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村里村外》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穿越之村里村外 作者:芒鞋女 =============== ☆、第001章 穿成农妇 皓月当空,周围尽是虫鸣的聒噪。 拂过断墙的风透着燥热,沈芸诺不安地蹙了蹙眉头,睁开眼,破败的窗户外,景色清晰可见,齐膝的杂草堆里,竹篱东倒西歪,干黄的竹篾历经多年的风吹日晒,已隐隐泛着灰色,月色下更是说不出的萧条。 脑子有一瞬的眩晕,她稳了稳心神,撑起身子打量着身处的屋子,墙壁灰蒙蒙的,房梁上结着蜘蛛网,两扇木质大门裂的缝隙大,风吹得它东倒西歪地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垫在身下的稻草散着刺鼻的发霉的味道。 沈芸诺很快被眼角氤氲起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垂眸,仍旧是布满老茧的那双手,手背上残着刮痕,看不出原本的肤色,掌心长了老茧,此时针刺似的疼,和她那双每天靠面膜养得白皙柔嫩的手截然不同。 昏昏沉沉三日,数次睁眼,还是在这座残败的宅子里,连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娘,您醒了?” 怔神间,床前多了个孩子,瘦骨嶙峋,面黄肌瘦,衬得一双眼在月光下晶亮得瘆人,沈芸诺不敢与之对视,慢慢的阖上了眼。 小男孩伸出手,试图爬上炕,手碰着沈芸诺身子,察觉她身子一僵,小男孩瞬间不动了,半晌,小身子趴在炕边,落寞地望着沈芸诺,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手掌大的馍,语带哭音,“娘,您吃,吃了就不会死了……” 沈芸诺不明白她怎么附身到了这个女人身上,小男孩的娘已经死了,她不是,可听着小男孩的声音,她心揪疼得厉害,她来这里有三日了,小男孩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或许也是离开过的,否则,他手里不会有吃的。 男孩没听着回答,眼睛里蓄满了泪,再次哽咽出声,“娘,吃馍馍,吃了,就不死了。” 声音带着难以言表的忧伤,沈芸诺扭头望着他,眼泪就这么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她想,这具身子的主人也没料到会死,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来得及交付,念此,心里的绝望消了大半,开口问他,“哪儿来的?” 听她说话,男孩终于抬起了眸子,指着外边夜色,声音诺诺的,“奶奶给的,娘,吃。”说着,颤抖地将馍喂到沈芸诺嘴边,眼含希冀。 沈芸诺摇摇头,努力扬起一个笑,“我不吃,你吃吧。”两岁的孩子没有大人照顾,沈芸诺不知晓他这三日怎么熬过来的,想着着三日遭遇,心底一阵怅然,这具主人和她一个名字,嫁的人是裴家老三裴征,去年,裴征服徭役去了,至今杳无音信,她身子弱,干活慢,裴家大嫂韩氏嫌弃她一人干活两张嘴吃饭,闹腾得厉害,奈何一直寻不到分家的借口,直到今年盛夏。 裴家院子里有一株黄果兰,每年夏季靠着去镇上卖花攒些钱,往年几百朵的花今年花骨朵都没见着,韩氏认为是她去年爬树摘花坏了树根,黄果兰娇气,火气重的人碰了来年便不开花了,韩氏自认为抓着她的小辫子,借着这个缘由存了分家的心思,更是在黄果兰树下对她大打出手,头磕在树下的石板上晕倒了过去,之后,睁开眼醒来的就成了她沈芸诺。 一样的名字,同一具身子,却是不同的人。 调转视线,沈芸诺努力地撑起身子,她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身子软得没有力气,韩氏打她的时候,她撞在树上,额头破了皮,一抽一抽的疼,脑子晕眩,她痛苦万分地捂着头,片刻缓过来了,伸手抱起小男孩,与他对视。 “小洛……”她记得她睁开眼的时候,小男孩趴在她身上,嘴里不断重复叫嚷的就是“小洛不要娘亲走”这句话了。 小洛手里将馍拽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掉在地上,娘亲爱干净,掉在地上就不能吃了,举起手里的馍,坚持道,“娘吃,吃了就不死了。”固执的举起手里的馍,凑到沈芸诺嘴边。 沈芸诺鼻子发酸,心疼地抱着他,眼眶泛热,不忍心辜负他一片好心,张嘴咬了一小口,“好,娘吃。” 和小洛将馍分来吃了,他吃得欢喜,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沈芸诺目光落在床尾的箱子上,箱子是是他和他奶宋氏搬过来的,两岁的孩子,走路不稳妥,却抱着她的衣衫不松手,好似抱着衣衫就是抱着她似的,沈芸诺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小洛,你想娘亲吗?” 小洛晃着小脑袋,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双眼好似窗外的星星闪烁。 沈芸诺眼神闪烁地别开了脸,咽下口中哽咽,笑了笑,不再问他这个问题,她占了他娘的身子,该对他负责。 裴家分家,韩氏趁着她昏迷,仗着大房人多,挑了大头,不侵犯二房四房的利益,两房的人不会帮着她,否则,她不会和小洛落到如此田地。 挪到床尾,打开箱子,是她和小洛的衣物,衣衫上尽是补丁,甚在洗得干净,叠得也整齐,猛地沈芸诺才意识到,她这三日不曾洗脸刷牙,更别说是洗澡了,搁现代,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扫了眼四周,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个地方尚且不能遮风挡雨如何能住人?她翻开衣物,认真搜寻着。 “小洛……” “娘,小洛在。”两岁多的孩子已经能从旁人眼神中明白道理了,他和他娘,没有地方住了。 沈芸诺在箱子里找了一通都没找到类似装银子的小盒子,不免有些气馁,“小洛,我们不能住这边,明日,我们找你奶,搬回去吧。”裴家当家该是裴老头和宋氏,韩氏闹分家本就站不住理,她晕倒了没寻着机会说话不代表她默认了韩氏趁火打劫。 小洛身子一颤,小手紧紧抱着她,脸上尽是担忧和恐惧,“娘亲别扔下小洛,小洛会乖乖听话的,只吃一点点饭,不吃饭了,吃一点点红薯就能养活我的……” 沈芸诺一怔,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中一软,轻轻顺着他的背,“娘亲不会抛下小洛的,明日,娘亲和你一块过去。” 小洛使劲摇着脑袋,嘤嘤哭了起来,“不要,春花婶子说您要回外婆家,回去就不回来了,我听到了,不要娘亲走,就住这儿,明日我会扫地的,扫得干干净净,娘亲别把小洛送回去。” 沈芸诺又想哭了,当日她脑子昏昏沉沉,听着旁边几位妇人交头接耳,隐隐约约说的是裴家媳妇清醒过来怕是闹着回娘家了,年纪轻轻不愁嫁不出去,留在这里不是遭罪吗,白白蹉跎一辈子,身边跟着拖油瓶,搁谁身上都没这个理…… 她想,小洛怕就是听着那些人说的了吧,捧着他的小脸,沈芸诺坚定道,“娘亲不会离开的……”至少,要等裴征回来,将小洛交到他的手上,她才能心安理得的想法子回去。 又或许,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沈芸诺安抚好小洛,抱着他,渐渐闭上了眼,不一会儿怀里传来呼吸的均匀声,因心里搁着事,她辗转反侧了无睡意,猛地,外边传来动静,她抽回抱着小洛的手,蹭的声坐了起来,夜深人静,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她,何况她白日睡得多,此时更是睡不着了,月亮躲回了云层,屋子黑漆漆的,她紧张得身子发抖,奈何手里没有钝物,若来的是歹人,她如今的身子哪敌得过对方,伸手抓到从箱子翻出来的衣物,她一只手拽着一边衣袖,再次躺下,脸朝着外边,虚着眼神,心咚咚跳个不停,抓着袖子的手心开始冒汗,她不会擒拿,勒对方脖子是唯一法子,然而,声音到门口戛然而止,沈芸诺屏气凝神,担心对方敛去气息她未察觉出来,紧接着,门口地声音逐渐远去,夜又开始静了,只余下一片虫鸣的聒噪。 太过害怕,她后背衣衫湿了一片,汗腻腻的难受,可是,她不敢起床检查一番,睁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口方向,直至天明。 几乎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沈芸诺就翻身下了床,摇摇欲坠的门边搁着一摞稻草,稻草上有两个馍以及两碗粥,碗边缘裂开了口子,露出粗劣瓷的灰,稻草上聚集了蚂蚁,沈芸诺略微嫌弃,可也清楚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她挑三拣四,驱走蚂蚁,端着碗进了屋。 裴家分家不公允在村里算不上秘密,宋氏和裴老头在,定然不愿意见着孙子被饿死,小洛这三天吃的东西皆是宋氏送的,韩氏贪婪唯利是图,沈芸诺思忖着不能得过且过由着被欺负,小洛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她要好好照顾他。 小洛睁开眼的瞬间便是翻身找沈芸诺,见着她坐在床前,紧张的小脸才舒展开来,沈芸诺一脸心疼,“醒了?醒了就起床吃东西,吃饱了,我们回之前住的屋子。” 小洛也见着两碗粥和馍馍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奶送的?” 沈芸诺点头,碗上的蚂蚁驱赶干净了,粥喝在嘴里微微泛酸,搁了一晚上味道坏了,看小洛吃得一脸高兴,沈芸诺咬咬牙,囫囵吞枣的喝完了一碗粥,馍馍也吃了个干净,完了,外边一条小沟渠打水洗脸,简单漱了漱口,待一切收拾好了,领着小洛往裴家宅子走。 小路坑坑洼洼难走,这处宅子是谁家荒废了的,临靠着山,杂草丛生,路上,沈芸诺从小洛嘴里了解到兴水村的情况,虽然少,足够她应付接下来的事情了。 走了一刻钟,竹林旁有了人家,时辰早,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沈芸诺察觉到小洛的紧张,宽慰道,“不用怕,奶会留下我闷的。”依着这三日情形来看,宋氏还是拎得清的,韩氏再厉害,孝字当头,越不过宋氏和裴老头。 寻着之前的记忆,又走了一刻钟便到了一处栅栏前,往里看,宋氏一身粗布麻衣,双手插腰的站在堂屋外石阶上,对着东边屋子叫骂,“老二媳妇,什么时辰了还关在屋子里,还要我老婆子伺候你起床吃饭是不是?” 随即,东边屋子的门从里打开,沈芸诺低头瞥了眼小洛,“走吧,我们进去。” 见着她的那刻,宋氏惊讶了一瞬,嗓音比之前更高了,朝站在门口没回过神的刘氏道,“你打水和鸡食,做饭的事儿交给老三媳妇……”说完又瞪着沈芸诺,没个好气,“还不快回屋搁下东西去灶台生火做饭?” 沈芸诺点了点头,牵着小洛往西边的屋子走,刘氏回味过来,嘟囔道,“娘,不是将她们分出去了……” 语声未落,引来宋氏一声咆哮,“你是不是见不得家里太平,要是不痛快,只管学着你大嫂找娘家人来闹,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刘氏抿了抿唇,低头不说话,她家里两个兄长被嫂子带偏了心,哪会为她出头,宋氏不过是揪着软柿子捏罢了。 屋子里家具还在,听着二人对话,沈芸诺若有所思。 ☆、第002章 各有算盘 沈芸诺放好箱子,叮嘱小洛两句转去了灶房,刘氏在门口,趾高气扬地瞪着她,沈芸诺不欲和她多说,径直走了进去,灶房小,一口大锅一口小锅,旁边立着一只木桶,靠墙的角落堆着几个陶瓷罐,沈芸诺蹙了蹙眉,坐在长凳子上,望着灶眼发呆。 她不会做农活,极小的时候在农村生活过一段时间,古人钻木取火她是不会的,瞥了眼脸带怒容的刘氏,沈芸诺再次蹙紧了眉头。 刘氏见她这样却是得意地挑了挑眉,胳膊拧不过大腿,宋氏想要护着她们母子,韩氏闹起来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哄好的,宋氏和裴老头年纪大了要靠大房,对韩氏再不满也只能忍着,想到这里,刘氏脸上嘲讽更甚,“大嫂不在,你敢做饭?别以为娘开口让你留下就能为所欲为了,你欺负我娘家兄弟不和我一条心可以,韩家那几位可是护短的,得罪了大嫂,有你好果子吃。” 沈芸诺不说话,认真思索刘氏话里的意思,韩氏生了三个儿子,加之将来替裴老头和宋氏养老才有恃无恐,至于刘氏,沈芸诺和她没有恩怨才是,何必挖苦她?“大嫂去哪儿了?” 刘氏再次冷哼了声,“回娘家了,罐子里多少粗粮粗面大嫂心中有数,我劝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话未说完,后背落下一根荆条,疼得刘氏龇牙咧嘴暴跳如雷,转身欲破口大骂,见是宋氏,跟吃了黄连似的,有话无处说。 “我还没死了,家里什么时候轮到她当家,我说的话是不是不管用的?老二媳妇,不想干活就回刘家,我裴家不养懒人。”宋氏声音高,手里的荆条是干的,另一只手还抱着柴,刘氏讨好的笑了笑,“娘,我这就和鸡食,担心三弟妹饿了几天多下了糙米,这不提醒两句吗?”手捂着被打的地方,恶狠狠瞪了沈芸诺一眼,再也不敢耽搁,转身出去了。 人走了,宋氏将抱来的柴火堆好,声音不冷不淡,“生火,烧开水,蒸几个馍就成,你爹和大哥他们下地干活去了,做好了,送到田地里去。”夏季,杂草长得快,不除干净,秋天收成不好,纳税后一家人吃什么? 沈芸诺拧着眉,心中有了主意,结结巴巴道,“娘…我…知…知道…了。” 转身走了两步的宋氏听着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怒道,“好好说话,学三墩子做什么?”三墩子是村里的结巴,二十七岁了也没媒人上门,下面几个兄弟也受了连累,谁愿意嫁给一个结巴被人嘲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村子里的人对三墩子家也是存着避讳的,虽然生气,宋氏不敢走,再看沈芸诺,她额头上的伤口瘆人得紧,她迟疑的叫了声,“老三媳妇?” 沈芸诺眨眼,眼神尽是不解,“娘…什…什么事?” 听着这话,宋氏慌了,声音也低了下去,“你额头的伤还痛不?”想着老三走的时候交代好了若沈芸诺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鱼死网破,宋氏心里犯怵,老三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成亲后像伺候小姐似的供奉着沈芸诺,做饭洗碗都不曾,更别说上山干活了。 都说出村服徭役的人死在外边了,宋氏却不信,以往服徭役死了的人清水镇会张贴死者名单,里正会知会一声,哪像现在杳无音信?如果沈芸诺的结巴是脑子受伤造成的,老三回来有得闹,还有沈聪,可是个不要命的,沈芸诺有个三长两短,沈聪定会让整个沈家不得安生。 宋氏脸上一阵白一阵紫,沈芸诺以为宋氏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了,又添了一把火,“娘,我…我…头疼,还有…我不会…生火。”但凡有法子,她也不会装结巴,那日她受的伤重,除了额头,后脑勺的伤才是致命的。 果然,宋氏脸色一白,上前拉起她,眼神带着惊恐,仍旧一副训斥的语气,“不会,你还有什么是会的?好吃懒做,走开我来,你在旁边看着,告诉你,是我可怜你头上带着伤,这顿饭我帮你,下次轮到你就没这么好命了……”熟练的拿起灶眼左上方小洞里的火折子,火钳夹起一片竹叶子,抬眸,见沈芸诺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瞪眼道,“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往锅里添水?” 说话的同时,双手已经点燃了火,燃着竹叶子一小角,扔进灶眼,紧接着往里边添绑成一小把的藤草,然后再是竹棍子,沈芸诺心中有数,从水缸里舀水,舀了两勺,再次盯着宋氏,宋氏一脸不耐烦,“再来一勺,和面,一碗就够了,洗几个红薯在锅里煮着,你爹他们吃馍,我们吃红薯就成。” 嘴里嘟哝了一句,又目不转睛的盯着沈芸诺后背,吩咐道,“老三媳妇,你这两日别和外人说话,额头上的伤吓人,养好了再出去。”她得先问问三墩子,结巴能治好不,家里还有个闺女等着说亲,不能受了连累。 沈芸诺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手里的碗还没伸进搁面食的罐子,宋氏又开始训话了,“碗摊平了就行,别多了,除草算不上累人,家里没多少粮食了,别有了上顿没下顿的。” 沈芸诺手一抖,碗差点掉了下去。 此时,外边传来脚步声,宋氏腾地扔了手里的柴火站了起来,吓得沈芸诺手又是一颤,耳边是宋氏喇叭声,“看什么看,是不是见着我骂老三媳妇你心里痛快?老二媳妇,喂了鸡提着篮子上山摘野菜,就你好吃懒做不下地……” 刘氏心里冤枉,沈芸诺挨骂她的确幸灾乐祸,来灶房却是因着小栓要喝水,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她这才来灶房问问水烧开了没,没想着宋氏将矛头对准了她,走到门口,见宋氏身上残着柴灰,不可思议嚷道,“娘,您帮三弟妹烧火?”这不是明摆着偏心么? 沈芸诺空出来的房间都说好给她住,不想沈芸诺回来了,如今,宋氏又帮着她干活,刘氏如何受得了,“娘,您也太偏心了,我和小栓他爹辛辛苦苦孝顺您和爹,分家那会说了三弟妹的屋子是我的,您现在去屋里看看,小洛一人精,正收拾着呢,我是不要活了,占了我的屋子不说,如今您还偏着她……我……” 宋氏竖眉,沉声打断她,“你什么你,你就是心眼多,给我下地干活,去不干活今天别想吃饭,你这种人就不该闲着。”看沈芸诺愣在那儿不说话,更是没个好气,“愣着干啥,还不快和面,耽搁了早饭我要你好看。”拍了拍胸前的衣衫,抬头挺胸走了出去,经过刘氏身旁,斜眼道,“刘花儿,还不快背着背篓去地里。” 刘氏狐疑的瞅了沈芸诺一眼,家里背篓都背走了,刘氏到门口,反复想着事情不对劲,朝村口的方向走,韩家住在兴水河上游,也就半个时辰的路。 到韩家的时候,韩梅正从外边回来,手里提着的篮子装满了野菜,宋氏大声道,“大嫂,你可得赶紧回去,娘让三弟妹住回来了,还说分的家不算,你是不知道,今早三弟妹做饭,娘竟然帮着生火,嫁进裴家好几年了,何时看她好言好语对过我们?” 韩梅回韩家已经两天了,分家那日全靠着娘家几位兄弟,裴老头和宋氏责怪她对沈芸诺狠毒,她自来性子要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一怒之下跟着回了娘家,听了刘花儿的话,她没有立即反驳,她脑子不笨,分家对大房最有利,可二房也是占了好处的,沈芸诺回来,住的铁定就是分给刘花儿的房子,挎着篮子开了院门,不在乎道,“她回来就回来,爹和娘还在,我能说什么?”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高兴的,宋氏何时对沈芸诺有过好脸色,没少怒骂沈芸诺是个榆木疙瘩什么都不会,今天帮沈芸诺烧火,之后呢,会不会偷偷给沈芸诺银子? 要知道,去年服徭役那会,裴老头是想将两个儿子都留在家里的,依着前几年的规矩,不想服徭役给银子打发就成,每人三百文,去年里正说每家每户必须要有人去,银子也只能给一人的,裴征这才不得已跟着走了,想着宋氏可能偷偷给沈芸诺银子,韩梅哪还待得下去,脸上却是没显露半分,“手脚长在娘身上,我们能说什么,便是娘偷偷给她银子,我们也能看着。” 孝道大于天,那些不孝的,告到官府可是要坐牢的,韩梅明白,刘花儿脑子一转也回过神来,惊叫道,“不行,我可得回去守着,指不定娘支开我就是想给三弟妹银子,三弟送三弟妹的银簪子我们分了,万一娘跑到我屋里撬开柜子拿出来还三弟妹了怎么办?” 想着这个,刘花儿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跑,余光瞥到韩梅大儿子,计上心来,上前拉着他往外走,“大嫂,娘想小木了,我先带他回去啊。”裴知木是宋氏长孙,宋氏最稀罕他,宋氏真敢给沈芸诺银子,指使小木开口要银子,宋氏一定会给他,到时想个法子要过来,银子不就是她的了? 韩梅也打着这个主意,故而没拦着,不过语气不太好,“慢点,别摔着小木了。” 这日,裴老大裴勇干完地里的活儿,没有回家,像前两日一般去韩家接韩梅,刚进屋,韩梅就扔给她一个包袱,定睛一看,是她和几个孩子的衣物,裴勇心中一喜,“媳妇,你乐意跟我回家了?” ☆、第003章 日子难过 韩梅嗔他一眼,抱怨道“我是拎不清的?这么热的天你除了干活还要来来回回的跑,真当我真是心狠之人?”韩梅做事快,说话这会已经收拾好屋子,转而去床底拿出早晨摘的野菜,韩家还算富裕,不会计较这些,望着发愣的裴勇,“还不快接着?” 裴勇老实憨厚,脸上没有半丝不愉快,相反,笑得一脸开心,喜滋滋的接过篮子,提醒道,“太阳还没下山,不若等会再回?”韩梅嫁进裴家,一年四季劳作,皮肤偏黑,裴勇不是以貌取人的,韩梅这样子正合他心意,皮肤白的估计都是常年不干活的,和三弟妹似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娶这样的媳妇吃苦的还是自己。 第2节 韩梅心里存着事,若非知晓宋氏蹬鼻子上灰,早晨就和刘花儿一道回去了,裴勇来接她,她有了台阶,回裴家不算丢脸,哪还坐得住,“早上二弟妹来说娘想小木将他先带回去了,小金和小山出去玩也该回来了,天色晚点我们无所谓,两个孩子饿只怕会饿肚子。” 这时候,院门口传来叫娘的声音,裴勇面色一喜,“小金和小山回来了,那我和岳母说一声就回。”裴老头对韩梅做法不喜,这两日不太高兴,毕竟韩梅干活利索,又正是忙的时候,在娘家像什么话?早点回去,裴老头高兴也好。 “不用,我和娘说过了,她出门割猪草去了,我们直接回便是。”裴家的事情,她尽数告知家里人了,她娘认同她的做法,不能叫宋氏给沈芸诺银子才是正事,前几日分家不过表明她对分家的态度,真要将沈芸诺和小洛分出去单过,除非裴征沈聪死了,两人一日不死,她也不敢和沈芸诺硬碰硬。 小金小山见着裴勇,一脸高兴,晃着手里紫黑色野葡萄,递给裴勇,“爹吃葡萄,二舅舅找到的。” 韩家人都出门干活了,夕阳撒下金灿灿的光,照在院子里,气氛融融,“爹爹不吃,小山留着自己吃。”弯腰抱起小山,摸摸小金汗淋淋的小脑袋,“爹接你们回家。”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韩梅,得到点头后欢欣鼓舞,争先恐后的说着这两日在韩家的点滴,裴勇细心听着,脸上尽显人父的喜悦,然而,回家后,再无半分高兴,堂屋里,小木一脸泪痕站在墙角,眼眶通红,衣衫被人撕碎了,裴勇皱眉,“小木,谁打你了?” 刘花儿了一天没吃饭,刚将鸡驱赶进了笼子,听着裴勇问话,忙不迭跑了上来,“大哥大嫂,你们可算回来了,咱家要翻天了,小木今天可是受了大委屈。” 缓过劲儿的小木听了这话,扑在韩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梅怒刘花儿一眼,拉开小木,正色道,“什么事好好说,弟弟还在呢,别丢人现眼。” 小木瞅了眼两个弟弟,止住了哭泣,肩膀却一抽一抽的,刘花儿看不过,一股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平日小洛老实,不想狠下心来是个不要命的,小木不过去屋子坐了会儿就被他连打带咬,瞧瞧小木手臂,牙齿印看得我这个二婶都不忍心。”担心韩梅不相信,一把掀起小木的袖子,两排牙齿印,从手肘到手腕,深浅不一。 韩梅红了眼,小木是裴家长孙,生下来就是受宠的,没吃过苦更别说被自家兄弟咬了,不过,她却没糊涂,“小洛为什么咬你?”裴征性子刚烈,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会是善茬,尤其,小木还靠墙站着,显然是被罚站了。 韩梅问的是小木,却看着刘花儿,看得刘花儿浑身不自在,欲盖弥彰道,“大嫂你是不知道小洛那孩子多有心眼,早晨他娘在灶房忙,他就将她娘的衣衫倒在床上,一件一件往柜子里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搬回来似的……” “小木,你说四堂弟为什么咬你。”和刘花儿几年妯娌,韩梅哪会不知晓她的性子?索性不问刘花儿了,小木不会骗她的。 小木吓得身子一颤,泪珠子挂在眼角摇摇欲坠,刘花儿担心小木说错了话,插话道,“小木乖巧懂事,想着小洛那孩子没人陪着,这不去屋里陪他捉迷藏么,小洛那孩子硬说小木翻箱倒柜要拿他娘的东西,闹腾起来……” 话说到这,韩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花儿担心宋氏偷偷给了沈芸诺银子,指使小木去屋里翻东西,被罚站该是裴老头的意思,这事,确实小木的错,可他被刘氏利用了。韩梅沉下脸,双手越过小木腋下,脱了裤子一巴掌下去,怒不可止道,“跟我进屋,我好生看看,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就是个傻的?” 刘花儿一脸悻悻,不敢多待,生怕韩梅将矛头对着她,三步并两步回了自己屋子,啪的声关上门,吓得床上的小栓哇哇大哭,刘花儿心中懊悔,上前抱着轻声哄着,哪有心思管外边的事儿。 韩梅拉着小木回了屋子,恨铁不成钢,又心疼他被咬了,自己先气得红了眼眶,裴勇跟着回了屋子,放下小山,安慰道,“小木心里也委屈,有什么好好说,小洛那孩子估计误会小木了。”裴勇不知道早晨灶房发生的事儿更不知晓小木被刘氏挡枪使了。 可韩梅知道,“你二婶就是个黑心的,凡事只顾着她自己,你三婶之前对她多好,她是如何对你三婶的,以后她说什么都不准听明白么?”比起沈芸诺,韩梅更看不起刘花儿,贪慕虚荣好吃懒做,今天的事情是一家人就算了,换了别人,闹上门,小木名声就坏了,她还打算明年送小木去学堂,哪能叫刘花儿算计她的儿子,毁了小木前程。 越想,韩梅越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道,“我说什么你听进去了没?” 小木最害怕韩梅,重重的点了点头,担心再挨打,小声回道,“我知道了,娘。” 韩梅这才好受了些,让裴勇去上房找点酒,掀起小木的袖子,牙齿印深,其中两处浸出了血丝,心里将小洛和沈芸诺骂了个遍尤不解气,又恨小木不中用,“你今年都六岁了,小洛才两岁,你打不过他?” 小木疼得厉害,他爷态度坚决,他奶帮忙说话都没用,疼也只能忍着,此时听韩梅关心他,又开始哭了,“他咬我,我踢他,踢不开……” “活该,让你以后不长脑子。” 裴勇出门遇着沈芸诺牵着小洛回来,怀里抱着柴火,小洛走路双腿一瘸一瘸的,裴勇猜着是小木伤了他,“三弟妹,小洛的腿受伤了?” 沈芸诺对这个大哥不熟,礼貌而疏离道,“无事,过几日就好了,大嫂回来了?” 堂屋罚站的小木不见人影,除了韩梅还能有谁带走他?宋氏上去为小木求情被裴老头叫出去了,刘花儿没这个胆子,除了韩梅,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回来了,三弟妹有机会过来坐。”裴勇对着沈芸诺额头上的伤,呼吸一滞,说了句“我找点酒”进了裴老头和宋氏的屋子。 收回视线,沈芸诺看小洛忍得辛苦,“你等着娘,娘将柴放进灶房就出来抱你。”有几日没洗澡,天热,哪受得了,刘花儿看她烧热水,大声嚷嚷起来,说家里的柴火是裴万上山砍的,话里话外不想她用柴,她这才带着小洛出门找柴火去了。 她经得住冷,洗冷水没什么,小洛年纪小却是不能,不料转了一圈也没寻着柴火,竹林里的竹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手里的柴火是她回昨日住的宅子找出来的。 小洛抓着她衣袖不肯松手,“我和娘一起,不疼。”走了一步,额头冒出了汗,沈芸诺叹了口气,温和道,“你站着,娘很快回来。”小木再是孩子也大了小洛四岁,小洛哪赢得了他? 大步将柴火搁进灶房,折身回来抱小洛,她生火算不上熟练,好一会儿才让其燃了起来,小洛也不怕热,紧紧依偎着她,母子两坐在长条凳子上,灶眼里的火噼里啪啦,激动而兴奋着。 小洛洗的热水,她冷水,洗漱好了,院门口,裴老头和宋氏才慢悠悠回来,身后跟着裴万,裴俊和周菊,沈芸诺朝其打了声招呼,宋氏脸色不太好,“你倒是爱干净,早早洗漱好了,是不是防着我叫你干活啊?” 庄户人家有规矩,夏天洗澡后当天不再做出汗的活儿,否则澡就白洗了,洗澡的水烧掉的柴不也就白白浪费了?天没黑,沈芸诺便洗漱好了,难怪宋氏脸色不好看。 她声音大,屋子里的韩梅和刘花儿都听着这句话了,前者面色不显,后者洋洋得意。 然而,刘花儿脸上的笑还未敛去就听宋氏叫她,“老二媳妇,还不快出来接我,一天到晚关着门,屋子里有金山银山是不是?” 宋氏背上背的是今日地里□□的杂草,晒干了当柴火,不背回来,还没晒干就被人收走了,没有起火柴,生火费时。 刘花儿神色一僵,朝外答了句来了,搁下小栓,不情不愿走了出去。 一切收拾妥当了,裴老头带着裴勇三人去河边洗澡,这样一来省了缸里的水不说,还节省了柴火,村子里的男子都是这么干的,天快黑的那会是河边最热闹的时候。 院子里的黄果兰没开花,引来不少人的询问,裴老头唉声叹气不说话,村子里的人便不再多问了。 裴家日子本就不好过,今年没了卖花的收成,日子只怕更难了。 裴老头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第004章 陌生娘家 家里田少人多,年年没有余粮,小女儿要置办嫁妆,几个孙子大了,屋子住不开,前边院子空出的一块地上得再建屋子,处处都要银子,可如何是好? 唉声叹气了几日,哪怕韩梅回来裴老头脸色也不见好转,宋氏以为他不舒服,听他说了缘由不以为意,“我们辛辛苦苦养大了儿子,可不是为他们操心孩子的,屋子的事情问问老大,他们人多,屋子的事情他们看着办。” 裴老头坐在门槛上,额头皱纹愈发深邃,家里银钱都宋氏管着,她不拿银子谁拿,韩梅可不是好相处的。 宋氏好似看出他的想法,哼了声,“别以为几个儿媳妇是傻的,每年卖黄果兰都是老大两口子去的,他们手里铁定昧了银子,老二媳妇好吃懒做脑子却好使,忘记老三媳妇的首饰盒子了?至于老四媳妇,她没有儿子,现在不是她操心的时候。”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拿银子出来的,警告裴老头“我可告诉你,谁要建屋子自己拿银子,谁找我我跟谁拼命。” 裴老头气得重重跺了跺脚,“你这眼皮子浅的……” 宋氏才不管裴老头,回屋检查一番装银子的盒子,确认锁没有撬开的痕迹才松了口气,不得不说,韩梅和刘花儿瓜分沈芸诺的首饰一事叫她有了忌惮,昨晚还梦着装银子的盒子被人撬开了,辛辛苦苦存了几年的银子不翼而飞,哪怕做梦她也吓出了一声冷汗,回到堂屋,思忖道“老头子,你说要不要在床底下挖个坑,将存钱的盒子埋起来?”锁在柜子里心里不踏实。 裴老头皱眉,训斥道,“说什么呢,难不成还得在屋里随时备一把锄头方便埋盒子挖盒子?” 宋氏也觉得行不通,讪讪一笑,瞥到院子里往西边屋子东张西望的刘花儿,眼神一横,扯着嗓门道“老二媳妇,做贼呢,没听见小栓在哭,连孩子都顾不好,怎么当娘的?” 刚准备进沈芸诺屋里的刘花儿被吓得身子发抖跳了起来,看清堂屋里坐着的两人,微微变了脸色,讨好道,“娘,您在屋里呢,我见着三弟妹背着背篓上山了,这不好奇过来看看?” 宋氏垮着脸,一脸怒气,她叮嘱沈芸诺若非迫不得已不准开口说话,刘花儿说话没个把门的,若将沈芸诺结巴的事情传出去,坏的可是整个裴家的名声,这几天,沈芸诺不在她跟前,她气顺了不少,眼不见心不烦,此时听刘花儿提起沈芸诺,忍不住冲裴老头念叨,“老三媳妇就是个来讨债的,大热的天,家里米粮都没了不上山挖野菜,整天寻着烧水洗澡,当时就不该应下这门亲。” 裴老头面露不耐,“小洛都有了,提那些做什么,没耽搁她干活就好。”裴老头看来,沈芸诺如今做事比之前迅速了,秋收可以试着下地干活,多个人多份力,干完地里的活去镇上地主家做几天工,赚点银子也好。 而此时,牵着小洛在山里拾柴的沈芸诺到处搜寻着,靠山吃山,山里藏着宝,她之前住的地方楼下开了家野菜火锅,各式各样的菌子野菜皆是山里挖来的,在注重原生态的信息时代,野菜很是受欢迎,结果真被她寻着好几种。 小洛亦步亦趋,山里湿气重,他心有恐惧,紧紧抓着沈芸诺衣角,被小木踢中的腿隐隐发疼,“娘,我们不走了。”进山会被老虎吃掉,小栓哭的时候,二婶最爱说的就是山里老虎下来吃小孩了,听得多了,他也害怕。 沈芸诺察觉到他的害怕,背篼里装了几样野菜了,并且她发现越往上,杂草越深,夏天蛇多,她害怕那玩意得很,停下来,踏平一块草,搁下背篼,细细看今日成果,指着其中的蒲公英问小洛,“小洛吃过这个吗?” 小洛摇摇头,清澈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低头,小声道“不能吃,是杂草。”路边到处都有,是草,不是菜。 沈芸诺笑笑,都是些常见的野菜,还有薄荷,苋菜,零零星星加起来有不少了,摸摸他的头,认真道,“可以吃的,晚上娘给你做。” 蒲公英有药用价值,小洛腿受了伤,吃这个正好,往山里看了一眼,奈何没寻着她念念不忘的菌子,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回了。”兴水村靠着大山,没人乐意上山怕是因着山里猛兽,偌大的山,她也不敢贸然往里走,到山脚遇着几位妇人,沈芸诺不认识,牵着小洛低头往前,不想被她们认了出来,“沈家妹子也出来挖野菜,不是听说你们分家了,怎么又住回裴家了?”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沈芸诺蹙眉,对方一身灰色粗布衣衫,瓜子脸,颧骨高高凸起,二十出头的样子,脸被晒得红通通的,沈芸诺不认识她,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吴桃儿讨了没趣,面上无光,她和沈芸诺的娘家是一个村子的,她先嫁到兴水村,照理说沈芸诺与她走得近才是,谁知,她见沈芸诺的次数屈指可数,沈芸诺在裴家的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裴征如何喜欢她,不让她上山下地,做饭洗碗都不曾,而她,忙完田地的农活还要回家做饭,如今见沈芸诺落了难,她心里痛快,“沈妹妹,你可别只顾着自己的日子,回娘家瞧瞧你嫂子吧,你三哥不在,她日子可不好过着呢。” 沈聪是村里出了名的浑人,专做偷鸡摸狗的事儿,逍遥多年没被人抓住,村里村外,谁不知道家里丢的东西都是沈聪偷了的?不是忌惮沈聪那帮狐朋狗友,里正早就将人撵出村了,想到这里,吴桃儿挑了挑眉,鄙夷更甚,“我忘记了,你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了其他?” 沈芸诺皱眉,拉着小洛往前走,当没听着吴桃儿的话,谁知,小洛反应激烈,手指着吴桃儿,咬牙切齿地喊着,“不许说三舅母,不许说……” 眼眶蓄满了泪,沈芸诺心惊,按下他的手,“小洛,别理会,娘心里有数。”她不是没有感觉的,吴桃儿说完,她心揪得厉害,想必是原主的感情作祟,蹲下身,替小洛擦干脸上的泪,两岁的孩子,情绪哪是说控制就控制得住的,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似的,“小洛不哭,明天娘陪你去看三舅母好不好?” “好,三舅母三舅舅是好人。” 沈芸诺不明白小洛为何说这句话,心情闷得难受,回到裴家,小木和小山在院子里追着鸡跑,见着他们,小木下意识的捂紧了手臂,剜了小洛一眼,言不由衷地叫了声三婶。 沈芸诺勉强扯出一个笑,“小木玩呢。”手里的柴火够烧两晚,沈芸诺让小洛回屋,自己去了灶房,裴家一日两餐皆是红薯,干活的才有馍吃,沈芸诺都快忘记肉的味道了,她刚进灶房,刘花儿就扑了上来,双手趴着背篼,惊喜道,“这么嫩的苋菜哪儿来的?” 背篼后仰,绳子勒得她脖子难受,沈芸诺生气了,“二嫂,做什么,山里挖来的。” 刘花儿听声音就知道沈芸诺生气了,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这几日你都没下地干活,挖野菜回来怎么了?还不准我看一眼是不是?” 沈芸诺心里记挂着沈家嫂子,没空应付她,“是不能看,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藏起来自己吃?” 刘花儿面色一红,背对着她的沈芸诺没注意她的反常,放下背篼,将里边的野菜拿出来,宋氏嫌弃炒菜费油,皆是白水煮菜,放点油和盐,这样一来汤有味,一人一碗汤都能管饱,拿出蒲公英递给刘花儿,“二嫂要这个不?” 回过神,刘花儿也恼了,脸红脖子粗的道,“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做饭藏了东西自己吃,你看我不顺眼说出来就是,拐着弯骂我什么意思?”瞥了眼沈芸诺手里的野菜,咚的声坐在地上,双手拍地,“三弟妹,你好狠的心,先拿话戳我脊梁骨,如今又拿路边的野草打发我,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不要活了我……” 她声音大,震得沈芸诺耳朵发麻,收起蒲公英,冷冷道,“我先回屋了,二嫂不做饭的话我可以替你告诉娘……”话没说完,刘花儿蹭地爬了起来,害怕地盯着门口,看没人,又才瞪着沈芸诺,气得半晌才说出话来,“好啊,好啊,没想着你平日都是装的,沈家真是没一个好人……” 第二次听人说起沈家,沈芸诺眼神一冷,激得刘花儿身子一颤,“你……你要做什么?” 听着动静走来的宋氏拧紧了眉,吼道,“不能好好说话就给我安生做饭,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她也见着沈芸诺看刘花儿的眼神了,沈聪杀人放火都不怕,他的妹子哪是个简单的?声音不自主的软了下来,“老三媳妇,没事给我回屋,晃来晃去像什么话?” “知道了,娘。”沈芸诺抬手指着手里的蒲公英,“今晚我想煮这个……” “你要吃谁能拦着你不成?”宋氏嫌弃地别开脸,想到什么,诧异地盯着沈芸诺,“你不结巴了?” ☆、第005章 讳莫如深 宋氏的眼神淬了毒似的,沈芸诺早有了说辞,诚恳道,“我也不知晓怎么回事,只是有时候头会疼,娘,您说要不要问问村里的大夫?” 宋氏升起的怒火被她一句话灭了下去,眼神闪烁,“看什么大夫,谁平日没个头疼?我这头疼几十年了不也好好的没事?”村子里没有大夫,兴水河上游的上水村有个大夫,家里世世代代给人看病,富裕得紧,可每次看病皆要花费不少银子,沈芸诺又是伤着脑子,指不定花多少了,她如何乐意,转过身嘴里还不忘骂道,“一个个不省心的,我可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花儿垂着头,兀自嘀咕了一通,简单地洗菜,菜上还残着泥也不管了,一把扔进锅里,坐在凳子上,目光却阴森森地盯着沈芸诺背影出神,这个三弟妹,这次回来性子变了许多,换做平日哪敢撞着胆子反驳宋氏,难不成她和宋氏之前有什么秘密?想得远了,丝毫不认为是她先起的争执。 到沈芸诺做菜的时候刘花儿也不走,站在一侧监督沈芸诺用了多少柴和水,村子有三口井,水缸里的水是几人轮着挑回来的,沈芸诺力气小,裴老头看不过去,挑水的事儿便没落到她身上,对这点,刘花儿心里是存着怨气的。 好在,沈芸诺还算识相,一瓢水,没用油盐,等她熄了火,刘花儿才扯着嗓子往外边喊了声,“娘,叫爹回来,准备吃饭了。” 堂屋有两张桌子,一张高点的四方桌,能坐八人,稍微矮的坐的是几个孩子,桌子灰蒙蒙的,该是久了没清洗的缘故,煮的蒲公英没人吃,就她和小洛碗里装了一碗,裴老头看得皱眉,“家里又不是没粮食了,吃那玩意做什么?”村子里穷困一点的人家挖着菜就吃,可也是没办法,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吃这种野菜会被人笑话,看沈芸诺吃得开心,裴老头心里不是滋味,冲宋氏道,“明个儿拿银子去镇上买点肉回来,地里的草除完了,得琢磨掰玉米,忙活起来又是好几日。” 每年农活起的时候家里都会买点肉回来补补身子,宋氏是知晓的,咬了一口红薯,含糊道,“不是还有几天吗?到时再说吧。”去年这会卖花能存些银子买肉她不觉得心疼,今年可是一点收益都没有,花钱不亚于剜她的心。 看裴老头脸色不对劲,宋氏忙移开了话题,“家里的红薯没了,得去村里舂点米。”意思就是有事做,买肉之后再说。 秋收后,家里多吃米和粗面,红薯充饥,皆要留着来年春季播种那会吃,每家每户都是这么过来的,宋氏不觉得有什么,而沈芸诺却是松了口气,连着几日红薯,清汤寡水,早就想吃点米饭了。 “娘,今日回来的时候听说我嫂子不好了,明天想回去看看……”实际上,这几日沈芸诺在裴家没做多少事,来来回回打探清楚了兴水村的情况,兴水村在兴水河下游,不如上游村子富庶,加之土地贫瘠,村背后一座大山,没有打猎的猎户,山里再有好东西,大家也不敢进山。 这个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沈芸诺想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小洛,得想生钱的法子,至于做什么,她心里没有谱。 桌上瞬时一片沉寂,针落可闻,沈芸诺抬起头,装作没发现众人脸上的情绪,又说了一遍,低头吃自己碗里的蒲公英,不忘叮嘱小洛多喝点汤,对身子好。 最终,还是裴老头出声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你要回去看看就回吧,明日让你娘给你带五文钱。” 难得宋氏没反驳,而韩梅和刘花儿也没说什么,好似沈家是洪水猛兽似的避如蛇蝎,沈芸诺心有诧异,夜里给小洛洗了澡,问他记得三舅舅家的路不,小洛以为沈芸诺考他,严肃着小脸,愁眉道,“沿着小路一直走一直走,睡一觉就到了。”小洛去过沈家一次,沈聪背着他,他睡一觉睁开眼,沈聪便指着竹林边的屋子给他说到了。 沈芸诺叹了口气,只希望原主有些记忆,可以帮着她找到娘家,天热,沈芸诺睡觉喜欢开着窗户,刚开不习惯,后来发现东边屋子的窗户也开着她才释然了。 天不亮她就醒了,琢磨着上山挖点野菜带去沈家,她没走多远,很快挖了一小篮子蒲公英,回来小洛醒了,沈芸诺替他穿好衣衫,去堂屋吃饭,没忘记问宋氏要钱,宋氏脸色铁青,给她钱的时候手哆嗦了好几下,刘花儿张了好几次嘴,欲言又止,沈芸诺觉得沈家必然有什么,一家人都讳莫如深。 五个铜板,经过村口的一家小铺子,沈芸诺大致问了物价,心中掀起波涛骇浪,肉十五文一斤,五文可以买一条细一点的肉了,红糖五文一小袋,还有麦芽糖之类的,挣扎一番,她什么都没买,娘家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五文钱貌似也能做很多事儿了。 第3节 开铺子的李婶子也是村子里的,天热,铺子里的肉大概只有两三斤的样子,卖不出去明日就臭了,卖了这次她就不打算卖肉了,肉贵不说,臭了只能便宜卖出去,赚不了钱,沈芸诺她是认识的,裴征成亲那会她还随礼了,卖东西久了,谁真想买,一眼就看得出来,故而,见沈芸诺牵着小洛走了她脸上并没有不愉快,继续做手里的针线。 依着原主的记忆,沈芸诺真的认识回去的路,小洛走累了,沈芸诺抱起他,沿着山路走走停停,头顶的太阳偏正中了才见着农家院子,她已经汗流浃背,小洛睡醒了,指着田埂小道,“娘,走,到三舅舅的村子了。” 沈芸诺放下她,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小洛脸贴着她的后背,此时也是汗湿的,沈芸诺去路边摘了两片芋头叶子,一片递给小洛,“盖在头顶,别中暑了。”她隐隐有感觉,自己该是中暑了,瞅了眼篮子里晒得毫无生气的蒲公英,又去路边拔了两种清热解毒的野菜搭在蒲公英上边,这才往村子里走。 村里的房屋零零星星散着,和她在一些山水画上见着村子差不多格局,不过,画上的房屋意境清幽,和眼前差距有些大,进了村子,经过一条小溪边,还有妇人站在石头上弯腰洗菜,见着她,脸上显出隐晦的表情,“阿诺回来看你三嫂呢?” 沈芸诺点了点头,不知如何称呼,笑着寒暄,“洗菜呢?”看起来,这个村子比兴水村还要穷,地里玉米的长势明显不如兴水村的好。 妇人没料到她会回答,脸上的笑僵在了脸上,讷讷地嗯了声,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儿。 沈芸诺往里走,经过一颗杏树,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顿时,沈芸诺僵在了原地,身子动弹不得,循着声音望去,沈芸诺找着缘由了,说话的是个老头子,枯瘦如柴,眼睛深深凹了进去,眼神没有神采,树下的人投来一瞥,他没留意大家的异常,语气颇为激动,“我可是和你们说了,沈聪不在村里,掉了东西别再闹到我家,找他媳妇去。” 沈芸诺心里好似被山压着喘不过气来,她明白,说话的老头子一定是她的仇人,或许不仅仅是仇人,因为这一刻,她想撩棍子打人外莫名的害怕,那种害怕好似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遇着鬼,身边没有人可以救自己的绝望,这份情感,比她得知穿越回不去的时候还要浓烈。 杏树下,终于有人扯了扯老头子的衣袖,老头子才转过身,认清楚是她,脸拉得极长,“不孝女,你还回来干什么?我沈家没有这样不要脸的闺女,给我滚……”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在一旁插话,“沈老头,我记得不错阿诺和聪子可是分出去了,她回来铁定是看聪子媳妇的,你是不是多想了?” 周遭人附和,“我看也是,阿诺从小人就乖巧,回娘家还拎着东西呢。” 众人这才将视线落在她手里挎着的篮子上,庄户人家走亲戚带点鸡蛋上边喜欢用草盖着,故而,并没有因沈芸诺篮子里露出来的草而轻视她。 沈老头脸色忽红忽白,甩手准备走人,“她回来是她的事,你们也知道我们分家了,沈聪家的事情别再找我,他不在,村子里丢了东西更怪不到我沈家头上。”经过沈芸诺身侧,冷哼了一声,眼神带着浓浓的厌恶。 沈芸诺双手握成拳,脑子也混沌起来,良久,直到小洛喊疼她才回过神,指甲掐进他的肉里,急忙松开力道,牵着他继续走,到一处竹林时,听着前边传来骂声,沈芸诺加快了脚步,将背后议论的声音抛之脑后。 骂人的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手里握着扇子,脚边一只碗里放着水,约莫骂得累了,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着,那种遇着沈老头的心情又涌上了心头,沈芸诺走过去,猛地出声吓得妇人手一抖,碗应声而落,摔成了两半。 沈芸诺猜着她是谁了,沈老头后来娶的媳妇,她的后娘。 说来也讽刺,沈老头将她和沈聪分出来,守着别人家的儿子过日子,难怪杏树下众人议论纷纷,话里话外看不上沈老头,沈老头确实是个蠢的。 ☆、第006章 夺回首饰 李氏不想沈芸诺敢吓她,一双眼气鼓鼓地瞪着,颤抖的双唇好一会才说出话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赔钱货,和你嫂子一样都是不要脸的……” 沈芸诺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清瘦的小脸上一双杏眼晶亮有神,“二娘,您说的是我大嫂二嫂?” 杏树下,旁人议论沈家的声音大,为何她说沈老头是个蠢的,原主亲娘为他生了个儿子和女儿,早些年生病死了,转身沈老头就和村里的寡妇凑成一对,那寡妇带着两个儿子,年纪比沈聪大,沈老头不嫌弃,将两人冠上沈家的行,入了族谱,沈聪本该是她唯一的哥哥,依着年纪排竟然成了她三哥。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沈聪在村子里名声不好,分了家,她和裴征地亲事还是沈聪做主应下的,世人皆同情弱者,他们看来,沈聪性子歪了,爹不亲娘不疼,也是可怜人,恨沈聪也恨沈老头没教好儿子。 沈芸诺一声二娘拉长了音,看李氏变了脸,才讥讽道,“大嫂二嫂正在家里做饭吧,待会我过去坐坐。”她算是明白为何裴家人忌惮沈家了,忌惮的不是沈家而是沈聪,沈聪的性子一看就是个凶狠的,老实的庄稼人哪敢得罪他?所以,宋氏纵然万般不情愿,仍然给了她银子估计因着这个吧,想到什么,沈芸诺抿唇笑了笑,在李氏铁青的脸色下悠悠开口道,“二哥不在,娘就使劲折腾二嫂,二嫂命不好。” 家家户户都有服徭役的人,沈聪都被抓去了,沈家那边铁定也得出人,沈老头在,李氏两个儿子铁定有一个去了,命不好,不就是做寡妇么?沈芸诺本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反之,亦然。 李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指着沈芸诺破口大骂,“好你个赔钱货,竟敢诅咒你二嫂,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到处寻棍子准备打人,这时候,大门啪的声从里打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来,右脸一条刀疤从耳朵到嘴角,眼神凶神恶煞,吓得李氏一下没了声,踉跄地拔腿就跑,碎碗的事也不追究了。 沈芸诺不认识眼前之人,不过也没有生出恐惧,出神间,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是不是有人来了?” 男子侧身,声音粗犷沙哑,“嫂子,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看你和大丫。”说话时,脸上刀疤一松一紧,极为狰狞,女子答了声,紧接着走了出来,听小洛叫一声三舅母,她才回味过来,“小洛,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娘又被人欺负了?” 沈芸诺眼眶一红,女子皮肤白皙,眉宇温婉,一身浅蓝色衣衫干干净净,容貌清秀,不像是庄户人家的姑娘,沈芸诺声音微微哽咽,“三嫂,我带小洛回来看看你。” 昨日,那位妇人说的话她上了心,不回来她心里不踏实。 邱艳看清楚是她,跟着眼眶一热,三步并两步上前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两家隔得远,天又热,有事捎个信我过去看你,你回来做什么?”又看沈芸诺瘦了不说,皮肤也较之前黑了,更是心疼,仓促地和刀疤汉子说了两句,拉着人进院关了门,眼神落在沈芸诺身上便移不开了,心里难受得厉害,“你三哥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奈何裴家硬生生逼着妹夫服徭役,你身边没人帮衬,怎么黑成这样子了?” 沈芸诺小时候在李氏手里吃了不少苦,吃不饱穿不暖,沈聪记事后就去外边东家顺点西家偷点,法子不对可是将沈芸诺养的白白胖胖的,一双眼最是迷人,容貌和镇上小姐不相上下,村子里好多小伙子都中意她,在外人眼中沈聪再不学好,可是对她们娘两和沈芸诺是打心里疼的,尤其,沈芸诺的容貌若非有沈聪护着,旁人早就起了歹心了。走的那会,沈聪托人照顾她们母女,又让她常去兴水村看望沈芸诺。 沈家名声不好,附近一带没人敢招惹她们,最近一段时间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多,大丫生病两个月不见好她也抽不开身,想让沈聪几个朋友过去看看,担心坏了沈芸诺名声,沈芸诺和他们不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算是裴家人了,名声不能坏了,如今想来,邱艳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偷偷抹泪,“我若知道你是如今情形,怎么也会过去看看你。” 邱艳嫁给沈聪那会,沈芸诺没有说亲,两人关系甚是好,沈芸诺和她亲妹妹差不多。 沈芸诺心中感动,扔了手里的叶子,笑爬上了脸颊,“不碍事,我听村子里的人说起你,怕你和大丫有个三长两短,这才回来了” 邱艳猜着是谁了,村子里嫁去兴水村的除了沈芸诺只有那么一位,皱眉道,“她的话你别信,和她娘一样喜欢碎嘴,你三哥走的时候都交代好了,每天都有人送粮食蔬菜来,我和大丫日子过得好着呢,你别操心。”沈聪认识的那帮人登不上台面,专做偷鸡摸狗的事儿,却有自己的规矩,进屋,指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篮子道,“这是刀大哥才送过来的,篮子里是葡萄,给小洛吃点。” 桌子上摆着一篮子大米,一篮子粗面,一篮子蔬菜,一篮子水果,还算丰富,沈芸诺暗暗松了口气,沈家和裴家一样是土坯墙,茅草屋,一进屋身子就凉快多了,沈芸诺问起大丫,邱艳看着里屋,“她身子骨不舒服,我让她躺着,这就进屋抱她起来。” 沈芸诺粗略扫了一眼,邱艳是个勤快的,屋子拾掇得干干净净,院子靠墙边上栽种了蔬菜,丝瓜黄瓜垂在架子上,绿油油的喜人,而邱艳一双手光滑细嫩,不像是做过农活的,沈芸诺不得不承认,沈聪是个有眼光的,邱艳说话轻声细语,不疾不徐,然而心中却有自己的想法,并非得过且过,哪怕沈聪那样子的名声,她脸上丝毫没有因为村里人抱怨而愁眉不展,沈芸诺好奇沈聪长相了。 见着大丫,沈芸诺隐隐好似看到自己小时候,眉若远山,杏眼水漾,肌肤莹白如雪,定然是个美人胚子,大丫像极了她,小洛挣脱她的手跑了过去,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叫了声表姐,沈芸诺蹙眉,眼带询问地望着邱艳。 邱艳一脸心疼,“不好有些日子了,看大夫抓了药,病情反反复复,整天无精打采,今早陪我在院子摘菜,一起身就晕倒了。” 沈芸诺上前扶着大丫坐起身,仔细问了两句,沈芸诺瞧着大丫的症状倒像是贫血,可能先是着凉,身子弱贫血症状就更突出了,“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日子给穷的,补补身子就行,奈何大丫不喜欢吃鸡蛋,肉贵,也不能天天吃。”大丫的病只怕在老宅就有了,没分家那会,李氏会来事,当着沈聪的面还好说,背着没少给她使绊子,大丫身子不好只怕就是她没坐好月子的缘故。 邱艳掖了掖眼角,日子过去了,不愿意再提。 大丫和小洛说话,邱艳去灶房做饭,沈芸诺跟着一起进了灶房,递上篮子里的野菜,看邱艳眼神一片复杂,心知她也和宋氏刘花儿等人一样想岔了,缓缓解释,“吃了这才对身子骨好着,尤其天热,吃了能消暑解毒,大嫂闲来无事挖些回来,有不好种吃法,我与三嫂仔细说说,” 姑嫂两感情没变,和邱艳说话,沈芸诺觉着轻松,随后淘米做饭,沈芸诺拦着不让,“粮食不多,大丫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我们嘴边吃点就成。” “你和小洛难得回来,可要住一晚?你的屋子我平时也有打扫,铺了凉席就能睡。”她事先不知道沈芸诺要来,这个日头,村子里的小铺子只怕收摊了,如此,只有晚上做顿好吃的了。 沈芸诺摇头拒绝,“家里还有事,说好了今天回去的,来日方长,指不定过些日子三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回来住几日。”分家那会,沈老头被李氏说得意动,沈聪什么都没分着,不得不说,古代没有电视,可每家每户发生的事儿传播得却很快,看今日的情形,只怕杏树就是男人们磕一起闲扯的地儿,和兴水村傍晚的兴水河差不多。 邱艳猜着沈芸诺在裴家日子不好过,问了两句,踟蹰道,“你婆婆是个厉害的,又有妯娌,糟心事怕是不少,下午我让刀大哥送你回去。”沈聪不在,刀大东去裴家,怎么着裴家人也会害怕,不敢欺负沈芸诺。 姑嫂两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做好了饭菜,两个素菜一个蛋花汤,菜都是油炒的,油多分量足,小洛吃了不少,便是大丫脸上也高兴得很,大丫今年四岁了,脸色微微发白,沈芸诺想了想,让邱艳买些猪肝,黄豆,木耳给大丫补补身子,用不了多久犯晕的毛病就好了。 因着路程远,不到一个时辰,沈芸诺牵着小洛准备回了,离开前,邱艳给她装了是个鸡蛋,沈芸诺推辞一番,顺势将手里的五个铜板递给她,“走的时候我公公叫拿的,三嫂你拿着给大丫买猪肝,鸡蛋留着给大丫补身子,前些日子浑浑噩噩,回去后我就知晓怎么过了,你别担心我。” 看小洛和大丫的亲热劲儿,邱艳和沈聪该是经常去兴水村看她的,无论如何不肯收鸡蛋,最后没法子,抓了几串葡萄搁篮子里,山里的野葡萄味道重,沈芸诺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快得她抓不住。 邱艳将人送到村口了才往回走,遇着村子里的人大家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招呼,只小声嘀咕着什么,邱艳听得清楚并未放在心里,她算是明白了,若非刀大东常来看她,她和大丫只怕早就被老宅的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至于男女共处一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行的端做的正,不怕。 路上,沈芸诺琢磨着以后要和邱艳多多走动,下午太阳毒,她和小洛走得更慢了,不时拐去山里瞧瞧,运气好,又摘到野葡萄,小洛吃得尽兴,肚子胀鼓鼓的,双手抚摸着晕滚滚的肚子,憨态可掬逗趣极了。 夕阳西沉,燥热的风微微凉了,沈芸诺心情极好,进了院子,裴老头站在黄果树下唉声叹气,宋氏站在灶房门口守着刘氏干活,见着她,眼含审视。 沈芸诺叫了声爹娘,刘花儿从灶房走了出来,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篮子,沈芸诺大大方方提在手里,意有所指道,“娘,我三嫂说过些日子来看我,说我日子难过先将首饰当了,等三哥回来再给我买呢。” 女子出嫁多少会有嫁妆,她在废宅的时候就找过,没有类似装首饰的盒子,问小洛,才知道,她的首饰银子被韩梅和刘花儿瓜分了,听三嫂说起三哥一帮朋友,她就想着借力将她的东西拿回来。 听了她的话,刘氏身子一个哆嗦,快速躲进了灶房,沈芸诺看在眼里,上前将篮子递给宋氏,笑道,“我三哥的朋友见小洛喜欢,送了不少,娘尝尝。” 宋氏避开了去,吞了吞口水,“既然是你三哥朋友送给小洛的,你给他留着吧。” 沈聪那人的朋友身上背着人命都不好说,他送的东西她哪敢吃。 沈芸诺笑笑,没再坚持。 今晚,整个裴家异常沉默,月色撒下一层柔光,西边屋子的窗户边多了个人影,不一会儿,人影便消失了,小洛紧张地抱着沈芸诺,哑声道,“娘,真的不是坏人么?” 黑暗里,沈芸诺双眼炯炯有神,好似发着光,“不是,睡吧,明日娘带你去镇上。”慢慢阖上眼,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院子里的鸡开始啼鸣,沈芸诺翻身起床,不出她所料,窗台边多了一张手帕,里边裹着她的首饰,沈芸诺平静地收起东西,等小洛醒后问他少了什么。 “银子没了。”爹走的时候,娘给了爹银子,盒子里还有一些的,他记性好,都记着呢。 ☆、第007章 进镇当簪 清晨的村子笼罩在一片静谧中,微风习习,沁人心鼻。一片祥和中,宋氏的叫骂声格外刺耳。 “老四媳妇,还不快去灶房生火做饭,别人家儿媳早就起了,就你好吃懒做……”宋氏说得起劲儿,眨眼看到沈芸诺站在院子里,嗓子如卡了鱼刺,咳嗽不停,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了,支支吾吾道,“大早上站在院子里装死人啊,该干嘛干嘛去。” 虽是怒斥沈芸诺,声音明显低了八度,神色带着几分闪躲,骂完沈芸诺,转身就回了屋子。 “娘,今日我做饭呢。”轮着日子,昨日就该她了,兀自进了灶房,这一顿后,家里怕是没红薯了,她竟然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吃饭时,裴老头开始吩咐一天的活计,“待会老大陪我去地里转转,天儿好,玉米熟了先掰些回来,连着热了一个月,只怕会有雨。” 庄户人家靠天吃饭,掰回来的玉米不算要搓成玉米粒晒干收了才算完事,裴老头又提去镇上买肉的事,“给老三媳妇三十铜板去镇上买肉。” 宋氏砸吧两下嘴,目光森然地盯着沈芸诺,小声嘀咕了两句,裴老头蹙眉望过来她才嘟哝道,“不是说了舂米吗,买肉过几日也不迟。” 还没干活就吃肉,银子花了不说,活累了,还会惦记吃肉的事情,宋氏想着今年拖到农忙那会再提买肉的事,怕裴老头生气,宋氏移了话题,“老二媳妇,昨晚你站在老三媳妇窗边干什么?” 宋氏知晓缘由,这般说不过为了转移话题。 刘花儿一噎,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心虚道,“娘看错了吧我昨晚早早就歇下了。” 夜里点灯费油,一家人洗了澡就上床睡觉,村里大多人家都这样过的。 宋氏冷哼了声,转而望向韩梅,“你提着鸡蛋问问谁家要买,顺便和老二媳妇舂米。”随后,慢慢转向沈芸诺,欲言又止,刘花儿看在眼里,顺势接过话,“三弟妹在家里没什么事把我们的衣服洗了吧。” 一家子人多,夏日衣衫每天都换,洗也得费些时辰,刘花儿一想,“四弟妹和三弟妹一起吧。” 宋氏沉思一会儿,问周菊,“老四媳妇怎么说?” 周菊抬眸,像是被惊着似的快速低下头去,“我听三嫂的。” 沈芸诺扬了扬眉,答非所问道,“我这两日有事忙……” 宋氏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垮着脸训斥,“忙什么?除了吃饭见不着人影,你说说你忙什么?” “我的盒子找不到了,里边还有银子呢,昨日回娘家,遇着我三哥的朋友,他担忧我没银子随手给了五十文,我想着盒子找着就有钱了没接,谁知,来来回回好些天也不见踪影,小洛想吃个零嘴我拿不出钱来,心里难受。”没有银子傍身,沈芸诺浑身不自在,尤其,今早看了那些银簪子,原主想必十分受宠才是。 