铁丸,微眯起眼对准靶心,专心至极。 宝琢让婢女去凉棚里等着,独自一人走近,欣赏他专注的姿态。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认真的男人最帅气。他笔直有力地站在那,举起的手臂即使藏在锦衣之下也能感觉到微绷,盯住目标的眼像寻到猎物的猎豹,只要时机一到,立刻就会扑上去撕咬开猎物的血肉。简直叫人怦然心动。 她就站在他左后方,见他开完一枪,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管身,忽而玩心大起在他右肩拍了一下。 宗策下意识地向右后方回头,引来她一阵开怀大笑。 “陛下上当啦。” 他这才转到左边,视线放低,正撞见她笑弯起眼儿的模样,放肆又灿烂的笑,像大玄天空的艳阳一般。 宝琢笑完揉了揉腮帮子,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好咳了声道:“陛下这就教我吗?” 他轻“嗯”了一声,先教她怎么持握,再说如何瞄准、如何点燃引线的经验。宝琢听得一头雾水,扣扳机打靶她会,点引线?让她想到了小时候放烟花,“啪”一下蹿上来,确实和开枪很像。 见她好像在惊住了,他挨近了笼住她的身形,气息拂在她耳边:“别怕,手拿稳,我先替你点引线,你试试看什么感觉。” 宝琢猛点了点头,就这样手把手开了一枪。她准头瞄得好,让人去看了环数,十分接近靶心,她顿时眉开眼笑,撇开他要单干。他笑笑退到了一边,抱臂不说话。 只在她越玩越顺手时,突然问:“想不想试试活靶?” “嗯?”宝琢侧头。 第23节 宗策给宫人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一阵小跑,拖了一笼子鸟出来,又从中捉了一只十分特别的。那鸟的大小与麻雀无异,体态纤小,乍看并不起眼,但由细观之,会发现它羽色鲜丽,浑身由黛青、雪白两色组成,加之背上像泼了朱砂墨,亮艳极了。 她见了脱口而出,“朱背!” 他神色不变:“认识?” “狩猎时攻击我的就是它!” 那次回去后她与山薇、小楼提起过,因为形态特殊,描述起来很容易,小楼一听就说出这鸟名来,全名朱背啄鸟,是乌戎独有却罕见的鸟种类。听他道一句“正好给你自己报仇”,勾得她跃跃欲试。 但活靶不是这么好打的,第一次理所当然地射空,鸟儿没逃走,被脚上缠的银丝线扯了回去。 朱背鸟飞在高空中,腹部的雪白如一片云,本就难以追踪。 第二次依旧不中,第三次,第四次……宝琢手都酸了,但她性子里有几分执着,越做不到,越想完成好,玩到铁丸见底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的人忽而捉住她有些发抖的手腕,低声道了句“拿稳了”。 鸟翅扑棱棱地扇飞上天,随着“砰”地一声,直坠而下。 宝琢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从手臂到指尖都在轻颤,连指头合拢都无力了,但她不叫疼,左手给右手揉捏着,桃花眼里漾着笑,玩得很尽兴。 直到底下人把那只朱背鸟呈上来的时候,弹丸深嵌入白雪一样的腹部,露出一道口子,她眼尖,看见一根细线从里面探出来,连忙和他说:“陛下,这里有东西。” 宗策勾着唇,眼中却无笑意,“你去看看。” “我?” 她感到莫名,不过她好奇心重,没察觉什么不对,就用手帕将那根线扯出,这一扯,把里面卷好用特殊材料封塑的纸笺也扯了出来! 什么鬼…… 她惊呆了,突然感觉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里面! 旁边的宫人在她的授意下洗去了上面的血迹,将纸条取出。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没发现旁边的皇帝只言未发,直到她打开那张纸条,看见了里面再熟悉不过的字。她蓦地抬头,目光如电直直地看向他。 “这是我写的纸条,怎么会在这里。”她呼吸微微急促,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陛下什么意思?” 他轻笑:“什么意思……朕倒更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将大玄宫中事记录在纸条上,藏于鸟腹,传递出宫……朕的乌美人,能告诉朕,你是什么意思吗?” 这…… 宝琢怔住,电光石火间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乌戎的细作。 因为大公主从未下过命令,所以她一直没能正视。 可是现在的事又是怎么回事?恐怕换做任何一人看,都会觉得这纸条上写的东西是在传递消息,谁能想到她只是为了写下自己的灵感备忘? 宗策看见了她挣扎的神色,本来还在徘徊犹豫的想法立刻得到了证实,一时气上心头。 “是朕小看了你。”他伸手攫住了她的下颔,眯眼吐出的气息危险,引起她一阵战栗,“所以你的笑是假的,哭是假的,永远都一副无所欲求的样子也是假的,都是用来迷惑朕的?是不是早在达木鲁的时候,你们就开始计划引朕上钩了?” * 靶场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坡,能将靶场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此时,山坡上就站这一个人,从刚刚宝琢入场起,他就一直沉默地看着下面两人的举动。从他近身教她玩火铳,下巴抵着她的肩,手交缠在她指缝间点燃引线,到他及时捉住她的腕子射出那一枪,再到他们剑拔弩张的对峙,他尽皆看得分明。 “陛下?”德碌躬着身不敢抬眼往下面看,小心翼翼地唤道。 真是作孽啊,原本陛下是要来替乌美人挑火铳的,谁知撞上这样一幕。 夕阳西下,映在宗政眼中就像是点燃了一簇火光,他淡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大殿下他……” 饶是八面玲珑笑面佛一样的德碌,眼下亦不由得词穷。打从潜龙时期,他就一直伺候着这两位主子,何时见过两人如此微妙的时候?同登帝位,共掌朝政,这是旁人想也想不到的事,可偏偏这俩兄弟就是兄友弟恭,鲜有矛盾,甚至当年曾一同做出过那样惊天骇人的事。 就是这样两个人,倘若因为一个女人起了隔阂…… “德碌。”宗政打断他要出口的话,侧过头去,侧脸陷入阴影内更显得下颔的轮廓冷峻,“我只是想知道,阿策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了她欺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为有件严肃的事情要告诉大家,所以我就不写小剧场了。 (严肃脸)陛下的下一章就要入v了,这意味着你们要从口袋里掏钱放到我的口袋里,欢天喜地的包养我,以及,可以在明天看到三更~(≧▽≦)/~真是一件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 没什么对文下的妹子们说的,都是好姑娘。 只想对盗文和看盗版的人说,你们要早点觉醒(认真)答应我,为下一代培养版权意识,好吗? ☆、25|引狼入室 山坡上的人已离开,靶场上却仍旧僵持着。 宝琢自认来到大玄以后也遇到过一些危急的事,但从来不曾像眼下这般心惊肉跳。她咬着唇不说话,在想要怎么过这一关。 宗策却以为她心虚,手上力道不觉一重,捏痛了她。她忍着疼道:“我若说没做过,没有伪装也没有泄露信息,陛下信吗?” 他下意识的松手,立刻又涌上恼火之意,质问:“近来都城风起云涌,无论哪一件事,背后最终受益的人都是乌戎。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就是你姐姐做的,你认为是谁?”他神色像笼着一层雾,看不分明。 宝琢忽然一下子明白了,是乌石兰玉珊那个女人在搞鬼! 对方究竟做了什么?不惜舍弃自己这枚长久利用的棋子,要拿来当一次性消耗的挡箭牌。 他如同洞悉了她的意图,眼神微冷,“想说是你姐姐是吗?也对,朕宠爱你尤胜你姐姐,所以朕一开始不愿意怀疑你,只让他们去查乌石兰玉珊,可是结果呢?” “说话就说话,提什么宠不宠爱。”她也生气了,睁着眼睛瞪他,“尤胜的宠爱也不过如此,她洗干净了嫌疑,还不是怀疑到我头上了?” 他忽而被噎了一下,竟是一下子找不着下口的地方。 她又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站在你的角度,我确实嫌疑最大。击鞠场上的朱背为什么攻击我,它肚子里怎么会有纸条,纸条又偏偏是我写的,一环扣一环。可是陛下没有想过换个角度思考吗?如果我没有做过这件事,那有没有可能别人偷走了我的纸条?比如最容易拿到我东西的婢女……” 他打断她:“朕还没提你那婢女,你就知道有这号人物,着实厉害。” 她看了他一眼,须臾,仿佛心灰意懒地道:“陛下既然已经认定了是我做的,那何必再多问我。就像对丁才人那样,撇开废话,叫人把我关进大狱里去就是了。” * 栀兰阁的人见宝琢兴高采烈地被贤庸公公接了去,却步履匆匆地自个儿走回来,顿时暗暗担忧。 山薇才行了礼就见自家娘子像一道风儿似的刮了进去,在内屋翻箱倒柜,却不知为何。她眉尖蹙起,匆匆迈着小步赶到,帮着开箱笼的盖子,“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要寻的东西,让奴婢和小楼帮您。” 宝琢翻了一阵儿,直起身转头看着她道:“找什么?我想找一条白绫吊死,一了百了!” 山薇怔住。 宝琢不管她,终于从绫罗绸缎压的箱子里翻出了自己的宝贝匣子,打开其中一个屉子,果然藏在鸟腹中的那张纸笺消失了。她气极摔开木匣,素笺从匣子里四散飞落,像树梢上砸下来的雪团,珠玉飞溅。 这时,小楼听见这动静狠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娘子?” 宝琢因刚刚来时一番快走和生气,胸脯起伏,双腮晕红。两人都看出她是动怒了,却摸不着头脑。只能看着她喘了几口气,稍微冷静下来后,抬眼问她们:“我匣子里的纸条,是谁拿去给乌石兰玉珊的?” 这两个人都和乌石兰玉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始终存留着一丝怀疑,却不得不留着。她本来为自己做这种留下把柄的事懊恼,可这个习惯她保持了二十多年,并非朝夕之间就能改变。从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她们既然动了泼脏水的心思,不是纸条还会有别的。 皇帝又岂会知道,那张纸笺还有下面一半写着:神策令的面具做得太精细,写剧本时不如改个更吓人的,比如阎罗面具…… 一听便是戏谑般地日记,谁会当真?但撕了那半张,就如同她在日夜窥伺大玄的秘密了。 两人听了这般直截了当的问话,脸色俱是一变。 “你。”她面无表情地指着小楼,“你一心向着乌戎王室,为了乌石兰玉珊叛变简直是顺理成章。”说完她转向山薇,“而你,虽然是大玄的宫女,但是从乌石兰玉珊身边被送到我身边,近来又形迹可疑。” 两人被指到时就给她跪下了,小楼瑟瑟发抖的模样让她多看了一眼。 她没想过真凶会自动站出来认罪,见到这样的情形她一点也不意外,冷声道:“我给你们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三日,找到对方行迹可疑的证据。到时候,就看谁的证据更能令我信服,谁才能继续留下。” 小楼无措地看了看山薇,山薇却是贴身伏地,应了一声“喏”。 将两人都遣走以后,宝琢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刚刚那股劲儿一下子就跑没了。 她没有学过御下的知识,原主也没有资格学习这些,所以方才不过是她借着因生气而高涨的气势,模仿皇帝的架势去吓唬人而已。这么个花架子,幸而有身份优势,让她们不得不怕她。 实际上,她也没有寄希望于她们真的找到什么线索,而是借此观察两人的态度。下手的人自然知道她这一次可能万劫不复,不会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 宝琢侧伏在冰凉的席子上,望着暮光茫然出了一会儿神。在靶场时,皇帝是气极了的,像是下一秒钟就要把她关进大牢着刑部审问,可偏偏他又没有。她不认为是自己欲擒故纵的小手段打动了他,或许是她的身份所代表的政治意义让他难以决定,又或许,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对让他迟疑…… 不行! 她撑地坐起来,神色坚定,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这件事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有漏子可钻?又有谁可以帮助到她?所有的关键词在她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鸟腹……纸笺……神策令…… ——神策令! 她眼前一亮。 * 贤庸站在桥栏杆旁,跪地伏身,冲摇晃着的小舟上喊:“陛下,奴婢有事要禀。” 小舟上,男人曲腿席地而坐,手里把持着一根鱼竿,意态闲散地等鱼饵咬钩。此刻闻声亦不曾抬头,而是专注地盯着水面,任粼粼波光映照在他眼睛里。 “何事?”他问。 “您曾下令,栀兰阁门口若挂起玉片子便着奴婢来回复……” 宗策将鱼竿丢开手,竿子拍在舟板上发出一声脆响,打断了贤庸接下去的话。但最重要的部分他已经听见了。 静静过了一会儿,他抬了抬手,“去,把阿政那里的面具拿回来。” “咳,陛下,容奴婢多嘴提醒一句,今儿是您的日子。” “先去叫丽淑妃侍寝,再去向阿政要面具——”宗策起身掸开袍子上的轻尘,心意已决,“为了不冷落美人,他也不会不给。” * 德碌匆匆步入殿内,就见他的主子在烛光下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神色难辨。 他头更往下低了一点,启口唤了句:“陛下……” “白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说说看,阿策和她是何时开始的?” 德碌还是向着他的,当时不告诉他,是怕主子一时气急找大殿下理论。这会儿想他冷静了些,便如实答道:“据奴婢所知,乌美人为您当书使没多久,就与大殿下有过交集。” “嗯,继续。” “……都是凑巧,一次是乌美人误用了大殿下常用来钓鱼的那只小舟,一次是两人隔着墙说过两句话,还有一回乌美人从树上掉下来,大殿下接住了,两人这才是第一次碰面。依老奴所想,大殿下当初大概不知道对方是乌美人,以为是宫女也说不定。” “那后来也该知道了。” 德碌咳嗽一声:“咳,陛下您说得是。” “这事你一直清楚?” “哪儿能呢。”他矢口否认,“是今日撞见了,老奴想陛下您必定要细问,因而才去打探清楚的。” 宗政把面具叩在桌子上,发出细微清脆的一声响,连带着德碌的心都跟着颤了下。他却像刚刚的问话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抬了抬眼问对方:“你刚刚急着进来,是要做什么?” 第24节 德碌先是一愣,而后猛然想起似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了,大殿下让贤庸替您安排了丽淑妃,还说要借面具一用,您看……” 宗政注视着眼前的面具良久,点了下头:“叫人给他送过去吧。”而后自己也站了起来。 饶是德碌伺候惯了,这会儿也被两位陛下无声无息的过手给吓到了,心脏砰砰直跳。等人往外走了,才知道追过去问:“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老奴先给您安排一番。” 宗政背对着他,嗓音浑厚低沉:“不必,不是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吗?” * 夜里的栀兰阁与白日有所不同,很是安静。宗策悄无声息地进了来,顺手取走了檐下挂的玉片子风铃,人便落在了窗棂边。澄黄的光从里面透出来,把人影子照成了一团。 里面的人显然吓了一跳,刚要惊叫,转而又住了口,小心地挪来支起窗子。 先是男子的玉带,紧接着是锦衣,慢慢露出男子的喉结,待看见玄鸟面具时,能听见她松口气的声音。 “阿敕……”她眼睛微亮,像是夜行迷路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说不出的欣喜,“上回你说如遇急事,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通知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也知道晚了?” 他眼神带刺,“倘若我不怀好意,你岂不是引狼入室?” 她愣住,今日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她疲于应付,这会儿又要面对阿敕莫名其妙的怒火。她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你可能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好的人,但是你帮助过我,而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稍稍别过脸去,乌发垂散在脸颊边,遮住了她明亮的眼,“我是乌戎尊贵的公主,是陛下千娇百宠的御妻,可是那又如何?” 可是那又如何? 她没有再说下去,赌气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多谢你来这一趟。”说着,便要把支窗的木支撤下。 他从窗底谈进去,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动,语声放轻,“既然来了,先说说看,是什么急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宗策:……你倒数第二句话,故意的吧? 宝儿:嘻嘻嘻嘻嘻。 宗策:(掐她脸)你就仗着我心疼你。 ☆、26|两人一起做贼 美人穿一身儿胡服舞衣,在庭院里翩然起舞,甩袖、低肩、旋身,一举一动皆是无声曼妙。 尤其是自上往下观之,她飘起的裙摆如盛开的芙蓉花,美不胜收。宝琢欣赏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捂着鼻子小声地打了一个“哈啾”,收到了身边的人一瞥。 她缩了下身子,往旁边的人那边挨近一些,贪那点温度。任谁大半夜的去趴别人的屋顶听壁角,都会像她一样被夜风冻死的。 她想不通,本来是拜托对方帮忙查一下大公主的问题,如果能找到她陷害的证据再好不过。虽不知道神策令的本事,但细细推究起来,古代皇帝的专属势力除了杀杀皇帝讨厌的人,就是挖人隐私了。 但,阿敕答应了之后,就裹挟她一起跑来屋顶上趴着偷窥,是怎么回事?! 她、她可没有隐藏呼吸什么的本事啊! 幸而大公主像是在为“斗艳”专程练舞,找了人在廊下奏乐,声音级别称得上是扰民,覆盖了她种种不小心发出的举动。 旁边的男人伏在那儿与平日歇在床榻上无异,行动自如,悄无声息。此刻他手臂一展,将挨来的人揽住,男性的体温随之渡到了她身上,伴随着颈边呼来的热气,让她不自在的把身体挪了挪。 “别动。”他忽而低声制止,将视线投注到下面的人身上。 此刻,乐声停止,乌石兰玉珊正要回屋,招手唤来了刚刚在一旁指导她的舞姬,“阿黎,你过来。” 阿黎。 宝琢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在哪里听过? 那两人前后脚一道儿进屋,阿敕凝神细听,在附近一个位置信手揭了几片瓦,而后旁边探来一个脑袋,抢先把好的地理位置占据了。动作贪图可爱,原是能惹他一笑,可眼下她没有看见,他凝望着她的眼睛深邃,似有暗涌流动。 很快,屋子里传出交谈的声音。 瓦片揭得很巧,没有在正上方这种容易引起注意的地方,但距离的位置不远,仔细听还是能听清楚。 阿黎拧了巾子递去,欲言又止:“大公主……” 乌石兰玉珊擦去了脖颈间的汗,便把巾子一丢,斜眼睨她:“你一向利索,干吗吞吞吐吐的学大玄人那套做派,看着叫人生厌。” “是小楼,她说小公主发了话,倘若寻不出另一个婢女的错处,小公主就要撵她走呢。” 小楼! 对了,就是小楼,宝琢想起马球赛前一天,小楼替她的衣裳洒香粉时说:前两日碰见大公主身边的阿黎姐姐……她提起了马球赛,我想着替你讨一个,就跟她去了沧澜阁……(这句改) 乌石兰玉珊冷冷一笑:“小公主,凭她也配?一个小贱/人罢了。” 阿敕一震,黑眸中惊讶一闪而逝,他侧头去看,见身边的人依旧专心致志地听着,甚至若有所思,她呼出浅浅的白气,没有乱了呼吸,显然对这样的叫法视如平常。 一个姐姐称呼妹妹为小贱/人,妹妹居然视如平常? 他眸光暗敛,对认定的事突然产生了一丝怀疑。 屋中人的对话还在继续,那个叫阿黎的舞姬劝说了一会儿,乌石兰玉珊才稍稍平复了情绪,而在刚刚那段时间里,她对宝琢的不屑、蔑视与厌恶都表现得明明白白,纵使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确实很讨厌自己的妹妹。 他将一切暗自记下,忽而听到传来一声低呼,音小如鸟啾,倒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刚想问“怎么了”,眼前的视线倏尔被黑暗遮挡。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柔软地覆在他的眼睛上,耳边是她放低后细软的说话声:“陛下的妃子更衣你也敢看?胆子也太大了!” 原来刚刚说着话的功夫,下人备好了热水,乌石兰玉珊准备去沐浴,就在外间褪了外衫。 女子小声的轻斥萦着耳廓,说是捂住眼睛,但他戴着面具,两人并没有肌肤相贴。只是他身形高大,她的手臂要绕过他的脖子颇费力气,便有一小半的身体压在了他身上。 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贪图眼前的享受好,还是恼恨她居然敢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别的男人挨得如此之近? 宝琢手心贴合着面具,自然的感触到材质之别,她轻“咦”了声:“这个面具,是我选的那个么?”因下面的人都进了内室洗漱,压低了声说话倒也没有大碍。 “什么?”他没听明白。 “早几日陛下让我替他的神策令选面具,我选了一个镀铝箔的。”前面心里藏了事没有仔细看,如今借月光一瞧,果然是自己选的那个,不由笑问:“当时觉得如果你戴银白色,一定很酷很好看,不知道你喜欢吗?” “……他让你选面具?”他蹙起了眉。 “嗯。”还坦白你是他的替身呢。 宝琢点点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替身之说她半信半疑,信的是两人身形相差无几,脸部露出的模样也近乎相同。但仍旧有奇怪的地方,毕竟是和平年代,四海内外都臣服于大玄,无论边界如何摩擦不断,都难以威胁到都城,更遑论禁卫军看守的皇城了。 皇帝既不微服私访,又不御驾亲征,何须常年在宫中行走的替身? 只要一想到阿敕将来是为皇帝挡刀挡剑的存在,她就觉得不太舒服。毕竟这是她在大玄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如果可以,她当然更希望他能人格独立,而不是如老鼠一般终年隐藏在黑暗中,最后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他压下直觉上的不对劲,侧头看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询问:“在想什么?” “在想……谢谢你。”她弯眼儿一笑,因趴伏久了,压下的半张脸晕红,如同当头的夜空里那一轮羞涩的月牙。“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是你在帮助我。这次的事其实有些难为你吧?我不知道神策令的规矩,但涉及到陛下的事,想来你们也不能随意插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笑容,半晌,移开了目光。 “噤声。”他低声微哑,“人出来了。” 乌石兰玉珊披散着头发走出来,舞姬阿黎已经被她支走了。四下安静,她在梳妆台前调弄了一会儿脂粉后,便走到了窗边。那里放着一张束腰几,上面摆着本书。 那本书——阿敕看着它眼神微凝,他见过。 雪蓝色的封皮,上面画着乌戎的麋鹿图腾,里页是乌戎的文字,如同教小孩子的千字文,囊括了乌戎所有的字,它们一个个齐整分明如士兵在列,相互却没有联系。他看见的时候,正被乌石兰玉珊随手扔在席子上,他见封皮有异,曾取来看过,可惜看不出什么名堂,倒也没在意。 身旁的宝琢忽而动了动鼻子,嗅到了一股香味。飘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渐淡,但仍是让她有熟悉的感觉。 是对方洗完澡后抹的香料? 就在两人都各自抱有疑惑时,突然,一只朱红在背的鸟儿闯入了两人的视线! 这鸟今日才见过,宝琢怎么会忘!她一时兴奋,猛地抓住身边人的手臂,阿敕的手掌覆在她手上,安抚她别太激动,免得暴露了身形。 也无怪乎她如此,本来以为今天这一趟收获“小楼是内奸”的信息就足够了,等大公主一入寝他们就会撤走,没想到临睡前还爆了这样的大料! 所以朱背鸟事件确实是大公主栽赃陷害她,可能早在马球赛之前就开始布局,但里面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真的是剖腹取物这么浪费,那又为什么选这种稀少的朱背? 她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鸟儿似是受乌石兰玉珊身上的香味吸引,先与她缠玩了一会儿,而后才顺着她手臂飞到书间。 竟见它一边扑扇着悬飞,不时拿翅膀一扫书页,一边不停地用鸟喙啄那上面的文字,那本千字书,它不时地一啄,由乌石兰玉珊提笔记下,逐渐连成了一句话! 字隔得太远看不清,但都不能掩饰鸟儿通灵的事实。 屋宇上的两人相视对望,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震之色。 * 回到栀兰阁,宝琢依旧沉浸在所见所闻的震撼之中,以至于煮茶暖身时忘了关炉火,手伸过去险些被烫个正着。 “想什么这么入神?”阿敕隔开她的手,无奈替她熄火斟茶。他一改之前淡漠讽刺的态度,变得十分温柔,像是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愧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是相信她的。可是看到纸条的那一刹那,愤怒冲昏了理智,后面的行为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懂了…… 可惜他的改变,对面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而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这鸟我见过……” 他抬眸,“嗯?” 宝琢开始极力思索,因是乌石兰宝琢的记忆,她看得不如本人清晰,且那又是小时候的一段事,所以直到看见眼前一幕她才想起来。乌石兰宝琢的细作培训课上,出现过这种鸟!据说是王室驯养了百年,但到底驯养它做什么,她们还没有权限得知。 直到她入宫都不能获知这个秘密,看来乌戎一早就准备舍弃乌石兰宝琢了。她顶着小公主的身份,就能作为政治筹码去博弈。 所以乌石兰玉珊虽用瘾丸威胁她接近皇帝,但从来没有分派过任务,倒像是走一步看一步。假如她能得知什么重要信息最好,如果不能,她存在的本身,她的生和死,都有用处。 她想明白了,才吐出一口气,忽而听见外面小楼惊促的扬声:“娘子,陛下来了——” 什么?! 她面色大变,一看前面坐着的大活人,立刻低声催促:“快去床底下躲一躲!” “……” “快啊!”她也没管对方惊呆的神色,立刻起身去推,幸好大玄的壶门床由四门化作一门,他身形虽高大,勉强还能塞进去,只是伏地吃了一肚子灰! 宝琢才把被子弄乱拍松,让它垂挂下来遮住了壶门洞开的地方,就听见沉稳的步伐渐近。 她转身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用蛮力扯开一多半衣襟,揉着眼睛对来人惺忪一笑:“这么晚陛下怎么来了,我都要睡了呢。” 话音一落,眼刚抬起,正主没看见,就先见着德碌公公拿拂尘的手一挥遮住了眼睛:“哎呦,娘子可真是……老奴什么都没瞧见!” “德碌。” 皇帝淡淡落下的声音颇为慑人,德碌小心觑了觑,得,想调和一下气氛都不成,他是管不了咯。 第25节 先前头大殿下坑了二殿下一把,宣了丽淑妃侍寝,二殿下也确实去朝华殿走了一趟,只好好的,不知为何又出来了。往栀兰阁走得这一路陛下都似心情不佳,低着头脸笼在阴影里,甭提多吓人了。他原琢磨着为乌娘子稍挡一挡,眼下自身难保,乌娘子她还是自求多福罢。 见他挥退了德碌后走近,宝琢不由得讪讪地往后缩了缩:“我不知道德公公也跟着进来……” 出乎意料,他没有指责她衣衫不整的事儿,而是伸手替她把半开的衣衫披好,眼眸微垂,让人看不清思绪。 “陛下?” 她小心地出声,想起床底下还藏着一颗炸弹,笑容里还有点小心虚:“陛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白日两人才吵了一架,要不是她武力值为0,说不好都要打起来了。再看对方现在的表情之危险,刚刚她头脑发昏表现得这么亲昵,绝对是演戏过猛了吧…… 他轻瞥她一眼,理所当然地道:“夜半来寻,除了让你侍寝,还能为何?” 宝琢屏住了呼吸,不觉攥住了身下的被子。 “我、我今日不便侍寝……” 他眸光晦暗:“后宫有一女官名彤史,记录御妻每日能否承恩于君。宝儿说不便,难道是你心里不愿意?” “我、我当然是愿意的……啊!” 她感觉脚踝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捉住了!是阿敕? 她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时候,你来凑什么乱! 眼见皇帝的视线就要往下飘,她立刻抱住了眼前人的腰,把脸一埋,顺便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陛下已经查明真相了吗,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埋住的声音闷闷的。 “嗯?” “否则,我一个嫌犯的身份,陛下怎么会想到会让我侍寝?” 谁知头顶飘来一声轻笑,能感觉到他抚摸着柔软光滑的发丝,夹杂着几许冷漠地声音:“难道不是宝儿为了脱罪,故意衣衫不整地想要引诱朕吗?” “……” 陛下你开什么玩笑,要不是你来,她用得着扯衣服伪造现场吗?! “朕倒是想问问,宝儿说是要就寝,那两杯热茶又是怎么回事?”他捏住她一簇乌发,眸光幽暗,“夜半三更,宝儿竟还有客人到访?” 宝琢惊骇,背后霎时流下一片冷汗。 ☆、27|上下交锋 流动的空气有片刻的停滞,被攥住的脚踝像是被烙铁灼烫到一般,她想往踢开,可皇帝的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让她不敢动弹哪怕一瞬间。 她眨了一下眼睛,回答道:“是茶太烫了,用两个杯子轮流倒水,可以散热。我原是在考虑事情,饮茶也是为了提神。可熬到这个时辰又实在犯困,就准备先睡了……” 宗政语声低沉:“这么看来,是朕冤枉你了?” 宝琢撇过脸不看他,像是使小性子。 他倒没再说什么,只是顺着道:“不是说困吗,这就睡罢。” 她眼皮蓦地跳了跳:“陛下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儿,我睡不着……” “自然是朕和你一起睡。” 抗议不能,宝琢揪住被子的边缘,“那您先躺里面吧。” 她倒没有想歪,又不是没和皇帝盖棉被纯聊天的睡过。只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掀开外面这一边的被子。 宗政没有再为难她,按宫规他也是该睡在里侧的。让宫人进来换过寝衣,他携一卷书躺好,视线却不由瞟到旁边的人身上。 解开外衫后里衣显出一段儿玲珑,腰尤其细,如细颈的瓷瓶。大玄的女人多是丰腴,宝琢在这里养了一阵,原先纤瘦的身材也长了肉,皮肤愈发有光泽。她正歪着头除耳环,不小心手一滑,耳环掉了下去。 于是她弯腰去捡。 谁知床榻下宗策藏得百无聊赖,竟坏心眼的把她的耳环抢先拿了进去。她低头去抢,因为恼怒还瞪着眼,额发掉下来的样子活像女鬼。 他忍住笑,握着耳环不动,任她来捉自己的手。她捞不着,他就往前伸,一够着又猛地缩回去,像只狡猾又惹人嫌的小老鼠。 宝琢快烦死他了,心跳得飞快,生怕背后的人起疑要下来一探究竟! 好容易捉住了,她怕他又耍诈,下了狠劲去掰他的手,一不小心就在他掌心留下道长长的印子。她微顿看了他一眼,却与他带笑的眼眸相对。 宗政把视线投回到书页上,等了半晌,果然等的这一段时间过得有些长,甚至听见地板上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不大却刺耳,她飞快地转头看他,见他没有关注才回转过去。 待他读到第六行,她才将将把耳环拣起放到一旁。而后掀起一小角的被子溜进来,学他一样背靠着引枕。 大约是刚刚打暗号商量好了,她放松下来。见他在看书,就把头一偏,自然地抱住他的手臂也看了两行。 “若求邪至日者,以日下为勾,日高为股,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得邪至日……” 竟然是勾股定理,古代数学呀,不知是哪本书? 她认真地在研究,自是没有注意他将一只手抽出揽住她的肩,两人的姿势便如同她窝在他怀中看书。直到宗政温热地吐息近在耳边,她的耳朵才后知后觉地漾开晕红。 读不下去了,她小声抗议:“陛下的手让一让,我该睡了。” “朕还没困。” 哦,这是旧疾复发想听床前故事? 宝琢不得不回应:“那我给陛下念念这本书……” 没想他转而道:“前段时日听宝儿说,多读算术的书有益睡眠,朕读了这几日却不见有用。问了孙医师,他道行房适当亦有助睡眠……” 宝琢才刚放松了没多久的心情,猛地又被提了起来,想想床底下藏的男人,脸热得厉害。 要让阿敕听床震??不不不!绝对不行!! 她跪坐起来,挨近了皇帝,大胆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读书,听故事,又或行房动气都不过旁门小道,心无杂念才是安眠好梦、延年益寿的正道。” “陛下也该睡了。”她探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好梦。” 宗政怔住。 眼看着她背对他躺好,一时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 宝琢一觉醒来,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打了个呵欠,趴在床沿边往下探了探,万幸,床底下这个也不在了。 不知怎么,本来很紧张的一夜,她居然睡得很好,无梦到天亮,不过醒了以后头有点晕晕的。揉了揉太阳穴,她扬声唤了一句:“阿薇——” 等了须臾不见人,她奇怪之余又唤,才见一个人匆匆地跑进来。 定睛一看,居然是小鹿! 他正儿八经穿着一身藏蓝色小太监的服饰,进来冲她行礼,似模似样的。只可惜抬头时露小白牙一笑,显露出了青涩稚嫩。 “给娘子问安。” 对着一个小男孩,宝琢没什么忌讳,抱着被子就饶有兴致地问:“你伤都好全了?” 这回再见,他似是懂了些礼数,人也不那么阴沉森暗了,话还是少,只是略微活泼一些,大抵换了新环境,山薇也教导过他的缘故。 只见他点点头答:“好全了,您找山薇姐姐吗?她因触怒了陛下,正在檐下罚跪。” “触怒了陛下?” 宝琢一愣,脑子里浮想联翩,以前看过的宫斗剧顿时被捡了起来,比如宫女趁主子不能侍寝,自荐爬床什么的呀…… 她用手敲了一下自己额头,阻止脑袋里的胡思乱想。 “怎么触怒的你可知?” 他摇了摇头。 等宝琢洗漱更衣后,到了外面一看,山薇果然跪在廊下,旁边还站了个小内侍,许是监督的。小内侍见着她,恭敬地行了礼道:“陛下要奴转达:小宫女私自将娘子的物品呈于他,不懂规矩,因而小惩大诫。” 话一说完,他就告退走了。 宝琢略微眯起眼,“你把我的什么东西给陛下了?” 山薇就着跪姿伏地一拜:“回娘子话,就是您用来装纸笺的那个匣子。” “什么?” “奴斗胆,无论娘子是因何事与陛下起争执,都与那纸笺脱不开关系。奴无法令此事出现转机,但那匣纸笺是一大隐患,奴所做只为杜绝隐患,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的意思是,让它在陛下眼前过了明路,往后有什么事我也好分辨?” 山薇垂首道是。 宝琢扶着额头:“你做得倒也没什么错……” 虽然不喜欢对方擅自拿取她的私人用品,但她知道山薇素来不是这样莽撞的人,恐怕是因为自己昨天那一激,迫使她不得不另辟蹊径求取信任。 况且,皇帝还为她惩罚了山薇。 认真一想,这举动还真有点贴心。这就等于告诉了那些宫人,即使献媚的对象是皇帝本人,他们也不能背叛她,要任何时刻都忠于她。 小鹿在旁边坦率地惊疑:“咦,娘子的脸怎么红了。” 宝琢摸了下他软软的头发,“说谎的是坏孩子,会长长鼻子的哦。” “……” 他的耳朵也悄悄红了。 宝琢等了两日,后宫还是平静和谐的状态,没有出现什么有关于信息泄露事件的流言蜚语。而那夜与阿敕探查得知的事情,他们早就商议好由他上报,无论是身份还是动机,解释起来都更加便宜。 换个角度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皇帝没有派人来抓她不是。只是等不到结果她有些心焦,就连小楼背叛的事都暂且无心去处置。 这一日,宫里精心筹备的牡丹宴终于到了。 如此盛大的迎客宴会,自然是要挑筵席专用的麟德殿来使用。麟德殿占地极广,空中俯视即可见前后相连三个大屋顶,左右分别连接着东西亭,跨天桥,西接结邻楼,东镶郁仪楼。殿前每隔十丈远便座有莲花石础,上立大红圆柱,顶天立地。 宝琢拾阶而上,抬头望去,梳小鬟的婢女提宫灯、捧果盘列成几行,袅袅相交错而过。 进入殿中,里面已经进入了热场的阶段,有乐工奏乐,舞姬翩然,众人喁喁私语。午宴是后妃、妇人之宴,不比晚宴重要,倒像是一场彩排。但虽说是彩排,女人的战场无须男人就自动开辟,狼烟四起。往往珠光流转的地方,便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所。 在这盛世牡丹怒放的大殿上,旖旎与杀机并现。 宝琢才刚就坐,丽淑妃就拨弄着食案上摆的“首案红”,言笑晏晏地开口:“都道鲜奴女人舞姿非凡,今日的斗艳,岂不是要让乌美人夺得头彩?” 诸多御妻娇笑附和。 第26节 她眨了眨眼,一口水还没喝上呢,这就开始了? “喏,听说陛下昨天宣了这女人,却是在你那儿就寝。”临她近的崔皎嚼着一颗樱桃凑过来,十足看好戏的样子,“你自己小心啊。” 宝琢颔首,而后向丽淑妃遥敬了一杯酒,话也干脆:“您多虑了,我没准备参加斗艳。倒是我姐姐乌婕妤为这排练了许久,您找她吧。” “噗”地一声,崔皎险些把樱桃皮都笑破了。 最后那句,怎么听怎么像“别来烦我,你找她麻烦去吧”。 丽淑妃不经意掐下了一瓣牡丹花瓣,松了手任它落进花盆子里,面上仍还是笑:“原是见乌美人头上这支钗不合规制,担心你斗艳时让人提出来,未免难堪,想早些提醒你罢了。” 宝琢原先对这些唇枪舌剑不耐烦,后来调整了一下心态,以看素材的心去看待它,这才对了几分耐心,不过也只有几分而已。 纠缠到这里她也烦了,径自拔掉了发钗,任那一小捧乌发掉下来,和对方道谢:“多亏您提醒,我知道了。” 这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把丽淑妃气得笑都僵了。 崔皎在旁边笑得直捶案几,死活起不来身。宝琢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直到崔皎突然小声“哎呦”了一下,捂着腰坐直了。 “谁?” 宝琢见她咋呼,不由问:“怎么了?” 崔皎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有人拿东西打我。” 宝琢点了点头:“嗯,你确实欠打。” 崔皎:“……” 话刚说完,宝琢不经意地瞄到地上滚落的樱桃。宫廷里的筵席,摆碟素来不会摆得太满,多一颗少一颗,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她看了看自己的碟子,又看向身后的小鹿,这孩子一直很乖的跟在山薇身后,只刚刚为她布碟时到前面来过。 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便放过了。 就在众人正喧闹的品评牡丹时,有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酒过三巡,众人盏中的水所剩不多,自然有侍女排成一行,提了壶为她们添水。 此时,崔皎正在为宝琢介绍她的好友——九嫔之一的郑昭仪——言下不无炫耀之意,郑昭仪本名郑华,同是世家贵女,也就是宝琢一直好奇的,为皇帝和崔皎鸿雁传书牵头的那位“媒人”。 宝琢循眼望去,对方正在给丽淑妃敬酒,她容颜姣好,气质端庄,高挑的身材鹤立鸡群,压眉一笑竟有国母方具备的风采。 即使丽淑妃容颜倾城,又坐在高处,与她相对也不免逊色。实在让人想不通,拥有这种气度风采的人,竟会做出把好友介绍给丈夫这样的事情来。 可能这是当时的流行吧。 她嚼着颗枣子想。 偏生她这副沉思的表情叫人误会了,崔皎洋洋得意:“华姐姐这人不喜欢交际,你平时想见她可见不着。若有事求她,不如先来求我,我与她交情好,想什么时候见都成……哎,小心——” 只见她话说一半,瞳孔骤缩,伸手就要去拉宝琢。 宝琢就在看见她惊讶表情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倒在了她手臂上,猛地一疼,打了个激灵。 “嘶——” 她疼地半眯起眼,回过头去,是侍女不小心把茶水倾倒出来了。 那侍女正白着一张脸拼命地道歉,一边扯开她的袖子要擦,“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嘶,先别动……” 话音刚落,对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宽大的袖口被一下撸上去,露出了半截莲藕般白净的手臂,中央一点朱砂痣,宛如案桌上那盆牡丹红蕊,刹那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崔皎急匆匆拿手帕的动作慢下来,眼睛瞪大,仿佛见了鬼一样。 “……守宫砂?” 作者有话要说:  宗策:(打量弟弟)阿政啊,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哪里不好说出来,哥哥带你去治,不要讳疾忌医。 宗政:? 宗策:(咳嗽)听说宝儿的守宫砂还在,如果不是你那方面出了问题,难道——(眼睛瞬间放光)是早就计划好把她让给我?? 宗政:…… 宝儿:(揉手臂苦恼)昨晚的蚊子怎么这么毒,咬的包这么大一个,现在还在。 ☆、28|守宫砂 守宫砂夺目刺眼,有定力差的妃嫔因为过于震惊,失手摔了碗碟。 开玩笑,这可是乌美人!乌戎族的小公主,和亲嫁到大玄后就备受宠爱,连她姐姐都要倒退一射之地。在接连受宠几个月后,竟还留存着这象征贞洁的证明! 席间顿时炸了锅,纷纷议论开了。不少坐远了见不到的人,不停地探身询问别人发生了什么事。 崔皎目瞪口呆之余,有些磕巴地问宝琢:“你、你没事吧?”见她还一直敞着手臂,恐怕她是懵了,便想伸手帮她把袖子拢好。 她原先还嫉妒过她。击鞠赛的时候,分明是她进了球,可是陛下就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只顾着眼前这个人的伤势。等终于把眼睛投向自己的时候,竟是说不出的冷淡和厌烦。 不甘心,却又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讨厌对方。 直到刚刚…… 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难道陛下对这个人的宠爱是假的?是因为乌戎?因为朝政? 与她有相同念头的人不在少数,丽淑妃、丁才人、郑昭仪,还有举杯掩口的乌石兰玉珊。她们或是嘲讽,或是担忧,或是惊诧,这一瞬间,目光无不聚集在宝琢身上。这些带着好意恶意的视线,就像沉甸甸的乌云,笼在了她的头顶。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个巨大的冲击事件里时,大殿里忽而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啊——” 尖叫声让人们浑身一抖,顺势看过去,只见一个脸蛋稚气的小内侍,面无表情地提着水壶站在那儿。壶口倾斜,滚烫的热水从那侍女的头顶灌下,侍女的脸皮立刻烫得又红又皱,就像煮熟的大虾,在尖叫和恐怖的表情下,显得尤为惊悚。 众人尽皆头皮发麻。 宝琢终于回了神,即刻焦急地喊住他:“小鹿住手!” 小鹿没有马上停止,而是扫视了一圈儿周围,直到那些看好戏的人缩了回去,他才把壶挪开。他的眼神仿佛露出尖牙的狼崽子,戾气毕露,“她故意烫伤娘子,该死!” 丽淑妃惊怒交加,狠声斥责:“放肆!她是不是故意烫伤乌美人,自有刑法司定论,哪轮得到你动用私刑?来人呐——” 大殿里闹出的动静,后殿自然有所耳闻。 那是宫人乐人候场准备的地方,试戴簪花儿的、调拨琵琶的、搬案几古琴的人,来去往复间不免有一两句议论。 “乌美人的守宫砂……” “乌美人……” “那个乌戎来的乌美人……” 嘈杂的声音传到旁边歇息的地方,箫钧皱了皱眉,与那抱臂倚柱的人请命道:“大人,若不遏止恐怕要出乱子,不如我去处理?”陛下命神策令人员在此守候,就是谨防意外的发生。本是以晚宴为主,没想到午宴就出了事。女人就是不消停。 宗政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目光深邃而冷淡,“……我去即可。” 箫钧觉得古怪,不知为何,今天的统领比平时要沉默,那双眼睛也比往日更锐利。 宗政走到一半路时,遇到了前来寻人的贤庸。对方匆匆迎上来,口中传达信息:“陛下吩咐,将那个宫女和内侍……二殿下?” 那声轻呼几乎只响在嘴边,但不妨碍他表情一肃:“……怎么是您,箫校尉呢?” 箫钧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竟把烂摊子扔给二殿下? 他没有回答,而是了然般地反问,语气微淡。 “他已经到了?” * 大殿上,宝琢顶着万钧压力,不由面色微白,唇间红润的颜色亦褪去。她吸了口气,应对刚刚丽淑妃的发难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就是故意烫伤我也不要紧,当务之急,应是把她送去医治才是,您说呢?”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不断地议论着她是不是处女,让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她不能让小鹿被带走,这个孩子做错了,她会教。可要是被丽淑妃带走,后果怎么样就谁也说不清了。 她借着宽袖的遮挡,一只手握住了另一只手,压下了颤栗的感觉。 不能着急…… 丽淑妃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忽听得外面高声传来一句:“陛下到——” 殿中诸人惊讶之余,纷纷放下手中之物,依次下拜。 “恭迎陛下——” 皇帝大步走进来,嘴角噙笑免了众人行礼。他听说了这里的情况,就立刻赶来了。 众人落座后,他见还有一人站着不动,无奈地笑了笑,上前扶住了她交握的手。 听见宝琢轻“嘶”了声,想是碰到了伤口,宗策不禁放轻了动作,小心地拉开衣袖。那艳丽的朱砂再一次显露,只是这回有他挡着,并无其他人看见。 “原来真的是……” 即使第一次侍寝遭到了破坏,他也从没想过阿政竟从没动过她。 宝琢听见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却听不真切,“陛下?” 他眼睛望过来,目光里仿佛有未散开的惊喜和愉悦,让她不解。 “没什么。” 皇帝摇摇头,如同在栀兰阁时她因小鹿的伤势焦头烂额的那次,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是他独有的安抚。“别急。” 他转身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招呼客人的面孔:“朕只是来看看,这宴席办得如何。诸位夫人可用得惯大玄的膳食,听得惯大玄的乐声?” 他只字未提刚刚发生的事,坦然又不失热情地笑对外国使臣夫人。 这些人在自己国内的地位不一定很高,平时连面见自己的国君都不易。他问候这一声,显然是给足了面子。 她们有的尚且懵懂,只是因大玄尊贵的皇帝陛下询问自己而激动不已,有的却很明白,在别人的领地上还是少说对方的人为好。于是,无论如何尽皆停了议论是非的口,夸赞起这里的美食和舞蹈来。 偏偏在这气氛重新热闹起来的时候,一句问话又让气氛陷入了凝滞。使臣夫人团中有一人,竟是以扇遮面,含羞笑问:“大玄陛下,据闻那位夫人还是处子之身,是您对她不中意吗?” 她旁边的人推搡了她一下,“美子你……” 被叫做美子的夫人,不理会推搡她的那个人,而是冲皇帝和宝琢笑了一下:“美子是见夫人容貌美丽,不忍心看着她的美貌凋零。如果夫人愿意,我们佐藤大人一定愿意怜惜您这位美人。” 殿内哗然,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议论,她们只能小心地用眼神交换着信息。 皇帝狭长的眸子眯起,“这位美子夫人?” 不知怎么,这样一个称呼竟让美子身体微酥,半侧过脸去,缠绵地应和:“是,陛下……” 第27节 “我大玄风俗与你纳乌不同,据闻——”他挑起的眼角泄露了蔑视之意,缓缓笑道,“纳乌人可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野地苟合。而在我大玄,敦伦欢好称作周公之礼,是一种礼仪,体现了双方对彼此尊重。我珍视我的美人,所以愿意等她做好准备,珍而重之地把自己交给我,这种心情你们大约是不能理解的。” 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御妻们立刻咬手帕,陛下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我们不信! 美子夫人的脸上也很不好看,虽然他们国家并不保守,但也不曾奔放到如此地步!且被人说他们的男人都是轻佻地、不尊重女人的,还是让她感到非常难堪。 可惜她的那番举动没有破坏皇帝的好心情,相反,就像打瞌睡时别人递来个枕头,能借着她来警示宴席间的所有人,他心情颇佳。 直到宝琢轻拽了一下他,让他回过身来。他低声问:“怎么了?” 她往旁边指了下,“这位大人将宫女和小鹿带走了。” 皇帝了然,是他在进殿前下的命令。如果这两人还在,争论声无疑会持续下去,早些离场才是最好的安排,可惜那个丽淑妃只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浑不知让牡丹宴继续平稳举行才是她的职责。 其实宝儿离开更好,他这样想着,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这人并不是他指定的箫校尉。 宗政从他进来不久后就来到了案几旁,视线落在他与宝琢交握的手上,虽然有袖子的遮挡,可依旧能看得分明。 两人目光相对的一刹那,他上前仿若恭敬地行礼。 “参见陛下。” 宗策瞳孔骤缩,袖口下牵着的手触电般松开了,待宝琢诧异地回头看他,才尴尬地开口:“……免礼。” 大抵是看见了他的反应,宗政勾起轻嘲般地一笑,转瞬即逝。 一时间,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引起了旁边的人注意,女人们交头接耳,不解陛下怎么对这个戴面具的侍卫反应如此奇特。 连宝琢都有点脑袋发晕,但更重要的是,被烫伤的那只胳膊还在发疼,让她分不出心神去辨别眼前的状况。她悄悄摸了一下伤口附近的皮肤。 宗政轻瞥了她一眼,请示道:“娘子的烫伤不能拖延,不如臣先带她下去医治。”他的语气有稍许强硬,犀利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了然,仿佛让宗策的心思无所遁形。 他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终是嗓音极低的允诺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  宗政:(看阿策,了然) 宗策:(看阿政,尴尬) 宝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咦,我的存在感呢?(强行摸手臂获得注意力) -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0 22:24:06 九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1 03:48:34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1 12:18:21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1 19:38:01 醒醒不要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1 20:47:36 盘中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2 11:44:37 盘中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2 11:47:32 云铱离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2 11:49:34 盘中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2 11:50:03 醒醒不要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2 14:43:53 西鈅堇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1-22 19:43:20 16993914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22 23:51:26 卷中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3 02:50:14 蓝色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3 08:38:06 哇塞,好壮观~(≧▽≦)/~谢谢小天使们对窝的爱(づ ̄3 ̄)づ╭?~ ☆、29|坦白 出了麟德殿,有躬腰等候的宫人上前禀话:“大人,您需要的东西奴婢都安排好了,这边请。”说完,她侧身引路。 对方颔首,转身示意宝琢先行。宝琢也不客气,提步前道了句:“多谢大人。”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相隔着段距离,举止有礼而疏远。 两人被带到了麟德殿旁边的一间偏殿,里面早有宫人请的医佐备好了治疗的工具在那候着。等宝琢一到,便即刻替她清洗烫伤的患处,敷上药膏。 过程中,宝琢忽而问医佐:“那个脸部被烫伤的婢女也是你处理的吗?” 医佐摇头,反倒是站在一旁的男人声音低沉地回答:“她行迹可疑,被带走审讯了。” 宝琢讶异地睁大眼睛,像是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在她的年代,即使监狱犯人还有保外就医这一说法,那个宫女烫伤严重,起码也要做一下紧急治疗。 就在这片刻时间里,医佐已经做好了伤口包扎,连带宫人一起退了出去。 毕竟神策令的人地位特殊,没有外男一说,他们不敢耽误这位“审讯”御妻,也不想直面这样的场景。 等人一走,宗政敏锐地发现,她仿佛瞬间放松了下来。 “总算可以歇一会儿了,什么牡丹宴,鸿门宴还差不多。”只见她小声抱怨,举着自己包成粽子的手看了看。 他拧了下眉:“或许只是凑巧。” 宝琢摇头:“你刚刚不是还说她行迹可疑吗?如果是凑巧,那这份巧凑得也太对地方了,席间这么多人,凑巧是我这个谣传宠爱正盛的妃子,凑巧就把袖子撩到了小臂之上。无论如何那宫人也该接受过训练,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撩开一位御妻娘子的袖子吧。” 他若有所思。 说对方行迹可疑,自然是因为牡丹宴盛大,凡出差错之人都要依例接受审讯。但认真论起来,倒水不小心烫了人这一举动,并无可疑之处。 可她说被刻意撩开袖子…… “算啦,既然都发生了,不说也就罢了。”她转而对他露齿一笑,“阿敕,今天的事真是多亏了你,宁愿小鹿被你带走,也比被那个丽淑妃带走要好。” 她眼中流露出的亲昵和信赖,让他心底蓦地一刺,停下思索想到了别处。 神策令统领的职位,一直是他和阿策轮流担任,是为了其中一人担任帝王角色时,另一人还能在外活动。可是过去的几个月,都是阿策在频繁的使用这个身份,她不知道现在面具下的人不是阿策,而是他。 所以,这就是她与阿策平日里相处的样子吗? 刚刚的疏离,可能只是为了避嫌保护阿策,这才是他们私底下相处的方式。 就在他怔神的功夫,她双手合十,作出苦恼又期待的拜托表情:“小鹿的事,能麻烦你吗?他就是不想看我受欺负,太冲动了,等他回来我会好好教他的。” “……好。”他的嗓音低沉下来,连带着视线也不自觉地落到她包扎起来的手臂上。 她似乎发现了,稍稍缩了一下,变得有些不自在:“你也在意这个吗,他们确实猜得没错……” 虽然她能在事后侃侃而谈,但是真的被人长久关注这里,还是会不太舒服。 “是你不愿意。”他打断。 “诶?” “方才陛下不是说,等你做好准备。” 宝琢扑哧一笑,觉得这人怎么认真得这么可爱,“那只是敷衍的外交辞令吧,这你也当真?” “所以你是愿意的?”他语调平稳,嗓音却低沉磁性。 她听进耳朵里,忽而有些羞窘,“那、那也不是……”等等,到底为什么,她会和一个男人讨论她愿不愿意和另一个男人xo的事啊! “不说陛下集天下权势于一身,足够让女子倾倒。单只是他个人来说,英俊潇洒、成熟稳重、英明睿智……”细数着皇帝的优点,她莫名发觉眼前的人身线微绷,好似有些紧张? 忽而起了玩心,她逗弄般说:“陛下是真的很好,但是如果真的有机会让我选,我还是更喜欢阿敕呢。” 流动的空气瞬间停住。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眼前的人不但没有半分开心的模样,浑身的气息一凝,陡然像是太阳落下地平线的那一刻,黑暗铺天盖地,仿佛无声的侵略。 宝琢又缩了下肩膀,浅琥珀色的眼瞳显得懵稚,有些磕巴地解释:“你、你不高兴了吗,不好意思,我不该开这个玩笑的。” 她懊恼自己怎么忘了,不应该和古人开这种越界的玩笑。 而且阿敕是陛下的近卫,要是把这番话报告给对方,那她真的可以先去死一死了。 宗政垂眸:“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她想举三个手指头发誓,举起了一只包扎成球的胖爪,“我是陛下的御妻,当然只喜欢陛下一个人啦,我是不会红杏出墙的!我和这里的人一样忠贞不二!” “那如果,你不是陛下的御妻呢?”他又问。 宝琢一愣,“嗯?” “如果你能自己做选择,你选谁?” * 不知名的小偏殿里,宝琢窝在榻上小憩。阳光从窗口洋洋洒下一片温暖,有枝梨花斜斜向里,扑簌开淡淡的甜香,她像慵懒午睡的猫儿。 刚刚经历了一场宴会中暗藏的刀锋剑芒,受了惊吓,还要应付阿敕突然抛出的难题。她精疲力尽,很快就困倦的耷下了眼皮。因阿敕说后续或许还有事情需要问她,再加上偏殿亦有空榻供人歇息,她就听从建议暂时在那小憩。 宗政所扮的阿敕就在旁边守着她,他替她拂开额发,神色难辨,仿佛在不断回想那番对话。直到外面有神策令的人来寻,他方去了门外。 等他回来,房间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宗策连九龙衮服袍都来不及脱,稳住了宴会里的局势后,就赶了过来。皇宫的诸多殿阁中都有暗门,与地下暗道相通,这间偏殿便是其中一个。他走出暗门,自然看见了榻上睡的人。 她头微侧,蜷着手贴在脸颊边,脸上有睡觉时醺然的红晕,很是酣甜。 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还能了无心事一般睡着,宗策无奈地笑了笑,走到榻边替她把手放回被子里,复掖好被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宗政走了进来。 他有一瞬间的心慌,却依旧垂眸注视着榻上之人。只在脚步上接近时,回头自然地唤了句:“阿政。” 他看到他仿佛并不意外,只是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时,眉头轻皱:“你饮酒了?” “只喝了一小杯。”他一顿,摆了摆手。 宗政眉头皱得更紧,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替他去倒了杯茶:“好歹冲淡一点。” “好。”宗策饮了两口,气氛一时有些安静,他将视线投在虚处,轻咳了声道,“刚刚在殿里,因为当时的情境需要,所以我才牵了她手以作安抚。你不会和哥哥计较罢?” “不会。”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时阿政的表情不惊讶又不恼怒,好像已经知道了一般,让他有些慌神。 第28节 宗政观他神色,轻勾唇角,语气淡然:“其实,哥哥如果喜欢,将她让给你也无妨。” 宗策惊怔在那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 “这天底下的东西,本该都是你的,只是你愿意与我分享罢了。皇位也好,女人也好,都是你肯让给我的。假如有一天你想收回,我没有异议。”他眸光暗敛。 宗策狠狠地皱了下眉,“胡说什么,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难道不是吗?” 宗政缓缓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与对方一模一样的面容,“皇室存不下孪生子,尤其是继承皇位的孪生子。我本就只是阿策你的影子,因为母亲和你的宽容才能存活于世。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否则也不会利用阿敕的身份去接近她。我愿意把她让给你。” 一直以来隐藏的心思倏尔被弟弟直白的道破,宗策有些狼狈的同时不免心生愧疚。 他知道阿政从小就不爱和自己争东西,总以为所有得到的东西都是因为自己肯与他分享。因此他也不曾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即使宠幸,也是丽淑妃那样毫无背景的女人。就是不想在立后时,对他想要的人选造成影响。 好不容易,他也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难道自己要与他争抢吗? “我确实有点喜欢她。”他点头承认,后状似轻松的说,“但也不过是和对崔美人的感觉一样,不需要你让。” 宗政不相信地确认:“真的?” “当然是真的,如果我有很想要的人,一定会告诉你。” “那就好。” 他素来淡然的面孔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但也不过翘了翘嘴角,便又恢复如常:“这次的事肯定会对她造成影响,我想趁这个机会给她晋封,压下流言。” 