宋氏微微变了脸,索性耍起横来,“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了是不是,老三不在没人管着你,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趁着人多,宋氏索性开门见山道,“家里没分家,我还没问你银子哪儿来的呢,谁准许你偷偷藏钱了,我收着还有错不成?” 沈芸诺猜着银子被宋氏拿走了,该是韩梅与刘花儿分了她的簪子,银子给了宋氏,韩梅多精明,揪着没分家,钱给宋氏理所应当,她知道了也不能拿宋氏怎样。 沈芸诺顿了顿,神情不明,“是该娘收着,知道了钱的去处,我三嫂问起来我也知道如何回话了。” 宋氏面色一白,气得全身发抖,韩梅见势不妙,搁下筷子,圆场道,“三弟妹,快给娘道歉,你嫁进裴家就是裴家的人,鸡毛蒜皮的事儿就别回娘家说了,娘收着银子也是为了整个家好,别闹得两家不和。” 沈芸诺心中冷笑,三言两语就将错移到她身上,韩梅果然是个聪明的,不接话,严肃地看着裴老头,“爹,那些钱是我三嫂三哥给的,没有分家,三哥送的礼都交给了娘,可那些钱是我三哥给我压箱底的……” 话说得直白,是她的嫁妆,哪有婆婆拘儿媳嫁妆的?裴老头微微沉吟,和宋氏几十年夫妻,明白她抠门的性子,钱到她手里再拿出来是不可能了,“今年没有卖花收入,家里日子紧巴,等秋收交税,卖了粮食你娘再把钱给你,现在当是借你的。” 宋氏脸色这才好看了,裴老头拖延之计却是是个好法子,要知道,卖粮食的钱要买来年粮食种子,哪有多余的钱给沈芸诺。 沈芸诺低头不语,宋氏嘴角止不住上扬。 饭后洗了碗,沈芸诺牵着小洛回屋,一篮子葡萄上飞来不少虫蛾,沈芸诺提着进了灶房,小木小金围着她,眼含期待,倒是忘记和小洛打架的事情了,沈芸诺一人给了一串,不一会儿,刘花儿抱着小栓来了,一脸谄媚,“三弟妹,我见小木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你给的?” 小栓今年三岁,被刘花儿养得白白胖胖,这些日子,除了吃饭,小栓好似一直在屋子里没出来过,沈芸诺仔细瞧着不像是生病的模样,沈芸诺挑了一串小的,见刘花儿还垂涎三尺,沈芸诺视而不见,刘花儿骂了句小气,将葡萄搁下小栓手里牵着他出去,到门口,回眸望着沈芸诺,“三弟妹,我家的衣服都搁进木盆里了,劳烦三弟妹了。” 沈芸诺从未想过要洗那些衣服,不冷不热道,“二嫂不和大嫂去舂米?” “去,怎么不去?娘在计算舂多少米合适呢。” 第4节 太阳冲破云层,不一会儿跑到了山头,沈芸诺和周菊一人端着木盆往河边走,她坚持只洗小洛和她的,周菊话少,活儿落在了她头上,不过看周菊,心里只怕是愿意的。 兴水河岸边差不多十米长的石板,总共三阶,往上是一片芦苇荡,芦苇随风摇晃,清幽幽的凉进人心里。波光粼粼的水面还能见着游来游去的小鱼,河边有妇人在了,沈芸诺和周菊寻了一处,有人认出她们,热络的和周菊打招呼,目光落在沈芸诺身上则复杂起来,沈芸诺安置好小洛,就着木盆舀了水,家里皂角只剩一小块了,她抹了遍衣衫,然后递给周菊。 河边气氛怪异,沈芸诺对她们说的置若罔闻,不到两刻就洗完了,而周菊还剩下很多,端起木盆,沈芸诺小声道,“四弟妹,家里还有事儿,我先回了。” 周菊抬起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搓着。 走出几步远,周菊说话声大了,沈芸诺了然,洗衣服比干活轻松,周菊脑子又不傻,自然更喜欢洗衣服。 她惦记着去镇子一事,清水镇逢五的集市,再有两天就是赶集的日子,她想着找点活计,小洛身子骨弱,抱着都觉得膈应手,“小洛,娘去镇上一趟,你在家守着,娘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小洛不走了,楚楚可怜地望着沈芸诺,忐忑不安地问“娘会回来吗?” “会的,你睡午觉醒来就能见着娘了。”若非他身子受不了,沈芸诺愿意带着他。 沈芸诺拿走了两只银簪子,小洛万分不舍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韩梅和刘花儿回来见他这样也没说话,倒是宋氏骂了两句。 清水镇比沈芸诺想象中的要大,大热的天,街道两侧的铺子零星开着,她走进两间首饰铺,遭了掌柜白眼也不以为然,路过当铺她才打起了精神,当铺门面小,此刻没人,掌柜地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沈芸诺叫了声,拿出怀里的簪子,“掌柜的看看这个能当多少钱?” 掌柜神情恹恹,打量沈芸诺两眼后才看向她手里的簪子,银养人,若人的身体好,戴着它,银子会愈发光亮,这两只簪子算不上值钱,奈何,沈芸诺运气好,他媳妇替侄女相中门亲事,对方嫌弃她身子骨不行,说要考虑考虑,如果下次见面他侄女戴着簪子,对方找不着话拒绝,“小娘子是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首饰于她不过是点缀,温饱尚且不能解决,再贵的首饰都是枉然。 掌柜心中一喜,面上不显露半分,死当的东西经过铺子转手卖到别处,或重新铸造,再翻倍的价格卖出去,他自然不能眼睁睁让簪子入了铺子的账,“小娘子簪子成色好,何不找个人卖了?” 沈芸诺听出点意味来,当铺赚钱的流程她是知道的,苦着脸道,“有人买我自然乐意,可谁愿意买别人用过的?” “小娘子,不瞒你说,我正想买两只银簪子给我侄女添妆,你的簪子成色好,看着新,我给你高一点的价格卖给我如何?”他给的价格自然比铺子里价格低,比当铺价格高,算起来她也不算吃亏。 沈芸诺去转过了,心中大致有价格,反问道,“掌柜的给多少?” “一百五十文如何?”这种簪子当掉的话顶多一百二十文,买新的至少二百五十文,沈芸诺想了想,“二百文,少一文我就不卖。” 看她态度坚决,掌柜咬咬牙,“好。” 沈芸诺兜着银子,逛了几间杂货铺子,她才惊觉,她手里的二百文,可以买很多东西。 ☆、第008章 买肉归家 细面八文一斤,鸡蛋两文三个,粗面五文,大米七文,黄豆三文,所有铺子都是这个价,沈芸诺买了十二个鸡蛋,三斤黄豆。 “小娘子可要红糖?” 庄户人家甚少会来铺子买备好的米和面,掌柜以为沈芸诺走亲戚,见她面露犹豫,提醒道,“小娘子买了大豆和鸡蛋,半斤红糖就够了。” 沈芸诺摇头,选了一罐子蜂蜜,给银子时,琢磨着再买四斤粗面,说是粗面,比裴家的细多了,宋氏抠门,面米分里糠多,颜色也不好看,想着,沈芸诺又要了两斤细面。 掌柜不急着给她称斤,他也是村子里出来的,知晓村里情况,问道“小娘子买面米分自己吃?” 看她的表情,掌柜心里有了数,细心解释道,“小娘子可以买两斤细面,粗面可以买小麦自己磨,虽花时间但便宜。” 沈芸诺会心一笑,“多谢掌柜提醒,家里有小孩子,磨的面糠多,不如铺子里精细,对了再要一包酥糖。” 掌柜尽到本分便不再劝了,多给了她添了半勺粗面,沈芸诺默默记着掌柜的人情,以后买东西都来这家杂货铺子了。 之后,沈芸诺去肉铺子买肉,远远的就见老板挥着扇子拍着肉,不用猜就知晓有苍蝇,一大堆骨头散乱地搁在板子上,苍蝇绕着飞,沈芸诺眼神一亮,上前问道“老板,这堆骨头怎么卖?” 老板三十多岁,生得牛高马大浓眉大眼,见沈芸诺篮子里有鸡蛋,定然是来买肉的,乐呵呵道,“小娘子若买三斤肉,这堆骨头我都送你了如何?” 夏天肉不好卖,骨头更是无人问津,回回都送给有狗的人家了,他杀猪多年,自然是将骨头上的肉剃干净了再送人,几乎肉渣子都不剩。 沈芸诺看老板脸色大致就猜着怎么回事了,三斤肉,四十五文,可以买几斤细面了,她舍不得,讨价道,“能买两斤,眼下不到农忙,若非小孩子馋了,我也不舍得买。” “成,你看看要哪块?”庄户人家喜欢肥肉,镇上的喜欢偏瘦的,肉用稻草编的绳子挂在杆上,老板熟稔的转着,沈芸诺挑了块最肥的,又挑了块瘦的,“一斤半肥肉,半斤瘦肉。”肥肉是为了裴家其他人,瘦肉她有其他用途。 老板动作利落,将肉和骨头系在一起交给沈芸诺,笑道,“小娘子下次来买肉,骨头还送给你。”骨头对他本就没什么用处,家里孩子不缺那点肉吃,顺手做人情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煮骨头费柴,庄户人家难得吃回肉,哪喜欢啃骨头。 “过两日我来赶集,你若是有骨头,我只买骨头。”骨头含钙高,小洛吃了对身子好,她买骨头老板定会卖,来之前她心里还打鼓,见摊子上情形她就明白了,贫穷落后的地方,人们追逐大鱼大肉,她记得朋友说她小时候村子里的人穷,没人买骨头,渐渐,村子里人富裕了,骨头成了香饽饽,价格比肉还贵。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来这种地方,体会这种生活。 回到村子时辰还早,肉打眼,她搁在篮子里,摘路边野菜盖着,上层放鸡蛋,再拿野菜遮住,如此手里提的就是骨头了,刚拐过小路,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声激动的呐喊,沈芸诺心中一软,“小洛,娘亲回来了。” 小洛迫不及待跑向沈芸诺,站得久了,双腿发麻,一步就倒了下去,看得沈芸诺胸口一紧,大步上前,“慢点,娘回来了。” 小洛浑然不觉得疼,拍拍膝盖,伸手抱住沈芸诺,声音带着委屈,“娘亲……” 沈芸诺弯腰抱起他,打趣道,“娘说了你睡醒午觉就见着娘了,怎么不听话?”夏季昼长夜短,睡午觉对身子好,小洛太瘦,裴家其他四个孩子比他壮实多了。 小洛头枕在她肩头,撒娇道,“等娘。” 院子里垫了层竹篾编的凉席,玉米棒子晒在上边,没人,问小洛才知都下地干活去了,她回屋搁下东西,提肉出来遇着裴勇挑着担子回来,见她提着肉,裴勇拧了拧眉,“三弟妹,娘说今个儿你做饭,就不下地了,将玉米棒子摊开守着就好。” “我知道了,大哥,小木他们呢?我买了酥糖回来给几个孩子解解馋。”沈芸诺私心里不可以给其他几个孩子,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有事和宋氏商量,一点酥糖不算什么。 裴勇怔忡了片刻,不自在道“在地里嚼玉米杆呢,我再瞧瞧还有没有甜的,给小洛带些回来。”他自来对沈芸诺没多少好感,不想她买了吃食主动问起小木他们,小木三兄弟,一人一口得抵小洛三口,算起来,沈芸诺吃亏吃大了,想着自家占了便宜,他有些不知所措。 晚上吃肉,肯定要做点米饭,沈芸诺揭开米缸和装面的罐子,装满了的,沈芸诺心中有了底,拿出水里冰着的葡萄,搬了小凳子搁在阴凉处,让小洛守着玉米,她去后院菜地摘菜。 裴老头是庄家老把式,菜地照顾得好,割了两大把韭菜和大葱,摘了五根丝瓜,而且她留意,丝瓜偏老,家里菜多,平日饭桌上却少得很,沈芸诺不难猜到缘由,宋氏舍不得油盐才抠着蔬菜煮。 她将菜地的菜摘了一半,夏季菜长势好,要不了几天就长回来了,回到前院,台阶上多了一大把豇豆和一根玉米杆,小木小金围在小洛两侧,小山乖乖和小洛并排坐着,三人口水直流,眼馋地望着小洛。 沈芸诺心想,三个孩子本性不算坏,本性坏的早就伸手抢了。 听到动静,四人抬起头。 “娘” “三婶” 沈芸诺应了声,见小洛摘下一颗葡萄给小山,再给给小金,最后皱着眉头给小木,沈芸诺好笑,只怕还记着小木踢他呢,四人不吵不闹,沈芸诺让小洛将屋子里的葡萄拿出来,她原先准备酿酒,葡萄酒法子简单,可加糖的话成本高,她还要再想想。 小洛不太情愿,沈芸诺一颗没吃,这时候拿出来,肯定会被吃完的,他想留着,每日和娘吃一点。 小木见他不动,伸出手,小脸皱成了一团,信誓旦旦道“堂弟,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保证。” 小金和小山直附和,“我们也不打你了,以后谁打你我们帮你打他。”爹叫他们回来说是三婶买了酥糖,娘说三婶肯定是把首饰当了有钱了,不能得罪三婶。 小洛紧紧抿着唇,不为所动道,“娘还没吃呢。” 沈芸诺没料到他说这个,心中躺过一股暖流,“那行,拿出来娘也跟着尝尝。”沈芸诺先去灶房将骨头洗出来炖在锅里,骨头多,沈芸诺用大锅炖汤,加了满满一锅水,小木进屋瞧见了,盯着沈芸诺,提醒道,“水多费柴,奶会骂人的。” 他娘不让他亲近二婶,却没提到三婶和四婶,他想该是可以亲近沈芸诺的吧。 盖上锅盖,沈芸诺缓缓解释,“不碍事的,这几日开始忙了,补补身子是好的。”家里人多,总不能一人一碗就够了,有的选,沈芸诺也不乐意做一大家子的饭。 小木不再说话,逢着小洛提着篮子进厨房,小金小山亦步亦趋跟着,小洛选了一串大的递给沈芸诺,沈芸诺笑着接下,“你们到外边吃,葡萄皮别乱扔,吃完了记得把地扫了,别招蚂蚁,歇会我给你们拿酥糖吃。” 四个孩子咧着嘴笑得手舞足蹈,沈芸诺生好货,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葡萄酸甜,不如她吃过的好吃,好在味道重,别有一种浓郁的葡萄香。 待灶眼里的木棍燃起来后,沈芸诺着手洗菜,端着水盆去外边洗,看小木拿着扫帚扫地,小金小山和小洛拿着棍子将玉米棒子摊开。 “待会我来,你们在阴凉处坐着就好。”这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有满足还有其他。 傍晚时刻,归家的汉子妇人经过裴家门口忍不住驻足,味道香,舍不得走了,见裴老头宋氏,回了,羡慕道,“家里吃肉呢?” 裴老头喉咙不受控制滚动了两下,老实道,“开始忙活了,先补补身子。” 众人笑笑,庄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吸一口气,不舍的往家走。 宋氏嘴里冒口水,脸上早已乐开了花,“老头子,老三媳妇买了肉,之后不用我再掏银子买肉了吧?” 裴老头倪她一眼,看院子里几个孩子帮着收玉米棒子,一阵欣慰,走在最后的刘花儿抱着小栓后悔不已,她不放心小栓一个人在家,出门干活便将小栓送去梨花家了,不想沈芸诺买了酥糖,宋氏守着不让她离开,想给小栓传个消息叫他回家都不成,想到这里,刘花儿胸口一阵郁闷。 进了院子,刘花儿酸言酸语道,“小木,你三婶呢,指使你们干活她去哪儿了?” ☆、第009章 姜老的辣 裴老头放下肩头的担子,回眸剜刘花儿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小洛两岁尚且知道帮家里干活,小栓三岁了还不理事,裴老头并非要孙子干活,无非看孙子体贴他欣慰罢了。 看着大孙子,裴老头面容柔和下来,“小木,不用捡了,看这情形明日不会有雨,玉米棒子就这么晒在院子里没事的。”又朝韩梅道,“你领着孩子下去洗手洗脸,背篓里的玉米搁着我和老大收拾就好。” 院子里到处弥漫着肉香,刘花儿被裴老头说得面红耳赤,奈何香味重,她扔了背篓就往灶房冲,看宋氏挡在她前边,刘花儿急了,“娘,三弟妹这股阵仗怕是用了不少油,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这话说到宋氏心坎上,在门口宋氏就嘀咕了,吃肉要先将煎点油留起来,沈芸诺没做过肉,怕是不懂,想到此,因着吃肉的好心情也没了,怒气冲冲走了进去,灶台上满满当当全是大碗,一大碗猪肉炒大葱,一大碗韭菜鸡蛋,一大碗豇豆,两大碗丝瓜,惊得宋氏砸舌,“老三媳妇……这都是你做的?” 不说味道,只看菜色就知道味道极好,再一次,宋氏按耐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刘花儿也见着了,情不自禁称赞道,“上一次这样吃还是里正大儿子成亲的时候,三弟妹真是……”说着,咽了咽口水,伸手朝着韭菜鸡蛋去,中途被宋氏狠狠拍开,“饿死鬼投胎呢,你爹大哥他们还在院子里,多等一会儿要饿死你是不?” 刘氏悻悻然收回手,为自己找借口,“我这不是想尝尝味道吗?” 沈芸诺抽了抽嘴角,刘氏从外边回来,手脏不说,进门那会还抠了抠鼻屎,她要碰了那碗韭菜鸡蛋,沈芸诺不吃也罢,好在宋氏拦住了,“娘,饭马上就好了。” 她炖了一下午的骨头汤,随后挑出骨头给小木几人吃了骨头里的骨髓,再将汤翻到饭锅里熬,空出大锅煮饭炒菜,灶台热,炒好的菜搁上边不会凉,最后才做的饭,她知晓裴家的规矩,没煮干饭而是煮了一锅粥。 鼻尖充斥的肉香味叫宋氏挪不开脚,好一会儿才从中回过神来,锅里米翻滚着,宋氏拿起勺子搅拌了两下,朝窗户外喊道,“老头子,洗手准备吃饭了。” 刘花儿眼睛上下瞄着沈芸诺,“三弟妹下午就在灶房转了?” 宋氏瞪她一眼,知道她狗嘴吐不出象牙,冷脸道,“院子里的鸡还没回笼,你去赶,赶回笼了吃饭。” 刘花儿皱着眉头,不乐意,“三弟妹什么都没做……” “是不是我使唤不动你了?不去就给我回屋,不干活别想吃饭。”照往年,在家里做饭的还要扫地喂鸡,一看沈芸诺就没做其他,可从刘花儿嘴里说出来,平白让宋氏来了火,就没个安生的时候,等了会不见刘花儿动,宋氏眉毛一挑,扬手朝刘花儿头顶拍去,吓得刘花儿捂着头往外跑,再也不敢挑唆谁了,嘴里直求饶“娘,我这就去,这就去了。” 刘花儿心里却记恨上沈芸诺了,都因沈芸诺懒引起的,看周菊在木盆边洗手,扯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四弟妹,你先别洗手,帮着我把鸡赶进笼子再说。”语气高高在上,刚在石阶上坐下歇口气的裴俊拧了眉,“二嫂,娘使唤你你使唤我媳妇做什么?” 宋氏嗓门大,院子里谁不知道宋氏叫的是刘花儿,就她懂偷奸耍滑,“二哥,你管管二嫂,别把家里人都当傻子。” 刘花儿眉毛一竖,欲好好和裴俊理论,望过去却看宋氏手里握着棍子,一下两下拍着手,刘花儿身子一哆嗦,讪讪笑道,“我不是和四弟妹开个玩笑吗,四弟妹,四弟真懂得疼人……”捡起地上赶鸡的竹竿子,朝院子里鸡挥着。 裴老头坐在门槛上,卷着手里的烟,暗暗比较着今年的收成,人多,一天就掰了两亩山地的玉米,剩下的三亩还不到时候,“老大,明日你带着老二老四去镇上问问谁家要短工的,做个五六日。” 家里除了种地没有进项,不攒点银子,秀秀成亲没有嫁妆,今年收成不如去年好,一家人还等着吃饭,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建屋子? “我知道了,爹。”裴勇攒着劲想建两间屋子出来,孩子大了,一直挤在一块不是法子。 饭桌上,裴老头来了兴致,小口抿着酒,和裴勇说起今年的收成,刘花儿一筷子肉一筷子鸡蛋,看得沈芸诺恶心,起身去灶房将蒸蛋端到小方桌上,递给小洛,桌上有韭菜炒蛋,小木小金不觉得眼馋,小栓红了眼,伸手抓小洛的碗,沈芸诺不松手,他咧嘴大哭,嘴里的肉掉在饭桌上,看得沈芸诺别开了脸。 刘花儿满嘴油光,看小洛一人守着一碗鸡蛋,来了气,“三弟妹,家里五个孩子只有小洛一人一碗鸡蛋,不是故意挑事吗?还没分家呢。” 宋氏坐在上首,在灶房沈芸诺和她说了给小洛煮鸡蛋补身子的事儿,沈芸诺拿自己陪嫁银子给他补身子她觉着合适,听了刘花儿的话,不满道,“就你事多,鸡蛋和肉是你三弟妹自己花钱买的,你要花钱买鸡蛋给小栓我也当没看见,瞧你这德行,不吃就给我下桌。” 刘花儿撇撇嘴,“娘说的什么话,家里没分家,三弟妹这么做就是不对。”推开凳子,走到小桌边欲夺小洛跟前的碗,啪的声,宋氏摔了手里的筷子,“你个眼皮子浅的,把老二今年干活的银子给我拿来,别以为瞒着我就不知道了,三墩子说了你们在李地主家帮工五文一天,把钱给我交出来。” 宋氏对刘花儿怨恨只多不少,家里银钱都她管着,刘花儿竟偷偷昧下裴万去地主家做工的工钱,寻常人家请帮忙只管三餐就成,她没料到还给发了工钱,若非她担心沈芸诺是个结巴坏了裴家名声找三墩子问,还不知晓刘花儿有这个胆子。 第5节 刘花儿动作一顿,没反应过来手被裴万捏住了,“工钱我不是叫你拿给娘吗,你没给?”裴万平时话不多,这还是沈芸诺来裴家第一次听裴万说这么长的话,随后,刘花儿就被裴万拎了起来,边往外走边怒斥道,“钱藏哪儿了,拿给娘。” 裴万力道大,拽着刘花儿的手掐得她龇牙咧嘴,闷哼道,“在屋子里呢,你弄疼我了,快松开。”刘花儿真是又气又疼,也不想想她藏着银子是为了谁?家里的银子全宋氏捏着,肯定是准备为裴秀置办嫁妆的,裴秀一根筋的要攀高枝,嫁妆哪能少了,除了嫁妆,家里又一贫如洗了,她不谋划,将来怎么办? 好好的一顿饭闹成这样子,裴老头没了兴致,沉声道,“老二,你松开她坐下吃饭,老二媳妇拿了银子回屋想想,你这么做,你娘怎么管着这个家?” 凡事有一就有二,若家里人都只顾着自己,这个家就散了。 桌上菜多,刘花儿舍不得走,然而裴老头发话了,她不敢留下,快速拿了银子回来,捂着肚子装难受,“娘,让我再吃点吧,饿得肚子疼。” 宋氏哼了声,将肉碗往跟前一放,“坐下吧,我看你吃了两片肉了,剩下的给你爹和大哥他们。”警告她不准夹肉,刘花儿点了点头,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喝着碗里的骨头汤,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张嘴,韩梅神色得意,刘花儿拿小木当枪使的气算是出了。 肉不多,沈芸诺一片没吃,今日主要是和宋氏商量给小洛补身子的事儿,得了宋氏点头已足够,短短几日,她竟然会为着能用锅和造而高兴,沈芸诺心底一阵酸楚,不过,今天这件事倒是让她对裴家有了新看法,没分家,家里的银钱都是宋氏的,也就说,被宋氏拿走的银子是她陪嫁的银子,这点毋庸置疑。 还有半斤瘦肉,沈芸诺准备给小洛做包子,剁碎了,拿碗盛着冰在水里,和好面等着发酵,没有酵母米分,只能等着自由发酵,一切收拾好了,沈芸诺才牵着小洛去灶房烧水洗澡,小洛提醒她锁门,沈芸诺想了想,依言落了锁,被院子里乘凉的刘花儿见着了,得了一记白眼。 “三弟妹屋子里有什么,跟防贼似的。”语气酸到天边去了。 沈芸诺没理会,刘花儿讨了没趣,回屋睡觉去了。 不想,宋氏答应得好好的,隔天却变了卦,夺了她的面食和肉不说,连着在镇上买的大豆蜂蜜一并拿走了,沈芸诺气得全身发抖,她起得早,想着去后院掐一把韭菜回来做馅儿,也就一会儿的时间,回来屋子里就乱翻翻的,小洛被吓坏了,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而上房,传来宋氏的怒骂,“小蹄子,背着我偷偷买了好吃的还藏着捂着,以为两斤肉就骗过我了?没门。” 水盆里的水撒了一地,沈芸诺上前抱起小洛,轻声哄道,“不哭了,娘陪着你呢。” “三舅舅没了,娘亲,奶说三舅舅没了。” 沈芸诺一怔,无尽的伤心蔓延全身,泪不受控制地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双唇颤抖,“小洛,别哭,别哭。” ☆、第010章 消息真假 霎时,沈芸诺身形一僵,单薄的身子紧紧抱着小洛,炎炎夏日,她如坠冰窖,浑身泛着凉意,跟着声音都虚浮起来,“你说三舅舅没了?” 是了,裴家人忌惮沈聪,也只有他没了,宋氏才敢恣意妄为,破宅子里的两碗粥,两个馍,竟不过是宋氏担心沈聪回来秋后算账罢了,她以为,宋氏看在小洛的份上才对她们母子施以援手。 沈芸诺沉默了许久,久到她怀里的小洛察觉到不对劲,仰头望她,沈芸诺裤脚被菜地的露水打湿了,手心一片湿润,还黏着少许的泥,小洛吓得浑身发抖,这样子的沈芸诺,和被分家撵到破宅子的那会没什么两样,他害怕的叫了声娘,声音打颤。 沈芸诺低头,擦掉他脸上的泪,手上的泥黏在了他脸上,和小花猫似的,沈芸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要哭,三舅舅会回来的。”对沈聪,更多的是从众人反应中猜着的,依着她来看,沈聪并非不堪,那般作为不过是让大家忌惮他,因着忌惮不敢对他的妻子妹子下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 门外传来宋氏的吆喝,“老三媳妇,还不快去地里干活,地里的玉米杆不砍了晒干,之后哪来的柴火?”声音渐渐逼近,沈芸诺摸摸小洛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宋氏正欲进屋,猛地沈芸诺走回来,吓得她一怔,回过神,愈发没个好气,“你做什么,怒气冲冲给谁甩脸色,败家玩意,还不快下地割玉米杆子?” 刘花儿看沈芸诺被宋氏骂得灰头灰脸,别提多得意了,端着鸡食放到笼子边,斜眼看着沈芸诺,幸灾乐祸道,“三弟妹,记得割些草回来切碎了喂鸡,过些日子梨花小姑子出嫁,家里指望这些鸡蛋随礼呢。” 沈芸诺目光阴冷,紧绷的脸戾气深重,宋氏心里发憷,想着刚刚裴年说的,又挺直了腰杆,手戳着沈芸诺脑袋,“还不赶紧去,甩脸色给谁看,是人杀了你爹还是你娘?”沈芸诺没了娘家撑腰,裴征又不在,宋氏可不惧怕她。 沈芸诺眉宇已恢复了平静,一脸嘲讽地看着宋氏,半晌,挪开步子进了屋,宋氏不解,正欲破口大骂,哗的声,一盆水泼在了她身上,一时半会,宋氏没了反应。 沈芸诺脸色平静得叫人害怕,刘花儿一个激灵往堂屋跑,心想,沈芸诺怕是听着沈聪死讯魔怔了,敢和宋氏对着干。 裴勇裴万裴俊今日去镇上找几日短工做,正和裴老头在堂屋说话,裴勇对沈聪没什么印象,不过,沈芸诺进了裴家的门,他们和沈家是亲家,这点不能否认,“爹,年三哥说的您怎么看?”沈聪死了,也就说那边有了消息,裴征还活着,“沈聪毕竟是三弟妹亲哥,三弟不在,我们是不是该去杏山村探望一下?” 裴老头也琢磨着这件事,沈聪死了,他心里松了口气,好似长久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没了,就这时,刘花儿双手环胸,脚步踉跄的进了屋,神色害怕,“爹,我看三弟妹情绪不对劲,拿水泼娘呢。” 裴老头皱眉,顺着门口望向院子,看宋氏发髻凌乱,低头寻着什么,裴老头暗道不好,站起身跑了出去,和宋氏几十年夫妻,看宋氏动作就知道她在找棍子打人,宋氏将沈芸诺屋子里的鸡蛋,面,大豆搬出来他是知道的,家里没分家,银钱是沈芸诺自己的他不好过问,买了东西藏私,村子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因而没拦着。 这会儿正是家家户户出门干活的时候,闹出动静,宋氏站不住理,平白叫人看了笑话,尤其,算着日子,裴秀差不多回来了,别连累了裴秀的名声拖累她说亲才是正经,故而,裴老头呵斥了宋氏一句,“老大他们要去镇上干活,还不快收拾收拾。” 分家后,宋氏没被人这样侮辱过,不收拾沈芸诺她咽不下这口气,可台阶上干干净净,别说棍子,连枝条都没有,听着裴老头的话,宋氏才恍惚回过神来,迎上沈芸诺平静无澜的眸子,愤怒消散,余下的是害怕,这样子的沈芸诺,叫她毛骨悚然。 裴老头拉着宋氏,看沈芸诺站在门口,脸上残着泪痕,裴老头说不出指责她的话来,“你回杏山村看看你三嫂和侄女,地里的活儿有你大嫂二嫂呢。” 刘花儿听着这话不乐意,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没说。 “昨个儿答应得好好的今日就反悔了,原来是仗着我三哥走了我娘家没人才敢这样对我,娘不怕消息是错的?”虽说问句,沈芸诺语气笃定,一时之间,裴老头也无言以对。 “年哥儿回来说的,他在镇上做工,消息灵通,必不会乱说的。”意思是告诉沈芸诺,沈聪的死可不是空穴来风。 沈芸诺微微一想,倏然笑了,她想起来,裴老头亲娘还活着,还有大哥三弟,裴元庄和裴元户,裴老头口中的年哥儿便是裴元庄长子,在镇上一间酒楼做小二,工钱多平日还有赏钱,裴家大房日子过得不错,是村子里唯一没有读过书却认识字的人,裴元庄很是引以为傲。 宋氏见她笑了,脸上明明带着笑,眸子里却一片冰凉,宋氏躲在裴老头扯了扯裴老头袖子,缩着脖子道,“老三媳妇是不是……”斟酌许久也没寻着合适的词形容沈芸诺,试探地伸出个脑袋,支支吾吾道,“你要走赶紧的,走了就别回来了。” 沈芸诺这种笑里藏刀,阴险毒辣的媳妇他们家可消受不起。 裴勇拧着眉,想着宋氏话里的意思,休了沈芸诺,裴征回来还得再说门亲,不管对方家境如何,聘礼是少不了的,加上请客,又得花一二两银子,韩梅还想明年送小山去学堂,裴秀说亲在即,每一桩下来都要银子,能省则省,自然不能让裴征花钱再娶一个,转移宋氏心思道“娘,我和二弟三弟不然先去镇上问问短工的事儿。” 宋氏侧目,啊的声回过神来,怒视着看好戏的刘花儿,“老二媳妇,还不快去灶房给你大哥他们做吃的,耽搁了时辰看我怎么收拾你。”宋氏也不继续和沈芸诺斗嘴了,光有刘花儿做饭她不放心,沈芸诺揉的面发酵了,还有半斤瘦肉,“老大媳妇,出来帮着你二弟妹做包子。” 韩梅推开门走了出来,不闻不问去了灶房,宋氏甚是满意,倪了刘花儿一眼后回屋换衣衫去了。 沈芸诺回屋牵着小洛去了裴元庄家,裴年说的她不太信,裴家大房好找,一排新茅草的房屋就是了,站在院门口,沈芸诺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了声,农家院门离正屋稍微远,敲门是没用的,一般都是用喊的。 开门的是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麻衣干净平整,发髻盘在头顶,一丝不苟,五官深刻隽永,沈芸诺猜他便是裴年了。 “是堂弟妹?可是来问你三哥一事?”裴年在镇上做工好些年了,多少懂得看人脸色。 沈芸诺微微颔首,拉着小洛让他叫堂伯,小洛乖巧,沙哑地叫了声堂伯。 “听我娘说堂兄知晓我三哥的消息,我三哥…”死在沈芸诺嘴边萦绕良久也说不出口,顿了顿,道“不知道堂兄如何得知的?” 裴年没和沈芸诺打过交道,听家里人说起裴征娶的媳妇一直形容是老祖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性子,此时见着,裴年觉着有些出入,思索道,“每次服徭役,谁死了官府会张贴出来,我刚好路过,见着是你三哥的名字---沈聪。” 沈芸诺身形一颤,虽然宋氏言之凿凿,她没亲眼见着,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喉咙蔓延出一股腥甜,沈芸诺强势咽下,缓了半晌,才找着自己的声音,“堂兄可见着死者所在的村子了?” 清水镇周边村子不少,同名同姓的也说不准,如此一想,她不敢看裴年的表情,她知道她害怕什么。 裴年一怔,表情有些怪异,低头的沈芸诺没发现,“是我疏忽了,路过告示墙,围着的人多,我也就瞥了一眼,没看是哪个村子的了。” 沈芸诺敏锐地抓到了其中关键,“周围村子有和我三哥同名同姓的忍对吧?”裴年在镇上多年,认识的人多,若非知晓有何沈聪重名的,不会说这番话。 裴年以为她会喜极而泣,不想问起这个,点头道,“我认识的就有三个……”话没说完,就看沈芸诺退后一步,深深朝她鞠了一躬,裴年过意不去,“堂弟妹,事儿怪我,不若我去镇上帮你看看。” 沈芸诺不认识字,他传错了消息,理应帮她一把。 “谢谢堂兄,我自己去就成。”说着,脸上扬起和缓的笑,牵着小洛慢慢走了。 裴年媳妇见他在门口站着不动,走过来,望着小道上背影,叹了口气,农家媳妇不能娇养,沈聪没了,依着宋氏性子,还不知道如何沈芸诺呢。 ☆、第011章 上山寻宝 “堂弟妹日子也不好过。”罗春苗一声叹息,“她不会做农活,身边没个人护着,她娘家哥哥不在了,依着二婶闹腾的性子,她吃苦的还在后边呢。”她不是悲悯之人,说话间已经收回了视线,“进屋吧,爹和娘等着呢。” 想着沈聪的事儿是他开的口,裴年过意不去,“过会儿有空的话去二婶那边说说,堂弟妹三哥怕还活着。”他听说过沈聪,之前没放在心上,如今想得多了,愈发肯定杏山村的沈聪还活着,随即又想到离去的二弟,脚步轻快起来,“听酒楼的人说,过几日二弟他们就归家了,那会起屋子正好。” 想着自家也要换青砖大瓦房了,两人相识一笑,难掩喜色。 这一会儿的时间天已大亮,裤脚被露水打湿,裤子紧贴着腿,沈芸诺浑然不觉,经过一处芋头林,她摘了一片叶子,去小溪边掬了一叶子水,简单地替小七洗掉脸上的泥,神色平和,洗干净小洛脸颊,牵着他,继续往镇上方向走。 走得慢,还未到镇上裤脚已经干了,沾了不少泥,像是淋了一场雨,皱巴巴的,上次来镇上她摸熟了镇上地形,沿着街道顺着第一个岔口往左,走五十米便到了裴年说的告示墙,星眸闪动,沈芸诺紧了紧手里的力道,告示墙的两张红纸贴满了名字,她胸口沉甸甸的,走上前,周遭一个人都没有,她不着急了,缓缓走上前,繁体字,沈芸诺依稀能辨认,认出杏山村三个字时,她胸口一紧,瞪大眼,一字一字往下,没有沈聪二字,生自己遗漏了,又目不转睛地检查了一遍,半个时辰后,她眼角一热,泪簌簌滚落,滴在小洛头上,见他仰头,胡乱地抹了抹泪,泪中带笑,“你三舅舅,他还活着。” 小洛怔怔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半分愉悦,“娘,爹爹呢?” 沈芸诺想起裴征,在兴水村下边搜寻一遍,眼眶又是一热,“都活着。”她对裴征没多大的记忆,听村子里人说是个极疼媳妇的,之前的一对银簪子就是裴征送给她的,不过被她当了。 胸口紧着的大山没了,心情一阵明朗,沈芸诺愣愣地摸着胸口,原主也感受到了吧,之前一直受原主情绪左右,心情一直沉闷,此时才舒缓开来,垂眼,弯腰抱起小洛,“娘给你买包子。” 原主唯一牵挂的只有小洛了,她会照顾好他的。 “娘,不用了。”家里没做过包子,小洛知道要花很多银钱,拉着沈芸诺,摇头道,“我不饿。” 沈芸诺摸摸他的头,找了家做卖细面包子的铺子,三文钱一个,沈芸诺买了三个,闻着味道,小洛直咽口水,沈芸诺递给他一个,自己吃一个,剩下的留着小洛中午吃,宋氏的做法叫她看透了,对裴家人,虚以委蛇她都嫌烦了。 日头升高,沈芸诺背着小洛,闲庭信步慢慢走,遇着她认识的植物,会和小洛说,看他严肃着小脸记得认真,像是课堂上背书的学生,路上再遇着她说过,她拿出来考小洛,他竟然都记得,沈芸诺暗暗称奇。 没打算回裴家吃午饭,沈芸诺带着小洛去了之前荒废的宅子,将兜里的包子递给小洛,自己去了屋后,不一会儿,又叫她找着两捆柴,这户人家搬走的时候屋子里干干净净,柴火却是没动,上一次她来就发现了,她找了处隐秘的地儿将柴火藏起来才出来,看小洛的包子没动,沈芸诺叹了口气,两岁的孩子已经知道好东西要留着和她分享,这种滋味,让她幸福又难过。 “小洛吃吧,娘不饿,吃了娘带你上山。”手里捏着根竹竿子,上山要用到的,山里有蛇,先拿竹竿子吓走它们。 小洛低头望着手里的包子,其实,他肚子不饿,包子大,馅儿多,他肚子还撑着,抬起头,嗫喏道“小洛肚子不饿,娘吃。” 沈芸诺看他表情不似有假,收起包子,笑道“娘兜着,晚上回家再吃。”她走在前边,叫小洛抓着她的衣角跟在身后,一下午,真让她找着不少好东西,有菌子,木耳,还有几株橘子树,橘子微微泛黄,沈芸诺心中一喜,绕着橘子树走了两圈,欣喜道,“小洛,过几日,娘给你摘橘子。” 村子里也有橘子树,不过主人家守得牢,小洛上次见的时候还没结果呢,听了沈芸诺的话,他笑得直点头,两人还是走到上次的位子便不再往山里去了,沿着两侧,走了半个时辰,在潮湿坏掉的树根边遇着成堆的蘑菇,却不能立即采摘,她心有遗憾,从周围找了石头堆砌在旁边做记号,这才拉着小洛下了山。 日头西沉,晚霞笼罩的兴水村笼罩着柔和的光晕中,远远的,见宋氏和一位妇人在院门外说话,沈芸诺脸色的喜悦淡了下来,可能说完了,妇人挥挥手朝小道另一侧走,宋氏抬起头见着了她,尖着嗓音叫住了妇人,“年哥儿媳妇,你堂弟妹回来了,出去一整天没个音信,家里一堆活没人做,也是她命好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 走出几步的罗春苗顿足,望向小路尽头,只觉得夕阳的光全披在了沈芸诺身上,容颜清秀,气质如兰,好似刚从天上下来的仙女似的,哪怕,她一身粗布衣衫,发髻凌乱,也抵不过周身的气质。 难怪裴征死活要娶她,娶回家像老祖宗似的供着,罗春苗见过不少镇上家的小姐夫人,不得不承认,沈芸诺是好看的。 宋氏拉着她无非想借她的嘴说沈芸诺懒,不在家里做事往外走,她向来不是多嘴的人,故而,善意的笑了笑,将过错揽在裴年身上,“也是小安他爹没说清楚,只怕让堂弟妹平白无故提心吊胆的一整天。”裴年说了,沈聪那样子的人,全村的人死了他都活着,万万不会死在那种地方,多半是他弄错了。 “堂弟妹,你娘家哥哥没事吧?”罗春苗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芸诺看罗春苗一身蓝色棉布衣衫,下着红色长裙,又听她叫自己堂弟妹,心里猜着她是谁了,庄户人家,女子也要下地干活,平日里穿的都是麻裤,穿裙子的时候屈指可数,想着裴年的一身装扮,夫妻两确实是有福气的。 宋氏心里打鼓,罗春苗和她说裴年弄错了人她脑子一阵眩晕,如今看沈芸诺神色,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带着虚假的关心,“瞧瞧她,怕是心里没了主心骨,伤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老三媳妇,你娘家哥哥没了也不要紧,我们裴家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只要你孝顺乖巧,地里的活儿不落下,我们绝不会休妻的。” 沈芸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听着宋氏的话才回过神来,激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小瞧了宋氏,明明不要脸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施舍她似的,沈聪真没了,宋氏留她怕只是为多个人帮忙干活而已,冷笑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宋氏,“谢谢娘了,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哪儿不明白,我三哥想必也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将我嫁到裴家来。”顿了顿,在宋氏得意的目光中话锋一转,“我三哥带着我分家出来过日子,没见着我日子红火,他哪敢撒手离去?” 朝罗春苗颔首,抱着小洛净值进了院子,可想而知,宋氏因着她的话,夜里又睡不着觉了。 宋氏愣住了,细细琢磨沈芸诺话里的意思,沈聪到底死没死,看罗春苗若有所思,手指着院子,疑惑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罗春苗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氏一眼,“堂弟妹的意思,沈家三哥怕是还活着,幸亏我走这一遭,若事儿传到杏山村,沈家三嫂子听了可如何过?” 宋氏感觉头又开始犯晕了,耳朵边好像有蚊子嗡嗡飞个不停,“她三哥没事?” “没事。”罗春苗留下一句,悠悠然转身走了。 果然,夜里宋氏翻来覆去睡不着,裴勇三人去镇上了,如果沈聪过来找她的麻烦,家里连个顶用的人都没有,越想越不得劲,听着裴老头的鼾声更觉得刺耳,使劲在裴老头腰间一掐,怒道“睡什么睡,咱家都大祸临头了。” 睁开眼的裴老头也来了气,“说什么呢,家里不是好好的吗?” 这几日天气好,掰回来的玉米粒子搓下来晒干再接着掰剩下的三亩地,时间错开,院子也晒得下,听了宋氏的话,他不以为意,今晚宋氏情绪不对,爱神神叨叨,他翻个身,朝着另一侧,提醒宋氏,“睡了,明早还得继续搓玉米粒子呢。” 宋氏哪睡得着,年哥媳妇说过几日沈聪和裴征就回来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提前回来,这样一想,吓得她翻身坐了起来,下床检查了一遍门,又将半掩的窗户严严实实关上才稍微敢喘口气。 “老头子,明天去镇上叫老大他们回来,家里出事了。” ☆、第012章 赚一笔钱 裴老头撑着身子,脸上隐隐有了怒气,“做什么一惊一乍的,还不赶紧睡觉?”今日大哥告诉他,过几日要起新房子了,准备换青砖大瓦,分家那会,两家条件差不多,十年光景,差距竟如此大了,裴老头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想着自家,几个孙子大了,屋子不够住,也是要起两间屋子的,有了这个心思,自然不会叫裴勇三人回来。 宋氏听裴老头生气了,一脸讪讪,爬上床,快速说了沈聪的事儿,裴老头拧着眉,气得浑身发抖,“你说说你,家里能安生一会儿不好吗?揪着老三媳妇干什么,不说沈聪那人,老三回来见着她们母子会高兴?”翻了个身,跟着没了睡意,“我看老三媳妇不是好惹的,你尽管得罪她,看看老三回来帮谁。” 第6节 宋氏嘴唇哆嗦了两下,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她倒好,临头了被儿媳骑在身上,胡乱踢了两脚,烦躁道,“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哪有她这样当人媳妇的?” 看她还敢回嘴,裴老头又气又无奈,原本心里还想着起屋子,被宋氏一闹,什么心思都没了,心烦意乱道,“睡了,明日还得早起呢。”闭上眼,心里一阵后悔,当初不该由着裴征娶沈芸诺回家,瞧瞧家里乱的。 不说裴老头和宋氏,沈芸诺一夜无梦,天蒙蒙亮就起床收拾了,今日赶集,镇上的人多,去山里将木耳摘来卖了,替小洛穿好衣衫,打开门,宋氏站在院子里,姿势僵硬,裴老头搬了小凳子坐在台阶上,卷着烟,她懒得看宋氏嘴脸,低头交代了小洛两句,提着篮子出门了,弄得宋氏憋了一晚上的话没说出口,看沈芸诺出了院子,才回味过来,“你娘去哪儿?” 小洛绷着脸,不情愿地回道,“去山里。” 宋氏哦了声,身子一松回了上房,“老头子,你也瞧见了,我天不亮就在院子站着想和她说两句话,她倒好,一声不吭,我是欠她钱了还是欠她粮食了?” 裴老头将刚才情形看在眼里,卷烟的手一顿,“算了,你拿两个鸡蛋煮了,小洛和他娘一人一个。”说完,看宋氏瘪嘴,裴老头冷下脸来,“蛋是小洛他娘买的,你留着做什么?” 刘花儿在屋里听着这话,李家拉开房门,满脸堆着笑,“娘,煮鸡蛋呢,小栓昨晚嚷着要吃呢。” 宋氏呸了一口,“好吃懒做的,活不做还想吃鸡蛋,一边去。”沈芸诺买的十二个鸡蛋还剩六个,家里五个孩子,加上沈芸诺,六个鸡蛋一下就没了,宋氏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答应。 韩梅也出来了,将刘花儿和宋氏的话听在耳里,不动声色道,“爹,趁着还没做饭,我搓会儿玉米粒子先。” 裴老头一怔,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对比,宋氏愈发对刘花儿没好脸色,转向自己大孙子,朝小木挥手,“小木,来,奶给你煮鸡蛋吃。” 刘花儿不乐意,张嘴欲再说两句,裴老头望了过来,眼神冷冷的,她舌头一打结,悻悻道,“我和大嫂一起。” 沈芸诺记着路,不一会儿就将木头上的木耳摘干净了,赶集的人多,遇着村里的妇人她笑着颔首,见她篮子里装着新鲜的木耳,有探究的,有羡慕的,也有无所谓的,不管如何,沈芸诺笑笑就过了,到镇上时辰还早着,提着篮子,她没有去卖菜的东市,而转去了另一条街,比起外边的喧闹,这一片安安静静的,好似还笼罩在清晨的宁静中。 走向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沈芸诺心里微微紧张,低头抖了抖双腿,又拍了拍胸前的衣衫,踟蹰良久才伸手,敲响了大门。 “来了。”很快,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子打开门探出个头来,困惑地上下打量沈芸诺,“你找谁?” 沈芸诺扬起一个笑,抬了抬手里的篮子,“听说贵宅主子喜欢新鲜蔬菜,今早刚摘了木耳就送过来了……”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小娘子走错路了。”啪的声关上大门,嘴里忍不住嘀咕,“哪儿来的卖菜的,不打听就随便敲门,家里新鲜的蔬菜吃都吃不完,哪需要买?” 望着关上的门,沈芸诺气馁的垂下头去,许久才缓过劲儿来,这一片区住的都是镇上的有钱人,她特意寻的侧门,想着买菜的丫鬟婆子从这边出来,不想吃了闭门羹,怔忡片刻,良久才抬脚离开,沿着街道走了百米才重新见着门,这一次,她不急着上前敲门,而是沿着街道继续走,她急着卖木耳,倒是忘记了,镇上的有钱人大多购置了田地,宅子里又怎会缺蔬菜? 只能,问问刚搬过来的人家了。 想清楚了,她细细留意着各扇大门,终于,在一处过膝的石狮子前停了下来,朱色的大门漆刚干,门边贴着乔迁的对联,深吸一口,她低头打量着自己穿着,确认没差错了,再一次踏上台阶,开门的是三十多岁的妇人,暗红色的长裙,头上带着朵绢花,唇上涂了淡淡的唇红,狭长的眼犀利地审视着沈芸诺,“你找谁?” 沈芸诺微微一笑,“我来问问,听说贵宅主子们对吃食格外在意,刚摘的木耳要不要,您看看,新鲜着呢。” 妇人的目光移至她提着的篮子,犹豫了会儿,“等等,我问问去。”语毕,啪的声关上了门,沈芸诺这才松了口气,她料想得没错,刚搬来的人家又在这处买了宅子,生活刚周转过来。 等了许久,门再次打开,依然是那位妇人,身侧跟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沈芸诺得体地笑了笑,对方伸手从她的篮子拿出一片木耳,木耳上沾着水,沈芸诺不说是她偷偷摘了一株野菜,蘸水撒上去的,只道“今早去山里摘的,还有露珠呢。” 女子收回视线,神色倨傲,“怎么卖?” 沈芸诺不在意,笑着道,“三文钱一斤。”她不知晓一篮子有多少斤,掂了掂,只能凭着经验估计。 妇人站在一侧,讨好地提醒,“这几日忙着收拾,还没来得及买秤,不若先看着给?” 女子抬眸斜了她一眼,想了想,抿唇道,“八文钱,不能多了。” 沈芸诺篮子里的木耳绝不止两斤半,想着卖对方一个好,爽快地点头,“行,不瞒你说,我家里新鲜的蔬菜还多着,您若想买点什么,可以和我说声,我摘了新鲜的送到门口来。” 东市那边菜多,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上午没生意的也有,占了位子就要交一文钱摊位费,卖出去了好说,卖不出去,白白损了一文钱,得不偿失。 听了这话,女子重新看向沈芸诺,语气和缓不少,“不知小嫂子家里还有什么?” “夏季的菜都有,不过我看贵宅富贵,一般的也看不上,前两日在山里寻着不少蘑菇,香菇,您可喜欢?”镇上有蘑菇卖,价格贵,一般的人家买不起,庄户人家去山里,寻的蘑菇也少,一朵两朵,卖不起价。 女子眼神一亮,“我叫玉翠,唤我名字就成,不知小嫂子怎么称呼?” “夫家姓裴,叫我裴娘子便是了。”沈芸诺心里不喜这个称呼,却也明白是规矩,听着她的话就知道,真的被自己撞到发财的路子了,脸上笑意不减,看在人眼里不会觉得谄媚,也不会叫人心生厌恶。 玉翠点了点头,“不知裴娘子有多少蘑菇香菇?宅子里主子多,裴娘子有多少,我都是能买下的。” 沈芸诺暗暗算了算,昨日没摘的蘑菇菌子怕是不新鲜了,自然不能卖给她,得重新去山里找,“多少我也没个准,不若这样好了,今日我回家天儿也不早了,明日我一早上山,摘了就送过来,如何?” 玉翠颔首,“行,若还有其他新鲜的蔬菜肉也成。”刚搬来清水镇,什么都要买,夫人抱怨过好几次饭桌上的菜不好了,她也没法子,逢五的集市,买多了搁着坏了,去铺子买又不新鲜,沈芸诺若是能每日送些蔬菜肉,价格高点不打紧,新鲜就好。 既然将来还要打交道,玉翠给钱的时候就多给了两文,又问了沈芸诺家住何处,沈芸诺明白她的忌惮,木耳吃出了毛病要找她,大大方方给了地址,又提醒道,“刚摘的木耳不能吃,晒干了泡水才成,木耳新鲜,我也是担忧您忘了。” “我心里有数。”玉翠买并非为了马上吃,而是向府里主子知会一声,做出来主子也有个好印象。 见玉翠明白,沈芸诺笑着告辞,兜着十文钱,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想着小洛在家吃不好,沈芸诺给他买了一个包子,照她来看,卖包子不如自己做,可宋氏闹的那一出,已经将她对裴家的人情浇灭了,她照顾好小洛就够了。 路上,遇着和她一起进镇的人,拐着弯询问木耳是不是卖出去了,沈芸诺神情淡淡的,对方见她不肯多说,又问她木耳怎么来的,这点,沈芸诺直言不讳,“去山里找的。” 对方神情一噎,淡了下来,“哦。” 山里有木耳他们是清楚的,自己也摘着过,不过不如沈芸诺摘得多,想着她怕是去深山了,不再多问。 进村子,远远的就听着裴家院子传来哭闹,沈芸诺提着篮子,走得飞快。 ☆、第013章 以暴制暴 阳光透过树影,在沈芸诺脸上投下点点斑驳,衬得小脸触目惊心,她细细辨认,哭声不是小洛的,稳妥起见,她小跑起来。 院子里,小栓哭声震天,小洛被刘花儿压制着,裤子褪到膝盖处,红色的肌肤红通通一片,他双手环在胸前,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看刘花儿巴掌又要落下,沈芸诺跑上前,顺手将手里的篮子砸到刘花儿头上,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狠绝,“二嫂,别欺人太甚。”拉过小洛,心疼地替他拉上裤子,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栓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正愣愣地望着她,沈芸诺不由自主地拉起小栓,学着刘花儿,脱了小栓裤子就是一巴掌。 力道大,红色指印清晰可见,小栓哭得更大声了,全身挣扎起来。 刘花儿眼睁睁看自己儿子挨了一巴掌,尖叫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嚷了起来,“好啊,你敢打我家小栓,我不要活了……” 沈芸诺嘴角噙着嘲讽的笑,红唇微启,不带一丝人情味,“二嫂知道心疼了?我看你打小洛的时候可没留情,那边有颗树,当日我没死成,二嫂可要力气大些。” 循着沈芸诺视线望过去,枝叶繁茂的黄果兰枝干晃了晃,刘花儿脸色一白,一时忘记了反应,呆呆地坐着,失了神。 “老三媳妇,干什么呢,刚回家就闹得不安生。”见时机差不多了,宋氏望了过来,两个儿媳妇都不得她心,因此刘花儿打小洛她没拦着,看刘花儿落了下乘,帮腔道“还不赶紧搓玉米,一早上不见人影,瞧瞧别家,谁像你这样子的?” 打了小栓一巴掌,情绪宣泄出来,沈芸诺面色已恢复了正常,松开小栓,蹲下身,细细替小洛检查着身子,没理会宋氏。 “娘,不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密密麻麻的裂纹裹着,沈芸诺鼻子发酸,“谁给你的?” “爷让奶煮的,我们一人一个。”小栓哥偷偷去灶房找鸡蛋,幸好他反应快,先将鸡蛋藏了起来。 塞进沈芸诺手里,殷切道,“娘,您吃。” 沈芸诺喉咙滚动了两下,眼眶发热,缓缓摇了摇头,“娘吃过了,你自己留着。”抬眸,平静无澜的眸子一一扫过院子里的人,冷笑道,“爹娘就看着二嫂打小洛?” 宋氏张了张嘴,不自在地别开了脸,狐假虎威道,“你说什么?他二嫂是长辈,打他还有错了,一早上去哪儿了?不干活,回来就胡乱指责人,信不信老三回来我叫他休了你。”自认为揪着沈芸诺错处,宋氏可不会低头,刘花儿早上有句话说对了,裴家她是长辈,还怕一个晚辈不成?沈聪回来她也有话说,大不了让里正出面,休了这个儿媳妇。 小洛紧张地抓着沈芸诺衣角,有的话听多了,他隐隐明白什么意思了,“娘,小洛不疼。” 沈芸诺嗯了声,看宋氏像只斗胜的公鸡,高昂着头等人称赞,她淡漠笑道,“娘最好一直这么想。” 宋氏笑意一僵,欲还嘴两句,被裴老头呵斥住了,“天儿好,还不抓紧将玉米搓出来?”也不知话对宋氏说的还是沈芸诺说的,前者摸了摸鼻子,继续搓手里的玉米,后者则事不关己地牵着小洛出了门。 小栓没吃着鸡蛋,还平白无故挨了打,一屁股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刘花儿心烦意乱,抓过他又打了两下,边打边哭,“哭哭哭,就知道哭,不吃鸡蛋会死人啊,谁让你娘没本事,没存点私房钱给你买鸡蛋……” 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着刘花儿撕心裂肺的假哭,小洛仰头,“娘,我们去哪儿?” 沈芸诺弯腰抱起他,昨日走的路多,小洛脚底起了泡,若非晚上给他洗澡见着了,他怕不会吭声,“娘带你去上水村看大夫。”她琢磨着去山里摘蘑菇,手里没有篮子,堂而皇之摘了蘑菇进村太打眼,想了想,还是明天再说。 “我不去,药苦。”四婶上次生病了,远远的闻着他都害怕。 沈芸诺微微一笑,“不怕,不吃药。”小洛脚上的水泡擦药了才好得快,再者,屁股上的红印子也要让大夫看看。 上水村比兴水村富裕,一路走来遇着好几户青砖大瓦房,大夫姓韩,是韩梅的一位堂叔,说了缘由,韩大夫给了盒涂抹的药膏,给钱的时候,沈芸诺心思一转,“我没带钱,可以赊账不?” 她也是见旁边账册上写着谁家欠多少银子留意到可以赊账的,大多是几个铜板,第一次做这种事,一脸赧然。 韩大夫看了她两眼,“哪家的?” “兴水村裴家,裴元平家。”裴老头在,家里都他说了算,抱他的名字该是没错的。 韩大夫脸上有了笑意,“是梅姐儿弟妹吧,家里怎么样?” 沈芸诺礼貌回道,“一切都好着,这两日忙着搓玉米粒子呢。”心里明白,赊账成功了,又问韩大夫要了一副治风寒的草药,兴水村来这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真遇着生病,一来一回总要花些时辰。 算下来,共花了十一文,沈芸诺微微吃惊,难怪韩家有钱,草药是自己去山里寻的,没有成本,一个月看几个病人,一个病人吃几副药,收入都不少了,告辞后,抱着小洛若有所思,山里田野上有草药,看韩家院子晒着的那些就明白,像裴勇他们在镇上干活,一天八文,不管饭,还是农忙的时候,农闲,一天六文,没有门路,活儿还不好找,村子里汉子多是在周围村子帮忙,去镇上帮工的少,离得远,工钱也就管饱的样子,若是遇着村子里大方点的地主,比在镇上干活挣得还要多。 追根究底,太穷了,农家有个温饱就谢天谢地了。 经过一片林子,沈芸诺想着兜里的包子,放下背上的小洛,“小洛,吃点包子我们再回去。”依着宋氏性子,中午不会给他们留饭,好在她买了包子。 坐在石头上,小洛慢慢地将包子分成两半,将多的一半递给沈芸。 “你吃吧,娘吃鸡蛋。”鸡蛋被揉得不成样子,剥开蛋壳,一些蛋清都碎了,想起今日的事情,她教小洛,“以后谁打你,转身就跑,跑不过就拳打脚踢,不能像今日乖乖的一动不动明白么?” 小洛人老实,刘花儿打他不哭不闹,不是助长了刘花儿打人的性子是什么?今日她打了小栓,以后刘花儿再打人的时候就得想想后果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环境不会同情弱者,除了自己护着自己不被人欺负,没有其他途径。 小洛眼神一黯,不说话,二婶让奶奶休了娘,休了娘,他就没有娘了,他不怕疼,只要娘在。 沈芸诺又道,“别人欺负你也是看你好欺负,你看二婶她不敢打你大堂兄,为什么?知道她打不过,小洛要变厉害,厉害了,将来不仅没人敢欺负你,也没人敢欺负娘。” “像三舅舅那样吗?”小洛眼神忽地亮了起来,喃喃道,“没人敢欺负三舅舅。” 沈聪和裴征去年春离开的村子,那会,小洛也不到一岁,他从哪儿听来沈聪的厉害的?不过,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沈芸诺笑着点了点头,“对,像三舅舅那般厉害。” 小洛重重地咬了一口左边手里的包子,“三舅舅厉害,奶和二婶都怕他,我也要厉害。” 噗嗤一声,沈芸诺笑了,“好,小洛也会那般厉害的。” 他不知晓沈聪经历了多少事才会成为人人心中忌惮的人,她一辈子也不想小洛成为那样的人,于她,无非是沉重的伤痛罢了。 左右回去不干活,沈芸诺走得慢,路上遇着野果子会摘来给小洛尝尝,母子两走走停停,到裴家晌午都过了。 如她所料,宋氏果然没留饭,灶房里锅碗瓢盆干干净净,沈芸诺收拾了昨晚的衣衫,端着木盆去了小河边,宋氏搓了一上午玉米手又疼又麻,望着沈芸诺背影,和裴老头嘀咕,“老头子,你说老三媳妇是不是带着小洛吃好吃的去了?这么久了才回来也不喊肚子饿,说不过去啊。” 晒过的玉米,一搓一排玉米粒就掉了,裴老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头也不抬道,“你问我我问谁,没事别去惹她,估摸着秀秀该回来了,你寻媒人四处问问可有合适的人家。” 说起自己小女儿,宋氏脸上有了笑,“不着急,娟儿说不定替秀秀在刘山村找了一门亲事呢?”裴娟嫁得远,宋氏起初是看上刘家给的聘礼多,等裴娟嫁过去了才知道聘礼是借的钱,刘家欠了一大笔债,裴娟没少埋怨她,好在这几年,女婿争气,欠的债还了不说,还起了新屋子,日子过得比裴家好多了,她想让裴娟在刘山村给裴秀找门亲事,姐妹两离得近遇着事情有个商量,再者,聘礼丰厚,家里儿子都成亲了,聘礼可不就是她的? 理清楚了,她对裴秀的亲事倒是不急了。 ☆、第014章 冒雨进山 河边洗衣服的妇人闲不住嘴,拉着她扯了不少事儿,无意间说起裴家大房起青砖大瓦房的事,欲言又止,沈芸诺一问,才知晓宋氏和两个妯娌关系不好,除了红白喜事,甚少来往,从妇人口中得知,宋氏泼辣脸皮厚,得罪了大房二房,三家的情分也淡了,裴家老太太跟着大房住,说起宋氏直摇头。 大半个时辰,村里人情世故了解了大概,东家长西家短,村里没有秘密。 日头渐渐往西,乌云飘了过来,大风起,夹着阵阵热气,瞬间,整个山头被乌云笼罩,视野暗了下来,慢条斯理捶衣服的妇人们慌张起来,“怕要下雨了,玉米棒子还在院子里晒着,得赶紧回了。”语毕,随意将衣衫扔进水里,抓着两只袖子,上下晃动,激起一层层浪花,紧接着拧干扔进木桶,速度快得令人砸舌,沈芸诺愣神间,河边的妇人已收拾好盆子准备回了。 沈芸诺早就洗完了,不过想多打听点事才蹲着没动,见大家都回了,她端着木盆,牵着小洛往村里走,未到村子,天边一阵滚雷,从东到西,震得人耳膜发馈,小洛缩着前脖子跟在沈芸诺一侧,妇人们朝地里还在干活的人喊了起来,“快回家收玉米棒子,下雨了……” 第7节 头顶,一声高过一声的雷鸣,黑云渐渐逼近,像要吞噬整个村子,耳边尽是妇人喊收玉米衣服的声音,一时之间,村子热闹起来,沈芸诺抱起小洛,大步往裴家走,到门口,豆大的雨啪啪落下,玉米粒子堆在石阶的一角,凉席上的玉米棒子被赶到中间,裴老头,宋氏,韩梅,周菊四人抓着凉席的四角往上房抬。 玉米棒子重,四角起了,中间岿然不动,刘花儿左右收拾凳子,裴老头神色着急,语气不善道,“还不快过来搭把手?”玉米棒子干得差不多了,淋了雨,搓起来费事,若连续几日雷雨天气,玉米发霉,之后不能吃,也卖不了好价钱,一年到头的辛苦就白费了。 刘花儿扔了手里的凳子,上前拽着凉席边使力,雨势密集,沈芸诺将小洛放在就近的台阶上,上前帮忙,庄户人家靠着这点粮食过日子,要她冷眼旁观,她于心不忍,站在裴老头身侧,冲宋氏喊道,“娘,你和四弟妹拽着走过来,叠在一起,咱六个人一起用力。” 宋氏反应过来,忙和周菊走上前,四只角叠在一起,盖住里面的玉米棒子,六人一起,用尽全力将凉席往台阶上拖,终于拖到了屋檐下,沈芸诺手指被竹篾上的须扎了好几下,松开手,隐隐犯疼,一看才知刺入肉里了。 裴老头不敢休息,冒着雨,捡起院子角落的杆子,赶鸡进笼。 宋氏坐在地上喘气,一脸怒气的瞪着刘花儿,“杵着做什么,收凳子簸箕啊。”簸箕里晒着点粗糠,鸡吃的,下雨玉米棒子要紧,哪顾得着簸箕,眼下玉米棒子收回来了,宋氏才想起院子里的簸箕,训斥完刘花儿,又数落沈芸诺,“没见着下雨是不是?在外边做什么不能跑快点?玉米棒子发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个个好吃懒做的。” 宋氏骂人最爱好吃懒做四个字,沈芸诺懒得理会,拔了手里的刺,去东边屋外的石阶上端木盆,牵着小洛回屋。 宋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不上不下,看刘花儿动作慢吞吞的,扯开了嗓门骂。 农家小院都是泥土,一通忙下来,裴老头鞋底黏了不少泥,发髻衣衫也湿了,接过宋氏递来的巾子,问起沈芸诺,“老三媳妇人呢?” 宋氏撇撇嘴,指着西边,“回自己屋去了,我看她是越来越不把这个家当回事了……” 裴老头冷她一眼,不是老三媳妇,几人还有得忙,想着三个孙子不在家,朝东大屋叫韩梅出门寻人。 宋氏的抱怨无疾而终,进屋拿蓑衣去了,家里四件蓑衣,为四个儿子准备的,宋氏找了一件新的给韩梅,转而掀开凉席,玉米棒子还是淋湿了,宋氏焦急不安,“好好的天儿怎么又下起雨来,可要我们怎么过。” 大风呼啸,家里的窗户咯呀咯呀作响,裴老头回屋换了衣衫,裤脚撩到膝盖,光着脚,披了件蓑衣欲出门,“我去看田里看稻谷,雨大,别积了水才好。”稻谷结穗了,田里若积了水,根部烂掉,穗不饱满,收成就差了,想着这个,裴老头一刻不敢耽搁。 路上遇着几个去田里的,裴老头一声叹息,抱怨天公不作美地往田地去。 沈芸诺把衣衫挂在竹竿上,竹竿一头搁在床上,一头搁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发现屋子里漏雨了,东一块西一块湿哒哒的看得人心烦意乱,共五处漏水,沈芸诺只寻着两个木盆,其余三处她去院子找了打水的水桶,暂时是稳妥了。疲惫的躺在床上,听着雨一滴一滴打在木盆里,神思飘远。 猛地又一阵雷鸣电闪,照亮了屋子,沈芸诺侧着身子,问小洛,“小洛,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漏雨的屋子,不管饱的饭,日复一日,看不到出路和希望,小洛才两岁,怎么能让他活在这种环境中。 小洛躺下身子,紧紧抱着沈芸诺,诺诺的喊着娘。 沈芸诺缓缓抚上他的后背,“你睡一会儿,娘换了衣衫来挨着你。”身子缓过劲儿,才觉得衣衫黏黏的贴在身上难受,衣柜里有几身衣衫,料子皆是粗布,不是灰色就是深蓝,庄户人家的衣衫大多如此,大人穿得差不多了,改小了给家里的孩子,小洛身上的衣衫是裴征的衣衫改小了的,针线细腻,该是原主缝制的。 拉回思绪,沈芸诺走在柜子角落里,换了衣衫,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夹杂着急啸的风,沈芸诺抱着小洛,“小洛,饿不?” 估摸着时辰该做饭了,天黑,家里没掌灯,整个上房静悄悄的,好似都歇下了似的。 “不饿。”窝在沈芸诺怀里,小洛嘴角扬着笑,闭上眼,缓缓解释,“天黑了,不准掌灯做饭。”宋氏定下来的规矩,天黑没做饭,一家人都要挨饿,灯油花钱,家里没钱。 明白了小洛话里的意思,沈芸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宋氏一毛不拔,手里的银钱去哪儿了,离裴老四成亲有两年了,家里该是攒了银钱的,然而从未见宋氏说过用钱的事,想不出个所以然,沈芸诺想着明日去镇上的事儿,下过雨,山里的蘑菇多,提着篮子只怕还不够,背个背篓,摘些野菜卖到镇上也好,念及此,因着漏雨的坏心情也烟消云散,“睡吧,明日娘带你去镇上。” 经过早上一事,沈芸诺不放心将小洛留在家里,细细叮嘱道,“明早起床你在院门口等着娘,娘去山里摘蘑菇然后回来接你,奶和二婶如果问你,什么都别说。”宋氏和裴老头当家,如果一家人能够温饱就算了,可事实明显不是这样,宋氏只顾着自己,哪会管她们死活?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被分出去又自己带着小洛回来,她以为宋氏心思不坏,是她想错了,如今回来了,想要再分出去就难了。 窗外雷声响动,风驰电掣,屋子里却一片祥和。 一宿的雨,清晨雨还淅淅沥沥下着,下着雨没法进山,沈芸诺神色着急,宋氏推开上房大门,看沈芸诺在屋檐下愁眉不展,她冷哼了声,朝东边第二间屋子喊道,“老二媳妇,老二媳妇。” 今日轮到刘花儿做饭,昨晚一家人没吃晚饭,宋氏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了,故而声音急切,刘花儿慢吞吞应了声,宋氏横着眉,大步走向门口,破口大骂,沈芸诺转身欲回屋,猛地想起什么,望着院子对面的宋氏,神色不明道“娘,你们的屋子不漏雨?”家里的木盆水桶她用来接雨了,宋氏屋里若是漏雨,不会不问家里木盆的去向,除非,宋氏屋子里好好的。 宋氏转过头,目光一闪,心虚地别开了脸。 沈芸诺目光微沉,看韩梅从屋里出来,问道,“大嫂,你屋子可漏雨?” 韩梅动作僵硬了一瞬,沉吟片刻,才道,“三弟妹屋子若是漏雨,等你大哥他们回来,抽个时间补补就好了。”随后绝口不提屋子的事情,等刘花儿和周菊出来,沈芸诺又问了一遍,听了她们的话,突然就笑了,所有屋只她和小洛住的漏雨,没有蹊跷她自己都不信,左右从她们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好在雨停了,沈芸诺去屋子和小洛说了两句,背着背篓去了山里。 如她所料,不过一晚,蘑菇,香菇,鸡枞菌争相冒了出来,她不敢走远,摘了半背篓便回了,先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这才抱着小洛往屋外走。 念她昨日帮忙抢了玉米棒子,石阶上搓玉米粒子的裴老头难得叫住她,“灶房还有馍和粥,你和小洛吃点吧。” “不用了,我带小洛回沈家一趟。”沈芸诺不想裴家不依不饶,回沈家是故意找的借口。 裴老头不再多问,由着沈芸诺抱着小洛出了院门。 ☆、第015章 大小姑子 路滑,沈芸诺鞋子黏了泥,加之抱着小洛,走得极慢,平日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到镇上都已经午时了,从昨晚开始两人就没吃东西,她担心小洛身子承受不住,找了一间面馆,要了两碗面,她裤脚鞋子脏了,反观小洛一身干干净净的,小洛筷子用得不利索,沈芸诺拿筷子替他夹断面条,又让老板拿了只勺子,“你拿着勺子舀了慢慢吃。” 热腾腾的面,沈芸诺吃了个精光,又要了一碗水,等小洛慢慢吃完,说起自己的打算,“回去的时候娘给你买几个馒头包子搁在屋里,饿了就拿来吃,娘不会饿着你了。” 宋氏管家,一家老小吃不饱,大人好说,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小洛两岁了,个子小,也不重,抱着他走了一路,中间歇了几次,可却不如想的累,小洛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了,不舍地望着沈芸诺,“娘,我等会再吃。”面的味道好,他舍不得浪费,眼下肚子太撑,是吃不下了。 沈芸诺一阵难受,垂眸望着小洛的肚子,“吃不下就算了,吃多了肚子不舒服,下次娘还带你来吃。”卖蘑菇能得不少钱,靠着裴家吃不饱穿不暖,她不想待下去了,可要搬出来,还得想法子重新分家,庄户人家最忌讳没有田地,下次分家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亩三分地过来。 给了银钱,准备去宅子了,镇里的街道皆是石板路,小洛拒绝了她伸过去的手,清脆道,“娘,小洛自己走。” 街道上的雨停了,沈芸诺牵着小洛,慢悠悠说起街道两旁的铺子,小洛两岁了,该知道些事情了,到一处低洼处,看着自己泥泞的裤脚和看不清颜色的鞋,就着积的雨水,将自己的鞋裤脚洗干净了再往宅子的方向走。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着,屋檐还滴着水,沈芸诺走上前,轻轻叩响了门,开门的是上一次的妇人,沈芸诺一脸歉意,“我找玉翠,下雨,泥泞路不好走,来得晚了。” 妇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又看一个孩子牵着她的手,转过身,缓缓道“等着,玉翠姑娘早上来问过两次了,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说着话,妇人已经走远了,不一会儿,玉翠来了,沈芸诺又解释了一番,搁下背篓,掀开上边盖着的野菜,蘑菇颜色娇嫩,新鲜得很,玉翠喜不自胜,再看沈芸诺裤脚和鞋子,猜到了什么,雨清晨停的,山里边水雾重重,沈芸诺裤脚鞋子看着干净,湿得很,该是来镇上特意洗过一番。 为此,玉翠对沈芸诺脸色愈发好看了,野菜也新鲜着,今日摘的无疑,出来时她提着篮子,如此看,篮子还是小了,让妇人去厨房再提两个篮子过来,一边和沈芸诺寒暄,“今日下雨,镇上蔬菜摊都少了,还好你送了来,蘑菇野菜比东市那边一斤多一文钱吧。” 她负责采买,主子给的银钱多,沈芸诺带了三种野菜,而蘑菇,香菇,鸡枞菌也有三种,今日饭桌上,主子该是能多吃一点饭了,因此愿意多给点银子,主子高兴,打赏下来的银子可不是三五文。 沈芸诺感激一笑,拉着小洛道了谢,又问玉翠,“这两日山里蘑菇菌子多,野菜也长出来了,明日可还需要?”看玉翠穿着,宅子里该是有不少人,她想着一个赚钱的路子,不过费些时辰。 玉翠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明日暂时不需要菌子,下次赶集的时候再送来吧,之后每次赶集可以送些菌子,明日,明日若有新鲜的蔬菜,可以送些来。”物以稀为贵,连着几次,主子们也腻了,不若隔几日一顿,主子吃得更开心。 沈芸诺不笨,立即猜到了玉翠的想法,点头道,“行,明早我选几样今日没有的过来。” 玉翠面露满意,照上次的法子给了银钱,蘑菇香菇鸡枞菌中,当属鸡枞菌最贵,香菇随后,蘑菇最便宜,三种算下来竟有九十多文,加上野菜,玉翠索性给她凑了个整数,一百一十文,小洛对银钱没什么概念,耳濡目染,从裴氏嘴里听到的也就几文,刚才吃面,一人五文,加起来有十文,十文银钱,可以买肉吃了。 看沈芸诺将一百一十文兜进怀里,他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低着头,嘴角止不住挂着兴奋的笑,沈芸诺和玉翠告辞,拉着他走了两步才发现他不对劲,低声问道,“小洛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黑云压城,再等会怕还会下雨,沈芸诺抱起小洛,又问了一遍,小洛才回过神,眼里尽是喜悦,“娘,我们挣钱了?”问出口后又是浓浓的担忧,“奶会不会抢?” 沈芸诺一怔随即笑了出来,伸手抚平他皱成一团的小脸,解释道,“不会,娘找个地方把银子藏起来,走吧,娘带你买包子去。”沈芸诺大方,买了三个包子两个馒头,又去布庄替小洛买了一身衣衫,衣衫比布匹贵,想着宋氏霸道的性子,买成衣较好,背篓里没东西了,沈芸诺将小洛放进背篓,说说笑笑地回家。 刚踏进裴家院子,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上房堂屋里坐着一个子,裴老头一脸是笑,刘花儿牵着小栓,眉眼带着讨好,围在一个女子身边,端茶倒水,好不热络,沈芸诺挑了挑眉,听背上的小洛叫了声大姑,沈芸诺心里有谱了,怕是宋氏大闺女裴娟回来了,村里说起裴娟,说法不同,有人说宋氏当初为了银子将裴娟卖到刘山村去了,随后看刘家赚了钱,又找上门忏悔向裴娟祈求原谅,巴巴让裴娟跟她回家,刘家重情重义,这才开始让裴娟和裴家走动,还有人说宋氏本是和刘家挑扁担亲,奈何,刘家姑娘心气高,穷也不乐意嫁到裴家来,主意落空,宋氏这才问刘家多要了聘礼,无论何种说法,宋氏在裴娟身上赚了钱不假。 重男轻女的年代都骂女儿是赔钱货,可庄户人家,甚少会给女子陪嫁的银钱,加女儿收男方家里的聘礼,说起来,是赚了才是。 沈芸诺朝堂屋瞄了一眼,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回了屋。 裴娟从沈芸诺一进门就见着她了,本以为她会主动和自己打声招呼,不想一声不吭回了屋,面上不喜,刘花儿懂得看人脸色,对着西边屋子嗤鼻道,“大姐,咱家三弟妹可不是个好惹的,昨日我不过和小洛开玩笑吓吓他,三弟妹倒好,抓着我家小栓脱了裤子,一巴掌落了下去,小栓屁股上现在都疼着呢。” 裴娟抬眸,轻描淡写地扫过刘花儿奉承的脸,“她自来不喜欢和人撕破脸,除非被人得罪很了。”裴娟心里通透着,沈芸诺不做农活,性子软极为好说话,更不会和人红脸,不是迫不得已,又怎会为难小栓,她和沈芸诺没有多少交集,不予置评,对刘花儿,她心里是存着怨恨的,宋氏当初应下她和刘文山的亲事,想的便是拿了聘礼给裴万说亲,刘花儿能嫁到裴家,是用她的聘礼换的,刘家还穷的那会,她回娘家刘花儿没少给她甩脸色,一切,她都记着呢。 人便是这样,贫困时冷嘲热讽恨不得踩上一脚,一旦翻了身,轻视的嘴脸立即换成了谄媚,刘家挣了钱,那样的嘴脸是她见得最多的,这也是她还愿意回来的原因,她喜欢裴家人小心翼翼接待她的情景,不管是裴氏还是刘花儿。 刘花儿一脸悻悻,转而又道,“前两日,三弟妹去镇上买了不少好东西,细面粗面都有,还有鸡蛋,说给小洛补身子吃的,被娘训斥了一通,东西也收了。”看裴娟一脸好奇,刘花儿重新振作起精神,送沈芸诺如何得的银子,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口干舌燥时,看沈芸诺牵着小洛站在门口,刘花儿不以为然,“三弟妹还知道回来?大姐与姐夫都回来好些时辰了,三弟不在,你别带着小洛乱走,否则村里人说起闲话,三弟难做人,小洛也抬不起头来。” 刘花儿话说得隐晦,屋子里的人哪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和刘文山说话的裴老头立即冷眼望了过来,当着刘文山的面不好训斥刘花儿,眼神暗含警告,刘花儿咬着唇,哼了声。 刘文山国字脸,浓眉大眼,肌肤黝黑,发髻上金钗闪闪发亮,一身墨色长袍,图案复杂,人规矩坐着,说话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而裴娟,长相随了宋氏,细长脸,柳叶眉,双唇红艳,一头珠翠,金的银的,都戴在头上了,身材胖,一袭湖绿色长裙衬得整个人珠圆玉润,前者彬彬有礼,后者嚣张傲慢,怎么看都不像是两口子。 沈芸诺问宋氏有点事,早晨,有人进了她的屋子,听了刘花儿的话,她神色平静,“爹,您一直在家?” “三弟妹,见着大姐姐夫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别让姐夫觉着我们家穷得连基本的礼貌都忘了。”刘花儿不喜裴老头向着沈芸诺,语气极为刻薄。 ☆、第016章 分家目的 裴老头剜了刘花儿一眼,朝沈芸诺解释,“你娘早上洗衣服,去你屋里拿了水盆。”沈芸诺走的时候给门上了锁,宋氏手里有钥匙,本是件小事,裴老头却极不自在。 沈芸诺眉色淡淡道“原来如此。” 裴老头老脸发红,说起裴娟带回来的礼,“你姐带了些衣衫回来,晚点叫你娘给你拿。”刘家有钱,刘壮穿过的衣衫也新着,宋氏的意思给小金和小山,家里五个孩子,他不能太偏心了,况且,宋氏去沈芸诺屋子里究竟是端水盆还是做其他,彼此心知肚明。 刘花儿不乐意了,“大姐带回来七套衣衫,小金三件,小山两件,剩下的两件可是给我家小栓的。”说完,注意着裴娟脸色,看她没反驳,刘花儿又有了底气,讽刺道“三弟妹,你手里不是还有银钱吗,买一尺布回来替小洛做身新的多好?” 沈芸诺挑挑眉,推了推手里的小洛,“叫大姑,大姑爹,娘出门办点事,你在家好好的。”宋氏趁她不在开了她的门,小偷行径也不为过,而且,她觉着屋子漏雨有蹊跷,眼下她还说不上来。 小洛懂事的叫了声,“大姑,大姑爹。” 裴娟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刘文山则亲切得多,朝小洛招手,“来,大姑爹给你糖。”在农家,糖是个精细玩意,沈芸诺买了一次却只有几颗,刘文山伸手从怀里掏出三颗递给小洛,笑得温和。 沈芸诺有事交代小洛在家等她,转身走了,小径上遇着宋氏,韩梅,身侧站着位女子,鹅蛋脸,柳叶眉,肌肤莹白如雪,穿了身米分红色衣裙,村子里难得的美人。难怪村里人说起裴秀,皆说她不一般,这份容貌嫁到庄户人家,可惜了。 裴娟回门,宋氏让周菊去上水村买肉,和韩梅两人磨豆子,准备吃顿好的,当然,目的只为裴娟给裴秀说的亲事,对方在刘山村有三十多亩地,家里请了长工,宋氏眼里,能花钱请人的都是有钱人,庄户人家忙不过来,找亲戚帮忙管饭就成了,哪像夏家那么大的手笔。 “娘,夏家说了,您和爹若同意,过些日子就让媒人上门提亲……”说起自己的亲事,裴秀红了脸,羞赧地低下头。 见此,宋氏一脸是笑,“我啊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不就是希望你嫁得好帮衬你几个哥哥?这事我和爹说了,该是没问题的。”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庄户人家喜欢儿子,宋氏也如此,对女儿不上心,可是裴娟成亲,宋氏拐过弯了,女儿养好了能挣不少银子呢。渐渐,裴秀成了她的心头肉,她只想裴秀攀高枝帮衬家里,如今遇着夏家,她自然不会错过。 抬起头,前边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宋氏脸上的笑抿成褶子,“瞪什么瞪,想扑过来撞倒我是不是?好你个老三媳妇,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肠歹毒的。”想着若非沈芸诺,小女儿和夏家的亲事可就是铁板铮铮的事实了,嗓门立即大了起来,“老三媳妇,你这个不孝的,竟敢撞我,真是没天理啊,我裴家怎么娶了这种媳妇……” 沈芸诺噙着笑,笑意越来越深,视线落在她和韩梅提着的水桶,目光陡然转冷,一字一字顿道“娘大声些,我也好奇,别家可有婆婆偷偷备了钥匙趁人不在偷偷溜进屋拿东西的。” 说完这句,径直走了过去。 宋氏声音一哽,一时失了言语,反应过来,布满褶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搁下水桶,欲和沈芸诺对骂,韩梅拉住了她,“娘,看天色怕又要下雨了,大妹还在家里等着呢。” 裴秀没想沈芸诺是个笑里藏刀的,杏目圆睁,看沈芸诺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喃喃道,“三嫂,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有些变了。”韩梅不欲多说,“娘,快些回吧。” 宋氏缓缓顺着胸口,良久,重新拎着水桶,咬牙道,“不为着秀秀,也要分家,整日看她在跟前晃,不是折我的寿吗?”夏家不想和沈聪有瓜葛,若沈家仗着秀秀嫁得好,在外边打着夏家的名声干些坏事,如果知晓娶了沈家女回来弄得家里名声不好,当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奈何,反悔已来不及了。 乌云散开,村子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光中,宋氏也急了,“走快些,早点吃晚饭。” 回到家里,宋氏安排刘花儿生火,韩梅做饭,周菊洗菜,自己在堂屋拉着裴娟说起裴秀的亲事来,“娟儿,秀秀和我说了,夏家真的说让老三一家分出去,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裴娟磕着瓜子,鄙夷地看了宋氏一眼,伸手又拿了一颗扔进嘴里,才道,“夏家家大业大,自然不愿意和那些地痞子有所牵连,我和夏媛关系好,她从中问过了,难不成娘舍不得三弟一家?” 宋氏呸了声,“你三弟妹好吃懒做,分出去才好。”顿了顿,叹气道,“可说得容易,分家总得有个名头。”沈聪还活着,宋氏不敢得罪沈聪。 “这有何难?”睡着,裴娟舌头一翻,侧身吐出瓜子皮,掖了掖嘴角,不以为意道,“三弟妹不会做农活,庄户人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你将她们分出去也算人之常情,有了媳妇,孩子,一大家子不可能养懒人。” 宋氏脑子灵光一闪,重重拍了下自己大腿,“还真是这个理。”望着白得不正常的天际,站起来叫裴老头,“你去请里正来家里吃饭,去大哥家把娘和大哥也叫过来。” 宋氏不喜欢裴元户,然而分家这样的大事,知会一声比较好,站在门口,看沈芸诺回来了,手里拿着新买的锁,转好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老三媳妇,我拿着你屋子里的钥匙也是担心你马虎掉了钥匙,一家人住一起都这样,你买把新锁回来防贼呢?” 沈芸诺取下旧锁,连着钥匙一并给宋氏,“娘说对了,真是防贼的,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娘大声嚷嚷,可是心虚?” 宋氏气得呼吸不畅,念着马上就要分家了,懒得和她多说,“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哼。” 裴老头面露迟疑,哪有只分老三出去的说法,以后老三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不说,旁人对他也会有指手画脚,小声和宋氏商量,“老婆子,不如再等等吧。” “等什么,你还有多少年可以活?难不成要等你入黄土了秀秀守完孝再说亲,我告诉你老头子,秀秀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不为她着想,我自己去。”宋氏越看沈芸诺越不耐烦,不分家,一家子都不得安生,语声一落,抬脚就往外边走,裴秀着急了,分家的事情,宋氏出面和裴老头出面就是两种说法,着急道,“爹,您就依着娘吧。” 看着裴秀精致的小脸,裴老头一脸无奈,盯着沈芸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抬脚走了出去,到院子里,忍不住回眸叮嘱裴秀,“秀秀,咱兴水村不兴刘山村的规矩,你脸上的东西,洗了吧。” 第8节 裴秀生得白,又抹了层脂米分,看上去更白了,美则美兮,村子里人多嘴杂,少不得会说些闲话。 裴秀满心是自己的亲事,只要裴老头同意分家,她什么都乐意,瞥了眼沈芸诺,得意地回了屋,“爹,我这就洗脸。” 不一会儿,几个孩子回来了,堂屋充满了欢声笑语,小洛像个局外人不知所措的窝在角落里,不想和他们一起玩,沈芸诺将他的情绪看在眼里,“小洛,回来帮娘做点事。” 小洛眼睛一亮,“来了。” 里正和裴元户一起来的,老柳氏年纪大了,路滑,没来,宋氏撇撇嘴,没说什么。 饭桌上,菜丰盛,肉的量也多,馍也用细面做的,里正也微微吃惊,宋氏什么性子,村子里没人不知道,做了几年里正,见的纷争也多,他的心思比别人更通透,搁下酒杯,实话道“元平啊,你这分家怕是不妥。” 裴老头不说话,确实不公允,他也是没法子。 “里正,你是不知晓我那三媳妇的性子,昨晚屋子漏雨,水盆水桶都被她拿走了,一大早不见人影,我急着用水桶,拿钥匙开了她的门,下午就去村口买了新的锁,一家人,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呢,她进我裴家好几年了,农活都不会做,去年秋收闹了多大的笑话,今年黄果兰不开花还不是因着她?你评评理,这样子的媳妇,我裴家不休她是可怜她,分家算什么?”宋氏和裴娟坐在里正对面,数落起沈芸诺的不是来。 宋氏嘴皮子利落,里正哪说得过她? 这时,屋子里猛地暗了下来,众人朝门口望去,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口,挡住了光。 “娘,您不喜我媳妇,为何不早早告诉我?”其中一个汉子悠悠然开口,逆着光,宋氏看不清他神色,身子打颤,嘴唇直哆嗦,“老……老三?” ☆、第017章 相去甚远 说话间,宋氏已大步起身躲到裴老头身后,探出个脑袋,支支吾吾道,“老三,你,回来了?”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眼角的褶子深邃而狰狞,趴在裴老头肩头的手不自主的战栗。 “娘,我回来了。”走近了,面容渐渐清晰,眉似远山,色若春水,身形玉立,就是皮肤黑了,周身萦绕着孤冷的气质,黑色的眸子尽显锋利。 语声平平,无悲无喜,屋里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一时之间,屋里针落可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里正不欲参合裴家的家事,出声打圆场道,“老三回来了,外边下着雨,回屋换身衣衫过来吃饭吧。”宋氏拎不清,吃饭不叫裴征媳妇,还想着老三一家净身出户,这事,他如何都不赞成,一笔写不出两个裴,裴征做事踏实,从不偷懒,为人诚恳,宋氏的做法不仅寒了裴征的心,更是让村里人搓裴家的脊梁骨,今日他同意做这个见证,明日,他的为人就会传到隔壁村,带着坏了他的名声,里正哪会同意。 裴征眉宇淡淡,“里正大伯也在呢。” 宋氏说话嗓门大,裴征定然是将刚才的话听去了,里正不自然道,“你爹找我和你大伯说点事,你秋生哥也回来了?”秋生是里正的大儿子,跟着服徭役去了,想着自己儿子回来一家团聚的情形,里正便坐不住了,视线落在饭桌上,犹豫不决,庄户人家甚少大鱼大肉,既是来了,总要给裴家一个交代,“裴老弟,你老三回来了,可还要分家?” 裴老头垂着眼睑,神色不明,他身后的宋氏慌了,使劲掐裴老头,良久没等到裴老头说话,她也顾不得害怕了,“既是说了分家,就不会反悔,我和老头子年纪大了,不想老三孝顺我们,别拖我们后腿就是了。” 裴秀听着这话明显松了口气,抬起头,这才注意门口还站着一个人,端详良久才认出来,是沈芸诺三哥-----那个让方圆十里发憷的恶人。 里正脸色不太好看,坚持道,“孩子都成家了,分家无可厚非,可既是分家,哪有让老三什么都捞不着净身出户的?裴老弟,你自己心里琢磨琢磨吧。” 里正的话说完,门口站着的人影总算动了,慵懒地踢了踢腿,伸展四肢,声音带着玩世不恭,“净身出户?婶子真是好打算呢,趁着我和妹夫不在,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村里人都说我沈聪偷鸡摸狗恃强凌弱,在婶子跟前,到底年轻了些。” 宋氏脸色一白,屈膝着腿,抽回了趴在裴老头肩头的手,渐渐蹲下去,“聪子也回来了?天儿不早了,还记挂着阿诺,有你这个当兄长的,阿诺好福气……”语声一落,配合着两声干笑。 沈聪站在桌角,黝黑的脸,深不见底的眸子幽影晃动,刘花儿挨得近,全身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让出了位子,沈聪自然而然地坐下去,抓起蒸笼里的细面馍,喟叹道,“一年多的时间,裴家攒钱了?细面可要花不少银子呢。” 他随意一句话,叫屋子里的人身子一颤,沈聪什么人,常和混混打交道,一眼就看出所有人的不对劲,语气一转,阴恻道,“说起来,我家妹子在家那会最喜欢细面做的馍了,走的时候我给她了一笔银钱,婶子是知道的吧?” 雪上加霜,宋氏蹲在裴老头身后,害怕得瑟瑟发抖,裴征眼睛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轻笑一声,“娘,我走的时候,您说过什么还记得吧?媳妇的银钱是不是被您拿来买了细面?” 宋氏脸色发白,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去年里正来家里问服徭役的名单,两个儿子,给三百文留下一个,裴老头为了公允抽竹签子决定,最长的那人前往,裴万抽中了,闹得厉害,死活不肯,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自然要留在家里的,老四刚成亲,膝下没个儿子,也不能去,宋氏求着裴征,看裴征舍不得沈芸诺,发誓会好好对待她,什么活都不让她做,和他在家那会一样,劝了两日最后裴征才点了头。 不知为何,去年发生的种种好似就在昨日,她连自己说话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里正一怔,去年裴家一直拖着不报名字的事情他还记着,听裴征的意思,里边明显有猫腻,细细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不着急了,提醒裴老头,“既是分家,老三回来得正好,去屋里把你媳妇叫出来,今晚商量个结果来吧。” 沈聪进屋后嘴角一直噙着笑,两三口,手里的馍就吃完了,又伸手拿第二个,还冲宋氏道,“婶子,蹲在地上做什么,我和妹夫可是有一年多没吃过肉了,您不起来,我可就自己开始吃了。” 宋氏身形一僵,半晌,缓缓站起身,沈聪拿着筷子已经跃跃欲试了,她祈求似的望向里正,这个家里,里正最大,希望他开口镇住沈聪才是,刘文山还在桌上呢,今晚过后,会如何看待她裴家? 宋氏眼神热切,里正想忽视都难,“聪子,等你妹子来了再说吧。” 沈聪搁下筷子,侧身望向门口,“也是,一年多没见我家妹子了,婶子家富裕了,我妹子日子自然是过得好的。” 另一处,沈芸诺和小洛坐在四方桌旁,认真吃着手里的包子,因着上房来了客人,沈芸诺不担心有人来找她,因而没关门,猛地见个人大步而来,沈芸诺呼吸一滞,未出声,小洛已挡在了她跟前,戒备得看着来人。 裴征说不出心里的感受,走的那会,小洛歪在他怀里哭得厉害,再回来,小洛却不记得他了,喉咙滚动两下,沙哑道,“小洛,不记得爹爹了?”一年多的时间,小洛忘记他了,裴征胸口沉闷,目光直直射向沈芸诺,她呢,她是不是也把自己忘记了? 沈芸诺嘴角一弯,胸口涌上无限喜悦,“你回来了。” 声音不自主地带着颤抖,是苦尽甘来的期许。 “回来了。”上前,抱起小洛,重逢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盛怒,以及难过,怀里的小洛身子单薄,他手掌厚实都能感受到小洛身上的骨头膈应他的手,可想而知,小洛多瘦弱,从未想过,他宁肯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乐意回来面对他们母子,过得不如意。 沈芸诺朝外看了两眼,雨势不算小,他身上衣衫颜色重,不细看,看不出被雨淋湿了,“快放下小洛,我给你找衣衫换了再抱也不迟。”沈芸诺转身打开衣柜,在最下层翻了起来,刹那,手臂被一双粗糙的手握住,隔着衣衫,也能感受掌心的老茧,沈芸诺抬眸,清浅地挑眉笑道,“别挡着光了。” 可能村子里都传裴征如何疼媳妇,她竟然羞赧得无法面对,此时抬头,认真打量着裴征,肌肤黑,浓眉大眼,周身透着阴冷的气质,和她想得相去甚远,眼前的裴征,怎么看都不是个会疼媳妇的。 说他好赌成瘾,打人成痴还差不多,别过脸,心里发怵,三人成虎,裴征真不像好人。 裴征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松开手,弯下腰去,“我自己来。”衣衫位子变了,不影响裴征找着他夏日的衣衫,久了没见面,裴征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锐利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沈芸诺。 衣衫是刚成年那年买的,下巴尖了,白皙的手黑了,手背上是深浅不一的小口子,搁从前,从未有过的事,郑重地看着沈芸诺,孤寂的眼神闪过别样的光芒,“以后,一切会好的。” 他回来了,宋氏不敢再欺负她们母子。 窗外雨势渐渐大了,两人不说话,静谧的屋内,一滴一滴的雨声格外响,裴征紧紧拧着眉,望向漏雨的屋子,脸色黑沉,“娘,不该如此。”她是他光明正大娶回来的媳妇,是他孩子的娘,宋氏不该欺负她性子软,好说话。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沈芸诺若有所思,猜不准裴征心里的想法,站起身,朝外走道,“我拿水盆木桶接雨,你换了衣衫,和小洛说说话。”动作利落,步伐矫健,裴征胸口一滞,扔了手里的衣衫,阔步上前,声音冷冽得如窗外呼啸的风,欲吞噬人一般,“你坐着,我去。” 声音低沉,醇厚,好似山间缓缓流淌的小溪与两边山石相撞而出的声响,沈芸诺停下脚步,感觉衣角被人拽着,低头一看,小洛目光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像黑夜里的繁星,闪闪发亮,沈芸诺心口酸涩,“小洛,爹爹回来了,你记得他吗?” 小洛扬起头,脸上尽是欣喜,渐渐,又隐了下去,失落道,“爹爹,不一样。” 沈芸诺的手轻轻落在他头上,鼻子酸得厉害,裴征走的时候小洛还不记事,他记忆里的爹,该是和村子里形容的那般吧,相貌堂堂,温润儒雅,说话客气有礼,而眼前的这个人,是村里人说的裴征么? ☆、第018章 答应分家 裴征回来得快,搁下水桶,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我去让娘给个说法,你和小洛跟来。”他皮肤黑,沈芸诺探究不到他说这句话的神色,看他穿着淋过雨的衣衫走了,思量半晌才回过神,他已出房门不见了踪影,看着同样和她迷茫的小洛,沈芸诺笑了笑,牵起小洛的手,“走吧。” 堂屋里,沈聪做事狂放不羁没个忌讳,屋里其他人苦不堪言,一会儿的功夫,桌上的馍被他吃得还剩下三个,裴老头与宋氏多次欲言又止,最终随了他去。 裴征步伐沉重地进了屋,沈聪再抓起一个馍扔过去,“你尝尝,细面做的味道就是好,亏着婶子大方……”话说到一半打了个饱嗝,响彻整间屋子,宋氏的眼神随着馍落到裴征身上,沈聪她不敢拿他怎样,裴征是她的儿子,她用不着害怕,三步并两步上前夺了裴征手里的馍,声音尖锐,“老三,里正和你大伯还在呢,哪有长辈没动筷自己先吃的道理,咱家可没有那种规矩。” 本是教训自己儿子的话,一侧的沈聪却笑了起来,“婶子指桑骂槐的本事一如从前呢,我家规矩不好,却也不会有婆婆拿儿媳嫁妆银子的……”嘴角噙着笑,眼神却一片冰凉,宋氏双手发抖,手里的馍掉落在地,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嘴巴哆嗦良久,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捡起地上脏了的馍,像拿烫手山芋似的握在手里。 裴征半垂着眸子,神色不明道,“娘想将我分出去,我应了。” 风牛马不相及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望了过来,裴征抬手,掀起衣袖,露出一截长长的刀疤,肌肤本就黑,八公分的刀疤从手肘到手腕,被映衬得愈发触目惊心,宋氏胸口微震,不过瞬间被裴征答应分家的喜悦盖过,扬着嘴角,不确认地问裴征,“你真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里正和大伯在,正好帮忙做个见证。”裴征神情冷淡,差不多了,捋下自己衣袖,挨着沈聪坐下,锋利的目光紧紧锁在裴老头身上。 “我不同意。”刹那,从那道疤痕回过神的裴老头,讷讷道。 裴征自小性子随和好说话,可从十五岁那年性子大变,成亲后更是说得上孤僻了,裴征答应分家,肯定还有其他缘由,宋氏不清楚,裴老头心里门清,这种时候说分家的事,对裴家,只有坏处。 然而,他说了不算。 宋氏走到裴老头身上,重重掐他后背,面容扭曲,朝裴征解释,“你爹刚喝了点酒,醉了,老三,你既然提出分家,我可是先说好,咱家田地只有那么多,又十几口人等着吃饭,一亩都没有你的。” “不是娘提出分家的?里正和大伯在呢,娘若是弄错了意思,那就算了。”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宋氏着急了,“别,我提的分家成了吧,但是我后边说的是实话。” 裴征不说话,看向上首坐着的里正,里正会意,冷嘲道,“裴老弟,我丑话说在前边,让老三净身出户的话,这个见证我是不会做的,去镇上办户籍也别找我。” 一家人一本户籍,分家,户籍会分开,村子里户籍的事都是里正去镇上办的,他若不答应,宋氏和裴老头去了镇上,官府也不会办。 宋氏咬着唇,说起家里的困难,里正不吃那一套,“阿征从小就是个懂事的,谁家不困难,就你家要孩子净身出户?不说别的,光是阿征替家里的兄弟服徭役就是被人戳梁骨的事,裴老弟,可别因着一时糊涂而坏了名声,家里几个孩子还要说亲呢。” 里正不搭理宋氏,严肃地看着裴老头,宋氏泼辣,说话比说戏文的还顺畅,他说不过她,索性直接略过。 裴老头低垂着脑袋,背上传来一阵一阵痛,他端起桌上盛酒的碗,喝了一大口,闷闷道,“里正说怎么分吧?” “裴老弟这话说得不对,做了几年里正,我是插手别人家事的人?你乃一家之主,怎么做,你自己说吧。”若非裴家困难,精心准备了一桌饭菜,不想裴家因此再破费,他早就起身走人了。 裴老头犹豫了很长时间,碗里的酒已经见了底,他才呼出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家里田地不多,其中两亩田还是租赁的,四亩田,照理说四个儿子一人一亩,然而我和他娘还没死,不能没点田地傍身,给老三半亩田,至于地,家里吃点亏,分他一亩吧。” 裴家六亩田,五亩山地,两亩坡地,三分菜地,分一亩山地给裴征,算是多的了。 里正听得皱眉,抬手打断裴老头,“我记得不错的话,西边那两亩坡地还是阿征一个人开荒得来的吧,裴老弟,虽说你将来跟着大房,可这心也偏得太厉害了,两亩坡地是阿征自己的。”家里孩子多,一碗水端平很难,可裴老头心偏到骨子里的倒是少见,要他说,裴征两口子比裴万裴俊两口子靠谱,裴勇性子好,耐不住韩梅娘家兄弟多,两相比较,裴征媳妇,可不是个会闹事的。 后背又是一阵疼,裴老头面部抽动了两下,沉思道,“那会儿家里没分家,算不得他的,何况,他大哥有三个儿子,不能不为三个侄子着想吧。”意思是大房孩子多,田地理应多得。 里正一噎,“哪怕两亩不全部给,至少该有一亩吧。”里正为人公正,村子里分家都乐意请他,里正出了名帮理不帮亲的性子,得了尊敬,少不得有人背后指指点点,嫌他管得宽,此时,宋氏就是这种感受,脸上明显写着不愉,“不成。里正,我和老头子生养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亩坡地,留给我们养老都不够,一亩半我们留着,给他半亩。” 里正不悦的皱起眉,不给宋氏面子,“老爷们说话,妇人插什么话,家里是你当家还是裴老弟?” 宋氏气得脸色通红,一旁的裴征见差不多了,朝里正道,“一亩半的坡地,娘想留着养老,就给她吧。” 宋氏喜上眉梢,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又回来了-----裴征,还是好说话的。 他自己都应了,里正还能说什么,正欲问房屋粮食的分法,却听裴征话锋一转,“分家的事我没多少看法,不过在此之前,想弄明白一些事,娘,我屋里漏雨是怎么回事?” 去年走之前,他担心房屋漏雨,去镇上没日没夜做工,请人将屋顶修葺过,茅草也换了新的,匠人向他保证屋子三年不会漏雨,然而才过去一年多,屋里漏雨的地方已如此多,他细细检查过屋顶的茅草,茅草发霉了不说,用点力就断成两截,分明有些年头了,有人,趁着他不在,竟将屋顶的草都换了。 宋氏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怎么回事,夏天谁家里不漏雨?”目光闪烁,心虚的望向门口,转移了话题,“人到齐了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沈芸诺喝小洛站在角落里,格格不入地看着屋子里的人,沈聪转过身子,看到沈芸诺的穿着,心生怒气,啪的下,粗厚的手掌拍向桌子,桌上的碗筷震动,碗里的酒溢出来许多,他浑然不觉,阴冷地看向宋氏,“婶子,看看我妹子,我沈聪再穷,从来舍不得亏待她,嫁进裴家不到四年,您瞧瞧她现在过得成什么样子了?” 沈聪眼力好,一眼就认出沈芸诺穿的衣衫是三年前的了,补丁缝得没了原本的颜色,如何叫他不生气?踢开桌子,抬手指着宋氏,狠厉道,“婶子不给个说法,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沈聪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 沈芸诺听得眼眶通红,见着沈聪了,他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身形高大,虎目圆睁,全身笼罩在浓浓的戾气下,仿佛森林里凶猛的老虎,四周游晃寻找猎物,随时准备进攻。 宋氏再次吓得脸色发白,沈芸诺衣柜里有衣衫,穿这身定然是为了在沈聪跟前装可怜受了委屈,让沈聪替她出头,宋氏身子哆嗦,全身上下颤动起来,还是裴老头解释,“这几日下雨,老三媳妇喜欢出门,怕是没衣衫换了才找了这件。” 沈聪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神情让裴老头即将出口的话尽数吞了回去,问沈芸诺,“老三媳妇,我记得去年不是做了身新衣衫的吗?你三哥来了,怎么不穿好一点?” 确实如裴老头所说,屋子里淋雨的衣衫没洗,之前洗的晒干了她舍不得穿,左右下雨,穿破旧些无所谓,可沈聪的话让她胸口一暖,低着头,不发一言。 沈聪撩起桌上的碗随手扔了出去,摔在墙上,应声落地,碎成好几块,轻笑道,“叔,您可别诓我,衣衫上的补丁还新着呢,当我是瞎子不成?我不管你们分不分家,我妹子受了委屈,我得为她做主,谁欺负她,我便加倍报复回去……” 他的话带着丝丝笑意,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好似来自地狱的颤音,所有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第019章 分家讹诈 宋氏缩着身子,低垂的眼睑掩去了她心底恐惧,良久,害怕地抬起头,硬着头皮道,“她的衣衫自己收着,我们拿她衣衫作甚。”宋氏心里发虚,一年以来,沈芸诺身子骨日渐消瘦,她针线活不错,衣衫改得刚合身,加之她身形偏高,家里没人穿得下,老四媳妇倒是勉强可以试试,宋氏脑子不笨,哪会为周菊抢沈芸诺的衣衫,她动过心思,最终无疾而终。 沈聪挑眉,讥讽道,“听起来,婶子倒是个坦荡荡的人。” 宋氏脸色忽白忽暗,没有应这句话,低着头走到沈芸诺跟前,脸上带着讨好,“阿诺来了,吃饭前让你二嫂叫你,估计忙她给忘记了,快坐下吧,菜都凉了。”语气低婉,听得沈芸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更多的是胸口堵得难受,牵着小洛,走到沈聪跟前,拉了拉小洛,小洛双眼泛着光亮,声音极为响亮,“舅舅……” 沈聪爽朗地笑了声,弯腰抱起他,蹙了蹙眉,又瞬间掩饰了去,盯着沈芸诺,七尺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妹子,以后我护着你,谁要欺负你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9节 意有所指,屋子里的人再次沉默,寂静无声。 沈芸诺眼角酸涩地发疼,缓缓点了点头。 人到齐了,大家边吃边讨论分家的事宜,裴娟嫁人后,第一次在娘家不敢出声,静静听着饭桌上的动静,刘文山也安静得很,倒是刘花儿,嘴角带着些许得意,宋氏见了,紧紧锁着眉头,欲言又止,人多,大方桌坐不下,宋氏找了两根凳子搁在边上,不动声色地坐在刘花儿一侧,伸手拧她腰间的肉,刘花儿吃疼,却不敢嚷出声,面色扭曲狰狞,无声的求饶,宋氏这才收回手,别以为她不知晓刘花儿心里的小九九,她手里拿着沈芸诺的银子,刘花儿是想威胁她呢。 饭桌上的肉,大多被沈聪夹给了沈芸诺和小洛,谁都不敢说什么,而且,默契的不动那份肉。 裴征话少,三言两语说出屋子漏雨的缘由,里正惊讶的同时愤怒不止,就是裴元户,看裴老头和宋氏神情也变了,老大住的屋子多年未翻新,换了老三屋顶的茅草,搁谁家都是让人贻笑大方的,里正正色道,“屋丁是阿征自己挣的钱翻新的,你们怎么好意思?传出去,我都不好意思承认兴水村还有这样为人父母的。” 宋氏缩着头,裴老头脸色通红,去年,雪大,老大嫌弃屋顶漏风,要去镇上做工翻新屋顶,宋氏闹着不肯,冬日,雪大,封山后回不来,宋氏又舍不得拿银子,这才将主意打到了老三住的屋子上,沈芸诺得知后,反驳了两句,被宋氏训斥回去了,没想着,老三的屋子会漏雨,如今被里正斥责,裴老头面红耳赤,脸色烫得厉害。 “换成银钱给阿征。”里正一脸凝重地望着裴老头,叫裴老头更是无地自容,声若蚊吟的嗯了声,宋氏满脸不情愿,却也不敢反对,沈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呢。 “给多少?”宋氏性子泼辣,不具体给个数,里正一走,宋氏能立即翻脸不认人,裴征多少了解宋氏的性子,因此,顺势而为道。 宋氏张了张嘴,声音暗哑,“听你爹的。” 裴老头脸上的潮红未褪,紧接着又是一红,裴征此话明显不信他和宋氏,沉思道,“当初你请人吃的是家里的饭,三十文吧。” 裴征冷冷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小洛碗里,不冷不热道,“那我还是要之前的茅草,大哥能换我的,我也能换回来,不花时间。”修屋子得花不少钱,去年,他日夜忙活,还向大生哥借了七十文才够用,裴老头给的,零头都不够。 事关自身利益,韩梅心里快速算计着,这屋子已经有一年多了,估摸着得要一百多文,裴征把茅草换回去,她们想要翻新屋顶,最早也得秋收过后了,夏季雨水多,这段日子可怎么过? “爹,小洛年纪小,漏雨的屋子潮湿,对他身子不好,冲着这个,是该再添点,我拿出十文钱,您再添个四十文,如何?”韩梅娘家比裴家有钱多了,她手里有银子不算什么,宋氏眉毛一竖,朝韩梅怒吼道,“我和你爹还在呢,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换做平时,宋氏一定不敢吼韩梅,也是她被沈聪裴征逼得没法子了,再不说点什么,她怕会气晕过去。 裴老头没理会宋氏,韩梅是裴家长媳,她的面子,裴老头还是要给的,“行,就按你说的吧,老三,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再多,真没法子了,你大哥二哥去镇上干活了,就是为着家里好过些。” 裴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半眯着眼,神色不明,“大哥他们都是有出息的,爹福气还长着呢。” 收回视线,沈聪没忘记一个不剩的细面馍,“说完这些,再说说我妹子的事情吧,细面哪儿来的?”既然是分家,沈聪可不会再给宋氏面子了,手一转,呈拿棍子的姿势握着筷子,宋氏猛地一个哆嗦,身子发软。 刘花儿自认为不欠沈芸诺,一股脑的将宋氏霸占沈芸诺银子,强行拿了屋里的细面,鸡蛋以及肉,当然,韩梅逼着沈芸诺撞在黄果兰树上,被分出去的事儿也没落下。 裴老头气得剧烈咳嗽,眼看暴风雨欲来,不知为何,他猛地抬高嗓门道,“银钱,欠老三媳妇的都算成钱。” 明明说的是原主的事儿,沈芸诺却泪流不止,裴老头慌了,“老三媳妇额头上的伤好了,都是一家人,别太斤斤计较了……”最后一个字没落下,沈聪扔了手里的筷子,移到韩梅身侧,一耳光落下,打得韩梅双耳嗡嗡作响。 “既然是一家人,刚才一耳光想必裴家嫂子不会介意的。”说完,拍拍手,像嫌弃什么似的在衣袖上擦了擦,重新坐到位子上,狮子大开口,“四百文,我妹子手里多少钱我是有数的,叔既然说折成钱,那就四百文,一文不能少。” 宋氏啊的声叫了出来,声音尖锐,可对上沈聪冰冷的眸子,又低了下来,甚至,不敢安慰捂着脸低声哭泣的韩梅。 家里银钱都宋氏管着,多少,裴老头心里有数,不得不说,沈聪眼光毒,四百文,家里拿得出来,可给了四百文,再给裴征七十文,家里就捉襟见肘了,若遇着伤风病痛,整个家就又回到前几年一贫如洗的时候了。 “现在给,天色不早了,我还赶着回家,赶紧给钱。”沈聪一脸不耐,抓着桌上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裴老头求助地望着里正与裴元户,两人皆别过脸,冤有头债有主,裴家当日做得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裴老头颓败的弯下腰,朝宋氏扬手,“拿银子去。” 有韩梅挨打的事情在前,宋氏哪敢犹豫,蹭的起身进了屋,银子是她的命根子,可根子排在命之后,她得先保住命才会有命根子,四百个铜板,数了两刻钟才出来,十个一串,整整四十串,沈聪数都不数,随意解开一串,两个一堆,搁到几个孩子跟前,“叔难得来一次,拿着买糖吃啊。” 宋氏嘴角抽得厉害,沈聪置若罔闻,刘壮得了两个铜板,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小木因着他打了还没,咬着唇,声音低得沈聪都模糊不清,不过该是谢谢二字。 沈聪又拿了两串给小洛,“舅舅给的,留着买衣衫。” 他怀里还有三十七串,胸前鼓鼓的一团,他拍了拍,心满意足道,“事情解决了,我也回了。”看向桌上吃得差不多的饭菜,咧嘴笑道,“婶子做的饭菜好吃,下次我还来。” 说完,瞥了沈芸诺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外边下着雨,杏山村又离得远,沈芸诺担心路上不安全,“哥,住一晚,明日再走吧。” 沈聪步伐一顿,转过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挥挥手,“不怕,走惯了,我去屋后抱一捆柴点火把回去就成,过两日我再来看你。”说着,挺了挺胸口,想起什么似的,朝裴老头道,“叔,我抱捆柴,顺便借我件蓑衣,能遮雨的,下次看我妹子给您带过来。” 分了家,他以后可是光明正大来看沈芸诺,和裴家这边没多大干系了。 宋氏只感觉气血翻涌,浑身抽筋,颤抖的手指着沈聪,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地软了下去。 不过,她的晕倒并未阻止沈聪从裴家带走蓑衣和柴的事儿,裴老头强撑着身子送里正和裴元户出了门,折身回来,精力不济地晕了过去,堂屋里顿时闹翻了天,韩梅也顾不得脸还疼着,穿上蓑衣叮嘱刘花儿和周菊,“你们守着爹娘,我去上水村叫我堂伯来看看。”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她不敢提回娘家告状的事儿,韩家是正经人家,和沈聪不同,一旦被沈聪盯上,家里就永无安宁之日了,咬咬牙,打着火把匆匆忙走了。 天色黑了,上水村离得不算近,韩仁义不愿意来,问清楚了晕倒起因,开了两副药方给韩梅。 来来回回忙活一阵,伺候裴老头和宋氏吃了药,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一晚上,于裴家来说,好似一年之长。 ☆、第020章 建新院子 清晨,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远山笼罩在层层白雾中,院子里万籁俱寂,沈芸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背起背篓,悄悄出了院门,今日答应去镇上,自是不能食言,里正答应下次赶集便将分家的户籍办了,至于院子里的事儿,裴征在,她说不上话,主要还是沈聪回来了,裴老头和宋氏该是不敢得罪她的,背后有靠山,沈芸诺不得不承认,她身心都放松不少。 山里一圈,沈芸诺不仅寻到许多野菜,还有成串紫得发黑的葡萄,她在葡萄边做上记号,转身摘旁边的野菜,倏然,背后传来脚步声,吓得她胸口发紧,村子里的人对山上讳莫如深,野兽该是有的,这两日下雨,野兽的脚印被雨水冲刷掉了,否则,她还能避着点,后背升起一股冷汗,她惊恐万分的转过身,看清来人,身子一软,后背一片湿濡,随即皱眉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山里凉,小洛身子受不住。” 裴征一身粗布麻衣,小洛趴在他肩头,穿的是刚买的衣衫,沈芸诺眉拧得更紧了,孩子皮肤嫩,买的衣衫得洗了再穿,瞅了裴征一眼,继续摘野菜。 “不碍事,我身子暖和,他靠着我,不会冷的。”昨晚两人一夜无话,早早的,沈芸诺就醒了,出门前不忘打开柜子将馒头搁在桌上,家里什么情形他心里有数,买馒头的银钱只怕是沈芸诺偷偷攒的,在宋氏眼皮子底下能攒下银钱,他不敢想沈芸诺经历过什么,听着她推门而出,他立即起身,将昏昏欲睡的小洛摇醒,随意给他穿件外套,出门寻着沈芸诺踪迹而来。 小洛半梦半醒间说了些事,他才知晓,这一年多,沈芸诺过得是什么日子,他心里蔓延起无边悔意与痛意,他不该离开她的,害她独自一人撑起一片天,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遐思间,人已经到了沈芸诺跟前,轻轻将小洛搁在地上,柔声道,“小洛站着,爹爹帮娘摘野菜。”山里时有野兽出没,平日大多人到山脚就不愿往里了,若非形势所逼,她该也是不会来的吧。 念及此,他弯腰扶起沈芸诺,声音沙哑,“你站着,我来,很快就好了。”野菜集中在这一片,他干惯农活,这点于他不算什么。 沈芸诺身子一顿,盯着他伟岸的后背,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喉咙酸楚得难受,终究,默默得退到了小洛身侧,他心里是有她的吧,原主在村子里过的什么日子她听不少人说过,在甚少人能温饱的兴水村,原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见,他多宠她,然而,她不是原主,他给的,她受不起。 这一刻,她竟然难过得想哭,背对着她的裴征像是感受到什么,奕奕然转过身来,深邃的眼底闪过一瞬的伤痛,“以后万事有我,我再也不走了。”那帮人受了惩罚,清水镇安宁了。 裴征速度快,又问沈芸诺还需要摘那些,这些野菜他在矿山吃过,却还是先问沈芸诺,依着他的意思又摘了几样,半个时辰,背篓装得满满的,沈芸诺面露喜色,连着小洛也欢呼起来,“娘,今天我们还可以吃面吗?” 一早上起来,他还没吃过东西,格外想吃面。 沈芸诺莞尔,“可以,小洛想吃什么都行。” 三人沿着小径,经过村子,她想起什么,朝裴征道,“桌上的馒头可吃了?没吃的话,你回去拿出来,让小洛先吃点。” 裴征一怔,从怀里掏出被压扁的馒头,上边还残着微微暖意,“出门前我顺手捎上了。”关于裴家的事儿,他一个字也问不出口,心里默默记着,加倍对她好,弥补他不在的日子她受的委屈。 小洛记着镇上的面条,咬了半个,纠结着小脸不肯多吃,沈芸诺不逼他,剩下的她和裴征一起吃了。 阳光刺破天际,在东山露出个脑袋,洒下一片金黄,光男子背着背篓,抱着孩子,不时侧目,目光缱绻地望向身侧的妇人,落入山丛间,很快,只余一片温暖。 裴征回来了,村里炸开了锅,早上开始,裴家的院门快被人踩破了,原因无他,村子里除了裴征,其他服徭役的汉子皆不见踪影,泥地的院子,因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尽是深浅不一的脚印,泥泞不堪。 韩梅红着半边脸和那些妇人寒暄,一上午下来,解释得口干舌燥,好在,挂心家人,裴家分家的事儿倒是没引起轩然大波,不过宋氏醒来发了一通脾气,脸色病弱不少,裴老头也神情恹恹,和宋氏商量,“天晴了,咱得赶着搓玉米粒子,别潮的发霉了。” 宋氏冷静下来,问起西屋的三人,韩梅中规中矩道,“门上落了锁,该是出门去了。” 沈聪回来了,谁都不敢和沈芸诺硬碰硬,又说起村子里的人上门打听一事,她心里有个猜测,却是不敢说出来,村子里服徭役的只有沈聪和裴征回来了,往年从不曾有过的情形,沈聪做事偷奸耍滑,不着边际,如果是偷跑回来的,不是没有可能,当然,她也就心里想想,偷跑回来被抓住了可是要遭牢狱之灾的,沈聪胆儿再大也不敢吧。 搓玉米粒子,宋氏说起抓药的事情,盯着韩梅,“家里的事情你都与韩大夫说了?”昨晚的事儿说出来是裴家人没脸,韩梅说给韩大夫,整个上水村不都知晓了裴家的糗事了? 韩梅否认,“没,我说家里玉米被雨淋湿了,您和爹一口气没缓过来才晕过去了,我堂伯不是说三道四的性子,不会乱说的。”韩梅不是傻子,说出来,她脸上的红印子瞒不了人,她不想丢脸,让家里人担心,她五弟服徭役去了,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想着这个,冲宋氏道,“昨晚我走得匆忙,没带银钱,抓药还是赊账的,趁着院子没干,不若我还替药钱给我堂伯拿去?” 说起钱,想着被沈聪讹的四百文,宋氏胸口急剧起伏,带着呼吸都重了,怒道,“先赊着,还能少了他不成,家里这副样子,哪还有钱?” 想想也是,韩梅不再吭声了,周菊去河边洗衣衫,刘花儿也没闲着,裴娟坐在屋里,慢悠悠磕着瓜子,给宋氏上眼药,“娘就是平日太纵着三弟了,您是他亲娘,虽说分家了,每年可是要给孝敬银子的,再者,小妹的嫁妆,三弟总该出一份吧,要我说,那七十文银钱,爹就不该给。” 韩梅笑笑,裴老头和刘文山在角落里专心搓玉米,像没听着裴娟的话,心里如何想就不清楚了。 裴娟可说到宋氏心坎上去了,赞同道,“理应如此,那可是我和你爹的棺材本,他要敢收,我就去里正家里闹,看他一家子还有脸在村子住不。”宋氏嗓门大,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说完,还重重点了点头,像需要人附和似的。 “娘就该如此,三弟妹三哥再厉害,也不能管您训斥自己儿子。”裴娟站着说话不腰疼,偏生每句话说到宋氏心眼里,因而,见裴征沈芸诺刚踏进院子,她就闹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沈芸诺不言,牵着小洛回了屋子,裴征搁下背篓转身出去了,没人理她,宋氏自讨了没趣,最后还是裴老头骂了两句,她才站起来,碎骂两句,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连着几日,沈芸诺早上都往镇上去,卖了不少银子,分了家,万万没有一起吃饭的道理,两人买了锅碗瓢盆,裴征又请村子里有经验的老手帮忙打灶,裴征在屋子另一侧开一扇门,往屋后延伸,并排做了两间竹木屋,一间灶房,一间茅厕,周遭围起来成小院子,连着忙活□□日才算差不多了,里正送三人的户籍过来,猛地进屋,里正应是没回过神来,一间屋子,被竹子隔成两间,靠着竹墙摆放了一张四方桌,别有一番味道,顺着小门,再看灶房,里正笑了起来,“还是你能干,看着就觉得干净。” 灶房外是只容两人过的木台阶,长形院子,不及正院的一半,竹子绿幽幽的,看着舒服,里正指着灶房另一间屋子问,“这是什么?” 裴征被笑得不好意思,“茅厕。” 里正点头,紧接着蹙起了眉头,“竹木屋好虽好,可正是雨水多的时候,受了潮,只怕管不了多久。”院子的围墙也是竹子,真有盗贼来,怕拦不住,看着对面两扇竹木屋门,疑惑道“怎地还在这院子开了门?不是遭贼吗?”望着两扇大门,“之前的不用了?”若从这院子进出,便真的和裴家生疏了,虽说裴老头和宋氏为人不地道,终究是一家人。 “不是,平时走那边,抱柴火又或挑粮食走这边而已。”沈芸诺说抱着柴火从家里走容易落灰,这才在小院开了两扇竹木门,他怀里有银子,不过眼下不是用的时候,沈芸诺说什么他都乐意听,而且现在这样,挺好。 建院子和屋子是裴征请的人,今日竣工,又得了户籍,裴征回屋和沈芸诺商量请客的事儿,院子虽小,五脏俱全,送里正出门邀请他明日过来吃饭,想着分家后裴征第一次请客,他没有拒绝。 倒是宋氏,对着两扇陈旧的木门,嘀咕了好一阵。 翌日一早,裴征去镇上买肉,遇着好些服徭役归来的汉子,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讪讪插肩而过,不曾想,村子里又闹起来轩然大波。 ☆、第021章 钱的来历 服徭役的人回来了,不同于往日的灰土灰脸,不少汉子穿得光鲜亮丽,虽黑了不少,可上去神采奕奕,不显半分狼狈。 一开始,众人三缄其口不肯多说,揪不住家里人盘问,粗略解释一番,可就那些没去的眼红得不得了。 沈芸诺去山里摘了许多菌子,琢磨着熬一锅菌汤,香菇留着炒肉,刚将菌子从背篓里倒出来,响起一阵叩门声,从裴家院子传来的,沈芸诺不想理会,裴征去镇上送菜买肉,不会这么早回来,敲门的人多半是裴家其他人,小洛蹲在院子里玩草蚂蚱,看沈芸诺起身回屋,他收起东西喊了声娘,小跑跟上,沈芸诺回眸,看他一脸忐忑,像会被抛弃似的,沈芸诺胸口一痛,指着门口解释,“有人敲门,娘去看看。” 沈芸诺不想和裴家人打交道,今日送裴征出门时开了小院子的门,竹门比不上木头门,光天化日该是安全的,她驻足,等小洛走近了,才和她一道回屋,不急着开门,而是张口问道,“谁啊。” “三弟妹,是我,二嫂,爹娘出门了,闲着找你说说话,进屋我们再说啊。”刘花儿站在门外,心里还在外从梨花嘴里听来的消息感到震撼,斜眼瞅着同仇敌忾的裴娟和裴秀,咬咬牙,软着嗓音继续厚脸皮道,“三弟妹,你在屋子里干什么,开门啊。” 请几位木匠和里正吃饭的事,裴老头与宋氏清楚,昨晚裴征去上房请他们来吃午饭,回来,裴征脸色不太好,一问才知晓,裴老头说好给七十文银钱的事儿泡汤了,拉着裴征抱怨日子苦,给了沈聪四百文,家里没钱了,裴征答应不要那七十文裴老头才放过他,平白省了七十文银钱,今日自然不会过来叫人戳脊梁骨,想清楚了,沈芸诺更不急着开门,屋子隔成两间,桌上还有今早吃剩的馒头,放刘花儿进屋,闹得裴家院子的人都会知道,她不怕事,只是嫌麻烦,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地问道,“二嫂可是有事,我洗菜着,走不开。” 裴征拿半亩坡地向裴老头换了两分菜地,宋氏得了便宜,当天下午喊着裴秀出门将地里的菜全部拔了,裴征去山里挖了些蔬菜重新种上,连着浇灌了几日的水和粪肥,活了不少,这件事,刘花儿是清楚的,偷偷瞄了裴秀一眼,悻悻然笑道,“三弟种庄稼是老手,这种天儿也能让他种活,以后家里不缺菜吃了。”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事,门依旧关着,刘花儿没了耐性,和一侧的裴娟小声嘀咕,“爹娘已经让人去镇上给大哥小栓他爹还有四弟捎信了,不如再等等?” 刘花儿对那笔银子也动心,可沈聪不是好应付的,韩梅娘家兄弟多不也不敢得罪沈聪么?何况她不是傻子,哪怕裴征将银子拿出来,宋氏多半留着给裴秀置办嫁妆,没她的份儿,心思百转千回,刘花儿更不乐意进屋,侧过身,耳朵一动,大声嚷了起来,“咦,大姐,是不是小栓在哭,我好像听着了,不行不行,我得回屋看看。” 说着,跟后边有狗追似的跑了,裴娟呸了声,抬眸,示意裴秀上前敲门。 “三嫂,我是秀秀,我有事与你说,你先开门?” 沈芸诺挑眉,裴秀从小跟着宋氏,耳濡目染,哪会是个善茬,倒了一碗水,让小洛多喝点,回裴秀道,“小妹,有事的话等你三哥回来再说吧,过会儿客人就来了,我忙得很。” 屋外有多少人她不知晓,裴秀既然在,裴娟也该在的,沈芸诺不知晓她们所为何事,避着些总是好的。 裴秀吃了闭门羹,脸色极为难看,在裴家,除了宋氏就她最厉害,任何人都不敢反驳她,韩梅也不敢,没想着沈芸诺拒绝得如此干脆,当即拉下脸来,顾不得宋氏和裴老头的叮嘱了,“三嫂,我听村子里回来的人说,三哥服徭役是有工钱拿的?” 沈芸诺一震,瞬间,脸色已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他没与我说呢,等你三哥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裴征手里有银钱,刚回来那一晚就全部给她了,这次服徭役和往回不同,去的是一座矿山,一年多,起早贪黑的干活,谁敢逃跑,抓回来一顿打,几日不给饭吃,前不久,来了一帮人,告诉他们可以回家了不说,每个人发了三百文银钱,而且,每天按七文钱的工钱给他们,只让他们回家不准多说。 裴征知道得不多,沈芸诺隐隐猜到,官府的人和人勾结,打着徭役的幌子征人做白工,东窗事发,上边人为了平息抱怨,才给所有人银子,三百文安抚费,不多不少,刚好是免除服徭役的钱。 官府的事儿离她太远,拉回思绪,起身牵着小洛,悄悄从另一边院子出门了。 和她想的差不多,服徭役有工钱的事儿传开了,不过每个人说的工钱不尽相同,最高的一天三文,比裴征说的少了一半,沈芸诺心有疑惑,却没多问,逛去菜地仔细看看了,黄瓜藤上开出了两朵花,她欢喜不已,又检查了丝瓜南瓜,愈发笑得开心,过不了几日,就会有自己种的蔬菜吃,指着藤蔓,缓缓地向小洛解释,直到小径上出现一抹石青色衣衫的身影,她才戛然而止,望着由远及近的身影,“小洛,爹爹回来了,我们也回吧。” 裴征不乐意沈芸诺做农活,偏生她闲不住,他也察觉到了,沈芸诺比之前变了不少,说不上坏,也不是他要的好,每当见着她干活,心口蔓延着无尽的忧伤,此时,看她牵着小洛,他嘴角浮现丝丝笑,脸黑,倒是看不太出来。 “怎么想着来菜地了?我让人给杏山村去了信,让三哥和嫂子过来一趟。”一路走来,村子里看他的目光不同于往日,他猜着服徭役有工钱拿的事儿传出去了,他娘贪婪,估计这时候在家里等着他呢。 第10节 沈芸诺清浅笑道,“没事来转转,肉和鸡都买回来了?”请客,光有肉还不够,裴家院子有几只鸡,宋氏开口分一只给她们,迟迟没有行动,这几日忙,过两日,该清算的,沈芸诺还是要和裴征说。 “买回来了,肉铺子的老板果真送了几根骨头,鸡我搁在院子里,回家就杀。”他是个爱干净的,鸡在屋里,闻着有味,他将其搁院子里了。 沈芸诺点头,说起村里谣言,好奇道,“你们的工钱不一样?”有说一文的,有说两文的,也有说一个月二十文的,若非裴征给了她二两多银子,她都怀疑裴征从哪儿来的钱。 “都一样的,估计他们自己留了些起来吧。”困在矿山一年多,累死累活,猛地手里有了银钱,去城里逍遥快活的不在少数,城里不比镇上,花钱更是如流水,回家,自然不敢说实话的,裴征不欲解释太多,“你自己听着就是了,别人问起来,你说和他们差不多。” 