宗策拿着的茶杯一晃,溅了滴水在手背,他却无心拭去。 晋封,这是他们两人曾经定下的规矩。若是看上后宫的采女更衣,可以让她搬入南园北曲来区分,又或者为她晋封来宣告所属权。 大多数时候的晋封,他们都是为了政治考量,这一次当然是不同的。 “原本以为阿策你会晋封乌戎的大公主,所以一直没有动她的位置。既然那位大公主来者不善,倒能把位置空出来。”宗政沉吟着道,“大公主是你的人,还是阿策你来决定处理的方式罢。” “……好。” 宗政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她恰好翻侧过身,轻“唔”了一声,怕吵醒她,他的嗓音顺势低下来。 “其实她一开始先遇见的人是你。” “我明白。”宗策放下手中的空茶杯,就势打断了他的话,“但我记不太清楚了,你知道,我的风流债一向很多,不是每笔都能记得的。”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重新走回暗门。 “她好像快醒了,你留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宗策:(鼓掌)潜伏多日,以退为进,一击即中,厉害厉害。 宗政:(难得微笑) 宗策:哼!走着瞧! 宗政:(拖住)那什么,那边还有一摞奏折等你批复。 宗策:??这不是你的活吗? 宗政:(继续微笑)你秀了这么久的恩爱,现在该轮到我虐狗了吧。 宗策:…… ☆、30|初那个吻 围绕春蒐展开的活动将近结束,各国使臣皆纷纷准备行囊回国。大玄的后宫也安静下来,各宫开始做后续的清理工作。倒是栀兰阁,牡丹宴上发生的的事悬而未决,小鹿还没能回来,宝琢一时也没心思去指挥布置,任凭山薇做主就是。 要说她与这小公公感情多深自然是没有的,只是他年纪小,她不自觉就把对小辈的情绪都依托在了他身上。 可谁知,她不做什么,天大的好事却砸到了她头上。 这天大清早的她刚睡醒,德碌公公就喜气洋洋地和她道了喜,说陛下要晋她为正三品婕妤! 小楼惊诧非常,在旁边搭腔问:“那宫里岂不是有两位乌婕妤?” “原先那位乌婕妤被贬斥为正六品宝林,连降三级,且禁足三月,暂不能出阁咯。” 那“出阁”两字说得韵味悠长,德碌对着她眨眨眼。 是说对方原先做的事太出格才被降吧,看来阿敕已经把事情禀告陛下了,真正的主谋是乌石兰玉珊而不是她。至于晋她的分位,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安抚她,但更多的应该是为了安抚乌戎。 宝琢觑了一眼小楼,笑着对德碌道谢,又包了红封给他。德碌一脸的受宠若惊,摸了摸长不出胡须的空下巴,“娘子这么大方可真是难得见,奴婢就不客气了。” 等人走了,她见小楼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倒是想和她谈一谈。 毕竟她对原主来说与旁人不同,即便是叛变,也该有个理由。 谁知这时,山薇捧着几套衣裳出来,木质纹理的托盘上盛放着五颜六色的织锦物。宝琢伸手拨弄了一下,料子滑软,好奇地问:“这拿来做什么?” “娘子既得封婕妤,想来今夜要被宣召侍寝,奴婢挑了几件好让您晚上穿,您自己再看看。” 宝琢吃了一惊:“侍寝?阿薇你别吓唬我……” 山薇抿了嘴笑:“这是宫里的规矩,除了年节大封时,但凡御妻晋封都是要被宣去长安殿的,不独您一个。” “好吧好吧。”她敷衍,反正她过去也是给皇帝念书,也没什么差。 “娘子……”山薇欲言又止,“您可知宫中有专门记录侍寝的一本簿子?” 宝琢点头。 “您在上头的记录一直为空。”她叹了口气,“这册子记的不是宣召次数,而是行房次数。许多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纵然宫中无后,也有人会盯着您的言行。更何况此次牡丹宴,您当殿……” 她顿了下,“恕奴婢直言,您一直回避是没有用的。” 宝琢不吭声了。 其实一开始她是想当任务完成,并不排斥,谁知阴差阳错没成。后来和皇帝相处得很好,骤然要添加一点男女之间的色彩进去,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但山薇说得不错,谁会一直容忍你?连她都看出了自己的回避,难道原先他没有碰她,真的是因为想给她一点时间准备吗…… 也太温柔了吧。 她捂住脸。 好好好,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当一辈子的老处女,所以…… 山薇见她动摇,不由鼓励道:“若是您准备好了,此次晋封正是一个机会。” * 月亮爬上柳梢头,果然有人抬了轿撵来接,宝琢照旧先泡了一回桃花池温泉浴,方来到寝殿。 泡了大半个时辰她有些晕乎乎的,觉得整个人都被蒸熟了。 寝殿里面空无一人,想是皇帝还在办公没回来。因她是这里的常客,那些宫婢内侍也不敢要求她待在规定的地方等待,她晕头转向地摆摆手,就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轻伸了个懒腰,她轻车熟路的来到床榻边。旁边果然摆了一本书,她趴到床上,百无聊赖地看起来。 大乾朝的历史荒诞有趣,正好拿来打发时间…… 渐渐的,等她入了迷的时候,门外忽而响起一阵脚步声。男人沉稳有力的步伐就像鼓,一下一下擂在她心口,不知为什么,她攥着书,觉得有些读不下去了。 宗政回来后亦先去沐浴,眼下头发半湿披散着,少见的淡然闲懒,他长臂一伸拉开门走进来,身后的婢女捧着干巾亦步亦趋。 “在看什么?”他弯腰看了一眼她的书封,却不小心滴了水渍在纸上面,晕开了。 宝琢想支开他的脑袋,手一碰却又缩了回来,轻声抱怨:“陛下也太不小心了。” 话是如此,她还是爬了起来准备给他行礼。见着后面跟着的婢女,不禁想起了下午和山薇的对话,她稍稍顿了一下,就把那干巾取来,手心微微出汗问他道:“我给你擦?” 宗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婢女知机地退下了。 她第一次在皇帝头上“动土”,还有点莫名地小雀跃,包裹住轻轻地一压,又打开来很细致一小缕一小缕地拭去水。“陛下的发质真好。”她羡慕又爱不释手的夸赞。 百无聊赖,他抽过刚刚她放下的书来看,却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淡然一笑:“这是夸朕的?” 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寻常阿策夸那些女人的。 宝琢也意识到不太对了,眨了眨眼,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认真干活。她如春葱的手指柔软,偶尔会擦过他头顶的皮肤,掠过一丝温软地凉意。 室内流淌着温馨脉脉的气氛。 过了片刻,宝琢轻甩了甩手,觉得差不多了,视线便开始游走。因是半跪在床上,比斜身躺着的皇帝要高。视线就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书 咦? 那晕开的水珠好熟悉,似乎就是她方才看过的那一页,怎么他看了半天竟是没有看进去吗? 她促狭问他:“方才看到一半书就被抽走了,不若陛下与我说说,第三代宇文皇帝究竟有没有被自己的大臣刺死?” 宗政指尖一顿,若无其事的翻过一页:“专心擦。” “你不告诉我,我就会一直记挂这里,专心不了。” 他瞄了眼,“没死。” “……哦。” 看来是这位一目十行看到了。她没能纠缠成功,觉得有些无趣,突然脑子里升起一个念头,她悄悄一笑,贼心不死丢开了毛巾,凑到他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故意问他,“陛下,书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他口吻淡然,说得随意,竟无一丝赧然。 就像女人穿了一件,欢快地在试衣镜前旋转,问身边的男友好不好看,而他们看着手里的杂志报纸,头也不抬的说“好”。 她不服气,扶正了他的脸:“看清楚再说,不许敷衍我。” 即使凑近了把脸放得无限大,依旧无损她的美丽。唇红齿白,青眼桃腮,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仿佛充满了期待。 他有片刻的失神,薄唇紧抿,并不说话。 “看来是我了。”她却灿烂的笑起来,倏尔在他唇畔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很是欢快。“这是奖励。” 他怔住,狭长地眼眸眯起,在她将要退开时,骨节分明的手攫取了她的下巴,俯身吻住了她。 这个吻一开始是淡淡的,与他的一贯性子相类,唇间轻轻地摩挲,她叩着牙关不许,他也半分都不急躁。后来她终于顺从张口,他一顿,再吻上去就有些乱了章法,磕着牙,又咬破了皮,越吻深便越透出几分匆忙的狼狈,和无声的窘迫。 宝琢的嘴唇破了皮,她舔了下那位置,立即她嘶”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向宗政。 她自来到大玄以来最奇异的现象发生了,只见他深沉的眼眸注视她,不躲不闪,但那耳尖一点位置莫名的红了。 !!! 第29节 ??? 她脑海里划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难道这位皇帝大人,不会接吻? “扑哧……”她乐。 “乌石兰宝琢!”他低斥,很深沉很严肃的低斥。 宝琢无辜的回看他一眼。她慢慢地爬跪起来,压抑着突如其来的喜悦,双手捧住他的脸,亲吻了下去。低语暧昧:“嗯,我来教陛下……” 唇齿间的教学是最旖旎缠绵的事,她勾他进,他缠她绕,他蛮她让。 她是很认真的在教,也很享受,谁知过了一会儿。气温升高,渐入佳境时,他忽而捉住了她的手臂,蹙着眉问:“等等……这些,谁教你的?”他眼底还有未褪的愉悦,可盖不过那片阴霾。 宝琢刚要回答是乌戎族的教习嬷嬷,他却因为手被她手腕上的东西硌了一下,松开了。袖子轻软落了下来,露出腕间的珠串。他低头看向那串东西,眸光蓦地深幽,“这是……” “你给我的佛珠呀。”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嗓音亦有些柔软,“你说带它有庇护作用,我就随身带着了。就是有点儿太大了,老是垮到胳膊肘上。” 十八颗密蜡佛珠色泽匀净,温润细腻,戴在她细细地手碗间大了一圈儿。她把佛珠串往前拨弄了一下。 宗政看着她不说话。 因刚刚那一番动作,他结实有力的臂腕亦露出一截,宝琢不经意地一瞥,竟在他手上看见了相类相仿的手串。她微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陛下怎么还有一串?”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迟了迟了,来不及写小剧场,我去吃饭啦~(≧▽≦)/~ ☆、31|胖公公 侍寝又黄了这事,着实让宝琢觉得无辜。因此山薇问起原因的时候,她也是一头雾水:“我、我也不知道呀……” 她一个女孩子都放下身段去渲染气氛了,还要她做到什么程度? 其实本来也是好好的,她以为会就这样水到渠成,可是自看了那佛珠,皇帝就变得不对劲了。人一下子又恢复成冻死人的冰块样,她再想活跃气氛他就眉头一皱,很烦心的样子。好在没赶她走,两人将就着躺了一宿,第二天她就被送回来了。 “帝王心,海底针。”她叹气感慨。 山薇:“……” 但凭那次对自己的敲打就可知,陛下对娘子绝不可能是无情,可两人怎么就成不了事呢。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缘分未到? 眼下除了这个,后宫四起的谣言也让人烦扰。因为当日陛下在殿中的宣示,她们不敢明晃晃指着宝琢提什么陛下究竟是真宠她还是假宠她。 好事者皆是议论,守宫砂属私密,旁人不能轻易得知,所以大公主乌石兰玉珊就是那个宫女的背后主谋。谁让陛下袒护得太明显,升一个,贬一个呢,难道不是在间接吐露事实吗? 底下人说嘴的时候,宝琢且支了脑袋听着,小楼却急得团团转,在宝琢耳边愤慨指责:“这帮人知道什么!咱们家大公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们惯会说您与大公主姊妹不和,不过是想挑拨离间,娘子您可别信!” “哎呦呵,这可说不准。” 廊下一个胖内侍正经过,他啃着个卷饼吃得满嘴流油,也没什么忌讳,当着宝琢就敢说,“娘子您在关外,那地方多单纯,民风多淳朴,哪晓得‘人心险恶’这四个字怎么写呢。这后宫里啊,金兰对掐、姐妹阋墙的事就没有少过。我看您那位姐姐不是什么善茬儿,您可别轻信了去。” 宝琢还没说什么,小楼一听就呛了火,冲他喊:“你是谁?我们娘子跟前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他慢悠悠地不着急:“甭管我是谁啊,那不也是咱们栀兰阁的一员嘛。至少不和你似的,跟那位乌宝林扯什么咱们咱们,你又是哪个咱们里头的?” 这口才,把宝琢都说笑了,小楼憋着火直瞪他! “姐姐别恼,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这张贱嘴哟。”他过瘾了,虚扇了自己一嘴巴子,转头没事儿人似的问宝琢,“奴婢就是来问问您,我那鹿弟弟还来不来?要不来,我就把床都占了啊。” 宝琢倚门坐着,闲扯着叶片儿看着他笑:“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的。” 她还记得这个太监,当时派他照顾小鹿,想是相处这一个月处出感情来了。 对方一摊手,很无辜的样子:“这您就说错了,我就是生得太胖,这晚上一睡觉吧肉都往床下掉,能睡两张床最好。他不来倒正好了!” “那只能委屈你了,他还要来的。” “可惜了。”他砸吧砸吧嘴,总算晓得和宝琢行个礼再走。可要走时又停了停,回过身来:“奴婢刚刚说的也不都是虚话。”他冲她挤挤眯成缝的小眼睛,眼神是往小楼那儿飞的。 小楼又不是瞎!扬手作出一副要扇的架势,他一溜烟儿跑走了。 这人,宝琢眯了下眼,这要放在剧本里头,这么能给自己加戏,估计能活个几十场。 看来她这栀兰阁也是卧虎藏龙呢。 “娘子莫理会他装神弄鬼!”小楼还恨恨地瞪着那内侍消失的方向。 宝琢侧眼看她:“究竟是他装神弄鬼,还是你心中有鬼?” 小楼吃惊地回看过来。 宝琢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件事,其实早该处理了。她问对方,“小楼,我们相识有多久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出现最多次的自然不是她所执着的皇帝陛下,而是眼前的伙伴。就像任何一个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抱怨训练,一起分享美食,一起忍受伤痛,一起品尝欢笑。这份记忆也影响了她,让她放松了对小楼的警惕。 可谁能想到认知中天真单纯的少女,会做出背叛的举动? “……十三年了。”小楼喃喃地答。 她听见了,轻声问:“十三年了,有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可是我们进宫还不到一年,你就出卖了我,是为什么?” “我没有出卖你……” 她猛地抬头与宝琢对视,须臾,像是懂得了宝琢的意思,情绪激动的反驳,“我没有出卖你!是你,是你忘了我们的使命!” 宝琢一怔。 “进宫不到一年,你就忘了乌石兰这个姓不属于你吗?这是王室赐给你的,是为了让你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可是你忘了,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尊贵的小公主,你沉醉在大玄皇帝的甜言蜜语里,都忘了自己是谁!”她捏紧了拳头,盯着宝琢不放,“大公主是为了王室,为了乌戎!大玄皇帝发现了她在做的事,想要惩治她。如果不是你迷昏了头,不该是我来做,你自己就该站出来,为大公主挡下这一劫!” 宝琢沉默,她见状也缓了语气,仿佛是诱劝:“阿琢,我们的命从宣誓效忠王室的那一刻起就不属于自己了。比起你,大公主对于乌戎人而言要重要得多,你应该懂得分辨。” 听到这里,宝琢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她刚来的时候,就曾被小楼反复的提醒过关于乌戎王室、关于民族使命,后来她见自己不爱听,渐渐就不提了。可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小楼对王室的忠诚和对民族的热爱,即使她不赞同,也无法置喙。 她本以为是小楼经受不住诱惑产生的背叛,她觉得愤怒,又为两人曾经的友情感到可惜,不知如何处置她才好。可现在才知道这是认知上的差异,最简单,也最不可能改变。 “那你就可以欺瞒我,置我的性命于不顾?” 小楼握了一下拳头,“……没有什么比我们的使命更重要。” 宝琢看着她,最终轻声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你。” * 凡事都有个结果,就像小楼被她借口关心禁足的姐姐为由,送去了大公主身边。而牡丹宴的那桩事迟早也要了结。 当日,丽淑妃就派人来传话,让她去一趟朝华殿。 依照她现在的声势,若想推了倒也简单,不过一直在屋子里坐等小鹿的消息也不是事,于是她拍拍裙子就跟着人去了。 丽淑妃阵仗摆得十足十,一屋子低位高位的御妻,娇美的、清新的、妩媚的,皆是满头珠翠,光彩照人。等她腿一迈走进来,立刻莺莺呖呖地冲她说话:“这请安,乌美人可是来迟了。” “你啊叫错了,还不快改口,人家现在可是乌婕妤了。” “哟,那原先的乌婕妤岂不是也高升了?” “哪儿呢,人家虽说是姊妹,却是同源不同心,那个可是一朝被打连降三级,全拜她亲妹妹所赐呢。” 娇声笑语在耳畔边交错着,时远时近,让宝琢产生了来到盘丝洞的幻觉。 她弯身从案几上捡了一块儿玫瑰酥,咬了两口吃得挺香,“正好我早膳还没用,就不客气了。”见众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她眨眨眼颇为无辜。 “姐姐们继续呀,这戏唱的不错。” 众人顿时恼怒,刚要回嘴,那头丽淑妃终于发了话:“好了好了,玩笑开两三句就罢了,不要伤了和气。” 她们齐声应是。 宝琢心想,这段儿倒和电视剧里演得不差了。既借别人的软刀子给了下马威,又显示出自己出色的御下能力,不错,有参考价值。 丽淑妃面上倒和气,还让宫人特地给她上了茶。那茶回味悠长,她不禁多喝了两口。 待她就茶吃完了玫瑰酥,她方开口,依旧是惯有的一点温糯慢性子的风格,“今日让你来呢,是为了牡丹宴的事。我也知道这事起先是宫人怠慢了你,但你的人却做得过分了,让我不得不敲打你。” 她眼一抬,止住了宝琢的话:“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宝琢顿时蹙起眉。 什么? “牡丹宴何其重要,因他一人,几乎毁了整场宴席,这罪责他一个小太监能背得了?即使是你也背不了。”丽淑妃叹了口气,“终还是要我来背。” 这话一压下来,宝琢轻笑,她还非得给对方道个歉或者道个谢才行了。 换做平时,示弱就示弱了,自己和她们计较也没意思。可这次却不行,她道了歉,低了头,谁还会探究小鹿作出这种举动是为什么,背后的动机何在?丽淑妃说是自己背责,至多不过罚俸贬斥了事,小内侍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却是要以命相抵了! “您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她视线直直地望向对方,把话挑了个明白,“陛下认为牡丹宴的差错,大部分的错在我身边的一个小内侍,我是御下不严,您呢纯属是被我牵连的。陛下可是这么说的?” 丽淑妃颇是恼怒,“你这是在质问我?” “不敢。”她微笑,欲继续说,“我……” “这确实是朕的意思。” 皇帝不知何时站在殿外,端肃着冷漠的面容,不知看了多久。此时他长腿一迈走进来,那围了一圈儿的御妻立刻惊喜地下跪问安。 他道:“宫人固然有责,但凡是重大场合必有疏漏,众人无不是以大化小、不了了之。他化小为大,实在过于凶戾。” 跪了一屋子的人,宝琢却站在那里不动,像是没想到昨天才温存过的人,今天就翻了脸。这么说也不对,昨天晚上他就莫名其妙翻脸了! “此事因我而起,他只是忠心护主。陛下要怪罪,当然要先怪我才对。” 见到有人敢与陛下顶撞,旁的女人们立时噤若寒蝉。 皇帝皱眉:“朕不是在与你商榷,此人的性子本就不适合留在你身边,这是为你考虑。” 她冷哼:“难道一开始不是陛下答应了我将他留在栀兰阁的吗?” 他闻言微怔,如鹰隼般地眸光盯住了她:“是吗?” “——那就更不能留了。” 他淡淡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宝琢:(控诉)你当着别人的面不给我好脸! 宗政:(盯着佛珠) 宝琢:(控诉)你喜欢的是丽淑妃!? 第30节 宗政:(盯着佛珠) 宝琢: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宗政:(终于开口)你把这串佛珠扔了。 宝琢:? 宗政:(轻声)你把它扔了,我就再也不惹你生气,好不好? - 以上,基于正文陛下bad bad,特地先给小天使们看一眼他温柔的样子,好让你们不要轻易放弃他! ☆、32|巧 朝华殿里的人都散去后,丽淑妃留皇帝多坐了一会儿。 期间,她虽起了不少话头,却不见他有兴致,殿中终是渐渐沉默下来。待他要走时,丽淑妃替他整了整衣裳,温柔地道:“陛下如是挂心乌婕妤,去栀兰阁看看她也好。毕竟女孩儿家脸皮薄,您当众斥责她,她心里的坎儿怎么过得去。” 皇帝冷如冰珠的眼眸直视她,却不见她有任何矫饰的痕迹,语气放缓:“朕知道了。” 丽淑妃待送走了他,就支着引枕眼神发怔。她贴身的婢女簪雪吩咐人将茶点撤去,自己取了美人捶,席地坐在榻边一边为她捶腿,一边与她闲话。 “陛下虽宠了乌婕妤一些时日,却更袒护您呢,您还有什么可难受的?” “我亦不知,只是心里仍空落落的。”丽淑妃垂了眸,“往常我若留陛下,与他有好些话可以说,可今次,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像是不曾听入耳中,兀自想自己的事。这会儿他走了,谁又知道是不是像上回那般,前脚离了朝华殿,后脚就去了那个栀兰阁呢。” 簪雪一笑:“娘子可真是,不就是您把陛下劝过去的么?” “话虽如此……” 她倒宁愿陛下没有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去做,即使计划不成功,她也是高兴的。 这么一想,丽淑妃忽而坐起来,略有紧张地问:“你说,这事能成吗?” 簪雪手上一顿,又不紧不慢地继续捶着,“有什么不能的?奴婢能让她把守宫砂袒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能让它变没了。说起来,那件事还多亏了原先的那位乌婕妤呢,若不是她把消息送到我们手里,我们哪儿知这位竟还未能与陛下成事。” “没成事陛下已待她这般上心,若成了——”丽淑妃攥紧手里的帕子。 “所以奴婢才要先行帮娘子筹划呀。您就放心吧,前朝就有这样的例子,宇文晏的宸妃受宠时风头无限,因被诬与人私通,立即跌到了泥尘里。后来虽查明了真相,都已是他孙辈儿的事了,死后荣光,哪比得上生前的享受?”她停下手看了丽淑妃一眼,笑了,“原先奴婢还担心陛下会大发雷霆,今日一看,陛下的心还在您这里呢,想是不会为一个与侍卫鬼混的女人大费周章了。” 这话很是妥帖,丽淑妃也跟着笑了:“我自是相信你的安排。” 簪雪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说到此处,她瞄了一眼丽淑妃:“事情若成,山薇这颗棋不如废了?” “这怎么成!”丽淑妃立即反对,“她的本事不比你差,这回她虽没起到什么作用,往后总有用处。” 簪雪循循善诱:“山薇这个人不好驯服。您看,我们俩一同被分出来,奴婢一眼便知娘子是位贵人,忠心为您做事,可她呢?心不甘情不愿被分到了您这,总不把您说得话当回事。您安排她去监视乌石兰玉珊,她竟是自己做主去跟了乌石兰宝琢。奴婢是怕她有二心。” 丽淑妃皱眉半晌,摇头道:“不是拿住了她家人的把柄吗,她不敢。你不必说了,先留着罢。” * 通往栀兰阁的小径,有一侍卫打扮的人额上出汗,微微打哆嗦,与正在吩咐他事宜的内侍请示:“公公,这、这我能不能反悔,我不敢啊!” 内侍啐了他一口,“瞧你这点儿出息!倘是公公我还留着那玩意儿,还有你这小子什么事?” “那可是陛下的宠妃,我我我……” “瞎说什么!我们淑妃娘子才是陛下的心尖尖上的人,她一个蛮夷算什么宠妃?要不是看你小子长得俊,话编起来好圆乎,谁要挑你这么个软蛋!” 男人一听“软蛋”这个词,立刻就瞪起了眼:“谁说的!不就是干一个女人吗,我还怕她不成!” “哟——”内侍上下眼一打量,挺满意地点头,“有这劲头就成了,你那雄风,还是等着在那位身上施展吧!”他探查好地形,让对方躲在一棵主杆粗壮的大树后头,又交代了一些细节。 临走时,他挺同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反正呀,这也是你一生最后一次了,抓住机会好好享受吧……” 侍卫都快被说哭了,要不是家里人的把柄被对方拿捏住了,他怎么也不能冒着杀头大罪去做这种事! 内侍突然神情一变:“别动!人来了……” * 宝琢一出朝华殿,就气得把手上的帕子扔了。她一路疾走,身后跟着的山薇险些就跟丢了人,方喊了句:“娘子慢些走。”眼前的人倏尔一转身,冲着她恼怒地问:“你们大玄的皇帝陛下,是不是这里。”她指指脑袋,“有问题?” 山薇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气得不行,把现代的语气都带了出来:“他是不是傻?!发生这样的事,居然不去责怪那个主持宴会的人,不去怀疑她有没有嫌疑,是不是故意为之。反而来责备我这个受害人,斥责我的人太凶,把事闹大了。怪我咯?!” “娘子,有什么事不如回去再说……”山薇一脸尴尬地觑了眼四周,有几个宫人恰好在这里给浇花除草,不免议论。 “回什么回!”她语气凶狠,瞥见手腕上的佛珠,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把珠串撸了下来,“这东西晦气!我去把这个还给他,谁爱要谁要!”说话时,她人刚走过一个转角,前面是绿荫参天的大树,她脚才迈前一步,就马上就调转了方向。 山薇措手不及,只能匆匆地喊问:“娘子可是要回朝华殿?” “去长安殿!” 她才不要再去看丽淑妃那个女人的脸,看见就烦! 自家主子走得太快,山薇一时也顾不得形象礼数了,连声喊道:“哎,娘子等等——” 树后,待内侍满脸凝重地重新走过来时,侍卫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满身虚汗,见是他,像是惊慌地小鸟儿一样,劫后余生扑过去抱住了他大腿:“公公,公公你来了!” 内侍:“……” “乌婕妤太可怕了,公公你听见没,她连陛下都敢骂!” 内侍简直想一巴掌糊死这个软蛋! 骂两句怎么了?会缺胳膊断腿吗?啊?! “太好了,她没过来。是她不来,我一个人也干不了啊。回头娘子问起来,您记得帮我说说话啊,真不是我胆小!” 内侍:“……” 软蛋你还是别死撑了吧。 * 长安殿外戒备森严,当然不是人想进就能进的,更何况如今陛下外出不在,没了人做主,侍卫就把宝琢拦了下来。宝琢赌气,就在外面站住了,不进去也不离开。 还是贤庸看见了,他干净清冷的面容上神情微凝,旋即上前行了一礼:“娘子,陛下尚不在殿中。但若娘子想要见陛下,不如进殿等候。” 宝琢也舒了一口气,天越来越热,大中午不吃饭干站着,她也心累。 于是很客气的回他:“多谢公公。” 贤庸等她进去,即刻招手唤来了一人,耳语吩咐了几句便派遣他去了别处。他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方提步走开。 殿内和昨日没有分毫变化,只是没了人气,冷清清的。宝琢脸上还有些热气没散,就以手作扇挥了两下,可不知怎么,越扇越热,像是从身体里跑出来的热气,躁动的厉害。 她去倒了一杯茶来喝,隔夜的茶冰冷,正好合她的心意。 一杯下肚,感觉好受了些,只是头仿佛晕起来,看纱帐床榻像是有两张两副,定睛再一看,又是一样东西。 “什么鬼。”她喃喃,“低血糖?颈椎病?难不成是肾虚吗……” 实在觉得不舒服,她又不敢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去睡床,就去榻上趴着休息。可即使是闭着眼也不安稳,身体里像烧了一把火,难以平息。 宗策从密道中走出,照常洗过手,在屏风后脱了神策令的衣服,换上了一套常服。更衣后,他人就松乏下来,舒展了眉目,准备趁午间时刻在这里歇一觉。 今日虽不该他当值,但贤庸叫人来说阿政没回来,横竖是空着,就由他占了。 可等他准备躺到床上时,忽而听到一声似有若无地低吟,似是女子的声音,有些娇柔。 他皱了皱眉,那些人敢把女人放进来? 从纱帐后面走出,宽敞的大殿一目了然,他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注在那张榻上,榻边一缕青丝滑落下来,春衫轻蹭着榻发出窸窣的声响,不时又逸出不耐地轻吟,让人仿佛能想象出她蹙眉的模样。 他愈发不耐烦,要不是他今日的身份不宜露面,早就叫侍卫进来把人扔出去了。 他尚且没说话,女子似乎耳朵灵敏,听到了脚步声,惊问:“谁?”她侧身一个翻转,想要看清脚步声的主人,谁知榻太窄,她动作太大立刻就摔了下去! “唔,好疼……” 这一摔,她如水碧绿的裙摆轻皱成一团儿,仿若未绽放的花苞,金色的披纱将雪白的肌肤包裹在里面。美人支着地面,仰脸望着你,眉尖若蹙,眼含秋水,犹如壁画中显现的仙子,极具画面冲击力。 宗策狠狠地一怔:“宝儿?” 原本不耐烦的表情一变,他神色几番变化。见她揉着手肘不说话,终是叹了口气,上前去托住了她的背,想将她抱回到榻上去。 她却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猛地往旁边一缩,狼狈地撞在了榻沿,再一次疼地冒出了眼泪。 “小心点,疼吗?”他准备伸手帮她。 “你、你先别碰我。”她脸颊潮红,人微微地哆嗦,双腿合拢轻蹭着,人眼睛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宗策眸光一眯,危险毕露:“怎么回事?” 这情形,看起来倒像是吃了宫中的媚药,那药虽药性温和,多为助兴用。但依她的性格绝不会主动服用,难道是有人给她下了药?! 这回,他不顾她抗拒,硬是把人横抱起来,往内殿走去。“你刚刚从哪里过来?” 谁有胆子青天白日动这个手。 “还能是哪里?”她喘息难抑,甚至不由自主地在他怀中摸索,可是言语却半点不肯服软,“不就是你的丽淑妃那里。你呢?不是要在美人乡里多温存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把人往床上一放,捉住了她乱动的手,人也微微喘息,眸中似有火光,盯住了她不放。 ☆、33|不敢 宗策在她别过眼后松了手,亲自去给她倒茶。 谁知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等他重新回到内室,她已经褪了纱帛和外衫,露出腻白的双臂,和半露的酥胸,只剩一件贴身绿裙顺着身线起伏。大抵是得不到纾解很不适,她额头冒着细汗,捉着纱帐微微喘息。 他脚步顿了顿,走回床边给她喂水:“来,喝了水会好一点……嗯——”他微微闷哼。 竟是她把脑袋凑到手边,并不喝水,只轻咬他握着杯子的手指,又伸出小巧似猫儿的舌头舔了舔,让他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将杯子攥紧,他蹲下身与她对视,“宝儿,是不是不舒服?” 她脸上已经没有刚刚愤怒又轻嘲的样子了,像是有些茫然,见他蹲下来与自己平齐,便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陛下,陛下我难受……” 宗策喉头发紧,绕到她后背的手空悬了许久,终是落了下去。 犹记得彼时她还是阿政的小书使,阿政因她读的艳词失态,他调侃了他许久。可今时今日,她依赖地窝在自己怀里,催人一般声声低唤,他才知道这有多折磨人。 他定了定心神:“这药不对劲,必不是宫里常用的。我去叫人来给你看看。” 第31节 她已经全然混乱了,像没听见,揪住了他的衣服,顺着他敞开的领口咬了一口肩头,又顺着吻下去。宗策似阻止又似是享受地按住她的背,再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宝儿别动,你等一下,等一下好不好……” 宗策勉强把人哄住,抚摸了下她柔嫩的脸颊,便起身倏尔向外走。 “陛下?”她的疑惑带着媚人的喘息,眼尾轻轻扬起,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陛下去哪儿?” 只这一眼,他手背上顿时青筋突起,狠了狠心才答:“我去找医正问解药。” 她茫然停了一下,忽而双眼氤氲,紧紧抿起了唇:“你又不管我了?” 没等宗策理解她的意思,她就从怀中拿出那串佛珠,一下子用力丢出去。可惜她中了媚药后没了力气,那一下不过把珠串扔到了床沿,磕着玉石发出“珰”一声脆响。 他再看她,已经是泪眼婆娑的模样。 “你走好了,佛珠我也不要了!” 他飞入鬓的眉蹙起,只一下便让人想替他抚平,“这是我送你的。” “那又怎么样。”她伏在床上,伸了手臂将串珠取回来,欲再扔却没力气,心一狠就做出把它扯断的样子,“谁知道你还有多少串,你不收回去,扯破了一了百了……” 宗策气急,这佛珠他和阿政一人一串,谁都没舍得给就给了她,她竟不好好珍惜! 立刻扑过去把人一压,钳制了她的双手,把佛珠拿回来,漆黑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你当真有胆量扯断它?” 她也与她对视许久,忽而哽咽:“是你先不管我的。” 他怔住。 她哭时如桃花沾露,一点点从眼角漫开来,不胜羞怯,“你说佛珠护佑平安,它护我又有什么用。你呢,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为什么骗我……”她委屈极了。 他心下触动,竟着了魔般地低头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俯身在她眼角落下一吻,见她只是哭,不说话,猜度她中了媚药情绪不稳,愈加怜惜地亲吻她,从额头到鼻梁,再从鼻梁到嘴唇…… 当亲吻落在唇角时,她忽而主动缠了上来,像是喜欢咬人似的,又咬住了他的唇方急急地与之厮磨起来。 双手的抚摸,气息的互换,都让周围的空气急剧升温,宗策早已头昏脑涨乱了方寸,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以至于控制不住撕开了她的衣襟。袒露的肌肤带给两人颤栗的感触。 冰凉的气温激得他一震,他缓了手里的动作,却因身下的人颤抖地索求而不敢停。 一边是弟弟释然的微笑,一边是她难过的神情,脑海顿时成了一片战场,思绪如甲兵横冲直撞、杀声震天,直让他头疼欲裂,控制不住情绪猛地一捶床板。 床板猛烈的一晃让宝琢睁开迷离的眼睛,她望了望他,侧身咬住被子,眉眼间流露着说不尽的委屈,仿佛再也不想和他说话。 “……知道了。”他俯下身投降。 春/药并不是非要靠行房才能缓解,他还知道别的办法。 * 春日午后的韶光融于画屏,折下长长的影子。那一双人缠绵温存,如锦绣鸳鸯绘于白纱之上,羞得檐下懒洋洋晒暖的鸟儿飞走了,扇出翅膀扑棱的轻响。 轻响顺着窗棂传入屋中,床上的人不由动了一下眼皮。 “唔。” 宝琢从睡梦中醒来,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浸泡在温泉水里一般酥酥软软的,她勉强抬了一下手,绵软的抬不起来。直到摸到身侧紧实的胸膛,才忽而一惊,支起了身体。 “醒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拥有让人脸红心跳的魅力。 宗策早已坐起身,单腿曲起,薄被就围在结实有力的大腿和胸腹间,原是认真地注视着宝琢的睡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喜悦,后悔,愉快,烦懒。直到她醒来,眯着眼儿,醺醺然似乎很受用的模样,可爱得让他手痒痒想掐一把,一时竟忘了自我厌烦的情绪。 宝琢像是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了,好半天才道:“陛下也在这儿啊……” 他笑斜了她一眼,竟无端透出点风流邪气,她捂着心口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等到记忆悉数回笼,终于觉得脸有些滚烫。 一个时辰前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中翻滚而过,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虽然没有真的欢/好,可是他一味替她纾解,过程中几乎看光了她每一寸肌肤,寻遍了她所有的敏感点,而他则占据了主导权,好整以暇地探索着、愉悦着,反而让人更加羞耻。一想到这,她就非常想来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再顺便以死谢罪的戏码。 “都是春/药的缘故。”她嘟哝着,强行解释。 他抬起她的下颚,低首与她额头相抵,用漾着笑意的眼望着她:“宝儿说得是。” 宝琢一下子就被美色k.o了,这是犯规啊啊啊啊! 她故意把表情放冷,“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不找你算账了。现在就说我说得是,早上在丽淑妃跟前,你怎么不说我对?” 他顿了下,依旧用那双温柔得溺死人的眼睛看着她,低喃:“让我想想,我当时是说了什么来着……” “你指责我!”一提这个宝琢就来气,把桃花眼瞪成了杏仁眼,“牡丹宴上,分明就是丽淑妃纵容歹人,驱使婢女让我出丑。可是你不提她一字一句,竟说是我的内侍太凶了,说是我这个苦主教不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爱帮谁就帮谁,爱站谁那边站谁那边,谁让您是陛下呢。可是我培养一个内侍不容易,我就喜欢小鹿服侍我,你不能高兴的时候让他留着,不高兴的时候就让他滚,你、你你……”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骂皇帝才适度,只好推搡了他一把说:“我烦死你了!” “噢,你烦我啊。”他被推也不恼,顺势支着下颔,懒洋洋地眯眼看她,故作叹气,“方才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说喜欢死我了,还说想要更多一点……” 宝琢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耳根子都红了,冲他低吼:“住嘴!” 他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兜揽住,轻笑:“别慌,小心头晕。” 她本就没剩下多少力气了,这一冲一撞确实头晕,可是就见不得他这么得意。她把乱扔在床上的衣服抱过来,遮挡住春光,白滑的长腿从锦被中伸出,眼见就要下床去。 旁边横来的手掌将她摁住了,男人磁性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你说得对,牡丹宴之事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丽淑妃作为筹办的人,出了事她责无旁贷。没道理让你受委屈,她还逍遥法外不是?” 她闻言回头狐疑地看着他,“陛下当真这么认为?” “嗯。”他干脆同她一同起身下榻,衣襟开了口,长发就这么懒散地的放在胸膛前,显得更加俊美邪魅,“这事本也简单,那个婢女没死,神策令的人一审即知。你那个内侍不过是泼了壶热水,难道手段还毒得过用刑?原是连关押也不用,但既然关起来了,就不能贸然放出来。等婢女一审好,我就把他给你送回去,如何?” 宝琢吃惊,这样一听,好像事情真的很简单,她想象中的那些凶险就像是杞人忧天。 可是…… “既如此,陛下原先在朝华殿里,为什么吓唬我?” 他自己不过信手披了件外袍,却先伸手去替她系系带。宝琢来了这么久,因为有婢女帮忙,始终没有自己完整地穿过一套衣服,因此眼下手忙脚乱也不稀奇了。 他只当她穿不来汉家衣裳,自如地给她帮忙。 男人静默认真的在她腰侧系着带子,温热的手指时而碰到她,隔着薄薄的衣衫却很烫人。他一双眼眸如点漆,专注做事的时候,像是黑洞漩涡一般,吸引力仿佛要将人吞噬其中。 她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连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也忘了。 直到他说“好了”,这一句话如同咒语瞬间解除了魔法,她从凝滞的时间里回过神,发现脸颊有些发烫。 “我、这些我自己来就好了,再不行还有婢女们。” “伸手。” “嗯?”她下意识伸出了手。 他拿出她丢掉的佛珠给她戴上,蜜蜡润泽,愈发衬得她肌肤白皙,“送给你那么久还没把绳子收小,是不是经常滑下去?” 宝琢悄悄溜了他一眼,奇怪,这话昨天她才对他说过,他怎么会用这种猜测的语气? 她心不在焉地小声“嗯”了一下,额头倏地一疼,顿时忘了刚刚在想的事。 “疼……” 他笑:“它能保你平安,就是生气也不要随便丢,知道了?” 她心里熨帖,可还是嘟哝:“那还不是你惹我生气……” 他不过翘了翘唇角,倒没回答什么,而是说道:“今日有特殊原因不能留你,你先回去休息,那位小公公的事,我处理好了就派人通知你。” 宝琢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口,点了下头:“好,我先回去。我相信陛下,陛下也不要让我失望。” 破天荒有人把警告用到了皇帝跟前,宗策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直到她脸颊又是一红,方轻笑:“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嘘,我们安静一点看这章。 - 现在两人交战战况: 阿政先认识宝儿:1分 阿策和宝儿交情更好:1分 阿政夺得了宝儿初吻:2分 阿策夺得了宝儿初……摸?:2分 双方平手,休息15分钟再开战。 ☆、34|端倪 宗策让宝琢离开后,抱臂等了片刻,果然不久后,贤庸从密道走出,恭敬地唤了声:“陛下。” “今天的事你早有预料?” “是,娘子进殿前面色已有古怪,奴婢一看即知。后来娘子的婢女跟过来,奴婢了解了情况就更加确定了。陛下且放心,此药应是加了量的秘药,并不伤身。想来,原是御妻娘子预备给自个儿用的,仓促要用才浪费了这好物。”他脸色一派平静。 宗策给他气笑了,“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只说,为什么不通知二殿下?” 贤庸抬眼,“陛下想让奴婢通知?” 宗策忽然一顿,竟是一下子被他问住了。 “陛下既然喜欢,何苦把人推出去。”他平静地道,“恕奴婢直言,您让给二殿下的东西并不少。幼时二殿下苦于自己‘多余’的身份,太后百般安慰不得法,是您将自己长子的名字让了出去,世人皆知大玄皇帝名为宗政,又谁知还有一个宗策?” 宗策揉了揉额角:“这有什么值当说的。何苦母后也特地将帝王所属机构命名神策令,就是不想让我于世无名,已是厚爱。”话一落,见他还要开口,宗策不由得斜横他一眼,“行了,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也别得寸进尺。帝王的名讳也敢随便挂在嘴边。” “喏。” “这事我不想和阿政挑明,徒增烦恼,你来做善后处理。”尤其是宝儿那里,万不能让她发现这个时辰,皇帝不在寝殿里,他仔细地想道。 “喏。” “……先去把被褥换了。” 虽见主子神色有几分古怪别扭,贤庸还是一脸淡定地应了“喏”。 * 宗政出了朝华殿,没有马上去往栀兰阁。他在太液池边散步,不时停下脚步,远眺那一片光滑如镜面的湖,天水一色,美不胜收。 德碌就在他后面跟着,看自家主子这模样,忍不住微笑。待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主子问起什么,终于忍不住大叹了口气,口中碎碎念叨:“乌婕妤也真是不懂事,好好儿的,怎么敢与陛下您顶嘴呢?陛下命她别插手管她那个太监的事,虽然说话时的模样是威严了些,但也是为她好!” “德碌。”宗政淡声喊他。 德碌笑眯了下眼,小跑上去,佯作不知地问:“哎,陛下您唤我?” “你不说话,朕不会当你是哑巴。” 第32节 “这……陛下想骂我聒噪,我知道了。”他话锋一转,老神在在,“但陛下就不想知道,方才在朝华殿,乌婕妤为什么要和您顶嘴呢?” 宗政慢下了脚步,像是在聆听。 德碌微微一笑:“您在丽淑妃面前驳了婕妤娘子,老奴虽不知情由,但也知道事出有因。只是甭管是什么,这伤她的面子就是伤了她的心呐。您若是不喜欢她呢,就当老奴没说过这番话,要是喜欢,女人嘛,还是要哄着点儿的。” 他是自小跟着这一对孪生子长大的,尤其是宗政,身份亦仆亦友。因为年龄大他们十来岁,偶尔还有些长辈的派头。虽有逾矩,宗政也不会为这一点小事责怪他。 宗政瞥他,果然没有多说他什么,只是拨了一下腕上的珠串,眼神复杂,“你可知,阿策把佛珠给他了。” “这在哄女人上头,大殿下做得就比您要好,您看,他就知道送礼……”他话说一半停住了,难得吃□□了脸色,“您说什么,大殿下把护身的珠子给她了?可这、可这是太后给的!” “况且他一向不信鬼神。”宗政淡淡一笑。 向来不信鬼神的人,有朝一日竟求到了神佛门下,也是稀奇。 德碌咳嗽清了下嗓子,“大殿下不像是会食言的人,想来这东西送了有段日子了,约莫是在牡丹宴之前。”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所以,是因见了这串佛珠,您才对乌婕妤冷言冷语……” “别胡说。”宗政皱起了眉,“我何曾冷言冷语对她了。” 德碌闻言又是一咳。 陛下,您这叫我说什么好呢? 这一路说一路走,竟也到了栀兰阁附近。 宗政不常去后妃的住处,通常有事就通传人来,不用浪费时间。但来栀兰阁却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夜晚,天幕低垂,四下静谧,看见她房间里透出亮光来时,他心里就蓦然一沉,因为彼时他猜测阿策就在里面。 白天的栀兰阁外别有不同,仍旧是一片安宁,却是鸟语花香,温馨别致。 初春之时,她就叫人在玉兰树前围了一圈儿篱笆,圈出一块私家庭院来。旁边住的御妻曾为这个“私家庭院”闹过,可惜底下人不敢找宠妃娘子的麻烦,即使报上来,他也觉得不值一提。那庭院篱笆上绕着藤蔓,零星长着纯白的小花儿。她又叫人把鹅卵石铺成了小路,常常会脱了木屐赤足在上面走,后来又立起了四根光秃秃的木棍,据说本来是要扎秋千,只是牡丹宴的事一出,她也没了心情,这会儿还秃着。 其实宫里面为自己的住所添东西的妃嫔不是没有,念头新奇有趣的更是不少。但他依旧觉出几分不同来,仔细一想,大抵是她们无论做什么,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吸引他去,只有宝琢,不过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舒服自在一点。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与她长久相处的原因。 正想着,眼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身边德碌“咦”了一声,喜笑道:“可不就是婕妤娘子。”他向那边挥挥手,“娘子,娘子这边来。” 宝琢先喊了一声,“德公公。”随即问宗政,“陛下怎么也过来了?”她白皙的面容上微微一点羞红,如上好的胭脂晕染,虽在问话,却不看宗政,卷翘的睫毛低垂,又轻轻地颤动着。 宗政淡淡道:“来看看你。” 要不然担心御前失仪,德碌白眼儿都要翻出来了,真是连他都没得辩解了,陛下,您真的是不会说话! 但他心细,为主子扼腕的同时,也把宝琢的一番神态看在眼里。他心觉不对,可又琢磨不出缘由。唯恐两人进了屋子,他就敲不了边鼓了,立刻单刀直入:“娘子可还在为朝华殿里的事着恼呢?” “嗯?”宝琢微一愣,像是情绪接不过来。 德碌只当她确实在意,却又不好意思言明,微笑道:“娘子容我多嘴说两句可好?” “公公只管说吧。” “您身边那位小公公的事,陛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您仔细想想,那小公公小小年纪就敢下如此辣手,其心思诡谲,犹如一柄双刃剑,您一个不好驾驭不住,岂不是反伤了自己的手?”他顿了顿,没听见陛下叫停,心知他亦是想解释的,“退一步说,他真的是忠心耿耿,万事都向着您,可倘若压制不住这性子,早晚还是要给娘子您惹出大祸来,到时候,岂不成了旁人攻讦您的把柄?” 他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见主子露出微讶的表情,不由佛陀般呵呵一笑:“奴婢跟了陛下二十多年,别的不敢说,陛下的话没说完,我也能接上一二句。陛下这眉头一皱,我就知道这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宗政淡淡瞥了他一眼,像是警告他说过了,旋即又把视线落到了宝琢身上。 这姑娘有些发愣,旋即认真思索了片刻,心里一暖:“原是这样。”确实,要说她非常信任小鹿那自然不可能,就连小楼和原主十多年的感情都可以背叛她,还有谁能值得信任? 不过是因为小鹿年龄小,而她起了恻隐之心,总想多帮帮他而已。可皇帝的这番考量,又确实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她还不至于想不明白。 “至于为何要在朝华殿里驳了您……”德碌悄悄凑过去和她说,“咱们陛下呀小孩子脾气,越是喜欢,越要挑刺儿,偏不肯承认他是真上了心。” 宝琢“扑哧”一笑,抬头看了眼宗政,“公公有本事,大声点说给陛下听听。” 德碌连连摆手后退,佯装正经:“我可什么都没说。” 宗政看他们打了一出哑谜,倒猜出七八分德碌是给自己找补,想说不需要,可到底还是不想再看她冷冰冰的仇视自己的样子。见她此时笑靥如花,心里放软,又不知哪里生出一股的不安情绪。他抬手给她扶了扶发髻,低声问:“怎么弄得这么乱?” 她才还在笑,听了脸一红,嗔他一眼,“你说呢?” 他疑惑:“让朕说?” 那种不安的感觉加强。 她横他一眼,端的是眼波如春水,“你不认账?” 他不再说话,渐渐不知想到了什么。 宝琢先还有笑意,见他似乎真的不明白,很是怔了怔。她脑海中的画面飞速地闪过,忽而觉得奇怪。刚刚在殿中,皇帝给她的感觉是慵懒随性,因为替她解了春/药药性,两人之间更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如藕丝相连。可是眼前的人,又仿佛恢复了平常冰冷的面具不说,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仿佛是回到了刚出朝华殿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吃着吃着忘了更新~(≧▽≦)/~ ☆、35|双重人格 宗策把香片丢进铜鸭炉子里,香片焖在炉灰里半天燃不着,他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宫人用的錾花铜叉,拨开香灰。就在这袅袅散开的烟气中,寝殿的门被人打开了。门口进来一人,背着日光,看不清五官表情。 但他几乎不用费力去看就知道阿政,二十多年,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无须事事分辨。 他拿着铜叉边转身边说:“你从哪里回来?贤庸替我找了你半天,有事想和你说,牡丹宴的事抓的两个人叫箫钧审过了,那个宫女只求饶,太监是一个字都没说,这事没什么好审的,我准备叫他放人,你……” 宗政走近,阴影倒流,露出他棱角深刻的五官,和冷峻的神情:“刚刚宝儿来过了?” 宗策哑口:“你……” “你和她说了什么?她的反应很奇怪。”宗政的目光与他相对,一丝不满如电弧滋生,“阿策,何时何地,用什么身份说什么样的话,我们之间有过明确的规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们遇上了?”宗策也很快抓住了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兄长!”宗政刻意压低的声音似风雨欲来,他浓眉皱起,“我们的秘密会不会被发现,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地方。” 宗策竖起手在他跟前挡了一下,“我知道,你先别激动。我要关心这个问题也要先了解情况,首先我需要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们之间说了什么。”宗政轻嘲回了一句,刚要说什么,忽而嗅到空气中的气味,面色猛然一变。“麝香……”他低低地道出,“怎么会有麝香。” 宗策很是镇定,“晌午换的,午歇时用。” “……你从不用麝香。” 他面色几度阴晴变幻。 “阿政!”宗策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两人等齐身高,双肩皆是宽阔,他一个恍惚错眼,仿佛以为是镜中的自己。“你先冷静……” 宗政的眼神冷冽:“是你应该冷静,我只问你,你碰了她?” “你先听我说,今天你是不是帮着丽淑妃来指责她?她一看见我情绪就不对,我……” “所以你碰了她?” 宗策微怒:“她被人下了药!既然说好了她归你,我不会平白越界,但这次事出紧急,我来不及通知你,她也等不了。” “好一句‘她也等不了’。”宗政拂开兄长的手,鼓了鼓掌。 本不是他起的心思,可宗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光明磊落,两种矛盾的心情交织,让他愈加焦躁。他吐了口浊气,眼也不眨地盯着对方,“那你呢,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宗政不回答,他笑了声替他接话,“在丽淑妃的温柔乡里,我猜对了吗?” 宗政皱眉:“我不知道她……” “那你知不知道,她出事之前只在朝华殿吃过点心喝过水。把她推向深渊的是你的女人,不是我。”他一顿,“我只是在她掉下来的时候接住了她,而已。” 气氛凝结了半天,宗政竟是道出一句:“你查过?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要污蔑别人。” 宗策觉得不可思议,讶异地挑眉:“你要维护丽淑妃?” “我查过。” 宗策微愣:“什么?” “宝儿与我提起过,认为这件事做得很刻意。”他嗓音低沉,情绪亦不见高涨,只徐徐道来,“在宫女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所以我为了让淑妃安心,假意袒护她,好让她放松警惕。事后果然有所获。安排的人听到了她和宫女的谈话,确实是她所为。” 这件事如果要从细节着手去查同样能查得到,只是耗时太长,不能马上见到结果。 他做事从来不紧不慢,只有这一件难得的急躁。 “那个叫陆离的小太监可以放,宫女就不必了。”他看了一眼兄长,回应进门时对方的提议。 宗策有些结舌,“她和你说这些,你竟也……” “其实,她是和你说的。”宗政抬眉,“是和阿敕……” 两人这一场交手各有输赢,气氛倒是一静。 而宗策,在听见“阿敕”这个称号的时候,就回忆起自己偷偷瞒着弟弟做的事。一瞬间把放出来的气焰都收了回去,宛如哑了的烟火筒,再次感到如坐针毡。 好一会儿,才说:“我与她……我并没有真的碰她。” 宗政一愣,心里不知是何感受,见兄长如此,也没了怪罪的心思。他揉着眉心,回想着整一出的因缘巧合,怔怔出神之际竟是有些可笑:“或许这就是天意。” “嗯?” 宗策一出声就发现嗓子微哑。他去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给宗政。 宗政停顿片刻,到底还是接了哥哥递来的杯子。他把茶杯拎到前面,做出敬酒的动作,宗策跟他碰了碰杯。他问:“牡丹宴时我扮演阿敕带走了她,你想不想知道那回,她对我说了什么?” “你说。” “我问她,如果她能自由选择,是选作为皇帝的我,还是选身为皇帝近卫的你。” 热水入口,宗策发现并没有缓解紧张的感觉,反而像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想到阿政竟然借用那个身份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是他们两人对话开始之前,还是之后? 他心绪纷乱,明面上却佯作淡定:“她怎么答?” “她的回答是……”宗政的指尖摩挲着杯壁的暖意,回想起了当时的那一幕。 那时她听到这个问题是惊愕的,再三确认他并没有开玩笑后,忽而露出白牙笑起来,用认真而坦率的模样告诉他说—— “一个也不选。” 他低而沙哑的声音,仿佛与回忆里那充满着憧憬向往的清甜嗓音重合:“如果我有财富,有健康,有自由,为什么还要做限定的选择题?我可以去周游列国,邂逅一段自己的浪漫姻缘。你们,我一个也不想选。” “……” 宗策一个吃惊险些把杯子捏碎,他缓了几秒放下杯子,随即咬牙冷笑:“她还真是有胆子说。” 即使是神策令统领的身份也是许多人高不可攀的存在,更何况天下之主?可她偏偏就能将这些视若无物,撩拨了两个人之后,拍拍裙子,撂下一句:我去找更好的了。 宗政本也是心烦,可是见哥哥比自己更不愉快,心情莫名好了两分。竟还能用调侃的语气说:“挺有趣的不是吗?” 宗策瞥他一眼。 第33节 他话锋一转:“其实,阿策你真的甘愿把她让给我了吗?”如预料的那般没有得到回答,宗政淡笑:“这么多年来,无论是人也好物也好,都是由我们来决定归属,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例外。” “你的意思是……” “既然我们都不甘心就此放手,不如让她来做决定,如何?” 宗策抱臂,审视般地看着弟弟:“你是真心的?” “当然,不过我们要定一个时限,也由不得她去选别人。”他慑人的眸光轻轻眯起,嘴角忽的一弯,“只当是我们度假放松,对弈一局。” 那模样,和小时候两人打坏主意时如出一辙。 宗策摇头失笑。 他就知道,阿政向来心高气傲,如果是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怎么会以如此轻松的态度来对待。恐怕在发现他与宝儿有过亲密接触之时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但宝儿能让他执着不放手,想出这个主意来,在他心里也并非没有留下影子。 “好。”宗策露齿一笑,“我答应。” 而他,又何尝不是? * 因为晋封侍寝,守宫砂的流言在宫中褪去,相应的,皇帝果然遵守承诺把陆离放了回来。 大概是有人嘱咐过,他没吃什么苦,只是人又变瘦了。宝琢第一时间拿出好几碟小零嘴儿给他吃,甜食对小朋友们来说总是能起到很好的安抚作用。 “挨鞭子了吗?”她问。 他吮着拔丝糖,“没有。” “那拷问你什么了,有特别为难你吗?” “问我为什么要拿热水浇人家,没有为难。” 这个问题宝琢也好奇:“你怎么答?” 小鹿抬头看她一眼,“这不是宫里的规矩吗?” “宫里什么时候有这规矩?”宝琢吃惊。 “他们都是这么教我的,甲公公拿蜡烛烫我的手,乙公公就让我烫回去。丙公公拿鞭子抽我,丁公公就叫我抽回去。只是我年龄小没力气,打不回去。当时她拿滚水泼您,我想您的力气应该不大,所以就替您泼回去了。”他褐色斑纹长在大眼睛边,有邪恶的孽感,又仿佛很无辜。 宝琢被狠狠shock了一下,这什么鬼的规矩?! “……她可能是不小心呢?”她轻咳了声。 “哦,那我也是不小心。”小鹿舔了口糖,如是回答。 “……” 她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人回来就好。” 她一直担心这孩子因为原先的经历走歪了路,但没想过那帮人这么不是东西,不止欺负他,还强制灌输暴力思想。可这想法又不是一两天能改的,她也没有教育小孩子的经验,得好好想想。 他脑袋蹭了蹭,身体跟着她的手稍稍摆动,像一朵摇曳的向日葵,使她忍俊不禁。 忽然想起一事,她问:“小鹿,你被提审的时候有见过陛下吗?” 小鹿点头。 “如果让你形容的话,你觉得陛下是个怎么样的人?是冷,还是热?严肃还是爱笑?” “冷,严肃。” 宝琢陷入沉思,这个问题,她这几天还分别问了山薇、丁胖子这些宫人,得到的回答南辕北辙。甚至连关于喜好的回答都大不相同,一时说爱吃甜的,一时说爱吃辣的,这个说喜欢热闹,那个说喜欢安静。 她当真不信,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把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融为一体。 自穿越以后的蛛丝马迹一一如流光般闪现,宫中对陛下喜怒不定的评语,七日一轮换的侍寝嗜好。还有惊马那回,她说他“像是两个人”时他的反应,最初她以为给她上药的人是山薇,所以以为小宫女被自己对皇帝的臆测吓到。可从头到尾听到的人分明就是皇帝自己,若她只是胡扯,依他的脾气也不过一笑置之。 只有她说的话确实戳中了他,他才会有异样。 可皇帝怎么可能有两个?野史记载,宫中有非常残酷的规矩,如果继承大位的嫡子是孪生,必定会将其中一个溺死,以防祸乱。 所以…… 宝琢的身体忽而微颤,用力咬住了下唇,不知道到底是害怕还是兴奋。 元熙皇帝,是不是具有双重人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 ☆、36|传说中的话本 有了关于双重人格这样的猜想,宝琢越想过去的细节越觉得吻合,很多奇怪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他会突然叫她宝儿,被她说破时,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诧异。为什么他得知小鹿是自己同意放到栀兰阁的时候会愤怒。为什么他对崔皎时热时冷判若两人。 如果是两个性格不同的人,且他们在使用身体的时候无法共享记忆,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为了验证不是自己的思维钻进了死胡同,在有一回邀丁才人来栀兰阁小坐时,还问了问她:“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两个人性格不同,长相却一致?” 丁才人诧异:“你近来又看了什么话本?” 她被宝琢缠了许久,态度和缓不少,知道对方现在热衷看话本,偶尔也自己写一两个小故事。 “是我自己想写一本来着。”宝琢托腮,“你觉得怎么设置好?” 丁才人可没长一个写故事的脑袋,她吃着芙蓉酥,想了半天才说:“这个……长得一样,性格又不一样,只有孪生子了吧?” 宝琢跟着点头,“说得也是。” 但心里已经把这个可能性后面打了个叉。所以,如果没有别的解释,果然就是和她所想的那样,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想来古代没有双重人格的说法,丁才人她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意外发现皇帝的秘密,宝琢更多的是烦恼。既不能把这个消息卖钱,也不能把它拿住当把柄,难道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可有一点让她非常非常在意。 双重人格是一种心理疾病,可是他们对各自的认知不同,表现也截然不同。连人设都不一样,除了装载于同一个皮囊,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无论是哪个人格都没有关系啊! 所以,那天在长安殿与自己亲密接触的,究竟是哪一个?! 就在宝琢纠结的同时,她与丁才人的谈话也被人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此时正是宗政当值,他展开纸张一看,两人的对话赫然被记录在上面,且原原本本没有一丝遗漏。