他兜着银钱,和沈聪商量好买身衣衫就回来,为此,甚至租了一辆牛车,回想当日,他无比庆幸没在城里费时,甚至礼物都没有买,晚回来,可能不知晓她在家里受了这么多委屈,弯腰抱起小洛,架在自己肩膀上,朝沈芸诺道,“娘怕是要闹,你做你自己的,我来应付。” 沈芸诺垂眸,看着路边的草,脚轻轻拂过,“娘若是存了心思要问你拿银子呢?”宋氏见钱眼开,裴征又是她自己儿子,真闹起来也是裴征站不住理,想了想,道,“实在不行,让我哥出面吧。” “到时再说吧。” 说起裴老头和宋氏,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沈芸诺猜测该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开口问。 两人默契的转去了自己小院子,裴家屋后本是一丛竹林,裴征建院子,砍了竹子占了地,又沿着小径往里造了条一米多宽的路,两人刚进院子就听到另一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裴征拧眉,放下小洛,冲门口问了声,顺手抄起灶房的刀,进屋开门。 宋氏和裴老头打听了一圈,或多或少都得了银子,裴征回来一声不吭不说,还妄想抠他们手里的银子,宋氏咽不下这口气,尤其,裴征手里的银钱可是公中的,加起来有几百文,她当然要问裴征拿回去。 又欲抬手,门猛地打开,宋氏重心不稳,差点崴了一脚,抬头欲骂,余光扫过裴征手里明晃晃的刀,吓得她准备好的说辞也忘了,支支吾吾道,“老三,你……你干什么?我可是你娘。” “娘是不是吩咐我去鸡笼里抓鸡的?正好请客家里没肉,不用娘亲自逮,我自己去就成。”鸡笼里的鸡放出去了,有一只正在鸡窝里下蛋,裴征速度快,上前一把将它抓着正着,回过神的宋氏吓得脸色一白,忘记自己的目的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老三你干什么,那是家里的老母鸡,我和你爹准备留着,给你的是公鸡,公鸡,赶紧给我松开。” 一时忘记了害怕,宋氏上前拽着裴征的手欲从中将鸡抢回来,裴征眼神一转,松开手,奔着院子里的公鸡去了。 宋氏握着鸡,没反应过来,只看到白色从眼前晃过,然后鸡噗嗤两下,挣脱她的手跑了,而地上,是碎了的鸡蛋,宋氏心疼不已,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他的儿子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就和她离了心,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第022章 杀鸡儆猴 裴征不为所动,抓住鸡,脖子一拧回了屋,宋氏哭一会儿不见有人安慰她,冲着东屋破口大骂,裴娟和刘文山在屋里说话,闻言,紧紧蹙起了眉头,屋子住不开,裴娟裴秀住在宋氏隔壁,刘花儿和周菊挤一块,刘文山带着刘壮住裴俊的屋子,裴俊回来,刘文山只能回了,“娘说二嫂呢,你先回,我等夏家的人上门顺便跟着回……” 刘文山望向窗外,待宋氏嗓门低了,从怀里拿出二十个铜板,“给爹打酒喝的,你交给他,我和壮壮现在就走。”刘山村离得远,去镇上租辆牛车回家才成,想了想,又道,“这次回去,我寻思着买头牛,以后你回娘家也方便。”早几年,他常常在外边跑,挣了银子,他爹娘不肯他出去了,守着田地,一辈子衣食无忧已差不多了,可他心有遗憾,买牛就是其中之一,牛贵,若死了,银子打了水漂,他娘说什么都不肯。 裴娟心里也不赞成买牛,不过出声反对,收起铜板,叮嘱刘文山,“回家娘要问起小妹的事儿你可别乱说,夏家比咱家富裕,娘听了怕会有其他想法。” 刘文山满口应下,张嘴欲再说点什么,裴娟已将收拾好的包袱塞进他手里,朝外喊着刘壮,刘文山垂眸,到门口了,憋不住,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小妹的事儿你尽力就好,爹娘还在呢,他们心里有数的。” 夏家是刘山村数一数二的富户,看上裴秀,不过因着一张脸,裴娟太热络不合适,出了岔子,两边不讨好,牵扯进双方亲事,到头来吃力不讨好更会落得两头埋怨。 裴娟随手抓了把瓜子,不耐道“我妹子,我自是要上点心,快走吧,我过几日就回。” 见刘文山提着包袱牵着刘壮宋氏止住了哭,脸上闪过窘然,“文山回去了?怎么不多玩几天,壮壮来外婆这,外婆给你钱买糖吃。” 刘文山每次来都会给她钱,对这个女婿,宋氏再满意不过,说着,使劲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刘壮看不上,“我不要,聪子叔都给了我两个呢。”宋氏是他外婆,还比不上一个外人,顿时,刘壮嘴撅得老高。 刘文山一掌拍在他后脑勺,训斥道,“外婆的钱是你几个舅舅起早贪黑挣的,不准要。”又一脸歉意地看向宋氏,“娘,您收着,家里有糖,够他吃了,再说,糖吃多了对牙不好。”刘文山如何看不出宋氏极为不舍,家里不差钱,为了一个铜板让宋氏不快,没必要。 宋氏送两人出了院门,抬手擦干眼角的泪,精神抖擞地去了裴秀屋子,瞅着一地的瓜子壳,询问道“壮壮他爹出门,怎么不送送?”刘文山脾气好,多年来对这个女儿都言听计从,挨着裴娟坐下,宋氏的眼睛望向她肚子,“肚子还没有动静?” 裴娟不喜这个话题,摊开手,将铜板交给宋氏,“壮壮爹给的,您留着。” 宋氏眼神一亮,笑着兜进怀里,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虽然壮壮是刘家的大孙子,可壮壮好几岁了,你争口气,再给壮壮添个弟弟,以后刘家的家业还不都是你的?看看你大嫂,生了三个,我和你爹做什么都为着她。” “娘。”裴娟眼含怒气,“还是说说怎么把让三弟将工钱拿出来吧,再者,我瞅着壮壮他爹回去夏家得了信就会上门了,家里该收拾的收拾一下,别让人觉得家里乱翻翻的。” 如何听不出她生气了,得了铜板,宋氏心里高兴,不和裴娟计较,尤其想着裴秀说亲在即,怎么都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你说得对,我马上叫你大嫂……” 韩梅在院子里晒玉米,今日就能收起来了,宋氏难得软了嗓音,“老大媳妇,你先别忙手里的事儿,将咱院子拾掇拾掇……”说完又觉得不妥,家里的事儿只韩梅忙不过来,朝东边屋子大叫,“老二媳妇,整日在屋子里做什么呢,还不赶紧出来帮你大嫂?” 良久才得到回应,宋氏坐下继续和裴娟说话,嘴里念叨不停,“你二弟妹懒,整日在屋子里见不得人似的,当日媒人说刘家闺女如何好,我看都是乱说的。”说起刘花儿,宋氏从头到脚数落一通才解气,侧目,想起裴娟说的,凑到她跟前,低声问,“你三弟如今和咱离了心,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你可有办法拿到他手里的银子?” 裴娟悠然自得地嚼着瓜子,斜眼道,“这有何难,那会还没分家,银子自然该交给你,村子里谁家都是这个规矩,三弟再能干,能不顾忌他和三弟妹的名声,加上,还有小洛呢。” “名声?”宋氏心有怀疑,“冲着你三弟妹娘家三哥,你三弟能有什么好名声,你当夏家为何要让咱分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逼得狠了,裴征鱼死网破怎么办?“这事我看还得你爹出面,那七十文钱不就是你爹出面省下来的?” 说完,宋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拍着大腿道“你爹回来我与他说。” 裴娟专心磕着瓜子,宋氏可不是怕裴征的主儿,突然转性子,必是其中发生了什么,想着刚才院子里的动静,她问道,“三弟抓住鸡了?” 宋氏没回过神,下意识的回道,“你三弟铁了心思,谁拦得住?你是没看着他的阵仗,手里还拿着刀呢,别说杀鸡,叫他杀人都不会手软。”裴征黑了不少,冷着脸,手里又握着刀,别提多吓人了,光是想,宋氏就忍不住哆嗦了下。 难怪,裴娟望着面露害怕的宋氏,提醒道,“三弟再厉害能越过你去?不说别的,三弟妹三哥再厉害不也拿他亲爹无可奈何?您生养了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您怕什么?”她手里不差钱,就是想知道裴征挣了多少银钱,几百文,她不相信,裴征可不像有钱的主。 裴娟劝了会,出门时,宋氏已鼓舞起精神,到门口又转了回来,蹙眉道,“趁着地干燥,将瓜子壳扫了,到时粘在地上可得费些功夫,我瞅瞅你爹回来没。” 裴征抓了鸡,和沈芸诺商量,先杀抓来的鸡,裴征拔鸡毛,沈芸诺着手做饭,想着农家饭桌上离不开馍,她和面蒸了六个馍,用的是粗面,细面贵,又是刚分家,表现得太过得不偿失。 探出身子,看裴征已经准备破鸡肚子了,想了想,轻声道,“鸡菌肝鸡肠留着。”鸡菌肝,鸡肠味道好,沈芸诺琢磨着不拿来招待客人,一家人晚上也能吃。 往回,鸡肚子里的全部扔了,脏不说,清洗出来也没人肯吃,只以为沈芸诺过惯苦日子舍不得浪费,“院子里还有只鸡,你若想吃,再杀一只就是了。” 沈芸诺回味过他话里的意思,庄户人家不喜欢吃内脏,鸡不比猪,猪肝脏大,肠子能拿来灌香肠,鸡肠小,最是难清洗,庄户人家整日忙着农活,哪有心思弄这些,探出个身子朝裴征道,“你搁盆里,得空了我洗来洗,咱晚上吃。” 裴征见她喜欢,没多说,找了小盆将鸡菌干鸡肠装了进去,洗干净鸡,在院子生火,烤掉鸡身上的细毛,按着沈芸诺的吩咐切成块,完了,回院子将鸡菌干和鸡肠洗出来,他不嫌脏,反复洗着。 三刻钟,土豆烧鸡,凉拌鸡肉差不多了,剩下的香菇炒肉,回锅肉和两个素菜就成,屋子里弥漫着肉香,小洛眼巴巴的坐在灶台边,不时问沈芸诺何时吃饭,沈芸诺哭笑不得,给他吃了块鸡肉,望向院子里忙活的裴征,怔了一瞬,微微笑道,“差不多了,你叫里正他们过来吃饭吧。”剩下的菜很快就好了,家里烧的是木头,不需人特意守着。 裴征手在水里泡得起了褶皱,沈芸诺递给他巾子,“我忘和你说了,拿盐搓一搓就好。” 裴征动作一僵,神色如常道,“下次我记着。” 院子里,刘花儿站在台阶上抬头探脑,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家里炒菜,味道重,他闻着都忍不住,淡淡的叫了声二嫂,顺手掩上门。 刘花儿瘪瘪嘴,骂裴征小气,脸上却满是笑,“三弟妹在家里做什么好吃的呢,闻着挺香的。” 语声一落,上房传来宋氏的怒骂,“天杀的,让我老婆子死了算了,娶回来的媳妇一个比一个懒,竟要饿死我啊……”今日该刘花儿做饭,日头到头顶了,刘花儿想在这边吃,磨蹭着没做饭。 “二嫂,娘叫你呢。”裴征不欲和刘花儿多说,抬脚走了出去。 刘花儿朝掩着的门流了流口水,不情不愿的回屋做饭,见周菊抱着一大盆衣衫回来,埋怨道,“四弟妹,你去哪儿了,咱家里人不多,这点衣衫也要洗一个上午?” 周菊胆怯地笑了笑,缓缓低下头,宋氏又开始骂周菊,最后还是裴娟说咋再骂下去,里正就来了宋氏才停下,想着昨晚裴征请她和裴老头过去吃饭的语气,心里又是一阵不满。 裴老头回来得晚,有人说稻田里有虫子,不挨着挨着检查一番他心里不放心,老远就闻着香味了,看宋氏站在门口,乐呵呵道,“家里做什么好吃的?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宋氏瞪他一眼,没个好气道,“咱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老三家呢。” 裴老头也想起老三请客一事,咽了咽口水,语气不明,“今日老大他们也该回了,下午去上水村买点肉给他们补补身子。” “家里哪还有银钱,你以为老三将工钱拿出来了呢。”从打听到服徭役有工钱的事儿,宋氏满脑子都是那些工钱,几百文,买良种的钱有了不说,还能给裴秀置办嫁妆,两全其美的事儿不为过。 说起这个,裴老头也叹气,进院子,肉香味更重了,和宋氏道,“等老大他们回来再说吧。” 吃饭时,家里难得一阵沉默,原因无他,鼻尖萦绕的肉香和刘花儿做的饭菜出入大,味同嚼蜡搬,便是宋氏,胡乱吃了两口便不动筷子了,对着西屋指桑骂槐,“我辛辛苦苦养大他,看看他做了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吃肉都不叫我们,真的是瞎了我的眼啊……” 她骂得厉害,难得裴老头没拦着,私心里,他也觉着裴征做得不地道,他们说了不去,也该送些过来才是。 而此时,西屋边的小院子里,众人正大口大口吃着肉,菜都是炒的,味道好,尝了一口就舍不得搁下筷子了,里正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话少了起来,因着院子栅栏和屋子墙壁都是竹子,没花钱,屋顶的稻草是他借的,请人做工不要银钱,沈芸诺心里不好意思,因此饭菜上十分丰富。 平时少说半个时辰的饭,今日两刻钟大家就搁了筷子,摸着肚子称赞裴征为人实诚,整整一只鸡,两碗肉,换做别家肉也不过装装面子而已。 裴征笑笑,不说话。 地里玉米棒子熟了,大家有事儿忙,说着话准备回了,里正走在最后边,和陪裴征说话,“分了家,记得你还是裴家人,好好过日子,会好的,下次,别再这样子了,节省些,将来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 “我记着了,昨晚问过我爹娘,他们不愿意来,只让叫我不问他们要那七十文银钱,我应了。”裴征语气低沉,不悲不喜,里正听得一气,直摇头,“你爹娘啊……” 糊涂…… 送走了人,裴征回屋,拦着收拾桌子的沈芸诺,“你带小洛回屋休息,我来收拾,下午我去地里收玉米,你有事出门大声叫我就成。” 玉米棒子熟了,裴征想这两日先将其收回来,砍了玉米杆晒着,带回来当起火柴正好。 “我与你一道。”玉米杆扎人,没理由让裴征一个人忙活。 “你和小洛在家,我掰玉米棒子回来,你得守着。” ☆、第023章 三口之家 沈芸诺不和他争,替小洛洗了脸和脚,抱着他上床,“你睡着,我帮爹爹收拾桌子,待会就来。” 小洛侧着身子,略显紧张地抓着她的袖子,“娘不会偷偷走掉?” 沈芸诺失笑,“你不在吗,我能去哪儿?睡一会儿,下午娘带你去山里找好吃的。” 山里藏着无尽的宝,她想看看能不能寻着其他,菜地的菜太少了,卖去镇上是不够的。 小洛松开手,闭上眼,偷偷地睁开一条缝望着沈芸诺。 沈芸诺无奈,指着灶房,无声地出去了,将鸡菌肝鸡肠用盐洗了一遍,和裴征说起下午去山里的事儿。 “山里情形复杂,我陪你一起,回来再去地里掰玉米棒子。”裴征低头洗碗,不假思索道。 沈芸诺想说不用了,看裴征一脸认真,迟疑地点了点头,顺势道“行,从山里回来我们一起下地。” 夜里满天繁星,不影响干活,尤其天热太阳晒,下午干活容易中暑,村子里夜里干活的不在少数,打定主意,她也不着急了,等裴征收拾好灶房,一起回屋,说了自己种菜的打算。 村子里的菜地她大概逛了圈,种的大多那几样,大蒜,小葱,生姜等调味的甚少,她寻思着种点姜和蒜。 裴征坐在床边,轻轻晃着手里的扇子,天热,小洛出了一身汗,裴征替他扇风时不时扫过沈芸诺,大蒜味道重,生姜味儿辣,家里备些多是为防止生病着凉,其他用处不大,“你若喜欢大蒜,稍微种些,生姜,家里要的话可以去上水村买,生姜大蒜占地,两分菜地种了菜没位置了,收了玉米,去山地种如何?” 沈芸诺想着他会反对,不成想只是挪了地,对裴征,又有了新的认识,“不用太多,一小角就够了。”菜地土壤肥,生姜大蒜长得好,山地,种庄稼就成。 树上蝉声躁人,两人悠悠然说着话,不知不觉,时间已飞走了。 小洛睁开眼,看两人都在,脆声脆气地喊了声爹娘。 裴征咧嘴一笑,搁下扇子,双手越过他身下,一把抱起他,“我们去山里,给你找葡萄。” 经过裴家院子,遇着裴老头挑着一担子玉米棒子回来,裴征侧身让开路,“爹回来了。” 裴老头低着头,晃着担子,神色不愉,淡淡地哼了声,斜眼道,不满道,“地里玉米棒子能收了,别手里有几个钱就不把庄稼当回事。”裴老头心里存着怨恨,语气十分不好。 裴征一脸平静,“我下午就去。”一亩地,他一个人,最多两天就掰完了,待裴老头进了院子,他朝外走,只听院子里裴老头又道,“咱家院子只这么大,你掰回来的玉米棒子搁你院子。”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粮食晒干进粮仓最稳妥,裴老头不乐意腾出一块地给裴征,不咸不淡地补充了句。 提起这个,沈芸诺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她留意到,掰回来的玉米棒子,晒了一日,家里人都是拿手搓,其实,还有法子,乡下流行一种胶鞋,鞋面有许多齿,将其绑在凳子一只脚上,拿尖锐的东西切下一排玉米,开个口子,然后顺着鞋底从上往下搓,速度快,不伤手,眼下没有胶鞋,有齿的方块也该是行的,问裴征“你会做木工吗?” 裴征面露疑惑,“家里还缺什么?” 沈芸诺摇头,抬脚往外走,走出去十几步才说起她想做个木板,有齿的,恰好经过一处农家院,裴征叫住她,“你等等,我问大生借把刀。”沈芸诺说的那个东西简单,去山里找块木头,很快就能做好。 屋里传来老妇人的声音,裴征说明意思,径直去了灶房,出来时手里拿着刀,朝屋里喊了句,到沈芸诺跟前,缓缓道,“大生出门干活了,婶子叫我自己拿,走吧。”大生家有三兄弟,租赁了十亩地,天好,得抓紧时间干活。 路上,遇着不少挑担子归来的汉子,裴征点头算做招呼,偶尔也会简单说两句话,态度不冷不热,小洛站在背篓里,双手环着他脖子,脸上是洋溢着浓浓的笑,到上山,沈芸诺从他态度中也明白哪些人是平日走得近的。 夏日午后的山,光影斑驳,四周有嘻嘻索索的动静传来,裴征放下背篓抱出小洛,“你和娘慢慢走,爹去前边看着。”裴征故意抬高了嗓门,一时之间,嘻嘻索索声响更大了,随后是一片静谧,耳边是风吹树沙沙的声响。 第11节 裴征弯着腰,细细找寻着,在矿山干活,动作慢会挨打,一年多下来,他步伐矫健,出手快,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四下打量一番,和沈芸诺道,“你到处看看,我往里走。” 沈芸诺熟悉这一片了,很快找到了生姜苗,连根拔起,带着土搁进背篓,见菌子生长的地儿又长了不少,她喜不自胜,和小洛一起边摘菌子边等裴征回来,遇着葡萄,沈芸诺不忘采摘几串,葡萄上蚂蚁多,沈芸诺先晃动葡萄藤,差不多了才伸手摘,野生葡萄香味重,小洛喜欢得紧,沈芸诺将熟了的葡萄全部摘了,背篓装大半了也不见裴征归来,沈芸诺心里担忧,“小洛,可听着有动静?” 小洛手黏黏的,不舒服地搓着,闻言,好奇地抬起头,摇头道,“没。” 刚来那会感觉有东西跑,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也没听着,你爹估计还有会儿,我们去那边挖野菜,晚上娘给你做肉吃。”鸡菌肝和鸡肠还留着,晚上多加点生姜,炒出来微微带辣,有酸菜就更好了,随即有想着小洛身子弱,吃不得味道重的,只得歇了这个心思。 往左走,有一处凹地,干枯的树枝,杂草过腰了,她不敢往里走,蹲下身,透过丛生杂草,见不着里边的情形,迟疑道,“咱还是回吧。”这处不如刚才视野开阔,长着草,弯腰依稀看得清地上长了什么,这里明显看不清,想着长长的一条,沈芸诺自己先打了个哆嗦,“小洛,咱回去,告诉爹,别来这。” 不想则已,一想,浑身发麻,不敢耽搁地回到原地,去山里的裴征还没回来,她又牵着小洛往右边走,走了差不多二十米,鼻尖萦绕起浓浓的香味,小洛仰头解释,“花椒,有花椒。” 沈芸诺中午做回锅肉的时候放了,小洛记得清楚。 “嗯,咱看看,有了花椒,下次不用去镇上买了。”说着,继续往里走,按着时节,花椒正是成熟的时候,常年土地贫瘠的缘由,花椒长势不太好,不过,也有不少了,“你在边上站着,有刺,娘去摘。” 沈芸诺动作小心,从怀里拿出一张巾子,小心翼翼裹着,她摘得认真,没注意来了人。 光影映在她脸上,从后望去,身影窈窕,叫裴征目光一软,“大生家背后有一株,你喜欢,摘点就成了。”裴征站在她身后,双手拎着东西。 沈芸诺吓得不轻,身子一颤,食指搓到刺儿上,血蔓延而出,沈芸诺拧着眉头地抽回手,含在嘴里吸着,转过身,见他手里拎着两只血淋淋的野鸡,一时忘记了疼,“你抓到的?” 裴征视线还在她手上,扔了野鸡,上前抓着她的手,小小的一滴,若非有血出来都看不见受伤了,“以后这些我来做。” 沈芸诺注意到他情绪不对,抽回手,“不疼,山里猎物多么?”村子里没有猎户,日子久了,山里猎物该是多的。 裴征自然而然地拿起她手里的巾子,边摘边解释,“我没敢往山里走,也就几十米的样子,猎物多,可惜咱村没有猎户,否则能挣些银子。”他耳朵灵敏,刚进山就察觉到动物逃窜,沈芸诺和小洛跟着他不敢贸然离去,想法子赶走了动物,他再跟着进山,能抓到一只是一只,不想他运气好,逮着两只。 沈芸诺点头,摘了花椒,裴征背着背篓又进山了,“你和小洛别到处走,我去去就回。”他找着几个鸡窝,零零星星加起来,里边有二三十只鸡蛋,沈芸诺总说小洛身子单薄,得吃鸡蛋补补,眼下不就是机会了?又道,“那边有棵树,我顺便砍了,回家做你说的板子。” “你提防些,山里有厉害的……” 这么大的山,说不定有野猪老虎,刚她一认真,连裴征走近了都没察觉到。 听她关心自己,裴征咧嘴,露出两排好看的白牙,“我记着了。” 百无聊赖,沈芸诺抱着小洛坐下,仰头望天,光刺眼,因着树木挡着,反而平添了分温和,背后传来动静,知晓是裴征回来了,沈芸诺站起身,果真他背着背篓,闲庭信步,坚硬的五官看上去也平和不少,愈显俊郎,“天还早着,我寻思着去镇上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收两只野鸡,你觉得如何?” “也成,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和小洛回家,做饭等我回来。”镇上一来一去得花不少时间,太阳毒辣,沈芸诺和小洛身子吃不消,沈芸诺还有事,没想跟着去,“你去镇上买两个酸菜坛子回来,咱泡坛酸菜搁着……” 有了自家的院子,沈芸诺不怕裴家人发现,买两个坛子总该没事,今日不是集市,镇上东西贵得很,若非赶集买东西太过招人眼,她舍不得多花那几个铜板。 裴征应下,先送沈芸诺和小洛回家,自己背着两只野鸡去了镇上,裴老头听人说裴征往镇上去了,以为他找裴勇他们回来商量工钱一事,心里不喜,宋氏可是说了裴征的工钱要买粮种以及置办秀秀的嫁妆,不管如何,裴征都要拿出来的。 日头西斜,裴征才回来,身后跟着裴勇三人,刘花儿满脸喜色的拉着裴万回了屋,将三房分家的事儿仔仔细细说了一通,提醒裴万,“我看爹和娘主意正着,你听着就是了,三弟的工钱,怎样都落不到咱手里,你要知道,三弟妹娘家三哥回来了,那种人,咱可惹不起。” 裴征进屋的时候,沈芸诺已经做好了饭,煮了一锅粥,生姜炒了一小碗鸡菌肝鸡肠,再加两个素菜,闻着香味,裴征微微一怔,“吃饭会不会早了点?” “不早了,咱还要去地里干活呢。”沈芸诺洗了锅,看他满头是汗,“院子里的木盆水热着,你洗个澡咱就吃饭。” 闻言,裴征蹙了蹙眉,低垂着眼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你和小洛吃着,爹让我去上房呢。” “要不要我给你拿银子?”沈芸诺认真道。 裴征想都没想,“不用,都分家了,钱留着还有用处。” 他爹娘的性子他心里有数,一直挤在一起不是办法,小洛大了总要分开睡的,起屋子要花不少银钱,那笔钱,不是动的时候。 ☆、第024章 家人离心 裴征到堂屋,一家人围着桌子,裴老头低头卷烟,宋氏眉眼带笑,双手圈着一个钱袋子,细细数着,裴征动了动唇,“爹,娘。”抬脚进了屋子,所有人望向他,各怀心思。 裴征干脆地上前,坐在了裴俊身边,平静道,“爹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裴老头卷烟的动作一顿,布满细纹的眼角,流露出些许痛色,不过转瞬即逝,再抬眸,正了神色,“你老实说,服徭役有多少工钱?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和你娘是个没本事的,给你们四兄弟娶亲花完了家里所有的银子,为了你们成亲,你大姐早些年过得什么日子你也见着了……” 裴娟挨着裴万,嘴里哼了声,裴家当年如何对她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听裴老头旧事重提,裴娟微微红了眼角,倔强地别开了脸。 “你们四兄弟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也拘束不了你们了,老三啊,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和你娘只希望家里和谐,你们兄弟几个互相帮衬,和你几位堂兄弟那般。”裴老头想着自己大哥一家,心里不是不羡慕的,裴元户和他一样生了四个儿子,人家起了青砖大瓦房不说,裴富徭役归来,主动将银钱交了,今日遇着他大哥,貌似准备再起两间大瓦房,他想,裴富拿回来的银子该是多的,否则不会改变了主意。 裴征眼底无波无澜,回来的路上他没想过要昧下这笔钱,他想着宋氏得了银子,看在钱的份上也会对沈芸诺好,谁知,宋氏根本等不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沈芸诺越能干,他心中就越愧疚…… 裴老头声音沙哑,说到最后隐隐有了哽咽,宋氏清点好银子铜板,倪了裴征一眼,得了银子,她心情好,说话也没了顾忌,“你回来那会咱没分家,理应把工钱交给我,再说了,咱家今年没有进项还不是你媳妇害的?好好的黄果兰树,往年老远就能闻着香味,今年你闻闻可有?”提起这个,宋氏声音愈发大了,“咱家每年靠着卖花就能挣钱,你媳妇害得家里没了进项,她不该拿钱填这个空缺?” 裴老头在一侧紧紧拧着眉,裴征什么性子宋氏还不清楚?吃软不吃硬,她一番话,不是活生生将裴征往外推,寒他的心么? 果然,裴征挑眉,轻笑出声,“咱家的黄果兰一直娘大哥大嫂守着,和我媳妇有什么关系?我不在,娘就让我媳妇上树摘花,今年黄果兰不开花,说不定是气娘出尔反尔呢,和我媳妇有什么关系。”说到这,裴征目光一冷,扫过裴万,后者缩着身子,手局促不安地握成圈,大气不敢出。 “工钱我是不会给的,爹娘若觉着我不孝,大可以去里正那里闹,这一年多我媳妇过得什么日子村子里有眼睛的多着,孰是孰非自有定论,我行得端做得直,不怕别人说什么。”想到这个,裴征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宋氏,“娘觉得如何?” 裴勇在镇上听说了工钱的事,身为长子,裴老头和宋氏手里的银钱以后大多是他的,他哪会和钱过不去,然而,宋氏一番话叫他们站不住理,裴征是不会拿钱了,因而插话道,“娘,三弟分了家,日子难着,工钱的事儿就算了,左右我们在,小妹的嫁妆我和二弟四弟去山里砍木头做些家具,不花钱……” 语声未落被宋氏喝止住了,“老大说什么呢,秀秀的嫁妆怎么就不要银子了?咱家里条件好了,秀秀没点银子傍身怎么成?”宋氏里正气壮,裴勇嘴唇微微一动,没了声。 庄户人家嫁女儿,有家具就算十分体面的事情了,要知道,裴娟嫁去刘山村,只有一口装衣衫的箱子,裴勇心里,给裴秀打副家具已经算体面了,不想宋氏还想给银子压箱底。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愣愣地望着宋氏,裴娟嘴角噙着丝丝冷笑,宋氏担心她想多了,忙摆手,“不是这样的,秀秀年纪小,从小没吃过苦,何况……”犹豫片刻,将刘山村夏家看中裴秀的事情说了,“那样子的人家,聘礼哪会是少的,秀秀没点银子,到那边被人嫌弃怎么办?”宋氏眼里,夏家有钱,不担心娶不着媳妇,裴秀行为稍微不妥,对方休了她如何是好? 裴老头听出不对劲,训斥她,“八字没一撇的事说什么呢?坏了秀秀名声我要你好看。”名声于女子极为重要,宋氏的一番话如果传到刘山村夏家忍的耳朵里,哪还乐意和裴家结亲? 宋氏耷拉着耳朵,忍不住为自己狡辩,“我就在家里说说而已,刘山村离得远,谁会传过去?”不过,终究忌讳裴秀的名声,不再说话。 裴勇回过神,不想还有一门好亲事等着裴秀,心里为她高兴,“小妹嫁得好我们也高兴,家里不是还有银钱吗?娘给秀秀一些就是了。”裴勇和裴征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裴征听他的话,成亲后,两人关系则不冷不淡,比起要嫁出去的裴秀,裴征在他心中更为重要,“娘,就这么说定了,三弟的工钱他自己留着吧,小妹的亲事倒是再说,真要缺钱,农闲,我去镇上干活。” 农闲要等秋收后,工钱少不说,累人,宋氏舍不得裴万出门,想着被沈聪拿走的四百文,心里又是一气,对着裴征数落一通,说着说着,眼角泛起了泪花,裴勇才知晓沈聪上过门了,扭头看裴征神色越来越冷,长叹了口气,忙拉住了宋氏“娘,过去的就算了,银钱没了再挣就是了。” 宋氏欺负沈芸诺的时候就该想着沈聪回来的一天,四百文,一家人一年到头也挣不了那么多银子,如何不心疼?家里的银钱宋氏管着,有多少他自己都是不清楚的,韩梅说过明年送小木去学堂,一年六百文,宋氏只怕是不肯的。 裴征看事情算是解决了,起身准备回了,裴老头叫住他,“老三,秀秀的嫁妆……” “大嫂说好给我十文,到时留五文给她。”裴征对裴家的人多少还有些感情,不过一年比一年淡,五文的添妆,农户家甚是少见,面子上算过得去了,不想裴老头却觉得少了,“你也听着你娘说的了,那种人家,五文钱……” 裴征背过身,众人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是感觉他的声音带着看尽人间沧桑的炎凉,叫人心里堵得慌,“爹如果嫌五文少了,到时让媳妇给她做一方手帕吧,钱我留着还有用处。” 小姑子成亲,嫂子做绢花手帕是习俗,裴征是五文都舍不得了,裴老头惶惶然的低下了头,待裴征出了屋子,朝裴勇道,“你让他自己将钱留着,你知道有多少吗?老大,你啊,就是太老实了。” 三百文安抚费,还有每天的工钱,一天一文,一年多就是三四百文,加起来就是六七百,何况,他觉着工钱不止一文,虽然各人说法不一,裴老头不笨,看村里人汉子的装束就猜着一二,他们在外花了钱,担心回来挨骂才故意说少了工钱的,要知道,裴征和沈聪可是比别人先回来好些天呢。 裴勇不接话,良久,周菊站在门口说饭做好了,他才看着裴老头道,“爹,三弟和咱们离了心,不能连着最后的情分都没了。” “他敢?”宋氏紧紧咬着牙,裴征要不认她,她告到官府要他好看。 看两人不以为然,裴勇不再说什么,站起身,出门寻韩梅去了,韩梅人勤奋,正一个一个捡院子里晒着的玉米棒子,裴勇突然就明白裴征的心情了,这个家,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旁人哪会管她们的死活,蹲下身,挨着韩梅,“明日你在家休息两日,我和二弟他们去地里掰玉米棒子。” 豆大的汗珠缓缓淌过韩梅脸颊,顺着下巴流下,回头看了眼堂屋,小声道,“三弟手里的工钱拿出来了?” 韩梅五弟回来了,架不住韩梅软磨硬泡,韩冬才说了实话,走的时候一人分到二两多银子,经过城里,眼花缭乱经不住迷惑花了个七七八八,回来才说工钱少。 裴勇摇头,“我劝娘别问三弟要了,没分家就算了,分了家,不依不饶的,说出去,对咱家名声不好。” 韩梅身形一僵,盯着他良久,裴勇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胡乱地摸了摸,“怎么了?” “你知道三弟手里有多少钱吗?你傻啊你。”为何她不进屋在院子里收玉米棒子,不就希望裴老头和宋氏看她识大体,为着三个孩子从裴征手里将钱拿过手?有了拿笔钱,家里能起屋子不说,小木去学堂的束修也凑齐了,没想着,裴勇竟说出这种话来。 裴勇一怔,韩梅知道说他也无济于事,如果不是五弟要她发誓不能告诉别人,她还能怂恿刘花儿两句,如此一来,什么用都没了,望着紧闭着的两扇门,韩梅暗暗嘀咕,“三弟妹运气真好。” 裴征和沈芸诺吃了饭,休息一刻钟左右就出门了,担心夜里有小偷,沈芸诺和裴征从裴家院子里出的门,另一侧锁了起来,小洛坐在裴征的肩后的背篓里,第一次太阳下山出门,精神头十足。 山地在另一侧半山腰,他们到的时候,其他地里还有身影晃动,地挨得近,大家边做事边大声说话,柔和的月光轻轻笼罩着山野,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山野一晚上都回荡着笑声。 ☆、第025章 亲情凉薄 沈芸诺没做过农活,速度慢,裴征边掰边教她,一时之间惹来不少人调侃,沈芸诺脸色发烫,掰了一排,裴征两排都完了,她咬咬牙,继续跟上。 小洛坐在小径上,手里拿着甜的玉米杆,裴征挑着担子回家,他就守在玉米堆旁边,和沈芸诺说话,一点不觉得害怕。 后半夜,月光躲回云层,山野一片黑暗,众人收好玉米棒子准备回了,后半夜湿气重,受凉生病得不偿失,剩下一担子半背篓玉米棒子,裴征挑着,欲背背篓,被沈芸诺拉住,“我背吧,你在前边引路,趁天黑透了到家才成。” 小洛昏昏欲睡地靠着沈芸诺,裴征坚持地抢过背篓,“你身子弱,路不好走,你牵着小洛慢些。”他干惯了农活,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旁边地里有媳妇听着两人对话,羡慕不已地训自己汉子,“瞧瞧阿征兄弟多疼媳妇,就你们家把我当牲口使……” 沈芸诺脸色一红,裴征已经背上背篓挑着担子往前走了,经过那片地,不忘回话,“嫂子也是有福气的,李三哥可是咱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一句话引来周围人附和,“是啊是啊,李三兄弟可是知道疼人的……” 欢声笑语中,众人缓缓家去。 趁着天彻底黑透前,沈芸诺和裴征总算到裴家门口了,沈芸诺怀里的小诺趴在她肩头已沉沉睡去,她越过裴征,腾出一只手轻轻推开门,然而门纹丝不动,她稍微用点力,面色吃惊,蹙眉道,“门从里落了门闩。” 庄户人家夜里睡觉都会关上院子门,而裴家人如此做,总觉得别有心思,她和裴征还未归家裴家人是知晓的,离上一趟裴征回来不到半个时辰,裴家人明显存了心思不让他们进院,夜色转黑,她看不清裴征脸上的神色,眉宇已恢复了平静,“几步路,我们从小院子回去吧。”掰回来的玉米堆在灶房外的竹木台阶上,挡不住路,不怕磕着绊倒了。 “你牵着我,慢些,别摔着了。” 裴征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有几分寂寥,沈芸诺心口一痛,这样的家人,他的日子很难吧,都说有女人的地方才像有个家,沈芸诺突然想到,如果她想法子穿越回去了,原主又死了,他和小洛一起怎么办? 这一刻,她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缓缓伸出手,用力握住他的手,黑夜中,两人携手共进。 裴征侧着身子,担子不时擦到她的腿,沈芸诺忍不住为裴家解释起来,“院子里养着鸡,爹娘也怕有小偷才闩了门的,下次咱先打声招呼就好了。” 裴征沉默无言,不远的路,两人走了许久,回到院子,裴征搁下担子和背篓,提醒沈芸诺,“你抱着小洛别动,我回屋掌了灯你再进屋。”屋子里有桌子凳子,裴征怕绊着她,匆匆忙去灶房寻火折子点燃油灯,提出来交给沈芸诺,“我抱他进屋。” 沈芸诺松开手,提着油灯照明,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靠着竹木墙,有一张竹篾的躺椅,沈芸诺让裴征放小洛上去,解释道,“玉米堆里有须,黏在身上难受,先给小洛洗了身子搁到床上去。” “行,你休息一会儿,我生火。”说着裴征往外边走,沈芸诺拦着他,“走之前,锅里我加了水,该还热着,你先去洗澡,之后再给小洛洗。”茅厕边留了位子冲凉,小洛在院子里洗澡就成,裴征洗完换她,不用等,两人能早点上床睡觉,省时。 裴征身子强壮,常常洗冷水,因沈芸诺不肯他去河边,才开始洗热水的,闻言,明白过来沈芸诺的用意,“成,我快些,很快就洗好了。”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第一回,小洛谁在最里侧,沈芸诺躺在中间,裴征睡在最外侧,她发丝还湿着,周身疲倦却无半分睡意,侧身和裴征说话,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裴征打破了一室沉默,“睡不着?” 沈芸诺嗯了声,反应过来,反诘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耳边传来笑意,沈芸诺脸色一红,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笑出声。 “你看着我,我感觉得到。”她一双眼长得好看,盯着你像是会说话似的,裴征最喜欢冬日两人相拥而眠,她仰头和他说话的情形,不过,他不会告诉沈芸诺,伸手摸向她头顶,“睡不着就坐起身,我再给你擦擦头发。” 沈芸诺摇头,“不用,后脑勺的发丝干了,不碍事,睡吧,明日去地里将剩下的掰回来,记着做我说的木板。”即使他看不见,沈芸诺也害怕和他对视,翻身朝着里侧,提醒他睡觉了。 后半夜凉,很快她就睡了,没留意到裴征盯着她,许久没有闭眼。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床畔空空如也,她撑起身子,院子里传来裴征和小洛的说话声,她两只胳膊酸疼得厉害,拇指和食指也疼,撕玉米棒子费力,她手指力量不够,针扎似的疼,走出门,看桌子上搁着馒头,院子里,裴征蹲在地上,认真洗着坛子,沈芸诺眼前一亮,“你去镇上了?”难怪桌上会有包子。 “你不是想泡酸菜吗?昨日我忘记了,今早醒得早去了趟镇上。”昨日遇着裴勇,他若买两个坛子,闹到裴老头和宋氏跟前,又要惹一身麻烦,天不亮他就醒了,想着宅子上那户人家要蔬菜,他先去山里挖了野菜,卖菜的钱拿来买坛子了,坛子洗得差不多了,倒了坛子里的水,朝沈芸诺道,“今日不去地里,我待会去砍竹子编凉席晒玉米。” 院子是泥地,下雨玉米就脏了,家家户户收回来的庄稼都是晒在凉席上的,他一时竟然忘记了,将坛子坦口朝下,拍手,找出从大生家借的刀,“今早我摘了些野菜去镇上,玉翠让我告诉你,以后不用送菜去了,于老爷买了地,地里还有蔬菜。”裴征昨日送的两只野鸡也是卖进于宅了,今早去,玉翠和他说了,蔬菜不需要了,如果有新鲜的野鸡野猪可以卖给她。 第12节 清水镇三面环山,山里野猪多,野猪桀骜不驯,攻击人,就是猎户,身边没个帮手也拿那玩意无可奈何,裴征应了玉翠,却也明白,猎到野猪是不太可能的。 沈芸诺当日就明白于宅不会一直买菜,只是没想着不过十几日光景生意就断了,心里一阵怅然,“我知道了,你和小洛可吃过了?” 小洛听沈芸诺问她,扶着胀鼓鼓的肚子,使劲点头,“吃过了,爹爹买了三个包子,还买了肉和骨头……”裴征担心小洛吵着沈芸诺睡觉,走的时候抱着他一起。 沈芸诺点头,简单的洗了脸,拿柳条漱了口,裴征拿着刀出去了,包子馅儿多,沈芸诺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小洛,小洛摇头,“娘吃,小洛饱了。” 买包子花了钱,小洛心疼,爹说以后不买包子了,买肉,他心里欢喜,之前,家里都不怎么吃肉。 裴征在院子里削竹条,沈芸诺背着背篓出门了,地里的玉米渐渐干了,昨晚她听着好多人家都种上大豆了,庄户人家看天吃饭,她心里也急了。 担心裴征不肯,沈芸诺一字一字解释,“我慢点掰,也不背,差不多了,你挑着担子来,趁着不是最热的那会,掰多少是多少,我若觉着热了就回来。”山地土壤贫瘠,产量不好,还要纳税,沈芸诺寻思着早些种上大豆,多点粮食总是好的。 裴征思索了会,放她出了门,“午时前我过来接你,你慢着些。”他看得出沈芸诺眼里闪烁的光,一年多的时间,该是怎样改变了一个人,裴征不想深究,不过,削竹篾的速度更快了,连着小洛和他说话,他多是点头,不怎么说话。 沈芸诺在地里,裴家一家人也在,宋氏站在路边,将裴勇他们掰出来的玉米棒子捡进担子里,沈芸诺经过她身边,听到宋氏冷哼了声,“天还早着,舍得出门了?” 昨晚有何沈芸诺一起干活的妇人,听宋氏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忍不住为她说两句,“婶子别怪阿诺妹子,人昨晚忙活到大半夜呢。”往年可不见沈芸诺出门干活,此时见她一个人,忍不住问起裴征。 沈芸诺友好地笑笑,“他在家编竹席,晒玉米棒子用的。” 妇人瞥了宋氏一眼,忍不住膈应她两句,她最不喜欢的便是仗着自己是婆婆对儿媳冷言冷语的人,说话也没留情面,“阿诺妹子,你可能不能纵着他,地里的农活还得靠他们男子,咱打打下手就好,婶子说是不是?” 宋氏抽了抽嘴角,何尝听不出她说自己的儿子懒,反驳回去道,“都分家了,关我什么事。”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站在自己地里,沈芸诺沿着昨晚的痕迹继续,手刚碰到玉米,又开始疼了,而且使不上力气,速度比起昨晚更是慢了,宋氏她们换另一方地了,她还在一排打转,宋氏大声嚷嚷起来,“要我说啊,娶媳妇还是要会做农活的,咱庄户人家不是镇上的老爷少爷,娶个好看的有什么用,什么都不会做。” 她意有所指,沈芸诺面色不动,玉米杆高,挡住了她身影,宋氏那种人,你越是反驳她说得越起劲,没必要较真,沈芸诺当没听到似的做自己的事。 宋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不就得无趣,说起自己三个媳妇的好来,地里干活的人准备回了,听她说得起劲忍不住呛她两句,“婶子说得是,咱庄户人家整天在地里刨土,可不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作风。” 庄户人家不管男女都要下地干活,说亲后的一年可以不用上山,家里的活儿还得做,村里人谁不清楚裴秀一年四季不做饭不洗碗?宋氏瞧不上沈芸诺,他们还看不上裴秀呢。 大生媳妇说话更是直白,“要我看,当闺女福气再好也没用,谁知道成亲后是如何回事,人一辈子,过得好不好,还是靠夫家。”不理会宋氏僵硬的嘴脸,大生媳妇喊沈芸诺先回家,“日头毒了,咱先回,太阳下山了再来吧。” 大生和裴征打小关系好,她自然是向着沈芸诺的。 沈芸诺手疼的已经麻木了,想了想,跟着大生媳妇一起回了,路上遇着韩梅,她淡淡叫了声“大嫂”,韩梅微微点头,背着背篓走得极快。 不想她一会儿就回来了,裴征以为出了事,看她红着脸,试探地摸向她额头,一脸关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沈芸诺搁下背篓,倒出里边的玉米棒子,“我速度慢,先回来了。” 裴征什么人,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抬起她双手,拇指的指甲隐隐有血丝,拧紧了眉,随即,眉头舒展,反而松了口气,“以后你就在家,咱家田地少,我一个人就够了。”和她说,她不听,经过这事,知难而退也是好事。 裴征打水替她清洗手指,红肿一片,他不敢用力,绕是如此,疼得她喊了出声,裴征动作更轻了,“里边的脏物得洗干净,贴着肉,愈合得慢,你好生休息两日,过两日就好了。” 说让沈芸诺休息,便是什么都不让她做,沈芸诺哭笑不得,每次搭把手,他便严肃着脸看向她手指,弄得沈芸诺没了脾气。 玉米棒子掰回来了,裴征依着沈芸诺的意思做了有齿的木板和一把小木剑,木剑尖锐,搓进玉米,往下用力玉米落了一排,裴征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芸诺又试了试木板,裴征立即会意,抓着玉米两头,往齿上一滚,玉米粒子掉了大半,便是裴征,也忍不住欣喜起来,有了这个东西,能省不少功夫。 他用的东西,比沈芸诺更知晓如何改进,尺寸,齿,几次改造后,用得愈发顺手,沈芸诺拿木剑将玉米搓出个口子再递给他,两人合力,一整天不到的时间就全部搓完了。 院子小,想着砍回来的玉米杆没地儿放,若再连着下几日的雨,灶房的柴定然不够,裴征花钱买了些稻草,在院子外的竹林里盖了间茅草屋堆柴用,宋氏知道这个消息,拐着弯跑来小院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数落他大半个时辰,骂他如何不孝,只字不提那晚关门的事儿。 最终,还是裴征咚的关门声,宋氏吓得才回去了。 裴征从外挑着玉米杆回来,整整齐齐叠在茅草屋里,拍拍手,回灶房打水洗澡,水缸边搁着两个坛子,裴征嘴角爬上一丝笑,沈芸诺泡了一坛子酸菜,另一个坛子泡着从山里寻回来的野鸡蛋,他和她的家,愈发像样了。 院子里的玉米今日就能收起来了,他轻手轻脚的回屋拿了身衣衫,床榻上,沈芸诺和小洛睡得酣甜,他抿唇一笑,悄悄退了出去,洗完澡出来,拿了根凳子坐在台阶上,守着院子里的玉米,连着晴了五六日,一下雨,之前晒的几日就白费了。 倏然,天边响起一声惊雷,裴征收回了思绪,下院子,抓起一捧玉米粒子,挑了颗放在了嘴里,咔嚓声,玉米粒碎了,裴征望向远处的天,白茫茫的一片,他转回屋里,沈芸诺听到动静,睁开了眼。 “院子里的玉米差不多了,我怕下雨,索性早些收回屋心里踏实,你睡着。”裴征抬着柜子,屋小,他和沈芸诺商量将收来的粮食搁在吃饭的桌子旁边。 沈芸诺没了睡意,起身帮他抬柜子,接着两人去院里收玉米,沈芸诺用扫帚往中间扫,裴征用簸箕筛,又一声滚雷后,天陡然变了脸,白晃晃的天瞬间乌云密布,裴征扔了簸箕,先帮着将玉米粒子收进屋,筛的事儿等之后再说了。 忙完一切,两人没来得及喘口气,大雨倾盆而下,雨来得快,院子里晒着的棒芯也来不及收了,屋子里的小洛大声哭了起来,约摸是打雷吓着了,哭声渐大,空气弥漫着燥热,裴征进屋抱起小洛,推开一扇小窗,轻轻顺着他的背哄着。 “这场雨,地里的大豆不用担心了。”裴征和沈芸诺说着话,这时候,裴家院子传来宋氏的怒骂,即便雨声大,也盖不住她的声音,裴征蹙了蹙眉,想着什么,推开了邻裴家院子的窗户。 那日后,他和沈芸诺做什么都不经过裴家院子了,窗户也整天关着,好在当时建院子,裴征多了个心思,在另一堵墙上开了个窗户,平时开的都是这边的窗户。 打开窗户,院子里的景象落入眼底,裴家人狼狈地推赶着玉米粒子,韩梅铲了玉米粒,裴勇端着箩筐往屋里跑,而刘花儿和裴万则不紧不慢的捡着棒芯,难怪宋氏会骂,这么大的雨,收玉米粒子才是正经,棒芯当柴火烧,湿了再晒便是。 刘花儿注意到他的视线,停下动作望了过来,裴征阴沉着脸,放下小洛,出门帮忙,回头对沈芸诺道,“你别出来,雨大,淋雨了对身子不好。” 前几日,沈芸诺来小日子,疼在床上打滚的情形他还记着,明明他走的时候,沈芸诺一切都好好的,回来,一切都变了。 沈芸诺面露迟疑,裴征又加了句,“你去了,娘还是会骂,我去就成。”说着,冒雨冲了出去,韩梅裴勇收玉米粒,他帮着捡地上的玉米棒子,泥泞中,有的玉米棒子陷入了泥地,不是他疑惑的时候,手脚麻利地捡了一箩筐棒子帮屋子里跑,再回来冲裴万怒道,“抢收玉米棒子的时候,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宋氏在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裴娟裴秀站在上屋的台阶上,朝下边只会周菊捡玉米棒子,两人却纹丝不动,裴征脸上闪过恼意,终究什么都没说,待院子里的粮食全部进了屋,几人狼狈不堪,浑身上下淌着水,裴老头撩起桌上的烟杆朝裴万砸去,大家默不作声,裴万缩着身子,任由裴老头打骂。 看裴老头气得厉害,中间怕是还有事。裴征不欲搅和,抬脚欲回屋,裴老头看出他的意思,叫住了他,“晚上和你媳妇过来吃饭。” 回头,扫过宋氏紧紧抿着的唇,裴征毫不迟疑地拒绝道,“不了,天儿还早着,中午剩了点饭菜,晚上热热就成。”中午沈芸诺做了菌子馅儿的包子,故意留了几个晚上吃,家里有吃的,裴征不想看宋氏脸色。 裴老头抬手打断裴征的话,“过来吃,我有话与你说,你院子里的玉米全抢回来了吧?”其实不问裴老头也知晓答案,若小院子里的玉米没收,裴征不会过来帮忙的,望着屋子里淌着水的玉米,怒气横生,气鼓鼓地瞪着裴万,裴万吓得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缓缓蹲下身去。 “咱家今年的玉米算是白收了,都是你做的好事。”地里的玉米全部收回来了,一家人忙着去地里割玉米杆,眼看着天色不对,一家人往回走,没到院子就下起雨来,裴万躺在玉米堆里,呼呼睡大觉,裴老头气得不轻,雨来得快,眼看着抢粮食来不及了,家里人多,裴老头让人抓着凉席往屋里拖,凉席中央的玉米重,压得凉席坏了,玉米掉在泥地里,裴老头愤怒不止,凉席破了口子,裴万自告奋勇在家里修凉席,到头来成了这样子,裴老头如何不生气? 宋氏舍不得儿子挨骂,双眼幽深的望着裴征,质问道,“你出来帮忙你媳妇呢?看着咱家玉米淋雨,她是不是心里痛快了?”宋氏发髻散了,乱糟糟的贴在脸上,发丝上还滴着水,手指着裴征,气得厉害,“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胳膊往外拐的,咱家玉米坏了,缴税拿不出粮食可怎么办啊,你媳妇怎么不出来帮忙,都是她……” 隐隐似要将一切怪在沈芸诺身上,裴征脸色阴沉,淡淡地瞥了宋氏一眼,眼眸平静地可怕,“娘还是想着怎么收拾一屋子粮食吧,家里都是种地的老手了,平白无故将错怪在旁人身上,说出去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吗?”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屋,下次,他也不出来了,分了家,裴家如何做,他管不着。 回到屋里,沈芸诺烧好一锅水让他先洗澡,望着她素净的小脸,裴征脸上有了些许笑,真正关系他的,只有他媳妇了。 傍晚,三人在屋里吃饭,听着上房传来怒骂,夹杂着宋氏的哭喊,裴征置若罔闻,夹了一筷子菌子,大口大口喝着汤,酸菜煮菌子,配着包子,开胃得很,“今日下了雨,山里菌子又会多起来,明早我上山摘了给于宅送去,顺便买点鸡蛋回来。” 他大伯一家搬进青砖大瓦房,请客吃饭,他们总得送礼,家里没有拿得出手的,裴征想着去镇上买,其实在村里买更方便,裴征不想裴家那边来闹,宁肯去镇上。又问沈芸诺需要什么,他一并买回来。 “快入秋了,你去布庄看看可有便宜的布,买两丈回来,给你和小洛一人做身衣衫。”买成衣,价格贵,家里的粮食收了,接下来几日没多大的事儿,正好可以做两人的衣衫。 裴征想摇头,他和沈聪回来在城里买了身衣衫,而沈芸诺,一年多没做过新衣衫了,“行,我记着了。” 三人吃了饭,早早睡去,而上房,到半夜了,声音才渐渐消弭…… 翌日,天边刚显出一丝白,沈芸诺就睁开了眼,裴征已经到门口了,他身形高大,蹑手蹑脚的模样甚是滑稽,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你等会,我做早饭,下着雨,吃了早饭再进山。” 家里没有蓑衣,裴征惦记着山里的菌子,打算的是去起床直接去山里,听到背后响起沈芸诺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望向滴着雨的屋檐,眼底蔓延出笑意,“我去生火。” 沈芸诺点头,整理好衣衫,准备做三张饼,再给两人蒸鸡蛋羹,裴征干活需要补身子,小洛身子弱,也需补补,她动作利落,刚将饼摊开,门口传来敲门声,屋子里的小洛喊着娘,沈芸诺应了声,握着铲子将饼翻了个面,这才去开门,小洛自己爬下床,站在门边揉着眼睛,早晨的天,风带着丝丝凉意,沈芸诺让他回屋再睡会,门口再次传来叩门声,“谁啊?” “三弟妹,是我,爹让我过来叫你和三弟过去一趟。”昨晚,一家人吵得厉害,玉米泡胀了,裴老头担心发霉生芽,玉米粒子在炕上烘了一晚上了,玉米棒子还湿着,裴老头的意思,让裴征过去帮忙,韩梅心里觉得不太可能,裴征也有玉米棒子等着搓,哪会空出时间帮他们?不过裴老头指明要她来,韩梅也没法。 沈芸诺推开门,韩梅刚迈进一只脚,一抹浅灰色的身影越过自己走了进去,刘花儿闻着味儿来的,几乎每天都能闻到这边屋里传出的香味,刘花儿馋得厉害,昨晚一宿没睡,看韩梅来这边,她也不困了,悄悄跟了过来。 屋子隔成两间,竟不觉得狭小,刘花儿转一圈,看角落竖着柜子,差不多她胸口高,刘花儿上前就要揭开,被沈芸诺挡在了身前,冷脸望着她,刘花儿摸摸鼻子,悻悻然道,“我就看看里边装了什么,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来三弟妹家,三弟妹不介绍介绍?” 调转视线,沈芸诺开门见山地问韩梅,“大嫂来所谓何事?家里还有事忙……” 韩梅已经看见院子里的棒芯了,心里闪过诧异,“你和三弟没将棒芯收回来?”棒芯用处大着,喂猪的人家将棒芯剁碎,煮了喂猪,最不济也能当柴火烧,哪能任由着淋雨的? “嗯。”沈芸诺不欲多说,牵着小洛去了灶房,韩梅和刘花儿走进灶房,又是眼前一亮,明明不是土坯墙,灶房明亮宽敞不说,灶台背后,用木头堆砌了张长桌子,砧板,调味罐整整齐齐地顺着摆放,往上是橱柜,几个大碗,几个小碗,最让韩梅羡慕的是,灶房干净,地儿不潮湿,和家里的灶房明显不同。 刘花儿则望着锅里的饼流出了口水,“三弟妹真舍得,大早上就烙饼吃呢,我家小栓念叨好多回了,三弟妹给我一张,我给我家小栓带回去。”她眼睛尖,注意到旁边两个小碗有鸡蛋,不由自主地吸了吸口水,一脸艳羡,“三弟妹,你家日子真是过好了,又是细面又是鸡蛋的,得花多少银子啊?” 沈芸诺将锅里的饼再翻了翻,看灶台边的刘花儿忍不住直接伸手拿了,心里不喜,裴征站起身,铁青着脸,“天儿亮了,大嫂二嫂又要忙了吧,我就不留二位了。” 早饭,沈芸诺都是按着量做的,三张饼,不多也不少,刘花儿贪婪,一张饼给小栓,肯定还要拿一张自己吃,家里不富裕,裴征不会傻到为了外人饿自家人的肚子。 裴征面色不善,刘花儿搓搓手,终究没有伸出去,不过也不肯走,巴巴地靠着沈芸诺,“三弟妹,你看我抱小栓过来?” 沈芸诺不吭声,韩梅在旁边看不下去,冷斥道,“二弟妹若喜欢三弟妹家的吃食,待会回去我就和娘说一声。”她向来倨傲,裴征说了那种话,她如何还有脸留下,转身快步走了,刘花儿不敢得罪韩梅,三步回头脸带不舍地走了,刚出门,小洛啪的声关了屋子,搬来凳子落了闩,沈芸诺听着动静,见此,哭笑不得,“你倒是个心思多的。” 刘花儿回屋将沈芸诺家的早饭添油加醋的说了,宋氏昨晚骂了大半夜,嗓音哑了,怒视着刘花儿,拍着桌子大骂,裴老头听得头疼,一家人一宿没睡,屋里的玉米棒子还堆着呢,朝宋氏怒吼道,“嗓子成这样了还骂人,不能安生一会儿吗?”骂了宋氏又训斥刘花儿,“你要羡慕,你和老二也给我分出去,省得家里闹哄哄的。” 刘花儿顿时焉了气,张张嘴,缩着身子趴在桌上。 裴娟冷笑一声,劝裴老头,“爹,您别生气,二弟妹不是羡慕,想想三弟一家没分家的时候是什么情形?如今呢,院子里时不时飘来香味,哪怕我在刘家吃香的喝辣的,回来住几天闻着都嘴馋,何况二弟妹?”看裴老头平息了怒气,她继续道,“怎么说三弟也是咱家的人,吃点好的竟也不想着您和娘,也就爹娘好说话,换做别家老人,谁不指着三弟三弟妹脊梁骨骂?” 一番话说到裴老头心里,裴征分家出去后,只请过他和宋氏一次,两人还没去,之后再没问过了,院子里时不时传来的香味他不提不代表他心里没数,如今听裴娟说起来,裴老头来了火气,“老三呢,把老三给我叫过来。” 韩梅多看了裴娟几眼,不喜裴娟的做法,她嫁出去的女儿挑拨家里关系是何用意?“三弟三弟妹再做早饭,怕要等会。” 谁知,一等,大半个时辰都不见人从屋里出来,韩梅再敲门,里边没了动静,裴娟酸言酸语了两句,和裴秀回屋里去了,韩梅和裴勇在自家屋里说话,“爹也是拎不清的,昨日,大妹小妹也在,可没见她们帮衬一把,从中挑唆爹生三弟的气她倒是振振有词的,等着吧,三弟拧起来,谁都奈何不了他。” 韩梅嫁进裴家那会,裴征已经是半大的孩子了,对她这个大嫂速来敬重,宋氏做人不地道,寒了裴征的心,设身处地,那种事不管搁谁身上都不能释怀。 她有自己的心思,不代表她认同宋氏为了银子出卖儿子的做法,和裴勇道,“大妹为人如何你心里清楚,以后可别听她拾掇……” 裴勇点头,“我心里有数,出去吧,玉米棒子怕得先挑出来,脏的是洗洗还是留下自己吃,问过爹娘再说。”脏了的玉米,缴税是不收的,这也是为何庄户人家格外小心谨慎的原因,想着忙活一晚上,裴勇对裴万也是存着埋怨的,他甚至想,如果服徭役的是裴万,家里定不是现在这样子。 裴征去山里摘菜,沈芸诺带着小洛去河边洗衣服,下了一晚上的雨,河水涨了,沈芸诺让小洛坐在她身后,沈芸诺回去的路上遇着韩梅,她仔细着脚下的路,庄户人家有雨靴的甚少,周菊脚下的草鞋还是前两年的,抬起头,嗫喏地叫了声“三嫂。” “四弟妹去河边呢。” 上次后,一家人的衣衫都周菊负责洗,可能因为没生孩子,周菊在家里不爱说话,常常都低着头,什么事都听宋氏的,再不情愿也不敢说个不字,沈芸诺拉了拉小洛,小洛脆生生喊道,“四婶。” 周菊哎了声,很是局促,两人交错而过,周菊忍不住说了家里的事儿,沈芸诺不以为意,“家里事情多,他爹去镇上得买点鸡蛋给大伯做乔迁礼,爹娘真有急事,等他爹回来再说吧。”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爹娘想让你和三哥帮着搓玉米粒子。”周菊缓缓说了原因,她有自己的算盘,不过,不如宋氏写在脸上,而且,她没生儿子,站不稳脚跟,做任何事都畏手畏脚,想到什么,她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眼里的光若隐若灭。 沈芸诺晾好衣衫,上房传来宋氏尖锐沙哑的笑声,沈芸诺心里疑惑,从她穿过来,从未听宋氏笑得如此开心过,而且,隐约听着上房还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宋氏笑得乐不可支的嘴脸了。 不过,没等多久她就明白裴家来谁了,只因为,中午的时候,宋氏让周菊过来知会她,没事别出门,得罪了贵人,周菊说得隐晦,沈芸诺也明白过来,媒人带人上门相看裴秀,十之八,九是成了,看宋氏热络的程度,对方家条件不错,沈芸诺送周菊出门,瞥了眼上房,宋氏拉着个妇人的手,爽朗说着话,裴老头在一侧,脸上难掩喜色,而裴秀,和韩梅在灶房忙活。 裴秀十指不沾阳春水,做饭估计是不能的,媒人带人上门相看,裴家有了结亲的心思少不得要让裴秀出来露一手,展示自己的厨艺,韩梅从中帮忙怕是宋氏的意思,不过蛮得了一时,还能瞒一辈子不成? 事后,若男方家追究起来,最后遭罪的还是裴秀,不过,沈芸诺私心还是希望裴秀嫁得好,裴家有钱了,或许事儿就少了。 方圆十里的亲事都靠媒人一张嘴,一尝饭菜的味道就知晓其中蹊跷,夏家给的说媒钱多,若非如此,她才看不上裴家这样瞒天过海的呢,尝了饭菜,又说了彼此一番好话,走的时候,双方都满意得很,回到屋里,宋氏乐开了花,难掩激动,“老头子,咱女婿家养着长工,以后孝顺咱的会少么?” 裴老头抽了支烟,警告宋氏,“夏家还没上门提亲,你可别乱说,话传到夏家人耳朵里像什么话,娟儿听着了也会不高兴。”裴娟和夏家的人一道回了,对裴娟,裴老头心里是存着亏欠的,好在刘文山争气,裴娟的日子才好过了。 裴征回来得知上房的事儿,听说韩梅替裴秀做的饭,拧眉道,“娘做事糊涂,爹也糊涂了,人说了一辈子的媒,会看不出这种把戏?找个日子,将那扇门堵成墙。” 听完沈芸诺说的,裴征想起分家,一切都有了说法,宋氏为了给裴秀说这门亲事才将他分出来的吧,心里一阵苦涩,面上不显半分,“下午我将礼给大伯送过去,我买了三十个鸡蛋,以后早上咱一人一个。” 这几日,都是他和小洛一人一个鸡蛋,沈芸诺无论如何也不吃,裴征看在眼里,“对了,今天我在山里遇着一种菌子,长得和木耳差不多,颜色偏白,以往没遇着过,也不知能吃不?” 沈芸诺没想太多,替小洛夹了一筷子丝瓜,点头道,“院子里还是还有鸡吗,喂它吃,没问题的话咱再吃。” 谁知,午饭一过,裴老头亲自过来了,盯着饭桌上,开门见山地让裴征帮忙搓玉米粒子,“那么多,总不能看着它坏掉,你和你媳妇都来。”说完,问裴征中午吃的什么,明显埋怨裴征不孝顺,吃东西不想着他。 “不是什么稀罕的,镇上肉铺不要钱的骨头,爹想要的话,灶房里有,我给爹拿。”不是他不孝顺,裴家人多,宋氏又是个不知足的,他不想惹来麻烦,麻烦再小,他也开始烦了。 裴老头冷哼了一声,双手抄在背后,不悦地出去了,到门口了,屋里传来裴征不冷不热的声音,“下午我媳妇还有事,走不开,爹那边实在是忙的话,我过来帮个下午。” 裴征向来疼沈芸诺,知晓裴家人的性子,不乐意沈芸诺和裴家人打交道,有他,就够了。 裴老头身子一顿,回头,看裴征神色淡漠,他想说点什么,在裴征好似能看穿他心思的眼神下,裴老头脊背僵直,留下一句,“随你。”就走了。 木板搓玉米快,有宋氏数落沈芸诺不帮忙的例子在前,裴征只字不提木板的事儿,一家人挤在屋子里搓玉米,裴秀倒是勤快了许多,不时帮忙往碗里添点水,宋氏不住点头,得意地说着裴秀的亲事,说得裴秀面红耳赤地躲回了屋。 第13节 “老三,秀秀也是你妹子,先说好,你们几个当哥哥的可要点压箱底的银子,夏家不比其他,没银子傍身,秀秀在夏家也直不起身子。”宋氏目光悠悠地盯着裴征,不容置疑道。 裴征未出声,一旁的刘花儿不答应了,“娘,咱手里的钱都您管着,哪有钱给小妹?” 宋氏剜她一眼,“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刘花儿撇撇嘴,嘟哝道,气得宋氏顺手将手里的玉米棒子扔向她,刘花儿反应快地躲开了,向裴老头告状,“爹,您可得说句公道话,我和小栓他爹手里要是有钱的话,就天打五雷轰……” 刘花儿振振有词,裴老头倒是不好说什么,家里几个儿媳除了老大媳妇手里有银子,老二媳妇老四媳妇是没有的,宋氏确实强人所难了,“秀秀的亲事还早着,之后再说。” 裴老头发了话,宋氏也不敢说什么,眼神像射刀子似的瞪着刘花儿。 裴万和刘花儿做事散漫,一下午,两人跟前的玉米粒子就一点,裴老头生气地晃了晃手里的烟杆,看裴征准备回了,不悦道,“天还早着。”提醒裴征继续干活。 裴征拍掉胸前的玉米须,往外走,边解释道,“过两日大伯搬家,我先把礼捎过去。” 裴元户自小对他不错,裴征心里都记着,如今分了家,更是没有一起随礼的说法。 听他说,裴老头也回味过来,想着自家还没捎礼过去,看向宋氏,“大哥家的可送过去了?” 宋氏抿唇,不甘愿地瞥了眼裴征,“老三家不是要送礼吗?咱一家人,送两份礼作甚?”想着搬家那日,那位老祖宗的嘴脸,宋氏心情就不好了,更不乐意过去了。 “说什么呢,去屋里拿几个鸡蛋,装点大豆。”分了家,合在一起送礼像什么话,他输了裴元户一大截,不想连面子里子都没了,“再装点小麦,让老三一并捎过去。” “装那么多干什么,你当大嫂会给你好脸色?我不干。”说着,宋氏刨开身上的玉米粒子,回屋拿了五个鸡蛋出来,“家里穷,和你大伯说,咱家不比他家有钱起青砖大瓦房,一点里,别嫌少。” 裴老头脸色极为难看,裴勇也觉得没面子,裴征不接,“娘还是自己送过去吧。”五个鸡蛋,一家十几口人,宋氏不要脸,裴征也不好意思送,因为没接,径直回了。 裴老头摔了手里的玉米棒子,气道,“我说的话是不是不中用了,五个鸡蛋,谁家送礼这么个送法?”