宗政的眉头越蹙越紧,构写话本小说这样的借口他不相信,她平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意欲何为? 上一次他与阿策两人的行为确实容易引人疑窦,但换做旁人是决计连想都不敢去想。 “她怎么敢去想。”他按着眉心,久久不语。 犹记得当年他与阿策天真不知世,虽模糊地明白他们共存的消息不能被人知道,但因为被母后护在羽翼之下,并没有深刻的了解到其中的危机与残忍。 所以曾将秘密透露于一人知晓,后来——母后果决地编造罪名,将那人抄家灭族,几乎不留活口。 一千多口人的鲜血,彻底抹去了他们两人的天真与侥幸。 他不怕宝儿猜到真相,因为得知真相的人只有一个下场,皇室的秘密永远只能腐烂在禁宫之内。但他发现内心深处,有一丝不舍牵绊着他…… * 纱帐被撩起,山薇在床边轻唤宝琢起床。宝琢打呵欠伸了个懒腰,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件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几号?” 山薇答:“四月一日。” 宝琢支着下巴深思了一会儿,冲她招招手,“贴耳朵过来。”等对方疑惑地附来了耳朵,她就在她耳边小声嘱咐了几件事。 “……喏。” 山薇应声。虽然她很想问娘子准备这些东西要做什么。但作为一个合格称职的大宫女,她忍住了。自家娘子一向古怪,偶尔做出些异于常人的事,她也都习惯了。 宝琢脸也没洗 ,趿拉着木屐“蹬蹬蹬”跑到窗户边支起了窗扇,探出头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熠熠闪光,格外夺目。 廊下丁胖子抱着一堆零食点心路过,她笑嘻嘻地喊:“胖丁!你的桂花糕掉了!” “桂花糕!” 丁胖子立刻回身下蹲,没来得及计较那个第一次听说的外号,甚至没有确认一遍是谁喊的,结果手上富余的零食哗啦啦被甩出了胳膊外。 他惨叫一声:“我根本没拿桂花糕,娘子你骗我!!” 宝琢哈哈大笑,在窗框里比了一个v字。 古代第一个愚人节整蛊活动,成功! 等丁胖子把东西都捡起来,才看见宝琢的脸,表情顿时像吃了一鲸。娘子居然是您!娘子您是不是也太活泼了!? 他咳嗽了下,“咳,山薇姑娘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娘子您披头散发的见人呢。” 宝琢接老梗,语声娇俏:“反正我现在见的也不是人呀。” 丁胖子江湖式抱拳,以示他服气,甘拜下风! 宝琢被他逗乐。 丁胖子不是栀兰阁唯一一个被整蛊的,小鹿看见房门口的手帕,想一脚踢走却踢到了里面藏着的石头,脚趾头疼得要哭。山薇打开箱笼想拿衣服,被箱盖里面贴的鬼脸吓了一跳。 宗政来的时候,这一阁子人笑的笑,哭的哭,可气氛轻松愉悦,让他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德碌重重咳嗽了一生,引来了窗边看好戏的人的目光。宝琢正笑破了肚子,趴在窗棂上,像一只伏卧的猫儿,柔顺光滑的皮毛让人误以为乖巧,实则瞳仁大而乌亮,盯着你,有着没心没肺的好心情。 德碌摇头,这乌娘子,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连陛下驾临都分不出心神来注意。 宗政走到窗旁,“闹什么呢?” “陛下——哎呀!” 宝琢被他吓了一跳,这一惊却把支着窗扇的木支弄掉了,窗扇“啪”一下打下来,拍到她脸上。 她捂着鼻子要哭不哭,这下好了,要变成伏地魔了。 这回轮到宗政轻笑,他沿着廊子走到门口,没想到她已经整理好了,就站在门口迎他,还煞有介事的行了礼。“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他还以为她会在屋子里躲糗不肯出来。 德碌看了看天边的艳阳,感慨万分:“这可真是天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宝琢翻他白眼儿,“德公公真是投错了胎,这般口齿清楚百伶百俐,不当百灵鸟儿不是可惜了。” 德碌还想争辩,谁知旁边的陛下淡然说了句“朕附议”,顿时觉得心如死灰。 宝琢眉开眼笑,殷勤地看着他:“陛下英明。陛下可用过早膳了?我叫人做了点卷饼小食,要尝尝吗?” 第34节 帝王一向懂得养身之术,他自然是用过膳的,但他信奉少食多餐最宜养身,只吃了四五分饱,眼下又过了一个时辰,便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反而有些责怪地皱起眉,摩挲了下她的唇瓣,一看便知比平日少了几分血色,“下人怎么伺候的,早膳迟用,头发也没梳。” “是我不想梳头发,放下来松快一些,陛下不许吗?”她抱住他的手臂,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抽出手臂的动作让她以为是拒绝,谁知他又伸手抚摸了下她的头发说:“可以。” 她的头发乌黑柔滑,又长长的一直到腰臀间,像极了锦缎,偏偏比锦缎多了一点缠绕的感触,他每每把玩都不禁沉迷。 宝琢也发现了,这一只很喜欢她的头发,嗯,表情偏淡然,应该是冷漠的a人格。 她在腹中打草稿,记录着双重人格研究日志。 山薇很快把卷饼和几样小食送上来。因为民间的卷饼要捧着吃,但在皇宫里捧东西吃始终有碍观瞻,所以御厨特地做成一口吃的大小。宝琢眼尖手快,挑了个与众不同的放到皇帝碗里,又殷殷看他:“陛下吃。” 宗政如何看不出她眼底的狡黠,自知有古怪,却依旧轻描淡写的咬了下去。 红椒浓重的辣味冲上来,一下冲到了喉咙口。 宝琢万分期待的对他行注目礼,希望看到整蛊方案四的成果。谁知她等了半天,只看见眼前的男人面不改色吃完了那个小卷饼,且对她挑了挑眉,同样夹了一个皮里透出红色的小卷饼到她碗里,“味道不错,宝儿也尝尝。” 他知道了! 宝琢颓丧趴桌,可是在众人的围观下,不能拒绝皇帝的好意,只能自食恶果硬着头皮把它吃了,辣得整张嘴巴都红了。 她刚喊了一声“水”,就有杯子递到了她嘴边,伴随着他愉悦地低笑。 “不能吃辣,还敢用它来戏耍朕?” “……陛下刀枪不入,是我输了!” 这话,宗政品了品,怎么觉得不是很中听。他评价:“你今日倒是格外活泼。” 宝琢早就找好了借口,眼骨碌一转就搬了出来:“我以前调皮喜欢捉弄人,被管束后也不死心,就专门定了一个日子去捉弄别人。近来怀念小时候的日子,恰好今日又是我定下日子的那一天,所以想再体验体验小时候做过的事。” 他不置可否。 她问:“陛下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平日要来也多是下午、晚上的时间,白天的大好时光他通常是没空来找她玩的。 宗政知道她吃完饭后喜欢吃水果,桌上也呈了当季的桃子,渍盐切了片,他却让德碌把它端走了。饭后马上用水果不利于肠胃,她又是管不住嘴的馋猫儿。 宝琢刚要抗议,就听见他道:“听人说,你近来在撰写话本,不如呈上来给朕瞧瞧?” “唔?” 她咬着裹了鸡蛋火腿肉的卷饼,吃得满口流油,闻言顿时觉得食难下咽。 作者有话要说:  冷漠a人格,懂得隐忍(吃下一整个辣椒),洞察人心(及时给她送水),擅长挖坑给人跳(冷不丁提出话本的事)。 结论:不是个好人。原因:不让我吃水果。 ——周宝儿《双重人格研究日志》 -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3 10:23:58 碗碗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3 13:37:10 随缘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3 19:54:20 蓝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3 22:49:49 lun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5 19:45:27 1907567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6 02:27:19 碗碗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6 23:34:03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7 20:22:55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29 20:00:04 夤夤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03:08:07 夤夤药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1-31 03:15:03 夤夤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03:16:35 夤夤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03:21:20 夤夤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20:56:39 阿玖要的策策到货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31 21:03:26 一世华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1 11:34:31 好久没感谢地雷啦~(≧▽≦)/~谢谢谢谢谢谢谢!! 虽然裸奔了,但是发现我写这篇文时养成的删稿狂躁症还在发作。昨天八点钟推翻了一个写好的版本,后来写到凌晨的版本还是被我删了,于是今天又写了一个版本哈哈哈gtlt希望后面的稿子顺顺利利!! ☆、37|皮影戏 宝琢嘴巴里鼓囊囊塞了一口饼,一边嚼着拖延时间,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皇帝突然提起话本是什么意思?说她最近在写话本,她近来唯一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就是寻了借口问丁才人的那次。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千防万防,刻意错开宫人不问挑了个远的,又是在她们聊天里带出来,谁知还能被捉到把柄。 先不探究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既知有话本,就必然知道她问的那个问题。倘或他并非是双重人格,这自然不算什么。但他在此时提出,显然不是心血来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验证了她的想法。 这一刻,宝琢好像一脚踩在万丈悬空的钢丝上,命悬一线。 无论双重人格是不是疾病,这都是皇帝想要极力掩藏的秘密,她不应该知道。 宝琢手里冒着冷汗,手里的筷子好像滑得握不住,一口饼咬得再大块也吃尽了。她似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唇角,实则在缓解自己的紧张。 “我是准备写话本来着,但还没动笔,陛下竟先知道了。” 她嘟了嘟嘴,半撒娇作痴,光明正大的询问:“是谁透给陛下知道的?我还想写好了直接排演给陛下看,好有个惊喜呢。” 宗政一派气定神闲,拿眼睛撩了她一下:“朕想知道的,自然能知道。既如此,朕等着看你排演出的好戏了。” 她又想耍赖了,下意识的抠着襦裙上的锦线,对他眨了一下眼,颇像闯了祸后装无辜的猫儿:“哎呀,陛下是知道的,玩艺术的人最没有定性了,我们做事都讲究一个灵感。可能我最终排演出来的,与最早的灵感截然不同。所以倘若陛下不满意,千万勿怪。” 这是在给自己兜搂,免得她演了一个与那问题全然无关的,他怀疑更甚。 谁知皇帝大爷他霸道呀,宗政全然不接招,就那么往凭几上一倚靠,勾了勾唇,像刻意为难她。“不许换,朕就要看你最早的灵感。” 这下麻烦了。 宝琢肯定,他必定已经对她起疑,怀疑她上次的问话,就是在探知皇室的秘密,探知皇帝可能是双重人格的秘密。 如果真的必须拿出一个话本,按照他刚刚的要求,与那个问题无关的不能写,写了也无用。可是如果真的按照他的要求去写了,去写一个双重人格的故事。她怎么才能不保证,他不将里面主人翁的经历影射到自己身上? 百分之两百五会越看越疑神疑鬼好吗! 她把筷子一撂,气哼哼地样子:“陛下就会为难我,想好好吃个早饭都不行!”她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地朝他撒娇,好像觉得他能替她化解难题。 她自己不知,他确实能看出来的,只是心里不免在想,这份自然流露的情绪是对谁呢,他,还是阿策? 一顿早膳吃得平静下波涛汹涌。 到了午间,德碌过来传讯,说乌婕妤邀陛下晚间看戏。 宗政讶异地问:“晚上就排好了?” 原先还说本子都没写好,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竟就能看戏了。这奇高的效率让他不敢相信。 德碌也觉得奇怪,只是凑趣儿笑说:“许是早就安排了的,恰好陛下今天提出来,她顺水推舟呢。倒挺有心思,陛下可要应邀?” “朕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 宝琢这药确实卖得很神秘,等人一到,她把山薇等人都支走了,还眼巴巴的望着宗政,视线往德碌那儿瞥了瞥。 宗政转了转腕间的佛珠,抬手止住了德碌将出口的话。他噎了噎,往内侍瞟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终还是垂手告退。 “神神秘秘。”他的手被她一拽,由着她不费力气拖了进去,却不忘摇头低斥。 她挺委屈:“还不是陛下逼迫的,既是要看我最早编纂的故事,我怕灵感跑光了,才赶紧筹措起来。不过要让陛下失望了,找不到一群唱戏的人现学现演,表演者只我一个,着名民间艺术表演家乌石兰宝琢。” 他露出淡淡的笑意:“少贫嘴。” 心中好奇,只有一个人是如何表演,一人分饰多角难度不小,难道她还会唱戏? 等往里走他才恍然大悟。那里有一架拉扯好的白色的幕布,油灯投注在上面,蒙了一层昏黄的光,地上有五六个影人散落着。他方道:“原来是皮影戏。” “嗯,这样既节省时间,又节省人力物力资源。免得等我写好话本排好戏目,陛下已经失了兴致了。”这件事用不了拖字诀,一拖二拖把时间拖久了,只会将那份疑心发酵得更加厉害。 她要在真实的基础上撒一个弥天大谎,以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站到宗政的对面,紧张又神秘地眨了下眼:“这个故事不方便给其他人看,所以我想到了皮影戏,只我一人操作就好,陛下不许嫌我笨,也要答应我不能外传,可好?” “要求还挺多。” 他睨她,“好,朕应了。” 她弯了下眼睛,跑到影窗后。那幕布宛若一大张白纸,她玲珑的身影投注在上面,因正弯着颈子摆弄影人,勾勒出姣好又引人遐思的线条,仿佛是画中人一般。 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却依旧能攫取住宗政此刻全部的心神。 宝琢探出头,那双琥珀眼儿在灯下一晃,似有璀璨的莹光:“那我要开始啦。下面是宝琢着,宝琢演,皮影戏《双子》——敬请期待。”清脆的报了幕。 他听到这出戏名,呼吸已是一滞。 幸而他惯会隐藏情绪,按捺住那几分躁动不安,幽暗深邃的目光盯准了她的身影,只待她将所有的一切摊开给他看。 故事打从一开始就攥住了宗政的心神,讲的是一对孪生姊妹花。说这对姊妹花生在某一小国,是这小国金尊玉贵的公主,自小便没有烦恼,无忧无虑的长大。一直长到□□岁的年龄,这对公主救了个人——一个来自于强大国家的男人。但公主们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她只知他摔断了腿,身边没有跟随照顾,就发善心将他藏在了自己的帐子里。 这期间,三人的相处并不和一般的话本相同,总是流转着脉脉情愫,而是他们因为观念、学识不同,闹了不少笑话。 公主们是第一次照顾人,这个公主给他喂饭,把他的衣服弄脏了。那个公主偷偷帮他洗衣,却又把衣服搓破了。她们联合偷了族长家儿子的衣服给他,可他们两人身量有些差距,他就像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尴尬得可爱。 但两位公主都爱上了他。 因为他有渊博的知识,潇洒的性格,和一双多情的眼睛。 就在公主们为了谁能拥有他而争论不休时,他的下属前来接应他,真相被揭破,原来他是那个强大国家的君主。 他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公主们却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他而努力学习。直到有一天,小国战败,公主们被和亲送到了他身边。 第35节 这个故事,宗政起初以为是杜撰,他的心思都萦绕在她是否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之上,孪生子的相处,孪生子的争夺,这些情节里是否暗藏着他们俩的影子。可越到后来,他才恍然惊觉她似乎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大国与小国,就像大玄与乌戎,受伤的男人就是阿策,可是那对孪生姊妹花又是怎么一回事…… 从未听说当时救了阿策的人是两个人,否则按照乌石兰玉珊那野心勃勃的性子,早就借机邀宠了。况且她与宝儿的长相截然不同。 那么,宝儿到底想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宝琢不知宗政内心的怀疑更盛,她还在借用手里的影人,努力将这个故事完整的表现出来。 公主们为了能亲近君主而欢喜不已,可她们是战败小国来的,说是和亲,却与敬献美人无异,因此连见男人一面都很困难。她们沮丧、失落,但都没有放弃。 直到有一天,公主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君主,她们欣喜若狂,询问他的腿伤是否治愈,人是否安好。 而君主只问了一句“你是谁”。 公主们虽然有着相同的长相,性格却并不相同,其中一个公主心灵更为脆弱,她大受打击后便跳湖轻声,而另一个公主,她丧失了那段美好的记忆,活了下来。 从此,宫廷中只剩下一个公主。 或者说—— 宝琢把代表两位公主的影人渐渐合拢,在光线投注下,她们融为一体。 她低低的声音,有着压抑神秘的色彩:“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宗政被这一句话怔住,耳边随即飘来她的话:“陛下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生而共魂。他们双魂同体,宛若孪生,于世人而言却只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我的秘密。” 她的秘密? 宗政蹙眉,那个问题的根源并不是他们,而是她吗?长相相同性格不同,丁才人的回答是孪生子,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对与错。 这才是她心里的答案。 * “她说她双魂同体?”宗策失手砸了杯子,低斥,“荒谬——” 宗政凝沉着脸,像是在深思,“我也觉得荒谬,但阿策你可还记得,皇室密宗中有记录过这样一则秘闻,说的就是双魂同体。这则秘闻来源于民间,可□□曾亲自见过此人,因而命人将它收录于密宗,留传子孙。” 宗策更喜欢搜罗这些稀奇志怪的秘闻故事,宗政知道,他自然也早就看过。 “我倒没觉得她的性子有何变化。” “依她说来,那次投湖时其中一个魂魄消散了,只留了她一人。” 宗策轻笑了下,说了声“有趣”,却到底还是不信。 宗政也没有再替她说话,毕竟他心中也留有许多的疑问。 过了片刻,宗策从思虑中回神,挑起眉梢露出笑容:“这有何难,想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问问她身边的人就知道了。那个叫小楼的,曾栽赃陷害她,不被她喜欢。去问她应当不会有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小剧场,一看时间九点了,艾玛快发吧! ☆、38|无奇不有 青瓷水缸里一汪水波悠荡,缸底植了水草,飘摇若袅袅的青烟,青烟里忽而沉下一抹暖红的颜色。乍看以为是沾了水后萦迂的朱砂,等走近一看,竟倏尔看见一双瞪大的死了的眼睛,赫然是乌戎独有的朱背鸟! 鲜红的朱砂色,也是那双眼睛主人的背部色泽。它周遭的小金鱼慌乱的逃窜,仍比不过血色的蔓延,整个画面血腥而诡异。 小楼被命令去清理鱼缸,可刚一靠近鱼缸就连连后退,面无血色。 “阿黎……”她回头求助地看向伙伴。 被叫作阿黎的舞姬重重推了她一把,没好气的说:“这还要我来教你?”说完,她似乎亦有几分犹豫,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别说我不帮你,我是在大公主跟前说了你的好话的,大公主也知道你一片真心为乌戎,但谁让事情不成呢!你服侍的主子把大公主彻底踩了下去,她自然迁怒。” 可惜了这只朱背,本来是乌戎的神鸟,因为大公主部署出错,刚刚出战就已经折戟,只能沦落成出气的对象。 小楼想到刚刚大公主对待朱背鸟的样子,先拿剪刀剪断了它的翅膀,而后将它按入鱼缸中,任由它在水里挣扎渐渐没了生息,只这样回想,就不由让她产生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小楼。” 乌石兰玉珊微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小楼脊背一寒,应了声喏,赶忙跑到她身边去。 “急什么,”她勾着唇,往门外努了努嘴,“陛下的人来找你。” 门被推开,光线让小楼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她模糊中看见来的人好像是陛下身边的贤庸公公。她有些忐忑,过去问:“不知公公寻奴婢有何事?” “不是我寻你,是陛下要见你。”贤庸冷着脸答。 乌石兰玉珊闻言倏尔一愣,站起来疾走了两步问:“陛下找她?找她想问什么?凡她知道的我也都了解,公公能帮我和陛下通传一声吗,由我去可好?” 贤庸斜乜她一眼,不耐烦:“陛下要找她问乌婕妤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小楼身不由己跟着走了,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公主,对方隐在阴影中,盯着她的眼神带着种恶狠狠的意味,她心里咯噔一下,在贤庸的催促下步伐慌乱地跟了上去。 宗策翻着本神仙志怪的话本在读,余光见到一个女人被带进来,并不看她,只口里问:“你是原先跟着乌婕妤的那个小楼?” 小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应声:“是。” “听说你和乌婕妤感情很好,为何要出卖自己的主子?” 小楼以为陛下是要为宝琢翻后账,抖得更厉害了,一头磕下去,“陛、陛下英明,乌婕妤表面上待奴婢很好,但这都是她进宫后刻意做给外人看的。实则她对下人很是刻薄,经年累月,奴婢实在不想再跟着她了。” 他手里的话本又翻过一页:“哦,这话的意思是,她不仁你不义?” 话一落地,小楼的心颤了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且说说看,她有哪些地方让你觉得不好。” 她咬了下唇,知道这污水泼上去就是非说不可,于是勉强举了几个入宫前的例子,皆是半真半假。当时她还并非是小公主的身份,与她取笑打闹稀疏平常,互相作怪也有不少。但一旦放在宝琢是上位者,就显得她不够亲和仁爱。 宗策目光微闪,似乎从她的眼神中探索到有趣的信息。他放下了书,“这样的事在入宫后就没有再发生过。” 小楼点头。 宗策点着下巴思考。 “除了这些,你可还有发现她入宫前与入宫后的不同?” 小楼刚想回答,忽而反应过来一些事。她将前后的对话一串联,发现一件让人激动的事。陛下会不会是从哪里发现了宝琢的可疑之处,所以才想来问她?那她刚刚的回答,无形之中会降低宝琢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而他有几分相信她的说辞,所以才会期待她说出更多。 如果真的是这样,大公主的处境就能改善许多! 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妃嫔,在后宫中只能有一个出头的人,这是条铁律,她亦心知肚明。 “……小公主原先虽然待人不好,但与大公主的关系很是亲密,十分尊敬长姊。但……自落水醒后,因大公主训诫她要矜持自重,不能妄自攀附陛下,堕我乌戎的脸面。她心怀不满,便不肯再与大公主往来了。”她颇为自得。这些内容都确有其事,也是一直以来她观察发现的疑惑,只是当时并不以为意,没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宗策发现了关键的信息,他看着她的眼神含着几分鼓励之色,“你是说,落水后?” 小楼愈加肯定了想法,叙叙说起来:“没错,落水被救起后小公主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受大公主的管教,不知从哪里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行事爱争风。这还不算,与崔美人一言不合竟然大打出手,从前她好歹知道身份,做事也稳妥内敛。” 宗策发现,这个婢女说到义愤填膺之处,语气中少了几分尊重,多了几分刚刚就曾流露过的嫉妒之色。 这倒是有意思,一个小小的婢女去嫉妒本国的公主?倘若不是她野心大、不自量力,就是隐藏着其它的原因…… 不过这并非是他今天要关注的地方,他颔首示意对方继续,继续听她一一道来。 这番对话下来,确实打消了宗策的疑惑,至少他发现这个解释合乎情理,与小楼所说的情况纹丝合,真实无疑。但,即使查案也不能举孤证,单是一个人所说的话无法使人完全信服。他又分别询问了山薇与大公主身边的陪嫁,前者知道宝琢入宫后的情况,后者则知道她入宫前的情况,两边的信息结合,才认证小楼所说并非撒谎。 他手里卷着话本,在宗政办公时敲了一下他的肩,有些兴奋:“我当时看到双魂同体的说法就觉得非常有趣,就像是孪生的另一种表现手法。没想到宝儿竟就是,果然是与她有缘。” 宗政让开肩膀,侧头看他:“不止有缘,还很凑巧。” “嗯?” 他以为弟弟发现了疑点,谁知竟听对方说:“如若我们都要争取她,那势必会交替出现在她身边,我原还担心她会起疑,没想到她送了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上门。如果不用,岂不可惜。” 宗策稍稍一想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闷声低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希望她会相信我们的说辞。” 宗政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好笑之意,摇了摇头道:“当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 在四月一日愚人节的事件过去不久,某个荷花盛开的清晨,宝琢被传唤去了芙蓉池。 接到旨意时,山薇立刻替她打扮起来。她穿着一身儿白衫丁香裙,披着水色纱帛,领口开在锁骨之下,将将挡住胸前风光的位置。头上几粒小巧的珍珠簇着新摘的紫茉莉,薄施粉黛,两颊是天然的少女晕红,既俏丽又明媚。 饶是宗策见惯了美人,此刻也看呆了。 芙蓉池与太液池相近,夏季大片荷花绵延盛开,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就在这风光美景之下向他飞奔而来,裙角轻扬,绽开的笑容夺目。 直到她扑到他怀里,他才有些回神,下意识地揽住了她的腰。 “怎么回事?” 宫廷里很少有人敢跑动,更何况自持庄重的宫妃。 宝琢一边喘着气一边笑得不行:“陛下救命!刚刚路上碰见了崔皎,风太大,把她的裙子都吹起来了。正好我看见了,她就要来追杀我……” 宗策也跟着笑出来,不忘低声说她:“促狭。” 她笑过了,回头却疑惑:“咦,她人呢?” 他视线越过她看了看,路尽头没有第二个人来,想应是让侍卫拦住了。 “你跑得太快,她没追上。”他寻了个借口回答,着手给她正了正投上那朵茉莉花,因刚刚一阵跑已经歪了,“很少见你带鲜花,挺好看的。” 她皱皱鼻子,直白的说:“怕有虫子飞到头发里。” 这理由让宗策转瞬间又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我是说真的,要是飞进去还要洗头发,多麻烦。”宝琢瞪他,有一种无知无觉的放肆。 似乎皇帝的笑容一多起来,她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他忍俊不禁,“所以不是因为怕虫子,只是怕麻烦?” “当然是怕虫子啦!”她眨了下眼,双手合十作出符合年龄的少女模样,见他一副爱笑鬼附身停不下来的样,立刻转移话题。 “陛下邀我来这里,是看荷花吗……唔,这里怎么有皮影戏的道具?” 他千辛万苦忍住了笑,收拾好情绪,含着几分戏谑地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听说你上次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也想听,能不能再讲一次?” “陛下……在说什么?” 仿佛是刚刚跑得太厉害,宝琢的心里砰砰直跳。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捧脸)要去奋斗下一章啦,小剧场什么的,呼叫我小剧场女王云云,求帮忙~(≧▽≦)/~ ☆、39|犯规 第36节 宗策张口欲说,宝琢猛地捂住了耳朵,垂头不看他:“陛下还是不要说了吧,我不是特别想听。” 他一愣,随即爆出大笑。他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可爱至极,她躲闪的态度也让他确认了某些事。 现在他有些明白了,这姑娘肯定对他们早就产生了怀疑,只是基于自身的原因,怀疑的方向完全偏离了真相。她以为他们也是双魂一体,所以才会有所试探。 宗策缓和了笑容,只嘴角仍噙着一丝笑意。 她的猜测正中他们下怀。 “你躲也没有用。”他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嗯?” 额头一疼,她不觉松开了手,只是还在装傻:“疼……发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发现!” 他压下音量,低沉的嗓音如同鬼魅,透着威胁:“你不会把它告诉你们乌戎的人罢……” 宝琢悚然一惊,犹记得上回的朱背鸟泄密事件,她忙不迭保证:“不会,我绝对不会!我和乌石兰玉珊不一样!”她又不是乌戎人,才懒得为他们的利益考虑呢。 “哦——”他拖开长音,笑意不觉泄露,笃定道,“你果然知道这个秘密。” “……” 上当了! 她气得跳脚,可恼怒过后,更多的恐惧感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千藏万藏,好不容易将他们怀疑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竟然还是逃不过。宝琢觉得颓丧,她毕竟不是演员,做不到毫无破绽。 她下意识退开了两步,远离他带给她的威胁感。 宗策见她原先还在气愤,像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失了那份轻松自在的感觉,有些沉默的安静下来。 他等了一等,果然听见她忍不住开口问,有些发怯:“知道你们秘密的人,会死吗?” “会。”他道。 她喉咙口堵了一堵,用力到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是吧?!” 自穿越后,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体会到上位者的压迫,死亡的威胁,什么都无法去做的无能为力。她很想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揭破她想隐藏的真相,为什么要戳破她好不容易圆上的谎,为什么要在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之后,云淡风轻地笑着告诉她,她当然会死! 所以,皇帝是没办法刷好感的是吗,即使捧上再多的真心,有多少相伴的记忆,他们为了维护皇权都可以毫不犹豫。 她的想法仿佛触到了什么东西,心底的某一处传来轻呜的泣音,随即,那东西猛然破裂开来,犹如山体崩塌,导致河流般的血液逆流。 宝琢倏尔觉得喉口微甜,张了张口,竟吐出一口血来。 正注视着她的宗策瞳孔狠狠一缩,心脏疾跳了两下,“宝儿?” “没事。”她摇了摇头,动作一大却又吐了一口。 “宝儿!”宗策因震惊失语,一时竟只记得唤她的名字。 “陛下,我……” 她满口是血,牙齿都染红了,极为可怖。 他呼吸微窒,定一定神,嗓音沙哑地开口让站得不远的贤庸去传唤医正。 等回过头自己扶住了她,却又颇为心神不宁,连手帕都顾不得了,着急忙慌地拿袖子给她擦血,“你怎么什么都信,刚刚是骗你的。我们要是真的想杀了你,何必告诉你真相,在怀疑你的时候就让人动手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不认真想一想?” 那血渗着乌紫色,像是毒素。 宝琢当然知道自己没这么脆弱,看见血的颜色时,她以为是被人下了毒,可随着污血被吐出,浑身上下却反而轻松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轻飘飘的,却又精力充沛。 “我何时说自己聪明了,我笨的要死。”饶是人没有不适,她也被自己吓得要死,眼睛红了一圈儿,“陛下要耍人别来找我,免得我被你说的话吓死了,多晦气。” 他心里发慌,连她红润光泽的面色都没有发现,一个劲觉得是自己把人气到了。他又是自责又是懊悔,把人打横一抱,抱到屏风后的轻榻上去。“我才是要被你吓死了。不许你说话了,还有哪里难受?” 幸而今天本是想与她一起听人耍正宗的皮影戏,笑话笑话她,特意备了坐席挪了榻。 “又不让我说话,又要我回答你的话,我都快死了,陛下还这么霸道……”她说着就要哭。 她靠在枕上,不吐血了,稍稍缓了一口气,便要腾出了力气来流眼泪。 他不得不哄人:“你别哭……小祖宗,你什么都不用说好不好?医正马上就到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袖口衣襟上沾满了血,原该血腥残忍的场面因这一场热闹的斗嘴,竟显得很是滑稽。医正来的时候就被他们惊愣在原地,赶忙上去搭脉时,还不免腹诽这陛下和乌婕妤,玩得是哪一出的情趣? 等搭完脉,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脉象,乌婕妤壮得能跑二十里路啊! 不过担心扰了他们的兴致,他勉强说:“回陛下,乌婕妤只是内火旺盛,服用滋阴、清热的药物即可。” 宗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是她吐血了!” “咳……”医正十分为难,把好好的人说出毛病来,他已经是昧着良心了,这还要往坏里说怎么行。但乌婕妤这样子确实奇怪,即便是怪病,也没见过这样脉息正常,人却咳血的怪病。往深里一想,会不会是她自个儿设了个局,想蒙骗陛下? 后宫里这样的例子不鲜见,为了博取陛下的关注和怜惜,她们什么做不出来。他在宫中待了三十来年,什么都见过了。 谁知他刚产生这样的念头,就听那边榻上的人说:“陛下别为难医正大人了,我没事。” 宝琢本就觉得除了吐血,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只是担心受了内伤才让人看一看。这会儿血也吐完了,人也哭过了,既然连医生都这么说,想必真的是一切正常。 况且,她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认知,好像是藏在身体里那个再三折腾她的魂魄离开了——也就是说,真正的乌石兰宝琢,经此一事,得知了陛下的秘密,知道当初对自己冷漠的人并非是最初的那个人,又再加上被她得出的结论所刺激,彻底放下,灰心的离开了。 一直压迫她的原主终于走了,再加上观察到他的紧张不似作假,并没有因为自己探知到秘密就想杀了她。这一刻宝琢心里很是轻松,怕他不信,接着说道:“要不,我站起来跳两下给你看看?” 宗策:“……” 医正:“……” “别闹了。”他给她捋了一下头发,轻声细语,“我亲眼看见你吐血,做不了假。哪怕是心病,我们也要拿了药方好好医治。”这是在警告医正。 他如何看不出医正眼睛里的狐疑,但宝儿心思质朴,不会拿这种事与他开玩笑。 倒是医正前面说的,若说是怒火攻心倒有可能,因此他提了“心病”二字。 医正大约是明白了,迅速地附和:“陛下说得是,依婕妤娘子的脉象和情形来看,因是心病无疑,臣这就去开药方。” 宗策颔首:“去吧。” 血吐了一身,腻乎乎的,宝琢趁他们俩说话,拿手帕小心的给自己一点一点擦掉,像受了伤独自舔毛的小动物。宗策回头看她的时候,觉得心都要化了。 “真的没有不舒服?”他忍不住再三确认。 她怕他又去寻医正的麻烦,捉住他的衣襟说:“没有,好像就是把淤血吐出来了,整个人都很轻松,只是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轻笑,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试了试温度,又仿佛只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两人目光相对时,他能看出她眼底的安然,最后他释然:“好,那我们回去,给脏兮兮的宝儿洗个澡。” 宝琢心里像是被电了一下,酥麻麻的,她突然想到,长安殿里的那个人,应该是他吧? 双重人格研究日志:b人格,潇洒不羁,喜欢笑和捉弄人,待她却温柔亲昵。 * 贤庸快走了一步,通知宫人先将热水备好。栀兰阁离得较远,自然是去长安殿方便,又有几口浴池洗得更舒爽。 宗策把宝琢从御辇上抱下来,一路抱到桃花池边的美人榻上。宝琢正窘迫的想,他会不会真的留下来给自己沐浴,却听他说有事先出去,一会儿再来。 她松了口气,并不觉得他是真的还会来,只当是一个借口罢了。 虽然两人也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好歹那一回她是神志不清的,和清醒的时候自然不同。 宫人水温把握的正好,一干洗浴用品也都备齐了。宫人恭敬的道:“奴婢来帮娘子更衣沐浴。” “不用了,你下去吧。唔,如若可以帮我准备一点红糖水。” 吐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损伤,她不知怎么调理,下意识的按照对待大姨妈的方式来了。反正都是流血,应该没什么差吧,她认真的想到。 宝琢褪了衣裳,滑下浴池,先把水撩到胸前打湿,又抹上皂角,开始揉搓渗透进来的血迹。因是聚精会神间,不知有一道气息渐近。 “你的血?” 头顶传来的男声如炸雷,让她惊吓到脚底打滑。 桃花池底铺的是瓷砖,十分光滑,这一滑脚立刻使她跌进了池子里,溅出好大一朵水花。 入水后,只听见噗通一声,身旁的水流如漩涡,似乎是人也跳进了池子里。她没防备呛了几口水,而后被他捞了起来。 宝琢狠狠咳嗽了几下,缓过劲后抬头看人,水雾沾着睫毛,她轻轻一眨视线方变得清晰。 眼前的男人没来得及脱衣服,长袍打湿了,金冠歪斜,鬓发凌乱,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狼狈之态。偏偏他面部的肌肉线条紧绷,神情冷凝,无形之中化解了此刻这副模样带来的尴尬。仿佛什么样的情形出现在他身上,都无妨碍。 一旦了解了他们的人设,宝琢很快就能分辨出两人。 她脸颊蓦地晕红,有一种莫名羞窘的情绪蔓延。 怎么能中途换人,这是犯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交给存稿箱了,我去约会啦~(≧▽≦)/~ ☆、40|喜欢没道理 “陛下?”宝琢试探性地唤了声,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里藏着一个问句,她想确认他究竟是不是换了一个芯子。 可眼前的男人像是与她有默契一般,定定看了她一眼,用磁性的嗓音答:“是我。” 她捂胸后退,游移地挪开了目光,“咳,陛下是不是回避一下……” 少女肌肤宛如上好的羊脂玉,因热水的浸泡,浮出淡淡的晕红。她的脸上还挂着水珠,顺着小巧圆润的下巴下滑,凝作一点晶莹,在下一个瞬间化作水中的涟漪。 她别过脸时,细白的颈子绷成一道诱人的弧度。可他能明明白白的看见她那一点流露出的尴尬。 他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从容不迫的追问:“为什么我要回避?” 宝琢更窘迫了。 这让她怎么说?因为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看过我,所以我们俩最好不要有这方面暧昧的接触,不然她好像同时在和两个人3p,会不会尺度太大了一点…… 她像蜗牛伸出一点小触角般,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有这样的病症,那南园与北曲的区分,后宫七日一轮换潜在规矩,就是为了让你们不会宠幸同一个人吧?” 啊啊啊,为什么一说这个话题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因为一不小心就脑补太多了吗! 此刻,宗政与她相隔不过半臂的距离,他心不在焉的听她说话,实则望着她下巴尖那一点水珠不动。像被蛊惑了似的,终于忍不住伸手抹去了那一点水渍。 宝琢汗毛一立,自己这是被调戏了一把!?好好说着话,动手动脚捏下巴是什么癖好! 他也陡然回过神,握拳在唇边咳了一下,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你说什么?” 宝琢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个问题太私密,按理是不该答的,甚至应该斥责她不该问。但宗政见她那小心翼翼像蜗牛的样子,仿佛他的音量大一点,就能被吓得缩回壳里去。到底不是重要的事,既然被猜到了,他亦没有反驳,对她点了头:“不错。” 他肯定的回答增加了宝琢的信心,她咳了声:“既然陛下……们没有共享御妻的意思,那我在长安殿曾经与另一位陛下……我应该、算是他的人?” 第37节 宗政的手指触电般的痉挛了一下,猛地攥紧。“他的人?”他无声的笑了一下,俯身将她推到桃花池壁上,猝不及防的吻住她。 一上来便是重重的吮吻,他近乎是粗暴的叩开她的齿关,与她的唇舌交缠在一起。激烈的攻势夺走了她的呼吸,宝琢脑部缺氧无法运转,只能被动的沉受着他近乎发泄式的怒气和嫉妒。 吻到最后,他退开一点,唇贴着唇,发出嘲弄般地笑:“这是你教我的技巧,我学得如何?” 她大口喘息,脑子里像是乱成了一团浆糊。 长安殿与人抵死缠绵的前一夜,记忆悉数回笼,她给他擦头发,捉弄他,与他亲吻,因为他生涩的动作而愉悦。 纷至沓来的画面让她错乱,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乱喃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他的怒气一刹那尽散,他低低笑出了声,为受到这样的夸赞感到愉悦。他再次吻下去,这一次,他的动作温柔了许多,只是动作中仍透露出霸道的意味,缠住她不肯放。 宝琢在这样的柔情下挣扎,她呼吸急促地问:“他、他会看见吗……” “嗯?” 她因他滑到腰间揉捏的手,发出情不自禁地□□,只能强自命令自己把话问完:“唔,你们有没有……共享记忆……” 他的攻势一顿,“看见又怎么样?” 看见又怎么样?你本来就是我的。 * 宝琢最后是逃难一样离开了长安殿。太可怕了,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在男人的攻占下沦陷了。但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在紧要关头不断的提醒她。 这样不对! 世人对双重人格的理解或许有所不同,可对她而言,他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同时与两个人纠缠,这样太不对了。 她必须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 幸而皇帝不是会用强的那种人,她推拒的情绪变得厉害,他竟也真的就没有继续,不过是要求替她揉开胸前的斑斑血迹。这期间并没有再过界的举动,只是用狼一样的目光盯紧了她,那里有他毫不掩饰欲望,使她头皮发麻。 等她洗完一站到瓷砖上,就胡乱穿好衣服就飞快地逃了。在殿门口遇见受了她吩咐的宫人,对方端来了红糖水,她讪讪一笑推开来,直言现在热血上头不需要,就溜走了。 山薇看见她衣衫不整回来的样子,险些连手里的铜熨斗都摔了,连忙迎上去:“娘子……无碍吧?” □□事件后,宝琢曾经与山薇含糊的提过一回,虽然不想和人说差点白日宣淫的事,但她需要对方帮助自己分析潜在威胁。山薇动用关系探明后,道了一声好险,虽不能确认是否是丽淑妃布的局,但有侍卫当时在那附近徘徊的消息却能打探到,倘若宝琢不中途改道,显然会掉进陷阱里去。 所以再次见宝琢如此形象,真说是吓得魂飞魄散都不为过。 “别乱想。”宝琢除了脸红,解释得还算镇定,“从长安殿过来的,和陛下闹了点小矛盾,所以走得快了点。” 山薇放下心,轻笑着摇头:“娘子真是,奴婢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有人像娘子这样,能讨陛下喜欢,却又时时刻刻顶撞他的。娘子就没想过,哪一天真正惹怒了陛下,你该如何?你所在的乌戎如何?” 宝琢能听出她语气里感慨的意味更强,不像是最初那样,因为怀抱着目的,总是劝诫她该如何如何讨皇帝的欢心。 她有点高兴起来,认真的想了想后说:“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只是阿薇……我的性格是我十多年的经历造就的,我恐怕很难改。但我答应你,我在犯事之前,一定会先帮你达成所愿,可好?”话尾有一点小俏皮。 山薇眼神微软,没有拒绝,而是轻柔地道:“那奴婢先谢过娘子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抱有强烈的心愿,希望这个从乌戎来的公主能帮助自己达成心愿,那么在她身边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情也受了对方的影响。她家娘子人总是懒懒的,遇到喜欢的、想做的事,眼中却能发出热切的光芒,就好像天生喜欢笑,很少有不开心的事,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不能打倒她。 到了今天,她突然觉得以前执着的东西,未必是她以后生活的全部,她可以找到更好的。 * 自那次桃花池逃走之后,宝琢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心情,她把自己和皇帝两个人格的经历都写在纸上,左边一张,右边一张,比对着,摸着下巴思考到底对哪一个更有意。 不是她自负可以想选哪个选哪个,而是,皇帝应该不容许她夹在两个人左右逢源吧? 但一想到冷漠人格明明知道自己和另一个人格有过什么,仍旧不避嫌,难道他们其实也能接受共享…… 打住打住,贪花好色可耻! 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她都要把持住自己才行! 丁胖子从窗口探头看见她划拉纸张,不免有一问,她随口搪塞:“我在列举自己喜欢陛下的十大理由,” 丁胖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喜欢这东西还有道理可讲?娘子这么郑重其事,我倒觉得您没那么喜欢陛下了。” 宝琢恼羞成怒,把两张大纸揉成一团浸到水盆里,恶狠狠地说:“你说得对,看来这种东西是不能留下活口了。胖丁,你最近在我窗户底下打盹,挺痛快呀,打量娘子我脾气太好?” 丁胖子抹了把冷汗,诞皮赖脸地笑:“娘子恕罪,恕罪!都是小鹿那死孩子半夜踹被子,一夜十次,一次三回,奴婢光给他盖被子就累得够呛,只好趁白日里多睡会儿了。谁让娘子您这采光最好,这太阳暖洋洋的,怪不得隔壁石榴阁的猫儿老是跑来咱们这窝觉呢。” 宝琢扑哧一下笑了。 “不要脸,人家小猫可比你可爱多了!” 丁胖子唯唯称是,过了须臾,悄悄觑眼看她:“娘子呀,我看您近来烦恼挺多,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好不了的,应当多出去走走。” 这话,就像老师常劝她的话似的,让人心里一暖。 她睨他一眼,“总算还有句中听的,也好,今日天气不错,就今天去吧。回来不许让我看见你站了小猫儿的位置!” “……奴婢遵命。”他愁成一张苦瓜脸。 欺负丁胖子让宝琢心情上扬了八度,当即就叫来山薇陪自己出去走走。 谁知今天运道不好,又或者说在宫里待久了,迟早能撞见这一幕。她走过一片蔷薇丛夹道的石子路,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几个莺莺燕燕,而中间坐了两人,正是皇帝和丽淑妃。 她停下脚步犹豫,去,还是不去? 见到皇帝不打招呼是不尊重的表现,但如果去,一想到自己自己站在莺燕堆里,看那两人秀恩爱,她更生气。 她还没忘当初皇帝维护对方的样子,况且还有□□的旧账,与丽淑妃脱不了干系! 感性战胜了理性,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德碌那老王八蛋竟笑颠颠儿跑过来,冲她一行礼:“老奴问娘子好,可真是凑巧遇上了,这不,陛下请娘子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困困哒,有奖竞猜,结尾出现的陛下是谁呢~(≧▽≦)/~ ☆、41|欺负 既然顶头boss有要求,宝琢自然不得不去一趟。 德碌走过来邀请人的时候,四方亭里的莺莺燕燕们就已经把视线顺着望过来,此刻又跟随着宝琢上前的动作绕回来。被行注目礼的宝琢压力山大,到了台阶下,她犹豫了一下,不行礼当然不行,但如果行礼,岂不是给这帮人一道儿鞠了个躬?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皇帝抬抬手说:“免礼。” 宝琢顺心之余冲他一笑:“多谢陛下。” “到底还是乌婕妤得陛下的疼爱,咱们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旁边的御妻半开玩笑半嫉妒的说道。 “乌婕妤从乌戎远道而来,不止是陛下,咱们姊妹们也要待她好些。这万一使人家不高兴了,可是两国的事呢。” 另外一个女人笑接了话,比前面那个只会拈酸吃醋的显然高杆许多。既说皇帝宠她只是因为她是客人,又指出不能惹恼她,否则两国恐有战事,试图挑起皇帝厌恶的情绪。 丽淑妃就在跟前坐着听戏,笑吟吟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宝琢也不跟她们吵嘴,她凉凉看了那群女人一眼,使用一贯的手段,对着那一碟碟点心惊喜的说:“哎呀,这些糕点瞧着很好吃的样子呢,陛下,我能拿吗?” 心里压着火想,你要是敢说个‘不’字,以后,看我有机会怎么折腾你! 又是起头第一个女人惊呼:“这可是我们亲手做给陛下尝的!” “何必这么小气。”宝琢不管她们惊疑的眼神,没等皇帝答应就拾阶而上,大胆地挑了块蝴蝶卷,咬下一半儿翅膀来嚼了嚼,“手艺还成。” 那个妃嫔又惊又恼,把头转向皇帝,一副委屈死了的模样:“陛下——”在求皇帝做主。 皇帝冷着张脸唤她:“宝儿。” 宝琢也转脸过去,没好气:“在呢。”脸上的表情活生生在说“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大爷忙着呢”,简直颜艺了得。 “过来。”他不动声色。 她也不违逆他,让过去就走过去了。谁知他竟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送,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那点心。 那可是宝琢吃剩下的东西,明晃晃的牙印还在上面留着呢! 一亭子人显然都愣了,连丽淑妃都不自觉地敛了笑。 皇帝蹙了下眉,德碌立刻端着小骨碟过来,贴心贴肺递到他嘴边,简直过分殷勤。皇帝把不合意的东西吐出来,顺道把她手中残留的也拿来扔了,语气颇淡地问宝琢:“好吃?” 宝琢马上决定说实话:“一般吧,太甜了。” 他扯出一个淡笑,在德碌递帕子来的时候,自己擦完了,还不忘替她擦,一边擦,一边说:“以后这些东西别乱吃,即便是没毒,吃到难吃的也不舒服。”话说得轻描淡写,可一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那个做点心的御妻气得脸都青了,又因是陛下发话,强忍着眼泪。她旁边站着的女人尽皆噤声,只悄悄地瞥向丽淑妃。 丽淑妃也攥了下手帕,笑着打了圆场,私底下却眼神微凝,悄悄给她们递了个眼色。既然陛下这会儿要给乌婕妤撑腰,她就不能做得太过分。她无根无萍,比不得别的女人有背景靠山撑腰,因而只能专注于陛下的一喜一怒。这宫里要论起会看陛下脸色的女人,她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丽淑妃只当皇帝这一下是要敲打她,可宝琢却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她记得皇帝是喜欢甜食的,或者说,一直以来与她相处更多的那位冷漠人格君喜甜,那这个御妻做的糕点偏甜不算是错。可她刚刚被他的举动惊住,眼神便钉在了他脸上,自然没有错过他那一闪而逝的皱眉,因为情绪消失的速度格外快,所以她不觉得是假的。 长期喜欢吃甜食的人怎么会突然讨厌了,这蝴蝶卷的口感其实没有难吃到不能下咽的地步,所以…… “淑妃身上的香味,今日格外浓一些。”皇帝有些低沉的嗓音,倏尔打断了她的思绪。 宝琢一个晃神回来,听见这句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都嗅到人家的香味了,是要多灵的鼻子?还是刚刚和人家贴得太近? 他似有所觉地回头,却又恍如不知,重新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竟还问她:“宝儿说可是?” 她还没答,一眼看过去,果然丽淑妃喜上眉梢,又略矜持地低了低眉:“陛下过奖,许是今日佩戴了这香囊的关系。” 丽淑妃从大袖中取出香囊,藏青腰圆形,不像是给女子佩戴的,倒像是为男子准备的。果不其然,她温温文文地说:“这是我特意为陛下准备的香囊,有益睡眠,陛下日夜辛劳,能否睡好是最主要的……并非是我邀宠,早前陛下曾说喜欢我身上的香味,闻到了才能睡得好。如今您不常来朝华殿,我便比着自己的香,命人配了香料。” 宝琢听完了冷冷一笑,手挣脱不出来,就下死劲掐了他的手一下,没破皮也能掐出痕迹来。可惜自己没养长指甲,不然还怕破不了他的防? 底下那几个小喽啰跟着起哄:“都说淑妃娘子生来带香,竟是真的。” “必是娘子上辈子积德,今生才有的大福报呢。” 一个嚷嚷娘子好福气,另一个嚷嚷陛下好福气,活像是看到了天仙配。把同样站在亭子里的宝琢,衬得像是个第三者,别提有多尴尬。 宝琢也觉得自己今天格外不冷静。要说她有多喜欢皇帝,当然没有。她常常提醒自己,皇帝再优秀,待她再好,他的身份都代表了难以捉摸,而喜欢他的下场,可谓是万劫不复。 但即使在这种时时警醒的情况下,但凡他自降身份撒撒糖,放一两个甜蜜的技能,还是会给她某种错觉,好像他和她不是宠幸与被宠幸的关系,而是谈恋爱的关系。 所以前不久他才和她在桃花池里亲亲密密,这会儿就换成和别人你侬我侬,她的心情不失衡才怪。 就在她想撤离战场,直接走人,好眼不见心不烦的时候,手忽而被他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她视线转到他身上,却见他眉梢微扬,和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宝琢一愣。 这个表情很微妙,怎么看怎么不像皇帝能做得出来的。不,应该说,怎么看都不像是a人格会做的…… 第38节 皇帝跟她眨完眼,转头就问丽淑妃:“淑妃有心了,但朕闻到你的香味才能入睡之说,从何而来?” 丽淑妃的笑容一瞬间变得尴尬,她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往常她在话里夹带一些东西,因是无关紧要,虽然于女人来说会挑起战火,可陛下都会忽略过去,所以她才放心大胆的说出这番话来。熟料陛下今日并不给她脸面,当着众人的问反问她,岂不是在说她刚刚的话是在说谎? 一个被指撒谎的妃嫔,威信自然会下降。 那些妃嫔们果然喁喁私语起来,偶尔把视线瞥到她身上。 她竭力去圆:“我是说‘睡得好’,并非是‘入睡’……这亦是我根据陛下的神情揣测而来,因此……” 谁知她话说一半,皇帝陡然冷下脸:“谁准你妄测圣意,好大的胆子!” 丽淑妃打入宫起就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到底背景轻,骨头软,一个挺不住跪了下来:“陛下,我万万不敢……” “真是好笑。”宝琢笑吟吟踩上一脚,“淑妃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 丽淑妃倏尔抬头,她即使要受罚,也不允许宝琢欺负到她头上来。她目光如电直视宝琢:“乌婕妤何须落井下石?我出生大玄,对陛下的心一片赤城,婕妤娘子生在乌戎,可就未必了。” 宝琢服气,人家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心思拉她下水呢。 “是是是,我是乌戎人,偏你们长一个鼻子一双眼,我长了两个鼻子两双眼,行了吧?”她哼声,“只我一个异类,你们都是同族,你们相亲相爱去!” 皇帝绷不住脸“嗤”地一笑,他视线往下,投注在丽淑妃身上时便变成了淡淡的威压,使得丽淑妃不由得垂下了眼皮。 只听他道:“宝儿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丽淑妃狠狠一怔,众人也都是惊讶。 这个场景仿佛似曾相识。在长安殿时,乌石兰宝琢咄咄逼人,不等她反唇相讥,陛下便现身替她压制住了对方。而眼下,她跪着,而他握着这个女人的手说,她的质问就是他想问的。 说是时移世易,也不过一月之间,这让她情何以堪?! “淑妃想要狡辩,换一个让朕信服的理由来,何须牵扯到宝儿身上。难道异族女子,你们就这么容不得?” 这么长一串话,宝琢越想越觉得这个是b人格,她也没管这么多人看着,趴到他肩头悄悄咬耳朵问:“陛下,崔皎裙子被风吹起来的事,你知道吧?” “咳咳——” 这个问题一出,皇帝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只觉得好险自己没喝水,这么多东西好问,她怎么偏偏挑了这个? 宝琢犹自不知,还推了推他的肩膀,一副求不到答案心不死的样子。 他无奈点了点头。 宝琢拖出长长的一个“哦”字,然后问:“那你欺负他的女人,他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祝大家新年快乐~(≧▽≦)/~过年事情太多啦,一不小心没日更,大家不要介意哟,送过年红包补偿~ ☆、42|纳新人 皇帝——即宗策微微一怔,在众人面前轻笑出声,把弟弟冷漠的人设崩坏得一塌糊涂。 既然是跟在丽淑妃身边,这里跪着的便多是宗政的人,虽不见得见过皇帝的面,但口口相传多是以陛下性子冷为主,至少在这一刻之前,都如她们所知晓的一样。 谁知这位乌婕妤在陛下肩头喁喁私语罢,竟听见了陛下的笑声。 她们恍若幻听的抬头,只看见眼前人笑如春风,比起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这一番风姿更迷煞人眼。 宝琢也察觉不对,偷偷掐了他一下,让他转瞬间恢复成普通的淡笑。变脸太快,以至于宝琢扑哧笑了一下,严肃地捂住了嘴。 幸而底下的人都因为不敢直视圣颜,瞄了一眼就飞快地低下了头。 丽淑妃轻唤了声“陛下——”试图寻找存在感,随之辩解道:“我只是关心陛下,并非如陛下所说的那样妄测圣意。”说着,有些委屈的攥住手里的帕子,却不敢抬头。 宝琢印象里的丽淑妃,一直是高高在上,性子动作慢,看似棉花一般,言语却尖锐的女人。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这样的丽淑妃,忐忑不安,仅仅是皇帝一句充满威压的“大胆”,就能让她瞬间软了骨头跪下来。 这就是女人底气不足的模样吗,即使有再多的宠爱,心里始终觉得自己被人拿捏在手里,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她不由自主的屈服。 宝琢忽而觉得没底,在失去了乌戎当靠山,没了小公主的身份,皇帝……会怎么待她?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古代的人要高一等,反而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棘手。现代的记忆教会她不能屈服,人求生的天性又让她不愿意赴死,以至于使她进退维谷。一旦真相被揭开,她求不愿求,生不得生,死不能死,只能放任局势流波把自己推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到时候,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抉择。 宗策刚想对丽淑妃说什么,却忽然发现身旁宝儿的手冰冷。他微微心惊,想起她在芙蓉池畔吐血的模样,手握紧了一点,想给她取暖,“可是风吹得冷?” 宝琢回神,“……陛下,现在是夏季。” 他轻敲她额头,“就是你不知道养护自己的身体,才让人操心。” 她嘻嘻笑了一下,不想秀恩爱拉仇敌,把话题转回到丽淑妃身上。 “淑妃娘子在这跪着总归是不太好,我怪不忍心的……” 丽淑妃心底冷笑,她用不着这个女人假惺惺,不就是想在陛下跟前摆个姿态吗? “——要不然我们先走一步吧,眼不见为净。” 旁边挂着耳朵听的德碌险些一口喷出来,他忍住笑,哎呦喂这个乌娘子,入宫没多长时间,损人的词倒是学得很溜。什么叫眼不见为净?好像丽淑妃是个脏东西似的。 宗策早知她心眼坏的很,她那一顿,视线再往下一撇,十足看好戏的模样,就知道即将溜出口的那句不是什么好话。他看着丽淑妃活像是吃了只苍蝇的表情,用轻咳掩饰住了笑意。 “宝儿从乌戎来,大玄语说得不佳,你们多担待。” 他替她把话圆了圆,毕竟丽淑妃品级在上,她在下。她这样的语气传扬出去,任谁都要骂她一句张狂。 众女知道陛下这是让她们噤声不得宣扬,连声说不敢。可陛下这话,好似他和乌婕妤站在一块,她们是河对面的人似的,生生分出一条界限来,她们不由得咬牙嫉妒。 宗策哪管她们心里想什么,既然揪住了丽淑妃的错处,任她如何解释也无用。他钦点了一位郑昭仪,分担丽淑妃的宫权。 在丽淑妃想要再挣扎一下时,他不过一笑:“牡丹宴上发生的事,你找的宫女确实忠心,没有吐露半个字。可这宫里由不得你们做主,朕信她是你的人,她就是。” 底下跪着的丽淑妃绝没防备他旧事重提,一个激灵血液冲脑,险些趴伏下去。