家里几个大人,四个小孩子,送五个鸡蛋,不是叫人贻笑大方吗? 他再穷,还不至于落得个打秋风的名声。 宋氏讪讪回了屋,依着裴老头的意思,多拿了四个鸡蛋,两碗大豆,三碗小麦,舍不得,用力抖了抖手,撒出来了些后她才满意了,出门,裴征已不见了人影,她骂了两声,只得自己送去,少不得又遭受了番冷言冷语,回来朝着裴家大房骂骂叨叨好一阵才歇下。 连着两日,天不见晴,裴老头发现角落里的玉米棒子发霉了,愁眉不展,裴勇也严肃着脸,这两日,屋里的炕一直烧着,好在天儿阴着,不算热,否则大热天屋里烧炕,不知热成什么样子了。 “把老三叫过来,他屋里的炕没用吧。”裴征过来帮了个下午,之后就不见人影了,裴老头一股气压在心里不出不快,“他屋里的玉米粒子怎么样了?” 裴勇摇头,看着裴老头,心里憋得难受,,“咱家里人多,不差三弟一个。”算起来,四亩山地,一亩半坡地,家里九个大还不及裴征一个,裴勇心里不是滋味,裴征躲着他们,意思显而易见了,不想和他们牵扯。 “爹,三弟是不是知晓您和娘为了小妹强行分家的事儿?”如此的话,一切都说得清了,即便是裴勇,听说这个事不是不心寒了,当年为了银钱,差点害了三弟一辈子,如今,为了多要点聘礼,又将三弟分了出去,人心都是肉做的,难怪裴征连这边门都不走了,“爹,玉米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吧。” 裴老头盯着裴勇,良久,好似反应过来什么,神情一噎,说不出话来。 裴勇不再多说,裴征一个人一亩山地半亩坡地,玉米和玉米杆都收回来了,他们怎么好意思劳烦他?裴勇转身叫裴万裴俊商量玉米的事儿,不想麻烦裴征。 一家人没日没夜的忙活,柴火用完了,还是有玉米粒子遭了秧,一家人脸色不好看,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裴老头和宋氏,连着裴家大房请他们过去吃饭,众人脸上也没有吃肉的喜色。 裴家大房的屋子宽敞,回来宋氏酸了好一阵,好在夏家上门提亲了,宋氏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她嗓门大,惹来不少看热闹的,然而,就在这事,裴征屋里传来动静,原来是裴征准备堵了和裴家院子相通的门窗,也就说,以后,不往这边走了,众人看热闹的同时忍不住唏嘘不已。 宋氏脸上笑意挂不住,夏家人对这个做法甚是满意,媒人嘴里好话不停,为官的小孩子嚷着要吃糖,夏家人大方,每个孩子都分了一颗糖,裴征在屋子里抹墙,稀泥,沿着门窗缝隙,一点一点涂抹均匀,夏家人大方,在裴家院子出手阔绰,宋氏不觉得丢脸反而与有荣焉,裴征摇头,丢了脸而不自知,这就是他的娘。 裴老头听到西屋传来的动静,脸上也挂不住了,从另一边转到小院子,叫住裴征,“今日是你小妹的大喜日子,一家人,别叫人看了笑话,你真有了心思,再等等吧。” 看着差不多的窗户,裴征缓了动作,背对着裴老头,“那就先封窗户,光线刺眼,小洛睡不踏实。” 为了什么,二人心知肚明,默契地不在继续这个话题。 泥干得慢,封了窗户,从裴家院子传来的噪音明显小了,一扇窗,裴老头算是彻底明白那日裴勇说的了,他的这个儿子,算是没了。 眼看着入秋了,沈芸诺手里最后一件衣衫进入收尾阶段,院子里,小洛蹲在地上,玩着裴征给他做的草蚂蚱,不亦乐乎。 院子外传来动静,听着脚步声,沈芸诺就知晓是裴征回来了,朝小洛道,“你爹回来了呢。” 小洛转过身,看裴征进了院子,笑着扑过去,“爹,娘做的衣衫能穿了。” 裴征在镇上买了两种颜色的布,淡绿的一丈,深蓝色两丈,一家三口都有新衣服穿,看沈芸诺篮子里的针线,裴征笑着抱起她,“知道了,昨天你都说过了。” 沈芸诺熟练的穿针引线,剩下最后几针了,她不疾不徐地缝完,最后手指贴着布挽了疙瘩,剪刀沿着线剪掉,将针线伸进篮子里,这才上前抱小洛,“你爹刚回来,别累着他了。” 小洛脸上长了肉,因着在家,皮肤也白了不少,小洛更像裴征,眉毛浓密,眸子澄澈,不过比起裴征,小洛更爱笑,更讨喜,裴征冷着脸,不苟言笑,一双眼能盯得你浑身不自在,不怒自威。 “不碍事,我抱得动,刚在山里又发现我说的那种,摘了不少回来,咱煮了喂鸡。”说着,裴征搁下背篓,掀开上边的野菜,露出他说的不知名的东西,“你看看,长得可好看了。” 沈芸诺倾身上前,见背篓里的东西,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你从山里哪儿找来的,我都没发现了。”上次听裴征说起,事后她没放在心上,这东西可是好玩意,用处大着,弯下腰,喜悦道,“这是白木耳,你看是不是像极了木耳?” 白木耳,也叫银耳,沈芸诺没想着山里会有这种东西,掂了掂背篓,有不少,“咱晚上,多煮些,鸡吃了不死,咱晚上就吃这个了,如何?” 银耳没毒,她这般说也是为着名正言顺,不想露出了破绽。 裴征垂着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想着他不在的时候,她和小洛在家里吃不饱饭,是不是去山里这么找吃的回来偷偷煮?其实,她早就认出这是白木耳了吧?这般说,不过不想他难受罢了。 晚上,熬了一锅白木耳,味道好,小洛连着吃了两碗,就是裴征,也吃了好几碗,一家人都爱这个,裴征想着再去山里找找,“我明日再上山看看还有没有,我尝着味道好,木耳晒干了能放许久,白木耳应该差不多。” 沈芸诺赞同,她不知晓银耳的生存环境,想着明日去山里看看,“我和你一起。” 过几日,田里的水稻能收了,忙起来又要好些时日,往于宅送菌子的次数少了,家里还得找其他挣钱的法子才行,银耳来得正是时候。 两人去山里,有几株树,长满了银耳,沈芸诺欣喜不已,摘了银耳,又在树上做了记号,山里的野菜少了,沈芸诺和裴征早早下了山,刚到小径上,从村里的人出来的人见着他们,神情怪异,“阿征,你媳妇的爹来了,拉着你爹娘闹呢,快回去看看吧。” 宋氏吵架就是个厉害的,不想竟然落了下乘,沈芸诺愣了会儿,想起杏树下的那个人,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厌恶,对方又道,“沈聪也来了,在你院子里坐着呢。” 这两日地里没多大的事儿,前边裴秀说了门好亲事,今日又闹了起来,看热闹的人将裴家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沈老爹也是个厉害的,自己惹不起沈聪,只站在裴家院子和裴老头,宋氏对骂,典型的欺软怕硬。 沈聪看沈芸诺表情,以为她吓着了,将小洛换了只手,另一只手牵起她,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什么原因,你别怕,我和三哥都在呢。” ☆、第026章 两方掐架 沈芸诺听出其中有事,眼底一片清明,沈聪带着她分家出来,必然是沈老头做了什么寒了沈聪的心,思忖着开口询问,“是不是我哥做了什么?” 裴征缓缓点了点头,沈聪手里有银子,沈老头的便宜儿子回来身无分文,依着那位的性子自然要挑事,沈老头又唯命是从,哪怕不是沈聪做的也会将一切怪在他身上,哪怕,都是沈西咎由自取,怪不得沈聪。 “沈西回来的时候遇着点事,手里的银子没了,你爹估计以为三哥在背后作祟……”沈聪为人软硬不吃,沈老头拿沈聪没办法,就想着上门找沈芸诺,之所以和他娘吵起来,怕是沈聪做了什么。 依着日子算,沈家那边闹起来好几日了,如此,就说得清他给沈聪去了信而不见沈聪人影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沈西不敢实话告知沈老头服徭役得了多少银子,可不会少往沈聪身上泼脏水,今日沈老头来,估计就为了银子吧。 听他直呼沈西的名字,而叫沈聪则是三哥,沈芸诺若有所思,“我哥不会遇着什么麻烦吧?”孝大于天,她不想沈聪和沈老头撕破脸,闹得不可开交,虽然,沈聪的名声已经够坏了,沈芸诺心底仍然希望旁人能放下偏见,真正的去了解沈聪,而非听之任之。 “不会。”裴征言简意赅说了沈西服徭役的事儿,“沈西得罪了人,若非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他早就没命了,他手里的银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谁拿了的。”听他的口气,沈芸诺微微诧异,他常常面无表情,她以为裴征不善于表达,而此时,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情绪,和对裴家人的不耐烦不同,对沈西,尽是厌恶。 刚穿过阡陌纵横的小径,院子里传来宋氏和人的对骂声,嗓门大,声音尖,沈芸诺侧目,裴征微微蹙着眉,好看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直接回吧。”宋氏嘴皮子厉害,沈老头又是个不依不饶的,裴家一大家子人在家,最后吃亏的还是沈老头,裴征厚实的手掌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腹上的茧刮过她的手背,传来微微刺痛,沈芸诺不着痕迹地望向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到门口了,手下一松,盯着泛红的手,沈芸诺不动声色地握紧,抬眸,发现院门大敞,她心下大骇,“家里进贼了?” 裴征望了沈芸诺一眼,望着大敞的院门,垂下眼睑,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思绪,思忖道,“三哥来了,咱进屋吧。” 竹子做的门,始终比不得木头,沈聪没耐心,裴征和沈聪一年多大概知晓他的性子,而沈芸诺,好似忘记了…… 裴征垂眸,心底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有的事儿,他未细想,可不得不承认他眼前所见到的,沈芸诺,大不一样了,或许为生活所迫,或许,不是。 他多希望,是前一种,他会花一辈子的时间补偿她吃的苦…… 沈聪蹲在地上,握着刀,对着木头比划着,裴征怀里的小洛挣脱下地,朗声地喊着舅舅,沈芸诺嘴角噙着笑,走近了,看沈聪面色比刚回来那会白了不少,估计是在家养得白回来了,沈芸诺声音轻柔,“哥怎么想着来了?” 那边院子的吵闹还在继续,沈聪皱着眉,看他们回来,索性扔了手里的刀,乐呵地一把抱起小洛,压低了声音,“你们可回来了,正好,瞧瞧你们家的门,我一脚就踢开了,幸亏是我,换做小偷,家里就遭殃了。” 裴征抬眸,敛去了忧伤,扔下背篓,弯腰拾起地上的刀,不理会沈聪的话,答非所问道,“三哥哪来的木头?” 沈聪咧嘴一笑,目光望向屋子另一边,沈芸诺无奈,宋氏抠门,只怕也就沈聪能从宋氏手里抠出东西来,朝裴征道,“你把木头拿回去还了吧。”沈聪在的时候好说,人走了,宋氏只怕又得闹上天,家里难得安静下来,沈芸诺不想和宋氏起冲突。 沈聪不乐意,嗓门不自主地拔高,“婶子念着你们分了家,送点木头算不得什么,家里没什么事,你嫂子让我过来,帮着秋收了再回。”家里没有田地,沈聪又只有一个妹子,往年不过来帮忙,今年分了家自然是要过来的。 沈聪嗓门粗狂,另一侧吵闹的人听着他的声音,都住了嘴,猛地安静,沈聪反而不自在了,待沈芸诺开了门,他站在邻裴家院子的门口,戏谑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人,沈老头心眼小,最爱斤斤计较,哪怕宋氏一介妇人,他也不会留情,而宋氏,在自家院子,吼破了嗓子也不会叫沈老头如愿,两人各占一方,横眉怒对,一大把年纪的人,竟也不觉得丢人。 他掂了掂怀里的小洛,难得正经地望着宋氏,“婶子,我爹说什么您都别介意,我二哥在外受了委屈,他心里窝着火呢。”沈聪声音大,里里外外看热闹的人也听着了,再看沈老头,目光怪异起来。 而原本是沈老头说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的宋氏,总算抓着沈老头的把柄了,声音嘶哑的吼叫道,“好你个不要脸的,自己养的便宜儿子被人欺负了,竟找到女儿婆家来撒野,难怪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就不怕人亲爹从地里爬起来怪你断了他的香火……” 沈老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给两兄弟改名字都好些年的事儿了,没有他,他们早饿死了,那死鬼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忽然觉得不对劲,他来可不是为了翻陈年旧账的,村里服徭役归家的汉子手里或多或少有银钱,沈西回来身无分文不说,全身上下布满了伤,罗氏看儿子受了伤,气得病了好几日,问沈西,才知是沈聪干的,沈老头无论怎么闹,沈聪充耳不闻,家里不安生,得知沈聪会来裴家,沈老头这才计上心来,当年若非裴征横插一脚,裴家坏了沈芸诺的名声,沈芸诺早就给地主当姨娘去了,家里哪会缺银子。 刚才,沈老头提起当年的事情,宋氏无言以对,只能拼声音大,一来二去,他占了上风。 可沈聪话一出,道理就偏向裴家了,正欲反驳两句,就看宋氏扑了过来,他面色大变,躲闪不及,被重重撞倒在地,腿崴得生疼,反应过来,沈老头心一横,抓着宋氏的手臂,提脚毫不留情。 宋氏被沈老头说得下不了台,如非看热闹的人多,她早就抓着棍子打人了,听完沈聪的话,她好似再也控制不了似的,只想发泄心中暴躁的情绪,这才扑了过来。 一时之间,两人扭打成团,扭打间肢体碰触在所难免,男女有别,不少人捂住了身侧小孩子的眼睛,裴老头气得身子发抖,裴勇看情势不对,叫上裴俊将二人拉开,宋氏身子发疼,手拽着沈老头,揪出一团白发,嘴里不忘大骂,“死老头,瞧瞧你满头白发,家里不是有个老寡妇吗?老得这么快,不怕她出去勾引人?” 宋氏骂人厉害,沈老头怒不可知,抬起头朝宋氏的脑袋撞去,“她是老寡妇也比不上你投怀送抱,不要脸的老巫婆。” 看着两人打架的场景,沈聪面露讥诮,嘴里继续挑事,“婶子,我爹分家的时候说了不要我养老,家里有两个哥哥,您可小心着点。” 沈聪的话犹如醍醐灌醒,宋氏来了精神,“老大,老二,快来帮忙,将他给我扔出去,哪儿跑来的死老头也敢在我裴家撒野,还不赶紧帮忙?”沈老头有两个儿子,她可有四个呢,沈聪和沈老头撕破了脸,一定不会帮他的,想清楚了,裴勇上前拉她,她挣扎起来,“替我抱着他,老匹夫找上门可别怪我仗势欺人。” 趁裴俊拉住沈老头双手,宋氏再次出手,又揪下了沈老头一撮头发,双脚一蹬,正好踢在沈老头的命根子上,痛得沈老头面色扭曲,面目狰狞,裴俊紧紧拉着他,沈老头脸色苍白,嘴唇发黑,身子一颤晕了过去。 倏然,刚还交头接耳的人,突然不说话了,院内针落可闻,宋氏撑着身子站起身,脸色一白,面上却佯装镇定,“老匹夫,跟我斗,想装晕讹我银子,门都没有。” 院子外的汉子仔细盯着沈老头神色,想着宋氏刚才那一脚,好似自己下边也隐隐作痛似的。 “婶子,他怕是痛得晕过去了,人命关天,快找大夫来看看吧。”同为男子,感同身受,谁都受不住刚才那一脚的。 宋氏拍了拍胸前凌乱的衣衫,狐假虎威道,“说什么呢,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用那玩意传宗接代不成?”说完,鄙夷地看向沈老头腿间,愈发觉得自己说得在理,“散了散了,下次等咱家秀秀成亲再请大家吃饭啊。” 宋氏不要脸,裴老头气得脸色铁青,等看热闹的散了,一巴掌扇向宋氏,两人成亲几十年,裴老头从未对宋氏动过手,这次,真是气着了,大庭广众的,竟然和亲家公扭打在一起,说出去,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一巴掌打得宋氏发晕,不解地望向裴老头,却被裴老头眼里的怒火吓着了,缩着身子,慢慢往裴勇身后躲。 “多大的年纪了还要不要脸?咱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裴老头声音沙哑,火气冲天,宋氏平日如何闹,他睁只眼闭只眼,今日的情形,沈老头明显有备而来,她竟然动起手来,今日一闹,宋氏悍妇的名声算是出去了,村里村外谁还乐意和裴家打交道?每次想着他大哥家的青砖大瓦房,他一直想着自家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被宋氏一闹,家里的名声没了。 裴老头气得发晕,裴勇站在院子里不说话,这几日,雨断断续续下着,沈老头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良久,裴勇望向台阶上看热闹的沈聪,“聪子,叔的事?” “待会我叫人捎个信,会有人来接他的。”沈聪抱着小洛,脸上满是笑,“走,回家,让你爹做一扇新门。” 两败俱伤,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沈老头上了年纪,沈聪和沈芸诺不管他,裴勇他们不敢不管,裴老头拽着宋氏回屋了,屋里传来裴老头的怒骂,夹杂着宋氏委屈的哭声,裴勇浑身无力,和裴俊将沈老头扶到堂屋的椅子上躺着,让韩梅去上水村请大夫,沈老头在裴家出了事,真有个好歹,裴家难辞其咎。 韩梅再不情愿,也不能眼睁睁看沈老头死在裴家,去宋氏屋里拿银子,裴老头坐在床上,双手颤抖地握着手里的烟杆,训斥宋氏,“还不快拿银子去?” 宋氏嘟哝着嘴,双眼通红,背着韩梅,好一会儿才从柜子里的盒子里摸出两个铜板交给韩梅,韩梅不动,“娘,上回给您和爹抓药的银子还没给我堂伯呢。” “急什么,先赊着,咱家又不是不还。”回屋,裴老头拿着烟杆在她身上拍了两下,浑身还疼着呢,难得对韩梅也没个好脸色,此刻进屋的若是刘花儿和周菊,她只会更变本加厉。 不知道沈聪找的何人,傍晚时分,沈家来了人,沈东沈西两兄弟以及罗氏,沈老头坐在堂屋桌上,嘴里嚷嚷着疼,手里剥着鸡蛋,看几个小孩眼巴巴地望着他,沈老头不喜地挥手,“一边去,问你奶,一个鸡蛋不够我塞牙缝呢。” 韩梅走后他就醒了,下边疼得厉害,当然要讹诈裴家一番,中午吃了四个馍两个鸡蛋他就舍不得走了,此时见着家人,沈老头手里的鸡蛋也不吃了,神色讨好地递给罗氏,“你来了,快,亲家煮的鸡蛋,刚剥好,尝尝?” 今日刘花儿做饭,连着两顿煮了鸡蛋,还是给外人吃的,她不由得抱怨起来,听着堂屋传来动静,刘花儿吓得手里的勺子都掉了,裴老头和宋氏精神不济,一下午不见人影,裴勇和韩梅在屋子里搓玉米,裴万不知哪儿去,裴俊周菊上山砍柴了,外人大张旗鼓进了屋,他们竟然浑然不觉,刘花儿一人落了单儿,顾不得锅里煮着菜,转身朝裴勇屋子跑。 下午,沈聪和裴征总算做了道像样的门出来,裴征话多,院子热闹得很,沈芸诺在灶房做饭也能听着外边的笑声,顺着窗户望去,她心里又矛盾起来。 第14节 ☆、第027章 背后凶手 有朝一日,裴征看出她的不同,她在这个家又该如何自处,裴征过得不容易,再知晓她占了原主的身子,他会如何看她?遐思间,裴征端着水壶进了屋,看她发愣,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水壶没水了。” 搁在灶台上,看着沈芸诺欲言又止,这时候,灶眼里的柴火掉了出来,冒起白烟,裴征急忙拿火钳夹进灶眼,问沈芸诺,“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回过神,再看裴征,沈芸诺白了脸,低下头,喉咙涌上一阵酸涩,“没事,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了。”不知为何,她心虚得不敢和裴征对视,好不容易能坦然镇定地面对他,如今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那会了。 裴征身形一僵,浓密的睫毛掩饰了他眼底的情绪,又往灶眼里添了两根竹棍,抬眸,两人相识一眼,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我先出去了。” 沈芸诺嗯了声,往水壶里加满了开水,又添了些水,连着银耳一起入锅,把做好的馒头放在蒸笼里,搁在锅上,专心守着灶眼里的货,眼神晦暗如深。 晚饭,沈聪对银耳赞不绝口,好几碗后才搁下筷子和沈芸诺说话,“分了家,阿征和你都是勤快的,日子有奔头了。”这些日子,沈芸诺肤色白了,她本就长得好看,看上去,五官精致了不少,想到什么,沈聪从怀里拿出几个碎银子,加起来有一两的银子,当着裴征的面交给沈芸诺,“哥这辈子就这样了,又离你远,这点银子你拿着,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别委屈了自己。” 裴征在一边蹙眉,比起他和沈芸诺,沈聪的日子更难,当年净身出户,沈老头半亩田地没分给沈聪,裴征不肯要这笔钱,“三哥,家里有钱,你拿着吧,再攒点,买点田地之类的。” 沈芸诺鼻子发酸,这一切,都是属于原主的,不是她,“哥,你收着吧,家里的钱都我管着,平日偶尔去山里挖野菜去镇上卖,不缺钱。” 听她声音哽咽,沈聪固执地将银子塞到她袖子里,“哭什么,这点银子是从沈溪手里抢来的,我和阿征一人一半,你是我妹子,银子当然给你收着。” 沈西得罪了人,得了钱的那晚上,他本想给沈西点苦头吃,没想着有人先他一步,他自来不是个好人,有人愿意教训沈西,他喜闻乐见,看沈西被打晕了过去,故意出声吓走了那帮人,拿了沈西身上的银子,又在沈西腿上补了一脚,这件事,他和裴征说过,给裴征,裴征不肯收,上次又没寻着合适的机会,这次来,除了帮裴征秋收,主要还是送银子。 沈芸诺眼角湿润,沈聪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银子你拿着,我和你嫂子商量过的,咱就两兄妹,再不互相帮衬,日子怎么过?买地的事情不急,大丫他外公手里有两三亩地,等两年从佃户手里拿回来准备全部给我。” 邱山只有邱艳一个女儿,邱艳很小的时候死了娘,家里的田地被租赁出去,每年收粮食就是了,再过两年契约到期,邱山和他说过好多次了,沈聪不是狼心狗肺的,邱山不嫌弃他名声,将邱艳嫁给他,等邱山老了,他会孝顺他,给他养老。 “既然三哥给你了,你就收着吧。”裴征突然插话打断两人,拿起快走,夹了筷子野菜,神色平静如常,说起了那边院子的事儿,下午裴征和他在院子里,沈东沈西如何得了消息。 “你当我那后母是好糊弄的?指不定我爹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着呢。”裴家四个儿子,罗氏心里怎会没有算计,等到傍晚才进门,估计是想敲宋氏一笔钱,打了十几年交道,罗氏什么性子裴征再了解不过。 不得不说,最了解罗氏的还真是和他看不对眼的沈聪,上房堂屋,罗氏吃了沈老头手里的鸡蛋,不顾是别人家,叫喊着冲进了裴老头和宋氏的屋子,要宋氏赔偿。 闹了一下午,裴老头精神不济,正和宋氏睡觉,猛地听到声音,裴老头没反应过来,宋氏撑起身子大骂起来,宋氏与罗氏嘴皮子利索,两人互相指着对方鼻子,互不退步。 沈东沈西在仔细打量着家里摆设,家具有些年头了,他们自是看不上眼,他们在意的是床边的柜子,落了两把锁,不用想,里边放的是银子无疑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贪婪,宋氏警铃大作,朝窗户喊裴勇,“老大,老大,家里来贼了,快去喊人,把你几个堂兄也叫来。” 罗氏不打招呼就闯进人家里,和贼没什么区别,宋氏占了理,不和罗氏一般见识,守着柜子,护犊子似的盯着来人,裴老头对沈家人的举措十分不满,本还对沈老头有愧疚,如今一来,什么都没有了,“难怪沈家在整个杏山村名声不好,今日,我算是见识了,裴勇,带人把他们给我轰出去,我裴家娶了沈家女不假,可也分家了……” 分了家,沈老头即便遇着事,也是找沈芸诺和裴征,和他无关,想明白了,裴老头愈发不待见几人,裴勇领着人来得快,身后好几人,个个身形壮硕,罗氏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地哭喊起来。 白天裴家已经闹过一回,众人尽兴而归,田地里正是忙的时候,天阴着,田地得除草,地里的豆苗等着施肥,谁还有心思管裴家的闹剧,裴家其他几房的人不乐意来,奈何裴勇开了口,此时见罗氏大哭不止,也不知该怎么办,略微局促地看着裴勇。 罗氏最是爱一哭二闹三上吊,沈聪从小看到大,吃过饭,透过半掩的门望向上房,豪爽道,“后娘,您怎么又发病了,裴家不是杏山村,可不会任由你为所欲为。” 沈聪一番话让宋氏来了精神,抓起门背后的扫帚朝地上的罗氏打去,“好你个老寡妇,竟想讹诈我,看我不打死你。”宋氏手里发了狠,罗氏哪还敢撒泼,蹭地爬起来,四处乱窜,沈东沈西想来没什么本事,也不敢上前帮忙,左右扶着沈老头出了门,院子里,宋氏放声大骂,丝毫不留情面,裴老头没出声喝止,而是望着西屋方向,愁眉不展,“聪子,毕竟是你爹娘……” 沈聪扬手止住裴老头继续往下说,“叔说的这话合情合理,我爹可不会这么想,再说,我上边还有两位哥哥,想拦也拦不住啊,是不是?” 宋氏扔了扫帚,嘴里喘着粗气,朝西屋方向训斥裴征,“老三,躲在屋子里干什么,没看你爹娘被人指着鼻子大骂?养你这么大干什么吃的,连自己爹娘的死活都不管了?” 裴征在灶房帮着沈芸诺洗碗,并未理会宋氏的话,而是和沈芸诺商量夜里睡觉的事,家里一张床,屋子就那般大,来者是客,总不能叫沈聪睡躺椅,可沈芸诺睡上边,裴征担忧她不习惯。 “不碍事,夜里将躺椅搬出来,白天再搬回去,天不算冷,不会着凉。”沈芸诺将裴征递来的碗清洗干净,慢悠悠说道。 裴征回屋正好听着这句,开口道,“家里地窄,随便找个位子将就就睡就成了,你们平日怎么睡还怎么睡,我一大老爷们,皮厚,睡哪儿都一样。” 夜里,裴征和沈聪在屋里说话,沈芸诺站在裴家院子的黄果兰树下,盯着粗壮的树干发呆,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在这里,可不可能,撞上去,她就穿回去了。 韩梅经过院子,看她身形单薄地站在那里,以为她又想着之前的事情了,那天也是她气得狠了才会和沈芸诺动手,迟疑地走上前,语气不明道,“咱家的黄果兰好些年了,今年这样子,也不知明年会怎样,没了卖花的进项,家里不如之前了,三弟拿了银子回来,三弟妹倒是不用为银子发愁的吧?” 虽是问句,韩梅却说得笃定。 月光挡住了沈芸诺脸上的表情,韩梅感觉她周身萦绕着难掩的忧伤,只当沈芸诺装可怜,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料,沈芸诺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大嫂,当日,你害不害怕我死了?” 她死了,韩梅身上人命在身,可是要吃进监牢的,她睁开了眼,韩梅没给她请大夫,相反地落井下石,将她的衣衫打包放进柜子里扔了出来,在废宅子里,若非宋氏送了点吃食,她想,换了芯子,她也不见得活得过来,刚开始,她心里是感激宋氏的,才会带着小洛回到裴家,后来才明白宋氏也是担心她死了,沈聪回来找裴家人算账,宋氏对她,并不没有她想的那种关怀。 韩梅低下头,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她当时被气糊涂了,心里自然是希望沈芸诺死了一了百了,家里没了进项,来年,小木不能去学堂念书,沈芸诺连累了他儿子,她如何不气,后来看宋氏偷偷拿了家里的馍出门,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她突然就明白了,沈芸诺真有个三长两短,沈聪不会放过他,那样子一帮人,谁惹得起,故而,沈芸诺带着小洛回来,她没有阻止也因着这个。 抿了抿唇,韩梅不发一言,沈芸诺的声音在耳边有些飘远,“大嫂,与人为善不好么?为□□,为人母,为儿媳,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互扶持?”沈芸诺想不明白,偌大的世界,大家有缘进同一家门,做家人,不该当朋友一般好好相处吗? 一切没有发生的话,原主不会死,她也不会占了她的身子,是韩梅,害得小洛没了娘。 周身萦绕浓浓的疲惫,沈芸诺淡淡瞥过韩梅低垂的眉,叹了口气,沉默的转身走了,韩梅倔强的神色说明了一切,有的人,不明白自己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或许,心里明白,不过因着自己的利益,顾不得其他。 沈聪看她脸色不好,以为谁给她气受了,竖着眉,眼神陡然一冷,面色却十分温和,“你和谁在院子里说话呢?” 沈聪浓眉虎目,此时敛去了周身戾气,暖得叫沈芸诺眼眶湿热,她沉重地摇摇头,“和大嫂说今日的事儿呢。” 沈聪盯着她,扬了扬嘴角,讥诮道,“你大嫂可不是个傻的,离她远点。”他和形形□□的人打交道,哪会看不出韩梅满眼精明,“今日的事情我看还没完,左右和咱无关,你大嫂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闻言,沈芸诺恍然大悟,难怪韩梅愿意和她站一起说话,估计有话和她说,被她一番话打断了而已。 夜□□临,热闹的院子渐渐安静下来,床榻上,沈芸诺和裴征一人占着一角,两人背靠着背,各怀心思,睁眼至天明。 沈聪喜欢吃银耳,叫裴征又去了趟山里,回来收获颇丰,不仅摘了银耳,还猎到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院子里,沈聪边处理鸡,边和沈芸诺说山里的事儿,“咱村子里有猎户,家里没田地,理得远,好些年不和其他人走动了,这回回家,我寻思着上门问问,若学会打猎,不说挣多少钱,偶尔吃炖肉也好。” 路上,他也和裴征说过,左右他家也没有田地,打猎能消磨时间,只是手艺都是祖上传的,不知晓人家乐意教他不。 沈芸诺微微一怔,脑子有片刻的失神,自己想着事儿沈聪没发现她的反常,“我的名声方圆十里都传遍了,那家猎户不爱和村子里人的走动,只怕忌讳更深。” 难为他为这个事发愁,裴征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试试吧,别人也是靠着打猎吃饭,没得叫人家难做人。” 回过神,看裴征和沈聪说起上门礼的事,她缓缓低下了头,她不是原主,不是所有的人她都清楚,这一点,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的。 沈聪和裴征摘了菌子,晚上做了个菌子烧鸡,里边加了少许的茱萸,满院飘香,沈聪和小洛坐在院子里,闻着味道感触颇深,还是小时候,罗氏带着两个儿子进门的那几年,他和沈芸诺脚不离地的干活,两人尝尝捡了别人家丢弃的罐子碗,挖了野菜偷偷煮来吃,那时候,他就觉得沈芸诺做的菜最好吃,后来,分了家,他存了弥补的心思,什么都不让沈芸诺做,自然也不会让她去灶房干活,这几日在裴家,看沈芸诺前前后后操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将编好的草蚂蚱递给小洛,郑重其事道,“小洛,你娘是不是很累?” 小洛一脸迷茫,顺着沈聪视线望向灶房,笑道,“娘不累的,娘很高兴。” 沈聪不明所以,看小洛脸上尽是笑,倏然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你娘不累。”分了家,裴征向着她,日子有奔头,如何会累呢,沈芸诺和邱艳是同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脸上永远带着笑,不给人惹麻烦。 稻穗黄了,那日,村里来了三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方正脸,一进村子,引来不少人注目,问了沈聪住哪儿,朝着裴家的方向来了,好事者忍不住偷偷跟在身后,以为是沈聪在外边得罪了人,裴家院子,开始收稻谷了,宋氏拿银子去上水村买了半斤肉,裴老头裴勇去田里割稻穗去了,韩梅和裴秀在家。 亲事定下,裴秀愈发大门不出,宋氏的意思,叫韩梅忙的话找裴秀搭把手,韩梅哪敢使唤裴秀,好比这会,锅里的水沸腾了,韩梅正在切肉,满手的油,灶眼里的柴火烧得正旺,裴秀在一边坐着,盯着她刚刚涂抹丹蔻的指甲,无动于衷,韩梅张了张嘴,搁下倒,随意的在衣衫上擦了两下,转身灭了灶眼的火,将宋氏捎回来的水壶加满水,结束了,裴秀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这时候,院门口传来震天响的敲门声,吓得韩梅身子一颤,在窗户边探出个身子,见是不认识的,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们找谁?” 对方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盯着韩梅,“我们找沈聪,他不是来他妹子家了吗?” 屋里,准备午饭的沈芸诺听着动静,忙推开门,“是狗瑞哥吧,我哥去田里了。” 今早,沈聪出门的时候才说了找了几个人帮着收稻谷,趁着天好,收回来沈聪还有别的事情忙,一早上,沈芸诺都想着做些什么吃的,家里粮食不多,裴征说随便吃点,她也不能太过随意了,沈聪结交的人,她有所耳闻,皆是名声不太好的,有沈聪在前,对他的一帮朋友,沈芸诺没有一丝反感,站在门口请几人进屋,几人脸上这才有了表情,“客气啥,聪子叫咱来帮忙,你说说田的方向,咱哥几个直接过去了。” 几人都是认识沈芸诺的,不过沈聪管得严,不准他们和沈芸诺说话,沈芸诺在家,几人说话都得低着声音,害怕吓着她了,故而,虽说见过几次面了,双方说话还是头一回,纵然是脸皮厚的,也不免红了脸。 裴征不在,小洛在院子里玩,想想请几人进屋不合适,沈芸诺不强求,给几人带了两壶水,指了田间方向,这才回屋继续做饭,视线和韩梅在空中交汇,无言以对。 几人都是干活的老把式,到中午,裴征的半亩天已经差不多了,旁边的宋氏又气又酸,刘花儿和裴万干活偷奸耍滑,周菊早上要洗一大家子的衣衫也不在,田里的活,几乎还是靠裴老头和裴勇,宋氏来了气,坐在田埂上指桑骂槐,“咱家可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几个儿子,要么不争气好吃懒做,要么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裴老头弯了一早上的腰,直起身子,腰酸得厉害,听宋氏骂得起劲,神色一凛,训斥道,“说什么呢,今日太阳好,还不赶紧割,若下起雨,有你后悔的时候。” 情不自禁地看向隔壁的田,黄灿灿的稻穗没了,几个汉子手脚麻利地抱着稻穗往回走,再看看自家,裴万和刘花儿蹲在哪儿一动不动,裴勇和裴俊老实,饶是如此,干活哪比得上沈聪找来的一帮人。 隔壁田里的汉子看裴征稻田差不多了,揶揄宋氏道,“婶子可别乱说,您生的几个儿子出息着呢,不说勇哥,瞧瞧阿征哥,才一上午,田里的活儿就干完了,吃了中午饭,还不得帮着您割稻穗?” 宋氏心里倒是有这个想法,有人帮忙干活何乐而不为,嘴上却是不肯承认的,仰着头,意有所指道,“咱家分了家,老三家的亲戚哪好意思帮我干活,就怕聪子干完了这边的活儿还有其他事情忙呢。” 宋氏嗓门大,又有意叫所有人听见,声音更是比平时高,裴征家刀具少,亏对方想得周到自己带了,否则,人多也只能干等着,听了宋氏的话,田埂上准备回的裴征停了下来,不等他说话,沈聪已经开口了。 “婶子说的是,谁家里是整日闲着的?帮着将稻穗上的谷粒打下来我就回了,婶子得空的话,可要帮我妹子守着这点粮食,分家得的田少,这么点粮食,不知道够不够吃呢,不够的话,到时还得问身子借点,您可别见死不救啊。”沈聪嗓门粗犷,声音萦绕在田野上空,宋氏气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裴征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出声阻止。 前两日猎回来的野鸡,撒了盐储存着,沈芸诺炖了两锅银耳菌子野鸡汤,又蒸了两蒸笼的粗面馍馍,炒了四个素菜,准备的量多,野鸡菌子银耳汤直接用水桶装着,沈聪蹙了蹙眉,转身和几人说了什么,折身回来,手里多了几个铜板,不等沈芸诺反应过来塞进她手里,“早上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太客气了,他们都饿惯了,一顿饭不吃算不得什么,你这么破费,他们走了,你和阿征日子怎么过,这钱,就当是午饭钱了。” 搁回来的稻穗晒了才好脱粒,沈聪打算傍晚全部弄出来就和人回家了,这几日,邱艳带着大丫回娘家了,他得绕着去邱家接人,不想沈芸诺准备了丰盛的午饭。 握着铜板,沈芸诺手心一片濡湿,知晓沈聪的性子,收得很是干脆,沈聪还以为她开窍了,待看到桌上的酒,沈聪一脸无奈,狗瑞几人则双眼发光,偷偷地打量沈聪,看他点头后才伸手拿酒瓶子。 沈芸诺和小洛在灶房吃饭,随后将院子里的稻穗翻晒了一遍,来来回回反复晒,寅时了,屋子里的人才吃完饭,走了出来。 太阳西陈,院子里,七个汉子汗流浃背的忙活着,沈聪严肃着脸不准沈芸诺准备晚饭,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暗下,院子里的稻穗总算处理完了,盯着高高堆起的谷粒,沈聪爽朗笑道,“事儿做完了,咱也该回了,过些日子,我得到确切的消息了再来。” 沈聪回杏山村学打猎,成了自然要教裴征的。 “路上注意些。”裴征寒暄了两句,望向提着沈聪包袱出来的沈芸诺,神色变得极为复杂,“三哥,过些日子,带大丫过来玩。”又一一和几个汉子道谢,话不多,双方都是爽朗的性子,沈芸诺将人送到村口了,才慢慢往回走,裴征抱着小洛走在前面,抬起头,就能看到他高大的背影,心里一片踏实。 裴征有事和沈芸诺商量,走得极慢,经过竹林,才悠悠然出声,“缴税后,我寻思着农闲,去镇上找点事情做,你和小洛在家,可以吗?”声音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情愫,沈芸诺思忖了会,当即应了下来,“你别太累了,我带着小洛能行的。” 比起镇上,沈芸诺更想说靠着山也能挣钱,她心里存着事,有些话说不出口,沈聪和裴征对她越好,她心里的负罪感越重,或许,裴征不在,她找着法子回去了,裴征也会好好照顾小洛的,有罗氏的例子在前,沈聪定不会让裴征随意给小洛找个后娘,从这几天的观察就能看出来,不知为何,沈芸诺心里并没有觉得高兴。 入了秋,太阳不如夏日炎热,期间又断断续续下起雨来,愁苦了裴老头,租赁了两亩田,缴了租子,家里剩下三成,依着这几日的天儿,指不定何时能收回来呢,饭桌上,裴老头哀叹声不断,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裴老头叹息道,“老大,瞧瞧这种天,咱家的稻穗何时能割回来?”屋里的稻谷皆是晒得半干的,院子就这般大,若等到慢慢晒干后再割稻穗,田里的稻穗怕都生秧了,调转视线,目光落到角落颜色不一的谷粒上,犹豫道,“老三家的院子没晒东西吧?” 裴征家院子不大,可前几日天好别人还在割稻穗,脱谷粒,他已经晒得差不多了,偶尔下雨,家里乱作一团,而西屋却没有任何动静。 裴勇听懂了裴老头的意思,思索道,“待会,我问问三弟去。”一家人就靠着几亩地的粮食过活,哪怕不情愿,裴勇也知晓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哎。”裴老头神色一喜,又道,“我看老三在家闲着左右无事,不然请他过来帮两日,田里的活儿剩得不多了,两日能忙完。”今年干活特别吃力,裴老头没忘记寻事情的源头,掏出烟杆,朝裴万头上打去,“我怎么就生了你个好吃懒做的,看看……”手拽着裴万发丝,将其重重按在桌子上,“干活再是偷懒,也分出去算了,自己想办法过。” 去年也是如此,裴万和刘花儿寻着机会就偷懒,害得部分稻谷发了霉,去年他打过人了,今年还是没长进,越想越气,手劲越大,刘花儿瑟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不招惹裴老头,“我去灶房看看饭好了没。” 裴万不住的求饶,“爹,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速度慢,没有偷懒,爹,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请三弟妹家的兄长来帮忙,他人脉广,咱一天就能做完了。” 不说沈聪还好,说起沈家,裴老头不由得想起那场闹剧,裴元户看他的脸色都变了,好似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弄得裴老头憋着火没处发呢。 灶房里,刘花儿听着堂屋传来的哭喊,小声嘀咕了两句,抬起头,脸上重新有了笑,巴结裴秀道,“小妹做的饭,闻着就是香。” 裴秀翻了个白眼,灶房里烟味重,对皮肤不好,若非宋氏发话她才不会来呢,哪会自己做饭?扭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走,竖着手掌,露出颜色鲜艳的指甲,鄙夷道,“二嫂,二哥在挨打呢,你怎么不拉着爹,你是二哥娶回来的媳妇吗?” 刘花儿脸上笑意僵了僵,讪讪道,“小栓爹常说爹最疼爱他,不会下狠手的,爹训斥他也是为着整个家好,我上前像什么话。”眼神四处一转,问起韩梅来,“怎么不见大嫂,她不在灶房吗?” 裴秀冷哼了声,“自己怕就直说,冠冕堂皇找借口做什么?大嫂去菜地摘菜去了,你要去帮大嫂?”刘花儿做事懒散,本该轮着做饭,因着农忙,宋氏直接吩咐了任务,韩梅在家里做饭,顺便晒稻谷,周菊早上洗衣服,下午下田,刘花儿一整天都在田里,为此,刘花儿抱怨好多回了,奈何宋氏铁了心,她抱怨也没用,韩梅摘菜,她怎么会去帮忙,找借口道,“许久没见着小栓了,那孩子跑哪儿去了,没见着下雨了?”走到裴秀身后,自顾自道,“我得出门找找,别出了事才好,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出了事,我也不要活了。” 裴征和沈芸诺琢磨着明日天好就去镇上缴税,听裴勇说要借院子一用,裴征下意识的看向沈芸诺和小洛,裴勇解释道,“我和爹说了,割回来的稻穗搁在你院子里,让四弟妹过来守着。” 裴征在意沈芸诺,院子里晒了稻穗,难免下雨需要抢收,担心裴征嫌麻烦,裴勇特意说了叫周菊守着,来回麻烦沈芸诺,裴征肯定不会答应的,兄弟间本就存了嫌隙,裴勇不想因着这些小事将兄弟的情分磨没了。 裴征想的并非是这个,不过裴勇提出来,他也不好说什么,“行,我想着明日去镇上缴税,然后在镇上找个伙计,挣点银子是一点。” 闻言,裴勇喉咙一滚,“是吗?”想了想,终究没将裴老头的意思说出来,裴征人聪明,哪会不清楚他还未说出口的话,先说出来便是堵了他接下来的话,他不是不识趣的人。 裴老头没想着裴征早就打算好了,面上不喜,却也没说什么,倒是宋氏,站在西屋门口骂了好一会儿,裴征硬气,“娘若是觉着我家院子小,那就算了。” 宋氏没想着裴征开口便是这句,丝毫不为着家里着想,又想起裴征小时候听话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次数多了,她哭得再厉害都没有人理会,裴征在屋里,无动于衷。 缴了税,裴征就早出晚归了,镇上有两家地主家里田多,招短工,一天五文钱,包顿饭,沈芸诺带着小洛上午去山里找银耳,下午装在簸箕里守着晒,周菊坐在台阶上,旁边的篮子里是穿旧的衣衫,她没事缝缝补补,望着簸箕里的东西露出了好奇,却未开口询问一二,沈芸诺也不是个话多的,周菊不问她便不说,故而,一两天过去了,两人却不怎么说话。 这一日,从早上,天就阴阴沉沉的,估摸着时间,那些稻穗可以脱粒了,送裴征出门,沈芸诺说起院子的稻穗,“前晚昨晚没雨,稻穗不收进屋没事,今日怕是不成,要不要过去和爹说声?” 昨日傍晚,周菊将稻穗抱成一堆,顺着台阶就回了,沈芸诺提醒了句,周菊说是裴老头的意思,夜里潮,一晚上,稻穗不如昨日干燥干燥,干燥,换作沈芸诺,宁肯收回屋里,也不会搁在外边。 裴征抬头,皱眉道,“爹心里有数,今日鱿鱼,你和小洛别上山了。” 沈芸诺点了点头,回屋收拾了碗筷,她不敢走,真下起雨,那边定会来人收稻穗,她走了,打不开门,不知道宋氏会闹成什么样子呢,小洛闷在屋子里,一脸不高兴,昨天沈芸诺答应他去河边钓鱼的,因为要守稻穗,都不能去了。 第15节 看他嘴撅得老高,沈芸诺笑着扯了扯他嘴巴,“等四婶过来了咱就去。”还是昨晚,裴征回来拎了两条鱼,说是大生在河里抓的,看小洛激动,沈芸诺答应今日去河边钓鱼,不想被这件事耽搁了下来。 过了会,天色不见大亮,反而黑了下去,沈芸诺推开门,朝着上房喊了声,宋氏站在堂屋门口,骂道,“你不会帮着收一下吗?分了家,难道一点忙都不能帮了?” 沈芸诺站着没动,她了解宋氏的为人,第一天,宋氏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如果稻穗数得出来,她一定会认认真真数一遍,这会儿,她真要动了那堆稻穗,指不定宋氏冤枉她偷偷拿了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芸诺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开门见山道,“娘如果不担心我偷偷藏了些起来,搭把手的事儿我还是乐意的……” 语声未落,宋氏已插话打断了她,朝隔壁屋喊道,“老四媳妇,老四媳妇,没见着下雨了是不是,院子里的稻穗还没收,躲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第028章 知道真相 周菊探出个身子,满脸不解,早上她本想将稻穗收回来,问宋氏,宋氏让她不着急,半个时辰不到,宋氏就转了性子对她破口大骂,她垂下头,眼眶通红,走出门,见沈芸诺好以整狭地盯着宋氏,偷偷一瞥,好似明白了什么,掖了掖眼角,心想,沈芸诺和裴征都不是好对付的,宋氏打的主意定然不会成功。 她不过是宋氏随意发火得对象罢了,手轻轻抚上肚子,眼神晦暗不明。 宋氏横着眉,将周菊从头到脚数落了通,直到周菊灰头灰脸的进了大屋,她才止了声,转身,吐了口痰,接着骂沈芸诺,不过明显声音低了下去,天刚亮裴老头就起了,田里剩下一角的稻穗等着收割,和裴勇商量趁雨没落下,及时将稻穗收回来,便是韩梅,今日也下田去了,走之前,裴老头提醒她晒在小院子里的稻穗务必要收回来,她心思一转,想敲诈沈芸诺一笔,趁势闹闹。 没分家那会,沈芸诺和裴征可没现在硬气,分家后一切都变了。 这几日,宋氏反复想了许多,裴征气当年的事,可与她离心,大多是沈芸诺在中间挑唆的,对沈芸诺,宋氏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当日在废宅子里就不该管她死活。 悔不当初。 周菊红着眼眶,抱了三分之一稻穗回屋,淅淅沥沥的雨就来了,刚开始绵绵细雨,不一会儿雨势大了起来,紧接着裴家院子传来动静,沈芸诺见不过,冒着雨帮周菊搭把手,庄户人家将粮食看得重,像宋氏摆着姿态,不顾粮食的十分少见,沈芸诺在边上都不忍粮食被淋湿了,那边院子却无动于衷。 “四弟妹,先将稻穗搁屋子里吧,待会在抱回那边。”雨势大了,来来回回走耽搁时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周菊紧咬着唇,欲言又止,良久,望着院子的方向,摇了摇头。 宋氏心生提防,担心沈芸诺偷偷藏了稻穗,叮嘱她务必要先全抱回去,否则,只怕又又得闹了,“三嫂,你歇着,我自己来吧。” 看她坚持,沈芸诺会意,虽有十几步路,然雨势急,来回跑浪费了时间,跑了两趟,沈芸诺衣衫湿了,浑身发热,发髻贴在额头上,难受得厉害,松开手,望着汗流浃背的周菊,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裴家人在堂屋说话,未有人问起过这边的情形,人情淡薄得叫人绝望,没回答周菊的话,坐在桌前,兀自倒了一杯水,等周菊抱着稻穗经过时,忍不住开口,“还剩下一些,回去喝口水吧,我抱着过来。” 衣衫薄,扎在身上浑身不舒服,这些日子,沈芸诺感觉身上长了肉,而周菊,枯瘦如柴,双眼凹陷得厉害,十几岁的年纪,看背影,和三十岁的人差不多。 周菊扭头,嗫喏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道了声谢,小步走了。 不过,没等沈芸诺出面,裴俊来了,可能周菊说了什么,裴俊态度恭敬地叫了声“三嫂”,抱起院子里剩下的稻穗,和沈芸诺说了句谢谢,快步走了。 上房,传来裴老头训斥宋氏的声音,依稀听得清楚是为着周菊抱回去的稻穗。 晒了两日,一场雨,之前的功夫又白费了,宋氏自讨的,沈芸诺如是想。 雨声嗒嗒拍打着窗户,裴老头声音大,沈芸诺顾不得理会,转而烧水洗澡,然后清扫屋子里的水和落下的稻穗,忙完了,陪小洛在窗下玩草蚂蚱,屋子不漏雨了,她靠在桌上,享受难得的静谧,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闲暇了她只觉得不可思议,从未想过,在这种地方,她会适应下来,握着草蚂蚱,轻轻跳到小洛手背上,认真打量着他眉眼,像极了裴征的眉眼,“小洛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小洛手痒,从她手下挣扎开去,顺着沈芸诺的话道,“喜欢。” 沈芸诺还想问点什么,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三嫂,在吗?上水村的韩大夫来了,娘请你过去一趟呢。”裴老头生气,狠狠骂了宋氏一通,周菊回屋换了衣衫出来,听见堂屋有外人的说话声,走近了,就听宋氏骂沈芸诺是个讨债鬼,周菊转身想回屋,被宋氏发现了,愈发没个好脸色,“老四媳妇,叫你三嫂过来,我倒是要问问她,谁给她的胆子,打着我裴家的名义出去赊账……” 私心里,周菊不想掺和宋氏和沈芸诺的事儿,宋氏不给人留情面,沈芸诺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在中间看得明白,遇着沈芸诺,宋氏每次都讨不着好处,转身就将火气转移到她身上,次数多了,周菊心生警惕。 站在门外,周菊惴惴不安,生怕得罪了沈芸诺,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换做她,她是不敢像沈芸诺那般挺直脊背得罪宋氏的,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她没有孩子。 孩子,是一切的根源。 沈芸诺忘记之前赊账的事儿了打开门,侧开身子让周菊进屋,询问道,“你可知娘叫我过去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宋氏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沈芸诺不得不防。 周菊摇头,低下头,盯着沈芸诺鞋面,眼神闪烁,“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娘的脸色,不太好。” 话未说完,宋氏站在上房的门口,扯着嗓门大喊,“是不是叫不动你了,几步路,要我老婆子过来请你啊,不要脸的,真是家门不幸娶了你这个讨债鬼。”宋氏也是气急了,家里甚少有人生病,即使买药,多是韩梅跑一趟上水村,裴家和韩大夫家算起来是亲戚关系,纵然没钱,也不会赊账,让韩家轻视自家,想着沈芸诺干的好事,宋氏心里的火蹭蹭往外冒,又看沈芸诺面色坦然不卑不亢,更是来气,恨不得拿起门背后的扫帚扔过去。 沈芸诺充耳不闻,叫上小洛,不疾不徐地掩上门,牵着小洛缓缓朝上房走,悠闲自得的模样气得宋氏脸色铁青,看周菊跟在身侧,这可撞她口子上了,“慢条斯理地等着生孩子是不是,稻穗淋了雨,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见着韩大夫,沈芸诺想起赊账一事,礼貌地扬起一抹笑,站在一侧不说话,等着宋氏开口。 韩大夫祖上世代行医,因着周围村子都找他看病,在兴水河一带也算小有名气,谁家没个难事,遇着赊账的他一般不会为难,三个月一回,挑个日子,挨家挨家收钱,认识他的人都知晓他的规矩,今日下雨本该在家歇着的,明后日有事,一耽搁又要往后推,犹豫再三,韩仁义还是撑着伞来了,看沈芸诺还算懂礼貌,他向来是个和善的,笑着捋了捋胡须,“都在家呢,因着梅儿嫁进裴家,照理说我不该来的,外边雨大,想着雨小了继续走,说两句就说漏了嘴,侄女不会怪我吧。” 裴家的事儿,韩仁义多少听过,裴家老三分出去不是什么秘密,韩梅爹担忧女儿受了委屈,还想领着几个侄子过来闹被他拉住了,上一回闹分家动静大差点出了人命,他不拦着,真出了事,他的名声也会受影响,当日看沈芸诺身子骨弱,多少时日不见,身子壮实了不说,气色也好了,反观韩梅,气色都比不上沈芸诺,他是大夫,一眼就看得出其中的区别来。 韩仁义的话说完,宋氏更是起,手指着沈芸诺,脸色发白,“谁给你的胆子打着你爹的名义在外边赊账的?就是你大嫂都不敢,是不是老三在背后教你的,他回来我倒是要问问他,家里是短了他吃的还是穿的,竟然做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口口声声指责她和裴征不要脸,无非想当着人的面坏了裴征的名声。 沈芸诺面色不动,感觉到小洛身子发颤,她徐徐绽放出一抹笑,低声道,“娘说的什么话,当日什么情形要我说么,您跑去我屋里拿了我买的东西,说没分家,我带小洛看大夫赊账也错了?小洛是裴家的子孙,您当奶奶的不管他死活,还不准我当娘的护着他?” 声声质问,问得宋氏无言以对,看韩大夫望了过来,宋氏脸色挂不住,低头,四处找着什么,裴老头暗暗骂了两句,宋氏就是个眼皮子浅的,随便两句就被激怒,真要在屋里打了沈芸诺,不说韩仁义如何看裴家,沈聪那边就不好交代,咳嗽两声,呵斥宋氏了句,望向一侧的沈芸诺,“当日你娘也是为着家里的几个孙子,没分家,你想单独给小洛开小灶,的确说不过去,再者,你娘后来不是赔了钱的吗?四百文银钱,所有人都在屋里看着的。” 韩仁义喝着茶,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沈聪的名声他有所耳闻,平日不愿意和那帮人打交道,虽然,他们找他看病从来不赊账银子给的爽快,他自己心里清楚,还是多少存着几分忌惮的,一帮人,只有沈聪成了家,其余几人一大把年纪了打着光棍,常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据说还和镇上借印子钱的人有牵扯,此时听完裴老头的话,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审量,至于是什么,铁定不会说出口的。 不成想,裴老头不糊涂,韩仁义认识的人多,又是村里大夫,谁都不敢得罪他,裴老头以退为进想要借韩仁义的嘴将事情闹大,韩仁义说了什么,旁人自然是相信的,一传十十传百,村子里的人如何看她? 心思一转,沈芸诺笑出声来,“爹说的什么话,小洛才两岁多,没吃饱过饭不说,我给他开小灶没给大家吃吗?买回来的肉都进了谁的肚子?那日我起得早不就想给家里做包子,结果呢,摘了菜回来,屋子里乱翻翻的,跟进了小偷似的,我不觉得寒心吗?为什么看大夫,还不是二弟妹下手太重了?小洛年纪小,也是您的孙子,您就不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沈芸诺不骄不躁,目光直直瞪着裴老头,声音清脆,说的话掷地有声,“爹,为什么家里成现在这样子,您还不明白吗?就说说今早的事儿……”裴老头既然质问她,沈芸诺当然不会任由他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今早看天儿就是要下雨的,小院子里的稻穗能收了,娘,四弟妹,小妹在家却迟迟没有动静,若非我提醒了两句,院子里的稻穗只怕全打湿了,四弟妹一个人收回来一些下起雨来,我跟着搭了两把手,娘和小妹不知道忙些什么,毫无动静,庄户人家最是看重粮食,任由在院子里淋雨发霉,您当初也不必开口问小洛他爹借院子一用,还是说,娘故意不收稻穗,是有什么算计不成?” 沈芸诺话说得顺畅,完了,也不看屋里众人反应,挑明了话问裴老头,“我带小洛看病确实赊账了,那会儿没分家,爹娘不想给这笔银子无可厚非,大不了当分家分过来的……债务……” 最后两字她说得轻,屋子里的人皆变了脸色,就是韩仁义,也搁下碗,看了过来。 裴老头面色震怒,像吃人似的,穷苦一点的人家欠的银子多,分家也有分债务的情况,可裴家还没有穷到分家分给儿子一身债务的地步,沈芸诺是不想让他好过,宋氏脑子也转过弯了,怒气冲冲地瞪着沈芸诺,雨扑上来打她,被韩梅拉住了,“娘,三弟妹和你开玩笑了,那会的事儿已经过了,不是多少钱,一并给了就是。” 韩梅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十一文钱,在宋氏眼里值很多了,她如何舍得,拉着韩梅的手,碎骂道,“你以为家里今年日子好过,往年卖花还能挣点钱,今年,什么都没了,你巴巴地为她着想,老三回来,手里的银钱可没上缴,你傻啊你。” 宋氏的话与其说恨韩梅不争,不如说指桑骂槐,骂沈芸诺和裴征没良心,换成别人没准会不好意思,沈芸诺好似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继续道,“大嫂,娘说的是,这么多钱,还是我自己给吧,虽然刚分了家,又花钱修葺了屋顶,欠别人家的钱终究是要还的。”屋顶二字她咬得重,说着,伸手往怀里掏着,宋氏急了,她说一番话是希望沈芸诺主动提及裴征的工钱,不想沈芸诺不上当。 “韩大夫忙得很,还不赶紧回屋拿银子?”裴老头气得脸色通红,沈家人都是脸皮厚的,从上次沈老头所作所为就能看出来。 韩仁义不是多话的人,收了银子,将裴元平的名字划掉,起身准备回了,从宋氏递过来的银钱中拿出三文教给韩梅,“小木他们呢,我难得来,也没带点礼,这你拿着,给他们买糖吃,就说堂爷爷给的。”加最后一句是不想钱最后落进宋氏口袋。 宋氏原本一亮的眼神瞬间黯淡,盯着韩梅手里的三文银钱发呆。 “娘,我和小木他爹送我堂啵出门啊。” 下着雨,家里没多少事,又刚得了人家三个铜板,宋氏哪有不应的,满脸是笑地将人送到门口,提醒韩梅将小木几人接回来,孩子喜欢出门玩,村子里小孩子多,能躲雨的就那几个地方,韩梅点头记下。 地滑,裴勇扶着韩仁义,问他接下来准备去谁家,可以送他过去。 “我自己走就成,听说家里的农活还没忙完,别耽搁了你,我和梅儿说几句话就成。”上次韩梅来他这边抓药,他想起沈芸诺赊账一事,韩梅让他帮忙,才有他今日这一遭,不想,沈芸诺不是好糊弄的,三言两语就逼得裴老头和宋氏没了法子。 看着小径上裴勇远去的身影,韩仁义叹了口气,“你那位妯娌不是好对付的,我看你爹娘拿她没有半点办法,今日的事情过去就当过去了,别让她看出了什么,我看裴勇人老实,你又生了三个儿子,有韩家人在一天,谁都不敢欺负你,那位妯娌,能远着就远着吧。”自己这个侄女,为人聪明喜欢算计,难得嫁人了遇着个对手,而且,对方明显段数更高,韩仁义不想她吃了亏,“你守着裴勇好好过日子,等分了家就好了。” 毕竟不是自己女儿,韩仁义也只能安慰劝说,沈芸诺一帮人能远着还是远着。 “我心里有数,劳烦您跑一趟了。”死过一回后,沈芸诺性情大变,韩梅想了又想,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堂伯,您说,一个人伤了后脑勺,醒来会不会变了个人?” 韩仁义没听出韩梅话里的意思,认真道,“伤了脑子,变成怎样都不是咱说得清楚的,有人傻了,有人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还有人突然变聪明了,变个人是自然,不说其他,就你三嫂,有了儿子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韩梅的三嫂嫁进韩家好几年才生了个儿子,之前整日郁郁寡欢抬不起头,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没少挨骂,有了儿子后,话多了,干活也勤快了,更懂人情世故了。 想想真是如此,韩梅不再深究这个问题,陪着韩仁义将兴水村的债收了,将人送到村口了才往回走。 因着稻穗湿了,裴老头阴沉着脸,宋氏平白无故花了银钱,心里不痛快,逮着谁干活不老实就骂,刘花儿和裴万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二人不快,只干活不说话。 裴秀听沈芸诺指责她,只当周菊和沈芸诺串通好了,不让她在家里好过,周菊坐在地上脱谷粒,她在一旁边绣自己的嫁衣边意有所指道,“四嫂和三嫂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今日三嫂话里话外骂我懒惰,亏得我说了亲,否则坏了我名声不是害我一辈子吗?” 角落的谷粒没晒干,又有稻穗淋了雨,裴老头心里不痛快着呢,闻言,皱了皱眉,老四媳妇向来话少,逆来顺受,对这个儿媳妇,裴老头还是比较满意的,“你三嫂没说错,便是说了亲,家里的活也得做,你在家,所有人宠着你,到了夏家,什么都不做,夏家人会怎么看你?” 裴秀不以为意,反驳道,“夏家有长工,什么事需要我做?爹也就喜欢瞎操心,有力气训斥我,不如好好说说三哥,瞧瞧三嫂成什么样子了,当着外人,一点面子不给您和娘,谁家儿媳是她那样子的?” 裴秀对沈芸诺没什么好感,以前,家里亲戚谁不说她长得好看将来有福气,沈芸诺进门后,那些人就爱对沈芸诺评头论足,话说得委婉,也是称赞沈芸诺长得好看的,要她说,沈芸诺最多算清秀,脸上不抹脂米分,发髻上没有娟花,真不知哪儿好看了。 看裴老头冷了脸,宋氏眼神喝止住裴秀,老三那边是彻底管不着了,裴老头说有什么用,这个儿子,真是白生他了,“秀秀说得是实话,你生气也没用,老三咱是管不着了,我看改日就让他封了门,眼不见为净。” “说什么呢,老三不是咱儿子,以后老了,不让他养老?”两老口虽说跟着老大,年纪大了,难免身子出毛病,看病的钱可是每个儿子都要出的,不为着其他,裴老头不会跟钱过不去。 宋氏嘀咕了两句,没再说什么。 一场秋雨,接下来几日都断断续续的,谷粒没干,裴老头着急了,想着拿晒玉米粒的法子晒谷粒,每间屋子的炕利用了起来,谁知,刘花儿和裴万不注意,炕太热了,上边的谷粒烤焦了,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淡淡的糊掉的味道,以及浓浓的米的香味,裴老头怒不可止,炕上的谷粒晒得差不多了,淋了雨的裴老头和宋氏亲自守着,不想还是出了岔子,裴老头捡了棍子追着裴万大,一大家子,一年就靠着这么点粮食,被裴万浪费了这么多,之后日子怎么过,一口气没顺过来,裴老头晕了过去。 宋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一时之间,院子里又一团乱,裴勇和韩梅退了炕眼里的活儿,朝一侧木讷的裴万没个好脸色,“还不赶紧扶爹去床上躺着。” 裴万愣愣地伸出手,架着裴老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不知所措地问裴勇,“床上晒着粮食,爹躺哪儿?” 裴万和刘花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炕的粮食就这么毁了,裴勇手边有棍子,指不定也会打人,暴躁道,“不会自己找地方,没长眼睛是不是?”裴勇心口起伏得厉害,韩梅第一次看他发火,也愣住了,想起韩仁义说的,韩梅心里冒出个想法,说不定,这次是个机会,上前劝裴勇,“别生气了,家里成这样子了,想着接下来怎么做吧。” 屋子里动静大,沈芸诺也听着了,她准备和小洛出门挖野菜,野菜越来越少,她寻思着晒干了,保存着冬天的时候吃,小洛不喜欢闷在家里,兴奋地应下,下过雨的村子,一草一木都干净得很,山野间的草渐渐发黄枯萎,一圈下来,收获不算大,沈芸诺烧开水,烫了野菜,然后用簸箕装着,小洛新奇不已,“娘,为什么要晒?” “以后小洛就知道了,估摸着你爹快回来了,咱去村口接爹爹怎么样?”田里遗漏的稻穗发了芽,清幽幽的一片,她去看过了,如果养几只鸭子喂在田里,过年就有肉吃了,她想和裴征说说这事。 裴征去地主家做工,照理说能歇在那边,不放心沈芸诺和小洛他才不辞辛苦的来回跑,刚到村口,远远地看见两人站在村口,翘首以盼地等着,裴征胸口涌上一种难以诉说的情绪,他低下头,放慢了步子,望着脚上的鞋子出神,庄户人家下雨都穿草鞋,冬天也是,沈芸诺担心他脚受冻,在布鞋外边包裹了层油纸布,稍微做了改变,油纸布顺着他裤脚蔓延膝盖,有点像地主家少爷穿的靴子,鞋子贴脚,不打滑,今日好些汉子问他鞋子哪儿买的,裴征说是家里媳妇做的,看他们一脸羡慕,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爹,爹……”小洛欢快地挥着手,不是沈芸诺拦着,估计飞奔过去了。 抬眸,敛去了心底复杂的情愫,挥挥手,“爹爹回来了,小洛怎么不在家等爹爹?”今日下雨,帮着割了不少稻穗,明日再下雨就不去了,天晴了再说,上前抱起小洛,朝沈芸诺道,“路不好走,怎么想着出来了?” 沈芸诺替小洛理了理肚脐的衣衫,“做好饭,等你回家炒菜了,在家没什么事,出来走走,顺便等你。”再正常不过的话,沈芸诺微微红了脸,别过脸,转移了话题,“我去田埂上转了一圈,发现田里又生秧苗了,我想养几只鸭子,你觉得如何?” “怎么想起养鸭子?”庄户人家更喜欢养鸡,鸡蛋能卖钱,能送人情,鸭子的话,生的蛋少不说,鸭头不如鸡肉好吃,怎么算,都是养鸡比养鸭子好。 沈芸诺没想那么多,“田里剩下些稻穗,放了鸭子,正好当鸭食……” 看她好似有了计划,裴征不忍泼冷水,“今日活干完了,明日我到处问问,你想养几只?” 沈芸诺心里没底,她上一辈子,最厉害的也就养了两只猫,“四五只就成了,明日不去了?” “下着雨,割回家也没办法,天晴了再去。”看天气,还得下好几日的雨,幸亏家里的粮食晒干了,倏然想起院子里晒着的稻穗,“爹可将稻穗全收进屋了?” 斟酌片刻,沈芸诺实话道,“部分淋了雨,下午,二哥二嫂好像闹了事,炕上烘着的粮食全烤焦了,爹发了好大一通火。” 裴征一怔,停下来望着她,眉宇闪过一丝郁气,“爹难道不知晓二哥的性子,让他守着可不就是坏事的?爹怕是气得不轻吧。”叹了口气,裴征无奈道,“算了,那边的事儿咱别管了,走吧,回家。” 刚回院子就传来宋氏的咆哮,裴征拧了拧眉,沈芸诺回屋给他拿鞋,说了韩大夫上门的事儿,裴征一声不吭,沈芸诺生火准备炒菜,“你去看看吧,爹娘年纪不小了,什么都比不过身子,我炒菜了。” 上房,醒过来的裴老头神情恹恹,浑身提不起精神,守在旁边的宋氏吓得不轻,眼泪直往外流,刘花儿和裴万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爹,您要打要骂都成,一定不要有事啊。” 裴万是真的知道害怕了,裴老头真有个好歹,宋氏一定会将他分出去的,他不会种地,分出去可怎么活,跪着爬到宋氏腿边,抱着她大腿,“娘,您打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可别不管我啊。” 沈聪进门,宋氏冷着脸,裴秀坐在一侧,眼带嘲讽地望着地下的两人,“娘,爹怎么样了。” 宋氏扭头见是他,情绪又激动起来,“你来干什么,家里粮食遭了秧,你是不是高兴了?”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儿,宋氏气不打一处来,踢开脚边的裴万,上前打裴征,裴征退到门口,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声音带着刺骨的凉意,“娘若是觉着我不该来,现在就走。” 语毕,阔步离去,到门口了,听着背后裴老头声音无力道,“老三,别走,回来吧,咱不分家了。” 宋氏十万个不愿意,“老头子,说什么呢,户籍都办好了,回来成什么样子?” “闭嘴。”裴老头眼皮不抬一下,只看着裴征,这几日,他看出来了,裴万和刘花儿在家,家里边就没好事,裴征和沈芸诺回来,家里多了人干活不说,沈芸诺不是厚此薄彼的,时不时拿手里银钱帮着改善生活,日子不比现在差。 转过身,门口的光盖住了他脸上的情绪,裴老头为着什么,裴征心里有数,正是因为有数,他更觉得寒心,他的爹娘从来都在算计他,“爹,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您看小洛是不是壮实了?家里活不多,小洛他娘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什么理由,叫我和她一起回来伺候一大家子?” 他可以想象,搬回来,宋氏整日的吆喝,沈芸诺做不完的活儿,吃不饱饭,如今,家里每天早上有鸡蛋吃,隔几日能吃上肉,回家有人会为他烧好水,洗好衣服,凡事有商有量,他又开始难受了,这种日子,很早的时候他就想过了,和小洛他娘,好好的,可是…… 一切都没了,就是因为他爹娘无休止的欺负人,是他对不起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偿还。 裴老头说不出话来,他清楚西屋日子好过了,院子里飘出来的肉香逃不过他鼻子,老泪纵横地望着裴征,欲像从前那般说两句软话,还没张口,裴征已转身离开了,屋子里飘荡着他决绝的话,“我欠您和娘的,该还的都还了,而您和娘,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欠了我什么。” 走出上房,他没有直接回去,一个人沿着小路,慢慢在村里晃着,脚上的鞋湿了,他甚至毫无察觉,好似忘记了,脚上的这双鞋,是沈芸诺忙了好几日才做出来的,收着鞋子的那会,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沈芸诺眼里的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表情,一颦一笑都还是她,可终究有什么不同了。 第16节 屋子里,沈芸诺和小洛等了许久,天黑透了,上房的光熄灭了也不见裴征影子,小洛双手撑着头,趴在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沈芸诺不时抬头望向外边,天又下起雨来,沈芸诺抱着小洛回屋,“小洛回屋睡会,娘出去找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屋里的灯不熄,你别怕。” 她想,是不是裴老头和宋氏说了什么话,裴征才没回来的,撑起伞,提着油灯换好出门的鞋,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猛的,一个人影晃到她身前,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手里的灯笼伞应声而落,沈芸诺吓得身子发软,身子不自觉的往下坠,甚至忘记了反抗。 黑暗中,他的呼吸很轻,沈芸诺瞪大眼,察觉他的手慢慢滑入她衣衫,粗糙的指腹滑过她肌肤,激得她身子一颤,眼泪簌簌往下落,滴在他捂着她嘴的手上。 “别哭。” 裴征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心里空虚得厉害,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在院门口站了许久,不知进屋如何面对她,思索间,察觉到光影逼近,不知为何,他就伸出手,拉着她,堵住了她的嘴,甚至忘记了呼吸。 听出是他的声音,沈芸诺哭得更厉害了,伸手抱他,心底蔓延着无边的恐惧,这一刻,心才安稳下来。 “别哭。”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呼吸变得厚重,手覆上一方浑圆,呼吸一滞,撩起她的衣衫,蹲下身去。 屋里的烛火若隐若灭,沈芸诺睁着眼,忘记了挣扎,身子烫得厉害,他的手时而重时而轻,“裴征……”开口,声音哽咽沙哑,吓得她捂住了嘴,随后,湿热的唇密密麻麻的落在她身上,身子一阵酥软,软了下去。 裴征拖起她的身子,将她压在门上,沉根没入,疼得沈芸诺哭了出来,跟前的裴征察觉不到她的哭喊,强自再次沉入,两人一年多没亲热了,沈芸诺全身都疼。 雨势越来越大,盖住了她的呼吸声,尖叫声,以及低若蚊吟的求饶声。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沈芸诺像被车轮碾压过似的,艰难的撑起身子,头昏昏沉沉地厉害,张嘴叫了声小洛,听着自己的声音,情不自禁的红了脸,身上的衣衫是新换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撑起身子,挪动着双腿,还没下地,门被人打开,小洛端着一碗鸡蛋羹,小脸崩得紧紧的,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娘。” “怎么了?”咳嗽两声,沈芸诺穿上鞋子,刚站起身,人又倒了下去,小洛搁下碗,哭了起来,“爹,爹,娘又不好了。” 很快,传来脚步声,“锅里的药快好了,你守着娘吃鸡蛋。”大步上前扶起沈芸诺,裴征一脸不自在,昨晚是他孟浪了,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然而,他心里更困惑了,明明,她还是他的阿诺,为什么,就是不同了呢? 沈芸诺低着头,泪肆无忌惮地落下,不知为何,她就是难过的想哭,裴征,是发现她不是那个人了吧,昨晚,发泄在自己身上的,尽是浓浓的哀伤,以及愤怒。 裴征想着自己的事儿,直到,手背传来灼热的温度,他才回过神,蹭的下站起身,缩回了手,避之不及地躲开,“我,我先去熬药,小洛,守着你娘。” 他脑子乱得很。 ☆、第029章 自杀未遂 沈芸诺抬起头,敛去了眼角氤氲的水雾,对上茫然不知所措的小洛,她勉强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小洛,娘……在院子藏了好玩的,你出去找找。” 低垂着眼睑,泪眼朦胧,知晓骗不了裴征,两个不同性子的人,如何会察觉不到呢?原主耳根子软,凡事不与人计较,屋里的活儿做得甚少,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针线,而她,为了给缝制衣衫,隐晦地请教了不少人,她能瞒过不懂事的小洛,然而,瞒不过宠爱妻子的裴征,她曾无数次想过被发现了会如何,真被发现了,脑子乱成一团,心乱如麻。 她撑起身子,望着窗外的光亮,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倒下身,缓缓地阖上了眼。 裴征熬好药进屋,见着的就是沈芸诺穿着鞋躺在床上的情形,小脸发白,身子微微打颤,白皙的脖颈间,一片片红色的印记分外鲜艳,映入他黑沉沉的眼眸,有触目惊心之色。 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说什么,动了动唇,放慢脚步,轻轻搁下散着浓浓苦味的药碗,漆黑的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老潭,沉寂而深邃,他想,终究要说点什么,打破屋内令人发慌的沉默,再次张了张嘴,“你,喝药,我带小洛去外边转转。” 良久没等到回应,裴征站在原地,像被人拿刀狠狠地在胸口剜了个口子,鲜血直流,她真的不是他的阿诺,喉咙滚动,尽是无声的悲恸,“你好好休息……” 话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抱起趴在地上找东西的小洛,径直去了地里。 睁开眼,沈芸诺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笑,笑声越来越大,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刘花儿在和鸡食,听着西屋的笑声,总感觉心里发毛,回屋里和宋氏嘀咕,“娘,三弟妹是不是犯病了,怎么笑得瘆人得慌?” 因着两口子,家里粮食损失了大半,宋氏没个好脸色,“觉得瘆人就给我回刘家,一个个不省心的,老二呢,去哪儿了?”裴万上边有个姐姐,生了裴万,宋氏别提多高兴了,很是宠了几年,后来有了裴征,裴俊,她在裴万身上的心思才渐渐少了,可对裴万,她还是喜欢的,否则不会为了给裴万说亲,应下裴娟和刘文山的亲事,然而此时提起裴万,宋氏眼里没有了一丝暖意,昨晚,裴老头和她商量将老二一家分出去的事儿,宋氏才明白裴老头叫老三一家搬回来的原因。 裴征干活老实,对田地的事儿伤心,往年,家里的活儿多靠裴勇裴征裴俊三人,虽然沈芸诺懒,可家里的事儿井井有条,没出过乱子,哪像今年,倒霉事不断,根源真在老二和刘花儿身上,少了裴征,两人不敢明摆着偷懒,做事不伤心,之前的玉米粒子被雨淋也是裴万不上心引起的,老三回来,一家人一条心,没准两年真能像裴元户那般,起两间新屋子出来。 想清楚了,宋氏又恨自己对话寒了裴征的心,看刘花儿在跟前晃,不由得怒火横生,“站着干什么?家里的衣服都洗了是不是?还有柴火呢,你大哥他们忙前忙后,等他们忙完了去拾柴火不成?” 刘花儿明白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嘴唇哆嗦了两下,为自己辩解道,“娘,衣衫都是四弟妹洗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听着这话,宋氏四下逡巡着,刘花儿身子一颤,明白宋氏找东西打她呢,再也不敢耽搁地跑出了门,跑得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回头,眼露惊恐,“娘,我这个找四弟妹,您休息会……” 看周菊抱着衣衫正准备出门,刘花儿嘴角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四弟妹洗衣服呢,我和你一起吧,两人快些。”语声未落,堂屋传来宋氏尖锐的嘶吼,“老二媳妇,你是镇上的千金小姐,洗衣服还有人帮你抱盆是不是?” 刘花儿讪讪一笑,快速地接过周菊手里的木盆,“四弟妹,我来吧,娘说家里没柴火了,天儿阴雨绵绵的,可得想法子弄点柴火回来才成。”她说得隐晦,周菊不上当,家里粮食因为裴万和刘花儿的疏忽,损失了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宋氏小气,拾柴的事儿一定是宋氏指使刘花儿的,果然,宋氏站在堂屋门口,双手叉腰地指着刘花儿破口大骂,“怎么,叫你干点活推三阻四,你刘家养的都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是不是?行,你要看不上我裴家,赶紧回去了,老四媳妇,送你二嫂出去……” “娘,说什么,家里没柴火了,多个人拾柴快些不是?”刘花儿低眉敛目,模样再恭顺不过。她娘家嫂子不是好相处的,弄得两个哥哥和她不亲厚,她怀小栓那会被宋氏指使下地干活,来了气冲回了娘家,她嫂子不帮她就算了,左右架着她回了裴家,从此,宋氏就知道她身后没有靠山,气急了就让她回去,刘花儿没法子,只能忍着。 宋氏呸了声,见西屋门打开,沈芸诺一脸憔悴,脸色这才好转不少,瞪了眼一动不动地刘花儿,“老四媳妇,还不赶紧把人送走?”当初被媒婆忽悠了才娶了刘家闺女,宋氏悔不当初。 从沈芸诺脸上收回视线,刘花儿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外走,“娘别生气,我现在就去河边洗衣服,回来就找柴火。”到门口了,忍不住又瞥了眼精神恍惚的沈芸诺,听着背后传来冷哼,才收回目光,快速走了。 周菊手里空了,提起角落里的篮子,和宋氏说去挖野菜,很快,人不见了踪影。 院子里,宋氏盯着沈芸诺的背影,心中升起不安,这个儿媳妇从前唯唯诺诺,最近性子变了,遇事不肯吃亏,若非树上没有花儿,宋氏会以为她想砍了树包报复她呢,挺了挺胸脯,硬气道,“老三媳妇,站我家院子干什么,家里活儿干完了闲得慌是不是?” 看她转过身,眼神空洞无悲无喜,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和,就和她被韩梅扇了耳光倒在树下的石头上刚醒来那会差不多,宋氏心里发怵,强自直视她,“你做什么瞪着我,我问都不能问了是不?好你个老三,亏得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结果有了媳妇忘了娘,竟让儿媳妇爬到我头上,我不要活了啊……” 宋氏半是假哭半是真难受,裴征没服徭役前性子虽然冷,可对她和裴老头是真心的好,出门做工,工钱全部上缴,这次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偷偷藏了工钱不说,对她和裴老头色厉内荏,跟对仇人似的,娶妻当娶贤,她好好的儿子就被沈芸诺带偏了,越想,心里越气,放声哭了起来,“我不要活了啊,儿子不还债,儿媳不孝顺,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沈芸诺轻轻眨了眨眼,扑闪的睫毛垂着泪珠,转过身,重新望向这棵树,树有些年头了,褐色的树干一人尚且不能环抱,微微粗糙的手滑过树皮,细细摩挲,原主就是撞在这里,滑落磕着地上的石头的,上边,好似还残着她的血迹,她咬着下唇,目光留恋地扫过院落,随即,重重撞了上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她唯一能想着的,只有这个法子,她走了,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那个沈芸诺了,哪怕,她知晓,不太可能了。 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想沈芸诺对着树干撞了下去,力道大,树干好似跟着晃动了一下,然后,沈芸诺身子缓缓倒了下去,血顺着树干,缓缓往下,她大叫一声,吓得在台阶上来回大哭。 裴老头和裴勇几人守着炕,没心思搭理外边的宋氏,后惊觉她声音不对,让裴秀出去看看,经过昨日的事情,裴老头面色憔悴不少,老二一家靠不住,裴秀成亲,分了家,老二一家哪有能力过日子,让裴征回来的事情黄了,他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 裴秀在屋子里绣自己的嫁衣,料子是裴娟送的,花了不少银子,做了嫁衣,还要做绣鞋,听了裴老头的话,百般不情愿地搁下手里的针线,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眼,“爹,没事呢,娘就是……”突然,她惊叫一声,尖叫起来,院子里,沈芸诺倒在黄果兰树下,闭着眼,额头上鲜血直流,惊慌道,“爹,爹不好了,三嫂,三嫂……” 裴老头心里不喜,未免再发生裴万屋子里的事儿,裴老头将炕上的谷粒全推到一边地上,满脸不耐烦地走出去,一眼望见倒在树下的沈芸诺,下意识地看向一侧的宋氏,宋氏挥舞着双手,惊疑未定,声音沙哑道“老头子,不是我,我就是发发牢骚,是她自己想不开,自己撞上去的,真不是我。” 谁家婆婆没有骂儿媳的时候,宋氏又泼辣,骂儿媳常有的事儿,虽然,她也会伸手打人,可她,她没想过打死她们,就是想让她们听话,听话而已,宋氏如此给自己解释,嘴里反反复复呢喃着一句话,“我没有动手,没有动手,是她自己,不是我。” 回过来,裴老头看向西屋,“老三,老三。” 两声后没人应,裴老头也慌了,看向东大屋,“老大,老大,快出门找你三弟。” 裴勇和韩梅在屋里商量分家的事儿,换做平日,裴勇定不会赞同韩梅,甚至会怪她挑拨离间,然而,经过收玉米棒子和稻谷的事儿后,裴勇不得不承认,韩梅说得对,有裴万和刘花儿,只会拖一家人的后腿,他和韩梅做事勤快,分了家,只有两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农闲时去镇上找点活计,不愁没好日子过。 听裴老头喊他,裴勇打住了韩梅,“媳妇,我心里有数,先看看爹叫我什么事。” 推开门,顺着裴老头方向看去,他脸色大变,望向丢了魂的宋氏,大步往外跑,“媳妇,先出来,我找三弟去。”宋氏在外边说话他是听着了的,因着和韩梅说话没放在心上,沈芸诺真出了事,三弟不会留情面,还有沈家人,一家人都别想安生了。 裴征将小洛放在小径上,自己慢慢拔着地里的草,豆苗长出来了,没有施肥,长势不如别人地里的好,他不气馁,拔了两排,听着有人大声叫他,直起身子,裴勇站在村口,隔得远,裴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大声道,“大哥,在呢,什么事?” “快回来,我找你有事。”裴勇不敢说沈芸诺出了事,他心里边觉着沈芸诺现在这副样子和宋氏有关,传出去,裴家的名声坏了,他有三个儿子,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走出地,鞋上黏了不少泥,手上也是,裤脚被草上的雨水打湿了,黏黏地贴在腿上,“小洛自己走,爹爹手脏。”看他走了两步,不放心,随意在路边的野草上擦了擦手,抱起小洛,走近了,看裴勇神色惊慌,裴征觉得莫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围地里有人,裴勇低下头,默不作声,进了村,四下无人后,才侧目,斟酌道,“三弟,咱家孩子多,爹和娘分家出来日子不好过,小时候,我领着你们到处找野果子,你和四弟最是听话……” 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裴征眸色一沉,“大哥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 裴勇人老实憨厚,不是拉着他叙旧的性子,如果不是有事,裴勇不会顾左而言他。 “当年,娘将你送到刘员外家里也是希望你过好日子,没想着会发生之后的事儿,我们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哪有记恨自己儿子的?”裴勇放慢了脚步,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说当年的事儿,“娘平日喜欢钱,外人都说她拿大妹换了银子,可是,妹夫的品性你看在眼里,前些年日子穷,对大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不过两句话,裴勇感觉自己嘴唇干得厉害。 裴征的眼神讳莫如深,“大哥的意思是我和大姐一样,哪怕娘拿对方的钱帮我卖了,对方的小姐是个性子好的,我日子有奔头?” 裴勇哑然,想说是,可他不能骗自己,刘小姐人再好也是个死人,和刘文山不能相提并论,可是,他不得不为宋氏说两句话,“娘不知道,刘员外要你娶刘小姐不仅仅为刘小姐找个丈夫,还是要你的命,而且,刘员外像娘保证,等刘小姐三周年一过就放你回家,将来可以嫁娶。” “大哥的意思,刘员外家死的人是自己死的?”裴征声音淡淡的,抱着小洛,明显不想再说当年的事儿,刘员外就一个女儿,没说亲就死了,找道士算命,说没有家族的女子,哪怕入了坟墓,也是孤魂野鬼,刘员外心疼女儿年纪轻轻没了命,四处问人打听冥婚,给的钱多,宋氏起了这个心思,那时候,裴征才十五岁,说什么都不肯。 那段时间,家里乱糟糟的,裴征索性去镇上干活不回来了,刘员外不等人,在隔壁村子重新选了一家男丁兴旺的,成亲后,将刘小姐的坟墓迁进了村子里,在地下也有了夫家庇佑,刘员外出手阔绰,花钱将周围所有的坟墓前前后后修葺了一番,那户人家水涨船高,为此,宋氏酸言酸语了好一阵,认为那家享有的殊荣都本该是他们的。 三个月后,刘员外的女婿就死了,对外只说生了病,刘员外花钱将他和刘小姐埋在了一处,外人只看到那一家的富裕,丝毫忘记他们死了儿子,宋氏也是如此,常常指着裴征骂他不争气,好好的钱往人家外边推,裴征认识了沈聪,怕是知晓了内情,之后不管不顾地和沈芸诺定了亲,宋氏做什么都不答应,她认为裴征生得好看,刘员外既然看得上,别的员外也会看上,那时候,裴勇才从裴征嘴里听到了实情,刘员外,要的不仅仅是给她死去的女儿一座坟墓,更有心将人送去她女儿身边,哪怕在地下,也有人守着护着她女儿。 然而宋氏,眼里看着银子,从未管过裴征死活。 “死了怎么了,你看看人家一家子现在日子多快活,我和你爹生养你一场,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牺牲下自己?”面对裴征的怒火,宋氏怒气更甚,她的这句话,让裴征家里离了心,如果,沈芸诺出了事,裴勇无法想象裴征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快到门口了,他叫住裴征,喉咙发酸,“三弟,不管怎样,都是娘生了我们。” 裴征嘴角蔓延丝苦笑,“这句话,娘对我不知说了多少次,以往我欠他们的,都还了,而他们……”想起那张苍白的脸,裴征没有将后边的话说出口,踏进门,院子里不同寻常的安静,西屋的门开着,他心口一滞,有什么从胸口蔓延出来,韩梅走出门,裴征抱着小洛,侧开身,“小木他爹,你速度快,赶紧请大夫去。” “谁病了?”裴征神情木讷,将小洛搁在地上,缓缓地,走了进去,推开门,进了卧室,桌上,一碗药见了底,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床榻上,沈芸诺毫无生气的躺在上边,神色带着几分黯然,如果说,脖颈间的红色叫他早上闪躲,而此时,沈芸诺额头上的伤口,却是叫他像被石头砸中,全身动弹不得。 小洛进屋,见沈芸诺满脸是血,跑上前,小手紧紧抓着沈芸诺冰凉的手,嚎啕大哭,“娘,娘,不要离开小洛,娘……”稚嫩的童声,叫韩梅为之动容,眼眶微微发热,顿了顿,迟疑地进了屋。 裴征想上前拉开他,小洛拽着沈芸诺的手,死活舍不得松开,眼神怨毒地看向韩梅,两岁的孩子,眼神充斥着浓浓的恨意,“是你,是你,你总是害我娘……”话不成声,他艰难地爬上床,伸手抱着沈芸诺腰身,连裴征碰他一下都不肯,“不要你们,坏,坏,总是害娘……” 上一次,沈芸诺被韩梅扇了一耳光倒了下去,额头上全是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半边脸贴着沈芸诺胸口,泪哗哗的滴落,“娘别走,小洛陪着您,小洛陪着。” 韩梅想说不关她的事儿,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出来。 裴征愣愣地伸手抱他,被小洛用脚踢开,他心里喜欢爹,可是,更喜欢的是娘,是娘一直陪着她,给他做吃的,给他做衣服,还陪他玩,他不知晓什么是后悔,只是紧紧抱着沈芸诺,脑子里想着,上一次,沈芸诺是怎么睁开眼睛的,好像是他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娘就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小洛哭声更大了,裴征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扫过记忆中的脸,随后,森然地望向角落里的韩梅。 韩梅被他看得发毛,解释道,“三弟妹和娘在院子里说话,不知怎么自己撞向树上边了,娘吓得不轻。”双手在两侧紧紧握成拳,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怕了,无异于默认沈芸诺的事儿和她们有关,她有三个儿子,名声不能坏。 小洛哭得厉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刮在沈芸诺衣衫上,抬起头,恨极了的目光看向韩梅,“胡说,是你,是你害了我娘,害得我娘都不认识我了,是你,我要去镇上找县老爷告你,你害我娘。” 沈芸诺带他去过镇上,经过县衙,她轻描淡写的解释过,小洛突然就想起沈芸诺说的了,遇着坏人,去县衙找县老爷,县老爷会帮他的。 从小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裴征身子一颤,原来,沈芸诺失忆过,他回来的时候,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并未觉得不妥,只是在她频频进山,去镇上卖野菜菌子他才起了怀疑,以前的沈芸诺,被沈聪保护得好,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和大生从小一起长大,大生媳妇多次让沈芸诺串门,她 都没理会,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连最喜欢的针线活都忘记了,杏山村的人全然不记得了,他说不清楚缘由,眼前的沈芸诺,是他的妻子,又不是。 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忘记了,忘记了所有。 韩仁义来的时候,小洛趴在沈芸诺身上睡着了,裴征坐在桌前,表情晦暗不明,额头上的血清洗干净了,小脸没有任何一丝血色,韩仁义皱了皱眉,路上,裴勇和他即解释过了,他的手刚触到沈芸诺身子,她身上的小洛就被惊醒,对他拳打脚踢,裴征蹙眉,上前和他解释,“小洛听话,是大夫,大夫给娘看病的,看病了就会好了。” 小洛反感地厉害,裴征强行抱起他,任由他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是他,伤了她的心,他想象不到,沈芸诺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一个忘记了的丈夫,嘘寒问暖,满心满意地关心他,于她,他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哭得累了,小洛趴在他肩头,死死盯着床上的沈芸诺,嗓音哑了,裴征依稀听得出他叫的是娘,手缓缓抚过他脸颊,裴征郑重其事道,“小洛听话,娘会好起来的。” 许久,韩仁义才抽回了手,沈芸诺得了风寒,外加额头受伤,失血过多,看韩仁义开了许多药,裴征突然开口问道,“她什么时候醒?” 韩仁义身子一僵,犹豫片刻,如实道,“脑子伤着了,何时醒,我也说不准,先吃着药,过两日再说吧。” 小洛听了这话,又开始嘤嘤哭了起来,上房的院子仍然一片静谧,笼子里的鸡也不见了踪影,送韩仁义出门,面对裴征的冷静,韩梅心里没底,干瘪地解释道,“,我看桌上有药,直接喂三弟妹喝了,爹娘说好些时日没见着大妹了,心里想得慌,去刘山村了,家里没人,你若需要帮助,我和你大哥……” 韩梅的话没说完,啪的声,小洛关了屋子,裴勇站在门口,寻不着话说,听见屋子从里落了门闩,才和韩梅道,“你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鸡,买两只,给三弟妹补补身子吧。” 裴老头和宋氏知晓惹火上身,抓了笼子里的鸡就走了,他有妻子儿子,他不能走,沈聪真要怪罪裴家,他也认了。 “我知道了,我先将小木他们叫回来,堂伯的意思,先将小木他们送去上水村。”韩梅自己好说,三个儿子是她的心头宝,自然要送走的,刘花儿洗衣服回来,感觉不对劲,小栓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笼子里的鸡也不见了,她狐疑地问小栓,“小栓,你爷奶呢?” 天色阴沉,又快下雨了,笼子里的鸡等着下蛋,自然不会放出来。 小栓抬起头,满脸不高兴,他跟着小木他们玩得好好的,大伯将小木他们接走了,让他一个人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呢,爷奶不在,小木他们去他们外婆家了,娘,爹呢。” 说起裴万,刘花儿一脸抱怨,“还能去哪儿,砍木头了。”裴老头不放心将粮食教到他手上,之前沈聪来问宋氏要门头做门,家里的木头都是有用处的,宋氏让裴万砍两棵树回来,晒干了给裴秀做家具,今日一早,裴万没吃早饭就出门了。 晾好衣服,刘花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除了裴俊屋里有人,院子里空荡荡的,刘花儿觉得疑惑,见周菊从外边回来,上前拉着她,指着笼子里的鸡道,“咱家进贼了,家里的鸡不见了,看见爹娘没?” 周菊摇头,回屋,裴俊和她说了院子里发生的事儿,“二嫂是个碎嘴的,你自己知道就是了,爹娘带着小妹去大姐家了,大哥大嫂在。”意思是他也不会走,让周菊稳住。 “我心里明白的,便是三嫂家里来人了,我也不会走的。”周菊和裴俊成亲快两年了,虽然宋氏对她诸多挑剔,裴俊对她不错,久久没有孩子,宋氏和裴俊都未说什么,帮着周俊翻炕上的谷粒,两人低声说着话。 连着两日,院子里没人,刘花儿自在了不少,可总感觉哪儿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裴万想偷懒,拿了刀偷偷去山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三人轮着做饭,回家就有饭吃,裴万再喜欢这样的日子不过。 西屋的两扇门没有打开过,韩梅送的两只鸡裴征没收,小洛更是不给人开门。 天晴了,床上的沈芸诺仍然闭着眼,小洛寸步不离的守着,有两回,憋得尿在了裤子里,裴征未斥责他,提了个小木通进屋,让小洛尿在里边,他拿去倒了就是。 第17节 小洛摇头,沈芸诺不喜欢屋子里有味道,他最听话了,之后,乖乖地去茅厕,不太爱理人,夜里,他和沈芸诺睡床,裴征睡旁边的躺椅,无人说话,屋子里死一般沉寂,多次,裴征张了张嘴,想和小洛说点什么,对上他紧绷的小脸又止住了。 沈芸诺是醒来是晚上了,窗外,稀薄的光照进来,她没反应过来了,脑子疼地厉害,动了动身子,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垂目,看清了身上的人,沈芸诺目光一软,张嘴,艰难地叫了声,“小洛。” 清冷的光下,一双眼倏然睁开,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阿诺,你醒了?” 小洛也睁开了眼,瞪着眼,一脸惊喜,“娘,您醒了,您醒了。”咧着嘴,又哭了起来。 头又是一疼,沈芸诺闭上眼,胸口涌上难掩的失落,和喜悦,她或许是真的回不去了,好在,她身边有人陪着,无力的抬起手,想要摸摸小洛,小洛好似明白她的意思,抓起她的手搭在他脸上,哭声不止。 屋子里亮起了灯,沈芸诺还没看清屋里的情形,身子一晃,落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脑子有片刻的晕眩,小洛抓着她的手,使劲推裴征,“走开,是我娘,是我娘。” 他那天不出去,娘就不会出事,小洛心里是讨厌裴征的,如今沈芸诺好不容易醒了,他不想裴征亲近她。 感觉搂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紧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微微拧眉,扯动额头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裴征忙松开她,小心翼翼の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疼?” 韩仁义说,她额头上的伤口重,之后怕是会留疤了,裴征轻轻握着被小洛抓着的手,神色不明,“我明天去三哥家。”沈芸诺出了事,他寸步不离守着,如今她醒了,他要给沈聪一个说法,“阿诺,我,是我错了,我明天找三哥……” 因着冥婚的事儿,他对鬼神的事儿反感得很,见沈芸诺变了性子,他想岔了,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他的阿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听出他话中有话,沈芸诺拉住他,她是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在这个地方,是裴征和沈聪给了她温暖,让她留恋不舍离去,她孤注一掷地告诉自己,若是死了,当自己还了原主的身子,如果有幸活着,她就替原主好好活着。 她那一撞用尽了全力,昏睡中,好似有人一直在哭泣,在唤她,他们很需要她,她不能走,会有人欺负小洛没有娘,有人骂裴征是鳏夫,他们,还有那个不顾自己名声也要护住自己的沈聪,模糊间,她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只为着,这份感情,好似和她连着心,叫她心疼得厉害。 另只手轻轻抓着他手臂,低声道,“别告诉哥,别让他担心。”她坐着,头发晕,身子缓缓地往下倒,裴征轻轻地拖着她,将她放下,双眼发红,“好,不告诉三哥。” 小洛激动起来,“告诉舅舅,让舅舅收拾坏人。” 裴征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娘累了,小洛也乖乖睡觉好不好?” 沈芸诺身子弱,说了会话心力不济,阖上眼,又睡了过去。 裴征还是和沈聪说了,沈聪来的时候,沈芸诺握着勺子,慢慢吃着鸡蛋羹,沈聪坐在床边,盯着她良久,最终,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门外传来皮鞭的声音,估计沈聪动了手,裴征一声不吭地受了下来,沈芸诺挣扎着下地,小洛抱着她不肯,“娘不下去,娘睡觉。” 院子里的动静这才小了,再回来,沈聪坐在凳子上,黑着脸问她当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婆婆做的,阿诺别怕,哥在,不管谁,哥都替你出头。” 沈芸诺双眼通红,慢慢摇了摇头,伸出手,握着他厚实的手掌,张了张嘴,泣不成声。 沈聪轻轻抱着他,斜了眼站在门口的裴征。 “哥,是我自己撞的,不怪别人,是我自己想不开。”半晌,沈芸诺缓缓说起她撞树的事儿。 沈聪知晓自己妹子失忆的事儿,为着不让他担心,竟一直瞒着,对裴征,他也不太信任了,“阿诺,哥接你回家住段时间,你嫂子在家,有她照顾你我放心。” 裴征抿着唇,不发一言地站在边上,满脸情绪,在沈芸诺说“不”字的时候瞬间亮了起来,“哥,我这次不回去了,养好了身子再回家看您和嫂子。” “阿诺……”裴征喃喃出声,忍着浑身不适,走上前,身上严肃地看着沈聪,“三哥,我会好好照顾阿诺的。” 沈聪哼了声,没再坚持接沈芸诺回去的话,出门的时候,叫裴征去外边说话,得知沈芸诺受了伤,他是真的气了,打裴征的时候没有留情,看他走路姿势怪异,沈聪奇怪,“你不是挺能挨的吗,这两下就受不住了?别是想叫阿诺愧疚于你?” 裴征步伐一顿,不动声色地敛目道,“估计久了没挨,忘记那个滋味了。” 沈聪爽朗一笑,想起二人在矿山的那会,心里涌现无数感慨,抓起他手臂,撩起衣袖,粗长的伤口狰狞的贴在他手臂上,“你为我做的,我都记着,可是阿征,我就一个妹子。” 抽回手,裴征抬眸与之对视,深沉的眸子,黑得叫人害怕,“三哥,我就一个媳妇。” 两人相识一笑,默契的别过脸去。 是啊,他们都只有一个阿诺,有什么理由会伤害她? 韩梅和裴勇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得知沈聪来了又走了,两人松了口气,明日就是缴税的最后期限了,否则,税收就得往上加一成,裴勇边往外走边朝韩梅道,“明日忙,我先去上水村将小洛他们接回来,顺便给爹娘去信。” 裴老头和宋氏走了就没捎个信回来,今日赶集,他得速度快些才成,如果不是知晓沈聪会来,今日本该去镇上缴税的,好在沈聪没闹,心里的石头落地,一家人总算能安生一阵子了。 走的时候,宋氏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回来,带回了更多的东西,裴秀未来的夫家也在刘山村,夏家大方,租赁了牛车送他们回来了,刚进村就惹来不少人注目,宋氏一脸得意,特意让车夫拐去了裴家大方,“大嫂,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干活,几个儿媳妇呢?” 老远,宋氏就朝院子里干活的妯娌喊开了。 罗春苗从灶房探出个身子,脸上不显热络,“二婶这是去哪儿了?” 一句话问到宋氏心坎上,得意地比划了下牛车上的礼,捂着嘴道,“没去哪儿,这不,娟儿孝顺,请我们二老过去住几日,夏家得知了,死活要租辆牛车送我和你二叔,推辞不过,没办法啊。” 罗春苗心底一阵鄙夷,占了女婿家便宜还到处宣扬的,真是少见,知晓宋氏的性子,罗春苗脸上不显,顺势而为道,“二婶是个有福气的,堂妹们孝顺,您和二叔等着享清福吧。” 宋氏听不出话里的讽刺,脸上更是得意,不到半个时辰,夏家租赁牛车送裴老头宋氏回家的消息就传开了,韩梅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不喜宋氏的作为,她和裴勇辛辛苦苦维持田地里的活计以及裴家的名声,而宋氏呢? “相公,过两日,你和爹说说分家的事儿吧。”对裴家,韩梅也心冷了。 ☆、第030章 病愈持家 裴勇也觉得宋氏的做法不妥,再从韩梅嘴里说起分家的事儿,他眸色一沉,语气不明道,“再等等吧。”家里还有小妹没成亲,裴老头不会同意分家的,更别说,得了夏家好处,宋氏满脸欣喜,他提分家扫了宋氏的面子不说,只怕宋氏会以为是韩梅从中撺掇的,闹起来,家里又不太平了。 见他听进去了,韩梅心里有了底,说起三个孩子来,“秋收的事儿忙完了,趁着娘高兴说说小木去学堂的事情吧,过年后就七岁了,一直带着小金小山玩不是办法。” 对三个儿子,裴勇还是上心的,“晚上我和爹娘说说,家里有人了,我寻思着和四弟去镇上做工,能挣点钱是一点。”家里田地少,小木去学堂的话到处都要花钱,不挣银子,宋氏是不会答应的。 夫妻两说了会话,外边传来宋氏言笑晏晏的说话声,听声音是小木回来了,韩梅推开门走了出去,果然,三人不知去哪儿玩了,衣服上全是泥,弄得脸上都是,喜滋滋地围着宋氏要糖吃,担心三人手脏,糖沾了泥,吃下去闹肚子,“小木先回来,洗了手再吃东西。” 宋氏从怀里抓出一把酥糖,糖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一个分给三个孙子,也觉着三人手太脏了,“洗了手再吃,不然肚子痛。” 宋氏不在的日子,刘花儿过得甚是自在,在村子里听说宋氏回来的消息,也不敢多待,火急火燎地奔了回来,进门了,嘴里还喘着粗气,谄媚地喊了声“娘”,“娘买糖了啊,您走的这几天,小栓都念叨好几回了,想您得紧呢。”她不清楚裴老头宋氏离家的原因,好话一股脑地往外倒,“小妹真是有福气,还没过门呢,瞧瞧妹夫孝顺的,您和爹,以后等着享福就是了。” 同样的话,罗春苗嘴里说出来,宋氏满脸高兴,听刘花儿说,宋氏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剜了她一眼,“老二呢,我要的木头砍回来了?”走得匆忙,家里的事儿也没交代清楚,好在裴勇和韩梅拎得清,农活安排得有条不紊,见着刘花儿,又想起裴万砍树的事儿了。 “小栓爹去山里了,他自来孝顺,您说的哪会忘记,娘,您看看,家里的柴火是不是多了?我忙了好几日拾回来的呢。”刘花儿满脸讨好,双眼放光的落在宋氏手里的几颗糖上边,四下一看,不见小栓踪影,厚着脸皮上前,“将,小栓不在,他的那份糖,我替他收着吧。” 宋氏收回手,高傲地转身回了屋,刘花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瞥见窗户下的裴秀,脸上笑得更热络了,“小妹回来了?几日不见,人愈发好看了,前两日还听人说你是咱兴水村最漂亮的呢,还真是没乱说。” 裴秀得意地扯了扯嘴角,面上故作恼怒,“二嫂可别乱说,村里别咱家有钱的多得是,外人听了会如何看咱家?” 刘花儿笑笑,“小妹说得不对,有钱又怎样,长得不好看也是没法子,再说了,小妹以后可是要过好日子的人,不见得谁更有钱呢。” 刘花儿会拍马屁,即便不是对自己,宋氏也一脸高兴,慢条斯理地举起一颗糖,警告刘花儿,“要我知道你偷吃了小栓的糖,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到门口了,扭头望向紧紧关闭的大门,不经意道,“你三弟和三弟妹,没闹腾吧?” 如愿得了糖,刘花儿没听出宋氏的话有何不妥,视如珍宝地将糖兜进怀里,如实道,“没闹,安静得很,一整天见不着人影,安安静静的,如果不是三弟妹的哥来了趟,我都不知道她们在家呢。” 沈聪来没惊动任何人,刘花儿还是从梨花嘴里听来的,看宋氏盯着西屋,凑上前,眼红道,“娘,您是没见着,听说她哥送了好几只鸡来呢,待会就能闻着飘来的肉香了。”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三弟和三弟妹也是小气的,不说咱大人,家里几个孩子都是他侄子,也不帮衬一把。” 调转视线,宋氏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回了屋子。 而西边屋子,沈芸诺头上的伤结疤了,裴征不允许她下地走动,要什么都送到手边,久了,她躺不下去了,不知沈聪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跟着杏山村的猎户去山里打猎了,家里的肉没断过,裴征不会做饭,吃了几日,嘴里淡得没味,眼看着又到了做饭的时候,她撑着身子下地,想搭把手。 还没站起身,小洛已经扑了过来,扑闪着大眼睛,担忧地望着她,沈芸诺心头一软,“娘帮爹做饭,小洛扶着娘好不好?” 小洛坚决地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示意她躺下,“娘躺着,躺着就好了。”上一回,沈芸诺额头受伤,也是好几日才慢慢好了的,小洛想让她继续躺着。 沈芸诺试着摸了摸额头上的口子,疼的同时微微犯痒,该是在愈合了,缓缓向小洛解释道,“娘已经好了,小洛想吃什么,将给你做。”家里还有细面,裴征手劲大,活的面死板,蒸出来的馍硬邦邦的,哪怕简单的鸡蛋羹,裴征每日做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他估计没做饭的天分吧。 灶房,裴征背对着他,手边搁着一碗水,低头,认真的揉着面,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沈芸诺牵着小洛上前,该是揉了一会儿了,盆周围干干净净的,修长的手指上粘了不少面米分,沈芸诺低眉敛目,舀水洗了手,“我来吧。” 裴征转过身,看她将袖子撩到手肘,蹙眉地看向结疤的伤口,“你回去躺着,很快就好了。”说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看一团面被他越揉越死板,沈芸诺无奈,微微一笑,“再揉下去,蒸出来的馍又该咬不动了。” 看她嘴角噙着笑,裴征也笑了起来,局促地伸手想牵她,这几日,两人都没说话,他心里不好过,尤其,小洛随时跟看仇人似的看他,裴征心里更不是滋味,伸出手,又惊觉不妥,手僵硬地垂在半空,清冷的脸徐徐绽放出笑意,“阿诺。” “在呢,锅里炖了什么?”解开锅盖,浓浓的一锅鸡肉,想象着这几日嘴边萦绕的味道,她拿起勺子,缓缓在锅里搅拌了两下,“炖多久了?” “刚炖上,你是不是饿了?屋里有糕点。”沈聪忙得脱不开身,然而每天都会有人送野鸡,兔子,肉来,糕点也是沈聪拖人带过来的。 鸡肉切得一大块一大块,光是看着,嘴里都没味,“今晚,咱吃饺子吧。”她不知晓是不是自己味觉不对,这几日,吃什么嘴里都感觉不到味道,哪怕是肉,也提不起胃口来,看着锅里大块大块的肉,她琢磨着弄点鸡肉馅儿的饺子,虽然,她也没吃过。 难得她想吃饺子,裴征自然是依她的,“行,我去拿擀面杖,想吃什么馅儿的?我去弄。”菜地里种着菜,他思索着要不要去上水村问问韩大夫,哪些菜她能吃,哪些不能吃,遐思间,沈芸诺打断了他的思路,“我记着地里还有葱苗,你去摘些回来,顺便,把地里的南瓜摘了。”之前她就见着地里有南瓜,估摸着日子,早就熟了。 南瓜不易坏,放到冬天都是可以的。 裴征怔了会,抬脚走了两步,又听身后的沈芸诺道,“小洛,和你爹一块去,抱着南瓜回来,下次娘给你做南瓜饼吃。”她将小洛对裴征的仇视看在眼里,夫子间哪有隔夜仇的,想让两人重归于好。 小洛身子一颤,紧紧抱着她大腿,眼里有了泪花,“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守着娘。”上回,他就是和爹出门,回来,娘就晕过去了。 裴征不想沈芸诺说起这个,看小洛哭得厉害,摆手道,“天儿不早了,我很快就回来,让小洛陪着你吧。”沈芸诺身子还未痊愈,家里留她一人他也不放心,不等沈芸诺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灶房里,沈芸诺又加了点面米分,慢慢开导小洛,“那是爹爹,和小洛是一家人,小洛不和爹亲近,爹心里该多难过,就和娘不搭理小洛,小洛是不是也会难受?” 她站在灶台边忙活,小洛抱着她腿不肯撒手,坚持道,“我守着娘。” “娘不是在家等小洛和爹爹回来吗?”猜着他可能被当日的情形吓着了,沈芸诺慢慢和他解释,“那天,娘也是不小心伤着自己了,以后就不会了,小洛不知道娘睡着了,耳边总听着小洛叫娘呢,可是娘太困了,怎么都睁不开眼,好在小洛一直叫娘,娘这才醒了。” 小洛毕竟两岁,听沈芸诺说是他叫醒她的,紧蹙的眉头舒缓不少,紧了紧手里的力道,“我守着娘。” “娘舍不得离开小洛,睡过去了,没搭理你,你就哭了好几日,你想想,你不理爹,爹心里多难受?”沈芸诺说得慢,和好面,转而牵着小洛,坐在灶边凳子上,抱着小洛,慢慢和他讲道理。 沈芸诺摘了一大把葱苗,刚进院子,就听灶房传来稚嫩的童声,“爹……” 裴征顿了顿,高兴地应道,“哎。” 从沈芸诺伤了后,还是父子两第一回心平气和的说话,他洗了葱苗,切碎,不时和沈芸诺说上两句,炊烟袅袅升起,一家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气氛。 鸡肉炖得差不多了,裴征舀起肉多的部分,依着沈芸诺的意思将其切碎,和切碎的葱花搁在一个大盆子里,然后,就看沈芸诺往里边加盐,他记着韩大夫的话,沈芸诺不能吃太多盐,花椒茱萸更是碰不得,这几日,家里的伙食都是没盐的,因而,提醒沈芸诺道,“阿诺,大夫说不能吃盐,对伤口不好。” 拿着勺子的手顿住,沈芸诺眼带询问,“我这几日没吃盐?” 裴征摇头,不仅她没吃,他和小洛也没吃盐,“你忍忍,过几日伤口好了就能吃了。”她额头的伤口会留下疤痕了,吃了盐,伤口好得慢,他不想她一直遭罪。 回过神,沈芸诺继续往盆子里加盐,解释道,“吃盐没问题的,不碰花椒和茱萸就成,我心里有数着呢,锅里没加盐?” 裴征想说点什么,看沈芸诺往锅里加了一勺盐,眉毛拧成了一团,“明日我让韩大夫再来给你瞧瞧。” 沈芸诺眼神一暖,想着这几日吃药花了不少钱,拿筷子,认真搅拌着盆里的鸡肉,“不用,我的身子我清楚,好得差不多了,你还去镇上做工不?”她想起,裴征本该在地主家帮忙的,为了她,在家里耽搁好几日了。 “不去了,菜地的菜收回来,种些其他的,天冷了,家里的棉被棉衣还要添置。”裴征说着之后的打算,沈芸诺听着,不时插上两句。 而上房,在刘文山家里吃得好,睡得好,然而闻着西屋的香味,宋氏还是想流口水了,裴老头咽了好几次口水,忍不住了,朝宋氏道,“明日去上水村买半斤肉回来,老大老大媳妇忙活了好几日,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宋氏舍不得手里的银子,眼睛略过裴勇和韩梅,起早贪黑的忙,两人都瘦了一大圈,难得,她没反驳,“知道了。”目光扫到埋头不语的裴万身上,积攒的怒火又来了,“老二,砍树砍得如何了?” “娘,差不多了,再等两日就可以了。”裴万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村口靠着座小山,平时谁家需要木材,都是去那边山里砍的,山是村里了,没人说什么,裴家之前囤积的木材也是那座山上砍来的,山里大概的情形,宋氏是清楚的,见裴万目光闪躲,宋氏眉毛一竖,“是吗?说说具体的位子,明天我让你大哥跟着去,不用过两日,有你大哥帮忙,明天就找人抬回来。” 裴万慌了,抬起头,支支吾吾道,“不用大哥帮忙了吧,过两日吧,我和堂兄他们说过了,过两日就抬回来。” 看他这样,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啪的声摔了手里的筷子,怒骂道,“好啊,老二,你竟敢背着我阳奉阴违了,老实说,这些日子你干什么去了?”虽然宋氏是被吓得躲出去的,然而,除了沈聪,还真没她怕的人,不由得骂声抬高了些,“好你个老二,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叫你整日偷懒白吃白喝的吗?给我滚,什么时候砍完了什么时候回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和裴老头不在,前前后后都老大老四忙活,她不在不代表她不会看,对裴万,宋氏气得不轻,抓起门背后的扫帚往裴万身上打,刘花儿老实坐着,不敢插花,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宋氏。 裴万捂着头,坐着挨了宋氏两下,手里快速扒着碗里的清粥,含糊道,“娘,天色不早了,明个儿天不亮我就上山,保管给您砍回来。” “我呸,告诉你,不砍回来别给我吃饭,一个个不省心的。”又在裴万背后拍了两下,宋氏才解气地扔了扫帚。 好好的一顿饭,因着宋氏闹一通,裴老头没了兴致,问起裴勇缴税的事。 “爹放心吧,缴了,您和娘不在,我们没有粮仓的钥匙,都先堆在我屋子里呢。”裴勇缓缓解释,没细说阴雨天如何晒的粮食,裴老头点了点头,“老婆子,将粮仓的钥匙给老大媳妇一把。” 刚坐下喘口气的宋氏听着这句话,脸顿时拉了下来,盛怒道,“什么,给她粮食,咱还没分家呢,家里是我当家还是她当家,是不是要我死了你们才开心啊。” 第18节 撒开手,咚的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韩梅和裴勇顿时变了脸色,裴老头脸色也极为难看,挥着烟杆就要朝宋氏打去,被裴勇拉住了,“爹,算了,小木他娘忙得很,钥匙还是放娘手里吧。” 话完,搁下筷子,朝韩梅道,“明日我和四弟去镇上找活计,你回屋收拾两身衣衫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地上的宋氏回味过来自己做错了事,站起来,拍拍屁股,悻悻然看着裴老头,“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给,是老大自己不要的。” 见宋氏不知悔改,裴老头的烟杆重重打在桌上,“你要寒了多少人的心你才高兴,是不是家里只剩下我们两老的你就满意了?”他对老大老大媳妇满意得很,哪怕老大媳妇娘家兄弟多,闹起来他们受不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韩梅做事稳妥,进退有度,配得上裴勇了。 宋氏唯唯诺诺地不说话,屋里一阵沉默。 宋氏在,裴家院子永远不会安宁,猛地听到上房传来吵闹,安静了几日的沈芸诺微微不习惯,看她蹙眉,裴征以为她伤口疼了,打水替她洗脚,沈芸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以后遇着事,我们好好商量,你别,吓我了。” 他就一个媳妇,她没了,他没法想象他和小洛怎么过,抬起头,黑亮的眼神紧紧锁住沈芸诺,郑重道,“阿诺,我不乱来了,你也不许再想不开。”一家人,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好。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沈芸诺脸色更红,那晚,她一半是被吓着了,一半是真的疼,后边的事儿也是她自己想不开,在他炙热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低若蚊吟地答道,“好。” 翌日一早,将就着昨晚剩下的饺子随便吃了点,裴征扛着锄头去了地里,沈芸诺牵着小洛慢慢跟在身后,这几日,菜地的菜没摘,有些直接掉了,裴征拔了枯萎的苗,松了一小片土,他挖坑,沈芸诺慢慢埋下大蒜,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刘花儿来菜地摘菜,原本觉得新鲜,见是大蒜后,嘴里轻蔑地哼了声,“三弟妹,种大蒜干什么?那味道可不好,你若觉得菜地多了,不如分点给我也好啊。” 沈芸诺和裴征分出去后,饭桌上的菜就少了一大半,馍尽是粗面,难吃得很,而且,刘花儿一直没吃饱过,看沈芸诺种大蒜,忍不住厚脸皮说道。 裴征冷冷地沉眉,扫了眼刘花儿,后者顿时焉了气,好似才见着他似的,牵强笑道,“三弟也在呢,种蒜这种小事三弟妹一个人不行吗?” 再埋下两颗进土里,微微露出外边的芽,又接着挪下一坑,不理会刘花儿的话,自讨没趣,刘花儿也不再多说,只是走的时候,望着菜地的菜,蠢蠢欲动道,“三弟,你家人少,菜都坏在地里了,不若我摘些回去吃?” 裴征再次冷眼从她脸上略过,手机的锄头用力,挖起厚厚一坨土,脸色黑沉,刘花儿立即没了脾气,“我就胡乱说说的,三弟别往心里去啊,娘还在家等着我呢,先走了啊。” 路上,刘花儿忍不住嘀咕,回家,将在菜地看到的一幕给宋氏说了,以为宋氏会赞同她的做法,谁料,宋氏剜了她眼,“你嫌弃咱家饭桌上没菜不会自己种?兴水河那边开始开荒了,明日给我开荒去。” 刘花儿不解,何时宋氏开始护着裴征了,开荒的活儿累,她是做不下来的,“娘,荒地也要花银子买,您若想买荒地,我这就去山里叫小栓爹回来。” 说起银子,无非在宋氏伤口上撒盐,看宋氏脸色不对,刘花儿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宋氏就张嘴大骂,“好啊,竟然嫌弃家里穷拿不出银子是不是?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好吃懒做,爱贪小便宜,出了我裴家的门看谁还敢要你,当初不该听媒人的话娶了你这种懒婆娘,害了我家万儿啊。” 种了大蒜,裴征和沈芸诺转去了山地,地里杂草丛生,都快盖过豆苗了,沈芸诺过意不去,裴征拉着她,“我来就是了,你和小洛坐着等,不一会儿就好了。” 她大病初愈,裴征不想累着她了,进了地,想着早些除完草,不再和沈芸诺说话。 沈芸诺和小洛到处转了转,田地里,到处黄灿灿的一片,唯一娇艳的颜色便是漫山遍野的菊花,娇艳欲滴地迎风摇摆。 小洛摘了两朵递给沈芸诺,指着自己的脑袋,沈芸诺哭笑不得,“小洛是男孩子,男孩子不插花的。” 仰着头,小洛一脸迷茫,来的路上他还见着别人插花了,甚是好看,“好看的。” 沈芸诺蹲下身,和他解释,“小洛是男孩子,头上插着花会被人笑话的,你看看几个堂哥可有往头上插花的?” “娘戴,戴着好看。”小洛拿过花,往沈芸诺发髻上弄,沈芸诺拉住他的手,“娘也不戴,娘和小洛去摘花,拿回去晒干了泡水喝如何?”菊花对身子有好处,若非小洛摘了花,她还想不起来。 晌午,裴征从地里直起身子,小洛和沈芸诺已经摘了一篮子花了,她喜欢,裴征由着她去,回村时,听沈芸诺问起家里的银子,“还有呢,阿诺想买什么?” “买药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你哪儿来的银子?”家里的银子裴征都交给她被她藏起来了,家里还有一副药,他难不成赊的章不成? 裴征嘴唇紧紧抿成了条线,不欲瞒她,“地主家的工钱,三哥那边送了些。”之前,他是问大生借的银钱,沈聪来送了五百文,他是不收的,沈聪直说给沈芸诺看病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将大生的钱还了,手里还剩下二百多文。 得知自己看病花了二百多文,沈芸诺唏嘘不已,难怪韩家有钱,不过看个病,家里就花了这么多银子,如果再拖下去,家里不知道穷成什么样子了,突然,她后悔不已,以后便是寻死,也要十成把握才成,否则不是拖累家里人吗? 回了家,沈芸诺就将装钱的盒子从地里挖了出来,有宋氏抢钱的事儿在前,银钱上边她谨慎得很,身上割了点碎银子够平时开销,其他的全锁紧盒子埋起来了,看她抱着盒子,难得,裴征笑了出来,“以后不用藏着,不会有人来偷的。” 沈芸诺嗔他一眼,打开盒子,里边裹着层衣衫,掀开衣衫,露出里边的银子了,裴征忍俊不禁,顺了顺她因着趴在床底二微微凌乱的发髻,“若是不放心,我在墙上打一个暗格……” “不用,以后锁在柜子里就行了。”沈芸诺是信不过裴家院子的人,打暗格的话,不可避免的会惊动到隔壁的裴俊和周菊,说不准闹得整个院子都知道了,欲盖弥彰,她想没必要。 