幸而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练,她到底不再像从前那般怯懦,咬了咬牙,终是一拜。 “谨遵陛下旨意。” * 宗策跟着宝琢回栀兰阁的时候,宝琢略有点嫌弃他,走到门口了转回头问:“你就没有正事要做?” 他反应迅速,眉梢高挑,风流无匹的模样:“宝儿的事就是我的正事。” “哦……”宝琢若有所思,“看来寻常的政治事件都是他来处理的了。” “……” 宗策露出白牙灿烂的一笑,“不错,我们分工合作,我只用娱乐休息陪你就好。”作为一只颜狗他表现得十分正派。 宝琢被这份无耻打败,不得不请他进门。 山薇上茶上了点心,宝琢忽而想起走之前和丁胖子的对话,问她:“胖丁有在窗户底下睡没?” “睡了小半会儿,被隔壁家的猫儿赶跑了。” 宝琢忍俊不禁,叫她端了碟小桃酥给丁胖子,名为给他压惊,实则是嘲笑。 宗策在一边看着,轻扯嘴角一笑:“你对他们倒是纵容。” “陛下不肯?” “怎么会不肯。”他支起了下颔,笑容玩味,“怨不得有人能偷到你屋子里去,险些酿出大祸。” 宝琢一窘,迅速反唇相讥:“提起这个,我还没和陛下算账呢。无缘无故泼了我一盆污水,要不是我……别人找到了线索,还我清白,早就被下到大狱里去了。我平白受冤,陛下就没点儿补偿吗?” 他眼神稳当当的,不飘不移,轻描淡写的说道:“哦,那是他怀疑你,和我没关系。” “……” 宝琢用十分怀疑的视线打量他,“你是在给他泼脏水吧?” 他装模作样挣扎了一会儿,见她不松口,只好叹了口气,一副亏大了的样子。“那你说说,要什么补偿?” 他问得这么直白,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仿佛小蜗牛触角悄悄地一伸,她轻灵的大眼儿往他脸上飘了飘,很小声地问:“……能出宫玩儿吗?” 宗策冲她一笑,又瞬间收敛。 “不行。”断然拒绝。 “……哦。” 他见她闷闷不乐,又补偿性开口:“今日替你惩治了丽淑妃,不能算作补偿?” 宝琢百无聊赖玩起了手串下的流苏,心不在焉地答:“算吧,虽然不是他亲自来,但……反正也一样。” 宗策的笑容顿住,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要他亲自来,是什么意思?比起他,她更加期待阿政去为她铲除隐患? 抱着这种微妙的心情,谈话一时不能很好的进行下去,宗策随意尝了几口点心,就寻了个由头先走了。明明今天做的事就是想向她卖好,希望借此打动她,可是被她三言两语一打岔,他竟然觉得局势大大的不妙,他要好好合计一下了。 宝琢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对劲。 等过了好几日,和崔皎聚在一起交流时,还为了突然筹划起来的那点小心思走了神,被对方猛一下拍肩膀才回了魂。 “你怎么回事呀……”崔皎莫名,而后又皱皱眉说,“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吗?” 她眼睛一眨,“你刚刚?你刚刚说了什么?” “你这人,真是!”崔皎无语,又重复了一遍,“陛下近来不是一直没有临幸后宫吗,听说是羌兰那边献了个公主来,准备迎亲呢。宫里都传遍了,好像最后一次踏足是来了你的栀兰阁,可有跟你提起过?” “……怎么着,他也犯不着和我提这个啊。”宝琢揪下一点鱼食,投到水池里,水面泛起点点涟漪,“我不就是一小妾吗,又不是正妻,他能和我商量吗?再者说,陛下情商挺高的呀,这种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提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婚事,他做不出来吧。” 崔皎糊涂了,“你说什么商?” “没什么。” 崔皎忽然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扑哧笑起来:“没想到,我当你挺洒脱的人,居然还会吃醋?” 宝琢被她说得莫名,但反应过来仍是看着对方微微一笑:“比不过你,吃醋吃到给我下药,害我嗓子养了小半月才好。” 崔皎一手捂脸,一手投降,“成成成,算你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提了!” 如果对方还是敌人,她能一脸骄傲的问那又怎么地?这会儿更倾向于为友,那提这个,她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她用肩膀去搡宝琢,神情有点八卦,又透露出几分在意,“哎,反正你有机会问一问呗?现在你风头正劲,上回陛下还为你夺了丽淑妃的宫权,啧啧,那可是丽淑妃呀。我想他再入后宫,可能会先传唤你。” 宝琢白她一眼,果断把手伸到她跟前:“哦,好处呢。” “什么好处?” “要我堂堂一个宠妃帮你打听消息,不给钱你想吃白食啊?”她流氓样儿翘翘嘴角,“还有呢,你也说了,陛下是因为我才夺了丽淑妃的宫权,那部分宫权可没落到我手里,都给了你的青梅郑昭仪了。你不替她谢谢我?” 第39节 崔皎:“……” 什么叫无赖,她今天是见识了! * 宝琢没想到,崔皎的话应验的这么快。她们下午才说过话,到了晚上她就真被传唤去了长安殿。 她看到皇帝的表情后,在心里记了一笔:温柔人格b喜欢亲自去找她,冷漠人格a则喜欢把她叫去自己的地盘。这两个人不同的地方确实很多,不知道真相的人不会刻意将这些行为分门别类,可一旦知道真相,区分起来就很容易了。 她踏入长安殿,突然发现虽然还是脸色漠然,但皇帝陛下今天的心情应该还不错,奏折被推到了一旁。案几上放着叠成塔的玫瑰酥,塔尖尖那一块已经没了。 宝琢去捡了一块尝,笑道:“陛下果然爱吃甜食。” 宗政敞着手臂任宫人换上寝衣,视线轻瞥过去,淡然道:“是为你备的。” 这个答案让人没防备,她眼睛微睁,舔了下唇角的点心末。 “……心情不好的人吃甜食,确实能变得好起来。” “这么说,你情绪不佳?”他走过来。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宗政伸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低头望了望她。 无声胜有声,她被他无言的关怀撞了一下心房,别过眼,稍微想了一下才应答。 “不是因为生病,只是听说陛下要将羌兰公主纳入宫,有些担心。” “是吗。”他淡淡地接口,没有什么体贴关怀的话,宝琢却忽而扑哧一笑,引来他侧目。 作者有话要说:  宗策:哎呀明天就是情人节啦,我给宝儿准备了好多东西呢(掰指头)999朵玫瑰,哈根达斯情人节礼包,预定了游乐园摩天轮vip座,还特地学了52种“我爱你”的发音。现在就剩下邀请她啦~(≧▽≦)/~ 宗政:…… 栗子:(啃着番薯)我替阿政问一句,撩妹技能点怎么加? ☆、43|出宫玩儿 宝琢笑完却径自去吃玫瑰酥,不和宗政说原因。他的性子一向淡漠,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可这回她不说,他反而升起好奇心。 “为什么笑?” 她没有刻意吊他胃口,见他好奇,又咬了一口香酥的味道,笑得眉眼儿弯弯:“我就是在想,这位羌兰公主入宫,究竟是归你,还是归他呢?” 宗政顿了一下,眉眼间情绪转淡。 “羌兰公主和亲一事尚未确定,归属权自不必提。” 宝琢笑意不减,“那我呢?” 他稍一怔,就见她停下了吃点心的动作,容颜微肃:“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幸能够得知陛下的秘密,既然陛下肯信任于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但有一件事,如若还像现在这般轻纱遮面,我也不能由着陛下轻易糊弄我。” 宗政产生一丝不妙的感觉,果然听见她下一句便追问道:“我的归属权,属谁?” 宗政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说话。 宝琢咬了一下嘴唇,自知两人都未曾给出一个明确,又摆出轮流接见她的架势,仿佛默认是共同拥有。可是这也太荒诞了,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委屈自己的性格。 这一刻,她脑补了许许多多皇权斗争,腥风血雨,兄弟阋墙的场面。即使同为一人,难道两人就没有争斗过吗? 对于宝儿的认知虽然两人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但当时不需要对她袒露一切,她也不知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待她发现所谓的“秘密”时,他们皆以为她会把他们俩当做一个人看待,毕竟在她眼里,他们是双魂同体,既然是同一具身体,何来两人之说? 宗政思忖,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曾经就是双魂一体,两种不同的性格,相互都有自己的想法,才会自然地认为这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与他,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他以问作答。 宝琢睁大了眼睛,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你和他当然是不同的两个人!你喜甜,他嗜辣却又不能多吃,你能喝酒,他不能多饮,你喜欢安静,他却爱凑热闹。你认生,他就能自来熟……咳,反正,怎么看你们都不一样。” 他说不出是为难,还是好笑。兜兜转转,隐来瞒去,最终她仍然把他们分成了不同的两个人。或许这比另一种认知要棘手,可是—— 这一瞬间,宗政内心深处却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惊喜。 除了母后和养的那群暗卫,这世上再没有人知晓他与阿策并非是同一个人。他们看似站在阳光下,可一人成为光面,就必有一人是阴影中的背面。 宝琢观察皇帝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眉眼冷冽,无动于衷的表情,浑然不知他内心的起伏。唯有腿边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一二。 她没有低头去看自然不知,皇帝要是真的不想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她也不能去逼迫对方。 宝琢觉得丧气,又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被迫要三人行的节奏吗?她明明是一个良民! “算了,陛下不用想啦。”她端起碟子跑到一边的席子上去,盘腿坐好,随性十足,“有关于陛下秘密的事我都不应该多问,免得哪一日怎么死也不知道。陛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宗政闻言淡淡勾起唇,见她这副模样,又摇了摇头去倒了杯水。 宝琢接过水道了谢,送到嘴边时忽而一定,笑嘻嘻地问他:“陛下上回应允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嗯?” “就是早前朱背鸟的事,陛下不是冤枉了我么,所以上次承诺说允许我出宫玩一日的。”她身体前倾,揪住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睛非常的纯良,“虽然是他答应的,可是他说怀疑我的人是你,那就由陛下来补偿我可好?” 他骤闻自己背了黑锅很是惊讶,只黑眸深邃,掩饰住了。他定定看了她一眼,低沉的嗓音里暗含几分纵容:“好,你要哪一日?” 她举杯咕嘟嘟喝了两口水,豪迈的把杯子一放。 “还是陛下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 宗策背抵着屏风,双腿交叠,意态闲散地听那两人说话,实际上,弟弟即使面对心仪之人话亦不多,大多时间都是她一人叽叽喳喳,但能听出欢快的气息。 他抱臂,唇边挂着一丝笑容。 好啊,要不是他百无聊赖过来听壁角,还不知道她假传圣旨,还传到了另一个皇帝耳朵里。看来是认定了他们两人记忆不能共享,只能借助特殊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他本想与阿政揭穿她,但想到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在她眼中,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么。他的眼神稍微一软。 罢了,阿政长久忙于政务,借机出去走走倒好。 * 宝琢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了。 有关于出宫的小心思,虽然她提起很偶然,可不妨碍她把这个小心思藏在心底里。在和皇帝提起之前,她在心里演示了千百遍,哄骗一个皇帝的大胆程度让她自己都咂舌,但结果竟然真的成功了,她忐忑之余,更抵挡不住喜悦之情。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怎么死。 天擦亮,城楼上的报晓鼓与寺庙的钟声一同悠远的荡开,一辆马车就在这钟鼓声里行驶出宫城。 马车里正坐着宝琢,她坐不住,连马车都摸了好一会儿。等车出了城,入了棋盘状的都城,她就慢慢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 乍一听见人声,她立刻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她撩起帘子往外看,蒙蒙亮的天,街上行人不多,都城的主干街道上只能看见一道道高围的坊墙,和飞檐重楼。 即使入目都是坊墙、沟渠和槐树、榆树,她仍旧趴在车窗边,几乎贪婪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德碌瞅了陛下一眼,笑把她神魂唤回来:“娘子,乌娘子——” 她慢吞吞地回头,脸上摆明了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 德碌才不管她呢,他笑呵呵把橘子塞到她手里,“陛下要吃,您来剥?” 宝琢眼睛一眨瞟了眼宗政,对方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她嘟嘴剥起橘皮来。 清冽的橘香在马车中弥漫开,减少了马车颠簸带来的不适感,他阖眼养神。 “我见丽淑妃那天,公公怎么陪着另一位?”她纤手剥橘,悠闲地和德碌细语谈天,“我往常多是见您陪着陛下,贤庸跟着那位的。” 两个陛下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常常用“另一位”“那位”“他”来代替。知情人德碌当然听懂了。 他笑笑,偏不肯直接说答案,反而问:“您说呢?” “……难道处置丽淑妃,是陛下要求的?”她看了一眼旁边似在小憩的人,然后盯着德碌要答案。 德碌笑着缓缓说道:“娘子您只需知晓,这丽淑妃身居南园,而南园归属于陛下。若没有我们陛下的批准,旁人不能动分毫。” 宝琢视线一偏,又落在宗政身上。 虽然隐隐有猜到,但南园是他的吗?很早的时候她就问过山薇,知道她所住的栀兰阁也归属于南园,所以按照常规划分,其实她应该是他的人? “原来如此。”她喃喃。 德碌不知道她脑子里偏题万里,还当是自己引导有功,正眉梢飞扬,沾沾自喜。 他就知道去那一趟不吃亏,这可不是他替他们二殿下讨巧。丽淑妃谋害乌娘子这件事,原就是二殿下发现的,怎么能让大殿下白占了便宜?二殿下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得督着。 既然是出宫,自然不是马车在都城溜达一圈就算完,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特地穿戴的普通百姓的衣裳。德碌早就吩咐下去安排了一些娱乐项目,比如喝茶、听戏、逛近郊,今日陛下特地放下公务要歇一天,他就将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沿途的守卫工作则请了神策令的校尉来负责。 谁知路经阳春坊时,前面的路突然被堵住了!车外一片厮打、叫嚣声。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宗政睁开眼,平淡的语气隐含威压:“怎么回事?” 德碌问了驾车的小子。这个小子也是神策令的一员,年纪轻轻,本事却了得,一手御马的功夫入了皇帝的眼。今日被叫来伴驾兴奋了一整夜,谁知德公公把缰绳抛给他让他赶车,听到命令的时候他神情萎靡。 这一等到机会,他立刻跃跃欲试,身手敏捷地钻入人群,三两下就搞清了始末,回来复命。 “禀陛下,前方长平郡王三子与夔国公幼子为包一戏场相争。两人都看中了庆芳楼小黄莺唱的《关情》,想包场和友人显摆显摆,谁知日子撞到了一块儿。起先还平心静气好好商量,但属下听来似乎这小黄莺不是个善茬,他在旁边一劝二劝,不知怎么的,两边一个说不拢就打起来了。” 他把话说完,不敢造次,恭敬地垂首等候陛下示意,谁知车中清甜的嗓音先一步传出。 “有人打架?哎呀,这可比唱戏好看。” 那声音里含了几分欢快欣喜,仿佛能感染人似的,使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眼来。 ☆、44|吵架 “胡闹。”冷冽低沉的男子嗓音,一听即知是陛下在低斥。 年轻的小车夫抬眼只看见帘子一晃,没看见人,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随后听见马车里的声音放轻了,好似是女人软玉相求,和男人起先岿然不动,而后不得不妥协的场面。他一个激灵,陡然想起箫钧箫校尉的话,把耳朵一闭,不敢多听。 德碌先下了马车,嘱咐他找地儿把车停好,就去伺候两位主子下车。 费得这一番功夫,京畿衙门的人已经赶来疏散人群,阻止肇事者。可惜领头的两人背景深,即使是衙门里办事的差役也不敢擅自抓人,只随便抓了两人说是肇事者就回去交差。 宝琢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往前一看,百姓已满足了八卦欲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徒阳春坊坊门前一地狼藉。 她很不满的嗔皇帝一眼:“都怨你拦着我。” 第40节 “德碌,扶你乌娘子回马车。” 宝琢识时务,当即服软,笑吟吟地又来哄他,说来说去就是“好陛下”“陛下好”愣把人哄进了庆芳楼里。 比起坊门前,这楼前可是干净多了,里头屏风、食案、长席一律摆放齐整,不见丁点损毁。不过是门槛上多让人踩了几个脚印,看上去倒是人流兴旺。台上还有戏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台下也仍有人不受外面的厮杀所扰,一阵捧场叫好。 她一见这情形就去挽皇帝的胳膊,但又不敢全挽上,只扯着点儿胳膊肘上的衣衫布,凑近了,压低声小八卦:“看来这里的主人挺有手腕的。” 宗政抬了抬胳膊,在她的手掉下去时又自然地牵住,把人牵了进去。 “听戏就是了。” 他扔下一句,抬脚就迈进去。 他们俩这一回乔装打扮并非是普通百姓,毕竟伺候的人不能不带。既然要带人,按照贵族人家出行的规矩,这车夫、婢女、下人,更甚者甲士豪奴缺一不可。这阵仗一摆出来,里头店主人颠颠儿就跑过来了。 大厅拼席绝无可能,店主人清了楼上一间大厢房,上茶上点心,又陪宝琢聊了几句,满足她的好奇心后,这才下去照顾生意了。 据说那位小黄莺受了惊吓,嗓子闭锁暂时不能唱了。宝琢可惜了一阵,就聚精会神听起戏来。 台上正唱是另一位台柱子,身段柔软,嗓音亮堂,对于宝琢这种不听戏只听故事的人来说,实在差不了多少。她想听小黄莺唱,也是因为他是那个点火的火源才感兴趣。 对方唱的是一出后世有名的《会真记》,赶考书生救助兵变下遇难的崔氏母女,崔母设宴答谢,却使书生看中了崔莺莺的美貌,托红娘寄情寄书,诱惑崔莺莺与他相见相知,最终赴京赶考辜负了她。 这戏,常常是女子听之落泪,男子闻之咂嘴,又是骄傲又是意气风发,想着怎么他们就没摊上这样的好事。 即便是德碌这样没了根的,也难免多愁善感,一会儿痛斥张生无礼,一会儿同情莺莺可怜,让宝琢笑到拍桌:“这热闹不是你的,你凑也凑不了!”他这样,竟然让她想起现代的gay蜜,设身处地为妹子着想,甭提多贴心。宝琢忍着笑,一时间看着这张笑里藏奸的脸竟然顺眼起来。 德碌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妨碍他的好心情。他一见陛下嘴角似翘非翘,似乎察觉出点笑模样,他自个儿乐呵呵地笑得更不得了了:“我不凑这热闹,在外头看热闹还不行?不然,娘子您说呢,是不是咱家刚刚讲的那些理儿?那张生就是个负心汉,莺莺被骗去了心,以后可怎么活哦。” “这可怎么说呢。”宝琢托着腮帮子,慢慢地说,“这不是挺有趣的吗,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张生的情书情词打动了崔莺莺,她还以真情,两人情不自禁,听起来都不算什么错呀。要说后来,也并非是张生虚情假意哄骗莺莺,赶赴京都时才露出真面目,只是时移世易,这份情由浓转淡,云消雨散罢了……” 再说了,于男人而言,权欲大过爱欲也是平常。不过这话说起来像在挑衅皇帝,她还是聊这些情情爱爱的八卦话题就够了。 德碌张了张嘴,一时半会接不上什么话。猛听得隔壁传来大笑声,有人拉起了卷帘儿探出头来,拿着一把折扇挥得风流自如,自命不凡。 “听小娘子这话很是自信。可是这世间的规则并不平等,男人能玩完潇洒走人,女人却做不到,犹如转手货品,价格降了一倍不止。说到底,还是于张生更有利。”他说完又把折扇“啪”地一手,像是一锤定音。 “是吗?”宝琢一听见他把女人比作货品就生气了,可越是气,语气越冷淡,“你们说这是张生的一时风流,我还道那是莺莺招了个面首呢,会说情话写诗词,又有才又动听,平生难得一遇。最要紧的是不要钱,免费嫖。” “咳咳……”男人被吓得连扇子都掉了,尴尬不已,忙蹲下去捡。 不止是他,站在一旁的德碌也开始冒冷汗,悄悄把眼瞥向陛下,果然,下颔紧绷,看起来情绪不妙。 宝琢话还没完:“这出戏也就是你们男人写,才写成这个样子。换了女人来写试试?张生在相国寺救助了崔氏母女,崔乃大姓,他妄图攀附,且被莺莺美色所迷,欲让婢女鸿雁传书。婢女冷笑,当即一巴掌刮过去‘叫你癞□□想吃天鹅肉,叫你不规矩想勾引我们娘子,呸!’张生被打懵了,既没有这艳\遇,考试还是要考。可他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京城,却被同伴揭露他对女子图谋不轨,并被家主人打出宅邸的事。考官查证后剥夺了他的资格,他风流多情可惜没有别的本事,最终沦落为乞儿,一路乞讨回家,沿途又路经相国寺,红娘丢了一锭银子给他,崔莺莺在一旁感叹好可怜,而后抬脚走了。全剧终。” 她说完,喝了一口茶润嗓,抬眼对上那人:“这么说可满意了?女子惧于折价,断不会与这些所谓的风流才子有所往来,对方若有杂念,底下婢女下人尽可收拾了他,他也断没有好下场!”话毕,她不忘拍手鼓掌,“多谢这位郎君的醒事道理,我受教了。” 男子目瞪口呆。枉费他平日牙尖嘴利,可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全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时,他身后走来一人,抚掌大笑:“没想到李家三郎也能有今日!长见识,真是长见识了。” 被称作李三郎的男人听到仇敌的声音,当即转身,满不在乎的哼声:“郑六休要胡言!我这是让着她,我堂堂郡王之子,和一个小娘子计较什么?” 他这一撩,宝琢又有话说了:“哼,你要说自己是堂堂一个大男人,我倒没话说了。说自己是郡王之子……” 李三郎扬扬下巴,“怎么,不信?” 她翻了个白眼儿,“郡王又不是你挣下的名号,哪里来的堂堂。该骄傲的是你父亲,你受庇于他,就没问问他,乐不乐意你抹黑长平郡王这个封号?” “我我你……”对方的舌头像打了结,立时三刻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郑六郎笑得愈发厉害,折扇拍在手心一握,终于肯抬眼认真去看隔壁说话的人。 庆芳楼的厢房设计很是特别,每一间都设有悬空的空间,像后世的阳台。外面围着栏杆,上头卷了竹帘,若要私人空间就放下来,若想和隔壁间的人交际便收起来。很得一些豪商贵族的喜欢。 所以他视线投向那边时,并没有墙壁的阻隔。虽不能尽收眼底,也能看见那间房中站立伺候的家仆,食案前比肩坐着的一双人,男子面容英俊端正,气质沉冷,与人对视时隐隐透着一股慑人的压力,女子娇丽,托着腮好似慵懒模样,那一双桃花眼似翘非翘,望之似喜还嗔,使人心跳怦然。 他在心里可惜,这么一个口舌伶俐的辣美人实在罕见。只可惜名花有主,看那男人的样子不是个善茬,即便是他想抢,也未必能抢得到。 宝琢不是没有察觉那道火辣的视线,但等她发现皇帝往她身前一档,阻隔了那男人看她的目光。他与对方对视,两人之间噼里啪啦火花闪电,让她心里倏尔划过一句广告语。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她忍不住埋头小幅度的拍桌笑。 宗政转过头,见她如此眉尖蹙了一下,“怎么?” “您看他不看我,难不成是看上他了……”她一副吃了醋的模样娇瞥他。 他无语。 他们俩人喁喁私语,那边两位公子哥先吵了一架,而后特地从隔壁跑过来,表现出冰释前嫌的姿态,说是要交个朋友。 宝琢经过刚刚那番对话,心里有了底,知道他们估计就是那对门口打架的霸王。他们的祖父、父亲虽然有名,但本人都是吃喝玩乐的主,没干过正事,也没见过帝王的面目,因此没认出来。 她拉住皇帝的手,不让他赶人,歪着脑袋笑问:“凭什么你们说交朋友就交朋友?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吧。” 两人对看一眼,都以为要用金银珠宝敲门开路,挑了挑眉:“比如?” “比如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打起来?”宝琢仰着脸,单纯好奇的样儿,“那个小黄莺,他一脚踩了你们两条船?” ☆、45|遇袭 两个人被噎了一句,脸色转青。宗政却勾起了嘴角,替她拂开额角碎发,低斥一句:“宝儿莫促狭。”话如此,却让人感觉不到严厉,只显得亲昵。 虽这世道,男人为戏子粉头争破了脑袋的事十有发生,但这两人自诩风流而不下流,怎么肯承认自己和小黄莺有一腿,还和仇敌成了间接情敌!想想都恶心! 宝琢不过是讨厌他们那一副“跟你交朋友是给你面子”的神情,非得再给他们一巴掌,打醒才罢。但她也知道点到为止,笑眯眯地圆场:“顽笑而已,两位郎君风度翩翩,不会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吧……” 李三郎刚欲接话,郑六抢在他前面一口咬定:“当然不会!” 他没管李三在那儿不满哼哼,眼睛微眯,笑容满面的说:“庆芳楼的小黄莺算什么,男子涂脂抹粉怎么也比不得女子温香软玉呀。晚间升平坊柳五家的南玉姑娘匀面儿待客……”他把脸转向宗政,“不知这位郎君可有兴致与我二人一道?” 他倒是厉害,不像李三郎那么沉不住气,当即还以颜色。 可他哪知,此言一出,对面男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小娘子却眼睛一亮,格外兴致勃勃地问:“是那个有很多美人的升平坊?你们带路吗?听说那里有潜规则,新郎君嫖资加倍……” 宗政冷着脸问:“你哪里听说的?” 回去就斩了那个满口荤话的人,谁能知道他第一次听她说出“嫖”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蠢蠢欲动想动手了。 “忘了,许是以前听嬷嬷说的,也可能是来了这儿以后,听德碌他们说的?”宝琢不确定地回答。 德碌简直要给她跪下了,他的乌娘子哎,这可是要人命的东西,别赖给他啊! 郑六也要给这两个人跪下了,满心以为自己的挑衅能让男的动心女的吃醋,结果呢?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谢谢,再见! 知道言语中是无法战胜对方了,他们又对对方有兴趣,这一连串的打压还真让他们没了辙,当真起了交朋友的心思。 自然,有关于青楼妓院的话题完全是开玩笑挑衅,不能继续下去。他们另起话头,竟从与宝琢的对话中窥测到宝琢的技能点,一探二探,得知宝琢会写故事讲故事,顿时就顾不得被嘲笑讥讽的恩怨情仇了,险些没跪下来叫师傅。 两人坦白说,为小黄莺打起来其实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叫小黄莺按自己写的剧目唱个戏,认为只有最好的角儿才能唱的出他们编写的剧本里的精华! 可是这会儿两个自命不凡的人都对宝琢的秒速脑洞甘拜下风,拉着她好生探讨了一番。末了还说要合伙开个书局,想请她入股,越扯越离谱,宗政忍无可忍把人拽走了。 “你若想开书局,我给你开一个。这二人惯会厮混,不见得有真本事。” 宝琢私底下偷偷笑,这是把皇帝气成什么样了,霸道总裁的台词说来就来,想天凉王破就天凉王破,想承包鱼塘就承包鱼塘,区区一个小书局,又算得了什么? “还是算了吧,我平白无故开个书局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常常出宫,最多也是收收钱。难道我缺钱吗?” 宗政听了,忽而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略有些浮躁,允她开书局的话脱口而出,若再三思虑过就该知道很不稳妥,本不该说。他不再开口,仿佛默认了她的话。 她笑攀住他的胳膊:“还是多谢陛下关怀,我没有开书局的志向。和他们多说几句,也只是因为喜欢写话本,许久没人与我聊过这个了,一时兴起。陛下勿怪。” 他眉头轻舒,“若只是喜欢话本,让德碌将行程安排上再添一项书局,你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买来就是。” 宝琢眉开眼笑:“当真!?” 德碌摸了把不存在的胡子,点点头。 虽然更改行程费时费力,布防守卫的事还要再做布局,但横竖费得不是他的脑筋。陛下这一招使的好,有进步,他很是欣慰。 他们虽然走了,却不知李三郎和郑六郎在背地里议论。 “这两个人不简单。”郑六咬了一口脆苹果,先下结论。 李三不服气,“要你说?你仔细看没,那位小娘子的瞳色颇像琥珀,肤色比一般大玄女子还要白,倒有几分异族的长相。与他们聊了这么久,我们竟连个名字都没探出来,啧啧,不想与人说,又不加以掩饰。” 郑六笑得诡异:“谁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看着李三瞪大的眼睛,哈哈大笑,“至少我知道,小娘子叫宝儿啊,那个男人宣示主权的时候,可是不经意带出来了。” 李三低声咒骂了一句。 知道叫宝儿算个鸟用?!谁知道这是不是闺房里心肝宝贝开心果的昵称啊! * 宝琢这一天玩得很开心,与现代的节目不能相比,但古代终究有古代的乐趣,再加上她原先在宫里被关了小半年,这一被放出来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玩疯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除了最开始对那两个纨绔公子哥表达了一下反感,随后无论什么活动都配合她。要知道男人最难忍受女人逛街时的精力充沛、踌躇满志、左挑右选。她前男友也一样,看似温柔好脾气,但记得某次因为他懒得想约会活动,于是她拖着他从白天逛到了晚上,到□□点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完全不能看了,第二回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她来安排,宁愿自己提早一日写满了约会活动,由着她一个个毙掉。 但皇帝虽在不允许她和纨绔接触时的脾气大了点,她欢天喜地的在东西市跑来跑去时,他却好耐心地跟在她身后,有时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吩咐德碌付钱,有时牵住她的手,不让她跑太快太远。那份耐心细致,倒像是老夫老妻时才有的。毕竟于她所在的年代,年轻男女灯红酒绿,今日合明日分,社会相对浮躁,除了追求人家的时候,很少有男人能做到这个程度。 这样想着,脑海里出现两人年老时,夕阳半落,牵手散步的画面,竟觉得也很不错。 宝琢摇了摇头,想太多了,等她老了的时候,估计人家还牵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逛街呢。毕竟条件不对等。 到了晚上,她只当要回去了,犹豫打包什么吃的回去好,陀罗样夹饼、羊皮花丝、金乳酥都很好吃呀…… 德碌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别致小巧的竹简,摇头晃脑的说:“娘子别急,这晚些时候啊还有个夜市,恰逢各个小国民族的人汇聚交易,要是凑巧,还能看见娘子您那乌戎的人呢。” 宝琢眼睛一亮,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不自觉的敛起笑:“你是说,我的族人也会去?” 这要是真的,可千万别碰到认识的,不怕别的,就怕她不会掩饰自己露了馅……夕阳下散步的画面像镜子一样碎裂开来,什么浪漫都别提,还是命最重要! 德碌没注意到她表情的违和感,点了点头,宗政却似有所觉,多看了她一眼。 大玄的夜市非常热闹,再加上碰上每月一次的小国交易会,所有国家五花八门的东西都能看见。羌兰的□□、乌戎的禽鸟、纳乌的秘戏图,使人眼花缭乱。 宝琢一双眼睛不够用,看了这边来不及看另一边。原本担心的事倒渐渐忘记了。 这时,前方不远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因被人群层层围住,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一下子就勾起了宝琢的好奇心。“那里卖的什么?” 宗政颔首:“想知道就去看看。” 德碌偷笑,陛下倒是越来越熟练了,不会哄女人开心,顺着她们的心思倒很好。不过他并不觉得陛下是刻意为之,恐怕心有所动,能满足对方的要求也觉得高兴罢。 一行人拨开人群往里走,原来里头是在做野□□易,大型笼子里关着一只猎豹,两米体长,皮毛呈柔滑光亮的黄色,浑身布满令人恐惧的黑斑。它似是很焦躁,不停的在笼子里甩着长尾巴来回走动,可笼子空间太小,禁锢住了它活动的身体,它只能不时刨地低吼一声,用幽幽的眼珠盯住围观的人群。 宝琢饶有兴致看了片刻,看足了,想要拉着皇帝退出时突然发觉情况不对。 周遭方才还松散的人群,竟合成了一股势,隐隐将他们包围在内,无论如何都转不出去。 第41节 她心里咯噔一下,回转去看,德碌已然不见了踪影,更何谈那些用来伪装身份的奴仆。她和皇帝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一划而过的惊讶,而后迅速转为了平静。 只见他先行备了匕首在侧,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枚弹丸大的东西,指尖向上一弹,那东西就猛然窜入高空,发出激烈的鸣叫,旋即“砰”地如火花迸射四散。 百姓以为是有烟火,还仰着脑袋兴致勃勃地往空中看。 唯有暗中搞鬼的人互相一望,决定立刻动手! 铁笼不知何时被人打开,豹子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快如闪电朝最近的人扑去! 人群里登时发出尖利的叫声,众人惊恐的看着豹子一口咬断了那人的脖子,更猛烈的尖叫声爆发开来,拥挤的人潮开始秩序混乱,所有人都试图朝外围挤去,拥挤、踩踏、恐慌,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拼命往外逃! 巨大的冲击将宝琢和皇帝冲散开来,牵着的手被冲开之后,她艰难地回望了他一眼。 他素来深沉的黑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和懊悔,急切地朝她的方向而来。 人潮汹涌比海浪更甚,宝琢跌跌撞撞夹在其中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不知道多少次被踩住裙摆、多少次险些被人推到,她只能尽力顺着人们涌去的方向前行。就在又一次被人推倒,而她无处借力的时候,她的心失控地跳起来。 正以为自己不死也要残废,却在一下秒钟,忽而跌入了宽阔温暖的胸膛里。 她抬眼,男人戴着半遮面的獠牙面具,狰狞又丑陋。他唇角轻勾,发出低沉而温柔地叹息:“还真是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还是赶在12点之前! ☆、46|拥抱 面具的丑陋无法掩盖面具下的男人所带来的熟悉、安心的气息,宝琢从失去性命的恐惧感里挣脱,生出绝处逢生的欢喜来。她被对方抱住腰,随后几个腾挪闪身,离开了群众暴动的圈子,往安全的地方带去。坊墙不高,他纵身一跃,便连带着怀中人一同躲了进去。 等稳住身形后,两人隐在阴影之中,坊内仍是充斥着阴云的喧闹,坊外却有片刻的宁静。 宗策轻笑着低头,看怀里仍后怕不安的少女,拍了拍她的背。“乖,没事了。” “幸好你在……”宝琢的声音里充满着惊疑不定的情绪,虽放开了手,还拽着对方腰间的佩带不肯放。 宗策也有些后怕,他本是不放心她和弟弟一道出来,下意识就跟过来了,万一发生点什么也好阻止。没想到碰上了异族之人作乱,他看见她被人流冲走时,顿时乱了方寸,把调度权交给了别人就冲到了她身边。 她也好像刚想到什么,稳住了心神后,提醒道:“你是暗中保护陛下的?他还在前头,你快去吧!” 宗策不以为意,“神策令来的人不止我一个,我管好你就够了。况且陛下身负武艺,不像你一样。” “什么叫不像我一样!”她小声嘟囔。 他勾了下她的鼻尖,眉目含笑:“就是不像你一样,我刚才发现你的时候,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挨宰的小羊羔呢。” 宝琢冲他哼哼,眉头却松下来。 这个时候,身边有一个熟悉可靠的人,无疑让她很有安全感。 他看出了她眉眼间流露的疲惫和不安,心里生出疼惜之情。他长臂张开,挑了下眉:“要靠过来休息一会儿吗?” 她默念“男女授受不亲”“被发现妃嫔与男人有染即刻处死”,可越是念,心里不知怎么越有一种难过的情绪蔓延。她已经竭力做到适应这个朝代,即使皇帝这样的身份全然不是她想要的未来的另一半,可是她只能跌跌撞撞地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催眠自己将皇帝当成半朋友半恋人一样对待,同时又要掌握分寸,不失恭敬。这样的关系能长久吗? 而皇宫里做事更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古代的事物给了她许多新鲜感没有错,可是这份新鲜迟早会流失殆尽,而她曾经的经历,会让她无法忍耐这样的禁锢。 她觉得沮丧而失落,原来她还是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豁达快乐,而情绪掩埋得太深,爆发时才更加汹涌。她确实很需要人带来一点正能量。 反正现在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抱一抱又怎么样呢! 这一刻,她叛逆的决定做回现代的周宝儿,在21世纪,异性朋友给对方一个安慰的拥抱再正常不过。 宗策说出那句话时当然希望能将她抱在怀里,给她安慰,可是深知眼下身份不便,颇为遗憾的等着她的拒绝。谁知下一秒,怀里就有一具温软的身体贴了上来,一时没防备,他愣在了原地。 宝琢把整个人都埋进去了,眼前漆黑黑的一片,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不想去猜度他的心思。男人的怀抱宽阔,有着说不上来的好闻的气息,还有一点核桃香,浅醇的香味透露出主人一点洒脱好玩的心思。并不像是戴着面具时那样,口中虽在说笑,面具的反光却仿佛传递出一种讯息,冰冷冷的拒人以千里之外。 他把将要脱口而出的“宝儿”从舌尖咽了下去,感受到她躲避却又安然的情绪,那一声“乌娘子”也唤不出来。他无法,便凭着高大的身形将她罩住,双臂合拢,把人密不透风的护在怀里。 槐树交错的枝叶被风吹着,发出沙沙声响,树下的人和着大自然的韵律,从好梦般的恬然安宁中醒神。 宝琢从他的怀里脱开身,因为依偎时太舒适,错觉以为真的睡了一觉。 风刮过来,吹乱她的发梢,她变得清醒了一点。却没有理会宗策带一点探究的眼神,转过身给了对方一个背影,撂了句:“该去找陛下了。”就准备走人。 “刚刚的事……”你不准备解释吗? “刚刚被吓坏了,腿软站不住。”她背对着他故作镇定,把一切都变得常规合理,“谢谢你扶我一把。” * 宗策所说不假,神策令沿途护卫的人众多,一出了事,鲜有人关注到宝琢,皆去保护帝王的安危了。宗政可以说是毫发无双。 异族人借这一次夜市伏击,但也做不到一次性混入众多人手,所以才借用豹子来制造恐慌,企图在混乱中达到目的。而神策令的人素来神出鬼没,鲜有人领教过他们的厉害之处,因此贼人大意之下,竟反被抓住了几人,只等带回去严加拷问。 宗政看见宝琢回来,心里方微微一松,偏首与人道:“把派去找乌婕妤的人都撤回来。”而后不自觉地向前迎了几步,好更快地把她放在自己眼前,缓解心里的焦灼。 就在他踏出那两步时,目光蓦地一定,看见了宝琢身后跟随而来的人。 宗策仍旧顶着那张丑陋的面具,身形却与对面的帝王肖似,他站定了,抱拳行礼:“望陛下恕罪,臣见乌婕妤遇险,情急之下前去相救,对职责岗位上的事有所疏漏。幸而箫统领调度有方,陛下无事,否则臣万死难辞其究。” 宗政收回步子,视线在宝琢的脸上划过一圈,就放到了宗策身上。他眉心微蹙,语气却是淡然,毫无责怪之意:“你做得很好,朕亦担心乌婕妤受难,多亏你有所顾及。” 宝琢还陷入自己大胆的情绪中,全然没有注意到空气里一丝紧绷的意味。 两人看了看她,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余下的事自有人料理,当前要紧的是马上回宫,免得消息传回去引得朝臣与后妃不安。 他们自有默契,从对方眼中发现决定相同,便由宗政下了令。 “回宫。” * 宝琢一回栀兰阁,不顾山薇的追问,把自己摔到床上,被子一拉兜头盖上,做了个无声的尖叫表情。 疯了疯了疯了,她她她个蠢货都做了什么啊! 虽然阿敕帮了她很多回,两人有交情,但万一他真的不怀好意把这件事供出去,她可以不用想以后,现在就能英勇赴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阿敕他会怎么想啊…… 她身为皇帝的妃嫔,却和他拉拉扯扯,投怀送抱,简直脑门上顶着斗大的“水性杨花”四个字。 让她死! 就在她脑子里自虐千百遍的时候,突然有人将被子一拉,她卖蠢的表情猝不及防露了出来。 “咳……”山薇看了眼手上的被子,赶紧丢下请罪,“娘子恕罪,奴婢有急事要禀明,但娘子一直没有回应,所以才……” 宝琢虽然也有点尴尬,但比起另一桩尴尬的事来明显好很多,所以她淡定的坐起来,端正了服饰。 “什么事?” “小楼前来,说那位大公主请你前去相商。” “相商?”宝琢蹙了下眉,“这个时候,相商什么?难道……”她脑中划过一个念头,将自己都惊住了。 乌戎的人应该没有那么蠢吧,这次皇帝遇袭,难道和他们有关系?! 那可真是又添了一桩死罪啊,宝琢心灰意冷,在心里呵呵笑道。 山薇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自家娘子吃惊的表情,但她的表情亦有些沉重:“奴婢不知,小楼说与瘾丸有关,您若不去,性命难保。” “……瘾丸?”宝琢迷茫了一瞬。 “是,当初大公主让奴婢保管的瘾丸。奴婢方才听说后翻找了那个匣子,瘾丸……不见了。” 山薇的神情凝重,担心小楼在离开之前,用特殊途径将瘾丸下在娘子的饭食或香料中。可到底只是猜测,她没有将它说出口。 宝琢其实不想去,她现在心里还乱糟糟的,一时是男女之情,一时是国家之争,可这会涉及到性命之忧,即使再不想去也不得不跑一趟。 小楼一路低头带路,闷不吭声。 宝琢和她无话可说,冲山薇摇了摇头,就专注赶路了。 乌石兰玉珊住的沧澜阁早已经不是最初的那样,现在这里门庭冷落,夜晚踏足更仿佛没了人气,宝琢站定后,背后蓦地感受到一丝凉意。 ☆、47|暗杀与明杀 小楼见她脚步停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底下头去,伸手做了个手势:“娘子请。” 沧澜阁中的布置不像宝琢想象的那样阴森,灯火通明,一切都如旧。只往来的宫人不如以前活泼爱闹,行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乌石兰玉珊就坐在案几前,容貌清艳,服饰华丽,淡淡抬起眼的姿态,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对面放着一个坐垫,见到宝琢,便拿下颔去点一点,示意她坐。 “大公主叫我来,有什么事?” 入座时,宝琢看见案几上的两杯茶。因为早前的春药事件,她现在鲜少去喝别人家的茶饮。眼下严肃紧绷的气氛,让她想起电影里的画面——坏人在杯中下毒,主角得知后,抓住时机迅速地将两个茶杯调换,坏人中毒,主角平安无事——想到这里,她走了个神。如果要调换眼前的杯子,对大公主大声喊“看有飞机”她会转头吗? 乌石兰玉珊还没开口,就见对面的“妹妹”眼中异彩涟涟,早不知神游到了何处。她眉头一皱:“想必小楼已经和你说了,我所说之事关乎瘾丸。” 其实在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落水被救后,她就发觉对方的性格变动,举止也给人一种违和感。倘若不是知情人,只会以为她本性如此,可是她太清楚这些被训练出的美人都是什么样子。对于眼前这一个,她只想到了一个词:稚嫩。要都让这样的人去当细作美人,民族迟早要被灭亡…… 按小楼的说法,是因为她的记忆有一部分缺失。 乌石兰玉珊冷笑,失去记忆会让人都变得通透起来?也真是闻所未闻。 在脑中作出的评价不过一瞬间,她端起茶杯,徐徐吹了口气,等对面的人回神。 宝琢在她端起杯子的时候反应过来,眼睛聚焦到她身上,迟疑地点了点头:“那颗瘾丸……你真的给我用了?为什么?” “蠢货。”乌石兰玉珊斜眼睨她,“瘾丸不过是引你来的说辞罢了,早知道就该让小楼下在你的饭食里,可惜我一念之差,绕过了你。谁知道你不仅没用,而且还带来了无数隐患。” 宝琢握着的拳头松了。 不管怎么被骂都无所谓,要是真的吸了毒品,那后果才让人恐惧。被大公主骂两句又掉不了肉。 对方见她肩膀松懈,顿时发出“嗤”地一声冷笑:“不过事到如今,有没有下过药都无所谓了。” “什么意思?!” 宝琢心又猛地一提。 “你可知道,羌兰公主入宫之事?” 乌石兰玉珊手臂斜支,挑了眉梢一笑。话题陡然转变,像是吊人胃口,又像是一个铺垫。“据说你曾与羌兰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但很可惜,要嫁进来的并非那个蠢货,而是她的妹妹——郁真都蜜古。” 无论是谁嫁进来,代表的都是羌兰公主这个身份,对乌戎来说没有区别,宝琢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提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提起她是吗?” 对方眉眼间划过一道凌厉之势,“你以为我父王挑中你来大玄,是为了让你来游玩吗?父王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将你的身份转化成乌戎小公主。我的亲妹妹可不是终年被关在屋子里的笼中鸟,她是草原上的明珠,是我父王捧在手心里的朝阳,你真的以为,乌戎之外再没人见过她吗!” 第42节 “那这位羌兰公主……”宝琢蹙眉接口。 “玉璃曾与她有过争吵,虽然是她们六七岁年纪的事了,但她不会认不出玉璃的长相。你与玉璃只有三分相像,即便借口年月太久长开了,她也会起疑。”乌石兰玉珊目光横斜,这一眼极具狠意,甚至流露出几丝杀意。 这份杀意几乎没有掩藏的意思,让宝琢一刹那手脚发冷。 她起先是因为瘾丸来的,这东西是毒品,毒品都是靠长期服用摧磨人的意志,所以在她想来,去沧澜阁只为了解情况。可是眼下情形陡然转变,瘾丸只是诱饵,可大公主会如此费力的把她拉来,只为告诉她当前形式严峻,让她小心应付,亦或是她们俩同仇敌忾、共同抵御外敌? 那一丝杀意,似乎已经道明了对方的想法。可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杀害亲妹妹,乌石兰玉珊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吗…… 宝琢一边脑筋快速转动想办法,一边和她周旋:“这么说,今夜陛下遇袭的事,真的是你们所为?” 她手背在身后,悄悄做了一个手势,期盼山薇能够发现。 今日只带了两个人,一个山薇跟到了内室,一个小鹿在外面候着,她也不知道这样两个人能做什么,但至少要先让他们发觉眼下的情形不妙。 她不过随意挑了一个话去挡着,谁知乌石兰玉珊真的丧心病狂的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宝琢心中闪过的弹屏都要把屏幕填满了!这帮人才是蠢货啊啊啊!在闹市生事,生怕不会被揪出来吗? 乌石兰玉珊冲旁边招了招手,仍旧直视她的眼睛里有阴霾,唇角却噙着一丝笑,“我们本意当然不在于陛下,弑君之罪,乌戎可担当不起。” “不是陛下,难道是我?” “不是你,又能是谁?小公主既死,郁真都蜜古那个女人即便是入宫也无济于事。如若你对我乌戎有用,我们自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惜你被大玄皇帝迷惑,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自己又是从哪里来的了!”她冷冷一笑,复一招手,旁边的宫人以迅猛之势压住了宝琢。 宝琢猝不及防被压制住,又强挣不开,发现连山薇也早就被擒缚住了,更是心凉了半截。 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宫里的女人不止会绵里藏针,还有女土匪的资质啊!所以她还是太傻白甜了,以前写的后宫剧本都是个死,完全不能看,亏那些人捧着她。 小楼捧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搁着琉璃盏,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变幻瑰丽。乌石兰玉珊抿着唇边的笑,举起了这盏子。 “乌石兰玉珊你疯了!你真的要毒死我?”她惊怒不已,挣扎间扫下了案几上的盆栽,发出巨大的声响。 “刚出了行刺之事,谁都不会料到我在这个时候动手。至于你,你死的地方当然不是我的沧澜阁,而是丁才人的丽江阁。既然你眷恋大玄的人事物,我身为你的姐姐,就恩准你的好姐妹陪你一起下地狱吧。好让你在黄泉路上走的不孤单。”她捏住宝琢的下巴。 这声响大约是惊动了外面的人,就在乌石兰玉珊即将把琉璃盏喂到宝琢嘴边时,陆离猛然闯进来。 眼前的情形一入目,他目露戾光,举着匕首挥向前去,使一干阻拦他的宫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接近他。 “小鹿!”宝琢身体紧绷成弦,此时她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但凭小鹿一人,恐怕他们还是无法全身而退。 陆离骨子里的戾气有一股劲儿,像匕首的锋刃般,动辄伤人。就像当初在野兽的囚笼里,几成死局的困境却被他抢出了一丝生机,面对这些还不如野兽的人,他的凶劲狠劲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趁众人不敢上前,他已经飞身跑到宝琢身边,匕首横刺,当即刺中了乌石兰玉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啊——” 她疼的叫出了声。从门口到案几的距离不过几步路,她毫无防备,眼下手臂上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她亦因惧怕后退。“阿黎!” 阿黎很是心疼她,跑上去给她包扎伤口,边朝那些人吼:“傻愣着干吗!你们都上去给我抓住他,抓住的人娘子看赏!若谁不动,你们自知下场!” 参与此事的宫人都是大公主的陪嫁,从小陪着大公主,自然知道对方的秉性如何。一听到“下场”二字,顿时顾不得害怕匕首。 至多被划一刀,总比被主子折磨要好! 小鹿尽量把宝琢护在怀里,他还是少年纤弱的体形,只比宝琢高上几寸,很难周全。可他表情毅然,如鹿般漆黑瞳仁里,流过一道血色的光芒,“我一定不会让娘子有事!”他用稚嫩尚未成熟的嗓音说。 宝琢其实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会从一部宫廷剧变成了武侠剧。 “我们会没事的。”她看着扑上来的宫人咬了咬牙,从地上拣起盆栽碎片紧握在手里,给自己壮一壮胆子。可恨她没学过空手道、柔道、防身术这些技能,否则总能获得一线生机! 宫人除了宫婢,还有不少内侍公公,即使失去了雄性激素,力气还是比宫女要大。 小鹿有匕首在还好,但他无法顾及宝琢的另一边,只能是宝琢背对着他,用碎瓷片去威胁那些人。但仍然被人抓住了空隙,长发被人拽住,小鹿回护不及,眼瞅着她就要被拖着拽走。 那内侍因被碎片划伤了脖子,还在恨恨,手下的力道没有一刻松懈,几乎没将宝琢的头皮扯破。 “咚”的一声,上面倏尔掉了片瓦片,正正砸在他的头上。 内侍公公往脑袋上一摸,满手血迹,他白眼一翻,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宝琢惊愕地抬头向上看。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觉得隔日更也不错(捧脸笑)但能日更还是日更啦,明天还是更新哦~(≧▽≦)/~周末真的是特别累,昨天写着写着就睡着了,然后十点多醒过来,关了电脑睡觉…… ☆、48|屋顶看月亮 屋中除了宝琢,旁人虽被吓了一跳,但仍旧下意识地过来抓人。 谁知邪了门,顶上接二连三有瓦片掉下来,砸在这些凶神恶煞的宫人身上,不是把人砸昏过去,就是砸得头破血流。砸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乌石兰玉珊心里“咯噔”一下,也抬起了头。 五六片瓦被移走,上面漏出一小格月光,有黑影在格子里闪现。 她目光微动,心中却像是被人扔进了大石,变得沉甸甸的。她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们想继续下去的举动,朗声问:“这位大人深夜驾临,不知所谓何事?” 屋顶上有人不必说,但究竟是贼人,还是宫廷里神出鬼没的神策令,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她都必须出言一试。眼下计划处了变化,她要用最快的方式去稳定局面。 上面安静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再问,还是如此。 乌石兰玉珊眉头紧锁,抬手指了一个内侍,“你去看看。” 这人练过武,胆子又大,闻言头一点就飞快地跑出去了。却就在他跑到庭院里的时候,屋宇上逸出一声轻笑,“既然乌戎大公主诚心相邀,在下不敢推辞。” 话音一落,顶上有飞鸟掠过的轻“笃”声,随后檐下落了一道身影轻如鸿雁,又转瞬间闪进了房间。 宝琢把舌尖上一声“阿敕”咬住了,迟疑须臾,还是没有喊出来。万一他有任务在身,或者是有别的打算,她一喊破乱了他的章法就不好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阿敕现身的时候,或者说屋顶落瓦时,让她想到了当时与这人伏于屋宇的场景,她的恐惧和慌乱就已经褪去了,只余下难以言喻的安心和欣喜。 “原来是神策令的大人。”乌石兰玉珊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之上,语气冰冷:“我虽被禁足也还是陛下的妃嫔无疑,大人夜闯沧澜阁,可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男人身形高大,一袭黑衣裹身更添神秘的气息,他手中把玩着一片屋瓦,漫不经心地说:“乌宝林私设刑房,可有将大玄看在眼里?” 乌石兰玉珊眸光陡然变利,言语中含有一丝威胁的意味,“我劝大人,闲事莫管。我惩治我亲妹妹,是我乌戎的家事,私设刑房这样的罪名,玉珊可担不起。” “宫里的规矩,娘子可是尚未熟悉?”他似笑非笑,“若乌婕妤不入陛下的眼,这就是你们的家事,她是死是活与陛下无关。可眼下,她在陛下跟前挂了名,又深受宠爱,哪怕她损了一根头发,恐怕陛下都要问清由来。到时候,娘子可担当的起?” 话到此处,他藏在面具下的神情已然冷峻非常,比起宗政都不差分毫。 幸而今夜他担忧宝儿受刺杀阴影,难以入眠,特地去了一趟栀兰阁。 只是眼下身份使然,即使能强行带走宝儿,却恐怕为她招来骂声。要不是此时阿政正用帝王的身份查明遇刺的事件,他又何须在这里和这个女人周旋废话,径直带走宝儿,再下令惩治这个面恶心更恶的女人就是。用神策令的身份,终归是束手束脚,没有相应的权限。 乌石兰玉珊也并非是看不清形势的人,但错过今天的机会,往后再想动手,短时间之内怕是不能了。偏偏羌兰公主入宫迫在眉睫,宝琢不死,始终是一个祸患! 她眸光阴晴不定,早知那个贱人认识了神策令之人,她必定做得更加不露声色。至少,一开始就不会想将所有的事都与她说明白,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她心中的想法倘若让宝琢知道,必定要大笑一场:反派死于话多,剧本诚不欺我。 “多谢大人警醒。 ”她牙齿轻磨,从齿缝里吐出这句话,隐于灯光反面的面容露出森然一笑,“玉珊受教了。” 她话音落下,四五人把联合擒住的陆离放开,还有绑缚着山薇的人亦给她松了绑,没好气的推了她一下,山薇踉跄几步,被走过来的宝琢扶住。 临走前,宝琢回过头,看着乌石兰玉珊道:“大公主所说之事我已悉数知晓,事关我性命,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她话音一转,有些许甜腻,“若姐姐非要像今天一样将我请来,就休怪鱼死网破,让别人白看了热闹。” 她带人一走,乌石兰玉珊就摔了手边的器具,砸在地上发出“哗”的巨响。 “好好好,她既有皇帝当靠山,又勾引了神策令保驾护航。父王好利的一双眼,找到这样的人当武器!殊不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人家一跃上龙门,就顾不得昔日的小池塘了!”她胸膛起伏,怒极笑得大为讽刺。 周遭三两错开站着的宫人俱低着头,不敢答声。 * 宗策一路护着宝琢回栀兰阁,宝琢在门前站定,把山薇和小鹿都赶进去喝热茶压惊,自己则反身和他面对这面。 “你后来怎么去了那儿?”她问。 他没有答声,而是侧头眺了一眼屋宇上方,伸手拎住她的领口,一瞬间破风将人带上了屋顶。宝琢低声尖叫,瞬间失重的感觉太可怕,周遭还有冷风呜呜吹来,她脚踩到瓦片的刹那间,一下子抱住了眼前的人。 “你干什么!!” 他捏住她的下巴将头抬起来,眼眸变得深幽,那里面涌动的情绪太多,直把她看得头皮发麻,脊背微酥,才稍稍松开了手。 她轻轻地一咳,重新开口嗓子不自觉的低软下来,“你怎么喜欢把人从屋顶上带来带去,好歹先告诉我一声……” 宗策瞥了她一眼,“改天你去找死的时候,也记得知会我一句,免得无人收尸。” 宝琢一听就知道他是关心在意,心里暖洋洋的,可是话说得难听,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好。 “你要是成天在我身边待着,我当然会告诉你。你又不常在,现在来放什么马后炮。”她气恼时眼尾拖着一点粉红,此时轻勾着,竟有些可爱,“我也不想搭理她,又不是受虐狂,她虐我千百遍我还待她如初恋!?谁知道这人疯魔了,让我以前的婢女告诉我,她以前给我下了□□,想了解具体的情况就要去找她了解,我能不去?这就是个神经病……”说完,她暗自咬牙。 只能说乌戎的人都太实在了。崔皎是直肠子吧?她好歹还会买通婢女私底下下药呢! 乌戎的大公主看似满腹心机,偏偏对付她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一碗□□下去一了百了! 但其实依她刚刚的所作所为,如果成功大抵也错不了。即使皇帝查出了是大公主所为,自己也已经死了,至少乌戎人达到了目的,皇帝怎么也不会知道这里面复杂的内情,怀疑她是假公主,至多是当女人争宠罢了。 乌戎不是还有一个小公主吗,乌戎王年龄不大还能继续生,死她们这两三个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大格局不被破坏,用谁的命去填去弥补都可以。这次的事未必就是乌石兰玉珊的计划。 宗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见她马上絮絮叨叨的模样,顿时唇角勾了勾,却又蹙起眉:“她为什么想害你?乌戎一体,她即使嫉恨你,也不该对你动手。” 宝琢垂眸想了好一会儿,抬头刚发出一个音,就被他打断了。 他很是洒脱的耸了耸肩,道:“不想说就别说,你有自己的秘密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撒谎骗我。” “阿敕……”宝琢眼泪汪汪的。 他好笑:“这是干吗?” “谢谢你能理解我,我觉得很高兴。” 宗策不是没有想过借机询问她,行刺之事是否与乌戎有关,毕竟一日之内接二连三出事,他开始怀疑当时贼人想行刺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宝琢。但眼前的人早就被吓得哭花了妆,顶着一张乌团团的脸看他,眼神又是可怜又是可爱,还有从眸底涌出的喜悦。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仿佛有一种饱胀的情绪充斥着肺腑,而他只想替她擦去眼泪,让她高兴起来。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陌生,而且危险。 他稍稍克制,只从鼻腔里发出轻轻地一“嗯”,来应对她的感谢。 好在宝琢也没有期待从他这里得到反馈,再一次谢过今天的救命之恩,就被他拉着坐在屋顶上看月亮。宝琢累了一天,受了连番的惊吓,自然没有看月亮的心情,但真的让她上床睡觉,她觉得自己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不是那只扑来的豹子,就是美人手中的琉璃盏,致命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宗策一直在注意宝琢的情形。 宝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支不住脑袋靠到他肩膀上去。他却舒眉一笑,仿佛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护在怀里,又轻拍着她的背哄了两句,等到她完全睡熟,才将人一抱,送到了阁子里。 山薇点了灯,看见他从窗子里进来时不惊不怒,而是压下身行礼,唤了句:“多谢大人。”很是沉稳。 “你以前曾在太后身边伺候过吧?” 宗策把宝琢放到床榻上,怕吵醒她,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旧让对面站着的山薇一惊。他并不管,只继续说道:“后来到了丽淑妃身边,丽淑妃想拿捏你家里人,可没留心分寸,家中幼弟因此丧命。你从他处得知了消息,决定报复。你看不上乌石兰玉珊,却看中了当时势弱的宝琢,不得不赞一句好眼光。” 山薇想跪下来,可又攥紧了袖子,忽而不知是期盼对方替自己隐瞒好,还是趁机顺势告诉娘子,让她替自己复仇为好。心里充满了矛盾。 他看了她一眼,轻飘飘的眼神饱含着威慑力与深意。 “好好照顾你们家娘子。” 她下意识地应了“喏”,等到反应过来抬起头,却发现人已经袅无踪迹。她跌坐在地上,背上一片汗湿后的黏腻。她就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最终下了决心,站起来替娘子掖好被角,而后熄灯离开。 第43节 今夜的一番情形让她察觉乌戎内部的混乱。虽然几乎在一开始就被人堵住了眼耳,听不见也看不见,但其余的感官还在,事后乌石兰玉珊充满杀意的眼睛她看得分明。她当时已经想过,栀兰阁或许不是久留之地,她不能在报仇之前失去性命。 可是…… 罢了,宫里最忌三心二意,既然站定了,就容不得她临时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宗政:……朕在辛苦查案,你们就在屋顶上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谈到人生哲学??? 宝琢:陛下你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啊! 宗政:查案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宝琢:并不是,在我们快乐的时候你痛苦着,才是你人生的意义。 ☆、49|谎言 羌兰公主入宫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宝琢虽说在乌石兰玉珊跟前态度坚决、胸有成竹,但其实根本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至少她想来想去,发现乌戎人的考量很有道理,她作为一个细作全然没有为乌戎的利益考虑,入宫至今可以说是毫无功劳,且还拖了后腿,逼得他们的大公主被禁足。眼下有一个巨大的危险临近,那么舍弃她这颗棋子,显得顺理成章。当前所处的局面就是如此,不是她死就是羌兰公主亡,否则如何解开? 连她这个要被推出去送死的人都觉得这么处理很合适,为民族大义牺牲小我——如果她真的是乌戎人的话。 她啜着冰甜甜的梅花酒若有所思,其实还有一个刁钻的角度,他们的恐惧建立在大玄问责的情况之上,然而假如大玄之主并不怪罪呢? “在想什么?” 宗政吃着沙糖绿豆,清甜的味道让他眉宇舒展, 夏日暑热,两人这会儿就坐在栀兰阁外,吃着宫人备下的冷饮乘凉。 自从兄弟两人摊牌之后,神策令搜集讯息的人再有相关消息,就不再避讳对方,所以化身阿敕的宗策与宝琢在哪里有什么样的相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至少他们在遇刺那夜于屋顶谈天的消息,他是知悉的。可能因此带给他危机感,他渐渐不再执着于将宝琢传去长安殿,而是亲自来到宝琢身边,陪她做一些娱乐休闲的活动,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小憩。难得的放松下来。 连知道真相的医正都说,办公松弛有度对二殿下的健康状况会更好。 宝琢捧过冷饮的透着冰丝丝的气,她笑嘻嘻地拿去贴宗政的脸,宗政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旋即意识到什么,威严十足的用眼睛瞪她。 “在想羌兰公主入宫的事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陛下别躲呀,不能帮我暖暖手吗?”她乐此不疲地追着人玩冷贴,越见皇帝不乐意越要玩,然后被一把攥住了手,“陛下耍赖皮!” 她还是知道分寸的,知道皇帝都要在下人面前维持帝王的威严,所以将宫人遣走后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因此宗政虽然有些不适应,倒也任她玩了一小会儿。 宝琢抽回手,贴到自己脸上,冰凉凉的感觉让她眯眼享受地“嘶”了一声。 “夏天就应该这样凉丝丝的才舒服,陛下不懂得享受。” 宗政不为所动,又尝了一口绿豆汤,才回她道:“这事是定了,具体哪一日还要再议。”政治相关的话题,他不会聊太多。 宝琢自然是知道的,横竖她也只是想确认这则信息,因此没有问为什么要突然与羌兰和亲,最差的情况大概是为了率先联合羌兰对付乌戎。她虽然在乌戎人的壳子里,可对它没有任何归属感,再加上大公主三番连次冲她下手,更不想插手了。她管自己的事还来不及呢,管她们干吗? 倘若她的秘密被曝光,那群人才真的是要哭吧。 她促狭地问:“那陛下是预备着把她给谁呢,归您还是归他?” “暂且放着吧。”他漫不经心地道,“纳进来就罢了,若入不了眼,不过是宫里多一碗饭食,不缺这点银子。” 渣,真渣!典型的只管娶,不管娃,要是讨不了他喜欢,女人一生的幸福就葬送在这里了。 但是皇帝的态度忽而给了她一个信号,她假装不在意地随口一问:“我不怎么喜欢她,不见她可以吗?” “你见过她?” “嗯,小时候一起玩过,还吵了一架,这人挺讨厌的,一见我就像点了火药线,整个人都炸起来了。不管她现在变得多么温善贤良,我觉得我们俩大概八字不合,还是不要见了。免得把你的后宫都炸了。” 宗政忍了一会儿笑,到底还是勾起唇来:“把后宫都炸了?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去去去,我可是温柔的很,且又不吃你的醋,炸后宫干吗?”她轻搡了他一把,表示不满。 宗政却没想到这一桩,他只是从上回她请求出宫的事看出来,她不喜欢被拘束在同一个地方如笼中鸟,因而以为她想推翻了围墙。听她如此说,反倒生出些许不高兴的情绪,她不在意后宫多少女人,可见心思全不在他身上。 但他素来稳重自持,何苦这股情绪只是淡淡的,稍一遮掩就罢了,并没有让她发现。他只道:“你不喜欢她,不去单独见也无妨,但许多仪式场合终会碰面,躲是躲不过的。” 幻想破灭,宝琢心里微堵,又端起了梅花酒。酸、甜、辛、涩的甜酒味在口中荡开,帮她把愁苦的情绪掩饰起来。 她嘴巴嗫嚅了片刻,忍不住还是把心里一直在犹豫的问题,问出了口:“陛下,倘若我并非是乌戎的小公主,而是其他随便什么身份的人,您会责怪我的欺骗吗?” 他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片刻的凝滞,随后道:“我从不做这样的假设。” 宝琢想了许多种答案,责怪的不责怪的,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不过仔细一想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这位是干实事的皇帝,让他天马行空去想这些问题,确实是难为人。 可是她非常想要一个假设性的回答,至少这能给她一个方向感。所以……她应该尝试问一问另一位陛下? 于是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她,大胆且不怕死的对对方说:“我也觉得要陛下回答这个问题是强人所难,要不,您叫另外一位出来试试?”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她已经在心里连环抽了自己十八下,叫你作妖!叫你作死!但同时又破罐子破摔的认为,问都问了一定要得逞!于是就以非常期待的目光看着宗政,希望对方能点头。 宗政无语地回看她。 于他而言,比起被冒犯的感觉,他倒更像是身临其境感受了一场闹剧,令人啼笑皆非。 双魂同体的说法本就是假的,欺瞒她罢了,眼下她果真兴致勃勃地要求他演示把另一个魂魄放出来。陛下他表示呵呵,朕真的做不到。 于是他只能轻咳一声,站起来大义凛然的说:“朕还有奏章未能处理,待晚间有空再说。”然后不管她的表态,急匆匆的走了。 宝琢:“……”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有这么难?! 幸好到了晚上,皇帝真的又来了,这回换了个人……换了个魂,举止一派潇洒,才走到门口就掸了掸衣袍,干脆地开口道:“说吧,他说你有事问我,什么事?” 宝琢倒是好奇了,两位陛下明显不能记忆共享,这个“他说”,究竟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对着镜子说,还是写在纸上交流? “陛下你们相处得好和谐。”她不经意地发出感慨。 他往里走了两步,大手搭到她肩膀上把人一揽,往里带着走。似笑非笑地道:“就问这个?看来你以前和另外一个你处得不好。” “确实不好,见天打架,最后她想不开,白白便宜了我。”她随口胡扯,然后把白天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如此。” 他拉着她坐下来,自己把腿一盘,支着脑袋,看似随意地盯着她问:“你怎么会做这个假设,出了什么事?” 宝琢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地往两边看去,就是不想与他对视。 宗策笑了,伸手把她的脸一正,敏锐至极,“问我又想瞒我?” 说不了两句就快速被揭穿,宝琢很想滚地耍无赖,装作没问过的样子。现实也差不远了,她眨巴着眼,冲他放电:“陛下就说嘛,陛下看起来好像挺喜欢我?宫里也都说陛下对我盛宠,可是我又总担心是因为我身份的缘故。陛下不会是因为我是乌戎的小公主所以才对我好吧?” 她一边撒娇一边用狐疑的眼神去看对方。 “疑神疑鬼,要是喜欢你的身份,何不去宠你姐姐。”他笑瞥她一眼,想起这假设,又厌恶地皱了下眉,经她这么一打岔,倒也不排斥回答她的问题,只当是女人的多愁善感。 他道:“我们是喜欢你的性子,和你是谁无关。你的身份是什么都不妨事。” 宝琢听了登时一喜。 “不过,你要先是乌戎小公主的身份,之后再说自己是另一个身份,这就是欺瞒了,另当别论。”话说完,他自己倒是先笑了一笑,“这等假设不成立,不说也罢。” 她立时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想起那夜和阿敕在屋顶上的对话,他亦是如此,宁愿她把秘密藏着不说,也不希望她欺骗他。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最要不得的是谎言,更何况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她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是他们喜欢她,就能包容她的一切,这样的好事在童话故事里都未必会有。 一连许多天,她都有些恹恹的。皇帝只当她是苦夏,倒让六局送来了好些冰块,又让御厨做了冰饮,每天控制食量不许她贪多,这份时不时的顾念把后宫其他人羡慕得和什么似的,只盼着羌兰公主快来,好杀杀她的威风! 就在众人的期盼之下,羌兰公主的和亲队伍终于被迎进了都城。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天,周宝儿买回了一个古代皇帝版机器人玩具,据说可以声控,并且能够变化两种形态。 宝琢兴奋地喊出了口令:陛下变身!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 周宝儿(抓起机器人):咦,怎么会没有用呢? 机器人皇帝:……抱歉,没有这个功能键。 周宝儿(出离愤怒):奸商骗我!?咦,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怎么变大了…… 机器人皇帝:(脸红)你你你你到底在抓哪里,快放手! 周宝儿(兴致勃勃):哎呀,部位变形!好有趣哦~ - 我好污(捂脸) ☆、50|躲着不出门 羌兰公主郁真都蜜古入宫之前,宝琢就表现出恹恹无力的症状,饭不多吃,又时常睡不着觉,所以对方真正入了宫之后,她就有理由以身体不适恐怕传染为理由,拒不拜见,且推了对方拜见自己的请求。 山薇不知道内情,但她素来敏感,从中得知自家娘子不待见这位新入宫的公主,因而拒绝时格外干脆,场面圆好,态度却很坚决。 蜜古公主还是一副天真甜笑的模样,表现出微微的可惜状:“我以前和你们娘子可是很好的朋友呢,虽然闹了一点小矛盾,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她不会还嫉恨吧?” 山薇一笑:“我们娘子大约是不记得了,从未与我们提起过。倒是郁美人您还将此事挂在口中,该不会这心里还犹有芥蒂?也请您莫嫉恨我们娘子才是。” 丁胖子在旮旯角里躲着吃卷葱大饼,吃着听着就笑起来。 这小妮子,突然就像被解了禁,以前做事看着是沉稳,只不过瞻前顾后的,他在一边看着都累。现在嘛,看着就爽利多了。这就对了,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凡事都给自己留退路的举动,主子怎么能喜欢的起来? 炉子可烧也,可烧也。 他吊儿郎当的点着头,大口咬了饼吃。 蜜古公主没想到会被人兜头打回来,笑容僵了一瞬间,但她自认不像自家那个姐姐一样蠢笨,很快就调整过来,但意识到这个宫女的态度,她暂且还没有撕破脸的打算,初入宫,还要维持自己的仪态。于是她摇头否认了一句,很快告辞了。 山薇恭送她之后,望着她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出神。 随后她转头看向那边藏在屋里头吃饼,把她一人扔出来对付的大胖子。饶是她一贯好脾性,这会也没好气:“娘子差你与我一道应付她,你这是应付她还是应付我呢?” 丁胖子“嘿嘿”一笑:“怎么敢应付姑娘呢,这不是见山薇姑娘您游刃有余,我才不上去给您添乱嘛!” 山薇斜看他一眼,倒没缠着问,摇摇头就作罢了。这位丁公公身上的秘密不比自己少,她有预感他是能帮到娘子的那类人,娘子既然随他自由,她自然也要跟着做。且她一直有疑问,当初她与小鹿都陪着娘子去了沧澜阁,那位与娘子交好的神策令大人,究竟是如何得知娘子的去向…… 这样想着,她因想探一探对方的态度,问道:“你说,娘子为何不见这位公主?” 第44节 在后宫里,再不待见一个人,初拜访时多少也要见见的,更何况她们原有渊源。 胖子公公也不顾当着人面,吃完了东西就这么随意地去舔手指头,话也应得随意,倒不像是个什么高人的样子。“我怎么知道,既然她说,看来这人惹人嫌,不讨娘子喜欢,我们避着点就是了。” 她盯视半晌,看不出个究竟,终只能点了点头。 * 宝琢不想见羌兰公主,可是又关注她的动态,丁胖子在这方面可是个中好手,派出去跟人吃吃喝喝唠唠嗑,三两下就能打听到她要的信息。宝琢与山薇一样对他有好奇心,不过懒得多做探究就是了。 丁胖子和山薇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后者嘛,采取交易的态度更让她放心,前者却是不做什么,她就颇为信任了。 可能和宝琢近来几乎独霸后宫的行为有关,大公主因她被禁足,丽淑妃因她受到申饬,所以虽然没有什么恶毒的计划招呼她,但后宫的妃嫔们不待见她是显而易见的。因此蜜古公主四处拜访,与人交好的行为,可谓是与这些人一拍即合。在丁胖子的报告里,宝琢几乎看见了这样的画面——蜜古公主所到之处,鲜花铺地,佳肴美人数不胜数。 想到这里,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是哪国首领在进行外交访问吗,有没有这么夸张?” 丁胖子也跟着笑,他就喜欢自家娘子这鲜活劲儿,看什么都和别人不一样似的。他提醒道:“其他人倒罢了,近来几日,她和丁才人走得格外近。” “丁姐姐?”宝琢一下子警醒起来。 犹记得最开始她注意到丁才人,就是因为对方和宝琢曾经在草原上有过相处。后来她看对方的态度,应该不知道所谓的身份调换事件,脑海里的记忆也显示她们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只是当做一次萍水相逢,只不过脾性相投,倾盖如故而已。 倘若放在平日里都无事,可眼下,两个与曾经的宝琢都有过交际的女人走在一起。她想一想就如坐针毡,生怕她们发生化学反应。 “别的都不怕,就怕她想联合丁才人来一起对付您,奴婢想着,这岂不是惹您伤心?” 他这一句,倒又教宝琢乐起来,心里虽还紧张,但忍不住调侃他:“看不出,你也有这样细腻温柔的时候。” “奴婢向来如此。”他厚着脸皮,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宝琢自然不怕自己伤心,和丁才人交好,都是因着原主的缘故,想为两人解开心结。虽然后来也觉得这妹子性子挺好,值得一交,但有原主在前,她心里就有一道门作隔阂,好像她要是攻略了妹子,就跟抢了原主的人一样。这和皇帝那边不能相提并论,毕竟皇帝不喜欢原主,但丁妹子是喜欢原主的! 如果可以,她当然还是希望丁妹子不要倒到蜜古公主那一边去,能省却很多麻烦。只不过情报显示的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好像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就差没有义结金兰了。把宝琢愁得头发直掉。 这边突然生出个化学反应堆,那边皇帝好像嫌眼前的局面不够热闹,愣是要把她拽出去吹风。 宗策确实是看不下去了,哪有人十天半个月都待在屋子里不动弹的?阿政是忙的没功夫理会她,他可不能忍了。 宝琢用生病当借口反抗,他就冷冷一笑,将被子掀了,把这颗牛皮糖从被窝里抱出来,“医正说了,你好得很,打老虎都没问题!”啧,养了半个月,牛皮糖可真是沉手。 她下意识揽住了人脖子,口中还要反驳:“我是心情郁结,是心病,医正怎么看得出来!” “哦?”宗策招来山薇递衣服,亲手给她套,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嘴上不忘搭理她,“你在宫里吃得好穿得暖住得好,怎么心情郁结了?我还亏待你了不成?” 宝琢反抗无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只是听他尾巴那句,稍有点心虚,咳了声:“陛下当然没有亏待我,不止没有,就是待我太好了。但是陛下听过有个词没有,树大招风!再有一句话,叫枪打出头鸟!你就是待我太好了,后宫里别人有意见呀,集天下宠爱于一身,那就是集天下怨恨于一身……” 他给她把披帛围到一半,闻言摔了手里软塌塌的布料,几乎是气笑了。 “集天下怨恨于一身,你来了大玄半年,文学造诣倒不差!” 宗策冷瞥她一眼,心里当真有了气,也懒怠和她辩驳,转身就准备走。 山薇心里焦灼万分,直盼着娘子赶紧把人挽回来,但她被宝琢敲打了数回,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在心里盼两句。 幸好宝琢这一回也知道不对了,立时把人手拽住,眼睛圆睁着,瞪着他不说话。 “怎么?朕这就远离你,不给乌婕妤招恨,还不好?” 宝琢知道,比较温柔的b人格是很少自称朕的,这下子把他的自称都激了出来,心里也有点难受。他们待她不考量政治、利益,其实还是有真心的,她素来以真心待真心,这会儿把人气成这样,心里很不好受。 可是在她没想到主意之前,要是贸然出门撞见羌兰公主,惊天的秘密被发觉,后果更加严重。 她下不了决心,就只拽着人不说话,也不软口,也不想放人。 宗策被她拉着袖子半侧了身,和她定定对视半晌,看见她目光里微微闪动的委屈和歉疚,心里一软,还是先投降了。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他半天吐出这一句。 宝琢发自真心的笑起来,仰着脸冲他卖乖:“谢谢陛下。” 但这一遭只是化解了冷战的危机,皇帝不知道她到底在纠结什么,问她又不肯说,便仍是坚持要带她去外面走走,只说照顾她的心情,表示不会走太远。 他都退了一步,宝琢再犟必然又生出事端来,于是她把眼一闭心一横,答应了! 偌大一个宫廷,想撞上其实很不容易,她本不过是以防万一,私心里还是觉得没有这么碰巧。 谁知道,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么调皮,你心里怕什么,它就来什么。走了一圈儿没遇见人,她放心了,运动放松了压抑的心神,脸蛋白里透红,宗策瞅着挺高兴,还数落她别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多走走有好处。 她虚心受教。 然而走在回程路上,迎面突然走来两个人,言谈中,空气里隐约飘来“蜜古公主”“丁才人”的字眼。 虽然已经忘了蜜古公主长什么样,但丁才人的身形宝琢识得,她大惊失色,猛地一回头撞进了宗策的怀里!且就这么埋着脸死活不肯来了。 宗策诧异地低头:“怎么了这是?” 她哀声娇唤:“哎呀,风吹得头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哇,今天在公司里把更新码完了,被主管盯了好几眼,佯装镇定!晚上出去约会啦略略略,存稿箱帮我发~ ☆、51|姓名 后宫里的女人就没有看见皇帝绕道走的道理,蜜古公主不用说了,她兴奋和期待的情绪表现得恰到好处,既给男人面子,又不至于惹人厌烦。而丁才人守着礼数,便也跟着她上前行礼一拜。 她抬眼时眼光微定,见是宝琢的衣裳,身形也相似,却不见她回头来看她二人,很不理解。 蜜古公主早已不认识宝琢,但她见陛下怀中有人,眸中暗光一掠,轻轻笑开:“不知陛下抱着的姐姐是哪一位?待蜜古与丁姐姐知道,也好见礼。”她来宫中不过一月,就已经融入的似模似样,至少“姐姐妹妹”这样的称呼,叫得很顺畅,用语也很自然,不像宝琢一样,至今还改不了口吐现代语的毛病。 宗策让她们免礼后,暂且先没管她们,而是低头问宝琢,声音里透着担心:“这阵风不大,怎么突然就头疼,难道是闷在屋子里太久,一时受不住风吹?” 宝琢在蜜古公主发问的时候暗暗着急,谁知发现皇帝并没有搭理她,而是替自己寻找病由,且还想了一个听起来合乎情理的理由。她仿佛看见心里的小人正在抱拳,且充满了敬意,真是谢谢陛下解围!感激不尽! 她连连点头,不忘把脸埋得更深一点。 他当她头疼撒娇,反而好笑又挂怀,只道:“既然疼,那先回罢,朕这就让人找医正给你看看,贤庸——” “奴婢这就去。” 贤庸听见了,从后头走上前来,低头领了命去。 蜜古公主见陛下贴身伺候的内侍竟沦为一个跑腿,再加上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面色依旧,瞳眸却逐深。 她吸口气退后一步,笑容如初,很懂事地低头说:“既然这位姐姐身体不适,那蜜古就不打扰陛下与姐姐了。” 丁才人的表情中亦流露出几分担忧,但她如今表面上待宝琢还是冷淡疏离的,因而不好直接问出口,想来有皇帝在,她应该无事,便也和蜜古公主一同退到旁边,低首行礼,并不多说话。 宗策对她们的识趣感到满意,但他想走时,却发现宝琢依旧没有抬头的打算,倒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前行了。 他颇为好笑地道:“这是头疼还是脚疼?你暂且忍一忍,等回了栀兰阁就好了,手先松开我可好?你这样,我们怎么走?” 听到“栀兰阁”三个字,蜜古公主的耳朵微动,稍把脸抬起了些许,有些好奇地将目光投注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只见眼前人一身儿上好的xxx制齐胸襦裙,外罩着流光纱,头顶乌发堆起,鲜有几样钗簪首饰,但每一样都不是凡品。此刻,她正依在皇帝的身上,流露出依赖又信任的气息,确实有她小时候见过的,宫里宠妃的派头。 没想到,小时候跟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乌石兰,居然也有这一面。 她在心中嗤笑,果然不管是哪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更何况大玄的皇帝五官俊朗、身材高大、体魄强健,无论哪一点看都让人难以拒绝。 只可惜他不是像她的父王那样,无论哪种美人都来者不拒,而是讲究什么日久生情。据说乌石兰就是借助一个所谓“书使”的职位,长久陪伴在大玄皇帝身边,以至于连她姐姐都败在了她手下,不可小觑。她要想经营与他的感情,还要再花上一段时间,先找到机会再说。 眼下有机会,她正好看看乌石兰和大玄皇帝的相处,寻找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 宝琢埋着头不露脸就罢了,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搭理宗策的话。她想了想乌石兰玉珊说过的话,当年乌戎的小公主和蜜古公主产生矛盾的时候,年岁尚小,还没过变声期,所以即使声音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应该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怕吹着头,陛下先替我挡一挡。”声音一传出去她就更放心了,她把脸挨在皇帝怀里,声音隔着衣服穿出去,显得闷闷的,更听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了。 不得不说,因为这件事干系太大,她表现得草木皆兵也是人之常情。 “让丁姐姐和蜜古公主先走罢,不要耽误她们的功夫了。”她闷声说。 蜜古公主连忙拒绝,表现得很谦逊守礼:“我们只是在这里闲逛,不着急,还是等姐姐好了,我和丁姐姐再恭送陛下和姐姐走罢,否则不合规矩,哪有陛下未行,我们先离开的道理?” 她这么说倒没有别的目的,不过是想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能在皇帝跟前博取眼球罢了,放在普通妃嫔身上也是如此。 但宝琢很是紧张,生怕她是因为看出点什么,不想让她继续留在这里探究。 宗策感受到怀里愈发紧贴的靠近,哭笑不得,这一番美人恩来得莫名,且旁边还有观众,实在是享得不痛快。更何况宝琢当初吐血的那一幕还一直停留在他心头,如今她说自己不舒服,他自然很紧张。 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倏尔将人打横一抱,干脆地道:“有你们啰嗦的功夫,太医早就到了。朕就当你头疼脚也疼,抱你回去行了吧?” 宝琢脚下悬空,一道惊呼压在了喉口,来不及去骂人,她赶紧把脸藏住。饶是刚刚那一瞬间太快,她的心也还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因为皇帝的举动,还是怕被人发现的惊慌失措。 蜜古公主恰看见她被抱起那一刻,如春花亮丽的面容一晃,旋即又埋了回去。 这一晃倒看不出什么,不过是让她颇为嫉妒,似乎乌石兰氏的小公主越长越美了。 宗策见她这样黏着自己,好似有些不寻常,但他以为她是真的疼得受不了,就不再与她们多说一字,脚下生风的走了。 * 专给皇帝看病的医正都快成了宝琢的贴身护理,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叫来检查一番。偏偏她从来没有大病,医正大人杀鸡用牛刀,才华不得施展也非常苦恼。 这回也是,他摸着胡子给宝琢把了好一会儿脉,再默默看她两眼,起身去医箱一盖,叹了口气好半天不说话。 宗策险些没给他吓得心脏跳停,幸而他经过风浪,面上稳得住,只问话有些急促:“宝儿怎么了,不大好?很不好?是哪里不好?” “陛下……” 医正德高望重,一向是很正经持重的模样,这回看宗策的眼神却有点小哀怨?宗策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简直惊悚,水灵的妃嫔和你玩这套把戏那叫俏皮,胡子一大把的人和你摆这个表情,场面堪比见鬼。 他无奈:“你说吧,朕都承受得住。不会一个不高兴就砍你的头。”他以为是这原因。 “娘子气色绝佳,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宗策:“……”这一刹那,他很羡慕那些一不高兴就下令砍御医脑袋的皇帝,可惜刚刚下嘴太快做了承诺,金口玉言无法收回。 宝琢捂嘴忍住笑,但还是替他把问题问了出来:“那您刚刚唉声叹气的,是因为什么?” 医正也很无奈,谁知道自己会不经意间把情绪露出来,且陛下还因着担心乌婕妤歪曲了一番。要是说实话,乌婕妤怎么不得个大病让他治治,亦或者是,他是给陛下看病的不是给区区一个婕妤看病的……那不就是摆明了想掉脑袋?陛下喜怒不定,别看他如今和颜悦色,在天子跟前做事还是要警惕点的。 他只能回答道:“没什么,娘子您一切都好,臣也就放心了。”说着,收拾医箱就带着小童欲走。 宗策识人敏锐,闻言明白了几分。他起身送了两步道:“今日辛苦了。” 不过说了区区五个字,但他举动一出摆明了态度,医正顿时受宠若惊:“不敢。为陛下和娘子做事,应当应分,谈不上辛苦。”再多的抱怨也都没了。 等人走了,宝琢担心宗策清算自己的账,曲腿抱着被子,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冲他笑,很可爱很讨好。 “陛下是在为了我去安抚医正吗?陛下真是个好人。” 他转回身来,坐到床边,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手痒想弹人额头,“究竟怎么回事儿?” “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陛下的名字叫什么呢,我改天让人做个匾给陛下,颂扬陛下的功德!”她继续装傻充愣。 第45节 “讨厌羌兰公主?” “哦我上回听公公说过一次呢,宗政,对吗?” 大玄皇帝的名讳就这么让她轻易地叫出来,旁边伺候的山薇心里“咯噔”一下,生怕陛下不满。就在她忧心时,宗策忽而抬抬手,让这一干宫人都下去了。 她踌躇再三,还是不得不退了下去,只寻了个点心碟子端着,站得不远,万一娘子出事也能赶得及去救场。 宗策此刻的表情看不清喜怒,他与宝琢对视,轻声问:“谁告诉你的?” “是德碌公公。” 他侧放在腿边的手攥紧,又缓缓的松开来。他突然想起来,眼前的人是知道一部分真相的,即使只是被他们掩饰过的真相,可在她面前,有些本不能与人说的话,他都可以说。 于是他拉过她的手掌心,在上面划着笔画,口中轻轻地道:“我叫宗策。” ☆、52|画像 双重人格有各自的姓名,可见他们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两个不一样的人来看待的。宝琢想,幸而没有草率的决定和他们在一起,否则两个人都很难做到心无芥蒂吧? “宗策……”她念了一遍,见他没有不虞的情绪,反而眼睛一亮,像是久不闻肉骨头味道的小狗,目光里充满了期待的星星。 虽然把这个比喻放到一个皇帝身上不太好,不过,他这样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一下子就减少了帝王高高在上的威仪,显得平等普通起来。 于是她情不自禁地笑唤他:“阿策……能这样叫你吗?”可她仍然记得他是皇帝,于是在叫完之后,不忘补充解释了一句,“我是想能区分开你们两个。但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你们陛下。” 宗策仿佛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可他几乎很难掩饰心底里涌出的热流,连带着他的手都要紧紧攥着才能不颤抖。 人生二十载,除了母后,再也没有其他人叫过这个名字。而在母后离开之后,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叫他的人。 其实即使是阿政,帝王的名姓也并非是任何人可以随口而唤的。但贤庸有一句话说到他心里了,世人只知有宗政而不知有宗策,天长日久,他终归会觉得孤独寂寞。 “阿策,嗯,政策政策,你们的名字合在一起,倒像是两兄弟。” 政在前,策在后,那么宗政应该就是主人格了,宗策是第二人格。真不知道他们是天生如此,还是有什么经历刺激到了主人格,才激发出第二人格。可能是主人格太勤政爱民,疏于玩乐,压力堆积到一定程度之后,才生出一个爱玩爱笑的人格? 她暗自玩笑猜度,在道出一句能让人瞬间敏感的话题后,很快又笑道:“虽然不是真的两兄弟,也和兄弟无疑。这个名字,是阿策你自己取的吗?” 宗策按捺住心神,故作寻常地挑了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怎么样,你觉得好听吗?比之‘政’字如何?” 孩子脾气! 宝琢在心里作评价,面上摇头晃脑想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说:“我觉得还是‘阿政’好听!” 宗策如何看不出她眼神里的捉弄,但仍然因她这句话酸了一回,才刚生出的无限欣喜,都酿成了醋。他很不满地用眼睛威胁她:“你果真认为我的名字没有他的好听?” “果真!”她笑靥如花接得可顺溜了。 他咬牙又死死盯住:“不假?” “不假!” “你可别后悔!”他把她从床榻上拖出来,已经非常流畅地将她横抱起来,大步一迈抱到了窗边。 宝琢猝不及防地搂住他的脖子,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到了,眉眼儿悄悄地觑他,轻嘟囔:“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把你扫地出门,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不念着我的好,留着干吗!”他托着她背的那只手还能分出力气开窗户,只是她的脑袋比他的手离窗户更近,“咚”的一下,脑袋敲到窗户上发出清脆地响声。 宝琢狠嘶了一口气,“疼、疼疼疼疼疼……” 宗策像是没想到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讶异地愣在那儿,半晌反应过来,“嗤”地笑出声来。 宝琢感觉到自己内心一个大写的“wtf”,然后听见他越笑越大声。 “……同情心呢!爱呢!”她自食其力揉着脑袋,很怨愤地瞪着他笑成傻子的模样。 窗户倒开了,他把人往窗台上一放。她视野顿时变高了,要低了眼睛看他,正好看见他眼里像水一样漾开的笑和温柔,蓦地脸一红。 “干吗!不要以为你不笑了,我就会原谅你。” “我就是在想……”他一顿,大手伸到后面给她揉着后脑勺,而后适当地向下一压,与她额头相抵,“宝儿果然是宝,你父王怎么舍得把你嫁过来。” 她心底因为情话难免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不过心虚更多,借由耍横来掩饰,“还不是你们的要求?父王只提议让我姐姐嫁过来,是你们说要两位公主。” 这倒是,宗策想起来了,因为他们有两个人的缘故,通常都借口成双成对好彩头,喜欢双份的东西。一开始他们也没想过要两个人,是他听说乌戎王宠爱小女儿,才故意想让对方割肉,叫他把小的那个也一同送来和亲。 没想到错有错着,如今他倒是庆幸她也跟着来了,否则岂不是错失了她? “对了,你刚刚喊我什么?” “陛下呀。”她自然地答完,眼珠骨碌碌一转,哦了声,笑容甜美,“阿策,先放我下来可好?” 他轻勾着唇角,透着一股慢悠悠地恣意。 “好,当然好,先叫一百声来阿策来听听。” * 就在他们笑闹之时,住在北曲那边的丁才人也从外面散步回了阁子。 丁才人名叫丁香,非常俗气的名字,她还记得曾经与宝琢相遇时,宝琢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她的名字取笑她的人。虽然后来知道,那是因为乌戎没有一种叫丁香的花,但她彼时赞叹的那一句“好美的名字,一听就有香气”,仍旧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色彩。 人们通常都对称赞自己的人不会太差,况且她们性格相投,所以最终成为了好友。 她心神不过有一瞬间的恍惚,踩门槛时就险些绊了脚,还是婢女小乔及时扶住了她,稍有埋怨:“您在想什么呢,连脚下也没注意。” 小乔是从家里跟着她到宫里来的,对她忠心,但也被她惯坏了,言行总不似别的宫人那般拘谨。 “没什么。”她不欲多说,撩起珠帘走回了内室。 “什么没什么,自打认识了那位羌兰的蜜古公主,您就经常魂不守舍。这门槛要是有灵性,都快被你踩的哎哎直叫唤了!”小乔古灵精怪地模仿那门槛哀叫的样子,说是模仿也不尽然,门槛是不会说话的,但她动作活泼有趣,一下子就把丁才人逗笑了。 “倘若它有灵性,把你和那门槛做个调换,我就更高兴了。”她一边去书案前铺开裁好的宣纸,一边收拾笔墨出来,忙里抽空回她一句嘴,有一种安静又灵动的笑,倒不像她平时的温柔沉默。 小乔走到书案前,也不帮她的忙,就捧着脸颊,等她自己忙活好了,百无聊赖般地看她动笔画画。 丁才人喜欢作画之前收拾物品的那种逐渐沉淀的过程,所以从来不让他们帮忙。 小乔自认是个有眼色的婢女,对自家娘子的各种习惯也很熟识,可这回她心里衡量再三,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扰:“您和蜜古公主交好,到底是为什么呢?奴婢虽然从小就心宽不长脑筋,可是那个公主对您心怀不轨,奴婢还是能感觉到的。难道,您真的要与她联合,对付乌婕妤?” 不怪她这么说,即使她不懂政治,也听丁才人说过最简单的格局,羌兰和乌戎互争地盘不死不休,那两个人用脑子想想也不可能是友好的。因而小时候的羌兰小公主与乌戎小公主见过一面,那也是很难得两个族群休战之时,也仅只见过那一面。 丁才人提起笔,原是想画芙蓉池上新开的荷花,小乔的话扰乱了心神,下笔时竟不自觉地勾勒出一副女人的画像。简笔两三划,蓬松的乌发、小巧的脸型、长长的衣裙,唯只那面容上没有添笔,不知是谁。 小乔也没想到,娘子真的会回答她的问题。 “我也说不好是为了什么,联合蜜古一起报复她?亦或是,想看看是不是所有的公主都和她一样?”她将错就错,没有把这不符合预期的画拿走,而是换了细管描摹起五官来,“横竖是,蜜古既然凑上来了,我就试一试与她交好也无妨。” “呸呸呸,什么试一试!”小乔对这答案很不满意,“您一直当我是个傻丫头,这回怎么自己成了个傻子了!您总是告诫我,说她们就像个漩涡,与这些人交好啊那就是一脚踏进了漩涡里。我看乌婕妤还挺好,即便是个漩涡也伤不了人,您在宫里也需要几个朋友,但那个蜜古公主就……” 丁才人听得笑起来,分神瞪了瞪她,又继续轻细地下笔,很快,女子的面容被清晰地涂抹出来。 小乔盯着瞧了半晌,难得对主子产生几分无语的情绪。“好好儿的,您画乌婕妤干吗?”娘子画画的那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再加上这鲜活的画,弄不好的,还以为她们家娘子和乌婕妤是磨镜呢。 “还说好好的?”丁才人搁下笔,瞥她一眼,“你不在我作画的时候来烦我,我能落差了笔?” 还真是,小乔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一声。 就在两人说话时,外面突然有人走进来,是蜜古公主故作亲昵的声音:“丁姐姐在做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和小乔的声音了。外面无人,丁姐姐不会怪我不请入内罢?” 说着话的功夫,声音已经由远及近,跟随着脚步声,来到了室内。 丁才人听到声音的时候已是沉了脸色,等到人真的走进来,她转而换上一副笑迎的模样。 “怎么会呢,妹妹进来就是了。” “那就好,丁姐姐这是在作画吗,咦,这画的人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太困没按计划更新之后,一夜都没睡好,梦到晚上码字更新,梦到白天码字更新,梦到凌晨两三点码字更新……(抱头) 早上爬起来立刻让我爹送我上班,然后就坐在他车上把剩下的字补完了。再也不敢计划了不更新了(大哭) ☆、53|打开的画卷 夏日炎炎,后宫里的妃嫔们都穿着薄纱轻衣,显示出曼妙的体态。都说三月不减肥,六月徒伤悲,冬天养出的一窝窝肥肉,春天要是不下决心,到了夏天就遮掩不住了。 大玄是一个以胖为美的朝代,准确的来说,世人喜爱的并非是虚胖,而是丰腴,肌肤如羊脂白玉,仿佛能腻出水来的胖。即便如此,人如果不够高,徒把自己胖成一个球,体现不出身段,还是没办法冠以美的标签,最多只能说是胖得挺可爱。 宫里许多妃嫔就处在这种“胖得挺可爱”的阶段,每天都在烦恼如何瘦到最恰到好处的状态。 想谈论这个话题的女人太多了,她们还以此为主题举办了一个衔蝉会,衔蝉是猫的别名,她们认为猫儿即使养肥了,身姿亦是慵懒又曼妙,干脆以它为目标。按理这么个会应该只会叫对这方面有想法的人去,可是牵头的几个人又觉得应该找一两个身材好的当做范本,驱使大家进步。 这个念头一出来,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宝琢。放眼望去,乌婕妤的身材在后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原还嫌太瘦,自打进了宫让陛下养了段时日,就浓纤合度,令人嫉妒了。即便是别的不论,单单是论她的受宠程度,如果能借机分享分享她的心得体会,岂不更妙! 所以,宝琢莫名其妙就收到了邀请帖。 山薇忍住笑,给她解释了一遍道:“宫里是常办这个会那个会的,衔蝉会往上数都办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许是□□时期就有的呢。参与的人数多,不比牡丹宴,也不算差。娘子平日里鲜少出门,纵然出去也是独自散步散心,说到底和御妻娘子们没有交际。难得她们发来请帖,您考虑考虑去一回?对了,崔娘子也是发起人之一,您去也是给她面子。” “去做什么,和她们讨论怎么减肥瘦身?”宝琢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摆出应该有的表情了,这事让人觉得哭笑不得,又有点理所当然。古今中外,确实减肥是人们永远的话题,没想到连大玄这口味独特的朝代也没能免俗。这里的人是不喜欢瘦子,但也不喜欢大胖子,活得真的太累了。 “娘子若没什么要说的,只往那儿一站,听她们说就是了。您品级高,又得宠,无论说不说话,都没人敢冒犯。”山薇笑吟吟地怂恿她,“您素日不是喜欢听戏吗,就当是听戏了,听听她们爱讲什么,偶尔喜欢了,搭一两句嘴也无不可。” 宝琢其实知道,不管在哪里,你都得进入一个小团体里,否则信息滞后、办事遇阻,都是可以想见的问题。她现在声势够高了,但背后的乌戎不会是她真正的靠山,待在这位置上便仍是风雨飘摇。还是要多和人接触,结一两段善缘,才能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蜜古公主的事还梗在心头,但山薇许是看出了她近来躲避对方的意思,且很敏锐的找准了关键,给她出主意。 “娘子若不想露脸,找面纱遮挡即可,春夏季节容易过敏,宫里也常有这样的装扮。” 宝琢点头同意了。 她不可能为了躲着那位公主一辈子不出门,况且假如真的这么做,行迹太可疑,反而招致皇帝的查问。这两日已经有苗头出现了,她要及时掐灭才行。山薇的主意倒是能暂时替她争取时间。 * 衔蝉会的举办者今年选在干阑亭里,三面环水,亭子立在水中如单脚站立的白鹤,远望即是清闲渺然。 这会说穿了就是个话题讨论会,没什么特殊。她们本还想差遣人去挑了几只猫儿来应应名,只可惜猫儿怕水,搁在这地方瑟瑟发抖,又或者着急跑远,反倒乱了场面。因此左右衡量了一下,就不添这些花头了。 宝琢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或坐或站,从亭中一直到了曲桥,像是延绵开满途的鲜花,端的是看晕了眼睛。 能入亭的人都是宫里的拔尖儿,宝琢一来,就被众人环簇着迎进去,还娇笑着围着她说话,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要不要这么隆重?她她她、她应付不来啊! 幸好,蜜古公主紧随她后,携丁才人一起,很快进入众人的视线包围圈。她是新人,长相又美,羌兰和大玄的关系友好,比宝琢更有天然优势。虽然还没被陛下召幸侍寝,但不过是迟早的事。 宝琢只当是能够松一口气,眼神不自觉地望向丁才人,心里思忖她们之间的猫腻。 但她放心得太早,蜜古公主早就盯住了她,听到身边的人介绍后,立刻弯眉笑起来:“乌石兰姐姐可是许久不见了,我刚入宫的时候去拜访,正碰上姐姐身体不适,没见着面。今天总算是碰见了。” 宝琢一贯不喜欢宫里这些姐姐妹妹你亲我热的做派,或者说是很不习惯,一旦听人这样攀关系,浑身不适应,程度严重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更何况现在跟她亲亲热热的人是危险目标人物,她怎么都不可能和这位产生什么姐妹之情。 第46节 于是她颇为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中透出稍许疑惑:“你是?”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为之一静,那些围着说笑的都停住口,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还有些许人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好戏。 崔皎身为发起人之一姗姗来迟,将要进亭子里的时候,听闻这声问话,“扑哧”笑出声来。她声如黄鹂鸟儿,不论男女都喜欢听,但放在眼下的局面,可就含有几分嘲笑的意味了。 她假意为宝琢作解释:“这位是我们羌兰公主,陛下的新宠,哦——说新宠倒也不是,毕竟还没怎么见过陛下的面儿呢。总之是新来的,你没见过也正常。但今日见了,你可千万要记住,这位呀,靠山硬,人脉广,会来事,万万不能得罪!” 宝琢也跟着笑:“你这一说就明白多了。”她把脸转向蜜古公主,“原来是陛下口中的郁美人,你打招呼时先将名字报出来,我不就知道了。” 蜜古公主被她们一阵抢白,原是很气闷的,听到这里却情不自禁地问:“陛下提到过我?”她急于知道陛下对她的印象,也顾不得这则消息来自于情敌,是否属实了。 “在你入宫之前提过。”她面上罩着碧纱,倚在栏杆柱上,眼睛含笑,生出一种惬意的美丽,“我说我认识你,陛下就问怎么认识的,印象如何?我说,偶然认识的,吵过一架,人很骄傲,脾气不大好,其余的印象就没有了。” 三两句话,把她们之间应该有的关系挑了个明明白白。且她这份直白,比那些人前亲密,人后跟旁人上眼药的要强多了。众人惊怔之余,都对这位乌婕妤有了鲜明的印象,喜欢她这番做派的人,自然会向她靠拢。 蜜古公主却被她气得个倒仰,指甲掐进手心,几乎泛了白。 自己苦心经营形象,她怎么能、怎么能跟陛下说这样的话! 人都对事物有第一印象,陛下对她的第一印象如此之差,难怪迎她入宫之后也不见传召她。都是乌石兰这个贱人! 她嘴角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没关系,这个人很快就会消失了。她对陛下撒了那么大一个谎,等到真相大白,她以前的话都会成为对别人的诋毁,当然不可信。 还记得那一日,她与丁才人散步回去之后,发现自己想送给对方用以笼络的礼物没有送出去,于是为表诚心特地去了一趟丽江阁。 就在那里,她看见了丁才人的画。她问画上的人是谁,对方竟说这就是乌戎的小公主,大玄皇帝最宠爱的乌婕妤。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画上的人和那位小公主有三分相似不错,假如她只是与小时候的她见过一面,或许也只会惊奇对方变化之大。然而羌兰有一个叛徒,非常仰慕那位乌戎的小公主,她的和亲队伍在出发之前,那个叛徒正好被抓了出来,而查抄他家时,就搜出了许多幅乌戎小公主的画像,都是他曾经在乌戎潜伏做任务时悄悄画的。 除非换了一张脸,否则她们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定。唤婢女拿出一幅卷轴画像,笑道:“我们是吵过一架,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早就忘了。今天叫住姐姐也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羌兰有一个人很仰慕姐姐,为姐姐画了许多画像,我感他一番真心,于是受他所托,把这画带了过来。” “你我两族边境虽相邻,常有战火,但王族并不居于边境。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我的样子,又仰慕我又为我画画?”宝琢诧异地眨了眨眼。 “姐姐虽然难见,只要诚心,总能跨越千山万水找到的。” 蜜古公主微笑着,并不认真计较。她双手捧着画递给宝琢,却就在接近时,脚踝一崴,身体微倾。 那没系拢的卷轴就这么被抛了出去,画卷被打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傻,九点多写完,把稿子放进来,然后被人打断了一下,以为已经发出去了就滚去洗澡。 [挥手][挥手]都怪你们嘲笑我,嘲笑多了真的会变傻。 ☆、54|信任 蜜古公主手里还握着卷轴的一边,另一头掉在地上,因为画卷较长,还铺开几寸长摊在地上。 画中人手里牵着缰绳,迎着朝霞骑马奔驰,她容颜清晨沾了露水的鲜花一般美丽,笑容盛开,与骑坐着的骏马一粗犷一柔美行程强烈的对比,极具冲击力。 而画中女子的长相,赫然与宝琢一模一样。 众妃嫔们开始感慨画工画艺,更甚者,八卦起那位羌兰勇士对乌戎小公主的真心有几分,以及当年的她有没有作出回应,陛下又是如何看待此事?要是大玄有记者这个行业,她们一定忍不住举起话筒采访了。 只有蜜古公主一人,从洋洋得意的神情变成了惊愣。她的手死死掐着画轴,险些没把画纸掐皱扯破了。 怎么会这样?她想不通! 她千里迢迢来到大玄,当然不会带一幅什么乌戎公主的画像,但是她看过那些画,知道对方长大以后的样子。所以她将五官描述清楚,让懂得绘画的婢女画了这么一幅。 画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这件事情中,撒谎的人本来就是乌石兰这个女人,她只不过借用了一点手段戳穿了她而已。只要陛下起疑,派人去乌戎一探究竟,必定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让这副画毁了! 她亲手拿出的画上画着假扮的乌石兰氏,如果再矢口否认,说她是假的,令让人画一幅来,如何能让人信服?倘若陛下以为自己与她不对付,反而不肯信任自己了,又该如何是好? 她到底是心智坚毅之辈,脑海中电光石火间考虑了许多,面上除了一开始流露出的震惊,已经看不出特别的情绪了。 宝琢暗暗佩服,她从蜜古公主拿出画开始,其实就已经把目光投注在对方身上,一分一毫都不曾错过。换做是她,计划好的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可能一点脾气都不泄露。只能说相比起羌兰这位小公主仿佛天生自带宫斗光环的设置,乌戎那些所谓的细作培训,阴谋诡计,都变成了小儿科,统统不值一提。 要是与对方那位傻白甜的姐姐来斗一斗,倒还有可能。 她十分担心乌石兰玉珊的未来,要用一副几乎通到底的直肠子和缺根筋的脑子跟这么个人精斗,怎么玩儿? 当然,作为乌戎族放到皇宫里的□□,她还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亭子里人声鼎沸,女人们还在不遗余力的夸宝琢。 “乌婕妤要不是过敏,这面容一露出来,可不是光芒四射!” “那又如何?只看这画上的面孔,就能知道真人如何了,当然,画中人终究不如婕妤娘子本人那么鲜活漂亮……” 当然不乏讨厌宝琢的做派的人,更甚者嫉妒她受宠的也大有人在。这些人说得话不好听,诋毁的酸话加起来有一箩筐,都是怀疑宝琢和那位羌兰勇士有染的人。 宝琢很诡异的问了她们一句话:“陛下曾经和我说,入宫前不得与人有私情,否则以通奸罪论处。此事可当真?” 这一把玩得够大,倘若她真的和那人有过感情,岂不是该死? 众人面面相觑,有熟读宫规的妃嫔被人推出来,战战兢兢地道:“这……从未听闻,大乾朝时期好像有这一条规定,到了我朝就被废除了。通奸罪的处罚严厉,假如年幼时期不知将来入宫,和人定了情,进宫之后不能都按罪论处。我们这儿没有这么残忍的规矩。” 崔皎在旁边凑热闹,咂了嘴:“不是吧,陛下这么跟你说?他唬你?”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世人都知道,圣上金口玉言,想不到他还有撒谎骗人的时候! 可这非但没让这群女人对他的幻想降低,反而连番用嫉妒的眼神扫射宝琢。 陛下连这样的谎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对这位乌婕妤有多在乎,才能连她过去有没有和人诉过衷肠、定过情都想弄个清楚! 宝琢脸上蒙着面纱,横竖也没人能看见,索性厚脸皮一回,炫了一把恩爱。 其实皇帝当时未必就有那意思,可能只是被她气了几回,想扳回一城。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就知道这些女人肯定会脑洞大开,不是这方面的事都能想到这方面去。这就是女人,敏感、爱开脑洞,对爱情有着美好的向往。 她保证,这些人在脑补她和皇帝相处的时候,一定都把她的脸替换成了她们自己的脸。 这场衔蝉会终于在傍晚隆重落幕。它经历了一开始的火药味,之后在崔皎的主持下,整个过程都变得很和谐。围绕着以减肥为中心,以偷听宠妃的夺心秘术为目的,众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一部分人因为对与会者有强烈不满情绪,导致参与讨论时频频出神,而另一部分人得到了相当满意的回答,圆满的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崔皎想去宝琢那里喝一口水,因为栀兰阁位置近。可惜宝琢毅然拒绝了她的请求,在她发怒之前摆手笑道:“今天没功夫招待你,改天吧,我也想见见你的青梅郑昭仪。” 提起郑昭仪,崔皎的脸色就好看多了,抬了抬下巴,一副“你还算识趣”的表情。 宝琢应付完了她就去找人。蜜古公主急着走人时忘了丁才人,她走过去,笑吟吟唤了一句:“丁香。” 以前常常是“丁姐姐、丁姐姐”的叫,其实叫起来也别扭,毕竟按实际年龄,她比宫里大多数的女人们都要大。后来这个称呼被蜜古公主叫多了,更让人浑身难受,她索性就叫了对方的名字。 偏偏这一声,正好唤起了丁才人内心的记忆。 “阿琢。”她婉然笑了笑,不等她请,就先行了一步,“走吧。” * 回到栀兰阁,宝琢首次产生了回到家的情绪,脱离了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之后,这里的安静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小鹿给她们端茶端点心,临要往下退时冲她一笑,宝琢捂着心口,感受到了被萌光之箭射中,不断失血的感觉。丁胖子在门口跳着叫,大喊小鹿的名字:“陆离你你你、你端娘子的点心就罢了,你把我从厨房里拿来吃的东西也一并端走是怎么回事!不带你这样连吃带拿的!感情只有娘子是人,能吃各种好吃的,咱们都是牛羊,只能吃草啊?” 陆离背面朝他,管也不管。 丁才人轻轻笑起,别样的温柔婉转。她叫住陆离后轻声询问:“你就是陆离吧,我认得你。” 宝琢恍然:“对了,一直想问的,那次在斗兽园子里,小鹿受了伤,你当时一看见就叫了他的名字,我还想问你呢。” “我是见过他哥哥,有一回他去找他哥哥,我见过一回。”她跟宝琢解释。 陆离歪着脑袋:“我哥哥是狱卒。”意思是,你怎么会认识他? 宝琢听到这里,融会贯通很快明白过来,便连忙找借口把他赶走了。人走后她就不避讳了,径直问:“你是被关起来的时候和他哥哥认识的?” 丁才人点了头:“你倒敢直接问。” “这是我的错又不是你的错,问起来,羞愧的都该是我。可我又不是那等逃避的人,既出了这事,就不能当没有过。”宝琢认真地道。 丁才人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开解和关怀,这份解释来得那么迟,可是却一下子让她释怀了。 “这不是我的错……”她轻喃着,冲她一笑,“要是早听你这样说,我早就原谅你了。”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她其实有些厌憎宝琢,甚至厌憎她们曾经交好时的过往。没有哪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因为好友牵连坐牢,却不留下任何阴霾的。 可是她认错和改正的态度都这样诚心,她最多也只能坚持这么一段时间,到底还是软化了态度。 宝琢得了便宜就卖乖,嘻嘻的笑。 面纱早就被拿了下来,当着丁才人就没有必要掩饰了,她的笑脸有点傻乎乎的,成功收获丁才人的白眼一枚。 “这次多亏了你,否则,一旦让蜜古公主把那幅画展示出来,再传到陛下耳朵里,必然要生出好大的事端。”宝琢一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后怕不已。 那时她已经决定赴约,丁香却突然来找她,把自己和蜜古公主之间发生的对话都告诉了她。 然后说:“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把画像掉包。她出过这一次乱子,往后再要做什么就要掂量掂量了。” 雪中送炭都无法表达她这个举动对宝琢的意义,在经历了乌石兰玉珊屡次三番想以陷害、杀害她为目的的事件之后,她就觉得在后宫里,自己是孤军奋战无疑。没想到,一直没有对她表态的人,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个程度。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是否是陷阱,可信息是对方提供的,危险的举动是对方来执行,她几乎没有理由来阻止自己应该给予的、那一份小小的信任。 所以,是的,当然。 “我相信你。” 丁才人并没有对自己的举动有过任何犹疑,与蜜古公主走近,未尝没有这样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说:“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只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成为乌戎的小公主,代替她嫁给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宗政宗策:……hello,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场?作为本文的男主角,我们最近的镜头有点少哎。 栗子:(翻看大纲,咬着笔)哦,如果我这里没写错的话,接下去就是女主和女配姐妹情深一百章,暂时都没你们什么事啦,给你们休假! 宗政宗策:(看标签)我们确定这是篇言情小说。 栗子:(捧脸)对啊,言情,姐妹之情也是情!没有你们臭男人,妇女能顶半边天! 宗政:…… 宗策:…… 还是暂时不要和莫名打鸡血的作者探讨问题了。 ☆、55|集体观望 丁才人的问话属于机密的范畴,宝琢确实也很犹豫。 但对方已经知悉了结果,再得知一个因由也不算什么。为着她是她与原主两个人的朋友,这一份信任她还是愿意交付的。 于是她稍作思考,就回答道:“这件事说来缘由很简单,不过是小公主身份尊贵,她的父亲母亲怕她嫁过来吃苦受累罢了。这件事虽说有风险,但摊上两个疼爱她的父母,就不算什么了。” “这倒有趣了。”丁才人静静品了一口茶,轻声道:“那位乌宝林难道不是他们的女儿吗,难不成,那位也是假的……” 第47节 宝琢一笑:“哪儿敢两个都是假的,我们大公主是真的。说起来她也可怜,一来嘛身为长姊自然要照顾妹妹,二来她本就是被当做政治筹码培养长大的,即便不嫁给陛下,也会嫁到草原强盛的部落,为乌戎王族拉拢人心。这大概是从她一出生起就决定下来的事,所以虽然同为父母,他们却不见得有多疼这位大公主。” 丁才人就没她想的那么多了。对她来说,什么乌戎大公主,什么乌石兰玉珊,她本就不熟识,如果宝琢只是一个普通的代嫁公主的身份,那她也不会关注。只是她恰好是自己年少时性格投契的伙伴,所以才格外关心罢了。 否则,这滩浑水,她是极不愿意踏进来的。 正如她丁家,早年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门前车马如流水,多少人上门求见。可一朝出错,跌下了泥潭,再永无出头之日。倒不如安安生生的度日,她还能自在些。 这样想着,她叹了口气问:“她可不可怜另当别论,她也自有自己的缘法。你呢,以后决定怎么办?” 宝琢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以前还有个小楼,还是内部叛变了,我也真指望不上谁。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乌石兰玉珊还算计着想要了我的命,幸亏我福大命大有人相救。” “她要杀你?!”饶是丁才人沉得住气,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却半天不会什么骂人的词,只是低声斥道:“这个人……她上辈子是不是笨死的?她难道不知道,无论她真的杀了你,还是没能杀成你,旁人都会关注你和她的事吗?或者说,陛下收到了消息,已经开始注意你们了……” “他们都是贪图快,一劳永逸。可他们也不想想,早在让我代替小公主上轿的时候,就没有法子能永绝后患。除非我在后宫里一辈子不出头,没人会注意我。可既然如此,他们又把我送进来做什么?!”宝琢跟着她一道说,她早就想吐槽了,只可惜没人听。 丁才人迅速地替她考虑到这个地步,可见真心实意,她想了想,还是低声吐露道:“陛下应该是注意到了,那夜来救我的是神策令的人,私交归私交,他不可能瞒着消息不报。” 丁才人一口茶险些吐出来,她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扶住了额:“私交归私交?你也真是,就算他是个太监,你们也没有什么私交可言。在后宫里居然和除了陛下之外的男人有交集,你这是怕流言传得不够快吗?” 宝琢“腾”地一下脸红了。 “对不起……” 这声道歉真心实意。虽然她自认是个成年人,做出的事后果自负,可是一个在现代最为普通不过的举动,放到古代危害突然成倍的扩大化,仿佛成为了禁忌。这让她无法接受,一时也很难扭转过来。倘若阿敕严明不与她往来,她也就作罢了,偏偏对方也毫无意识,就让她觉得这件事不是不可为的了。 直到看见丁才人的反应,她才发现对她们来说,这有多么不能接受。 无论如何,她的举动让关心她的人担心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这也不用。”丁才人摆手,“……罢了,听说神策令的人都神出鬼没,身手极好,他敢和你有交集,想必手段不凡。你们若有过一段时间接触,宫里还没传出什么风声,那一时半会倒也不用担心这个。” 宝琢竖大拇指,一个大写的服气,原来还能这么推理? 这番话让她放松多了。 丁才人好笑的看了一眼她松下来的肩。不管对方有什么变化,但没心机这一点却是没什么变的,以前看着反而比现在聪明一点,只不过如今她更加自在洒脱,仿佛无论什么样的处境都不能打倒她,看着倒让人羡慕。 两人一起把当前的局面分析了一遍,丁才人斟酌着说:“眼下不宜乱动,如果出了昏招更惹人注目。那位蜜古公主暂时是不敢再乱来的了,我们也先不动,等陛下和乌宝林的反应就是了。” 宝琢点头,她虽然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但不代表她不知道上进,偶尔自己也会独自分析。所以一听到顶才人如此说,就立刻表示了解,“我明白,陛下虽然一直没有表示,但是蜜古公主的举动可能会引起他的注意,要是和上次连到一起去想,总会发现端倪。” “不错。”丁才人笑着接话,“况且,你们家大公主虽然不聪明,但好歹背后有人出谋划策。既然杀不了你,他们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大玄和乌戎造成无法挽回的裂痕,让羌兰得逞。” 宝琢眼睛一亮。 这话说得是,因为被暗杀明杀了好多次,她总是咬牙想要自己想办法。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怕她想出了惊天的好主意,可身边无一知情人任她调遣,她就完全没有办法。而按照丁香的说法,乌戎人显然比她要更着急。欺瞒大玄陛下,死了她一个不能算,谁让她真实身份微不足道?