沈芸诺伤口好了,沈聪由送了一背篓猎物来,虽然上边盖着野菜,刺鼻的腥味还是让村子里的人听到了风声,都说裴家走了好运了,沈聪在外边是个混人,对自家妹子是真的没话说,宋氏出去串门,听别人或羡慕或眼红,宋氏只能强颜欢笑,回到院子脸就沉了下来,说起来,分家后,裴征和沈芸诺还没孝顺过她和裴老头,别家分了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吃点好吃的都是先给老人尝了先自己再吃,裴征呢,就和嫁出去的女儿似的,对他们不理不睬,即便嫁出去的裴娟,回来也会给他们捎礼。 越想,宋氏越气不过,可沈聪在,她又不敢去闹,见晒衣杆上的衣衫上还有印迹,总算找着发泄的出口了,“今日谁洗的衣衫,上边的泥都没洗掉,是欺负我和你爹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见是不是?别以为你们大了翅膀硬了我就拿你们没法子了,谁要是对我不好,信不信我找里正告你们不孝……” 最近,家里的衣衫都是刘花儿洗的,不过韩梅和周菊是自己的洗的,她就洗几个孩子和裴老头宋氏裴秀的而已,听宋氏在院子里骂,她急忙跑出来认错,“娘,天渐渐冷了,我想多拾点柴火回来,不若再拿到河边重新洗过?” 宋氏指桑骂槐,哪是真针对刘花儿的,“好啊,是不是想去河边偷懒,拾柴?我有四个儿子,会没有拾柴的人吗?要你去?老大,老二……”说着,故意扯着嗓门喊,刘花儿觉得莫名,裴万本是砍树,后来被裴勇叫去镇上干活了,裴俊也走了,家里没人,张嘴想提醒宋氏,对上她冷嗖嗖的目光,刘花儿识趣的闭了嘴,谁知,宋氏缓缓坐在地上,有晕厥的趋势。 又看宋氏盯着西屋,刘花儿心下了然,帮腔道,“娘啊,小栓他爹去镇上了,大哥四弟都去了,您是不是忘记了,咱家啊,只有三弟,您怎么了啊,可别吓我啊。”刘花儿鬼哭狼嚎地喊了起来,“三弟,三弟,咱娘不好了啊。” 沈聪学了打猎,想教裴征两手,两人边处理猎物边说着话,听闻院子里的动静,两人不约而同地拧紧了眉,沈聪眼里更是闪过狠厉,“要不要我出面?俺妹子不舒服,整日闹,她如何养病?” 裴征搁下手里的猎物,脸色也不太好看,“我去看看吧。” 刘花儿没想那么多,待看到裴征双手血腥的站在跟前,黑沉的眸子阴测测的盯着他,刘花儿身子一颤,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宋氏察觉到不对劲,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啊……” 睁开眼,惊恐地瞪着阴晴不定的裴征,“你,老三,你要干什么?” “娘要干什么?我媳妇受了伤,要静心养病,娘想闹的话,去竹林里,那儿人多,保管热闹。”说完,举起手里明晃晃的刀,直直朝那棵黄果兰走去,宋氏心里没底,双唇打着哆嗦,“老三,你,你要做什么?” 语声一落,裴征手里的刀已经挥下,粗壮的树干摇摇晃晃,落了一地的树叶,宋氏眼前一黑,真的晕了过去。 刘花儿也吓得不轻,实在是,裴征那刀,怎么都不像在砍树,而是在砍人,拖着宋氏回了屋,好一会儿才和裴秀说了其中缘由,裴秀只是淡淡一瞥,丝毫不关心晕厥过去的宋氏,“二嫂,你就被跟着闹了,三哥本来就和咱存了嫌隙,你叫他,饶了三嫂清净,他能不生气吗?爹回来,还有得你受呢。” 刘花儿知道害怕了,喂了宋氏水,等她醒了,态度再不能恭顺,竖起枕头,让宋氏靠在上边,“娘,您总算醒了,我也好出去拾柴了。”站起身就要离开,手被宋氏狠狠抓住,“花儿,你三弟他,他……” 想起裴征挥刀的那一幕,她以为,以为裴征会砍她,宋氏心里一阵后怕。 刘花儿也怕得厉害,语音颤道,“娘,三弟,三弟就是怪那棵树,没什么的,我,我还好拾柴……” “别去了,你大嫂和四弟妹不是出去了吗?你就在家里边吧。”裴老头出门了,裴秀又是不出门的,刘花儿再走,宋氏真担心裴征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裴老头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宋氏破天荒的和刘花儿在灶房做饭,饭桌上宋氏也不再挑三拣四,他虽然觉得疑惑,不过耳根子清净了,他不会傻到刨根究底。 秋意凉爽,早晚愈发冷了,山里的银耳被摘得差不多了,菌子也渐渐少了起来,沈芸诺琢磨卖了菌子着买些棉花回来做袄子,棉被,还有三日才是集市和裴征商量道,“这两日我们不去山里了,歇两日,下次赶集的时候买些棉花和布回来。” 家里囤了不少的银耳,还有菌子,木耳,卖的话也能卖不少银钱,不过,她不准备像上次那般卖,她打听过了,镇上有三家酒楼,十多家饭馆子,卖去那种地方,卖得起价格不说,双方打好交道,以后能卖点其他的,和裴征说了自己的看法,“你觉得怎么样?” 看她满眼希冀,裴征不忍泼她冷水,“镇上的事情复杂,三哥认识的人多,问问他的意思吧。”酒楼的菜是自己种的,买的肉也有长期合作的铺子,他们这点东西,对方怕是不会收,而且,对方看他们是老百姓,还会压低他们的价钱,他也不懂,还是这两回沈聪和他说了不少,隐约明白的。 沈芸诺想想也是,沈聪懂地多,问问他最好不过。 “正好,你许久没回去过了,明日我们回去看看三哥和嫂子。”家里没多大的事情,回沈家住两天也好,打定主意,裴征收拾了一背篓干货,担心沈芸诺身子弱走不了远路,趁着天黑,去村子里让牛二明日送他们一趟,给了四文银钱,回来天黑透了,经过裴家院子,隐约看清是裴娟回来了,裴征淡淡道,“大姐。” 裴娟被吓得不轻,认清楚是裴征,吸了吸鼻子,急忙低下了头去,“是三弟啊,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听出她声音有异,裴征蹙了蹙眉,不再多问,“天黑了,大姐快进屋吧。” 以为他会跟着一起,裴娟正欲开口说点什么,裴征低下头走了,望着远去的身影,裴娟抹了抹脸上的泪,推开门进了院。 裴娟的归家打破了院里平静,一家人正是准备睡觉,刘花儿出来关门,眨眼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吓得手里端着的木盆哐的声落地,砸在自己脚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大叫了起来。 “二弟妹是我。”裴娟出声,才让坐下地上的刘花儿回了神,惊魂甫定地望着她,“大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宋氏不准点油灯,这会儿,也就裴秀屋里亮着光,听说裴娟回来了,宋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在刘山村的那几日她算是见识到刘家的富裕了,顿顿桌上有肉不说,吃的也是细面馍,白米饭,日子和地主家的没什么区别。 推开窗户,宋氏一脸带笑,“娟儿,是你么?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朝着已经躺下的裴老头道,“老头子,快点灯,咱娟儿回来了,这文山也是的,家里都买牛了,怎么也不送送娟儿,黑灯瞎火的,出了事可怎么办?” 嘴里念叨着,人已经摸黑地点燃了油灯,刚走出去,就看裴娟咚的声跪了下来,“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个家,女儿是待不下去了。” 宋氏不明就里,“怎么了,我和你爹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待不下去了?”拉起裴娟,借着灯,这才发现裴娟双眼红肿,明显哭了不止一会儿了,她慌了神,“老头子,老头子,快出来,咱娟儿被人欺负了。” 她声音尖锐,西屋刚躺下的裴征和沈芸诺也听着了,“大姐回来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裴征手轻轻抚摸上她眼睛,眼底一片惠安,柔声道,“睡吧,大姐的事儿有爹和娘在,和咱们无关。”裴娟从来都趾高气扬,和宋氏一样不讲道理,刘文山性子憨厚,顺着裴娟也是看她跟着他吃了苦,在裴征眼里,裴娟和刘文山真出了事,也是裴娟自己给折腾的,自家媳妇不记得之前的事儿了,他也不想多说。 沈芸诺拿开他的手,往里翻了个身子,又被裴征捞了回去。 “小洛在里边,别压着他了,出来些。”大手牢牢地禁锢在她腰间,沈芸诺面色发烫,低低应了声,闭上眼,困意来袭,竟真的很快就睡着了。 因着要回沈家,三人早早起了床,小洛很少走亲戚,听说去舅舅家,兴奋得手舞足蹈,草草喝了点粥,催促沈芸诺快些。 清晨的雾大,裴征背着背篓走在前边,经过裴家院子,里边静悄悄的,还笼罩在清晨的静谧中,转过身,悠悠然牵起沈芸诺手臂,“慢些,别摔着了。” 牛二家在村子里,挨着吴桃儿夫家,经过时,吴桃儿正开门,见着她,脸上扬起浓浓的笑,“裴三哥,怎么来这边了?” 亲热的称呼叫沈芸诺拧起了眉,看裴征,面色不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甚至是冷的,“嫂子认错了,我虽姓裴,一声三哥确实不能担待,嫂子今年二十多好几了吧?” 吴桃儿面色一僵,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刹那转白,舔着笑道,“阿诺,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31|06-05-05 逢牛二牵着牛车出门,听着说话声,认出是裴征,大声招呼道,“裴三兄弟来了啊,我还寻思着去叫你呢。”昨晚两人没约时辰,杏山村离得远,牛二起得早,不想比裴征还是晚了,走近了,见吴桃儿倚在门口和两人说话,微微蹙起了眉头,两家离得近,许家稍微风吹草动他们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吴桃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又看沈芸诺文文静静,担心她被吴桃儿带偏了,松了手里的绳子,伸手接裴征的背篓,提醒道“背篓搁牛车上,你和弟妹坐上去吧。” 眼神警告地看着吴桃儿,恶狠狠道“许大嫂,裴三兄弟走亲戚,和你有什么好聊的,你要想回去了,和许大哥商量不就行了?”吴桃儿娘家在杏山村,往回没少牛二哥前牛二哥后使唤他,为此,家里媳妇和他闹过好几回了,偏生吴桃儿生怕他媳妇不误会,不时来挑事,他认识的人多,哪不明白吴桃儿的意思?长得丑还到处勾引人,他才不待见那种人。 吴桃儿心里恼牛二不给自己面子,又气沈芸诺不看在同村的份上和她寒暄,咬牙地瞪了眼牛二,扭着腰肢回去了,姿态妖娆,看得牛二一阵恶寒,吴桃儿的性子,出去说谁都不相信,人前老实人后发骚,所以他才吃了闷亏,忍不住提点裴征两句,“离她远点,邪门得很。” 瞧了眼旁边的沈芸诺,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以裴征的眼光,哪会看得上吴桃儿?又不是眼睛瞎了。 裴征暗暗点了点头,神色不明。 扶沈芸诺上了牛车,自己跟着跃上去,挨着她坐下,牵起了她的手,担心沈芸诺误会了他,“我不认识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叫沈芸诺红了脸,看牛二没望过来,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我明白。” 出了村子,路宽敞起来,沈芸诺记着是去镇上的路,以为牛二走错路了,但看裴征安之若素,抱着小洛和他说起两旁不知名的树,她也跟着稳了下来。 牛家在村里算不上富裕,家里养着头牛,春耕赶集都能有点进项,牛二也满足了,过两年分了家,就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听说你们分了家,地里的活儿忙得过来不?今年雨水多,好些人家秋收的粮食都受了潮呢,我家也是。” 裴征松了沈芸诺的手,言简意赅答道,“还好,我大舅哥带着人帮衬一把,及时收了起来。” 这事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牛二哈哈一笑,“像你大舅哥那样的人算得上顶好的了。”村子里帮忙干活的亲戚多是说了亲的南方去女方家里帮忙,像沈聪那样的还是少见,“我和你嫂子没成亲那会,经常过去她娘家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成亲了就没去过了,她娘家兄弟也没来,你小子,有福气。” 裴征淡淡一笑,侧目,看沈芸诺昏昏欲睡,将跟前的背篓推过去,低声道,“你趴在上边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若非抱着小洛,倒是能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抱着小洛却是不能了。 牛二也回过头,沈芸诺皮肤白,长相清秀,不像是村子里干农活的妇人,一眼他便移开了眼,附和道“弟妹,路宽敞,不怎么颠簸,听裴三的话眯一会儿。”裴征从小生得好看,不想娶个媳妇也是极好的,忍不住,牛二又看了小洛两眼,暗暗和自家的儿子比较,随即摇了摇头,“裴三,你儿子长相随你,长大了又是咱村里最好看的。” 小洛眉眼精致,又在家养了段时间,身子壮士,皮肤也白回来了,一双眼干净澄澈,如果不是手里勒着绳子,他都想抱抱了。 “牛二哥说笑了,他不爱出门。”裴征话不多,眼神时不时注意着旁边的沈芸诺,担心背篓边缘碰着她伤口了,犹豫片刻,腾出一只手搂过她身子,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牛二认识的人多,谁家在镇上买了大物件多是坐他的车,邻村的事儿也知道不少,一路上,裴征听他说,偶尔附和一两句,倒也愉快。 太阳穿过云层,洒下金的光芒,懒洋洋照在身上,裴征的目光柔柔落在她的侧脸,仿佛,上边度了层金光。 小洛第一回坐牛车,精神十足,窝在裴征怀里,眼睛四处打转,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到杏山村的时辰还早着,牛二速度渐渐慢了,裴征轻轻摇醒沈芸诺,提醒她,“咱到了。” 小洛正觉得眼熟,听裴征说到了,眼神咕噜打了个转,“爹,我们下了吗?”他还没坐够,些许不舍。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沈芸诺悠悠转醒,四处看了看,拉起小洛的手和他指舅舅的家,小洛兴奋地拍着手,恨不得马上跳下牛车。 杏树下,好些老头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话,突然,有人指着牛车说了句什么,所有的人都望了过来,沈芸诺心口没来由地紧张,随即,眼前一暗,裴征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望向沈芸诺的目光。 “快到了,我们下了。”村子里小路阡陌纵横,牛能过,车却是不行,裴征端着背篓跳下牛车,转过身,手稳稳地拖着她身子下了地,有人认出沈芸诺来,又看裴征背着一背篓东西,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 “裴三,我也回了,到时还要我来接你不?”一趟挣了四文钱,牛二心里欢喜,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其他人,脸上噙着客气的笑,杏山村穷,没有人家里有牛,犁田都是外村租的,还是有人认识牛二,和他说起话来,“牛二专程送他们来的?是不是给了银子的啊?” 牛二笑着,不答话,待裴征应了他,牵着牛转身往回走心里有些许遗憾,裴征不要他过来接他们,少挣了四文呢。 沈聪在家,众人不敢太过了,要知道,沈老头家里乱糟糟的都不敢闹到沈聪家,何况是他们?看了几眼,不情不愿地走了,直骂沈芸诺不会做人,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叫一声叔总不为过吧。心里不得不承认,裴征一表人才,高大魁梧,娶沈芸诺,真是亏了。 沈聪去山里打猎了,邱艳和大丫在家,听着外边脆生生的喊她舅母,邱艳笑应了声,“来了,是小洛啊。”邱老爹送了一袋子糯米,大丫闹着想吃糯米饭,邱艳正抓了米出来泡,打开门,见裴征也来了,笑道,“来得正好,你哥去山里了,我正泡米,中午咱做顿好吃的。” 第19节 听着声音,大丫从灶房探出个身子,见是小洛,扔了手里的野菜冲了过来,嘴里喊着姑姑,一把扑进沈芸诺怀里,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白里透红的脸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沈芸诺抱起她,指着裴征问她,“大丫还认识姑父不?” 大丫大眼睛黑溜溜地盯着裴征,片刻,埋在沈芸诺肩头,诺诺地点头,声音清爽脆嫩,“姑父。”喊完了,又害羞地低下头,搂着沈芸诺脖子,弯腰和小洛说话,两人一高一低,脸上带着笑,别提多高兴了。 裴征递给她两颗糖,嘴角笑意渐深,“大丫吃吧。”大丫长得像沈芸诺,黑色的瞳仁好似夜里繁星,叫人不自主软了心。 搁下背篓,沈芸诺去灶房帮邱艳准备中午吃的饭菜,裴征带着两人去山里接沈聪,抱着大丫,牵着小洛,乐呵呵地出了门,弄得邱艳对着背影无奈笑,“大丫多大了,哪还需要抱?” “小洛爹也是难得来一回,你看小洛都没说什么呢。”沈芸诺靠在门边,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一件事,“我把门关上。”院子里就她和邱艳,离村子还有段距离,关上门安全些,转回来,才打水洗菜。 看她精神头好了,邱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打了碗米泡进木盆,和沈芸诺坐一起洗菜,“我看妹夫心里是有你的,不管旁人如何说,日子还是你两过,瞧我和你大哥不也过来了?” 沈芸诺受伤的事儿沈聪只说了大概,邱艳认为是宋氏话说得难听她一时没想开,有意劝两句,“妹夫是个好的,小洛又乖巧懂事,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可别再想不开了。” 邱艳性子温和,从不与人红脸,难缠如罗氏,她也是不理会的,对这个嫂子,沈芸诺心里存着敬意,回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乱来了。”裴征和她说了,额头会留疤,遭过罪,以后定然不敢了。 洗了菜,邱艳提着篮子准备出门,沈芸诺挽过她的手,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到了片菜地,她才回味过来,“家里有地了?” “没,是同生家的,你哥打猎回来用猎物换的了一片,今年归咱,之后要还的。”家里没地,吃的菜要么是别人送的,要么是去山里挖的,有了自己的菜地,终归要方便些,两人说着话,没留意罗氏也来摘菜,冷嗖嗖地盯着她们,继续说起沈聪打猎的事情来,“我说的同生就是村里的猎户,他爹死了,娘生了病,你哥跟着打猎学本事,每个月要缴猎物,不仅你哥,他身边的几个朋友偶尔也会去山里帮忙,咱家日子算是有奔头了。” 罗氏站在地里,不满被两人忽视,扯着嗓子,重重哼了声,不敢得罪沈聪,过过嘴瘾她可是在行,“聪子媳妇,前个儿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克扣你们了,连菜地都向人家借来种,你和聪子真穷了,别死撑着,说出来,我让你爹想想法子啊。” 村子说大不大,当年沈聪带着沈芸诺分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沈家在村里还有什么名声?外人说,最多也调侃罗氏这个后娘,让沈老头帮忙想办法,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信,好似没听见似的,邱艳继续和沈芸诺说话,“你哥中午才回,待会我带你去河边转转。” 杏山村也是兴水河一带,穷乡僻壤,河边有一大片荒地,沈芸诺记不得了。 “你哥请人将那片开出来,离河边近,灌水方便,你和妹夫分家有了地,荒地的事儿就算了。” 荒地贫瘠不说,每年还要交税,沈聪服徭役回来得的银子买不了田地,没法子才开荒的,手里有地,终究踏实些。 受了冷落,罗氏心里极不痛快,想说点什么剜邱艳两句,又找不着话说,在地里转了圈,什么菜都没摘就回了,走远了,还能听到嘟嘟哝哝的细骂声,邱艳摇了摇头,罗氏爱逞强,家里闹得乌烟瘴气两个儿子也不好好管管,还有空闲和她打嘴仗,真是闲的。 沈西受了伤,回来性子大变,他媳妇闹着和离,两人成亲好几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和离回去再找户人家,不比留在沈家差,沈西媳妇心里精明着呢,她向来不是碎嘴的人,加之沈芸诺和沈家那边的关系,更不会主动说,摘了菜,姑嫂两说说笑笑的往回走,还没到竹林,村子里传来鸡飞狗跳的咆哮声,听声音是罗氏的,“咱也快回,那边出了事,估计又得来闹。” 沈西从矿山回来就整日无所事事什么也不做,还跟着人学会了喝酒,醉了就打人,他媳妇受不了,趁家里没人,拎着包袱回去了,不忘翻箱倒柜将家里所有的银钱带走了,罗氏回到家,到处乱翻翻的,大喊着捉贼,结果,村子里的人说沈西媳妇卷着包走了。 别人家的媳妇偷偷跑回去,村里人见着了会上前拦着,沈家在村子里早没有名声了,巴不得看罗氏的笑话,哪会上前拦人,罗氏一闹,整个村子都能听着她的声儿,沈老头在杏树下和人吹牛,得知老二媳妇跑了,心里也急了,老大一家人回了老大媳妇娘家,老二不知躲在哪儿喝酒,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路上遇着骂骂咧咧的罗氏,拜托人去老二媳妇家要人,人一听说要上门闹事,更不乐意了,看戏的多,愿意出手帮忙的却少,不知为何,沈老头又想起住在竹林边的沈聪了,和罗氏嘀嘀咕咕了几句,两人抬头挺胸地朝竹林方向走。 看热闹的人见不惯两人做派,“当年将聪子和阿诺净身出户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这才多少年,有事求人就恬不知耻的上门了,当初不顾人死活,眼下三言两语就想诓人跑腿,以为人是傻子呢。” 沈聪名声不好,村子里常有鸡鸭被偷,起初认为是沈聪干的,沈聪离开村子一年多,还有这样的情形,他们不是不讲道理的,对沈聪,态度好了不少,而对沈老头,家家户户都是看不上的。 沈老头转身,义正言辞的瞪着说话之人,“我是他老子,找他帮忙天经地义,难不成他敢动手撵我出来?” 众人不屑,“你是他爹没错,沈西可不是他哥,劝你还是回家吧,老二媳妇跑了,别闹得老大媳妇也跟着跑了,以后,你们老两口才后悔莫及呢。” 撵走了亲儿子,帮别人养儿子,儿子听话就算了,如今看两个儿子都是靠不住的,裴老头凄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众人交头接耳,说得沈老头脸一阵红一阵白,仍厚着脸皮敲响了沈聪家的门,看笑话的也围在了沈聪门口,调侃沈老头道,“家里是不是没人呢,聪子跟着同生打猎,估计不在家呢。” “是啊,还是回去吧。” 沈芸诺和邱艳在灶房洗菜,将外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三嫂,要不要出去看看?”沈老头和罗氏在裴家没讨着好处,还敢来这边闹,沈芸诺心里厌恶,擦了手欲出去,被邱艳拉住了,“出去干什么?他们要闹就闹吧,咱不理会就是了,喊破了嗓子,自然就走了。” 真要和他们计较,她可没那样的精力,“后娘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咱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哥回来,她自然就焉了。”找出前几日熏好的腊肉,准备做腊肉糯米饭,烧热水洗了肉,外边声音愈大了,罗氏骂沈聪不孝,当年不是她养大了他,他早就死了,哪有现在的日子过,沈芸诺听得来了气,她以为宋氏就是个不要脸的,在罗氏跟前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你听着就是了,可别气坏了身子。”邱艳拍了拍身侧的凳子,示意沈芸诺挨着她坐下,“以前的日子过去了,你也别记着,你哥一些话说得没错,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他们呢,年纪越来越大,力不从心,满头花白,孤苦无依的日子在后头呢,咱何须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得死去活来?” 看邱艳的样子,好似已经习惯了,“三嫂不生气?” “气什么?日子还长着,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邱艳脸上波澜不惊,侧目看着沈芸诺,想来沈聪说得对,她是真的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她和沈聪刚搬来这边,罗氏三天两头来闹,沈聪不在家,吓得沈芸诺躲在床下边,后来,她来了沈家,沈芸诺才不怕罗氏的。 她是真的不计较罗氏说的,沈聪是好是坏,她心里有数,至于名声,沈家还有么,既然没有,她更不需在乎了。 罗氏和沈老头捶门捶得手疼里边都没动静,碎了口痰,继续骂道,“小蹄子,屋子里藏了人不敢出来是不是?红杏出墙的狐狸精,是不是怕被发现了……” 还没说完,后背被人狠狠踢了脚,整个人撞在了门上,她伸手一摸,额头上尽是血,罗氏害怕的大声叫了起来,回过神,才看沈聪和裴征并肩站着,脸色阴翳地瞪着她,以为他抬脚还要踢她,罗氏惊恐地往后缩,周围安静得针落可闻,“沈聪,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娘……” 噗嗤声,周围人笑道,“聪子的娘在后山呢,难不成你从地里爬起来的不是?” 沈老头对这个儿子也怕得厉害,颤抖地扶起罗氏,硬着头皮辩解道,“你娘就是说说,没有坏心眼。” 沈聪阴沉着脸,深邃的眸子从头到脚扫过罗氏,罗氏身子又是一颤,“你想干什么?”揪着沈老头衣袖,示意他说点什么,沈聪横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他是沈聪亲爹,说什么,沈聪总不能反驳。 沈老头也被吓着了,哪还说得出话来,哆嗦着身子,瑟瑟发抖。 好在沈聪什么也没做,叩响门,喊邱艳开门。 沈芸诺小跑着推开了门,看外边站着这么多人,罗氏额头流着血,瑟缩着身子,她脸上才舒缓了不少,喊了声哥,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屋,她额头上疤还在,腥红的伤疤触目惊心,罗氏哇的声哭了出来,捂着额头跑了,沈老头避之不及,跟着拔腿就跑。 看热闹的人唏嘘不已,不一会儿也散了。 饭桌上,沈聪脸色一直不太好看,邱艳好笑,“难得妹妹妹夫来,板着脸给谁看呢,她也就说说,你看谁当真了,犯不着生气。”糯米饭里添了肉,小洛和大丫吃得津津有味,桌上的菜动都没动,沈芸诺心里也不是滋味,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如果不是次数多了,谁又能看得开。 “三嫂,如此下去不是法子,哥在家的时候好说,哥不在家呢?”不由得想起上回来的时候,罗氏坐在院子外,手边还备了水,明显是故意闹事的,想着这个,沈芸诺握着筷子的手不自主地紧了紧。 啪的声,沈聪折断了手里的筷子,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起身往外走,邱艳叫也叫不住,裴征搁下筷子,“我看看哥,你们慢慢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老头和罗氏确实过分了,对付那种人,不是没有法子。 很快,沈聪就回了,脸色明显好缓了不少,邱艳又递给他一双筷子,不再说罗氏的事,沈芸诺多看了裴征两眼,总感觉两人密谋什么事,裴征挑挑眉,给她夹了一片菜,“我和三哥说了卖菌子白木耳的事儿,酒楼那边不好做。” 裴征移了话题,沈聪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镇上来来往往,酒楼买食材只认相熟的人家,你等等,我帮你问问。”他猎来的猎物还是同生想路子卖出去的,沈芸诺手里的都是好货,平白找上酒楼,被坑钱是小事,说不准那些人还会起歹心。 听他说得凝重,沈芸诺也明白是她想简单了,实在不行,还是问问于宅那边的人算了。 中午吃得太多,大丫和小洛抚着肚子喊难受,邱艳和沈芸诺无奈笑道,拉着两人在院子里消食,沈家那边没人来闹,两人出门挖野菜才得知回家罗氏就病了,杏山村没有大夫,沈老头寻大夫来看了,说她是气急攻心,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冷,着凉了,家里的钱全被沈溪媳妇拿走了,沈老头赊账,大夫信不过沈家品性,说什么都不肯,沈老头学着罗氏闹了一通。 报应来得快,沈芸诺并没放在心上,待第二日,村子里的人传罗氏鬼鬼祟祟和村西的赖麻子躲在草垛里办事,沈芸诺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味,若有所思地盯着裴征,不怪她多心,实在是昨天,裴征轻而易举就劝回了沈聪存有疑惑罢了。 有两个孩子,她没向裴征求证,从沈家回去,打发小洛去院子里玩她才抽空问裴征,“后娘的事儿,是不是你和哥暗地使的坏?”赖麻子都一大把年纪了,几个儿子争气,家里存了些钱,即便再娶,也看不上罗氏。 裴征但笑不语,屋子里囤积的货多,他分堆分堆的称好,见沈芸诺不扁着嘴不高兴了才缓缓开口道,“我对杏山村人家不了解,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说,那会的事情,我想知道也不可能,别想多了。” 沈芸诺狐疑地盯着他,良久,才接过了这话,赖麻子前些年名声不好,如今上了年纪,注重名声了,得知村子里乱说,他带着几个儿子上门,要宋氏个说法,说他即便眼睛瞎了也看不上被人穿过的破鞋,沈老头脸色极为难看,奈何家里没人,沈聪又不帮忙,好歹好说,最后花银子解决了,家里没有银子,沈老头只得卖了一亩地。 庄户人家,如果不是举家搬迁,甚少有人卖地的,有银子,也不见得买得着,沈家,在杏山村,和过街老鼠差不多了。 称好了白木耳和菌子,回到屋子里商量价格,镇上市集只有黑木耳,白木耳和菌子能卖得起价钱,沉了沉眉,裴征如实道,“白木耳味道好,泡水里能增多,价格可以往上抬一抬,至于菌子,也是这么个道理。” 沈芸诺也犹豫这件事,听裴征说出了她心里话,反问道,“你觉得多少合适?” “白木耳的话,十文钱一斤,菌子九文,你觉得如何?”价钱虽然从裴征嘴里说出来的,然而他自己心里也没底,那么高的价格,有没有买都不好说,至少,换做庄户人家,是一定不会买的。 沈芸诺低头沉吟了片刻,白木耳,她不想按斤数卖,摘木耳的时候她特意叮嘱裴征连着一朵摘下来,就是为卖的时候方便,鸡蛋两文三个,白木耳,一文一朵,尝着味儿了,会有人买的,琢磨道,“菌子十二文一斤,白木耳,一文一朵,等哥那边有了消息再说,没消息的话,我们自己去镇上卖,零散的也成。” 裴征讶异地望了沈芸诺一眼,转头,看角落里成堆的白木耳,发现有这个,他时不时的就去山里找,加上沈芸诺来来回回,角落里两百多朵是有的,“会不会太贵了?” 一文钱一朵白木耳,比他想的贵多了。 “我也不清楚,哥来了再说吧。”她特意和沈聪提了先送对方一朵,让他们看看炖成汤的白木耳,一锅汤,在酒楼可不止一文钱,她们的价格低了,在裴征迟疑的目光中,又抬高了价格,“你说两文钱一朵如何?” 看她小心翼翼期待着的模样,裴征不忍泼她冷水,抿唇笑道“可以问问。” 夜里歇息,沈芸诺算着明日赶集买的东西,棉花,布匹,鸡蛋,大米,都得备些,算了算明日的开销,沈芸诺才发现,手里有了钱,感觉什么都缺,“你有没有想要买的?”翻个身,对着裴征,认真的问道。 “不用,我不缺,你想好什么要买,明日我挑着担子去。”家里有了钱,过冬是没问题了,“得买麦种了。”过些时日,豆子成熟了,种下小麦,一年的活儿算是忙完了,分家出来,裴老头和宋氏没提种子的事儿,寻思着只有自己买了。 窗外月光绵柔,透过稀薄的纸窗户照射进来,沈芸诺只看得清他五官的轮廓,俊朗坚毅,“好,买麦种,还有什么?”家里置办的家具齐全了,她没有经验,裴征总是清楚的。 “没什么了,睡吧,明早我把小洛送到大生家。”家里的事儿渐渐变好,他胸口蔓延着难以诉说的愉悦,握着沈芸诺的手,勾了勾唇角,阖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鸡叫第一遍裴征就睁开了眼,偷偷下地出了门,将笼子里的鸡放了出来,他记着沈芸诺想喂鸭子的事儿,眼下还不迟,洗漱好,回屋,将睡得酣甜的小洛抱了起来,看他嘟了嘟嘴,要醒的样子,他吓得呼吸一滞,沈芸诺还睡着,他不想惊动了她,轻手轻脚地抱着小洛出了门,冷意席卷,小洛嗖地睁开了眼,左右没见着沈芸诺,扁着嘴哭了起来。 “别哭,爹和娘赶集,去镇上给小洛买糖,你去大生叔家好不好?爹娘很快就回来了。”裴征顺着他的背轻轻哄着,小洛却是不依,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没走到门口,听背后传来声音,裴征无奈地转过身,还是惊醒了她。 “不然让小洛跟着吧,慢点就慢点。”小洛刚哭她就醒了,小洛依赖她,她也舍不得留他下来,大生和裴征交好,后边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她不想劳烦人。 听了沈芸诺的话,小洛哭得更厉害了,裴征手里提着他的鞋,折身回去,刚将人放下,小洛就扑进沈芸诺怀里,哭得好不委屈,弄得裴征措手不及。 “别哭了,爹也是不想你累着了。”掖了掖他眼角,安慰了两句,这才去灶房生火做饭,昨晚还剩下碗肉,想起小诺喜欢吃面,沈芸诺准备做面疙瘩,裴征看着活,她去外边洗漱,完了回来,就看灶房多了个人,裴勇站在里边,和裴征说话。 “大哥来了?”沈芸诺笑着喊了声,裴勇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三弟妹也在呢。”看着灶台上的碗肉,裴勇心里五味杂陈,“三弟,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大姐,你看今日有没有空,咱去趟刘山村。” 裴勇在镇上干活也是昨天下午才回来,刘文山始乱终弃要休妻,他们当然不同意,最晚商量着,叫上大伯家的两个堂哥,自家四个兄弟一起为裴娟撑腰,天不亮他们就起了,刘山村离得远,走路去铁定要在山里过夜,到刘山村都明天早上了,几人脚程快,今晚半夜前能到刘家,听着西屋院子有动静,宋氏叫他赶紧过来,今日赶集,等裴征和沈芸诺出了门,一行人就少个人了。 黝黑深沉的眸子落在沈芸诺身上,裴征答非所问道,“大姐说是姐夫要休妻,可说了什么事?” 裴勇一怔,以为裴征不愿意,不免觉得失望,不管如何,他们都是一家人,哪能不管裴娟,耐着性子解释道,“妹夫和村里另一人有了首尾,被大妹抓着个正着,对方是黄花大闺女,妹夫说要负责。” 裴征没立即回答裴勇,“大哥先回吧,我想想再说。”裴娟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刘文山手里有了钱,捕风捉影的事儿到她嘴里就成铁板铮铮的事实了,真要刘文山对不起裴娟,他自然会替她出头,可如果问题出在裴娟身上,他不想跟着去丢脸。 “三弟,你不想去?”裴勇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征,眼前的裴征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三弟。 “大哥再回去问问大姐到底怎么回事,从小到大,大姐什么性子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不想再被她利用了。”他的话毫不留情面,裴勇面色微赧,想起小时候裴娟利用他们打人的事,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种事,大妹总不会骗我们的吧。” 水差不多了,抽了灶眼多的柴火,等沈芸诺揉面,“大哥吃过早饭没?就在这边一起吃吧。”以往裴征不愿意回想小时候的事儿,分了家,他不得不为沈芸诺和小洛考虑,替人出头是回事,被人当傻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芸诺多加了半碗面,疙瘩面简单,不一会儿就好了,她调好四份,将剩下的肉每个碗里装了些,她和小洛的是小碗,裴征和裴勇的是大碗,回过神,裴勇才想着自己好在灶房,抬脚欲回去,裴征喊住他,“大哥吃了再走吧,都做了你的份儿了。”他不是小心眼的人,沈芸诺也是,一碗面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裴勇面色一红,摸着后脑勺,不知所措,他们吃的是细面,一碗下去得多少钱?可裴征说了那句话,他再走,不是假惺惺吗?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见他这样,沈芸诺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起码,裴勇是老实的,换做刘花儿,巴不得多吃点,哪会觉得不好意思。 桌子靠着墙,平日只安置了三只凳子,裴勇端着碗,站在屋子里,面露赧然,沈芸诺指着西边位子,“大哥坐那边吧,小洛用勺子,我和他一起。”疙瘩上盖了层叶子,加了猪油,闻着就食欲大震,裴征拿着小洛的碗细细搅拌了两下递给他,这才搅拌起自己的,看裴勇不动筷子,提醒道,“大哥快吃吧,再不吃就融一起了。” 裴勇这才后知后觉地吃了起来,搅拌都忘了。 家里一年四季难得吃回细面,宋氏的意思,家里人多,吃细面还不如买点肉回来,裴老头也觉着宋氏说得有理,家里甚少吃细面,不想,三弟家早饭都是细面,想着分家那会,宋氏给裴征装的粮食,忍不住出声道,“家里的粮食不够吃的话,我给你拿些过来。”韩梅说裴征得了许多钱,裴勇相信,可又是修屋顶又是盖院子,钱只怕没剩多少了。 裴征抬起头,看裴勇一脸复杂,拒绝道,“不用,家里的粮食够吃。”沈芸诺嫌弃自己磨出来的面米分有糠,家里的细面都是从镇上买的,沈芸诺生病的几日,沈聪那边送了一袋子细面,现在还没吃完,不差粮。 “你心里有数,遇着难处了,说出来。”裴老头让宋氏给一把粮仓的钥匙被宋氏拒绝了,若非如此,偷偷送点给裴征也是可以的,念及此,裴勇叹了口气,哪怕是亲儿子,宋氏对他都是不信任的。 一顿饭吃得裴勇过意不去,“三弟,你等等,我再回去问问大妹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怀疑裴娟是觉得裴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然而裴征一说,他又不确定了。 堂屋,一家人正在吃饭,看他回来,身后不见裴征,宋氏来了气,“他是怎样,分了家就不认我死老婆子,叫不动他了是不是?” 裴勇蹙了蹙眉,盯着剥鸡蛋的裴娟,“大妹,你老实说,妹夫和你到底怎么回事,妹夫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别把我们当成傻子,你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的。” 挨着韩梅坐下,看裴娟一脸心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着裴征说的,脸上已有了怒容,“几年家里日子难过,我们还不容易寻着差事,想多挣点银子,你还回来添乱,哪次来妹夫不是事事依着你,不是你闹腾得厉害了,会这样?” 刘家前些年虽然穷,刘文山性子却是好的,凡事依着裴娟,农忙还过来帮家里干活,后来到处挣钱走不开才没过来的,想起这些,裴勇怒气更甚,她回来,宋氏到处紧着她,家里剩下的几个鸡蛋也是每天给她煮一个,所有人都看着她吃,想到这些,裴勇蹭地站了起来,“你回去吧,以后遇着事别回来了。” 转过身往西屋边去了,宋氏反应过来,眼里也有了怒气,“娟儿,你老实说,你大哥说得是不是真的?” 裴娟鸡蛋剥了一半,一把砸在桌上,嘶吼起来,“怎么不是真的,我想被休回家是不是,他是我大哥,他不帮我出头,外人说两句心思就偏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口中地外人自然是沈芸诺无疑了,韩梅微微变了脸色,沉眉道,“大妹心情不好,回家我们体谅你,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竟然怀疑你大哥,不是你闹腾的,刘家干嘛无缘无故休妻,我看你大哥说得对,以后别回来了。” 下地,牵着还在吃饭的小金小山小木回屋了。 裴万裴俊坐着没动,家里以后是大哥的,大哥说的话无异于不和她来往了,没了娘家当靠山,裴娟以后日子再好,在外人眼中也是笑话,心思转了转,坐着没动。 “爹,您和娘吃饭,我去看看大哥。”心下思忖,裴俊推开凳子走了出去。 裴勇不好意思地看着裴征,“三弟,你们有事忙去吧,刘山村我们是不去了,我这就去大伯家通知一声。”每一回,都是裴娟丢脸他们跟着道歉,裴勇也厌倦了,尤其,再看裴征分家后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对分家,他甚至有些期待了。 第20节 裴俊走了,周菊也不吃了,屋子里就剩下裴老头宋氏,裴娟裴秀和裴万两口子,好好一顿饭闹到这步田地,裴老头心生烦躁,“娟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清楚以后别回来了。” 看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趴在桌上嘤嘤哭了起来,“你们都不帮我,不如我死了算了。”抬头,抹了抹泪,往外边跑,宋氏气得跺脚,裴老头却无动于衷,“你走,走了就别回来,要死死远点。” 裴娟身子一僵,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裴征和沈芸诺出门,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哭声,再看裴征的表情,想,裴娟拉不下脸来会不会看不开,和裴征一说,裴征哭笑不得的摸了摸她额头上的伤口,“大姐最是惜命,杀别人有可能,自杀,做梦都不会。” 听他说得好像有理有据,沈芸诺笑了出来,不再理会裴家院子的哭声,哪怕是亲情也有磨没的时候,裴娟,可谓是四面楚歌了。 ☆、32|06-05-06 裴征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小洛站在背篓里,身子贴在他背上,而沈芸诺,手里只提了个篮子,旁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审视,她低头看脚下的路,耳根子烫得厉害,赶集的路上,遇着的多是同村的,有人揶揄裴征,“裴三果然是咱村里最疼媳妇的,幸得你嫂子不在,否则回家又得念叨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离得近,芝麻大点的事儿都传得快,裴征刚成亲那会,沈芸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宋氏喜欢挑刺,当着人的面最爱骂沈芸诺好吃懒做,家里什么活计都不做,看热闹的虽然附和宋氏,转过身皆变了脸,没事就爱拿裴征说事,说他不让媳妇洗碗,不让媳妇下地,洗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次数多了,村里的汉子难免愤愤不平,只说裴征怕沈聪,得罪不起沈家,虽惹来嗤鼻,也算有了说辞。 媳妇不干活,娶回家干什么? 一说话,同行的人立即接过了话,“就是啊,裴三,你疼媳妇在家里疼就是了,出门可得给俺们留点面子。”刚说完,立即遭来身边人白眼,跟着腰间一痛,汉子立即求饶,“媳妇,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乱说什么呢,人裴三兄弟对弟妹好还碍着你了,自己不贴心怪别人……”顺手取了背篓递过去,抱怨道,“我是不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人裴征又挑担子又背娃,任劳任怨,她也要学沈芸诺轻松轻松。 一时惹来周围人哄堂大笑,沈芸诺愈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说笑笑到了城门,四面八方涌来人望城里走,人山人海,再宽敞的地儿也拥挤起来,裴征拉过她身子,双手圈着她走前前边,双手替她挡着,以防有人撞着她了,到了城里,两侧是吆喝声,两人先去东市转了圈,卖棉花的人多,最便宜的也要九文钱,半斤多肉了,如果是裴征做工,相当于两天的工钱了,即使手里有银钱,她也舍不得。 “想买就买吧,前边铺子就是弹棉被的,咱买了棉花送去那儿,下次赶集的时候来拿。”他拿回来的二两多银子没用,沈聪又送了差不多二两,除去沈芸诺看病花的二百多文,今年,是不差钱的。 沈芸诺讨价还价八文钱一斤,买了二十斤,顺路送去了铺子,沈芸诺弹两床八斤重的棉被,剩下的四斤准备做棉袄,裴征在一边,默不吭声,往年,家里的棉被塞了蒲苇或者旧衣衫,裴勇成亲,也才一床八斤重的,而且加了两斤蒲苇,他成亲,棉被是裴勇用过的,没想着,他也有盖新棉被的一天,望着沈芸诺,眸光亮得惊人。 和老板商量好价格,裴征搁下担子,围着弹床上的棉花,来来回回走动,面露凶光,“我家送来的都是棉花,你若偷偷换了陈棉花或是其他,别怪我砸了你的铺子。” 一听这话,老板就知晓裴征是有经验的,哪还敢偷工减料,两斤棉花一文的工钱,十六斤斤共是八文,沈芸诺先给了一文,下次赶集再给七文,棉花的事情解决了,两人转而去买粮种,她还惦记着被宋氏拿走的豆子,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三斤黄豆,二十个鸡蛋,捎了一坛子酱油,出门时,想起什么,她又折身回来,掌柜的以为她还缺什么,“小娘子还想买点什么?” 沈芸诺摇摇头,转了圈,心里有个主意,看了掌柜两眼,心思一转,朝身后的裴征道“我们回吧。”杂货铺子有干货,沈聪那边没有消息的话倒是能和掌柜的做点生意,不过眼下还不到说的时候。 买了粮种和布,又给小洛买了零嘴,三人才往回走。 四斤棉花算不上重,不过看上去不少,路上惹来不少人注目,好在他们识趣没有多问,到了村子里,有碎嘴的贴上来,围着裴征和沈芸诺问东问西,“裴三,你们刚分家手里就有银钱买东西,是不是背着咱偷偷发了财啊?” 说话的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脸上长了癣,东一块西一块的白,看得沈芸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拉着裴征让他离远些。 妇人察觉到沈芸诺的动作微微不喜,抠了抠头皮,黑色的发丝立即起了白,“弟妹是瞧不起我们穷还是怎样,不过上前询问两句就这般不耐烦,亏得我们还等着裴三富裕了提携一把呢,都是乡里乡亲,别偷偷攒了钱,不告诉咱。”满口的黄牙,哪怕离得远也能闻着满嘴口臭,沈芸诺拧着眉,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裴征。 裴征抬眸,沉沉瞥了眼妇人,“嫂子脸上的东西好像又多了,别传染了人才好。”说完这句,不顾众人地反应,牵着沈芸诺走了。 妇人站在原地跺脚,看其他人面露恐惧地望着她,舔着笑解释道,“看过大夫了,多少年了一直有,听裴三胡说,不会传染的。”饶是她解释,旁人也不敢和她走得近了,有闲话听固然能打发时间,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盯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妇人朝裴家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星子,“不就挣了点银子吗,我呸。” 不是对方咄咄逼人,裴征也不会刻薄,他不知道,他们刚回家,他挣了银子的事儿就在村里传开了,还有人特意跑到裴家院子和宋氏闲话,说裴征在镇上买了棉花,鸡蛋,巴拉巴拉一大通。 宋氏脸上笑意挂不住,听对方打听哪儿来的银子,宋氏想了想,故作叹了口气,正欲说点什么,就看裴老头扛着锄头,目光森然地瞪着她,面色不善,宋氏忙摆手,“他哪儿来的银子?棉花只怕是阿诺她娘家哥哥送的,咱家什么情形村里村外都见着呢,真有挣钱的门路,咱家还一直窝在茅草屋里?” 来人本是想从宋氏嘴里套点什么,牛二可说了,裴征花四文钱让他送他们去杏山村,四文钱,一天的工钱也才五文呢,裴征不是挣了钱是什么?见宋氏捂得紧,只得悻悻然回了。 扔下锄头,裴老头没个好气,板着眼训斥宋氏,“说什么说,春花什么性子你还是不知道,你要说什了什么,不到半个时辰保管全村的人都知道,老大老二呢?” 见裴老头发了火,宋氏耷拉着耳朵,指着西边,“去地里看庄稼了,老二和娟儿去刘山村了。” 裴万就是个不省心的,裴勇说了不管他还插手,铁定没安好心,拧眉道“老二一个人陪娟儿回去的?”早上闹一通,裴娟也没脸在娘家待了,裴老头出门就是想让她自己知趣回去,没成想裴万从中参一脚,心里不痛快,“老二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宋氏垂着头,嘀嘀咕咕道,“不仅老二,老二媳妇也去了,连小栓都一起带走了。”刘花儿不在,宋氏心情更好,每天见着她心里就来气,嘟哝了两句,看西边屋子升起了炊烟,气不过,小声和裴老头抱怨,“外边人都说老三挣钱了,咱生养他一场也不见他孝顺咱,我看这个儿子白生了。” 裴老头倪她一眼,难得没反驳她的话,在地里听说老三挣钱的事儿了,被人问得烦躁,裴征手里的无非就工钱,以及宋氏手里的四百文,沈聪只有一个妹子,从宋氏手里抠出来的银钱自然是要还给沈芸诺的,这点无可厚非。 他眼里,沈芸诺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有点银钱,不想着存起来,学富贵人家买鸡蛋,细面,庄户人家的日子哪是那般好过的?家里有粮食好说,明年,看他们怎么过日子。 沈芸诺不知道裴家众人的想法,中午是野菜炒鸡蛋,一个回锅肉,让裴征送了盘去上房,他们回来遇上村子里好些人,无论如何,面子上得过得去。 裴征和小洛端着菜去堂屋,不见裴娟和裴万,裴老头坐在上首卷着烟,神色不愉。 “爹,小洛他娘让拿过来的,您和娘尝尝。”裴征站在门口,眯了下眸子,未进屋。 宋氏哼了声,不满地别开脸,一脸不屑。裴勇站起来迎了出来,“三弟,不用这么客气,你和三弟妹日子不好过,省点是点,爹娘有我们呢。”分了家,裴征又给了裴老头地,养老的事儿和裴征没多大关系了。 从刘山村回来几日,嘴里一直没肉味,裴秀早就忍不住了,“大哥,说什么了,虽然分了家,爹娘不是三哥的爹娘,孝顺爹娘怎么了?”话难听,声音却是轻轻柔柔的,宋氏赞同地点头,昂着头,斜了眼裴征手里的盘子,高高在上道的语气道,“真是挣钱了,都学镇上那些有钱人家用起盘子了,还以为你不认我和你爹了呢,哼。” 裴勇拉着裴征往外走,“三弟回吧,照理说分了家该我这个当大哥的请客,爹娘真想吃肉了,我让你大嫂买就是了,你端回去吧。”本他想劝裴征节省些,又想起沈芸诺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因而不再多话,无论如何不肯要裴征盘子里的肉。 裴秀急了,站起身,小碎步地走了出来,接过盘子就朝灶房喊,“大嫂,大嫂,三哥送肉过来添菜了。” 韩梅擦了手走出来,看裴勇脸色不太好,没伸手借裴秀碗里的盘子,裴秀气不过,兀自进了灶房,很快,拿着空盘子出来,递给小洛,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急切,“三哥,虽然咱分了家,爹娘心里也是难受的,如今你顿顿大鱼大肉了,爹娘跟着享享福也好。” 不只是裴勇,韩梅也变了脸色,分家后,裴老头和宋氏是要跟着大房的,裴秀话里的意思是裴老头和宋氏跟着她们吃苦受累?还是指责她们会不孝顺?无论哪种,都是韩梅不能忍受的,“小妹,爹娘的事儿有我和你大哥,会亏待了爹娘不成?” “秀秀,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回来。”裴老头冷了眉,呵斥裴秀,裴征送的肉他不稀罕。 宋氏和裴秀想的差不多,老三家天天飘来香味,分家这么久了,头一回送肉过来,多半是今日闹得动静大,村子里的人看他们买了肉,面子上抹不过才送了一小盘来,这么一想,宋氏因着裴征送肉过来的谢意也没了,“老三,别以为送点肉我就会说你的好话,你……” 话没说完,遭来两人怒视,裴征也算了,裴勇也如此,宋氏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我,我说错了不成?老大,你当他是真孝顺,一盘肉,不过是做做面子罢了。” “娘说的是,确实为了面子,您既然收了,面子也到了,我们就回了”不管沈芸诺存了什么心思,都不会讨得宋氏欢喜,既然如此,何不为自己多考虑,裴征心里认同沈芸诺,并不觉得她错了。 见人进了西屋,宋氏心里窝的火气噼里啪啦朝裴勇发泄出来,裴勇听着不出声,不过看脸色,十分不好。 而裴征回屋沉着脸,小洛也紧紧抿着唇,两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她好笑地捏了下小洛的脸,朝裴征道,“别生气了,咱吃饭吧,下午去山里转转,看看还能寻到白木耳不。” 银耳长在树上,她更想挖了树移栽到自己院子里,又担心土壤不同,来年不长银耳了,思索再三,只能多去山里转转。 入秋后的太阳,暖暖的挂在头顶,照得人暖洋洋的,秋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去山里的路走的次数对了,形成了条小径,一人背着个背篓,经过一棵树,沈芸诺停了下来,满树的句子黄灿灿的挂在枝头,只瞧着已内心澎湃,摘了一个剥开递给小洛,咬一口他就不吃了,小脸轴成了一团,沈芸诺吃了一瓣,递给裴征,裴征淡然的接过,却只拿在手里把玩。 沈芸诺定睛一瞧,不由得笑了,难得见他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她诱惑地连着尝了好几个,个个都是酸的,酸中还带着涩味,强忍着表情让裴征尝尝。 裴征担心她牙齿受不了,“真喜欢吃橘子,我再找找,山里果树多,肯定还有其他的。” 扔了手里的果子,拍手站起身,树上结的果子多,眼睁睁浪费太可惜了,橘子不成吃,橘子皮用处还大着,“我们摘了背回家,橘子不能吃,皮还有用处,如何?” 裴征凡事依她,何况摘果子不过小事一桩,让她走开,脚往树干上蹬了几下,树上的橘子哗哗往下落,小洛在旁边看得有趣,拍手喊道,“爹,再来,再来。” 一背篓橘子,沉甸甸地压在裴征背上,却不见他觉得吃力,回到院子,拿簸箕装橘子皮,无意扫过买回来的酱油坛子,突然灵光一闪,是了,苦涩的橘子是可以甜的,做成罐头就行了。 ☆、33|06-05-06 日头渐落,簸箕里的橘子皮装了不少,木盆里的橘子也快满了,做罐头离不开糖,上回买的红糖被宋氏收了,之后她没有再买,一时之间,手里的速度慢了下来,“村里谁家有冰糖,能不能借些回来?”心思转了转,剥下来的橘子不及时处理了,明天味儿就坏了,还招蚊蛾。 裴征停下手里的动作,橘子浆粘得满手都是,最让他眉头紧蹙的还是鼻尖萦绕的酸味,听沈芸诺说借糖,心里着实松了口气,“我出门问问,你要多少?” 一盆橘子,糖肯定要的多,然而也知晓,庄户人家备的糖少,多的是没有的,“借多少是多少,要冰糖,红糖用不着。” 裴征记下,起身打水洗了手,问一边玩的小洛一起不,小洛盯着沈芸诺打量几眼,坚决地摇了摇头,担心裴征勉强他,扑过来紧紧抱着沈芸诺,露出双眼睛戒备地盯着裴征,裴征失笑,故意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他身子一缩,紧紧拽着沈芸诺衣角。 “爹逗你玩呢。”沈芸诺摸摸他的头,送裴征出了门。 橘子差不多了,沈芸诺收了木盆,将簸箕放到屋檐下的凳子上吹风,带小洛转去了菜地,大蒜在地里见天长,已有了一截手指头长,她心里高兴起来。 小洛见她笑,不明所以,跟着咯咯笑出声,声音清爽,惹得经过菜地的人脸上也有了笑意。 摘了晚上吃的菜,沈芸诺才牵着小洛往回走,遇着裴征迎面而来,手里提着个小袋子,里面该是借来的糖,借着糖了,裴征却沉着脸,轻抿着唇,不太高兴,抬眸瞧见是她和小洛,眉眼才舒展开,全然没了方才的不乐。 沈芸诺垂眸看向他手里的袋子,以为是别人不愿意借,“明早你去镇上一趟,买了糖就还了吧。” 不是赶集的日子买什么都贵,沈芸诺宁肯多花些钱也不想裴征看人脸色,尤其,家里有余钱。 沉默地夺过她手里的篮子挎在自己手上,裴征不发一言。 村子里人多,性子朴实,他不过赶集买了点东西就遭人惦记了,说出来也是让沈芸诺跟着不快,“好,明天就去镇上。” 只字不提村里的事儿,他不说,有的是人告诉她,饭后,裴征在灶房洗碗,屋子东边的门响了,宋氏声音一改尖锐,轻柔温和地叫她开门。 沈芸诺听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心有疑惑,迟疑的开了门,刚吃过饭,宋氏满嘴油光,指甲抠着参差不齐的黄牙,脸上和蔼褪去,神色复杂地端详着沈芸诺,端着架子道,“怎地这么晚才开门,是不是屋里藏了好吃的?” 不怪她多想,裴征中午送的肉,他们晚上才拿出来吃,不想沈芸诺厨艺是个好的,肉肥而不腻,吃在嘴里黏黏的意犹未尽,家里好几口人,一人一筷子就剩得不多了,裴秀贪吃得厉害,抱着碗,一盖子将自己碗里的清粥倒进去,害得她只尝了一片。 沈芸诺冷笑了声,靠着门框不让,似笑非笑道,“屋里有什么娘不是早就翻过了吗?怎么又问起我。” 她说的是上回宋氏进她屋拿东西的那次,宋氏气得不轻,眼神骨碌骨碌在屋里打转,嘀咕道,“隔这么久了,谁知道你有没有藏好东西?” “那娘是想进屋翻翻?”她自来不是个软性子,更不会逆来顺受,侧开身,“娘进屋翻翻吧。” 看她如此镇定坦然,宋氏心里犯怵,倒是不敢进去了,裴勇大步上前拉住宋氏,神色不耐,“娘,您干什么呢,三弟妹的屋子是能随便进的吗?” 当初那事宋氏做得不厚道,他没拦着已后悔了,如今分了家,宋氏再去三弟三弟妹屋里,不是叫人贻笑大方吗? 裴勇辞言厉色,吓得宋氏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老大,你是不是想吓死我,也不看看我为了谁,你当人是亲弟弟,人家分了家背着咱偷偷攒钱可没想过你。” 不顾宋氏反抗,裴勇拉着她往上房走,“挣钱看个人本事,娘何苦闹得家里不安生。”回头,一脸歉意的朝沈芸诺道,“天黑了,三弟妹回屋吧,娘糊涂了,我送她回去。” 裴征听着声音,手还湿着就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向捶打裴勇的宋氏,他和沈芸诺去山里摘了一背篓橘子,村里人得了消息,也去山里了,经过这次,发现山里没野兽,埋怨他们不早说。 “娘要是觉得我住在这边碍着您了,过些时候我就搬出去。”一而再再而三,再大的情分也没了,尤其,他和他们本就没多大的情分了。 裴勇身子一顿,手上愈发用了力,冲宋氏吼道,“三弟搬出去了,咱也就分家吧。” 分了家,宋氏和裴老头跟着他,屋里的事儿就小木他娘说了算,宋氏闹也闹不起来了。 他一说完,宋氏立马焉了,“我就发发牢骚,较真干嘛。”动了动手腕,又嚷了起来,“老大,你轻点,要疼死我了。” 手握上他湿哒哒的手掌,沈芸诺叹了口气,“算了,咱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锅洗出来了?我们煮橘子。” 拉回思绪,低头看向她平静如水的小脸,“马上好了,你说怎么做,我来就行。” 锁了门,沈芸诺去灶房做罐头,晚饭吃得饱,橘子又酸,小洛倒是没多大的劲儿,半眯着眼窝在裴征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 半锅橘子,水刚好漫过,扔了几颗大块的冰糖一起煮,水沸了,沈芸诺让裴征退了灶眼里的柴,小火温着,火灭了,盖上盖子闷了会。 家里的坛子泡了酸菜,酱油坛子又小,索性,将就着锅装,放在角落里,凉了就成。 闻着味不是他喜欢的,裴征和小洛一样,对一锅橘子没多大的期待,倒是沈芸诺,夜里起了两三回,听脚步声,估计成了。 在沈芸诺又起身的时候,他睁开了眼,“是不是做得不对?” 猛地听到声,沈芸诺吓得不轻,“不是,味道正着,我寻思着看看有没有蚊虫蚂蚁。” 味道好,锅搁在地上,她担心招惹蚂蚁,一大锅橘子就毁了。 第21节 没想着是这个,裴征暗暗舒了口气,又觉得好笑,搂着她躺下,“不会的,天儿凉了,哪还有蚊虫,睡吧,明日我去镇上给你买坛子和糖。” 他知晓沈芸诺是想卖了一锅橘子,他不太看好,味道酸,加了糖成本高,真想吃橘子的去山里田野里找就是了,哪舍得花钱。 坛子买回来用不着以后能装其他,不算浪费,就由着她去了。 窝在他怀里,沈芸诺还是兴奋得睡不着,耳边传来呼吸的均匀声了,她还睁着眼,辗转反侧,纸糊的窗户传来一丝亮光了她才有了困意。 阖上眼小眯一会,不想睡到了天大亮,小洛趴在床边,手里玩着早先裴征给他做的草蚂蚱,津津有味,竟不觉得无聊。 掀开被子,起得猛了,脑子有点发晕,“小洛,你爹呢?” 见她醒了,小洛笑着站了起来,黑亮的眼神漾出闪闪精光,“娘醒了,爹爹出门了,我给娘端饭。” 煮饭的锅装着橘子,裴征在炒菜锅里做的饭,粥和蒸蛋,他吃了一碗蒸蛋,还有蒸蛋是给沈芸诺留的。 “你坐着,娘自己来就是了。”时辰不早了,也是她兴奋得睡不着,结果起晚了,去灶房,揭开锅盖,一阵酸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拿勺子小心翼翼的舀起一碗,“小洛常常,可好吃了。” 