恐怕乌戎好不容易和亲换来的和平,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要见到这个局面的产生。 * 宗政和宗策两兄弟好久没有一起聚过了。 一方面是不方便,毕竟他们总要有一个人站在明面上,一个人躲在背后。再有一个,就是怕见到彼此尴尬了。说实话,从小两人就是彼此的玩具和伙伴,彼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曾说过,他们是唯一陪伴对方最长的一个人,连她都不能做到,所以他们之间有过小矛盾小摩擦,可从无隔阂。 眼前的情况也不能说是隔阂,毕竟两人都没有因此而互相猜忌。在争夺战方面也是相当光明磊落,偶尔耍一点小花招无伤大雅。 现在的尴尬,主要是因为太丢人了! 共同追了那么久的妹子,居然还没有收入囊中,甚至妹子像是没有开窍,偶尔和他们撒撒娇,说两句甜言蜜语,小小脸红一下,以示她确实是个妹子之外,她的言行举止丝毫看不出有痴迷、动心的迹象。 大大的“失败”两个字,把他们钉进了耻辱柱。 而就在双方都觉得丢脸不想见兄弟的情况下,突然收到了宝琢和丁才人彻夜促膝长谈的消息,他们有一瞬间脸都要绿了,真心怀疑心上人是磨镜! “咳……”宗策拿扇子挡了一下咳嗽,正好把自己的表情遮住,只当作自己没和对面的弟弟一样,变了脸色。 宗政倒闭他坦然,淡淡瞥了他一眼,对回禀的德碌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宗策“嗤”地发出轻笑,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宗政不如他表现的那么无动于衷,他比兄长更少接触男女情爱的事情,所以相当不明白。 他自觉后宫的女人都是一眼能望到底的心思,不管是心思单纯还是心机深沉,但凡他流露出一点喜爱的意思,女人们的眼睛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无论他们去哪儿,都会跟着飞过去。 但宝琢就很奇特,她不是不会感动,不是不会害羞,她可以说相当的配合你。可是你就是能感觉到,从她的眼睛里望进去,最初是一片干净,如今还是那般澄澈。那里没有浓重的依赖,没有深沉的迷恋,甚至没有很多欢喜愉悦的情绪。她并不以你的喜好为中心,而是彻头彻尾自己高兴。 这在一开始,或许就是吸引他们的特质。可是放到现在,就让人非常、非常地不高兴。 哪有嫁为人妇,却不依赖丈夫的道理? 话扯远了,两人今天不约而同的要求见面,当然不是为了听这些琐碎的汇报。皆因他们关注到了蜜古公主的动向。但凡有女子牵扯到政治入宫,那么早期都是她们的观察期,所以蜜古公主近期可疑的动作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宗策先问:“你觉得呢?” “有古怪。”宗政答,“上次遇刺的事与乌戎脱不了干系,事后她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想要明目张胆对宝儿下手。乌石兰玉珊为什么要杀她妹妹,乌戎的人允许她这么做?还有那个羌兰的郁真都公主,她在针对宝儿。前些日子她让人作的画里肯定有文章,只可惜没有特别注意。” 宗策点头,而后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们不用着急,他们两族互相针对,于我们而言是好事。” “确实,但宝儿难免受他们波及……” “我总觉得……”宗策打断他,抬眼与之对望,“宝儿的身上有秘密,一个不小的秘密。” ☆、56|暴毙 从干阑亭回去之后,郁真都蜜古从踏进门内起,就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周遭的宫人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她的心腹婢女端来一杯茶水,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次的事,和您最近走近的那位丁才人恐怕有关系。”她的话直击重点,郁都真听完之后猛地一拍桌子,气得直骂! “贱人!本来是想接近她,看能不能探听到乌石兰的秘密,听说她们俩闹不合,我正好钻个空子。没想到,她们两人联手给我布局!那上一次那幅画,恐怕就是她们设计的圈套,什么变换了身份,两张不一样的脸,什么有人代替公主和亲入宫,都只不过是想骗我出招,败坏我在陛下心里的形象!” 见公主把脾气发了出来,婢女稍微放心了些,附和她道:“您说的是,都说这里的女子狡猾,我们还是低估了她们。这个丁才人,我派的人事后看见她们有说有笑的一起回了栀兰阁,这哪里是不和?她对着您的时候,也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没想到是如此口蜜腹剑之人。” 虽然她们和对方做的是一样的把戏,都是接近彼此好找机会动手,可是棋差一招,又被骗的厉害,难免心情不虞。 “不对……”婢女附和之后,郁都真蜜古反而因为疑惑又皱起了眉:“还是有些地方不对。” 婢女一愣,停下打击敌人的话,顺着问了句:“公主可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妥?” 郁都真颔首,稍加思索之后,冷冷一笑说:“差点被绕进去了,有一个地方非常奇怪。你说,如果是你,想把敌人诱进陷阱,会布这样的局吗?骗敌人‘我不是真的’,企图让她揭发你,然后任对方一脚踩空。虽然我很想说她是故意降低我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可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布置了一场,结果却如此不痛不痒,陛下甚至未能露面,还不如她当时对我的评语在陛下心中造成的威力要大。这太奇怪了。” “您是说……” 郁都真蜜古在桌案上摩挲了片刻,眉梢微扬,唇角都跟着翘起来,“有一个可能,这位小公主确实是假的。” 婢女思索了片刻,快速地跟上了她的思路,将她后面的话都说了出来:“您的意思是,丁才人作画被您发现确实是意外,但事后立刻就与乌戎公主串通了起来。很有可能,那个丁才人之前确实和乌戎公主不合,但她们之间仍有情谊,所以碰上这么大的事她仍旧向着对方。” “没错。”郁都真点头肯定了她,而后笑得肆意,“很好,其实这件事不用多猜,只要能看见她面纱取下来之后的样子,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就算第一次交手输了,可是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打击。如果拿住了乌石兰的秘密,即使她现在不能再轻举妄动,以后有的是时间揭穿她的真面目!到那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在再次动手之前,她想查明这件事的可靠程度,不想再像上一次那样草率出手。因此一连十几天,她都没有过多的在外面活动,而是派遣宫人下属,寻找一切能利用的漏洞,钻进栀兰阁的内部。 就在她认为尽在掌握的时候,突然有消息说沧澜阁那边的乌宝林递了帖子,邀请她见面。 郁都真一脸的莫名其妙,“乌宝林?”谁啊? 婢女笑着解释:“就是您口中常年的乌戎小公主的姐姐,那位大公主,乌石兰氏玉珊。她在您入宫前一段时日就被陛下禁足,据说是被她妹妹陷害,陛下被乌石兰蛊惑,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呢。” 宫里的流言大多不能全信,但通常空穴来风,即使不能信,也都有缘故在里头,所以还能听一听。 郁都真一听这个,倒是对她来了点兴趣。只不过丁才人的事情让她杯弓蛇影,再加上对方不过是自己妹妹的手下败将,想了想就挥挥手道:“不去不去。” 婢女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倒也没劝她,只不过刚要退下时,却又见自家公主站了起来。 郁都真蹙着眉,显然有几分犹豫:“要不然还是去?”这人既然平白无故来找她一个敌对之人,可见想弄幺蛾子。 最近她让人去钻栀兰阁的空子,可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倒不是说对方把栀兰阁整治的和铁通一样,而是伺候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也不知道乌石兰怎么想的,身边的宫人不过三两只小猫,既然是近身伺候,当然都对她忠心得很。且据说她底下一个又胖又爱吃的宫人口才了得,非但没有套出什么话,反把他们这里的信息挖过去了,简直人比人,气死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如今势弱,却带有大量能打击到乌石兰信息的人求到了自己跟前,无论如何,是由自己来掌握上风和优势的,不如去听一听对方怎么说也好。 要是能套到什么消息,就更值得走一趟了。 想到这,她心里计定,只当没问过婢女那一句。那位婢女不知想到什么,刚想劝一劝她,但见自家公主斗志满满的模样,再加上对公主的了解,知道她一向唯我独尊,不喜欢别人反驳她,便把想到的话吞了回去。 * 宝琢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皇帝见面了,在干阑亭的惊画事件之后,那人,或者说那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不来找她玩儿了。 索性她也不是后宫那些仰着脖子盼君宠幸的女人,虽然少了人一起玩,但她本来就是能自娱自乐的类型。想当初和朋友约会,常常是她提早出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那群损友还赖在床上没起来,空白的一两个小时时间没事干,她就会在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象各种故事情节、主角设定、结局走向。 等朋友到的时候,可能一本书的脑洞都开完了。 所以等待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她也很讨厌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所以宗政再叫她去长安殿的时候,立时就迎来她恶声恶气的嘲讽:“呀,这位英俊的美男子是谁呀?看着好生面善,难不成是上辈子见过的人?” 德碌扑哧一下忍不住笑出来,随即接收到了主子视线压制,立刻摆了摆拂尘假装不存在。 宗政倒是想骗自己,说她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才说这样的酸话。可惜她的态度太明显,嘲讽里没有一丝怨念,倒有几分厌恶。就是这几份厌恶,让他心脏蓦地颤了一下,竟不能像从前那样,毫不留情地压制她,让她懂得帝王的权威。 “宝儿过来。”他淡淡的语气中,有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失落。 他并非是喜欢以权势压人的男人,但他向来讨厌麻烦,更何况是在没有耐心投放太多精力的女人方面,假如用权势就能轻松赢得青睐,何必麻烦?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恐怕这个招数不止无用,还会招来反感。而除此之外,他迷茫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做。 宝琢对别人的情绪还是有些敏感的,可能是母亲早逝的关系,父亲几乎可以说是放养她,所以她从小至少在心里层面上活得很独立。而依靠自己去摸索世界的成果,就是她对人的善意、恶意、愉悦、痛苦能够较为容易的知悉。 因此,虽然她还是觉得有点小不爽,但这一刻还是妥协了,走到了宗政身旁。 “咳,我胡乱说的,就是活跃活跃气氛。”她很无辜的眨眼睛,还伸手替他捶了捶肩,“陛下累了吧,陛下政务繁忙,居然还有人敢让你不高兴,真是胆大包天!这人是谁,是不是德公公?”她立刻把仇视的目光放到德碌身上,一副认准了罪魁祸首,要跟宗政同仇敌忾的样子。 宗政目光一软,瞥了瞥她,倒没阻止她的好兴致。 于是宝琢就和德碌展开了一场“谁是凶手”的辩论赛,德碌怎么敢当着主子的面放开来跟她争锋?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让这位乌婕妤说高兴了,他就自行认输,甘拜下风了。 宝琢吐出心中一口恶气,笑嘻嘻地端点心给德公公尝,安抚他脆弱的小心脏。 德碌摆摆手,“奴婢承受不起,娘子还是伺候陛下去罢。”说着,在自个主子的眼神示意下,告退走人了。 “陛下是要与我说什么吗?”宝琢转过头。 “确实有些话想问你。”宗政语气平淡的将手中的事务放下,再一次将她招到了身边。 来了! 宝琢浑身一凛,神经紧绷。 “朕查到,上次遇袭之事与乌戎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尚未确认。”他道,“事后,接到神策令的讯息,乌宝林有杀你的意图。这两件事都与你有直接的关联,别的暂且不管,我只是想问,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第48节 “陛下这是秋后算账吗?”她笑,“过得也有些久了吧。” 宗政没有笑,却抬手很突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安抚一个小孩子。他低声:“你不用紧张,无论如何……” 话说到这就顿住了,“无论如何”什么,往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宝琢有些意外,心里忽然不太好受,却只能跟着“嗯”了一声。 她没有立刻将斟酌许久的答案说出来,只是作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她虽然演技不怎么样,但这份为难是真为难,因此真真假假,倒没有让他看穿。 过了片刻,她才在沉默中开口:“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明白,知道的时候很惊讶。可能那回刺杀之事就是我连累了陛下,姐姐因为不喜欢我,所以想要让我消失,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我能想得到的,也只有姐姐爱慕于你,所以视我为眼中钉罢了……” 后宫中姐妹反目的事并非没有过,她这样的理由跳出了政治格局之外,但却合理。 然而她话还没完,宗政正耐心去听的时候,本应站在门外的德碌却突然跑进来,面色严肃,全无一丝笑意。 “陛下,沧澜阁传来的消息——乌宝林暴毙,有宫人作证,是郁美人所为。” ☆、57|疯狂的脑洞 消息来得太突然,宝琢一惊之下险些爆粗口。 大公主死了??!郁都真蜜古是凶手??这都是什么鬼一样的剧情转折,唬人的吧? 因为还不太相信消息的真实与否,她不由得上前两步,迫近德碌追问他:“是真的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说郁都真是凶手?你确定死的是乌戎的大公主那个乌宝林?” 换做是平时的德碌,保准要与她开起玩笑来了:这宫里除了被禁足的乌宝林,还有哪一位乌宝林? 但今日的事出人意料,他并非没历过事的人,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绷住了弦,因此没能笑出来。即便是他跟前的乌婕妤突然身死暴毙,他都没那么吃惊,哪料到一直和乌婕妤对掐的郁美人会突然调转枪头去杀乌宝林?乌宝林无宠,对她毫无威胁,除了是乌婕妤的姐姐这一点比较招仇恨之外,无论如何都与她挂不上钩。 不过上位者的问话,他仍然要答,因而思绪虽尚未理清,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小内侍传来的消息报了上去:“据说当时两人在内室密谈,而后里面传来叱骂声,像是起了争执。等宫人赶紧去一瞧,郁美人手里握着的短匕就刺在乌宝林的胸口,宫人上去试了试鼻息,发现乌宝林当场咽气。” 他语调平平,讲述起来也很客观,但宝琢还是听得毛骨悚然。 这就跟同城发生了谋杀案一样,凶手可能就潜伏在某个角落,距离太近,以至于恐惧加倍。更何况乌石兰玉珊与她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半个月,她还设计诈过郁都真蜜古,凶手和死者都和她有关联,她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宗政不过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从位置上站起来,皱起了眉毛,而在听完德碌的汇报之后,后面容就一直淡淡的,与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区别。但他能明显发觉站在跟前的人一抖,仿佛有把自己缩起来的迹象。 他很是诧异,毕竟死亡在古代并不鲜见,而像这种因后宫斗争而死的,在他的后宫中很少发生,但也并不是没有。 事情发生后,他可以看见那些女人或作悲痛表情,或作愤恨的表情,也有作出害怕的动作来寻求他庇护的,但几乎没有人像她这样真正的害怕恐惧过。因为可能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就是这些想用各种行为,来表达自己很无辜的女人。 他自然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害怕,因为他几乎能看见她后颈立起来的小疙瘩。 “害怕?”宗政站到了她后方,单手环住她的肩膀,“这件事与你无关,但既然是你姐姐出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给乌戎一个交代。” 这句话仿佛在一瞬间惊醒了宝琢。 给你一个交代,给乌戎一个交代…… 给乌戎一个交代…… 这句话在脑海中循环往复,她不知道自己是一下子开了窍,还是剧本写多了脑洞大开。 郁都真蜜古真的杀了乌石兰玉珊?她几乎没有作案的动机,即使有,这个理由也很难说服人。可是人就是死在她手里,有了这个既定结果,那么即使不是她,别人也能编纂出一些认定是她的理由来。 那么现在假设,人不是郁都真杀的,有没有可能是乌石兰玉珊诱导她杀人,或者说根本就是先握着对方的手捅了一刀…… 这个假设看似有些疯狂,但这种简单粗暴的作风,其实非常符合乌戎人的风格。 他们为了解局,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但又没有急智,所以只能被逼得跳墙。干阑亭的事肯定刺激到他们了,乌石兰玉珊虽然被禁足,但宫里还是有能活动的人,有关于这些公开的消息,她们不会不知道。 在这样的前提下,乌戎的大公主死了,死在大玄的后宫,死在羌兰公主的手里! 既解了郁都真蜜古带来的压力,不致使真相被揭开,且打下了一层保障,那就是即使真相揭开,大玄在没能保全大公主的前提下,会对这件事从轻发落。可以算是一个交换条件。 但上面都是她开了这个假设脑洞之后蹦出来的东西,她把情节线都补了一遍之后,发现居然很完整,没有说不通的地方,除了设定本身太夸张之外。 宗政见宝琢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不由蹙眉:“怎么了?若是乍然听了这个消息不适,不如今日先回栀兰阁休息。倘若你想在长安殿休息也无妨。”他担心宝琢会认为他在驱赶她,因此特地补上了后面那一句。 但除了担心她的状态之外,他也确实觉得,她如果在这里,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毕竟乌石兰玉珊是她的姐姐,前情不究,如果她对姐姐还有感情,向他作出请求,他可能会陷入为难的情绪,从而下决定时有所偏颇。 “我、我先回去……”她脑子里的思绪紊乱,一听他的提议就立刻答应了。 “德碌。” 宗政唤了一句,德碌立即反应过来,应喏送宝琢回栀兰阁。 他内心不是不吃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竟然还能关注到乌娘子的想法。看来这份关注度,即使出现消褪的迹象,也要再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陛下是头回看中一个人,他也糊涂着,不知怎么拿捏对乌婕妤的度量。现在看来,不提情感与否,单单是陛下投下的这份心神,就给了他一个提示。 * 宝琢回去以后,越把自己那个令人吃惊的念头翻来覆去的想,就越是肯定。 唯一不能确定的原因是,按照她长期和乌石兰玉珊的相处情况看,实在无法相信对方是这么无私的人,为了保全整个民族,牺牲自己一个。毕竟她也是乌戎人之一,但乌石兰玉珊对着她就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该陷害的时候陷害,该杀的时候就杀,毫无顾念之情。 可是,很快她又想到了小楼。 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小楼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乌石兰玉珊的人,但会不会她们被灌注的思想都差不多呢?包括原来的乌石兰宝琢,因为都是乌戎王室想要派到别国去当细作的人,为了不让她们叛变,在这方面必定下了许多功夫洗脑。 所以对她们而言,一两个人的牺牲都无关紧要,但是牵扯到民族大事,或者说,牵扯到王室的利益,就会作出牺牲小我,成全大义的举动了! 她抱着脑袋一下磕到案桌上,大呼:“烦死人了——” 其实现在的局面对她来说简直不能更好,可是让她过不去的是,死人了啊!前今天还对你剑拔弩张喂□□的人,今天突然自己死了,不能再威胁你了,没有呼吸了,失去了所有生命特征。她心里还是会有微微不适的感觉。 所以,到底是将猜测告之皇帝,还是她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隐瞒她想到的这一切? 宝琢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而前路大雾茫茫,看不清哪一步迈错,会跌入深渊。 山薇蹙着眉,担忧地看主子愁绪万分的模样。有心想让丁才人来开解,又怕自己伸手管得太多,反而惹得她厌恶。 乌宝林暴毙的事瞒不了人,如今大约已经后宫皆知了,传出去之后,甚至能听到有人诋毁:害死乌宝林的人其实是她的亲妹妹,郁都真蜜古因为得罪了乌婕妤,所以被陷害当替罪羊。 这个猜测简直可笑至极! 要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家娘子是和陛下在一起的,没想到即使如此,竟还有人大着胆子放出这样的流言。可见如今娘子风头太盛,招致了许多人不满。 幸而,上一次去了趟衔蝉会,还是有许多人认为娘子的性格爽利,值得结交攀附,因此在摇摆中向她们靠拢。 这股流言的风势骤减,成不了气候。 宝琢以为又要等上几个月才能看见皇帝,毕竟出了这么件糟心的事,估计无论后宫还是朝堂都要像沸水煮开一般吵嚷起来了。 没想到过了两天,皇帝就过来找她了。他迈进来以后,开门见山第一句,感慨:“这么久不见,有点想你了。” 宝琢“哦”了下,心想,这是b人格没跑了。 他笑吟吟把手臂张开,作出一副要抱她的姿势,“过来,让我看看你重了没有。” 同样都是说“过来”,他语调里的自然和愉悦,没有一丁点让宝琢反感的情绪。于是她走过去,而后挥开他挡路的手臂,翻了个白眼:“陛下别闹了。”紧跟着也不管他,直接走出门。 宗策耸肩放下手,没有丝毫被打击到的情绪,随她一起并肩站到院中的槐树下。 安静的气氛里,骤然一阵风吹过,他把她往身边带了带:“你姐姐的案子已经在调查了,郁都真蜜古矢口否认是她所为,而是乌石兰玉珊栽赃陷害。本来案件确实有疑点,但她的婢女帮她做假证,反而间接表明了是她们所为。” “这样啊。” 宝琢抬头看着枝桠间泄露的几许温温的阳光,一时也不知道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好。 郁都真被定罪,她逃离了危险圈,以后也没有大公主压在头顶作威作福,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而具有诱惑力。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狂动物城推荐推荐推荐!!! 狐尼克苏得我死去活来gt/////lt于是少女心的把标题从“夸张的脑洞”改成了“疯狂的脑洞”,一点点点点关联表示我对狐尼克的爱! ☆、58|说与不说 渺远的天空一片蔚蓝,四周静谧,四周鸟儿被飘下的树叶一惊,扑棱着翅膀飞起来,顿时惊起无数的热闹声。 宝琢在凝神想事,丝毫没有被这份热闹所打扰,惹得宗策偏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见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由笑了:“怎么,不高兴?” 她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而后无奈地抬手作出探他额头温度的样子:“陛下,您没事儿吧?死了的毕竟是我姐姐,不管对我怎么不好,那都是我亲姐姐,我如果真还能高兴得出来,岂不是禽兽不如?” “怎么突然变得像只刺猬了。”宗策笑着捏捏她耳朵,安抚她的情绪,“我当然不是说你因姐姐去世而高兴,而是你自己耷拉着耳朵,看着不太高兴,才问那么一句。” 她作势龇牙要咬他,“谁是刺猬了,谁又耷拉着耳朵了,那是兔子!” 他稍微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还是不想跟我说?” “说什么……” “宝儿……”他忽而温柔地唤了她,随之跟来的话并不动听,“你的身上有秘密。” 她忽然间安静下来,不说话。 “你知道我们一向对你很宽容,因为你是除了德碌他们之外,唯一知道我们秘密的人,也是我们肯花心思的人。但我想告诉你,如果你一直把自己团团围起来,裹成茧子,让人明知道里面有什么,却不让人看。那连我们都不知道,等到我们耐心告罄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以前说的话当然是骗她的,什么不去探知她的秘密,只要她不欺骗自己就好,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更近一步。 他轻描淡写地剖析自己,如作为旁观者剖析一位帝王,“历朝历代的皇帝大概都有这样的毛病,强烈的掌控欲望,越是喜欢什么,越要握在手心里,一分一寸都不能让它流走。” 听似温柔的话语,却饱含威慑力。有一瞬间,宝琢仿佛感受到了另一宗杀人案,头皮微微发麻。 可能是他们两个的特殊情况,造成他能这么坦然又客观的去评价一位皇帝,也评价自己。但正因为他们都分别是离皇帝最近的人,这份评价才格外的具有真实性。 她本来就没有学过表演,经常是参考乌戎人所谓的细作教程来临场发挥,但她不可能完全将乌石兰宝琢的记忆融会贯通,否则她会陷入混乱,无法弄懂自己究竟是周宝儿还是乌石兰宝琢! 而且说实话——乌戎人的教程也实在不怎么样,甚至比不上前世看过的宫廷剧那么精致。她所在年代的宫廷剧就像是一个大合集,把历史上所有后宫女人的手段都整合到了一起,所以并非是真实不存在的,只是加以渲染夸张而已。追溯本源,都是曾经被女人们一一实践过的。 能看懂表演,能在脑海里临摹表演的效果,和自己真正的表演是完全不同的事。 所以如果她总是这么遮遮掩掩,又没办法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到别人看不出的地步,能被他们看出许许多多的破绽,那迟早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是说出去,万一弄不好就是个死啊! 面临当前矛盾重重的局面,她的脑子里就像有千万只鸭子在争吵打架,不停说着自己的道理,她头疼之下,拿额头去撞了两下树。 因为动作太突然,宗策愕然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她把自己的额头撞出一片红印,还粘了脱落的树皮,变得脏兮兮的。 这场面实在太好笑了,典型的“以头抢地”撞树版,他忍不住就爆出一阵大笑。 宝琢擦擦额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件什么蠢事。 其实这举动,在现代她也不是没这么做过,只不过当时大家都很随意,没了水用马桶里洗头的邋遢鬼都有,头疼的时候撞个树怎么了?? 古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第49节 无穷的压力再加上被嘲笑的怒气,她一个愤怒,恶从心起,就在宗策伸手想替她擦额头的时候,双手拽下他的手,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她咬完还用上了经典的台词,瞪着他问:“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宗策唇边含笑任她咬,边道:“尝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今见宝儿撞树,我深有感慨,嗟乎,女子之怒当如是。” 嗟乎你妹啊嗟乎! 宝琢大怒,也不管他是什么九五之尊、江山之主了,深深地一口咬下去,鲜血淋漓! 宗策吸气长“嘶”了一声,顿时觉得不妙,不想说重话刺激她,只能眉头微蹙,略微变得严肃的哄了两句:“不能咬了,把伤口咬深了会出大事。” 帝王的健康状况、受伤与否都与许多人事息息相关,如果被发现必定又是一场头疼。不过还好还有阿政,在别人面前倒是能掩饰过去。 虽然已经咬破了皮,但总不能看着她再咬深了,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来愈合。有理由把政务推给阿政他当然很开心,但一直不能现身就令人烦扰了。 “……对不起。” 宝琢松开牙齿,再一次情绪低落地耷拉下眉眼,“是我太激动了。” 人在头脑混乱的时候,容易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犯一些没有过脑子的错误。直到刚刚她听到头顶传来的话时,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人才稍微清醒过来。 无论是一开始的回嘴,还是烦得要去撞树,亦或者是胆大包天咬他的那一口,都是因为大脑下达混乱的指令,让她不由自主地就做出了那些举动。 宗策自然意识到了她的反常,但他反思可能是自己一时逼得太紧了。 近一段时日她情绪不好,他和阿政不是没有察觉到,只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想要了解她的具体情况。所以把话说绝,一开始就封锁住了她的后路。才让她烦恼更甚,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想到这里,他低着头与她额头不过一寸距离,用最妥帖细致的语气,缓缓地说:“没关系。这几日,你如果想找我就去长安殿,如果想见我又不想走,就让宫人告诉我。如果都不想,你就自己好好静一静,休息两天,我也不来打扰你,可好?” 这样的问话,就如同女生来大姨妈的时候,男生问“想要什么喝的,热水还是红糖水?”“想穿哪件衣服,柜子里挂的还是阳台上晒的?”“想要我来陪你吗?傍晚还是凌晨?”,最普通不过,也最细心温柔不过,能够刹那间打动人的心房。 宝琢感动到有些愧疚,抽了下鼻子,发出一声“嗯”。 “你的手……” 宗策好笑道:“包扎了就没事了,你一口软牙齿能有多尖?” 她力气很小的推了他一把,“那你快去包扎。” “……不用我再陪你一会儿?” “快去!” “好。”他无奈答应,真不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的伤口,还是不想看见自己。刚刚任她选择的问题,他现在突然有点后悔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 如果让宝琢来回答,她可能会说,不想见他的原因更多一点。 因为皇帝这个身份带来的距离感,即使她不过咬了他一口,都可能以伤害龙体为由被谴责。所以即便他很好,对她也很好,尤其是b人格对她几乎没有什么皇帝的架子,但今天这一口,还是让她感受到了身份带来的差异。 因此她感动之余,跟随而来的并非是感情,而是愧疚。 她让山薇去端热水,洗了把脸,才从这样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其实这样也好,皇帝毕竟是皇帝,坐拥后宫三千,如今看似喜欢自己,以前也未必没有这么真挚的喜欢过丽淑妃,喜欢过崔皎。 倒不是贬低他们花心,毕竟人这一生能有机会喜欢很多人,皇帝的身份所能带来的好处,就是无论对谁心动,都能更快速地去接近对方而已。唾手可得,自然换对象的速度也就快了。 山薇捧了手巾来,她拿起来擦脸。那一额头的树皮碎屑都洗掉了,面容重新变得白净光滑起来。 她望着铜盆,水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泛开一圈圈涟漪。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个瞬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阿薇,你去把玉片子挂起来。” 山薇接巾子的手一停,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一下主子,又飞速地低下头来:“娘子是想见那位吗?” “嗯,有些事情想找他商量。” 她态度坦然,毕竟山薇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上次又一同经历过沧澜阁的事,知道阿敕。有些事与其瞒着,不如摊开一点给她看,让她知道自己是受重视的。这与交友的处理方式相同,她把握了一下其中的尺度,倒是做的不错。 宝琢不知道的是,早在她把事情摊开来之前,阿敕就在私底下警告过山薇一次,为她想做的事做好了铺垫。 所以山薇没有说什么告诫劝告的话,领命之后就退下了。 傍晚,月亮爬上屋顶的飞檐,随即被一道掠过的黑影遮住了刹那,屋顶发出刻意的“嗒嗒”声。 有人如约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三八妇女节快乐~公司放了半天假,还以为我能码个六千字,高估自己了。 晚上要出去看电影啦~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最后,我想起了夜礼服假面…………………… ☆、59|两个阿敕 这一次,宝琢早早支起了窗扇,黑影闪身来到窗户外,一眼就望见了百无聊赖趴在书案上丢棋子的人。 听见动静的人像竖起耳朵的兔子一样,蓦地直起身来,眼睛向窗边溜了溜,立时就如月牙儿一般弯起来:“阿敕——”伴随着清甜的唤声,是她扑到窗台的动作,因为太快,险些被自己乱扔的纸团绊倒。 她咳嗽了一下,假装刚刚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没在自己身上存在过。 他的目光本是透出一股平稳的温和感,见她表现出的急切,却蓦然划过一道厉芒,转瞬陷入深邃之中。她即使在妃嫔中足够高挑,对于他来说还是需要低头去看,才能看清她眼神里的情绪,究竟与动作表现出的愉悦是否一致。 宝琢下意识地仰起脸,让他看得更加明白了。 他的语调不自觉降了下来,“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 宝琢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依旧是她挑的那张银质面具,从来没见他换过的神策令统领服饰,一如往常。 当然,她并不知道那是统领的服饰,只以为是普通神策令人员的统一着装。就如同后世的锦衣卫,单凭飞鱼服和绣春刀就能震慑诸人。如果说飞鱼服是极尽华丽,神策令的服装就是极尽压抑,玄色为底,为了防止精致的绣线反射亮光,布料上没有一根丝线。但衣服的材质非常特别,看似普通,触之却有鱼皮一般滑溜无法着手的触感。剪裁也别出新意,贴身但不紧绷。非常适合暗中行事。 她把跑出去百里远的思路拉回来,笑吟吟地问:“没事不能找你?不愿意见我,还是嫌我麻烦?” “……没有。”黑夜仿佛渗透进他低沉的嗓音里,黯淡无光。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宝琢略微不适地蹙了蹙眉,没能发觉什么,烦恼的揪了下头发,只好开门见山的说:“就是很单纯的想找你倾诉一下烦恼什么的,啊对了,首先要问你一句,你有妻室了吗?” 原是认真倾听她说话的内容,谁知听到这么突兀的问题,他瞥了她一眼,“没有。” “妾室?” “没有。”阿敕这个身份,确实无妻无妾,孑然一身。 她张了张口,转而一想继续追问:“……通房丫鬟?” “……无。” 宝琢松了口气,“那就好。”问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毕竟是大半夜找一个男人谈心,他又不是她在现代的那些男闺蜜男gay蜜,万一是有家室的人,她的举动肯定会给不知情的女方带来困扰。 现在才想到去问,她已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在她的年代里,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还是未婚居多,所以一开始没能意识到。直到刚刚看见他神情不似以前轻松,她猜测是不是遇到了难题,先是想到了事业问题,而后自然想到了家庭问题,既然是家庭,除了父母组成的家庭,自然还有他与其他人组成的家庭。一步一步推过去,关节虽多,想到最后的关卡也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 作为一个编剧,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九曲十八弯,不愧为傻白甜恋爱剧编剧之名。 他不知个中详情,看着她放松的样子,眉头紧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抬眼,对他笑笑,“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嗯。” 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应允得干脆,她反而觉得讪讪。然而这个问题十分严肃,关系到她倾诉的话题,即使有些赧然,她还是颇为认真的与他对视,问他道:“如果我想和你说一些相对较为秘密的事,有没有可能你不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不将这些秘密禀报陛下?” “这却不难。” “咦?”她睁大了眼睛,“不难?难道你们不是事无巨细,要将宫中发生的事报上去的吗?” “如果当真事无巨细,那我与你相熟之事,又怎么说?倘若陛下知之甚详,怎么肯允许我继续接近你。”他唇角轻勾,笑容里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讽刺,只是并不明显,被宝琢忽略了过去。 况且,他不将秘密禀报给皇帝,皇帝难道就不知道了吗?殊不知他自己就是皇帝,报与不报又有何差别? 这份承诺明显带有欺骗的性质,但他心中无一丝愧疚。他做许多事都是达到目的即可,过程与否并不重要,他想了解她的烦恼,而她迟早要告诉他。那么适当的隐瞒又有什么要紧? 因此他答了这样一句话,果然令宝琢信服。 其实两件事情的性质并不相同,宝琢也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差异。不将自己与她的相处上报,显然是因为他也参与其中,但关乎她,关乎家国的大事,他很难做到不去履行职责。但她仍然愿意将憋了许久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她把这个选择权交给阿敕,他愿意遵循承诺,那她就把秘密继续埋在心里。他无法不去履行职责,将事情告之陛下我,那她也不会怪他。至少案件的真相大白,压在她心里的秤砣能够稍稍挪开。 “你准备站在窗户口听我说?”宝琢见他站着不动,便招手让他进来。 室内的布置一如既往的简单温馨,书案旁还有她刚刚踩了一脚的纸团儿没被收拾,她把纸团捡起来丢了,请他在案桌前就坐。窗户仍然开着,夜风徐徐的吹进来,为夏夜带来一阵清凉。 夜间偷听的例子数不胜数,她为防有人躲在墙根底下,干脆就不关窗户了,若有人来,必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代嫁和亲的秘密说起来就像一个故事,她煮了一壶茶,给两人都倒上一杯,从一个小女孩接受细作培训起,边喝边慢慢地说完了。 他听完沉默须臾,问道:“……为什么将秘密告诉我?” 宝琢对他的反应感到惊讶,难道不是应该问一些关于代嫁的细节、目的的问题吗,为什么他的思维这么跳跃?!她想了想,觉得这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自己对案子的猜测一一告诉了他。 这就汇成了前后的因果关系。 为什么告诉他?因为不说出最根本的源头,说出大公主自杀嫁祸羌兰公主的理由,胡编乱造一个所谓的真相,不止她过不去心里的坎,诉说变得毫无意义,那些充满漏洞的谎言也无法使人信服。 而且在有一个瞬间,她突然想到当初乌石兰玉珊陷害她的鸟腹藏书之事,事后,山薇将她所有的纸条都上交给皇帝过目,皇帝当然没有一直留着,或许也没有认真的阅览过,就将它们尽数返还,但无论如何,她爱记纸条这件事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他都要再三掂量,她心里就踏实多了。 如果能通过阿敕,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即使会有一定的惩罚,可能她也会宽心许多。 “你可知,倘若陛下得知这个秘密,对乌戎的打击……” “打住。”宝琢伸手做了一个“stop”的姿势,虽然对方看不懂,她还是说,“我可没有什么伟大的大义灭亲的想法。我只是对乌戎没有感情罢了。”即使是乌石兰宝琢,也未必有什么感情,有的只是被洗脑后刻板的忠诚。 否则无论如何,她都会受到原主感情的影响,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宁愿挨到秘密被迫曝光的那一天,也不会想到率先透露。 他听完了一整件事,并非没有受到冲击,而是冲击太大,以至于想从最简单的问题先消化起。即使他们派去乌戎的人已经隐约探查到了一些古怪,甚至了解到有一个地位与公主相当的女人的存在,而众所周知,乌戎王没有第三个女儿。 没想到还没等探子先行察觉,眼前的人就将真相一股脑儿都告诉了他,原来她不是公主,是乌戎王培养的细作…… 如此敏感的身份,别看她似乎一副没心没肺不把乌戎当回事的样子,殊不知越是这么想,她的心里可能越过不去。且她应该知道,一旦事发,自己就是首当其冲要被问罪的人,但对于此,她却没有什么被迫被逼等等的解释。是因为阿敕这个身份,特别值得她信赖吗? 她确认这个秘密,不会被他传出去?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不能正确的理解这份不舒服到底为了什么,于是他张了张口:“你……” 那低低的声音刚盘桓而过,便有影子一刹那从窗子里闪了进来。因为速度太快,宝琢几乎来不及去注意,更加没有机会关上窗。 等她霍地站起来,准备应付紧急突发状况时,看见来人的瞬间,忽而目瞪口呆。 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两个阿敕,一个刚从窗户里进来,沐浴在月光之下,一个在她对面坐着,看见来人,肃着脸放下了茶杯。两个人都是相同的着装,同样的身高体型,还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银质面具,甚至连气质都近乎相同,如果初来乍到的那位不开口的话。 但即便是开口,他们的声线亦是相同,几乎分不出差别。 第50节 来人怒气汹汹地大步走到对方身边,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我们联络的暗号?你怎么能来?!” 他这副模样,即使缺少了他一贯的从容潇洒,她依然能够辨认出来。 “阿敕……” 她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 ☆、60|紧张的等待 宝琢的声音一出,那边的人倏尔就沉冷了些。 宗策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后转向宗政,扶额叹了口气。宗政也随他一样不说话,都有自己的心思,一时之间也被当前的局面卡得失了言语。 这种感觉对他们来说还是新奇的,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她面前,除了脸部,没有任何遮掩。虽说她不知道这两个都是和她腻歪过的皇帝陛下。 她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看着这两人,必定要找出他们的不同来,心里却免不了感叹感叹。 哇塞,当了皇帝的就是不一样,找替身也是花了血本的。这身形,这下半边脸的轮廓,这气质……要说和她相熟的阿敕更像是b人格的替身,那今日突然出现的这位就比较像a人格的替身了。真是,叫宝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上辈子她们那里常说的话,等咱有了钱,买两杯豆浆,喝一杯倒一杯;买两辆车,开一辆拖一辆;再买两栋房子,住一栋拆一栋。 这些算什么?人家找个替身都找俩!一个人格一个! 保不齐在她没见过的地方,还有几个这模样的替身呢,那可就有趣了,齐刷刷站成一排,哇塞,皇帝军团啊。 幸而兄弟俩听不到宝琢脑袋瓜子里的声音,否则非得给她气笑不可。平日里皇帝轮值的制度就够叫人费心了,弄出个神策令统领的身份,也不过是为了让轮不着班的那个能出来透口气,就这样,遇到一点事儿,譬如谁先前请示了什么事,没批,准备好了又来请示,皇帝却换了人。这换上去的人为了遮掩自然要发挥演技,这也是劳心劳力的活。 她倒好,已经开始想他们多重角色组个皇帝军团了,累不死他们! 宝琢还是有些好奇的,又见两人站着不动,光想自己的事了。她也不能任他们这样下去,等天亮起来让人发现了怎么办,于是干脆借着机会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孪生子吗?” 是的,整个感觉都太像了,不怨她会这么猜。 换做是皇帝,要不是他们提前打了预防针,让她认定了是双重人格,频繁的相处下去之后,她必定也会产生这样的心思想法。其实,皇帝找一对儿和自己想象的双胞胎做双重保险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这样的事太巧合,百千年也见不到一回。 所以她单纯只是好奇,但这份好奇心强烈过了头,且刺到了要害,以至于让那两人的弦猛地一绷。 兄弟俩凭默契交换了一个眼神。宗政明白自己要走了,再在这里杵着,三个人交流反而都没话说,否则他和阿策说出两种解释来就麻烦了。 且他先走了,宝琢没了对比,渐渐也就不会想着他们有对相像这件事了。 所以他当机立断,就在宗策去掰正宝琢的脑袋瓜,作势要与她说清楚的空当,迅疾如雷电一般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个宗策,穿着玄衣戴着面具,笑吟吟地站在宝琢跟前。 要不是她还站在这里,而不是坐着的状态,险些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盹儿,和原来的模样照旧。 “笨。”宗策一个指头叩下来,敲了她额头一下,还挺狠的,“他跟我差这么多,你都没认出来?” 他心里十足气恼,而且不理解,他们俩都是皇帝的时候,她认人一认一个准,怎么换身衣服就变傻了?难不成还是个认衣服不认人的主儿? 宝琢抱着额头吐舌头。 好了,这下确认眼前这个是真货无疑。 她也蛮委屈,“我怎么知道你们有好几个长那么像的,怪不得觉得你今天怪怪的,以为是你有烦心事,没有多想。” 他嗤笑:“马后炮。” 宝琢也顾不得他笑话人了,赶忙拉住他问:“你快告诉我,你们俩到底是不是孪生兄弟?或者,关系好不好?最起码,你告诉我,你们神策令的人应该都是只忠心陛下一个的吧?” 这回倒不是为了好奇心了,而是她想起来了,刚刚把人当做阿敕,她可是什么都跟他讲了啊!!! 这下好,虽然本来就半抱着给皇帝透气的心态,但这人来历不明,谁知道他是报给皇帝,还是拿来做更多的文章?但如果是个忠心为主的人,哪怕他和阿敕没关系,也不担心他乱来。 她总归还有点急智,关键点找得非常到位。 宗策眯起眼儿看她半天,吐出的言语就像穿云箭,一下子钉在她心上,“你把什么东西透给他知道了?” “……也没什么。” 宝琢心虚支吾,正要说的时候,突然一顿,伸手去够他的下巴,狠掐了下,面带狐疑:“你是阿敕吧?还是另外一个要冒充他的人?” 他一动不动任她掐,只是眼神冷冷一瞥,到底还是有些不愉快,“刚刚就不见你有现在的机灵。” 她眨巴了下眼睛,不敢回嘴,只能装傻充愣。 其实哪怕把陛下认错了,她也不见得有这么心虚,反正认没认错也没什么要紧,他们都是她玩伴嘛。但认错了阿敕,这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虽然按照道理来说他也应该是个玩伴,只不过,心里莫名还是觉得有些不同。 她怎么能把阿敕认错了呢?这不应该啊。 “不用担心他,什么话对我说,跟对他说是一样的。”宗策模棱两可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倒没有承认是否与那人有关系。“不过你最好再跟我说一遍,到底和他都说了什么?” 宝琢心想,这怎么能一样,这个秘密我是想讲给你的,想倾诉的人也是你,和说给另一个人,哪怕是你孪生兄弟呢,都完完全全不一样。 宗策要是知道她的念头,说不准就高兴也不是,气恼也不是,整的自己哭笑不得了。 他和阿政花了大力气在她身上,难道真是为了他们俩对弈?开玩笑,自然是真对她有心思的,且越是相处,这份心思就越深。他不知道阿政是怎么想的,但他是真稀罕这个姑娘。她身上有一股朝气蓬勃的生命力,不像他们都被这一座四方牢笼拘得没了灵气,即便不和她说话,就只是看着,他心情也能愉悦起来。 可就是这样,他们都用了真心想去打动她,她偏偏把一颗心揣进了个小暗卫的兜里。 这可真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可惜他不知道宝琢的想法,否则即使败给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他也能美死了。要说阿敕这个身份两个人都能用,但和宝琢相处的过程中确确实实都是他在用,宗政只用过两次,都没怎么认真相处,所以让宝琢动了心的,切切实实就是他。倒不用像皇帝身份那样,真喜欢了,还要分辨到底是喜欢上的a人格,还是喜欢上的b人格,或者两个人都做了让她心动的举止,以至于根本分割不开,那反倒是三个人的痛苦了。 这样最简单,也最纯粹。 不过现在两个人都是不知道的,宗策是没有想到过,宝琢是在脑子里一划而过,然后就忘到脑后了。毕竟她身份上是宫妃,她也没想过因为皇帝占着一个后宫,她就要自己也立个后宫对垒什么的,说到底,她不是做出格事的人,所以即便烦透了这些规矩,一点也不想遵守,但下意识还是会乖乖的遵从着,就跟以前老师说的话都要认真听似的,表达尊重,也懒得和权威争锋惹麻烦。 宗政来这一回,惹的两人都没心思坐下喝茶了。 宗策就倚墙抱着手臂,听她把事情彻头彻尾说了一遍。因脸上戴着面具,所以震惊的神色没有显露出来,只有唇线紧抿,下颚紧绷,让宝琢说着说着,就不觉紧张起来。 她这才发觉,刚刚对着假阿敕的时候,自己就能坦然的把事都说了,可对着真的这个,竟有些惶然无依的感觉,好像他一句话就能判她的生死。 怕他为他的主子不值,作出嫌恶她的表情来。毕竟原主的身份只是一个陪嫁美人,说难听了还是个细作,是有目的的接近皇帝,而不是他们想要的和亲公主。换做是她,虽然不会因为身份而看不起对方,但是这种欺瞒,本身就是让人难受的事。 宗策受震动之余,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怪不得”。 他其实并非没有完全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与宗政不同,他曾经从惊马上摔下来,被她救了回去。虽然他连他的面容都记不清了,但是一旦记忆回笼,总会有细节随之而来,而那些细节,包括衣、食、住、行,甚至是她说话的用语,都与一个公主的身份相去甚远。 与其说他不愿意去怀疑,不如说他懒于花心思在这里,这也是他和宗政最大的不同。 但凡涉及国家利益,宗政必定会试图去了解清楚 ,而他,除非火烧眉毛,否则这些事着实不放在眼里。他自觉来人世这一趟,是为了自己活,如今天下太平,小小的利益之争犯不着他锱铢必较。 宝琢忐忑的看着他,还在等他的回答。 因为心里紧张,眼睛几乎凝在了他身上,一分一毫的异动都会让她提起口气。就在这个当口,她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溜,滑到了他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姨妈要来,情绪很不好,再加上公司事情多,家里催婚?的压力也很大_(:3」∠)_反正整个人都很烦躁,开着文档也写不出什么东西。 昨天早点睡休息好了,今天准备双更。 明天公司做活动,如果我男票晚上来我家不打扰我,让我写个九千,明天也双更:) ☆、61|狮子印 宗策察觉到她的目光,迅速将手往后一背,顺着她的视线和她眼神相撞。 “怎么了?” 宝琢摇了摇头,“没什么。”等待判刑期间,什么事都比不过他的回应重要。况且她刚刚只是分了神去看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特殊的目的性,看得也不仔细。隐约觉得他的手背似乎不光滑平整,上头像是有伤口亦或者是图案,但因为对方往后收缩的太过迅速,一晃而过,便以为是看错了。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她不安地问道。 宗策见她表情凝重,有着小动物遇见天灾时的害怕,表现得那样明显,让人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他失笑,宫里若论不会掩盖自己情绪的人,她当是第一名。 他用没受伤的手牵住了她,猛地一拉,将人带到了跟前来。 宝琢只觉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扑进他怀里。没等她回神,就听头顶男人低笑着说:“既然你不是和亲公主,不如我们私奔?” 她脑子里“轰”的一下,犹如银瓶乍破,玉珠滚溅,血液逆流而上,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私奔”两个字听起来太可耻,她从前向来嗤之以鼻,能让女人抛却一切却不能为她保驾护航,只能把她拉入最困难的窘境里的男人,不值得女人倾心。 可对于这具处于险境的身体,除了宫妃身份孑然一身的身体,“私奔”意味着自由,意味着逃出牢笼。 “说的什么鬼话!”她面颊仍红的能滴血似的,但意识已经回笼,“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没有后顾之忧,你也没有家庭负累,我们也逃不出陛下掌控的地方,这天下都是他的,逃了就是戴罪之身,他必是要抓人回来的。更何况——” 她抬眼睨他,不同于往常的害羞,那双桃花眼真正是说不出的迷人:“你就知道,我对你有意?” 话虽如此,可他的话到底给她留下了影响。不说她是后世的一缕幽魂,便是这具身体,都并非是嫁给皇帝的那个人。那她还要再守古代的这些三纲五常,三宫六院,守着这一方规矩吗? 宗策轻笑了一声,抬起她下巴,凑近了吐息:“你对我是否有意我是不知,我只知,我对你有情。” 无论换了什么身份,他洒脱不羁,喜欢明确表达爱意的那一面从未变过。他不像阿政总是把情绪藏进心里,这对旁人是有用的,只有对心上人全然无用。 宝琢的脸颊像烧起来一般,褪之不去。 就在她视线放低时,不经意发现他用了刚刚那只藏起来的手,而在那手上侧边的位置,仿佛画着什么图案。 她捉住他的手腕,把手侧过来看手背,“怎么画了东西在上面?” 只见手背上抹了许多颜色,勾勒出一只狮子的形状,像是府衙前的那对石狮子,不过更稚趣可爱一些。 宗策对她转移话题的举动感到扫兴,但被拉着手看倒一点不着急,任她翻来覆去的看,嘴角噙着笑,信口胡扯:“陛下让我做个试验,说要在我们身上做标记,用来辨认神策令的身份。这只是画上去的,等真定下来,就要刺上去了。” 他敢顶着伤口来找她,当然不会毫无防范,好歹隐藏了这么多年,不至于栽在这种小地方。 一开始他是想这段时间不来找她,熬过也就好了,后来贤庸说她打了讯号想见阿敕,他就犯了难。因当时手里拿着本画册,灵机一动就想到在伤口上做文章。 至于为什么要画狮子,当然是因为她留的那一口牙印子,和狮子张口的大白牙正好吻合。更何况她张牙舞爪时候的模样,和小狮子倒是挺像的。 想到此处,他不由轻笑,惹得她丢来一个奇怪的眼神。 他改成微笑,安抚她过于灵敏的神经。 谁知道就在他在手上画狮子的功夫,阿政竟有本事模仿他,骗了贤庸,知道消息后率先赶了过来。 宝琢收回看他的目光,轻易就相信了,她看的剧本电视剧不少,像这种某个组织要寻求一个共同的图腾是常有的,不觉得奇怪。所以她只嘟囔了句:“要刺也不能刺手上,多显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宗策很是认真的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去就跟陛下反应,换个隐蔽的地方。” 两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七扯八扯的,竟一直扯到天微微亮。 地平线上有一线亮光慢慢地升起来,变成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日光如花开出绚烂的彩霞。那些光投在他们俩的脸上,格外的平和安宁,又生出了新的活力和希望。 到了这个时辰,宗策自然是应该走了。 宝琢先前还兴致勃勃的面色缓下来,犹疑了一下,扯住了将要离开的人的袖子。 “你真的觉得没什么?虽然我没有主动权,可是还是骗了你们所有人。”她垂着眸,不看他的眼睛,“我有负罪感,甚至对乌戎也觉得很愧疚。先骗了人,又因为自己觉得不安坦白了一切,我好像是一个侩子手,手起刀落,不是伤了这一边,就是毁了那一边,没有人可以幸免。” 他不知道她的心结尚未解开,但他明白这种感觉,承受了很多压力,环境让人寸步难行,走不动,思维反而会活跃起来。 第51节 况且她想的并没有错,乌戎人一定会责怪她,至于他们……相信所有被欺骗的人,都不会在罪魁祸首揭穿一切的时候,坦然接受。 可宗策有些舍不得看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知道这是她被迫背负的责任,倘若他有怒火,那也不该冲着她去。早在第一次误会她,对她发火却逼得自己更加难受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他弹了一下她额头,这次的力道却非常轻,几乎满含温柔,“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对于他们来说你只是一颗小棋子,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也不会有很大的危害。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你都微不足道——” “除了我。” 宝琢愣愣的被他弹额头,愣愣的听他说完了所有安慰的话,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朝阳下无限蓬勃有力。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倏尔捂住心口的位置,喘了口气。 那里有血液在涌动着,心脏“砰砰”跳得极快。 在满心阴霾的时候,她一定没有想过,会残酷的被他的甜言蜜语技能击中。 * 就在宝琢摆脱了身份带来的枷锁,开始审视自己的感情时,突然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 皇帝又一次不死心的传召她侍寝。 “干吗这副模样看着我。”宗策已经换上了帝王专属的服饰,大摇大摆去桌案上取了酒壶,斟满两杯酒,一转眼就看她被雷劈了的样子,顿时好笑。“这是不愿意?” “当然不是!”她连连摇头。 即使心里一万个呐喊“不愿意”,她也不敢把这句话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想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是吧! 她小声地嘟囔:“但是……” 阿敕和那个神秘人,都没有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皇帝吗,他们真的愿意为她保守秘密?否则,如果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是一个卑微的舞姬,皇帝就算不生气,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笑眯眯的吧! 他就像读懂了她的心思一般,扫了她一眼,就道:“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 宝琢头皮一麻,顶着压力抬头跟他对视,却是脑子空白,不知道怎么应对。 他伸手可劲儿揉了揉,她的小脸肉柔软又有弹性,手感极佳,“那也不妨碍我享用你啊。”一句下流话,因为他低沉好听的嗓音,显得格外风流。 可这要看对谁说了,依宝琢的脾气,听了这句,她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就这么顶着发麻的头皮,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我也不该归给你享用!” 按照安排,她住的地方是a人格的地盘! “只是看你紧张,所以想逗你一笑,你真以为我是这种人?”他神情变得也很快,表现出颇为受伤的样子,“要不是骗我的人是你,我早叫人把她剁了拖出去喂狗。”他森然亮了一下牙齿,盯着她直到她一个哆嗦。 他气势一涨起来,她又心虚了,低着头说:“对不起。” 宗策只看着这样的宝琢,听着她的话,眼神就格外柔软起来。他知道这宫里,即便所有人都在犯了错之后说“陛下恕罪”“陛下饶命”,也有一个她,会想不到安排自己的退路,而是真诚的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抱歉。 他的宝儿,拥有一颗最赤诚热情的心。 “宝儿。”他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安静的过了一刻后,方用缓缓的语调和她说话,“依照你的推测和想法去查,确实查明了真相,错在乌戎。只不过郁都真蜜古也有心思利用你姐姐对付你,她逃不了。” 这件事严格说起来,对大玄不是坏事。羌兰人不知真相,于是他和阿政判了郁都真蜜古一个终身□□的罪名,免了她的死罪,却又只是软禁于居所,一切待遇照旧,羌兰人自然感激涕零。至于乌戎人,敢轻忽大玄搞出代嫁的戏码,这一个把柄就握在了他们手里,只要跟乌戎透露风声,让他们知道大玄皇帝已经从羌兰公主口中知道了一切,他们必定不敢再自作聪明、轻举妄动。 “你只用知道,自己已经过了一关,余下的那些都不关你的事。有我在呢。” 宝琢听着很感动,不枉费她把他们定义为伙伴!关键时刻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他在她放松之后,笑着逗她:“以后,你就是我威胁乌戎的把柄了,千万别在轻易犯傻,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算计了。知道了吗?” 宝琢很想给他一肘子,陛下,“帅不过三秒”这句话,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阿策好心计逃过了一劫-v-但是基于他的坏运气,很快还是要暴露身份哒。 这章我就是想发个糖而已(认真脸) ☆、62|被发现的真心 长安殿的寝殿里,同一个地方,宝琢数了数,自己好像都躺上来三回了,反正没一次成功的,她撇撇嘴。 她本来是不信神佛的,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嘛,我党说要科学,不要迷信,她当然乖乖的听从党的领导。但穿越这事太古怪了,科学怎么解释?难道真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穿梭宇宙,带她玩飙车呀? 既然解释不了,她就只好先入乡随俗,信一信神佛了。所以,这佛祖菩萨不让她成事,她必定成不了事,再躺上来三百次都一样。 这么想想,她立刻就不紧张了。 宗策看见了她那怪模怪样的表情,虽还不知道理由,先低头咬了下她嫩肥的手,权作报复。“在想什么?” 她起了坏心眼,一边躲一边咯咯的笑:“在想上回我躺这的时候,躺我身边的那个人还不是你呢。” 宗策的眼神微变,淡淡的看着她,顿时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她心里头“咯噔”一下,完了说过了,男人都忌讳这个,翻脸可怎么办。 可是,她又颇为不死心,这刺一下,倘若他介意了,今天也就没事了,这个结果实在让她心动。不说什么为谁守身如玉吧,但在她还没理顺自己的感情的时候,骤然要和一个男人ml,她觉得对阿策也不公平。 可能他不在意? 宝琢不确定的想着,男人应该图爽就可以了吧,没那么多功夫纠结情情爱爱的。即便如此,她也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等了许久,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反而听见他问:“宝儿,我给你一个机会选择如何?” “嗯?” “我,还是阿政,你选择其中一个。”虽然说出任她选的话,他的目光却极具侵略性,仿若在捕杀猎物的豹子,耐心的静候着最佳时机,一旦寻到机会,就能扑上去给它致命一击! 他在用眼睛逼迫她,宝琢感受到了。 在经历了这个男人之前的温柔之后,他陡然作出逼迫她选择的举动,她有点难以想象。但他的举动再正常不过,皇帝从来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在他们之间游走不定。 上辈子看了那么多宫廷剧,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有一位女主,游走在诸多皇子之间,最终的结局是被赐毒酒身死。当然她毕竟是女主角,身死之后回到了现代,与前世最爱的一位皇子相遇,而后故事戛然而止,任人想象。 凭借这个故事也不难想象,对于皇家而言,你让一个人喜欢是福气,让两个人都喜欢就是原罪了。 更何况她迟迟无法选择的两个人还不是皇子,而是皇帝!boss瞬间飙升了100个level。 她反手捂上了眼,说着听似胡闹的真话:“我能不能两个都不选。” “当然可以。” 他温柔地拿开她的手,在她眼睛亮起来的瞬间,挑起的唇角竟透出邪气来。“那我就帮你做选择了。” “阿策,唔……” 她眼眸瞪大的一刹那,就见他俯下身来,迅速地咬住了她的双唇。 宝琢能感觉的到,他说“替她选择”的话并不是玩笑,而是动了真格。因为他所有的动作都如同方才的目光一般,充满了刁住猎物的侵略性,无论是吮咬她的嘴唇,还是禁锢住她双手的举动,那力道虽不会弄疼她,但那种侵略的蛮横感还是让她浑身发软。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算是知道了,如果这个时候她再喊出“我选宗政”这种话,会不会直接死亡? 衣服被剥离的期间,她都处在一种被动的无奈里,直到腕间的手绳被他看也不看的扯下来! “等等!” 她情绪陡然变得激动,一把抓住了那条手绳! 宗策很自然地停住手。他是想和她更亲密一点,对她这种慢吞吞的性子,强势一点有必要,但又不是想强迫她,自然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宝琢狐疑地看了看他,将手绳攥得更紧了。 她警惕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这会儿她面颊嫣红,眉宇间一点含羞带醉的模样,都是经他沾染上的色彩。可那乌亮的瞳仁却有些紧张地收缩着,让他不经蹙起了眉,只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怎么不带我送你的那串佛珠?” 刚刚虽然没来得及注意手链的样子,但手上的触感显然不是一颗颗圆润的佛珠,而是用绳子串起了某样东西。 他没想到她不止没佩戴自己送的东西,还将别人给的护的那样周到,显得很宝贝。 “就是偶尔换着戴戴罢了。”她谨慎地回答,这个时候,她眼里一丁点的沉迷色彩已然消褪,换上了无比冷静的样子,甚至有一点小小的紧张和害怕。 紧张什么,害怕什么? 宗策笑着:“给我看看。” 宝琢知道越藏着捂着越有鬼的道理,更何况眼下的情境,难道要她扑上去借着美人计转移他的注意力吗?那不是得不偿失!难得手绳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完全不想回到刚刚的局面里去。 于是她手一松,绳子坠下来,露出那串上去的一枚核桃,虽然是微雕,但看得出是信手雕的东西,不很精致。 刹那间,他蕴积在心里的那点怒火被兜头浇熄了,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目光诧异地又打量了一遍那微雕核桃。 没错,正是他用阿敕的身份时,送她的礼物。 这件礼物他没花什么心思,本是想好好雕了送她的,但雕坏了。碰上她玩笑着跟阿敕讨礼,没逢年没过节,不是什么重视的日子,他就随手给了。给了之后,当然没功夫再记得这件事。 依他来想,日子又不特殊,东西也不是特别好的东西,任谁放进梳妆盒里都是要丢到一边闲置的,况且连他这个赠予者都不在意,她怎么可能精心? 没想到他郑重送的佛珠,反而比不上这随手送的小玩意儿讨她喜欢。她虽是说“换着戴戴”,但只看那警惕的模样,就知道没有她口中说的那么轻松。 这二者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送礼物的人的身份。 他按捺住心绪的变化,唇角仍是忍不住勾起一点笑意,眼中亦含了笑,那陡然放松的感觉,让他忽而想去逗她。他道:“这是阿敕送你的吧。” 她面色微变,皇帝果然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动态,但是究竟了解到了哪一步? 不承认那就是欺君之罪,承认了,后果是什么尚未可知。 “陛下说是就是了。”她含糊其辞。 他勾着她头发笑:我说我就是阿敕,你信不信?” 宝琢正在紧张的节骨眼上呢,哪晓得他这么不正经!但也是这份不正经让她一下子松乏下来,翻了个白眼儿,脱口而出:“我喜欢谁送的东西你就承认自己是谁,多厚的脸?” “哦?这么说,你很喜欢他?”他倒好,选择性忽略“送的东西”四个字,优哉游哉的模样。 但宝琢要给他这句话吓死了好不好! 她哪有胆子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又不是和闺蜜说情感话题私房话!就算这个皇帝对她没意思,男人的占有欲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他看着好相处,骨子里也是个霸道的性子。 于是她祭出万能法宝:“呵呵。” 宗策莫名被逗笑了。 不信就不信吧,他刚刚那一出,不过是看在她将秘密主动坦白的份上,想给她回馈。但他其实确也有料到,以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出来,任凭是谁都不会相信。 他就算不把国家利益当做重中之重,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吐口。 * 难得有了一个突破性的大发现,宗策立刻就将这个发现跟弟弟说了。 宗政极其冷淡:“哦。” 宗策:“……”见对方始终保持冷淡态度不动摇,忍不住去招他了,用惋惜的调子叹气,“你也别灰心,毕竟你经验不如兄长丰富,多试炼几次,以后遇到更好的就有机会了。” 第52节 “宝儿知道兄长的经验更丰富吗?”宗政冷眼睨他。 秒杀! 宗策说不出话了,只能学宝琢“呵呵”,不过他这是被噎了话,尴尬的。 以他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来看,女人要听见这话,通常都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阿政,你没事吧?”他继续试探。 两人之前有过一次较为严肃的试探与约定,正是因为他隐瞒了许多事,让阿政心有芥蒂。但他其实知道,弟弟始终是亲的,阿政当时比起不满于他“横刀夺爱”的举动,不如说不满于他隐瞒的态度。 所以虽然有点别扭,但他试图第一时间将这个发现告诉对方,也是希望他及早收回那份感情,不要受更多的伤害。 用这样轻松玩笑的方式,也是不想让他下不来台,减少两人之间的尴尬。 宗政定了定神,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他看着对面的兄长吃惊的神情,不复风流潇洒,反倒有一点蠢相,紧绷的下颔稍放松,周遭的气场也由冷转淡。 “第一次用阿敕的身份见她时,我就有所觉。当时以为她是对你更有好感,但后来发现她对着身份为皇帝的你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她与另一个你在一起时那份光彩夺目。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女为悦己者容,这指的除了梳妆打扮之外,还有由内而外焕发的光彩。” 那时起他就明白了,她可能喜欢阿策。 之所以还不肯放手,将自己所得告之阿策,只不过是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罢了。虽然一开始是阿策先在暗中接触她,但他知道,阿策那时是既不知道自己的真心,也不知道他的真心,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能引起他们兴趣的小小宫妃罢了。到后来,是他在用计逼迫阿策做退让,在明知她心之所属的情况下。 现在他试过了,也失败了,于情之一字,他的人生中再没有遗憾。 宗策仍在惊疑不定,不敢相信连弟弟都发现的事,自己居然迟钝到今日才明白,阿政是骗他的吧?其实他只是知道了结果,所以反推出这些过程的,是吧? 宗政瞥了他一眼,嘲笑兄长:“你所谓的经验丰富,也不过如此。” 他重新拾起笔,舔饱了墨,认真仔细地看起书案上的奏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还是被打搅了,只多写了一千五。 今天早上六点爬起来滚去做活动,午饭都没时间吃,累成狗,回来一觉睡到七点多,爬起来收拾收拾吃个饭,但是坐到桌子前状态还是不太好。所以只来得及写完一更(打滚) 我政这一幕真是让我有点喜欢…… ☆、63|故事会 自打宗策确认了宝琢喜欢的人是谁,那兴奋劲儿就一直没消下来,但凡轮到他值班的日子,就一个劲儿往栀兰阁跑。 宗政又摆一副闭门不出的架势,还在调整心情。两下里堆在一起,宫里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陛下若然不去栀兰阁,那就是死守长安殿不出来。 好像这偌大一座皇宫都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只有乌婕妤在的地方,那才是绿洲似的。 宫里怨声载道,即便是近来一直跟宝琢交好的崔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天匆匆跑来找她,先满斟茶狠灌了一口,方竖着指头数落宝琢道:“你啊你,你也太过分了!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人把事情做得像你这么绝,把陛下霸占着死活不肯放的!” 宝琢笑推了把她的手指头,挑了眉,作出很是诧异的模样:“不是吧,她们也就算了,你也这么输不起?” 崔皎一口气没下去,险些噎半死,腾地一下恼怒:“什么叫输不起!” “不是你跟我说的么,后宫如战场,战场厮杀,刀剑无眼,难道要我手下留情?”她眉眼儿微垂,很娴静的诉说事实的样子,“别人就罢了,假如是你想叫我让,我还是能让你一让的。” “谁要你让!” 崔皎登时嚷嚷起来,“我崔皎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不用你让,看我怎么把陛下赢回来!” 宝琢看着她直笑,她才幡然醒悟,又中了这女人的计了! 巧舌如簧! 她有些丧气,眉毛眼睛一耷拉,微摇着脑袋啜了口茶,重新跟她说道:“真不是我要逼你,你知道陛下让我们郑华协理丽淑妃打理后宫,丽淑妃一朝从高处跌下来,没几个人肯服,眼下都冲着郑华去了。虽然有些胡闹,架不住胡闹的人多,她也不能当没这回事,现在正为难呢。所以我不就想来找你试试吗,好不好的,你帮我劝劝陛下?” 服软的话刚一说,她又抬眉瞄了眼宝琢,依着小性儿嘟囔了两句:“真是的,你到底是哪点儿把陛下迷住了。看着是好看,宫里好看的人还少?” 宝琢从从容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弯眉笑答:“我性子好呗。” 好险崔皎没喷出一口茶来。 呸!打马球知道往人家脸上打的人,还叫性子好?她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性子不如郑华讨喜,眼前这个骨子里比她还暴烈,不如别说了! 她还算坦白,今次的目的一开始就明里说了,但老实说,比藏着掖着还让宝琢为难。 一来她不能控制皇帝,起先不是没试探性地提过,但拒绝了,那事情就成了可一可二不可三;二来嘛,她最近日子过得还挺舒服,陛下盛宠啊,那真是阖宫的人都跟伺候她一个人似的,她觉得趁这千载难逢之机多享受享受,记上两笔心得体会,以后老了既能拿出来炫耀,又能写书用,一举两得! 这事她在心里还有个谱子,大致有了时间计划,计算着最长也就三个月吧,这位的新鲜感也就差不多能过去了。她知道人的心里,一开始是两人争一人,越有人争的东西越香,所以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看这段时间的架势,大概是阿策凭死皮赖脸赢了,他本就是个心思不定的主,不像宗政这么冷不丁的喜欢一个人更棘手,所以她定了个三月计划,还是勉强按长了算的,到了那时候都不用她提,估计人早就继续宠幸后宫去了。 所以,她一点也不着急。 崔皎就看着跟前的女人悠闲的品茗吃果子,给她递来一块时忽而问:“要不要听我说个故事?” 崔皎一愣。 故事? 人对故事都有最基本的好奇心,她想也不想就点了头。随后她发现,千万不要听乌婕妤讲故事,故事有毒! 宝琢讲的是现代爆红的一部电视剧《真欢传》,她用说书人时急时慢的语调,拉开了一场瑰丽的宫廷斗争序幕。怎么结交,怎么使毒,怎么弄死人还死得很有美感,一个个情节犹如立体影像,在崔皎的脑子里播放着。 听到令人激动的地方,崔皎猛地一拍桌子:“华妃好!又美又有心计,说话那辛辣劲儿,我要是男人我就喜欢她!” “谁叫你不是男人呢?”宝琢笑吟吟地,“还听不听我继续讲了?” “听听听!” 崔皎猛点头,好奇心害死猫,这会儿她对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好奇极了,实在不敢得罪这说故事的人。 《真欢传》本来就是大长剧,一天怎么说得完。宝琢为了堵她的嘴,每天她来时都给她讲那么一段儿,不得不说宫里的生活乏味透了,这样一部现代女人都喜欢的撕逼宝典,古代女人简直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崔皎听入迷的时候,连心心念念的陛下驾临都不管了。彼时正说到真欢放弃女儿,心灰意冷带发修行,她知道后面肯定没完,又想不到怎么个没完法,一颗心简直被数十只蚂蚁啃食,心痒得没办法。 宗策对她霸着宝儿的行径表示不满极了,但是她像是完全没看到,陛下一到,就挥挥手好似没这人,不断地催促宝琢:“继续说!” 惹得宗策没气笑把茶杯捏碎了。 都不知道是生气她打扰了自己跟宝琢的相处时间,还是因为自己的魅力大减。 好容易这样一部大长篇终于说完了,宝琢清清嗓子作总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它告诉我们如果拥有同一个男人,那注定是天敌。” 崔皎先前还咂嘴,但到底不是真的傻白甜,一听这个就警觉了。 “你想挑拨我和郑华?!不还有真欢跟梅妆两个人吗,她们俩就是从小好到大,在宫中生活数十年不变!” 宝琢笑嘻嘻的,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接着回答:“梅姐姐后来不是喜欢上文太医了吗?对象都换了,目标不一致了呀。” 崔皎顿了下,嚷嚷着反驳:“……那一开始她们也没斗啊,彼此守望相助!” “是啊。”宝琢点头很是赞同,“你和郑华就像她们两人,但书中还有一个安小鸟呢,这后来的到底不如小时候认识的靠谱,中途变了阵营,还反手捅了她们一刀。所以,你们确定要招揽我?” 崔皎先是认同的点着头,她和郑华感情极好,她一开始嫁进来甚至都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这位闺中密友,她要是跑去嫁别人,两人见面的日子必定就不像现在这么多了,感情又哪里有这么好? 听到最后一句,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她们想把她也拉入阵营?丽淑妃在后宫掌权多年,即使有人不信服,到底还是把住了许多脉络关卡,郑华应对起来并不容易,倘若有深受皇恩的乌婕妤相助,必定会轻松很多。 所以她来找她,让她劝陛下雨露均沾是假,想趁机把她拉入她们的阵营才是真。 宝琢摆摆手,语气里有些小烦恼的嗔意:“我当然是不知道了。谁晓得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琢磨的烦也烦死了。还是我们家阿薇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瞧出来了,说你是想让我替你们解决这件事,即便不解决,有这个心思露个面,别人也都知道我们一伙儿的了。毕竟对妃嫔们来说,平日里关系好归关系好,真的做起事来是什么样,就另当别论了。” “以上,都是照搬阿薇小贴士。”她托腮牵出一个笑容。 “……你真的不来?”崔皎不死心,“我们俩后面跟着的可是郑、崔两大家。” “你真的要我去?”宝琢应付,笑也变得森然,“也好,我一定履行安小鸟的角色职责!害不死你们俩!” “……” 崔皎想了想觉得十分可怕,断然拒绝:“还是算了。” 宝琢摊手:“所以你看,你都忌惮我,不想和我做朋友,我为什么要把陛下让给你呀。” 绕了一大圈,回来了! 宗策在旁边笑得揉肚子,这一动静终于惊动了拉锯战中的两个人。 他早在宝琢做总结陈词的时候就来了,只是想听听她们到底在议论什么,于是止住了小内侍传报的那一嗓子,悄悄地踏进屋里来,谁知道听见宝琢这一番鬼话,活似要把人绕晕的架势。 分明是强盗理论,是她条条分析了自己入伙的害处,等人家接受了她的理论,又紧跟着说,你招揽我的心不诚,我不跟你玩儿了! 笑死人。 崔皎被宝琢痞了一顿,又让陛下看了场好戏,顿时跺了跺脚负气离去! 宝琢先下手为强,指责宗策:“你看,都是你,把人家逼走了吧?!” “怎么能是我?”无妄之灾,宗策无辜极了,但见她一副“不承认别想走”的霸道模样,立刻投降,“好好好,都是我,全怪我,行了吧?” 还玩起了三字经。 “你看你。”她拿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男人的骨头要硬气,知道吗!” “……” 宗策吐出一口气,眯起的眼睛流露出危险的神色,“这一套你还玩上瘾了?” 宝琢觉得这种招摇撞骗的感觉好极了,痛快承认之余,且反问:“那又如何?” 宗策也不跟她废话,上去就是一顿龙爪手,挠她痒痒,把她笑没了脾气,一个劲儿缩他怀里直喘。气喘完了,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猝不及防问他:“你方便让他先出来一会儿吗,我有事想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宗策:……不是说好了接下去是我的主场吗,为什么阿政阴魂不散??? 宗政:(阴魂冷漠地飘过) ☆、64|下雨了 宝琢想找宗政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不过她处理事情的标准如此。 在现代时面对完全陌生的追求者,也要给人家一个态度,一个明确的答复。来到古代,虽然节奏一向由皇帝掌控,但她毕竟身处其中,不是完全丧失主权的一方。而在她的认知里,她一开始是和宗政相处的时间更多,所以只谈时间积蓄的感情来说,她拒绝宗政会更加不忍心。 眼下的局面是,她被迫接受了他们俩商定的结果,而她也需要跟宗政有一场对话,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划下一个句号。 就好像在拍戏现场,一场戏的开始与结尾,都需要有人打板,来确定始终。 宗策自然意外于她又一个奇妙的想法,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即使是他,现在还在不断地揣测着阿政内心的想法。但阿政未必愿意和他谈,虽然也不一定肯与宝儿说,但她有这个念头,不如成全她试一试。事情总要有个结果,谈过了,无论结果如何,内心都能有一个确信。 “不过,让他出来一会儿……”宗策皱着眉,深深觉得这个用词有一种古怪微妙的感觉。就好像他身上寄居了另外一个灵魂,她突然想见那个灵魂,就招招手让灵魂出来暂代他。 他“嘶”了一声,这个猜测还真是让人有点寒毛直立的冲动。 宝琢也察觉到了,只不过和他想的方向不同。她很快圆了话说:“我说快了,不一定要马上见他。你们的情况……毕竟特殊,转换过程中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可揽不起。” 第53节 宗策越听越奇怪,讪讪一笑打断了她,“知道了,我会安排。” 宝琢点了点头。 对于宗政,她至多是愧疚而已。但对着宗策,她更多的是感到心虚,因为她发现,随着他到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阿敕几乎再没来找过她。为此,她开始忍不住去想,他什么时候能走? 其实认真论起来,和阿策在一起聊天说话也挺开心,但可能是皇帝的身份带给她拘束感,有些话过脑子之前,总要先审核一遍。所以她常常瞒着他,比如突然为了某事发笑,他问起缘故,她想到这是发生在现代的事,说出来漏洞太多,不如不说了,就随意找了件别的事搪塞过去。 但这些细节在阿敕面前就无所谓有没有破绽,他问起来,她做鬼脸回一句“不告诉你”,他也拿她没办法。 所谓的地位平等,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宗策哪里知道宝琢心里的诸多想法,他只觉得,宝琢喜欢阿敕,那理所当然也该喜欢自己。只是前一段时间因为阿政搅合,她即便能分得清他们俩谁是谁,也难免会混乱,所以并没有意识到。因而既然得了她的喜爱,那阿敕出现与否也就无所谓了。 难道皇帝的身份,还比不上一个躲躲藏藏的暗卫更有吸引力吗? 宝琢和阿政的会面是在她提出要求的三天之后,据说大忙人宗政陛下在那时才能抽出时间——实则是轮班制度决定那天才是宗政的当班时间。 两人的相处颇为中规中矩,还是如往常一样,宝琢被召到长安殿,他和臣子谈完了政事方回来歇一歇脚。 她觉得他们俩的名字取的倒妥帖,一个政字,可不是常年把这人拘于政治案牍之中,劳心伤神。另一个“策”字,怎么都归不到政策的策头上,反倒像是“策马奔腾”之流,端的是潇洒不羁。 宝琢在德碌的眼神示意下回了神,自觉走到宗政身边磨墨,德碌见状便就退下了。 她见德碌今次不像往常那样待她热忱,也有些小失落。这要放到现代,结婚除了考虑对象的条件,还要考虑家庭方面的问题,跟德碌相处自然要比和贤庸好多了,倘有这方面的考虑,她倒觉得嫁给宗政更好呢。 得亏德碌不知道她脑子里的念头,不然真心是要给她跪下了,这是喜欢他还是害他?为了他决定要嫁谁,那他的重要性……可真是太碍眼了! “听阿策说,我以后归他管了。”她问这话时,手也不抖,声音自然流畅,就像是闲话家常。 宗政听着不由得好笑,咳了声,又自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兄弟两人的声音与相貌一样,并无分别。只是宗策更飞扬洒脱,音调便常常跟着他的唇角眉梢一道上扬,而宗政沉稳,话少却有力,如音色浑厚的大提琴,声音的气质便也一般无二。 宝琢有一瞬间的沉醉,想到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美景乐音不觉惋惜。过了须臾,她收拾好情绪道:“其实,我挺喜欢陛下您的,虽然一开始比较不近人情,但也从没无缘无故的跟我黑过脸。更何况后来就开始纵容我了,无论是出宫还是开书局,那时候我能看出您都是真心想对我好,想见着我高兴的。包括后来对我与阿策有接触的事,您知情后也没因此责怪我,虽说我也是受害人吧,但您心胸宽广这一点显而易见。” 宗政原以为她要说什么,郑重地拖阿策跟他约了这一次的碰面机会,他想过她会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定了阿策却又勾着他,也期待过她是不是回过头又觉得自己更好。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一顿剖白,可听完了,心里倒是笑,确实是她的风格。 明面上,他只给出一个淡淡的评语:“拍马屁。” 她对这样的打击表示非常习惯,甚至太久没听了,这会儿听见还有点莫名的感动。认真论起来,她觉得陛下很像她以前的师兄,人也是这么沉稳端正,喜欢研究历史,写的多是正剧,只是没名气,唯一被看中投拍的收视率差到险些腰斩。但在她穿越之前,他都没有追随潮流的意思,仍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得无比坚定。 她不由得发出感慨,“陛下您一定会成为千古留名的好皇帝。”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非常的诚恳。 宗政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只是被她一次比一次还肉麻的话说得表情都有些僵硬了。他揉揉额头,叹了口气:“知道了,即便是你不归朕管了,朕也不会为难你。可满意了?” “咦?”宝琢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只知道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嗯,你不是这个意思。”他认真地敷衍着。 “……”她盘腿儿坐在书案前,托着下巴看他,“好,既然陛下承诺了这件,不如再应允我一件事?” 他拿笔管在书案上叩了叩,示意她的坐姿,虽见她立刻乖觉的恢复姿势,他仍是道:“别得寸进尺。” 宝琢笑吟吟地:“小事,小事!就是据说归你管的都住南园,归阿策管的都住北曲。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不想换地方,阁子名我也不想改,成吗?” 宗政的表情一顿,抬眼看了看她,眉间一蹙。 于他而言当然是无可无不可,但这个容易影响阿策的情绪,他既然决定退一步,没道理退得忸怩,临了还要给他添堵。 他摇了摇头,“真是给我找麻烦。” “您应了?” 宝琢举双手刚要欢呼,谁知他却说:“不应,我应下来轻巧,他找你算账,你有成算?” “他干吗找我算账。”宝琢不解,“我问你,那是因为那里是你的管辖区,我一个钉子户要留着,当然要经过你同意了。他那里添个新住户也不见得就有多欣欣向荣,能有什么意见?” 这是她一贯对待男友的态度,谁知道放在这里用起来倒自然。 她不自觉,宗政却稍有察觉,眼底不经意地划过一抹失落,终是勾唇笑了笑。 罢了,反正现在不由他头疼,他何必再替他想这么多?她的好也罢,傻也罢,明白也好,执着也好,以后都与他无关了,这一身的累赘去了,正乐得轻装上阵。 “好,就依你的意思。但话说在前,他倘若要清算,我不帮你挡着。” “那是自然!” 宝琢答应得痛快。出长安殿的时候,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是要和陛下坦白“分手”,怎么气氛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止没有愁云惨淡,你悲苦来我安慰,甚至他还一如既往的教她、约束她、给她提醒,最终答应帮她的忙。 这太奇怪了。 难怪她们都说,追求者阵营里有品质段位高的人,那就是不一样。陛下的伟大简直烘托了她的光辉形象! 宝琢美滋滋的想着,脸上一丁点都没遮掩。门口站着弥勒佛德碌,今日却脸不见笑容,他瞄了瞄外头的阴天和落雨,又看一看乌婕妤面上这阳光明媚,牙疼地“啧”了一下。 等她将近走到他跟前,他笑容可掬地躬身,“乌婕妤慢走。” 她也看见外面的雨了,见这人非但不留她,还要立刻就送自己走,顿时控诉:“德公公你变了!”以前遇见下雨天,备伞不说,还要进去跟陛下请示要一顶轿辇送她回去呢。 如今就变成巴不得她赶紧滚了! “哪儿能啊,老奴一向是这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模样,变不了。”他很是从容,“哦对了,眼下下着雨呢,也是,有雨行路是挺不方便的。要不,您在这儿等等。” “等等?” 他认真地说:“是啊,等雨停了再走。” 宝琢:“……” 她一直就好奇这两位公公是都忠心两个人,还是各有支持,现在她完全明白了,彻头彻尾的明白了! 就在她当真要折返回去等一等雨停时,皇帝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下雨了?” 他经过时手一伸自然地牵住她的手,看了德碌一眼,“备伞,正好雨小,我们散散步。” 作者有话要说:  (捧脸)叫阿政“陛下”的时候,才觉得特别有感觉。→ →对着阿策,称呼和自称就“你你你”“我我我”就完了。 ☆、65|雨夜 又换人了? 宝琢在脑海里飞快地跳出了这一想法,随之一窘,这还真是奇怪,前一秒刚和人说过“分手”的话题,下一秒就和他又亲亲密密在一起了。 怎一个精分了得! 牵住她手的人确实是宗策,他自是不放心她和阿政单独相处,所以悄悄躲在里面偷听。宗政其实也知道,索性放任他了。 等他们俩谈论完,宗策就有些按捺不住追了出来,正碰上德碌为难她的一幕。 宗策对德碌露出淡淡一笑,使得德碌忐忑讶异,难道是自己的主子?随后就见那笑容一变,变得恶劣起来。 他浑身一哆嗦,糟糕,他预感自己要倒霉了。 宝琢没发觉两人之间的官司,不等她和德碌再作沟通,人就被牵了出去。 竹伞撑在头顶,罩出一方安逸宁静的空间,伞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宗策一手掌伞,一手环着她的腰拉近身边,姿势亲昵,倒不像是规矩众多、有所禁锢的宫城里,而是现代甜甜蜜蜜出行的小情侣。 宝琢却有些出神,记忆飘到了很早之前。在宫中雨中漫步的事,她早就与人一起做过,虽是巧遇,他也不像如今身边的人那样挨得近,可那回阿敕替她化解了烦闷,她心底是愉快的。 宗策发觉了她突如其来的沉默,问她:“在想什么?” “阿敕……”她没防备吐露出来,随之意识到什么,冲他一笑就垂了眸说,“我在想,上次你能得知我说的秘密,是神策令的阿敕告诉你的吗?他听命于你?” 他笑里几分玩味,“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我以为你在犹豫跟我说搬不搬家的事。” 她被引开思绪,又是一窘,“你已经知道了?这事你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本来在她想来不算什么大事,但对上他的表情,竟莫名多了几分心虚,便颇为不确定的问他道。 “随你。” 他耸了耸肩,但宝琢有些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语气与动作中潜藏的不悦。 她鬼使神差地回握他的手,他指间松开,她已经自然地溜进去与他十指交缠。“你担心什么,反正我人又跑不了。” 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是一愣。 他嘴角的笑原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伪装,此刻却弧度扩开,越来越上扬。 “哦,是这样啊——”他发出意味深长的,含着调侃和愉悦的声音,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这样的气氛,她也说不出“口误”这样的话,只能不自然地把视线别到另一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 宗策没有陪她多久,大约是察觉到了骤然将临幸妃嫔的日子都压在她头上,宫里的气氛变得让人颇为不安。所以把人送到之后,他就离开了,仿佛只是当了一回护花使者。 山薇如今照顾的很体贴,一见她回来,并没有试探什么东西,而是备了巾子给她擦沾上的雨水。 “娘子可要沐浴?沾了湿气到底不好。” “也好。” 宝琢点头答应。 她如今已经知道山薇试图遮掩的内情,大概是在她将一些秘密告之对方之后,所得到的回报。所以她觉得,自己无意中打压了一把丽淑妃,可能是对方眼下如此乖顺的原因。她伺候的好,她反而还有些不安,所谓同等的回报,就是在山薇嘱咐她要提防什么人,小心什么事,为她查看出各个破绽,补上漏洞时,她必定要替她对付丽淑妃。 如今丽淑妃只是被夺了一半儿宫权,对应她亲人的一条命,肯定不能让她满意。 因为这个,她心里有一种欠了债的紧迫感,反而与她话少了。 那边宫人将热水与一并沐浴用具都备好了,山薇依例将一方长巾挂好,替主子褪了衣服,就退了出去。 宝琢用脚尖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就进了沐浴桶里,里面还放着中药制的药包,因为她曾经落水,又连生了几场病,导致体质偏寒,医正给她看病症时曾提出来,因而皇帝着人给她准备的。那个皇帝应是阿策,他总是较为妥帖细心的。 热水放松了人的神经,她开始神游天外。前段时日神经紧绷了太久,以至于她都有些忽略了,今日在雨中漫步的时候,她突然间发觉,自己对阿策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动于衷。 这个念头可怕到有点惊悚了,她立刻甩了甩头。 但人总是这样,越是否认什么,你否认的事情就犹如附骨之疽,跟着你甩也甩不脱。 她觉得自己可能在潜意识里一直都颇为抗拒对皇帝动心,毕竟下场不好。换做历史上任何一个正常的皇帝,她都还有可能成为宠妃,将皇帝□□成只忠于她的人。但老实说这个假设也已经很异想天开了,而更加离谱的是,这位皇帝他是双重人格啊! 她能□□好其中一重人格,不能染指另一个吧?所以,她就要看着对方共用的身体继续去临幸后宫? 简直不是一种诡异的微妙感和心塞感可以解释得了的。 将喜欢皇帝的后果想了一遍,宝琢不经意打了个哆嗦,身子往水下沉了沉。她觉得跟皇帝当小伙伴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能拖下去,不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就在她对自己循循善诱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因为太轻,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宝琢察觉了其中的熟悉感。 “阿敕?”她不确定的发出低问声。 第54节 但门外的人耳朵何等敏锐,况且四下安静,她的自问自然传入了他耳中,立刻就回应了一句:“是我。”随后是推门的声音。 “等等!” 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推了进来,正看见她下意识起身想阻拦的模样,腰际被木桶遮住,腰身之上的春光却是一览无余。打湿的长发垂在两侧,遮住胸前的美景,她一双桃花眼大睁,似乎对他真的推门进来而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她的表情太过震惊,以至于本来见过她□□的宗策都一瞬间红了脸,再加上眼下用的身份太特别,竟是夺门而出,三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躲到了窗户外! 一丝凉风吹进来,惊住了宝琢,她赶紧顾不得质问,先去把衣服穿好。 等她出去的时候,发现室内没有他的踪影,窗外也没影子。她觉得奇怪,走到了窗边,因为外面还下着雨,所以她只隔着窗户往上下左右瞧了一遍。没探出头来,视线能到的距离太短,没看见什么。 她拍了一下发热的脸颊,心想,这是回去了? 也好,这事也太寸了!因为有时候他来,她常常是在里面洗漱,也不避讳他,因而可能养成了他这自然推门的习惯。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她想找他,自己就会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不会撞上这样的场面。如果是他要来,也会用一枝丢进来的花等等给她带讯,谁知他今天来的急,又正好碰上她没在定下的时间洗澡。两下里凑了个巧。 就在她以为对方已经走了的时候,屋檐上忽而跳下来一个身影。 她背对着窗正要离开,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回头,正撞上他深邃的眸光。雨水渐大,将他全身都淋湿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手指头挠了挠鼻尖,像是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你在……”他人走近了,但没有开窗,似乎怕风雨吹进来。 她视线飘忽了一下,“不知者无罪。”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喃喃补上一句,“我们应该不会被拉去浸猪笼吧……” 他在氤氲的夜色里低笑出声。 让他一直在外面站着淋雨不成,宝琢看着都难受,偏偏他又不肯进来说话,她打拉锯战打烦了,干脆叫他回去。而且她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有那么一两分喜欢宗策之后,确实有些别扭起来。干脆两个都不见,她心里还能清爽一点。 宗策妥协了,表示自己要进去。 他之所以雨夜前来,就是因为她白日不经意地唤出这个名字,他回去想了想,不准备再拖下去,想要当机立断、速战速决,弄明白她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宝琢心软,夏天雨水最是无情,顷刻间大雨倾盆,她自是不能任他一路这么淋回去,于是还是开窗放人进来了。 她扔给他一条没用过的长巾,让他把自己裹一裹,嘟着嘴说:“别把我的屋子弄脏了。” “这会儿倒怨起我来了。”他好笑,“我在外面与你说话也无妨,屋檐遮住了,没有淋到多少雨。你瞧着我严重,是因方才我上屋顶去了……” 她想起他刚刚蹿出去的模样,扑哧一下笑起来,“好好儿的,你怎么这么喜欢上房顶?” “习惯了。”他讪讪,当时想的就是有多远躲多远,毕竟身份特别,撞见她出浴的场景怕她尴尬。 他衣服穿得严实,因为材质特殊,有些刚上身的水珠竟是从衣服上滚了下去,反把地板打湿了,他想起她说别弄脏屋子的话,自是忙着兜这些落下去的水。 宝琢嫌弃他这会突如其来的实诚,认命地叹了口气,另外拿了一条巾子去给他擦。 宗策享受着这份待遇,眼神越发柔软起来。 室里有一种温馨而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她因为专心给他擦雨水,竟是浑然不觉。否则这时候早该跳开了。 宝琢的性子受家庭环境影响很深,她不被喜欢,所以努力让自己热情、开朗,充满阳光朝气,然而骨子里,她常常犹豫不决,比起努力过后就能拥有什么,她反而会不断地选择放弃。她认为摆在前面的困难都是命里注定,上天不允许她拥有这项东西的警告,所以她总是逃得很快。 就连与前男友分手,亦不过是对方父母嫌弃她只有父亲,而母亲早逝,家庭不够健全,倘若她努力一把,未必不能争取过来,只是她很快就松了手。前男友或许也有所觉,认为她不够爱自己,因而并没有纠缠。说到底,在她所在的时代很少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也没什么不能放弃的东西。 反正即使不曾拥有,日子也能过下去,她并不缺什么,又或者,天生就该缺少这些。 从头发一路划过脖颈、肩膀,擦到手臂,因为古代的避忌,她不能让他脱了衣服再擦,所以只能隔着衣服用干巾把水汽收一收,然后就去擦他的手。 擦着擦着,她眼神微凝,忽而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明早会有一章更新哟。 ☆、66|秘密曝光 宗策的手背上,有颜料混合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她用巾子擦开,就看见了上面隐藏在画里的牙印。 准确的来说,那印记已经变得非常浅了,如果她不是咬下那一口的人,或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会是个牙印。 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咬下的那一口在什么位置,所以痕迹再浅,只要还有,她立刻就能明白过来。 此刻,她脑子里是一片浆糊,半晌没反应过来,只能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宗策语塞。 是他大意了,才刚她擦到手背的时候,他才忽然间想起这里还隐藏着一个秘密,之所以没有躲开,就是因为躲开的动作太明显,更加令人生疑。当时他唯一期盼的就是绘图的颜料质量够好,不怕雨水冲刷。可毕竟他每回来都要画上一幅,越是新鲜的材料越容易被洗掉,所以很显然佛祖并没有保佑他。 而且显然宝琢还记得这个印子,甚至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快速地反应过来。 她已经变得有些不安,仿佛撞上了什么惊天大事。如果换做平时,她早就逃开了,什么秘密于她而言都不要紧,更何况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事情。可是这一次…… 谁都不希望自己是任人愚弄的那个人。 所以她深吸了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宝儿……” 他一开口,她心底的那份不安就扩大了。 宝琢记得,阿敕很少称呼她什么,最喜欢叫她小书使,但“宝儿”这个称呼他从来没唤过,他不敢。或者说,她以为他不敢。宗政也会这么叫她,但认真想来,还是宗策叫的最多,最一开始,也是他频繁的用这个昵称称呼他,宗政才会紧跟其后吧。 “你停一下。”她作了个“暂停”的手势,不愿意听他说话,而是忽然咬了下唇问,“阿敕,我能看一看你面具下的样子吗——你敢不敢给我看一眼?” 宗策知道,自己可以用很多话来搪塞她,比如规矩不允许神策令人员摘下面具,比如他们身份有别。 可是他也知道,他的宝儿是最厌恶规矩却又最守规矩,从不愿意越过雷池的人。要说她最擅长什么,就是见机不对立刻跑走,什么事都不想揽上身。 如今,她竟然主动作出这样的要求。她不会不知道神策令的特殊性,倘若他真的是阿敕,不具有帝王的身份,她亦能预见后果的严重性。但她仍然作出了要求,可见她已经疑心到了什么地步。而这个秘密在她心里又有多么重要。 如果他这一次拒绝了,那怀疑的种子永远都会种在她心里。而他不愿意他们之间有隔阂。 所以他点了点头,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好,你看。” 请求猝不及防就被答应了,宝琢一愣。但她并没有感到好起来,也没有就此认为是自己多疑。她从他的口吻里听到了“事情即将到来”的认命感觉,随着她的手缓慢地向那面具伸去,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手贴在面具上,冰冷的触感传递到她心里,她猛地一颤,不由得停住了。 “阿敕……” 她突然唤了他一声,他从那微颤的语调里听到了委屈,听到了期望。 她又不想面对了。 宗策能理解她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能说出什么话,给出合理的解释来挽回这个局面,而不是由她自己来揭开一个骗局,寻求到所谓的真相。 于是他如她所愿握住了她的手,却带着她,揭开了脸上的面具。 银质面具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手指曲起,无力的收了回去,而他也懒得去管一张面具,便任由它掉下去了。 宝琢看着眼前的人,那张脸跟她纠缠了许久,她挑来选去,又喜欢又推拒,最终竟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张脸! “真的是你。” 她机械式地吐出这一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语气冷淡地问:“陛下驾临,何必藏头露面?”不是没想过是宗策戴了阿敕的面具来哄骗她,但彼时宗策一被咬伤,阿敕手背上就多了这个图案,而这个图案他又带了许久,若不为遮掩又为什么? 一两次是恶作剧,一两个月又算什么? 越是回忆,越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他或许已经足够小心,许多细节都并不曾露出来,但人的气质很好辨认,一旦让人关联到一处,就再难反驳。 “宝儿,最初用这个身份撞见你是意外……”即使知道她如今未必听得进去,他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不去解释,于是他干脆以真实的角度,想要将事实摆在她面前,试图获取谅解。 宝琢眼睛里笑意全无,“陛下应该知道,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开始是不是意外我都能理解,哪怕你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再说,亦或者为了维护秘密干脆远离我,我也都可以理解。但现在是——” 她牙一咬,几乎是不甘心地低眸冲他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他猛地停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这个人正是你所扮演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高兴?得意?眼看着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你的魅力,你就藏在幕后,看着我左右为难,看着我像一个跳梁小丑,拼命地想要获取你的喜欢,又努力地后退想保全自己。”她因为情绪激动,叙述的话颠倒混乱。 宗策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一痛,上前一步想要抱她,“宝儿,我……” 宝琢怎么可能让他得逞,这个时候她几乎要恨死这个人了! 回想起之前的那段时光,她在宗策这边藏掖的东西,都会在阿敕这边显露出来,亦或者他骗了一个,又告诉另一个真相。所有的举动在真相前面,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没哭,她一滴眼泪都不准备流。于是她推了他一把,像受伤的小兽一般不安低喘,“回去!我不想见你!” 说完,她就立刻意识到他真正的身份是皇帝,而谁又能阻止的了皇帝在哪里?她讽刺地笑笑,不想管他到底是留还是走,干脆转身进了盥洗室,将门“啪”地关上。 宗策深深看了一眼那阖紧的门,蹙着眉,叹了口气。 * 这之后的日子,就是一段难以言说的冷战时光。宗策来找她,而她抗拒接待,常常是把人扔在那里不管,自顾自的做事。他也不敢真的走,甚至头疼到想不出花招哄她,只能干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也不敢再用阿敕的身份来刺激她了。 这事别人是不知,但跟宝琢亲近的人难免能看到。 崔皎几乎感动的都要哭了,跑过来劝她说:“你也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要让陛下知道,是我们怂恿你把他推给别人,他还不活剥了我们?这个节骨眼上我倒是有点看明白了,陛下好像真的对你挺上心,你差不多就收收性子,也别做得太过了。” 竟是到了连崔皎都看不下去要劝说她的地步。 宝琢眼睛冷冷一抬,就给了两句话—— “我管你?” “我管他?” 我犯得着为你做到这地步?你爱劝不劝,劝也劝不动。我管他为我做到哪个地步?他爱跟不跟,跟也没用! 当即把崔皎气的,鼓着腮帮子瞪了她好半天,摔帘子走了! 这一出去,正撞上来看她的丁才人,崔皎立刻跟她努嘴道:“你快看看她,简直比吃了炮仗还可怕!亏得陛下能忍她!”打完了小报告,这才终于走了。 丁才人的面色倒很平静,坐下来陪宝琢聊了半天话,方自然地问:“你跟陛下究竟怎么了,若想找人说,不如和我说说,若不想,直当我没问。” 话一落下,她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显然态度很适意,没有逼迫她的意思。 这反让宝琢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只是说道:“……就是,突然觉得他这人心地不好。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生气,但更多的是害怕继续和他相处。”她低声说,“我觉得没有安全感,就是——你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突然在哪里捅你一刀,把你刺痛了,他却因为是皇帝,身份超然,只要拖过一段时间,没有人会责怪他。” 看如今的状况就知道,崔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不能太拿乔。 倘若是在现代,没有人会这样劝说她,因为他们是平等的。可在古代,所有的事情无论是不是他的错,但凡他有所表示,那她一定要原谅,甚至,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她的错都无不可能。 丁才人蹙了下眉,没有如宝琢预想的那样,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搁下茶杯,有些迟疑般地握了握自己的手,终是下定了决心,抬头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宝琢一愣。 “难道你也知道?” 第55节 “果然……”丁才人眉头皱得厉害,紧跟着说,“我原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因为家族的关系,只知道一点。不过那时候年纪小,没有认真听到耳朵里,直到上次牢狱之灾。你知道你阁子里的陆离,他哥哥是狱卒,可能因为我曾是宫妃的缘故,当时颇为照顾我,想结一份善缘。他这人有点手段,四处关系打点的极好,所以曾经听说过有关于密牢里关押的犯人之事。” 宝琢听糊涂了,“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们俩说的是一件事吗?难道见过阿敕面具底下样子的人,都会被关到牢里? 丁才人吐出一口气,缓解了下紧张的情绪,“那个犯人曾是先皇身边的人。据说咱们的陛下,曾经……弑父……” 宝琢的瞳孔骤缩。 弑父?! “这本不过是世家之间的传言,且到了后来,见识到今上的手段,都闭口不再谈起,没想到……”丁才人摇了摇头,“虽是如此,或许是那犯人对陛下有仇,刻意传播的谣言亦未可知。” 宝琢没来得及去管为什么那个狱卒会将这样的讯息告诉丁香,按照丁才人的说法,可能也是想卖丁家一个好。当前她脑海里被这所谓的真相冲刷,几乎都要坐不稳了。 但她仍是道:“陛下不可能弑父,他不是这样的人。”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她是坚定维护他的。 “你怎么……”丁才人忽然意识到不对,“你不知道?你了解到的秘密,不是这个?” 她心里叫糟,这事不该混传,她以为宝琢知道且为此苦恼,所以才想拿出来与她讨论一番。现在可真是好心办坏事了,原来的旧伤没好,又让她心里存了一件事。 宝琢点了下头,又苦笑着说:“你就当是这个吧。”那个秘密比起这来又算得了什么,但她已经打消了念头,不想与任何人再吐露他的秘密。 原是他伤害她,一旦她说了,影响到他的生活,又岂知不是她反过来伤害他? 将欲言又止的丁才人送走,宝琢一下坐到了席子上,支着额头喃喃:“弑父?不可能,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杀害亲人的人不可能是这样的状态。可是,双重人格……” 阿政?! 双重人格的出现,常常意味着这个人面临了重大打击,比起阿策,阿政的状态当然要深沉的多。宝琢突然间想起当初有一次,阿政做噩梦时喊的那一声“父皇”。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低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想知道的话,不如由我来告诉你。” ☆、67|又一个疑惑 宝琢那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猛地回首,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皇帝陛下的一张冷脸。 她其实在那之前并没有区分出眼前的人是宗政还是宗策,只不过阿策的尾音总是不经意地有一点上挑,语音语调都显得更明朗,而宗政与之相反,所以她下意识地从中感知到了不同。 因这份不同,让她几近停摆的心脏猛烈地跳起来。 可能她对宗策有一种更为亲昵的信任感,相处到如今,即使她发现了他在神策令另有身份,他也没有给她任何威胁感,反而因为她的愤怒而将注意力完全转到了她的情绪上面。可宗政不然,他看起来就像是公事公办的那类人,即使弑父这件事有待商榷,不一定真的是皇家封存的秘密,但她背后议论他本身就触犯了规矩,再加上被他逮个正着…… 她试探性地问:“你都听见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个字,随后详细地说明:“从你们两个的谈话开始,我都听见了。” “……” 宝琢第一反应是要跪下求饶,但她膝盖还没软,宗政就上来一扶,手捉住她的胳膊肘,淡摇了摇头:“不必。你先说说看,近来阿策心情不佳,是与你发生了什么事?” 话题转得突如其来,但或许连日来一直都在为此困扰,宝琢下意识也跟着一转。 “你不知道?”宝琢一愣,“他没和你说吗?” 即使没说,难道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 她不知道,这也是阿策保护她的一种方式。虽然他猜测阿政大概不会为此对她做什么,但有的事自然能不能则不说,少添一桩烦恼,免得预料中的事生出变故。 宗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挑了下眉道:“你来说。” 这意思,宝琢理解成了不想听宗策的说辞,而是想听她的。她只当宗策把事情的原委都跟对方说了,毕竟这事要瞒不容易,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情况特殊,很难隐藏什么秘密。 于是她稍稍一顿,就将事情吐露出来,且颇为认真的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替他说话,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谈这件事。我心里还很混乱,想先收拾好心情再说。如果有可能,你帮我转告他,让他也先不要来找我,可以吗?” 宗政颔首,随后说:“那我们来谈谈你背后议论朕‘弑父’之事。” “……” 宝琢后悔了,还是让他们来谈谈情感上的问题吧,这个比较好解决,至少不会牵扯到性命安全。 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很是抗拒地问:“陛下是真心想和我谈这个问题?”她将“我”字的读音咬的极重。 他竟是笑了一下,坦然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冷漠,“没什么好不能说的。”他走到案桌旁,那上面还有宝琢与丁才人刚刚放凉了的茶汤,已经没了热气,他掀开一个干净的杯子,从壶中倒出热水注入杯中,动作施施然,仿佛下一秒就要告诉宝琢,这一切不过是造谣。 然而没能如宝琢所愿,他说的是:“在世人的眼光角度来说,此事确实是我们所为。但只有我们知道,实际上做这件事的人是我,只是我。” 她捂住了嘴巴。 不要责怪她没见过世面,先不谈弑父之事有多么大逆不道,单是想想历史有名的元熙帝竟具有双重人格,且还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直面当事人的情况下,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好像这场梦终于做到了尽头,她足可以被惊醒了。 只可惜梦里的人还在说话。 “不是好奇吗?”宗政抬手端起茶杯,徐徐地饮了一口,“怎么不说话了。” 宝琢定一定心,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他显然不可能放过自己,无论是想试探她也好,还是真的脑袋错了根筋想跟她坦白,她都接招。就为了能拿到这份史上从无记载的资料,死也值当了。 “那我能问,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虽然下了决心,但她仍然问得胆战心惊。 宗政微微一笑。他不是从来不笑的人,但却很少笑,在宝琢面前也是有笑过的,多是忍俊不禁的笑,嘴角生出一点罕见的弧度就是笑了。可他现在的笑,让人觉得非常危险,以至于宝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在对方的眼神压迫下,不得不与他一同跪坐下来,如坐针毡。 “你倒是知道问重点。”他说,且停下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道,“但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确有其事,但与阿策无关,你也不必追查下去。” “……” 宝琢很坦白的说:“陛下这样话说半截,我倒是更好奇了。” “往下就不该你问了。” 他一句话堵住了她的路,她咬着腮帮子倔性都要冒出头来了。合着话都给他说完了?自己想继续讲,就问她好不好奇,自己不想讲了,就告诉她你不该再好奇了。 她愤愤地推了一下桌案,案上茶水洒了小半,一颗核桃从小山上咕噜噜滚下来,落在宗政的腿上。 “不问就不问了……” 她忽而警惕起来,“陛下告诉我这个,不会真的是想杀我吧?” 即使不论个中因由,单单是“弑父”这一点被确认为真,就足够可怕了。试问谁能在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能如此谈笑风生和另一个人提起,不见半点负担? 想到这里,宝琢顿了一下,或许他并非没有半点负担,反而深藏在心里,才会用这种看似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来。 又或者,果真如她想的那样,他只是担心她会追查这件事,为了防范于未然,干脆先承认了此事,拿来试探她? 她狠狠抱了一下脑袋,她写的是爱情剧又不是侦探剧!为什么老是发现周围所有的事都谜团重重,迷雾深绕! 宗政拣起了坚果剥开,云淡风轻的道:“朕如果要杀你,你现在还能好好坐着说话?” “陛下说的是。” 宝琢捧场地点头,决定还是先将话题从这上面绕出去,至少她现在还没有危险,别再让皇帝谨记着这个事就行。其实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其中的纠葛究竟是什么,人是宗政所杀,与宗策无关,这个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难道与她一开始设想的不一样,宗策才是主人格,宗政是因为这件事生出的保护型人格?说保护型也不对,他保护了主人格,但是杀了生父,可见有暴力倾向。当然,到底是怎么杀的,是亲手杀害,还是使出手段去间接加害也值得探讨。 说来说去,她悄悄抬眼觑他,刚刚自己是不是太大胆了? “吃吧。” 他把果肉放到她手里。 她下意识地就吃了,吃完想了想,其实不管怎么说,阿政还是很纵容她的,这让她有冲动去谈一谈阿策的事。 “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是没想通……” “什么?” 宝琢咬了下嘴唇,满口醇厚的果仁味儿让她有些放松,没多想就问出了口,“假如陛下……阿策与阿敕是同一个人,你们又是双魂同体,那当初带我去爬乌石兰玉珊的屋顶找证据,事后因为陛下前来而躲在床底的人,到底是谁?” 两人同时出现,又怎么能解释成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多写一点,结果还写少了……我也有点烦烦的,起先写了一千多,想换个写法就删了,但中途被一件让人心烦的事打断了,再拾起来发现这个写法也没了灵感t t。可烦了。 ↑回头数了一下发现上面提了四个“烦”,可怕,负面情绪好多,我需要收拾一下。其实这章写没有我预想中的感觉,以后找时间改吧。 ☆、68|和好 宗政的眼皮一跳,根据她的话想起当时的场景,竟是一时无言。 当时哪想得到阿敕的身份会暴露。但无论如何,眼前的局面是他所造成的,他确实需要一个理由去堵住她的念头。索性,理由不是没有,且是现成的。 他四平八稳的坐着,垂着眼开口道:“彼时为了调查,派的是神策令的另一位人员。” 宝琢立刻想到,确实那个阿敕一开始表现的不冷不热,她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这样听起来,大概是他们还没熟悉的缘故?至于对方后来在床底下做的举动,在此时被她选择性忽略了。一旦人开始认同某个观点,被它说服,就总是容易忽略一些事实的角落。 “原来是这样……” 她了悟的表情很真切,宗政一眼即知她是当真信了,吊着的心稍稍放下,但又忍不住好笑,说起来,她确实是他生命中出现的少数天真好骗的女人了。 即使偶尔很精明,也很有想法,但如果是较为信任的人说得话,她总是能听到心里去,让人十分愉悦。 “那前两天遇到的,就是当时前来调查的神策令的另一个人员?”宝琢口中说着饶舌的话,但听得懂的人,立刻就能明白过来。 宗政没提防她一下子提到了自己,只能掩饰住心底微妙的情绪点了点头。 那一次,他只是心有不甘,想试一试假如自己用阿敕的身份与她接触,她会如何?如果她仅仅是因为喜欢这个身份,那么即使扮演者是他,她或许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心仪他。 结果当然让人失望,她和自己接触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疏离。而在真正的阿敕——即是阿策出现之后,她脱口而出便喊了他,且表现出如当前一般明悟的表情。 仿佛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阿敕。 那时,他有再多的不甘心也都化作了无奈。“敕”字各取他与阿策一个部分,他是由他们俩组成的,如同皇帝的身份一样,又比皇帝的身份更自由。他本也是喜欢这个身份的,但她只认阿策,因此他放弃了。 “朕该走了。” 他抚平衣袍站起身,眉眼冷淡一如最初。 宝琢犹豫了下,点头道:“那我也不留您了。”说得客气。 他失笑,也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股逗她的冲动,故意说:“其实留着也无妨。横竖我回去之后,阿策从身体里冒出来,又要跑回你这里,岂不是白费了脚程?” “……”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变作一副像反唇相讥,又找不到话来的样子,格外生动可爱。 “骗你的。”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很有几分温情,“别跟他闹别扭了,他骗你再多,想对你好的心情千真万确,我与他的思想相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第56节 她有些软化,却仍是不甘心地想驳回去:“那我也……” “或者,你要是嫌弃他骗你,不如选我?” 宝琢吓坏,讪讪地笑答:“陛下金尊玉贵,哪里是我想选就能选的?不是你们选的我吗?” “知道了。” 他眉眼冷峻,可说这句话时,竟有着让人心酸的期待和无奈。 有些事不用戳破,他们都知道她在这方面出其的胆子小,仿佛别人给她做了一个蜗牛壳子,她钻进去以后就不能站起来走路了,非要用蜗牛的步调前进。所谓画地为牢。 但或许只是她不想前进,因此佯装自己与别人相同而已。想必对着那个阿敕,她不会如此。 * 宝琢送他走,过不了一个时辰,果然见人匆匆回来了? 宝琢无语,不是说好了骗她的吗?不是说好了只是玩笑吗!这个场景也太……好笑了吧,就连栀兰阁一干人等都对陛下的举动摸不着头脑。 您干吗,有事不能和我们娘子都说完了,非得回去一趟又回来?哦,看这肩头还滴着水,莫不是专门回去一趟沐浴再来的吧! 宗策哪里晓得他们心里腹诽,他正沐浴呢,阿政就说要和他推心置腹,还是关于宝儿的,非要他出来才肯说。等他急忙出来了,两人对面一坐,就看他慢悠悠地喝茶,他干等着。 然后,他就听对方说了句“好好照顾她”,没了。 没了! 没了!! 当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但又不能打对方,怎么说他也是胜利者是吧?所以只能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顶着没洗干净的一层皂角沫儿回去洗了。 他咬牙,以前只有他捉弄阿政的份,何时轮到对方了?当然,也是阿政尊重他这个兄长,平时虽嫌弃他简直不像个兄长,骨子里却是敬重他的,眼下,全被打破了。 看来……对于宝儿喜欢他的事,他是真的不太满意。 宗策揉着额头,算了算了,吃亏就是占便宜,他吃了弟弟的亏,占了宝儿的便宜,这买卖值得做。 恶作剧归恶作剧,能让阿政表现出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临到头反悔咽下去的样子,必定还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他不等头发晾干,就来了栀兰阁。 不知是一时走急了,还是心有预感,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又或者……已经出完了。 因为正低头写什么的人表现得十分诧异,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写满了“刚刚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又来了”的嫌弃。宗策视而不见凑上去,“宝儿写什么呢?刚刚阿政来过了?和你说了什么?” 一连三问,宝琢一个也不想答。 但或许潜意识听了宗政的话,她不像是原先那样只把他当作空气,而是呛他道:“不会自己看吗,不会自己想吗,不会去问他吗?” 甩回去三个问题。 宗策心底也是诧异的,原不指望能收到什么回应,谁知道她竟是松动了。 他心里一动,上前环住了他,下颚靠在她肩窝上,且阻止了她要挣脱出去的举动,“不许动,好,既然你说了,那朕自己看。”用上了颇为严肃的自称,倒确实将宝琢唬住了须臾。 她很快反应过来,手肘向后一撞击在他腰腹上——这都是原先对着阿敕没大没小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说起来,一开始倒不是扮演成阿敕的宗策纵容她胡闹,而是她力气小,又留了五六分力气,击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不痛不痒,他也无所谓怎样。 可当前这一下,好险他没条件反射把她拍出去! 腹部毕竟是相对脆弱的部位,她不止没留力还加重了!那疼,教人直想龇牙,他顾忌帝王的颜面形象忍了忍,表情却很不好看。 眼见着她脸色好像不太对,他意识到了,抢先装可怜控诉,“你以前打得没这么疼。” 宝琢那一点对着皇帝时生出的害怕消散了,又重新变得理直气壮。 “你以前也没两个身份!”她翻了个白眼儿。 “再有多少个身份,那也都是我。”他解释,见她神情有所松动,便小心地去触碰她的手。她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表现出抗拒。 他就势握住了,很认真地继续说话,“我知道骗你的事让你不高兴,甚至心有芥蒂,但并非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这件事告诉你之后,会引来许多后果。而这些后果,我在没把握能确保你安稳的情况下,不愿意让你直面。能明白吗?”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但能看出确实是在听的。 “如果我现在愿意原谅你了,那你能保证以后不骗我吗?” 她随口一问,然后安然地等待他答一个“能”,说一段信誓旦旦的话。这种事她遇的多了,她几任男友都一样,不管能不能做到,先答应下来,表个姿态,把她哄高兴了再说。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誓言毕竟不具备法律效应。 “不能。”他回答的格外干脆,随之敲了一下她额头,“这话我不能随便答应,以后也不可能。不过,我能告诉你,无论有没有骗你,我都不会抱着以玩弄戏耍你的心态,好不好?” 这话又不一样了,宝琢想,人们常常会说的一句话是“我骗你也是为你好”,但这份好,真的是被骗的那个人想要的吗? 他说自己即使骗她,也不会是戏耍她,这就够了。 因为越去回想越能明白,他与她相处的时候从来是轻松自在的,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换做阿敕就更随性了。他不曾与她透露这个事实,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为这涉及了他的秘密,说欺骗,不过是相对于她而言的,他自然有他的难处。 人谁又没有个秘密呢。 “好。” 她点头答应,且突然想把刚刚与阿政的对话都拿出来再说一遍。虽然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但她更加信赖他。况且,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说—— 碍于阿政的冷脸,实在没勇气说出口! ☆、69|画 栀兰阁的小秋千终于扎起来了,将入秋时分,“呼啦啦”一阵风吹扫卷起树下的叶子,打在玩秋千的宝琢的脚下。 她从秋千架上跳下来,听山薇给她转述:“崔美人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鬼才在秋天荡秋千,你自己玩着吧,我才不去!” 宝琢慢悠悠走了两步,“那丁才人呢?” “恰好,去催美人那儿的时候丁才人也在,一并听见了,也是笑说不去,有正事呢,让你主子玩得开心。”山薇垂首一步步跟着,将原话带到。 “玩个高兴罢了,讲什么时节。”宝琢嘟了下嘴,想想玩起来是冷丝丝的,人多了要是有个头疼感冒的倒不好。亏她本还想为这架秋千举行一个隆重的剪彩仪式,庆贺栀兰阁游乐园第一个项成立,都是闲着没事儿闹的。 她脚步忽的一慢,“哎等等——你说,丁才人在崔皎呢?她去那儿干吗?” 这两人平日素无往来,如今倒是因她的关系成了点头之交,然而从来没有她们俩撇下她一起去玩的情况。宝琢突然觉得失落,产生了好闺蜜被好伙伴抢走了的伤感情绪。 山薇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失落,飞速地抬头扫了一下娘子的神情,又诧异的低下去,只是说:“奴婢不知,但好似是在商量什么,依稀提到了‘礼品’的字眼。” 宝琢第一反应:难道是她生日,她们俩密谋为她庆生? 剧本写多了,这些桥段都不必过脑子,稍稍一松就溜了出来。但再想想也不对,乌石兰宝琢的生辰连她都不知道,那位乌戎小公主则是冬日降生,她们庆的哪门子生? “你走时她们还在一处吗?”她回屋去拾掇了几样首饰往自己脸上、头上、身上添,对着镜子问身后的人。 “还在,不过听意思是要去郑昭仪那儿坐一坐。” “咦?” 宝琢一怔,出去的步伐慢了下来,又转而快走了两步,“好,那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她本是想去找她们俩玩,谁知她们竟是去找别人了,看来那礼物许就是为郑昭仪备的,第一次上门拜访自要郑重,崔皎又是郑昭仪的小青梅,丁才人去问她无可厚非。 只不过,好好儿的,丁香去找郑昭仪做什么? * 宝琢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郑昭仪协理后宫,便有了领头的资格,眼下她的殿阁里正在办什么品诗鉴画的大会,丁才人出身世家名门,对这些热闹很有些兴致,就找崔皎做个牵引。若放在她刚回来的时候,都未见得肯出门,宁愿关了门杜绝一切消息事物。但如今她原谅了宝琢,心境又宽阔起来,便不封闭自己了。 宝琢一踏进门就后悔了,那些吟诗作画的人皆齐刷刷看过来,虽是散在不同的地方,还是很有压力。 而且再看她们手里拿的诗书画卷、黑白子、古琴筝,她立刻意识到这里在做什么,脚往后一缩,想立刻撤退。 “阿琢?” 丁才人先唤了她一声,成功阻止了她逃开的步伐。 既然被叫住了,宝琢只能顺其自然走进去,且和几个见过的妃嫔打了招呼,又走近了悄声问丁才人:“郑昭仪呢?”她四处看了没见着她。这就跟出门做客似的,一进门得先和主人家打个招呼,这是礼貌。 丁才人稍稍一犹豫,只道:“进里屋去了,你在这里等着吧,不用特地进去。” 这是自然,宝琢点头。 她要是跟郑昭仪关系好,像崔皎似的,那往里走也没事。第一次来拜访,就这么直来直往的,她没这个面子,当然不会冒冒失失就冲 进去。 刚一提崔皎,可巧那边人就过来了。 她像个巡逻的考官儿似的,在那些题诗作画的人身边走了一圈,且频频点头,余光一瞥看见宝琢,表情马上就变成了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能来?”宝琢挑了眉。 崔皎笑:“我倒是想你来呢,可咱们乌婕妤不是大忙人吗,三催四请也不肯来。今天倒好——我看看,这太阳是从哪边上来了……” 宝琢翻白眼儿,“少贫嘴,我是听说你和丁香都在这才来的,再加上好奇你那位郑昭仪到底什么样,哪知道正主没见到,这里乌泱泱的一帮人……” “临时起意?”崔皎撇嘴,“看来是没带礼物了。” “……” 没等宝琢开口,旁边原跟在丁才人身后的妃嫔就嗤笑道:“带不带礼物有什么打紧,乌婕妤是谁呀,咱们陛下的宠妃娘子,她能来是多大的面子。”她只当崔皎是真的鄙弃宝琢,说完又愤愤地去拉丁才人的袖子,自以为小声的说,“丁姐姐,你怎么还和她玩在一处?” 崔皎扑哧一笑看好戏,宝琢莫名被呛了一句,又见该主事的这个笑得发颤,只好揉了揉额头,准备接她的话。 正要说,丁才人已经冷下脸来了,“我的事,何时由荣宝林来管了?” 荣宝林? 宝琢突然记起来,她第一次听见丁香的名字,就是从这位荣宝林口中。对方摆出一副要为丁香讨公道的样子,狠狠鄙视了她一通。不过,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年龄不大,可能还没成年,心智不成熟,她倒不觉得如何生气。 对方也就是过过口头的瘾罢了,至于理由嘛,羡慕嫉妒恨算不算一个? 山薇一直跟在宝琢后面,见自家主子一副宽和的模样,真真哭笑不得。她知道娘子心里保不准又看人家年纪轻,以为是无心又或是单纯的嫉妒心作祟了。但她细细一瞧,就能看见在场的人里有几个偷偷往这边看,在那位荣宝林拐弯抹角贬损人的时候,露出嘲讽的嘴脸,旋即又变得十分得意。 她心下明了,恐怕这个荣宝林也是被人撺掇来的。至少背后听了不少关于自家娘子的闲话,又因为长相好脾性差受人嫉恨,推出来当出头鸟儿。 这还都是明里斗嘴,就怕有私下里的手段使出来。但娘子此番是临时起意,没人知道,倒还好。 她刚放下一多半的心,就听那荣宝林因听丁才人一刺,又跳闹起来,倒不去缠丁才人了,径直把枪炮口对准了她嫉恨的人:“乌婕妤好本事,不止引得陛下欢心,连因你受过的人都能转头倒向你。既有这等本事,琴棋书画想必难不倒婕妤娘子了,不如与我们比一比?” 这上下的逻辑险些没把宝琢笑死。 借口找得牵强,又酸气冲天,但宫里有这类竞争比赛一向是受人喜欢的,这都是难得的乐子,所以人们又将目光投到了这边。 况且对一般人来说,琴棋书画是基本功,有好的不好的,都比试一场无妨,即使是宠妃,也没要求你就必须拔得头筹,否则让下面的人还怎么活? 只可惜对上了宝琢,她这会儿笑得再厉害,也不想接这斗帖。原主曾学过,但比起大玄女子就差远了,她又只懂皮毛,两人加在一起还不够荣宝林一个看的,斗什么?斗了就成笑柄了。 再不要求你拔得头筹,也不能输得太惨烈呀! 第57节 荣宝林还想着怎么在这里头动手脚,让对方跌一跟头呢,谁知道转个眼就听见宝琢跟崔皎说:“那我就先走了。” 她的脸一瞬间涨红,“你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她,不把她放在眼里? 怒极攻心,她上前推了宝琢一把,原只是动手出气,没想到宝琢那时候正抬起脚要走,一个重心不稳竟是往后跌了过去。重重地砸在后头的书案上,墨汁子磕了一地,还连带着毁了人家的诗画。 “这是怎么了?” 屋里有人走出来,问话传来的是女声,但走在前面的却是当今陛下,郑昭仪就跟在他身后。 “宝儿?” 宗策猛地一惊,上前去扶她,“怎么弄的?”起先还只有诧异,而后看见她的处境,猜测不会是她自己跌倒的,再加上旁边有一位妃嫔煞白着一张脸,他心里就有了数。 但没等他发号施令,宝琢先撑着他的手站起来,对那画的主人道歉:“把你画毁了,不好意思。” 画主人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只道:“没什么的!” 宗策将她上下看了一遍,没见有伤口,只是蹙着眉,想是一下子砸狠了疼。当下又不好做什么,只能瞥了一眼那边站着的罪魁祸首,话却是问宝琢:“是她做的?” 宝琢却先看了一眼那位郑昭仪,对方见之回以一笑,并没有准备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终于来了,普天同庆,三呼万岁~(≧▽≦)/~~(≧▽≦)/~~(≧▽≦)/~ 两个陛下同时掉落的场面已经接近啦,可以倒数计时了~ ☆、70|滚珠子 郑昭仪越是低调大方,宝琢心里就越有些别扭。 这种心情,就好似看见情敌光鲜亮丽的站在你面前,而你一身污渍,不知所措。 正想着,她被旁边不知谁搡了一下,回过神见宗策正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的话。 “嗯?”她眨了下眼。 “你想怎么处理?”他蹙着眉,瞧着着实不大高兴,却是耐心温柔地又问了她一遍。 宝琢抿了抿嘴,装作刚刚没有想笑的影子,“问我?你要不想理会这个事,郑昭仪才是这里主事呢,你该问她。” 宗策同郑昭仪近乎是同时看了她一眼,前者没想到她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后者却颇为警惕,这话往坏里想,像是在侧面跟陛下邀权。虽听皎皎往日的描述,这位主不是那样的人,但能骗住皎皎的人也不是没有。 宝琢自然没那么复杂的心思,不过是觉得郑昭仪更懂得怎么处理,且如她字面的意思一般,这终归是在对方的地盘上。 既是点到了她的名,郑昭仪自是要上前应对,“罚俸三月,抄写经书以静其心,陛下以为如何?” 宗策尚且没说话,宝琢见他一副“罚轻了”的表情,拦在他跟前先开了口,“我觉着郑昭仪的主意不错。”她凑在宗策身边小声说,“比你成天罚人禁足要新鲜多了。” 宗策:“……” 她都这么说了,宗策自然要维护她的面子,就此点了头,这一桩事姑且就算落了幕。 事情一结束,宝琢忽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原本她就是众人目光所在,眼下站在皇帝身边,所有的视线都跟探照灯似地齐刷刷打过来,她更是浑身不得劲了。之前是为了来找崔皎和丁香,顺便再见见这位郑昭仪,眼下目的都达到了,干脆就此告辞出去。 宗策前后脚就跟了出去。以前不觉得女人多了的场合如何,现下却不耐烦她们频频献来的殷勤,再加上担心宝琢,还不如遵从心中所想,跟着去看看。 留下一屋子的女人面上看着还算是怡然自得,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就无人知道了。但从刚刚那一出的情况里能看出,这位乌婕妤不是丽淑妃那类上位就得意的人,看着倒能亲近。只是陛下待她,着实给人不一般的感觉。 宝琢原是要回栀兰阁,宗策把人手一牵,拐着就往长安殿去了。 这会儿她看着还挺顺从,到了地方,没等他开口问她的伤势,先问:“外面这么多人,独你和郑昭仪在里头做什么。”眼睛睨着,有些不大高兴,但又知道这份不高兴不该摆的太明白,所以把手收了回来,浑身似有一种紧绷的感觉。 宗策不知道她以前电视剧剧本看了不少,所以对皇帝这个物种有天然防备心理,否则一定会扶额无奈。他再高高在上,对喜欢的女人也不至于成日摆架子,那还有什么乐趣? 若是触犯了帝王之尊,说不定他大男人骨子里的东西会冒出来,但这会儿嘛,不过是女人吃吃小醋,犯不着如此防备。 其实宝琢这也是相当有进步的举动了,换之前,她把这事往心里一压,照旧跟他嘻嘻哈哈的,像没事人,那才是真的没有跟人交心。因而她也在学着一步步接受自己“与皇帝恋爱”的事实。 于是两人互相不明情由,宗策眼下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好笑:“青天白日的能做什么,如今是她在管着一些事,我想问问罢了。”他态度倒很坦然,没有刻意逗她反惹出麻烦来。 他见她肩膀放松下来,若有所思,知道她恐怕在意这些,按说不应该,但心里竟有些喜滋滋的? 宗策被自己打败了,架不住那点小高兴小得意,十分体贴地说:“我去叫人给你看看,别伤了哪里不知道。” 宝琢心里的结一解,确实觉得刚才摔到的地方有些暗疼,她摸了摸胳膊,寻了一处坐着等人。忽而看见那边柜子上摆了个精致的檀木盒,里头绒布垫着,走近一瞧,圆润的小玉珠盛满了。 大约又是哪里进贡的贡品,只看这么随意放着,盒盖都没关上,就知道不受重视。 她随手拈了一颗把玩,回忆着以前见过的玉制品,确实不如手上的感触。玩着玩着,手一滑溜,玉珠突然从指缝里溜出去,一下子蹦哒到地上! “哎——”她一捞没捞到,就看那珠子在地上小弹了两三下,一路往室内滚进去了。 皇帝的寝室对别人有忌讳,她来了多回,就没有敬畏避忌的意思,顺着玉珠滚的方向小跑进去了。沿途没截住,就这么跟着跑到了箱笼边。 才把玉珠捡起来,谁知没拿稳,起身的时候身体微微倾斜,小玉珠又是一滑,从手里掉下去。 再是一蹦,“咚”地落进箱笼里。 宝琢摊手表示无辜,自己真的没有想偷窥人家衣柜的意思! 但珠子总要捡起来,她认命地弯下腰,手伸进布料堆里找玉珠,争取在宗策回来之前把东西找出来。 忽地,她碰到一个较玉珠稍大些的圆球,硬邦邦的。她下意识地想取出来看看,手一提,却没把东西拿出来。 这球还挺重? 她使了劲儿再去扒拉它,不小心转动了大圆球,却听见一个细微地声响,旁边的暗门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打开了! 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瞬间,宝琢心头有无数只草泥马飞奔而过,卧槽卧槽卧槽,为什么她能干出这么蠢的事?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难道忘了吗! 她没有探索皇宫奥秘的想法好吗! 话是如此,当有一扇通往未知与秘密的门在你面前打开,任谁都会忍不住好奇,想要一探究竟。所以在她将自己狠狠责骂了一通之后,发现脚已经先一步踏入了门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肥来更新啦~(≧▽≦)/~ 章比较瘦,为了证明一下我还活着,先更了。 之前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来自一只要做业绩的综合岗上班狗的压力,到了年龄自然就会被逼婚的压力之类的。最让我烦心的是文的质量感觉达不到自己心里想的程度,比如文的走向和之前写的大纲完全脱离了,除了男主不变→ →就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于是我就绷不住断更了。 出去旅行一趟,回来感觉轻松很多,就赶紧来写更新啦~亲亲大家~ 宗策(叼烟看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大家? 宗政(冷淡):嗯,断更太久,跑光了。 作者:……(求助地眼神看向宝儿) 宝儿(看宗策):???哪里来的烟?? ☆、71|秘密 这一步踏进去,等宝琢惊觉就很快收了回来。 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的是不要命了,自古以来,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更何况皇宫这种步步惊心的地方。她即使不能一直维持谨慎小心,在这种明显的大事决断下总不能任性糊涂吧。 作为一个编剧,她对未知事物有着强烈的求知欲,虽然劝说自己放弃,仍对这扇门内的世界恋恋不舍,以至于她没有及时去掰正那个状似是机关的大圆球,而是抚摸着密道的墙壁,仿佛能从中得到无限信息似的。 密道原是一条漆黑的通道,却在她片刻犹豫时,忽而亮起了一点光芒。 她心下陡然惊疑,该不会是自己的触碰再次打开了机关? 宝琢急急后撤两步,待听到脚步声时更是手脚冰凉,产生人在面临困境时,一瞬间的僵冻反应。脚底下犹如结了冰柱,竟是无法如愿回到箱笼旁。 耳听得脚步声愈见,里面的人许是看见这一头的亮光,亦产生疑惑,发出轻微地疑问声。 她以为这已经是最可怕的情况了,谁知恰在这时,屋外宗策的笑声传入:“知道玉珠价值连城要偷它,怎么不知道把它的盖子盖好?”只当宝琢与自己玩闹呢。 宝琢背后一片湿冷,这会儿她已经能动弹了,趁此机会,一边把手伸进箱笼里,一边脑筋快速转动,想着怎么应付宗策的问话,最好能拖住他,让他暂且不要到室内来,好给她掩盖的时间。 虽然她不觉得密道里出现的那个人会没办法打开这扇门,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等死吧! 却不想没等她开口,密道中那人就先出了声,那嗓音磁性低沉,与宗策传来的声音相仿佛。 “偷什么玉珠?我刚过来,能偷你的东西?” 倘若不是密道的特殊性添加了一丝余音,想必如出一辙,以至于宝琢乍然听闻,就蓦地睁大了眼睛,以为出现了幻听。刚刚阿策的声音是从室外传出来的,没错吧? 宗策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踏入了内室,出乎意料听见宗政的回应更是一惊,他脚下步子一顿,随之以更快的速度走进去。 怎么宝儿不见了踪影,反倒是阿政在里头? 宗政也已从密道中走出,两人甫一碰面,他便蹙了蹙眉:“这个时辰,你开密道做什么?我远远听见门开启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嗯?” 宗策一愣,“我刚从外面回来,没动过这门。” 两人尽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讶,并无开玩笑的痕迹,眸光陡然变寒。 眼下室内一片安静,除了安放机关的箱笼外丢了几件衣裳绸缎,颇为凌乱,其余并无任何不妥。然而两人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那绸缎轻微发抖的迹象,将视线投注在上面。 宗政的眼中冰寒更甚,密道之事透露出去尚且无妨,但他和兄长的秘密,除了母妃和那群受制于他们的宫人,绝无可能让其他人知晓,如果被发现,必要将其杀之,以绝后患! 而宗策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疾变,在弟弟上前一步时将他挡下。他几番挣扎,终是轻唤了一声:“宝儿。” 闻得此名,宗政瞳孔一缩。 被绸缎覆盖着的人仿佛鸵鸟一般,被叫到名字时猛地抖了抖,紧跟着自欺欺人的申明:“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来找玉珠,它掉到箱子里了,别的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眼下格外紧张的气氛里,她的举动竟让兄弟俩产生一丝好笑的感觉。 任谁在这个时候都知道祸闯大了,再无逃脱的可能,若不俯首认罪,就是有逃逸的本事,偏她既无本事,又不肯认罪,死死拽着那层布料不放,仿佛能拖一秒是一秒,拖久了,就有生路了。 宗策的情绪十分复杂,他并非是心慈手软之辈,宗政原本计划处理此事的手段他同样想过,可是当他发现这件事情指向的人是宝琢时…… “你当真没看见?” 出人意料的,弟弟低而犹疑的声音率先自他身边发出。 他看了宗政一眼,对方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而是将目光紧紧地盯牢在绸布上。可以想见他心中同样的矛盾,如果没有看见——只要没有看见他们相同的长相,那么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应付她的疑惑,即使她察觉不对,想必也不敢再问。 这一刹那,他们都自欺欺人的想要维持之前的局面。 可回应他们的,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第58节 他内心焦躁,不得不又唤了一声“宝儿”。 “……不,我看见了。” 等了良久,只听得这么一句话,随之那布料微动,她从箱笼后面跪爬出来,将布扯下。她发髻凌乱,人看着颇为狼狈,目光更似游魂一般,在他二人身上飘过。她喃喃:“双胞胎?真的是双胞胎……” 在她把自己藏起来之前,就已经发行密道中人的五官轮廓与皇帝相差无几,但她不敢确认。 她不是不愿意顺着他们给的台阶往下走,只是那一瞥,注定她没办法向以前一样自然的和皇帝相处。既然迟早会被看出破绽,不如这时就坦白了。 当两个连气场都几近相同的人站在她面前时,她没办法用其它的理由哄骗自己。而那些他们胡编乱造的理由,无论是双魂同体,还是替身侍卫,接连出现太多时本就容易让人怀疑,那些细小的几乎连她自己都无法感受到的怀疑,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理由。 这才是真正的皇家秘密。 疑惑解开之后,宝琢将两人都不敢去试想的问题放到了台面上:“我发现了这个秘密,你们要杀了我吗?” 她的目光平静,嘴唇却微微的颤抖着,泄露了惧意。 作者有话要说:  例假又一次提早来了,这次提早了一周。回家之后就倒床睡了一觉,现在还在阵痛期(虚弱脸),还好下午偷偷码了一千多字,所以这章还是很瘦啦~ 临近结尾,可能做不到日更,但是会尽量不要断掉gt///lt小天使想养到完结再看也没关系。 ☆、72|杀与不杀 宝琢回到栀兰阁,如常沐浴更衣,没有让底下人看出些什么来。唯独山薇略有所觉,也不过是觉察到她情绪低迷,更不敢烦扰她了。一身儿家穿襦裙让她穿的活似睡衣,错了系带,乱了对称,她不管那许多,径直把自己摔在高床软枕上,吐出一口气来。 方才的场景,这会儿回忆起来还是不住地后怕。 大抵无论是双胞胎里的哪一个,对她都存了真感情,所以他们没对她做什么,暂且将她放了回来。但——她想起当初被大公主乌石兰玉珊陷害的事,说是放她一马,与软禁无疑,转过头仍是要调查她的情况。她的身份又敏感,帝王素来多疑,一时安全,不代表一世安全。 她浑浑噩噩地想了一阵儿,思路渐渐偏离了安全与否的路线,转而想到这个骇人的皇家秘密。 这件事的存在相当荒谬,以至于她开始重新思考,这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世界,她只是做了一个梦,而非穿越。可假设,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之前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等于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时与两个男人在谈恋爱? 她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犹如浪潮,不断涌上来,一时是长安殿中与宗策的缠绵,一时是桃花池里与宗政的亲吻,那时她已经区分出了双重人格,可再是人格不同,到底还是在一个人身上。可如今知道了他们是双胞胎,明明白白的两个人,伴随着羞窘而来的,就是心口发疼的气恼! 正在这时,山薇的身影倒映在纱帘上,微躬着身轻声禀道:“娘子,陛下亲至。” 宝琢想到令人生气的地方,一时没有发泄的地方,狠捶了下床,“不见!”若不是怕人发现,她倒想冷笑问一问,来的是哪个陛下? 山薇没想到得到的回答是这个,稍愣了一下,宗策就已经掀帘进去了,她一踌躇,余光见自家娘子并没有别的吩咐,可见不是真心想阻拦,便安心退了出去。 宗策进去,见她仍是拿被子掩着头不搭理自己,挑起眉一笑:“说不见就不见,我们宝儿好生硬气。” “我们”,一个“们”字说出来,更似一根针扎在宝琢心上。 她惯来是干脆痛快的人,偶尔发发小矫情,也碍不着谁。可现在脑子里钻进了死胡同,一想到自己之前被迫当了渣女,犯了重婚罪,她那一口气就怎么也下不来,难受极了。 且她还后怕,倘若她没有发现他们是“双重人格”,只把他当做一个性格反复的人来对待,眼下自己会陷入怎样痛苦的境地?她怎么区分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凭她的脾气,如果是在现代立刻就该分了手,又不是找不到好男人了。可这里是古代,皇宫拘着她,由不得她不选一个。 到那个时候,她才是真的要精分出双重人格了吧…… 宗策见她仍不说话,反而拿被子裹得更紧了一点,有些意外,又担心她是想得多了把自己吓个半死,顾不上形象蹲在床边,放软了语气说:“怎么了,还在想刚才的事?既是说了不追究你,就不会真的对你如何,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原就怕你多想,刚刚想跟你一道过来,又想让你自己先平静一会儿,因此等了片刻才来……” 听到这,宝琢忽的坐起来,一双澄澄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宗策,把他看得心软,只道自己和阿政的决定不错。 真让他磨灭了眼前人的存在,难以想象以后如何,诚如话本中所说,心里空空落落,仿佛缺了一块,大概就是如此吧。 谁知宝琢却说:“我现在知道陛下为何要弑父了。” 一句话刺得宗策猛吸了口凉气。 谁告诉她的?! 她且还继续冷冷地道:“原是即便别人说了,我也不肯信,可陛下这秘密,恐怕先帝原来不知情……” 宗策发怒:“乌石兰宝琢!” 这一声裹挟怒气传到了屋外,山薇一惊,当机立断将打扫的婢女都遣走了。 “陛下既然做了,何苦怕人说。”她还在发难,“要是嫌我说话不好听,知道的秘密太多,大不了一杯毒酒赐死了我,就再没有不中听的话了。” 可不知是她话里哪一句刺激到了宗策,他脸庞上的怒气骤褪,瞳孔微缩,蓦地将她揽到怀里。 “我……”宝琢话说一半,兜头被人抱住,竟是一怔。 “你求死?” 他语音微哑。 她抵在他胸膛的手一顿,揪住了他的衣襟,还在嘴硬,“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为什么求死?陛下好不容易决定放我一条生路呢……”话说着,鼻子却酸起来,眼眶里的泪水打了个转儿,在他温柔地拍了拍背后,“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一边轻哄着她,一边怔愣出神。他哪里不知道,她刚刚的话说的一丝威胁的力道也无,不过就是摆花架子想唬人的。只不过纵然如此,那番话由她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刺痛。 弑父之罪,十恶不赦,背这罪名的人却不是他。 宝琢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哭过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仿佛把穿越之后的所有担惊受怕都哭尽了。她又是厌弃自己,又是厌弃他们,哽咽着说:“我自己也很讨厌自己,好奇这个好奇那个,知道多了,又害怕要死……你们怎么能这么心黑,两个人一起耍我,我要是、要是喜欢上你们两个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心里所想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因为害怕,都抖搂出来了。 宗策从没见她这样哭过,回过神后,一时惊怔的不知所措,一时又哭笑不得,确也觉得愧疚,“是我们不好,我没有想耍你,我第一次见就喜欢你了,谁知你是阿政的嫔妃,他也喜欢你,你说让我们怎么办?” “那你就让给他啊……”她抹着眼泪,哪管他高不高兴,胡乱说话。 他哪知道还能被她气到,咬着牙说:“想得美!” 她抽噎个不住,脑子发昏,下意识用21世纪的套路问:“得美是谁?” 宗策:“……” 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好了。 宝琢确实哭够了,哭到后来大脑一阵阵缺氧,她只好自己强行平复心情,又抽噎了两下,推开宗策,去脸盆架子前洗了把脸。再看看镜子,眼睛肿得似一对核桃,心情却明朗起来。 两人在床榻上坐着,又安静了一会儿,她小心地问:“真的不杀我?” 他没好气,“杀,马上杀!” “你刚刚还说不杀的……”她拖着他衣袖,泪眼盈盈。 这么会撒娇,宗策立刻就投降了,“好好好,不杀不杀,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宝琢在心里嘀咕着“昏君”,不敢真的说出来。 宗策看她那小表情,哪里猜不出来她在腹诽自己,立时弹了她额头一下,她捂额叫疼。 他噙着笑看她要四处打滚的活泼样儿,又摸了摸她脑袋,终忍不住嘱咐她说:“不管是谁告诉你的,弑父之事……以后不要再说了。” “知道了。” 她应得浑不上心,他却知道她一向是有分寸的人,更何况怕死,要不是刚刚想刺激自己,也不会拿来说嘴。纵是这样,她方才说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把声音压得极低,恐别人听见了。他之所以白说一句,是不想让她在阿政跟前也说嘴。 但有些话,不说深了,旁人或许难以意识到个中真由。 宗策也不知为何,看着她哭完一身轻松,已经琢磨起了他袖口花纹的模样,突然就想向她吐露这宗秘事。 “想不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宝琢自然想听。皇帝主动吐露,他又不是那种说让你听,听完了就背地下手的人,勾得她好奇心蠢蠢欲动。况且之前拿这事踩了雷,她也不好意思说不听。 宗策叹了口气。此事知道的人太少,除了底下办事的人,便只有一个母妃,一个阿政知晓真相。他不敢拿这事去刺激阿政,自不会与他说。时日久了,身边无人能吐露,就沉甸甸的压在心底腐烂。 在他开口之前,宝琢忽而道:“这件事,他曾经和我说过,与你无关,是他做的……” 这个他,他们都知道指的是谁。 宗策很是怔了一怔,似不敢相信阿政竟会与她说这件事,这件事犹如伤疤长在他们俩身上,平白无事,谁会以伤疤示人? 他定了定神,摇头道:“他是这么告诉你的?要论起来,父皇其实是被我们逼死的,我在内,母妃……也在内。” 太后? 宝琢睁大眼睛,捂住了口中的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先皇后:杀了国王,咱们杀了国王!人家想当太后嘛! 于是宗策宗政一咬牙,一跺脚,真的杀了国王! 宝琢:哦——真相是这样呀。 ☆、73.背后的故事 “我与阿政是孪生子。” 宗策像是在认真地向她吐露真相,又似是一次强调。他漆黑的眸光直视她,使宝琢心中一动,似有所觉。很早之前,她就玩笑一般想过,假如有一对双胞胎当皇帝,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后宫的处理上都会很有趣。 但实际上,这世界上有另一个人与你拥有等同的权力,权力纷争的游戏会变成地狱模式,一个弄不好,危害的是国家和百姓。 单是像她这样没有政治头脑的人都能想到这个问题,更何况皇家?所以从一开始,皇家就不允许孪生子称帝的存在,甚至在一些颇为残酷的时代,皇家的双生子只要一落地,就会被溺毙其中之一。 果然,随之就听宗策徐徐道:“从出生起,这个秘密就一直只有母后,和母后所信任的人知晓。” 宝琢反应过来,“那先帝……” 他嘴角的笑弧微变,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正如你所想,父皇并不知情。母后毕竟与他相处了十数载,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枕边人究竟是何脾性,她了然于心。她借用自家的势力,将这一切瞒得密不透风。或许换做任何一个对妻儿更加关心的皇帝,秘密都无法隐瞒下去,但偏偏是父皇,父皇此生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朝堂上,后宫之事,他无暇关注。” 宝琢明白了,为国家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皇帝,固然是百姓之福,对妻儿来说,恐怕还是有怨气的。更何况听阿策话里的意思,不单单是漠不关心而已。 “等我们长到十七岁,终还是出了意外,让父皇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你不能想到他当时是何等震怒……”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双手猛地一攥,又缓缓地松开来,才继续说,“恐怕普天之下没有一个父亲,会得知自己的孩子是孪生子而动怒的吧,应是喜笑颜开才对。” 宝琢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连呼吸都压抑起来,不觉握住了他的手。他回以摇头一笑。 “培养了十数年的继承人,他自然不愿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决定按照皇族的规矩,毒杀其中一个。” 早在他说出这番话前,她心就跳的飞快,此言一出,她试探性地问:“毒酒?” 他点了点头。 宝琢明白了,怨不得刚刚她提到赐一杯毒酒时,他反应这样大。 她联系起他们兄弟俩的话,不由又问:“他想杀的人,是阿政吗?”毕竟是小儿子,这和普通人家把小儿子当宝不一样,大约图的是孩子的劲儿,谁抢先出来,可见谁更有力气,生养都便宜。 “……是。”宗策半晌吐出一字,“但他不知,从小到大,得到他夸赞最多的儿子是阿政,每每阿政以太子身份出现,他都对这个太子更为满意。他不知,我却心知肚明。” 任何感情都是相对的,父皇更为赞许阿政,阿政对父皇的孺慕之情自然更深,在看见密旨时,受到的伤害亦更深。 “他既是想要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我就不能看着他选错人。于是我夺了毒酒,一路跑到了他的寝殿,就在他面前饮下了那杯酒。”话到这里,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有恨意也有痛意。 父皇不想亲手杀子,他偏偏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他面前,只因为他的一个决定。 第59节 自然,这么做也是为了防范他的多疑,恐怕他并不相信母妃会真的顺从旨意,从而对他们的外族施压。 宝琢倘若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大为感叹,到了这个份上,心思还如此缜密,阿策其实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得先帝赞赏。不过是因为他的性格更洒脱自由,不如阿政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课业上罢了。 阿政倒确实是与先帝更为相似的那个。 她想起历史零星的记载,那些对元熙帝的歌功颂德。有如此成就的人,除了本身的才能,花费的时间精力恐怕更不在少数。但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她又专注地听他继续道来。 “就在我把酒饮尽的瞬间,阿政忽而出现,他愤怒至极,逼着我吐出了酒液。随后,谁也没能想到……他竟抽出父皇帐前的宝剑,刺进了父皇的心口……”说到此处,他瞳孔骤缩,可见当时的那幕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从不知阿政会如此莽撞冲动的性格,也不知他维护自己至深,否则凭他素来稳重恪守的性子,绝不会做出弑父这等要背负千古骂名的事来。 宝琢也跟着吸了口凉气。 她没有质疑宗政是怎么成功的,在那个当下,先帝才是掌握生杀予□□力的那个人,没有人会料到太子暴起犯上。阿政的果决与魄力,一方面让她佩服,另一方面,也着实觉得恐惧。 可能这就是相处日深,她更加喜欢阿策的原因。相似的面孔,却没能阻碍他们成为性格不同的两个人。 一番话尽,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这就是当年这桩事背后的真相,认真论起来,我们都是逼死父皇的真凶,阿政只是做了我们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宝琢听了摇摇头,轻声道:“这样说来,先帝才是害死自己的真凶。倘若他不杀子,又怎会逼迫得阿政弑父?” 这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矛盾,不是四个人坐下来谈一谈,先帝就能软化态度,放过他们,任由他们自由成长的。阿政做的事,举动本身是错,可他确实杜绝了之后发生在他们兄弟头上的所有危害,要知道,阿策那一口酒是真的喝下去了,即使吐了出来,她想必然也造成了伤害。 若不是怕掀起轩然大波,将这段历史放到史书上传承下去,双帝执政,可谓是千古一绝。 “无论如何,弑父确实是大逆不道,自那以后,阿政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受尽了报偿。那杯毒酒残留在我腹中的毒液,也让我不能再饮酒、食辣,实是人生一大憾事。”话至末尾歪了楼,他突然砸了砸嘴。 宝琢忍不住甩了个白眼,惹得他大笑起来。 看一个人,不是要看他顺风顺水时的样子,而是要看他面对困境、跨越困境后的样子,他的心胸是否如当年一样开阔,他的心态是否仍旧乐观。 她听着他眼底褪去的恨意,听着他朗朗的笑声,不由跟着一笑。 这才是她周宝儿喜欢的男人。 * 天黑之后,宗策就将与宝琢的谈话悉数告诉了宗政。毕竟是将多年的秘密透露给旁人知晓,他必须和弟弟说一声。 宗政反应平平,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沉不住气,害得宗策禁不住解释了一句:“宝儿之前也将攸关生死的秘密告诉了我们,她待我们至诚至信,我们给予她回报又能如何?更何况,她是所有人中离我们最近的那一个,倘若真的长久相处下去,迟早会知道。” 像是孪生子的秘密,就轻易被她撞破了。 在她之前,再没有哪个嫔妃怀疑过他们是两个不相同的人,大多只在传言里听过他们性格的反复,传言与实见却是不同的,所以她误会他们是一体双魂。 至于将秘密透给她知道,亦是他曾反复思量过的结果,而她的反应也没有让他为难。谁能知道他自开始叙说起,就一直担心从她眼中看见恐惧的情绪。 宗政眼波平静,看了一眼兄长,“我又没怪你。”你自己在那里跳脚解释个什么劲儿? 宗策冲他龇了一下牙。 没大没小!他光看脸就能知道他心里腹诽什么! “其实——”宗政突然发声,引起了宗策的关注,他疑惑地看过来,不知道弟弟又想埋汰他什么。 谁知听得他说:“这两日我已经在想关于皇位的问题,出了这件事后,势必要谈谈了。”宗政淡淡地道,“双帝执政,终不是办法。” ☆、74.偷听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宗政挑了眉看着兄长。 宗策没搭理他,径自又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关于这个话题,我们谈论过许多次。这回你是下定决心要接受这个位置了?”他先发制人,倒让宗政止住了原本准备出口的话。 之前他们两人确实都曾提过数回,只因双帝执政,终究有许多弊端由不得他们不正视。 真正登上帝位,共掌朝政之后,他们才理解为什么皇家会有这样的规定,为什么父皇会因此震怒不已。如果他们两人有一人为主,一人为辅且还好说,两个地位完全相同的人,他能指使得动的人,另一个人也可以;他能下达的政令,还有一人同样能下达。在这样的情况下,倘若两人意见不合,那底下人究竟该听谁的?一来二回,必定导致政务拖延,效率降低。 索性他们两人感情极深,换作任何一对情感浅薄的兄弟,二人争斗,下人亦会就在纷争中分成两派,连带朝堂和国家也会变得四分五裂,党派斗争只会愈演愈烈。 但纵然如今他们能想方设法规避伤害,统一意见,天长日久,谁又能知道隔阂和摩擦是否会存在于无形,又在某个契机爆发出来? 便是所有关于政务的问题都不提起,单单子嗣一条,他们就理论过无数回了。 宗政此番亦是拿子嗣说事,徐徐问兄长:“如若我接受帝位,就有权力排挤你,逼迫你出走,占宝儿为己由,你考虑好了?” 宗策万没想到他会用宝琢来威胁自己,闻言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拿宝琢说事。 “因为你我二人僵持,后宫多年无一皇嗣诞生,难道你也不想与她有孩子?”宗政几乎是用诱哄的口吻来说话。 两人都唯恐有了子嗣会使局面变得更加复杂,所以在问题解决之前,不欲多一个所谓的“砝码”添乱。这才是陛下无嗣亦无后的真正原因。连一个庶子女都容易改变局面,更何况嫡子嫡女? 如果说之前宗策尚且对弟弟的规劝感到烦躁,眼下却有一瞬间的心动。 父皇在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候,膝下孩子早就成群了。他之前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倒无所谓有或没有,可与宝儿相处日深,心里就会忍不住渴盼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真正全面接受帝位,确实是当前最顺其自然的一条路,但—— “阿政,你想过除了我们自己的需要与不需要之外,这个国家的人民,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君主吗?”他忽而问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喜欢看话本故事,喜欢混迹在神策令人员里,跟着办事、查案、寻求蛛丝马迹的君主,还是一个将毕生精力都投入朝政的君主?” 宗政指尖略动,淡淡蹙眉,“你的本事不比我差,你只是不肯把心思花在上面……” 话说一半,他突然停住,明白了兄长的意思。既然不肯花心思在庙堂之上,再强的本事又有什么用? 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继位以来,他抱着替兄长排忧解难的心思,每到轮值时都自认只是暂代这一职,实则终究是要还给兄长的。但他无法否认,自己喜欢将全副心神投入其中的感觉。他不像兄长自由洒脱,有诸多的兴趣爱好,平生学的最多、做的最多的,不过是怎么当好一个帝王而已。 宗策见他陷入沉思的模样,颇为好笑的勾起唇,“你好好想想,别把自己禁锢在以前的思想里,总是认为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贪昧。你怎么不想想,我喜欢不喜欢当这个皇帝,适不适合当这个皇帝?我一直庆幸母妃当年没有学习古人的做法,择你我之间的一个舍弃,若不然,我们怎么会有选择的余地,能够选择一个更适合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宗政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时无言。 人又不是牛马,套一根缰绳就能迫使他听你驱使。对面的人非要耍无赖说“当了我也不做事,不做事嘿不做事”,你能如何? 谁更在意这件事,谁就注定要让下步来。 宗策还在继续絮絮说道:“我也想好了,以往满后宫看谁都可意,那是我还没遇见好的。现在我有宝儿了,没心思再将就她们。要是你乐意,我就在神策令挂个一官半职,闲时带着宝儿游山玩水,缺金短银了回来办差。倘使有闲功夫,还能乘船跑远一点西边的国家去瞧瞧,看看他们的经济、文化……” 他一番构想下来,足像把下半辈子都规划好了。宗政便知,他必定早就在心里想了无数回,只是从前得过且过,如今因有了宝儿,受了刺激,才有动力付诸行动。 就在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无言以对的时候,猛地传来东西被碰倒的声音! 两人齐齐侧头,却见宝琢瞪圆了眼睛,盯着宗策不动,看那架势,像是下一刻就要尖叫起来一般。宗策被她看得吓住了,忙把人拉过来,还来不及计较她偷听的事。 宝琢激动的憋红了脸,倒没像他们预想的那样惊叫,半晌才看着宗策吐出一句话:“你要带我私奔?” 宗策宗政:“……” 两人无语的眼神让她猛地回神,突然想到这是在密道里,连忙解释道:“我不小心听见的……是德公公让我来唤你们的,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了。” 德碌身为宗政眼前第一大红人,和少数的知情人,当然会被宗政告知实情。原是想给女主子卖个好,以为两位陛下不过是如常相处,一个翻话本子,一个看奏章,谁知正撞上两人议论正经事。这确是他的疏忽。 宗策看了眼宗政,戏谑笑道:“小德子办差不利,贬出长安殿吧。” 这回宗政倒没有不搭理他的调侃,而是颔首说:“是该让他长长记性了。”德碌和贤庸两个,可以说是离他们最近的人,下面的人没有一刻不捧着,时间久了,怕他们飘飘然,办事不经心,就总要找个由头敲打一番。 今次论的事对宝琢来说不算隐秘,作为当事人之一,她迟早要知道。只不能说没出事就能放过他们。 宝琢眨了眨眼,也没为这罪魁祸首求情,天知道她来的时候听见这些都要被吓死了。而且现在她更关注的是,宗策说的话…… “你快告诉我。”她拖着他袖子,强迫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你真的要带我走?不当这个皇帝?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还是我刚刚幻听了!” 宗策含笑看她,伸手捏了捏她鼻子,偏不说话。 宗政冷漠着一张脸,在旁边道:“你听错了,我们方才商议的是,让你当皇后,谁承帝位谁就能拥有你。” “……我不同意!”宝琢反抗,“问过我的意见没有,没有这样的事,太荒谬了!”她急得团团转,一会看宗政,一会看宗策,两个人都没给她反应,她桃花眼里像汪了水,显得有些可怜。 宗策大笑,阿政难得开一次玩笑,没成想她还真信了。 他猛地托腰把人抱起来,抗着就走,“我也不同意,我们现在就私奔。不管他了。” 宝琢一阵眩晕,已被抗在了肩上,往出口走去。她抬头,看见宗政仍站在那里,眼里一点无奈的笑意,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头。 路越行越远,他的身形也越来越模糊。 她低下头,捶了下宗策:“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好在是骗你,要是真的,你就要哭鼻子了。” 他笑意不止。虽然意外让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但此刻他心中却十分愉悦。他不会因为自己对金钱和权势不在意,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样。 可是刚刚她眼里绽放的光芒告诉他,她亦如此。比起他,那些东西都不算什么。 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原来如此。 ☆、75.结局 在得知宗策的想法之后,宝琢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虽然她不完全相信对方会信守承诺,但这不妨碍她从中窥探他的真心。再加上宫廷几乎所有的秘密副本都被她解锁,她觉得是时候静下心来写点东西了。 于是每每宗策来找她,都会发现她时而在纸上奋笔疾书,时而神游天外,问山薇,只说娘子这是要写话本子。他初时倒觉得不错,他喜欢看话本子,她喜欢写话本子,天作之合! 等到他察觉宝琢一投入她的创作大业,就万事不沾身,且懒得搭理他之时,立刻变得不乐意了。 尤其是他生辰这一日,宫里因为陛下寿诞早早忙开了,妃嫔无不苦心打扮,绞尽脑汁去想一些别出心裁的礼物,就连底下人都有孝敬,只有她一个没有任何反应,成日坐在桌案前,日也思,夜也思,思她话本子里的人物故事。宗策一时想去提醒她,一时又希望她能自己想起来,气恼之余,干脆甩手同样不搭理她了。 因去年是宗策出面过的生辰,今年便要轮到宗政了。宗策生闷气去了密道待着,一个人过生辰很是可怜。 偏可巧,往年都无事,今年却出了乱子。 晚宴前照例有一场运动健身的活动,姑且算是热场子,今年陛下定了蹴鞠,谁知就有人不长眼,一脚球踢飞出去,正中皇帝!随扈侍卫大惊,只当是有刺客,现场即刻混乱了。 宝琢再宅也要参加皇帝的寿宴,她发现情况后立刻去找了德碌,询问情况。 德碌忙得焦头烂额,勉强分出心神答她:“陛下还好,只眼下恐怕无法主持局面……” 宝琢心里早有个主意,不过存着私心,没有立刻提出来。这会儿看他们疲于奔波,不由道:“我去叫阿策来。”说这话时,她声音压得极低,名字又含糊过,往下也再没说别的,德碌却马上明白了。 他一拍额头:“娘子说的极是,都是老奴忙糊涂了。” 当前这样的局面,请大殿下来再好不过。原是该二殿下强撑着去主持,可是不免叫人担心他的伤势。 “那就劳烦娘子走一趟了。” 宗政被转移看伤的地方里有密道,宝琢假借留下照顾的名义,从密道里一路跑过去。宗策曾给她看过图纸,这东西不能随身留着,她一个路痴硬生生背了好几天,才把图背住了,再加上宗策带着她实战走了几遍,总算是没有走丢。 密道的小房间里,被寻找的那个人正百无聊赖的翘着腿看书。 有人在密道里跑动的声音自是被他收入耳中,隐约听出是谁,他嘴角上翘了几分。 宝琢不知,微微喘着气上去叫人,谁知在靠近时他猛地把书一偏,露出脸来盯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第60节 “现在知道来找我了?”他侧翻过身,一手支着脑袋,装作继续看书的样子,“晚了!” 宝琢一愣,旋即翻了个白眼,简单粗暴地去拽他,“晚个鬼,快起来,阿政出事了!” 陡然听见,他猛地翻身坐起,“阿政怎么了?” 宝琢小小地“哼”了一声,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却不敢耽误事情,只简单地把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之后的事情自有宗策来安排,控制住局面,命神策令审问肇事者,安抚人心,一通忙下来也是累得够呛。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事还真就是一个乌龙,与刺客阴谋无关,犯事的人得知自己踢中了陛下,险些没晕过去,顾不上自己的安慰,反而一个劲为家里人求饶,还让箫钧踢了一脚,没好气的说:“你当我们陛下是暴君吗?动辄诛你九族?” 宗策忙完回房,发现一个巨大的“惊喜”。食案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只是从菜色中可以看出不是平常吃的,显得很朴素,像是平民百姓家中的常菜。 他挑了下眉,尚且来不及问人,就有人从身后扑过来。他下意识地闪身,谁知来人像是摸透了他的脾气,跟着脚一收,转向扑了过来。 熟悉的芳香入鼻,他顿住脚,侧转身把人抱住了。 她笑嘻嘻地抱怨,“还想吓你一跳呢。” “哼。”他还没忘了之前的账呢,并不理她。 宝琢是谁呀,实乃厚颜无耻之辈,愣是假装不知道自己干的好事,就趴在他怀里冲他粲然一笑:“阿策,生辰快乐!” “我亲自烧了菜,你不是不能吃辣吗,我发现芹菜、胡萝卜和洋宁果几样东西绞出汁来辣舌头,又健康营养,你可以尝尝看。不过它有点甜甜的,以后我再看有没有咸的做法……” 她絮絮叨叨的模样,就像平民百姓家的小妻子,使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习惯性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权作解了气,“知道了。”说完,拉着她坐下,准备验收自己的生辰礼。 这些菜看着其貌不扬——大概是因为她不懂得装饰,味道却很好,与他往常吃的全不一般,像是用了特殊的烹制之法,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宝琢本是很紧张,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怎么样,好吃吧?以后就算没有御厨在,我也完全能养得起你,我们可以……”她原还霸气的翘着嘴角得意,忽而顿了一下,没说下去,只偷偷看了他一眼。 宗策仿佛是没有注意到,津津有味地把饭菜都吃完了。 * 山薇发现娘子近来很忧愁,打陛下寿诞过后,她无心再写什么,成日就是托着下巴远望,那眼神,好似能看见宫墙外的画面。她本想着还有陛下在,好歹能劝几句,谁知陛下也几乎不来了,好在不曾去别的宫里,大约是忙于政务。 又一天日落,晚霞漫天,宝琢收回胳膊从发呆中回神,准备睡觉。 山薇已经铺平了被褥,服侍她洗漱后就退了下去。 她躺进去闭了会儿眼睛,睡不着,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猛地一道黑影撞进眼睛里,她吓的要惊叫起来! 黑影捂住了她的嘴巴,“是我。” “阿策?”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你装神弄鬼干什么?” 宝琢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轮廓,就见宗策笑眯了下眼,忽而问她:“走不走?” “咦?” “私奔。”他伸手掐了一下她软乎乎的脸。 宝琢瞬时间清醒了! “不走?” “现在???” 他好笑,轻描淡写地点出她前段时间的心绪,“你不是一直在担心我说谎吗?阿政出事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担心我因为这件事,会放弃之前的想法,是不是?” 毕竟孪生子的好处也显而易见,两个人一起能够互相照应,在出事故的时候体现的更加明显。 “我……”她被噎了一下,没否认。 “所以啊——”他苦恼地叹了口气,“我这段时间日以继夜的处理手头的政务,为之后做布局安排,就是怕你等久了变心。到时候你转身投入阿政的怀抱,我可怎么办?” 宝琢捶了一下他:“少开玩笑!走走走,现在就走!” 她没有多问原因,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夜里?甚至没有通知她,给她准备的时间。但自他提出要走的计划时,就有一股血液上头,霎时兴奋非常的感觉。 相比较起来,临时收拾东西的烦躁情绪都不算什么了。 一直到他们坐着马车离开宫城,宝琢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真的出了宫? 她轻掐了下自己的脸,又重重掐了一下宗策的脸,直到他疼叫出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欢欣之余,反而开始担心起诸多问题来,比如:“你走的这么突然,和阿政说了吗?” “当然没有。”宗策扬眉,“事事都说清楚了还怎么走?” “那……”宝琢犹豫。 他洒脱地笑了下,“放心,就算不说,他也知道。” 孪生子的默契吗? 宝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挑开帘子,向后望向城楼。 天刚亮,笔直矗立的城楼亦笼着蒙蒙的光,她看着它渐行渐远,那一段记忆,仿佛也就此深埋。 *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城楼之上,亦有人远望着他们。 宗政眉目冷峻,“他走也不与我说,以为我就不知道了?” “陛下英明神武,与大殿下心有灵犀,自然是知道的。”后头德碌给他披上披风,躬着身笑道。 “罢了。”宗政的唇角却几不可察的微微勾起,又摇了摇头,“回去吧。” 目送一程,足够了。 德碌附和:“是,风大了。” 他像是认同了德碌的说法,转身准备离开,只在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马车远去,承载着兄长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他,终也有自己的宏图。 他们是孪生子,并肩走过数十载,命运却在这一刻开始变化不同。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