小洛顿时小脸皱成了一团,抿着唇,不出声。 估计昨天真的被酸着了,沈芸诺拿起筷子,夹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让小洛看着她,“你看,不酸了,娘加了糖,是甜的。” 小洛搅着手里的草蚂蚱,良久,视死如归是的仰起头,张大了嘴,脸上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沈芸诺夹了瓣小的,察觉到他浑身僵硬,不由得哄道,“你轻轻咬两下,真的不酸了。” 小洛慢慢的放下牙齿,随即,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眼里尽是兴奋,嚼两下吞下了肚,“真的不酸,甜着呢。” “娘骗你不成。”转身拿了把勺子,让他慢慢舀着吃,泡在糖水里的橘子光滑,大人用筷子还好,小孩子却是不行,琢磨着等裴征回来,让他砍竹子,做点手掌长的牙签,串橘子吃才成。 吃了一小碗,小洛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揭开锅盖,不住地向沈芸诺求证,“娘都是我们的橘子吗?” “是,都是我们的,小洛想吃多少都有,娘去河边洗衣服,小洛去不?”裴征在家都是他洗的衣服,沈芸诺心里不好意思。 往常河边人多,今日却少得很,周菊也在,低头边搓手里的衣衫边和旁边妇人说着话,妇人偶然瞥到沈芸诺,抵了抵周菊手臂,“你三嫂来了。” 周菊转头,脸上扬着浅浅笑,“三嫂来了?”最近来河边洗衣服的一直是裴征,这么宽的地儿他一个男子也不觉得丢脸,洗完了就回,不和人说话,周菊听着不少人在她耳边说沈芸诺福气好的话,她也只是笑笑,不出声。 “四弟妹也在,今日洗衣服的人少了。”有些日子没来了,沈芸诺以为天冷的缘故,随意感慨了句,不想两人面色微变,沈芸诺疑惑,“怎么了?” 周菊摇摇头,端着盆往沈芸诺身边挪了挪,挨近了,小声道,“山里野菜多,今日一大早很多人都上山了,大嫂也挖回来许多秋笋呢。” 她本来也去山里的,裴俊让她洗衣服,出门时,宋氏和韩梅跑回来搁下东西又上山了,听说上山的汉子还有抓到野兔的。 沈芸诺心下明了,昨日她和裴征回来,下午去山里定是遭人眼红了,山里本没有野兽,她便是大声说了也没人信,如今大家都往山里挖野菜也好,人多,荒山野岭有了足迹,下回上山她也不会觉得害怕了。 看她神色如常,周菊心里打鼓,“三嫂不觉得不高兴?”是沈芸诺和裴征先去山里的,如今人人都往山里跑,他们挣钱的门路也断了。 “不会,山是大家的,我哪会不高兴,你若去山里别太往里了,有没有野兽谁都说不准,小心些总是好的。”周菊性子唯唯诺诺,从不敢与人大声说话,有自己的想法,在裴家也不敢表露出来,沈芸诺忍不住提点她两句。 周菊神色淡淡的,对山里并未表现出那种急切来,“我知道了,娘和大嫂去山里了,估计明天就会叫上我了。” 想了想,周菊说了裴娟的事儿,“三嫂,我和你说大姐的事儿你别告诉别人,大姐和大姐夫闹和离,大哥不肯出面,二哥叫上二嫂娘家的兄弟去刘山村了。” 裴万说这些事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奈何裴娟沉不住气,大着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是的,“大嫂手里有几百文钱,给了一百文给二哥,二哥才肯帮忙的,而且,看二哥的意思,去刘山村还会问大姐夫要钱,要回来的钱和大姐对半分……” 沈芸诺唏嘘不已,刘家发达了,手里的银钱不是裴娟的吗,和裴万对半分她是真的不想在刘家过了还是打着其他算盘? “他们租牛二家的牛车回的,过两天就有消息了,我和俊哥说了,俊哥的意思大哥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你回去和三哥说说吧,心里有个底。”周菊声音压得低,旁边好事的妇人侧着耳朵,明显偷听得欢。 沈芸诺凝着眉,她想裴娟随了宋氏,哪会脑子转不过弯,钱和裴万对半分估计是骗人的,娘家不给她当靠山,难得裴万乐意出这个头,裴娟自然先稳住了他再说,一百文就是个甜头。 细细和周菊说了自己的看法,周菊顿了下,看了沈芸诺两眼,想着事。 明白裴俊也料中裴娟是骗裴万的,心里放了心,哪怕大字不识,却没有笨的,心里门清着呢。 一早上,后山闹哄哄的,初进山,所有人都神采奕奕,收获大的,背篓里装满了,像韩梅宋氏跑两趟的不在少数。 收获大,人也累得不轻,山里的野菜果子是大家的,不像自己地里,摘不摘都是自己的没人敢抢,,在山里,速度慢了就没了,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院子,宋氏朝西屋张望了两眼,呸了声,如今大家都去山里,都能挣到银子,谁稀罕她一盘子肉?朝外边吆喝道,“小木,小山,回来了,奶给你们煮蛋吃咯。”语调拖得极长,嘴角乐呵呵的,像挣了许多钱是的。 听说有鸡蛋吃,小木牵着小山小金不知从哪儿钻了回来,灰头灰脸不说,头上,衣服上尽是草屑,韩梅紧了眉,拉过三个儿子,神色凝重,“去哪儿玩了,弄得到处都是草?” 小木胡乱地拍了拍,挣脱韩梅的手奔向宋氏,“奶,咱家里又养鸡了吗?” 家里的寄,当日裴老头和宋氏出门全抓到刘文山家里去了,积攒的蛋,裴娟回来也吃得差不多了,哪儿还有鸡蛋。 宋氏一高兴,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忘记了,听小木提醒才想起,家里确实没鸡蛋了,鸡笼里的鸡屎许久没人清扫,都干了。 怔忡片刻,不忍坏了三人的兴致,咬着下唇,深吸口气道,“没鸡蛋,奶给你们借去。” 今日收获大,赶集的时候能卖少钱,三个鸡蛋,两文钱而已,盯着西屋良久,不甘不愿的叩响了门,里边传来小诺清甜的嗓音,“奶,咱家有只公鸡,没鸡蛋呢。” 怪宋氏动静大,沈芸诺想不听都难,这时候有人敲门,不是借鸡蛋的是什么? 宋氏暗恼,撇着嘴骂了两句,又看三个孙子神色专注地望着自己,跺跺脚,狠下心道,“我问你堂奶奶借去。” 她和大房不对付好些年,哪抹得开面子去裴元户家借东西,村子里转了一圈,去了梨花家,再回来,手里拿着鸡蛋,小木围着她转圈,宋氏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夜里,躺在床上,和裴老头说话,“咱得抽空去刘家把咱的鸡拿回来,难怪娟姐儿婆婆整日煮肉给咱吃,那可是咱自己送去的,不行,怎么着也要把鸡拿回来。” 杏山村一两户养了猪,过年,大家多是杀鸡,饭桌上有荤食就够了,没了鸡,过年还得自己花钱买,那时候什么都贵,她不想花冤枉钱。 裴老头翻个身,今天收获大,桌上菜也多了,裴老头吃得有点多,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宋氏这般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心里来气,“走的时候就和你说别抓鸡,现在送了人好意思问人要?要去你去,我是不去的。” 闭上眼,想起每日清晨听到的鸡鸣,“笼子里是不是还有鸡,咋早上听着鸡叫了?” “哪儿来的鸡,即使有可不就是咱的。”翻个身,往自己身侧拽了拽被子,酸溜溜道,“是你老三的,人家有钱了,天天肉不说,还养鸡了,上回抓了咱的鸡就走,穷给谁看哪。” 知道宋氏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裴老头索性捂了耳朵,充耳不闻。 去山里的人多,裴征买了四个大坛子,剩下的橘子剥出来全做成罐头,坛子也装不下,裴征又去了趟镇上,买了两个大坛口的坛子,如此才勉强装下了,六个坛子,寻不着地儿放,裴征在院子北简单搭了个帐篷,专门放坛子。 如此一来,院子更小了,裴征打定了主意要搬出去,重新造个敞亮的院子。 不为其他,冲着裴家三天两头闹,他也烦了。 “那边闹得厉害,你要不要出去看看?”听声音有裴万和刘花儿的钱,还有她不认识的,想必是刘花儿娘家兄弟无疑了。 刘家有了钱,哪会任由裴娟撒野而且刘文山不是傻子,裴老头裴勇没出面,哪会不明白裴家背后的意思。 裴征收拾好旁边搭帐篷剩下的木棍,眼皮都没抬一下,“大哥过来叫我再说吧。” 收拾干净院子,裴征挑着粪桶,准备灌溉菜地的菜,农家都是这般过来的,沈芸诺说不上反感,“我与你一起吧。” 那边闹得厉害,她耳膜受不住,不如躲出去算了。 裴征挑着粪走在前边,味道重,沈芸诺和小洛落后几步跟在后边,遇着来菜地转悠的汉子,裴征淡淡笑过。 “裴三,你家里闹得厉害,怎么不劝劝?”沈芸诺松土,裴征一排一排洒粪水,大生远远走来,冲裴征道,“你家里打起来了,刘家兄弟可是个浑的,你大哥喊着分家呢。” 大生和裴征关系好,说话自然向着他,“叔和婶子气得不轻,你回去看看吧,别落人口舌了。” 大生的话刚说完,远远地传来裴俊喊声,“三哥,爹让你回家。” 大生叹了口气,看热闹的人将裴家院子堵起来了,裴老头和宋氏,越活越回去了,家里的名声都不要了。 ☆、34|06-05-06 裴征垂着头,大生明白他是不高兴了,村里服徭役开始,裴征就变了性子,待谁都冷冰冰的,两人一起长大,交情深厚,他是了解裴征的,感同身受,才更觉得裴老头和宋氏对不起他,所以并不为裴征脸上的淡漠而不舒坦,继续解释道,“闹起来,你也会落人话柄,咱知道内情的好说,不知晓内情的乱传一通,何苦呢?” “大生,等我将菜地灌了来。”大生为着他好,裴老头和宋氏生养他一场,再多的怨言旁人也只会说他不孝,孝道大于天,有那样的爹娘他也无法。弯下腰,叫沈芸诺不用松土了,“我灌了先回,你和小洛别过去。”那边什么情形他也不知,担心有人不长眼伤着她了。 “不若你先和大生哥回去,剩下的我来。”她虽然不喜这个味道,可也没法儿,一天种着地,一天要和粪接触,总不能老躲着,脏的累的全扔给裴征,直起身子,深吸两口气憋着到裴征跟前。 见她小脸憋得通红,紧紧咬着下唇,和小洛吃橘子那会神情差不多,裴征目光一软,躲开她伸过来的手,笑道,“不若你和小洛先回,我很快就好了。”他浑身有股味,怕熏着她了,微微后退两步,叫上小洛,“和你娘站到路上,爹爹端着桶泼菜。” 话未说完,沈芸诺牵着小洛躲得远远的,大生看得摇头,农家妇人,嫌弃这个味道的却是少见。 裴征一只手拖着桶底,一只手扶着桶沿,前倾着身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粪水泼了出去,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更重了,小洛捏着鼻子,嫌弃道,“娘,走,臭。” 白里透红的脸蛋憋得愈发红润,大生忍不住逗他,蹲下身,捏了捏他小脸蛋,“大生叔也从地里回来,闻闻大生叔的手是不是臭哄哄的?” 小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是嫌弃不过的样子,要哭不哭,看得大生倒是不好意思了。 “大生叔和你玩呢,走吧,咱回了,娘给你包饺子吃。”比起面食,沈芸诺更喜欢大米,不知为何,田里稻谷产量不高,缴税后剩得更少了,因而,家里的米多是留着招待客人,甚少会自己家煮来吃。 听着有饺子吃,小洛皱巴巴的脸才有了笑容,吸了吸鼻子,闻着臭味又重了,转过身,就看裴征挑着桶站在身后,他个子矮,正好能看清桶上粘着的黄色,惊叫地趴着沈芸诺大腿要她抱,裴征哭笑不得,识趣的停了下来,等沈芸诺抱着小洛走在前边了才和大生往回走。 “刘家两兄弟鼻青脸肿,你二哥脸上没有伤嚷着肚子疼,说是被刘文山打的,刘家两兄弟闹着要叔身子赔银子呢,好性子如裴大哥,这回也发火了,折了荆条打裴二哥着呢。”他站在外边,隐隐约约听到些,总之,裴家这回丢脸丢得大了。 还未到裴家院子就听着院子里传来的骂声,宋氏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怕是嗓子坏了,他托着肩头扁担,侧着身子让看热闹的让让。 他挑着桶,味道大,众人皆转过了身,脸上戏谑的神情来不及敛去,见是裴征,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让开了道。 从大生嘴里得知刘家两兄弟伤着了,待见着二人,裴征也愣了一瞬。 “老三,你可回来了,你看看,外人上门要把咱家底都掏空啊。”宋氏坐在地上,发髻凌乱,发丝稀稀疏疏地贴在额头上,脸上褶子深深浅浅,瞧上去有些扭曲,她手里拽着刘花儿二嫂的衣衫,见裴征来了,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蹭地爬了起来,不顾裴征挑着粪桶,双手晃他手臂,指着地上两个妇人,有了底气,沙哑道,“老三,你最是孝顺,她们竟然出手打我啊,你说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裴征垂眸,余光轻描淡写地扫过她抓着的衣袖,轻轻松开她的手,不接话。刘花儿两个嫂子性子泼辣说话不饶人,在裴家院子还是不敢和宋氏动手的,除非,宋氏先动的手。 目光略过一侧的裴勇,问道,“大哥,怎么回事?” “没事,听娘乱说,你先回吧,这边有我呢。”握着荆条,重重地朝裴万背上落下,瞬间,衣衫又裂开个口子,依稀可见鲜红的印子,可见裴勇气得有多厉害,“大姐的事情我怎么说的,眼皮子浅的,为着点银子就什么都不管了?” 裴万趴在地上,比起刘家两兄弟,他脸上还算干净,然而被裴勇抽了几下,后背火辣辣的疼,不敢哭,嘴里不住的求饶,“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打了。”他和刘文山打过交道,再老实的人不过,想着借裴娟的手挣点银子,没想到说得好好的,去了刘家,裴娟翻脸不认人,他也是气糊涂了,和裴娟撕扯起来,两个舅子上前帮忙,裴娟打不过,竟反咬一口说他们威胁她,他气不过,上前打刘文山,然后,就被刘文山从刘山村扔了出来,他还好些,两个舅子吃了不少亏。 出了刘山村,被两人赖上了,两个舅子和刘花儿向来不是一条心,这才闹到了裴家,想着离开时刘文山怒气冲冲的眼神,他总感觉事情没完,眼下不认错,刘文山过来闹,又是一顿打,心里通透,嘴里更不敢喊疼,“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大姐给我的钱我都留着,全给你,我不要了。” 听有钱,刘花儿两个嫂子扑了过来,“妹夫,不对啊,看看花儿哥伤成什么样子了,不说看大夫,回去养都得养好些时日,娟姐儿给的钱可得给花儿哥看大夫补身子,不然一顿打白挨了不成?以后,裴家遇着事,谁还敢帮忙?” 刘花儿大嫂嘴皮子利索,见众人变了脸色,知道自己猜对大家的心思了,谁家都有个难事,出了事,主家不负责,谁敢帮忙,上前扯着裴万的袖子,死死盯着他,“钱呢。” 裴万不吱声,爬过去抱着裴勇,一个劲儿的求饶,“大哥,我知道错了。” 裴老头坐在台阶上,冷眼瞧着院子里发生的事,他倒是想说点什么,就怕裴勇又提分家的事儿,分了家,老大老四好说,老二怎么办?不是他心疼老二,而是不想被两个兄弟笑话,当年分家,三家人都不富裕,可如今,大哥家住的青砖大瓦,三哥几个儿子有出息,准备接他们去镇上,就他,几个儿子不团结。 摩挲着手里的烟杆,他一声不吭,老大要教训老二,由着他,只要不分家就好。 裴娟给了裴万一百文,刘花儿两个嫂子看着银子,眼睛都亮了,十个铜板,三个碎银子,一百文,擦了擦手就要伸手抢,被裴勇喝止住了,宋氏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跟鸭子似的,“那是我大女儿的银子,凭什么给你们,我还没怪你们平白无故去我女儿家里闹,你们有脸拿我的银子?”扑着上前夺了裴勇手里的银子兜在自己怀里,恶狠狠地瞪着刘花儿两个嫂子。 刘花儿嫂子不是吃素的,尖着嗓门哭了起来,“婶子说的哪儿的话,不是花儿开口,她两个哥哥会走这一遭,不去,会被人打成这样子吗?瞧瞧两人的脸,不知道身子有没有落下病根呢,咱一家老小靠着他们干活,不养好身子,婶子是要咱一家饿死不成啊。” 宋氏捂着银子,转身往屋里跑,“花儿叫你们去你们就去,你们这么听她的话怎么不来帮忙干农活,我不管,刘花儿开的口,你们问刘花儿去。”银子到了宋氏手里哪还有拿出来的份儿,刘花儿跪在一边左右为难,想为自家兄弟说两句话,“娘,我大哥二哥……” 进屋的宋氏听着这句话,嘴角一咧,算抓着刘家人把柄了,折身跑回来,指着刘花儿太阳穴骂道,“好啊,进了咱裴家的大门还想着娘家,咱裴家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既然放不下娘家,还待在裴家干什么,今日你娘家兄弟嫂子在,收拾东西给我回去。” 她早就看刘花儿不顺眼了,趁着这个机会,撵了人,省得自己看着心烦,看刘花儿嫂子撩袖子,宋氏也不怕了,挺着胸脯道,“怎么样,想打我是不是?我可告诉你,老三媳妇娘家兄弟会来,看看谁怕谁。” 她嘴里的老三媳妇不是别人,正是沈芸诺,沈聪的名声大家都知道,刘花儿嫂子不敢动了,偏着头,眼神四处看,见裴征在,心有忌惮,气不过宋氏仗势欺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给钱是不是,不给钱我们就不走了,俺家汉子伤了身子回家也干不了活。” 意思是赖上裴家了。 第22节 裴勇抿着唇,挥着手里的荆条,怒不可止,“娘,将银子给她们。”闹了这么一出,裴家的名声算是完了。 宋氏捂着胸口,对上裴勇阴沉的目光,知道裴勇是真的气了,犹豫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拿出个碎银子,“只有这个,要不要随你。” 刘花儿嫂子不接,眼神四下逡巡着,逮几只鸡回去也不吃亏,可笼子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鸡。 “娘,全部给她们。”裴勇声音又沉了几分,一百文,他镇上半个多月的工钱,裴娟手里有银子犹不知足,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 听裴勇动了真格,又想起他说分家的话,宋氏心里也怕了,在兜里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全部掏了出来,刘花儿嫂子扑上前全部拽在手里,双眼放光,嘴里忍不住抱怨宋氏,“婶子一早拿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咱何须闹,还是裴大哥懂人情世故,婶子不是我说,年纪大了,该放手让裴大哥当家就放手,拽着粮仓的钥匙真觉得高兴?” 庄户人家,都是谁当家谁管粮仓的钥匙,韩梅当了家,遇着事,就是韩梅做主,强势惯了,宋氏哪受得住,上回裴老头让给把钥匙给韩梅她都没应,何况是分家。 不得不说,某一方面,她和裴老头想到了一块,都不想分家。 手里有了钱,刘家嫂子也不计较了,扶着刘花儿兄弟准备回了,宋氏却咽不下这口气,“把刘花儿带走,咱裴家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媳妇。”所有的火气全撒到刘花儿身上了,她想起裴万小时候,可听话了,都是从娶了刘花儿进门才变了性子的。 “婶子说的什么话,不管怎么说我家妹子也为裴家生了个儿子不是,裴家真要休妻可要给咱个说法,没个说法就让把人领回去,难不成裴家就是这么对娶回来的媳妇的?”刘花儿嫂子可不怕宋氏,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裴征,生怕得罪了他,宋氏狐假虎威,拿沈聪出来说事她不怕,谁都明白裴征分了家,得罪了裴征才是得罪了沈聪,她方才有所忌惮也是摸不清裴征性子。 见宋氏不应,得意的挑了挑眉,抖了抖身上的灰,扶着人快速走了。 热闹看够了,院子里的人交头接耳,嘀咕起来,裴勇心里窝着火,语气也不好“没事的话大家也回了吧。” 家里丢了脸,裴勇心里不好受,待院子里的人都走了,他扔了手里的荆条,眼角微微起了细纹,黝黑的脸闪过一抹痛色,“爹,明日咱也分家吧。” 裴老头手一顿,烟杆应声落地,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动了动唇,声音略微哽咽,“老大,现在分家,你是要别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啊。”分了家,裴秀跟着老大还是老二还是老四?出嫁的嫁妆谁置办?由着裴勇分了家,以后他在村里就别想抬起头来了,“老三,你劝劝你大哥,老二做错了事儿,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都是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的?” 裴万也听出其中利害了,顾不得身上疼,抱着裴勇大腿,眼泪抹了一脸,“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你可别抛下我啊。”他心里明白,家里如果不是有裴万裴俊撑着,早就散了,刘花儿好吃懒做撑不起事儿,他也是个没本事的,去镇上干活,对方也是看裴勇裴俊踏实,给两人面子收了他。 没了裴勇裴俊,他什么都不是。 “老大,你二弟知道错了,分家的事儿,别提了。”捡起地上的烟杆,裴老头像是老了好几岁,佝偻着背,缓缓地往屋里走,想起什么,回过身问裴征,“听说你在山里摘了好些橘子,酸涩得很,怎么想着摘那种东西。” 村子里的人看裴征挣了钱,有样学样,摘回去的橘子没人吃,问到他这边了,他不想搭理,看在同村的份上,随意问问,刚灵光一闪,裴征能说要橘子拿来何用,指不定,那些人感激他,能挽回裴家在村里的面子。 裴征沉眸勾了勾唇,他和沈芸诺忙活了两日,哪会和外人说,“爹还是操心大姐的事情吧,姐夫性子好,这次闹得大打出手,接下来不知道会怎样呢。” 刘文山性子好不代表就是等着被欺负的,将人从刘山村扔出来,必然是撕破脸皮了,裴娟,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裴征挑着桶转身回了,视线扫过阴晴不定的裴勇,忍不住想,幸好他不是家里的长子,否则,一辈子都挣脱不得。 不用裴征说,沈芸诺也猜着个七七八八,“爹可说了什么没?” “没说什么。”看裴老头的意思不以为然,刘家富裕了,休了裴娟,刘文山不是娶不着媳妇。 裴征猜得没错,第三天,刘文山就带着裴娟回来了,裴娟脸色苍白,唯唯诺诺地跟在刘文山身后,见着宋氏,也不敢大声喊人,扁着嘴,无声落泪,还未见过这样子的裴娟,宋氏慌了神,拉着她的手,“娟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成这样子了?” 蓬头垢面的裴娟,还是刚和刘文山成亲,整日忙地里的农活没空梳理才是那样子的,刘文山挣了钱,裴娟走哪儿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衣服也整整齐齐的,哪像现在狼狈。 沈芸诺和裴征赶集去了,不知晓院子里的事儿。裴征背了一坛子罐头,酒楼的水深,她还是先去了于宅,有些时候没来了,朱红色的大门又上了漆,颜色愈发鲜艳,上前敲响门,守门的妇人还记得她,“你又来卖菜?” “不是,卖点平时的零嘴,刚做的,新鲜着,想问问玉翠姑娘要不要。”往回都是和玉翠说的,沈芸诺只得抱了她的名字。 扫了眼背篓里的坛子,妇人热络道,“你等着,我问问去。”府里买了地不用买菜,吃了几回木耳菌子,主子们还念叨着,玉翠也问过她好几回了,哪知晓裴娘子没有再来卖菌子。 玉翠来得快,一身桃红色长裙,发髻上插着只木簪子,妆容精致,想来在宅子里日子过得不错,“玉翠姑娘。” “你来了,可还有什么新鲜的菜?”地里种出来的蔬菜倒也新鲜,主子们还是喜欢菌子,她也没法子,认识路就去村里找沈芸诺了。 沈芸诺眸光一动,“不瞒你说,在山里找了些白木耳,之前忙,也没来得及问玉翠姑娘要不。”答着话,找出准备的勺子和碗,解释道,“玉翠姑娘要白木耳的话明天能送些来,今日来镇上卖零嘴,做的橘子,你可要尝尝?”虽是问句,已经舀了一勺出来,从旁边拿出两根木签,一根递给玉翠,一根递给守门的婆子,“昨日做的,玉翠姑娘尝尝。” 橘子颜色鲜亮,泡在水里晶莹透亮,玉翠略有犹豫,集市上卖的橘子有甜的有酸涩的,拿给主子们吃,她也说不准哪些甜哪些酸,酸了惹来骂,吃力不讨好,因为今年没买过橘子,“都剥好了?” “嗯。”沈芸诺不说话,等玉翠尝了口,才将碗转向守门的妇人。 比橘子多了种甜味,该是加了糖,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她没有问橘子的做法,如实道,“味道好,主子们该是喜欢的,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卖?” “今日来带了一坛子,眼下正是橘子成熟的时候好说,过些日子,市集上没橘子了,坛子里的橘子也还是能吃的,我想连着坛子一并卖给玉翠姑娘,你觉得如何?” 橘子是山里摘的,不花钱,往里边加的冰糖却是不便宜,想了想,开口要四文一斤,坛子里的橘子大概是二十斤,也就是八十文。 玉翠一怔,“倒是不便宜。”她管着采买,市集上的橘子一文钱两斤的比比皆是,她开口四文,舌尖回味了番味道,说起沈芸诺口中的白木耳来,“你说的白木耳长什么样子?” 沈芸诺明白她的用意,嘴角笑意不减,不卑不亢道,“和一般木耳差不多,不过更大,颜色偏白,吃法也多得很,玉翠姑娘感兴趣的话,明天我可以带些来。” 玉翠心念一动,心想难不成是银耳,村里人没有见识,认不出银耳也是自然,白木耳,越听越觉得是银耳,如果真是银耳,那可是珍贵的,吃了银耳美容养颜,清水镇杂货铺子没有卖银耳的地方,他们都是从府城买回来,虽说花不了多少时辰,价格却贵得很。 “橘子四文一斤我买了,不知道白木耳你准备怎么卖。”试探地问沈芸诺,若是便宜,她多买些,主子们每日和一碗,心里也记着她的好。 沈芸诺看她对银耳感兴趣,斟酌道,“我见镇上也没那个东西卖,原本想着去府城问问,物以稀为贵,它又长得大,一朵炖汤出来就有不少,我想卖两文钱一朵,就怕没人卖。” 守门的妇人蹙了蹙眉,觉得沈芸诺狮子大开口,再大也是木耳,两文钱一朵,谁舍得花钱买,玉翠是夫人身边的陪嫁,为人最是精明,两文一朵是没戏了。 “你家里有多少?”两文一朵,和府城的比起来便宜可不只一星半点,她想夫人来这边没停止过抱怨,哪知晓,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有好货大家也不认识,反过来便宜了她们。 沈芸诺比划出了个数,“差不多一百朵,木耳还有二三十斤,玉翠姑娘要不?” 玉翠面色一喜,瞬间又收敛了去,沉稳道,“要的,明日你让你相公送过来吧,我看看是不是白木耳,真的是的话,我就全要了。”一百朵,吃到明年夏天没有问题了,担心沈芸诺转手卖给了别人,先给了一百文定金,坛子十文,橘子卖了八十文,凑个整数,给了沈芸诺两百文。 裴征在边上不发一言,四文钱的橘子都有人买,他想家里说不定要走大运了。 走远了,裴征还愣愣地没回神,沈芸诺侧目问他,“你怎么了?想着什么呢?” “我看玉翠姑娘是认识白木耳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爽快。”四文钱一斤的橘子玉翠明显迟疑了,待听说了白木耳,双眼又亮了起来,甚至多给了十文,谁家做生意都不曾有过的事儿。 事情反常即为妖,他担心其中有事。 经裴征提醒,沈芸诺也明白些事儿,白木耳的名字是她说给裴征的,真正该叫银耳,大户人家夫人小姐最喜欢银耳莲子汤,玉翠管着厨房一块,肯定是知道的,她以为占了便宜,不想是人家捡了她的便宜。 不过,两文一朵,她也没吃亏,“明天我和你一起来,说了给玉翠姑娘一百朵,咱回去数一百朵出来,剩下的问问哥那边。” 想要卖东西给酒楼饭馆子不是容易的事儿,家家户户有亲戚,人人都照顾熟人生意,哪会买她手里的,贸然上门,说不准还会得罪人,沈聪那边没消息她也认下了。 裴征想说不用,张了张嘴,舌头打转,笑道,“好。” 东西卖出去了,两人去铺子拿了棉被给了剩下的银子,又去杂货铺买了二十个鸡蛋。 背篓装得满满的,裴征走在左侧,沈芸诺走在右侧,中间牵着小洛,一家三口,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 村子里的人都盯着他家的动静,走时背篓里装着坛子,回来换成棉被,而且,上次赶集他们才买了棉花,如今又弹了两床棉被,可见是挣大钱了,裴征买棉花的事再次在村子里炸开了锅,有家里堆着橘子的人家不由得猜他们卖橘子挣了钱,可橘子味道不好,几经打听,得知裴征借过糖,都各个回家捣鼓去了。 有了新棉被,沈芸诺将床上的旧的换了下来,被套是成亲时沈聪送的,还新着,和裴征套上新棉被,小洛躺在床上舍不得离开,拉着沈芸诺在床上打滚。 裴征手伸到他腋下挠他痒痒,弄得他咯咯大笑。 “三弟,在吗?”两人闹得欢,东边传来动静,裴征正了正神色,“大哥,在的,这就来。”两人刚到家,裴征不知道刘文山和裴娟来的事,打开门,看裴勇满脸愁容,裴征拧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妹和妹夫回来了,中午过来吃饭吧。”往屋里看了眼,听里屋传来小洛的说声,裴勇顿了顿,将刘文山休妻的事情说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吃饭的时候听爹和你说吧,上回,还好你拉住我了。”不然,去刘山村丢人的就不是裴万而是他了。 裴征微微点头,想说点什么,裴勇已经转过身不见了人影,今个儿赶集,买了肉和骨头,和沈芸诺商量,两人炒了个回锅肉送去上房,宋氏当家,饭菜可想而知,如果不是顾着裴征的面子,她想自己煮了饭端过去。 走之前,蒸了碗鸡蛋羹让小洛吃下垫个底,担心去了上房他吃不饱,裴征没说什么。 堂屋,裴老头宋氏坐在上首,饭桌上摆着两大碗青菜,个人碗里的是清粥,沈芸诺抽了抽嘴角,和她想得差不多,平日刘文山和裴娟回来,宋氏说不定还会买点肉,刘文山闹着休妻,宋氏自然不会好言好语的接待他,粗茶淡饭免不了。 众人都被裴征手里的肉吸引了,刚才院子里就飘着香味,宋氏以为裴征他们在家里吃好吃的,不过来了,“嫌弃家里伙食不好不吃就是了,端着肉来给谁看呢。” 宋氏馋得流口水了,嘴里仍旧说不出好话,裴征顿了顿,端着盘子回去了,宋氏急了,“老三,你干什么呢。”然而,裴征跟没听见似的,进了西屋,再出来,两手空空。 刘文山垂着眼睑,若有所思。 裴老头和宋氏脸上挂不住,“看看你做的好事,孩子孝顺你,你收着就是了,眼下好了?”沈芸诺厨艺好,上次的回锅肉裴老头还念念不忘,要知道,裴征手里的盘子可比之前的大多了,心里如何不生气。 裴征和沈芸诺在边上的凳子上坐下,小洛坐在中间,抬眸,一脸波澜不惊,“大哥说爹有话要说,什么事,说吧。” 裴老头紧了紧手里的烟杆,瞅着面如死灰的裴娟,咳嗽道,“找你来是说你大姐的事,因着之前和你姐夫闹了点误会,你姐夫说要休了你大姐,自幼你大姐疼你们,你说说你怎么个看法。” 裴娟年纪不小了,刘家家境好,被休回家可遇不着下一个刘文山,他铁定不答应刘文山休妻的,休回家,秀秀的名声也跟着坏了,以后小木他们长大,家里有个被休的大姑也会被人诟病。 裴征将跟前的碗推到小洛面前,宋氏没有准备勺子,只有让他将就着筷子吃,“我毕竟分出去了,大姐的事情还是爹您拿主意吧,姐夫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即便是误会总有个对错。”裴老头问他,他也是没有主意的,裴娟来事,之前是刘家穷,大家整日忙着干活养家,后来刘文山很少在家里,裴娟什么性子他也不清楚。 “老三啊,你可不能这样,你大姐小时候就稀罕你们,好吃好玩的总是给你们留着,你这番话,不是将你大姐往绝路上逼吗?”裴老头心里想的是裴征为裴娟出面,他背后有沈聪,刘文山不会不考量这个。 哪知,裴征不接话。 看小洛喝着汤,碗里不见一粒米,裴征眸色渐沉,裴老头打什么主意他何尝不明白,看不起沈聪,强行将他分了出去,如今遇着事情了,就想借沈聪的力,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冷冷道,“大姐的事情还是爹拿主意吧,我当弟弟的能说什么。” “我休妻也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爹,娘,娟儿跟着我吃苦我心里念着她的好,但凡她开口能满足的我都满足她,手里也未短了她一文钱,如果不是她闹腾的厉害,我也不会有此下举。”听出裴征话里的意思,刘文山插话打断他们。 手里有了银子,裴娟看他和谁说话都不痛快,逮着人就污蔑,他买了头牛,向一起长大的秋财请教,大庭广众的,裴娟指着他鼻子骂,说他和人家妹子有了首尾,秋月今年十五岁,正是说亲的时候,她一嚷嚷,全村都以为他和秋月有什么,闹得秋月上吊自杀,她不知悔改,跑回娘家和裴万商量着夺他的银子,刘文山心冷了,没想到有一天,那个陪他过苦日子的裴娟会是个心肠歹毒不近人情的。 和裴征猜得没有多大的出入,一切都是裴娟自己自作自受,他更不会帮裴娟了。 裴老头叹了口气,劝道,“可她毕竟是壮壮他娘,看在壮壮的份上,你就领着她回去,我保管她不会再生事了。”裴老头也明白是裴娟过分了,逼得人上吊自杀,还在人没事,否则,裴娟不就背着条人命了吗? “爹,我爹娘说了,这样的媳妇无论如何也不能要,否则他们就投河自尽,他们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我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裴娟闹的两回,村里人对她抱怨也大得很,秋财家里不差钱,秋月性子温和乖巧,外村的许多大户都看上她了,秋月娘正挑着呢,裴娟一闹,秋月的名声坏了,那些说亲的人家也打了退堂鼓,秋财娘上门闹过好几回了。 饭桌上一阵静默,裴老头也没了法子,只能说自己女儿,“娟儿,你跟着文山回去,好好伺候你公婆,别使小性子了,至于那家姑娘,你也上门赔礼道歉,好好和人家说,人家不是不明事理的。” 裴娟缩着身子,抬眼扫了桌上的人一圈,泪流不止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我不回去。” “说什么呢。”裴老头重重拍着桌子,吓得喝汤的小洛手打颤,碗里的汤洒了出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去和文山好好过日子,壮壮年纪小,你要别人指着他骂是个没娘的孩子是不是?”裴老头一句话是说给裴娟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刘文山听,壮壮是刘家长孙,刘文山爹娘看在壮壮的份上也该原谅裴娟。 因着裴老头开口,事情就敲定下了,刘文山并未多言,不知道是有其他的打算还是默认了这句话。 “事情解决了,我们也回了。”宋氏舀的饭,碗里没有一粒米,既然舍不得,何须舀一碗汤充脸面,裴征站起身,推开凳子,抱着小洛准备回了,宋氏抬起头,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道,“我和你爹只能穷一辈子了,你要是嫌弃,以后过来端着饭菜来。” 裴勇听不下去了,裴征做错了什么惹来宋氏如此嫌弃,“小洛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今年收成不差,煮饭的时候多点米怎么了?”尤其,家里还来了客人,亏宋氏做得出来,裴勇只觉得脸上无光。 宋氏面上不愉,最近,人人都和她不对付,老大也不听她的了,“家里收成怎么好了,你二弟损了家里多少粮食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能挣钱了,孝顺我和你爹怎么了,我说错了不成?” 裴征拉着沈芸诺,不发一言的出了门,裴老头坐在上首,一下两下的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裴勇气得不轻,转身扛着锄头出去了。 “一个个翅膀硬了能忤逆我了是不是,总有叫我逮着机会收拾你们的一天。”宋氏不甘心的碎碎念道。 下午,刘文山就带着裴娟回了,相比之前的言笑晏晏,宋氏坐在屋子里了,送得懒得送,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生闷气,朝旁边的裴秀道,“你成了亲可要记得,哪怕再有钱,娘家人才是靠山,你姐那会手里那么多银子,回来才给我十文二十文,对外人倒是大方,出手就是一百文,结果呢,哼……” 见裴秀不理睬,伸手掐了她一把,“我说的听进去了没?” “听进去了,放心,以后我手里有银子都给娘管着。”裴秀面色扭曲,疼得不轻。得了这句话,宋氏才笑着松开了手,“这还差不多。” 原本以为裴娟的事情解决了,裴老头以为松了口气,结果裴娟回来了,这一回,刘文山没跟着,裴娟坐别人的牛车回来的,手里提着一大包袱,裴老头额头突突跳得厉害,“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文山休了我,我就回来了。”裴娟跳下牛车,让车夫将她的东西递下来,脸上不觉得悲戚,相反,容光满面,裴老头拎起手机的烟杆打过去,“被休回家你还有脸回来,你让我老脸往哪儿搁,给我回去。” 裴娟到处躲,“爹,说什么呢,刘文山休书都给我了,公婆对我不好,壮壮也不理我,我还留在刘家干什么。”见裴老头的烟杆又要落下,拎着包袱进了屋。 沈芸诺和裴征忙着自己的事儿,夜里听着上房传来说话声才听出裴娟回来了,“大姐又回来了?” “估计是的,看大姐夫的心思,这一回,大姐估计不会回去了。”否则,上房也不会闹了。 盖新被子,夜里稍微动动身子就全身是汗,尤其,裴征胸膛滚烫,她往里挪了挪,故作和裴征说话,“咱手里有钱了,你想做点什么?” 家里的银耳全卖了,卖给于宅一百朵,赌场一百五十朵,赌场木老爷家里有钱,府里也不是日日都喝银耳,沈聪让木老爷身边的小厮问问酒楼那边,不知怎么漏到木老爷耳朵里,将沈聪叫过去询问一番,说他手里有多少买多少,木老板四处忙,沈聪不敢高了价钱,还是按着沈芸诺说的两文一朵,木老板爽快,一百五十朵,给了七百文。 沈聪高兴,在木老板跟前露了脸,以后做什么,忌惮他的人就更多了,当了一辈子恶人,他没想过做好人。 第23节 卖银耳总共得了九百文,沈聪请人吃饭喝酒花了三十文,还剩下八百七十文,加上之前的,有三两多银子了。 裴征跟着她往里挪了半分,手搭在她腰上,“你想做什么?” 三两多银子,可以重新起个屋子,屋顶的稻草是有的,木材可以去山里砍,打地基垒墙上梁,算下来二两银子就够了,想着,裴征说了自己的心思,“咱去外边起个新院子吧。” 住在这边,耳边闹哄哄的,他也厌烦了,重新起个三间屋子,小洛自己睡一间,他和沈芸诺做什么也方便。 ☆、35|06-05-07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他满脑子都是新屋的事儿,村子里院子密集,屋前屋后发生了什么闹得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僻静点的地方,“你喜欢热闹点的还是安静点的。” 沈芸诺不假思索地答道,“安静些的地方吧,整天闹哄哄的,不安生。”如果出去住还是闹哄哄的不如不搬出去,既是新家,她希望寻一处清幽宁静之地,脑子里突然涌出一座宅子来,“我记得村外有座废宅子,年久失修,平日甚少有人往那边过,宅子主人家去哪儿了?” 裴征眸色沉寂如水,他知道沈芸诺说的是哪块地了,他不在,韩梅闹分家不就是将她和小洛逼到那个地方去了吗?手搂着她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挪了挪,另只手轻轻刮过她额头,疤好得差不多了,周围的脱落,剩下最中间的一片腥红,喉咙滚动了两下,竟然觉得发热,“那处人家是早些年搬来的,没过几年家里的人全死了,大家认为宅子不吉利,甚少去那边,你喜欢宁静些的,咱在其他地找。” 那处宅子虽然破旧,地基是有的,重要的是离后山近,离裴家远,看裴征对废宅子退避三舍,她拉着他的手,徐徐问道,“那户人家怎么死的?” “那会儿小,我也不记得了,不过都说地基的风水不好,之后有人想买那宅子得知事情起末也歇了心思,久而久之才空置下来的。”不仅仅是宅子不好,他更不想搬过去的原因还有一个,不想沈芸诺想起那段无力的日子。 思忖片刻,沈芸诺说了自己的看法,“去村口的话,来来往往的人多,碎嘴的也多,我在那处宅子住了几日,外边有条小溪顺着流进兴水河,洗衣服灌菜地取水近,屋前屋后有两片地,咱开出来种菜,换了其他地,不好寻这么大片地儿了。” “你很喜欢那里?”裴征不答反问,认真思索着她的话,家里起屋,有地基的话能省不少事,尤其,不用给里正占地的钱,见沈芸诺真的喜欢,想了想,开口道,“明日我问问里正,宅子的主人死了,该给的钱还是要给。” “嗯,顺便问问前后荒地的事儿。”村子里里正官最大,谁家有事都是问他,里正出面,之后谁拿宅子说事也有人能压制他们。 两人说了会话,心里有了憧憬,睡意渐无,换做平日,裴征从未想过能自己起屋子,成亲前,想着努力干活,不惹裴老头和宋氏嫌弃,成亲后,想的是怎么多干活,不让宋氏挑沈芸诺的错,分家,起屋子,脑子里从未有过这个念头,或许该说,那时候,他从没想过之后的日子。 两人相拥而眠,阖上眼,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没有什么比明天有希望更叫人觉得开心。 清晨,阴阴沉沉的天忽然下起了雨,风吹得窗户吱呀吱呀响,被子里的裴征动了动,翻个身,望着还在沉睡中的沈芸诺,心中一软,一会儿后,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将敞开的窗户掩上些许,从角落的篮子里拿三个鸡蛋出了门,家里早饭吃什么他是清楚的,一人一个鸡蛋,煮点粥,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 绵着小雨,沈芸诺身子软绵绵的,不由得起晚了,醒来,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清粥香,小洛窝在她怀里,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好笑地捏了捏他鼻子,天凉,开始赖床了,“小洛起了,爹爹做好饭了,有鸡蛋吃。” 睡梦中的小洛,小嘴扁了扁,扒开沈芸诺的手,小脸皱巴了下,继续睡。 沈芸诺不忍叫他了,掀开被子,找出自己的衣衫换上,手里的银耳卖完了,得着手做冬日的衣衫了,裴征吃过饭,拿了钱找里正去了,换鞋时和沈芸诺说道,“我从里正家回来去山里找木材,中午再回来。” 木头砍回来要晒干了才能用,虽说有了起屋子的打算,仔细算起来,起码年后去了。 “嗯,穿上蓑衣,山里路滑,小心些。”上前替裴征整理好蓑衣,叮嘱道,“今日下着雨,看好了也别砍,找个天晴的日子。”看裴征腰间系了木头,里边插着刀,担心他今日就开始忙了。 裴征真有这个打算,闻言,愣了瞬,神色一赧,顺着沈芸诺的视线看向腰间,解释道,“我就去看看,看上了总要做个记号,被人抢了怎么办?”村里去山里砍树的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做好记号,半个月不砍,树就又是大家的,他想先砍着,起屋子需要的木材多,等到天晴,再过些日子就入冬了。 知道自己的话他没听进去,沈芸诺无奈的叹了口气,送他出门了才回来,洗了碗,找出针线开始缝补衣衫。 小洛醒了,到处找裴征,眼角已氤氲起了水雾,沈芸诺抱着他坐在床脚,叠了被子,笑道,“平日你爹出门叫你一起你总不答应,今日他可没等你就出去了。” 小洛绷着脸,泪光闪闪,撇撇嘴,带了哭音,“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他心里也喜欢爹爹,只是没有喜欢娘多罢了。 沈芸诺牵着他下地,弯腰替他穿好鞋子,揉了揉他长了肉的手掌,不再逗他,“中午就回了,咱家起新屋子了,有大的院子,还有大房间。”沈芸诺不懂房屋的布局,只是想着,每一间屋子都要足够大,尤其灶房,她想把灶房隔成两边,一边是灶台,砧板碗柜,一边专门堆坛子,罐子,事情还远着,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洗了手,准备吃饭,娘给你做袄子。” 又听说有新衣服穿,小洛眼神才亮了起来,坐在桌上,慢悠悠吃着碗里的粥,等沈芸诺剥好鸡蛋,拿在手里,一口鸡蛋一口粥,吃得极慢,他吃饭花时间,沈芸诺擦了手,拿出篮子里裁好的衣料,熟练的穿针引线。 小洛吃完了也不打扰她,自己收了桌上的蛋壳,他人小,够不到灶台,碗和勺子留在桌上,自己拿了手里的草蚂蚱,爬上床,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下着雨,家家户户都没多少事情做,沈芸诺坐在西边的窗下,不时抬头往床上看一眼,嘴角淌过柔和的笑意。 “三弟妹,在么?”裴娟昨个儿回来了,裴老头不待见她,幸得宋氏不忍她吃苦受累,将她留下了,刘山村她是回不去了,刘文山爹娘和秋月爹娘商量好了,双方结亲家,秋月会做人,竟然偷偷拉拢了壮壮,如今的刘家根本没有她的位子了,刘文山过意不去,给了她五两银子,只要她会过日子,一辈子都不缺钱了,要知道,裴老头和宋氏节约了一辈子,一大把年纪了,盒子里也不到一两,其中的二百文还是夏家给秀秀的聘礼,手里拽着钱,心里有底气,裴老头也不敢说什么。 床上的小洛听到裴娟的声音,身子一颤,立即翻身下地跑到沈芸诺跟前,像是被吓着了,靠着沈芸诺,面露害怕。 “别怕,是大姑,娘去开门。”裴娟该是被休回来了,事情没传开,裴家人不是傻子,哪有不明白的,推开门,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大姐来了?” 裴娟抬起自己的手,里边是一包糖,朝沈芸诺背后的小洛挥手,“小洛过来,大姑给你买糖了。”听娘说,裴征现在挣钱了,买了两床棉被,村子里没人种棉花,一年年下来,棉花的价格越来越高,家里的棉被多是杂七杂八凑成的,她以后在家里住下了,自然要为自己考虑。 沈芸诺侧开身子让她进了屋,桌上的碗没来得及收,裴娟在刘家过的也是好日子,一眼就看出他们早饭吃的啥,眼里无不羡慕,嘴上却说着好听的话,“你们的日子真是好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三弟妹,三弟呢?” “有点事出门了,大姐坐吧。”她不知道裴娟来的用意,收了碗,拿抹布擦了桌子,感觉裴娟眼神又热了两分,“是不是哪儿不对劲?” “没事,娘说的不是假话。”庄户人家,擦桌子洗碗都用晒干的丝瓜网,哪舍不得用布,沈芸诺不是个回过日子的,裴征性子好才由着她。 折身回来,手里多了碗水,家里备了茶,沈芸诺摸不清裴娟意思,自然不会拿茶招待她,完了,回屋拿出针线,坐在门口,就着外边的光继续做针线。 裴娟面上有微微的恼意,得知她手里有五两银子,除了裴勇,谁不是巴结讨好她,顺了顺耳鬓的发,不和沈芸诺一般见识,“我和你大姐夫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今后遇着事,只有靠几个兄弟了。” 换做其他人定会问怎么了,沈芸诺却没出声,抬眸笑了笑。 “你大姐夫不念旧情,给我五两银子就将我打发了,亏我辛辛苦苦跟着他吃苦日子,结果落得今日的田地。”裴娟说这些话,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芸诺,看她低顺着眉,视线落在手里的针线上,好似一般人随意拉扯闲话似的不将她说的当回事,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你姐夫给我了我两银子,你说今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 五两银子四个字咬得重,想让沈芸诺也和刘花儿一样露出贪婪的神色来,谁知,沈芸诺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庄户人家有五两银子完全能过,大姐住在家里,每个月给爹娘些钱,让爹娘做主再找户人家吧。” 裴娟年纪不小了,裴家终究是会分家的,等分了家,裴老头宋氏跟着裴勇两口子,裴勇老实憨厚,韩梅可不是好说话的,那会,裴娟处境更不好了,她也是站在同为女子的份上真心替裴娟谋划,“钱财不宜外露,大家在家里说说就是了,出了门可小心着,别遭来红眼。” 村子里民风朴实,可不是人人没有自己的小算盘,提醒裴娟,也是希望裴家能安生些。 “三弟妹的意思是我到处嚷嚷炫耀自己手里有钱了?”重重的搁下碗,裴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恨的想,指不定你也羡慕好,面上还装作无动于衷,也不过故作体贴善解人意罢了,念及此,轻蔑地笑了声。 沈芸诺扯了扯嘴角,继续手里的活儿,不再多说,该说的她说了,怎么做还是看裴娟自己。 讨了无趣,裴娟不再纠结五两银子,说起了正事“听人说你和三弟买了两床棉被,一张床,两床被子,是不是多了?”昨晚天冷,她和裴秀睡一起,两人因着被子的事儿吵了一顿,今早裴秀生病了,她心里也不痛快,这才打起了沈芸诺手里棉被的主意。 “被子是我准备送娘家嫂子的,大姐手里不差钱,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吧?”她当以为什么事,没想着是这个,讥诮一笑,是彻底不搭理裴娟了。 “我说三弟妹,进了咱裴家的门就是裴家的人了,棉花多少钱一斤,大家都能打听到,你家的棉被少说也是六斤的吧,就这么白白送给娘家嫂子,把我裴家当成什么了?”裴娟的话立即不好听起来,从头到脚数落了沈芸诺一通,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有沈芸诺搭理她,哼了声,眼神上下瞄着屋里摆设,对这个三弟妹,打心眼里看不起,“天冷了,我和秀秀一床被子,她身子弱,病了,把你的被子借来,什么时候有空赶集的话买来还你。” 沈芸诺不出声,弄得她好似对牛弹琴,站起身,厚脸皮道,“三弟妹不说话我当是你默认了。” 沈芸诺脸冷了下来,“大姐想拿就拿吧,估摸着这两日我哥也来了。”她方才一番话真是白说了,裴娟被休了还没意识到眼前的处境,五两银子,在她手里能做什么,不过是她在家里横着走不被撵出家的保障罢了,一旦手里没了钱,有她哭的时候。 说到沈聪,裴娟不敢再动,愤懑地嘀咕了几句,扭着身子出门了,沈芸诺刚关门就听屋外的裴娟冲宋氏喊,“娘,三弟妹不肯借被子呢,小妹的病可怎么办啊?” 宋氏骂了什么沈芸诺不知道了,天因着,她泡了差不多一斤豆子,准备晚上做豆腐吃,庄户人家便是如此,闲下来了,除了弄点吃的好似没有其他。 一早上,衣衫只缝补了两只袖子,她不会绣花,买回来的棉布款式,做出来的衣衫就这个款式,好在,小洛欣喜若狂,丝毫不嫌弃。 家里还有骨头,之前沈聪送来的野鸡还有三只,她取了半只扔锅里煮了,又去舀了勺面米分出来,做面条,小洛坐在凳子上帮忙看火,柴快掉下来就叫沈芸诺声,沈芸诺不让他碰柴,担心烫着他,小孩子皮肤嫩,烫伤就留下疤了。 做好饭菜,听着院里传来动静,沈芸诺探出个身子,眉梢尽是笑,“回来了。” 院子,家里的地都是泥,裴征换了鞋子,脱下蓑衣,脸上噙着喜悦的笑,“回了,宅子的事儿成了。” 里正得知他搬到村外,死活不同意,说那宅子不吉利,拉着他扯了许多事,为此,他山里都没去,费了一早上的功夫才让里正点了头,抖落身上粘的泥和发丝的水,和沈芸诺说宅子的事儿,“里正的意思,地基咱给五十文,屋前屋后的院子随便咱折腾,明后天晴了,他带着人去量量,划下咱要的地,赶集得时候把地契过到咱手里。” 沈芸诺喜不自禁,“里正为人公允,咱要不要送些礼感谢他?” “村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不合适,等咱屋子成了再说。”里正在村里几十年了,事儿没办成不会收他的东西,而且,礼不能厚了,“下次赶集,我们买点酒回来,里正偶尔喜欢喝两口。” 裴征和沈芸诺说话,小洛就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拉着他衣衫,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裴征觉得奇怪,“小洛怎么了,咱家有人来了?”他下意识的认为有人来欺负小洛了,瞬间蹙起了眉头。 “醒来不见你,担心你又一年半载的才回来。”小洛心思细腻,以为他不明白的事情他心里都门清,男孩子,心思太细了,不见得是好事。 裴征笑了,一把抱起他,“爹爹不走了,咱家起屋子,爹爹问里正爷爷点事,走,咱洗手吃饭。” ☆、36|06-05-07 饭桌上,沈芸诺说了裴娟来的事儿,“那床棉被本来就是我为哥准备的,大姐回家,大姐夫给了五两银子,咱家不是富裕人家……”话没说完,被裴征摆手打断,“别说了,我心里有数,以后那边再开门,不理会就是了。” 裴娟和裴秀随了宋氏,凡事只想着自己,顿了顿筷子,“大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沈芸诺想,那些话算不上难听,不中听就是了,又将裴娟说的一番话如实和裴征说了,“大家手里的银钱只怕在兜里不安生,大哥不要,爹和娘就不好说了。”而且,有刘花儿在,裴娟手里有五两银子的事儿很快会传出去,那会,上门求娶裴娟的人估计会排长队,有钱能使鬼推磨,娶了裴娟,手里就有银子,谁不乐意? 裴征抬眸,眼里无波无澜,“爹娘在,一切听他们的,问你,你推给我就是了。”他要去山里砍树,不是每时每刻在家,难免裴老头和宋氏不会问他们的意思。 看他一脸关怀,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抿唇笑道,“我知道的,大哥在家里,他有分寸。”裴家明事理的就剩裴勇了,韩梅有担当,生了三个儿子,为了自己的小家难免有其他心思,裴勇在,裴老头和宋氏不敢过分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吃过饭,裴征收了碗筷,穿上蓑衣又出去了,“我去山路逛逛,没事你在家里握着,磨豆子的事儿等我回来。”村子里一台石墨,在里正家旁边,沈芸诺力气小,去了也推不动,而且,家里只有一双雨靴,他穿走了,沈芸诺哪有鞋子穿。 交代好了,又和小洛说了两句话,才转身出了门。 如沈芸诺所料,裴娟手里有银钱的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了,五两银子,多少户人家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么多钱,即使下着雨,来裴家串门的人络绎不绝,语声也盖不住众人的说话声,沈芸诺做着针线,让小洛去床上睡会儿,伙食好了,小洛个子高了,皮肤白里透红,脸颊也有了肉,和画里的人似的。 又听着人敲门,沈芸诺问了声,没人应,搁下手里的篮子,站到门口,又问了句,屋外仍没有人回答,犹豫片刻,坐了回去,院子里嘈杂,可能有人敲错了,过了会儿,门再次被叩响,沈芸诺蹙了蹙眉,坐着没动,棉布不算厚,塞了棉花,软软的,针线更是要密集,来人不出声,她不开门。 门又响了几次,来人才缓缓开口,“是沈妹子吗,我是你桃儿姐,咱家一个村的。”吴桃儿靠在门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左右扭着身子,确认自己是好看的后,才垂手在两侧,嘴角绽放出个自认为妩媚的笑,盈盈道,“沈妹妹,我是桃儿姐,开门啊。” 声音委转迁回,给人的感觉像说媒的媒人,床上的小洛翻个身爬起来,身上裹着棉被,不解地看着沈芸诺,“娘,谁啊。”声音是陌生的,他又害怕了。 看他胆子如此小,沈芸诺上前抱起他,替他随意披了件外衣,“是村子里的桃婶子,不用怕,和娘看看就知道了。”之前她没放在心上,以为沈芸诺怕宋氏是挨过打的缘故,今日来看,只怕被吓着了,胆子小。 放他在地上,“你去开门,娘陪着你。” 小洛缩了缩身子,咬着下唇,不肯松开她的手。 “别怕,娘在家里呢,不会有事的,爹爹也很快回来的。”想了想,沈芸诺加了裴征的名字。 果真,听着裴征,小洛缓缓地松开手,一步一步往外走,到门口了,回过身看沈芸诺,找了旁边的凳子踩上去,给吴桃儿开了门。 见是小洛开门,吴桃儿愣住了,脸上笑意僵住,“小洛啊,我听着你娘的声音了,你娘呢?”抬起头,见沈芸诺站在桌边,又往屋子里探头探脑,不见想要见的人,一脸失望。 沈芸诺不拆穿她,“许家嫂子来所为何事?” 听着沈芸诺称呼她为许家嫂子,吴桃儿脸上的笑更是勉强,“沈妹妹,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村的,叫嫂子太见外了,就你和小洛在家呢。”话完,不甘心的往屋子里逡巡了几眼,关着门,里屋的情形见不着,不过,大白天又秋凉了,没人会在家里睡觉。 沈芸诺不接话,上前,和小洛站在门口,顺着她膝盖往下看,为难道,“家里地儿小,就不请许家嫂子进屋做了。” 讪讪一笑,吴桃儿说摆手不用了,指着闹哄哄的堂屋,声音低了下来,“裴大姐被休回家,这么重要的事儿还是刚听到风声,村子里的人老实惯了,这不上门关心一二吗?妹妹要不要过去坐坐?” 下着雨的院子因着来来往往的脚步,更是泥泞不堪,两侧石阶也尽是泥印,可想而知,堂屋的泥地被踩成了什么样子,“我就不去了,他爹出门干活了,天渐渐凉了,我还要赶制衣衫。”脸上明显写着撵人了。 吴桃儿不是不识趣的,裴征不在,她来也没意思,拍了拍胸前的棉布衣,掩饰自己心里的失落,“是吗?那我不打扰你了,堂屋正商量着裴大姐的亲事,我以为你感兴趣呢。”又觉得自己低着头不妥,抬起眸,“我婆婆还在堂屋,先走了。” 关上门,小洛还踩在凳子上,好似不明白吴桃儿来了怎么又走了,沈芸诺摸摸他的头,“去睡会儿,爹回来,咱晚上吃豆腐。”上回去镇上买了石膏,问裴征,才知道,家里做豆腐都是连着豆渣一起吃的,豆渣有股味儿,裴征从小到大吃的豆腐都是那样的。 小洛点了点头,伸手要沈芸诺抱,躺在床上,不时看向窗边的沈芸诺,来来回回许久才睡着了。 黑黑沉沉的天儿不知什么时辰,光线暗,担心眼睛受不住,收了篮子,将晚上要吃的菜拿出来准备好,之前挖的野菜她煮好晒干收起来了,菜地的菜泼了粪水,这几日都不能摘,找出晒干的野菜,用水泡着,晚上吃豆腐,就着豆浆,再炒个素菜就行了。 收了晒衣杆上的衣衫,刚叠好,院子外就传来脚步声,以及说话声,沈芸诺关上柜子,走出门,看裴勇全身是水的站在裴征身侧,“阿诺,锅里有热水没,让大哥洗洗脸。” 他出门遇着裴勇,说了自己去山里砍树,裴勇借了把刀跟着他,两人在山里逛了圈,先将要的树做了记号,先砍着,那棵树,明日就差不多能砍下来了。 “没,我现在烧。”看裴勇手里拿着刀,估计帮裴征忙了,不敢耽搁的进了灶房。 裴勇局促不安地站在院子里,“不用劳烦三弟妹,我回屋换身衣衫就是了。”路上被裴征拉着来吃晚饭,也忘记身上衣衫湿着,看裴征屋里屋外清扫得干干净净,他浑身上下是泥,哪好意思进屋,“三弟,我换了衣衫过来,别把家里的地踩脏了。”说什么也不肯进屋,转过身回了。 沈芸诺在灶房也听着裴勇说的了,还是烧了一大锅水,抬起头,就看裴征脱下蓑衣,换了自己的鞋,牵着小洛站在门口,“大哥回去了,不用烧水了。”裴勇身为长子,肩上的担子不比他轻,加之裴老头和宋氏的性子,他心里是同情裴勇的,“阿诺,晚上让大哥过来吃饭吧。” 沈芸诺明白裴勇的处境,他或许有自己的私心,可是对裴征是真的好,“我知道了,待会红烧半只鸡,炒个素菜,要不要把爹娘也叫上?”裴勇过来了,裴老头和宋氏不来说不过去,传出去,别人会指着他们鼻子骂不孝。 第24节 裴征也犹豫了,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不了,送一盘子过去就了。”裴老头和宋氏一来,一大家子人都会来,他不想为着一顿饭,叫小洛好几天吃不着鸡蛋。 沈芸诺让裴征先去磨豆子,烧的水等他回来洗个澡刚好。 方才的天感觉快黑了,不想等裴征回来,天还是和之前一样,要黑不黑的样子,雨势小了,裴征将蓑衣挂在墙上,提着水去了茅厕,就着这个时间,沈芸诺抱着木盆准备去河边将衣服洗了,裴征叫住她,“天色不早了,明日天晴再说。”路不好走,不想沈芸诺出去摔着了,心想着,明日一早起床去河边洗了衣服再去山里砍树。 天色忽而亮忽而暗,反常得紧,沈芸诺不再坚持,想了想,去灶房做饭了,角落里有几根白芍,是裴征在山里挖出来的,让小洛看着火,用抹布裹着手,抓着白芍削皮,手触着白芍的皮会犯痒,上一回,痒得她受不了,这一回有了经验,用不包裹着。 裴征出来,她已经准备炒菜了,家里一口锅,炒了菜先温在饭锅里,之后才能煮豆浆,做豆腐,铲子在锅里翻着,让裴征去叫裴勇,“舀两碗罐头出来给大哥尝尝,顺便叫大哥过来了吧。” 庄户人家喜欢饭桌上说话,家里没有花生,只有橘子。 她想得周到,裴征心里高兴,笑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叫看着火的小洛,“小洛和爹一起不?” 这回,小洛没有犹豫,屁股一推下了地,主动的牵起裴征的手往外走。 家里剩下的三坛子橘子卖不出去了,村子里的人自己琢磨出用糖水泡橘子吃,没有煮,味道酸,加了糖,多多少少有甜味,一文钱一斤,生意好不好她不知道,左右家里有孩子,橘子留着小洛吃也好。 心里说不上痛快不痛快,怎么做都是为了自己家里好过,生活富裕了,谁会为这点事斤斤计较,说到底,还是太穷了。野鸡肉耐煮,裴征和裴勇过来,沈芸诺听着小孩子的说话声,以及韩梅的叮嘱声,转身,韩梅已到了灶房,“三弟妹,我帮你。” 小木小山小金也在,爽朗地叫着三婶,沈芸诺笑笑,“小木也来了,小洛带堂哥堂弟去外边玩,娘炒菜呢。”心里算着,要是韩梅喝几个孩子也过来的话,做的饭估计少了,鸡肉还要煮一会儿,她端着盆,准备揉点面烙几张饼,韩梅拉着她,“三弟妹,不用了,我就是过来帮忙,听三弟说你弄豆腐,担心你不会过来看看,待会就回了。”说完,瞥了眼小洛白白胖胖的脸,开口道,“让小木他们留下就行。” 她是个要面子的,可是不得不承认,沈芸诺家的饭菜比上房好多了,为了三个孩子,脸面不算什么。看灶台边的木桶盖着,她过去望了眼,“这就是豆浆了?” “嗯。”虽说韩梅说了不吃饭,她还是舀了面出来揉,家里有细面粗面,交叉着吃,之前看小木他们身子结实,如今有小洛比较,终究还是单薄了。 韩梅盯着她,欲言又止,坐在凳子上往灶眼里加柴,神色不明。 裴征给每个人舀了碗橘子,让他们好好吃,和裴勇说了自己准备起屋子,“小洛以后大了,总住一起不是法子,手里有点钱,地基又是现成的,琢磨着明年搬出去了。” 裴勇一怔,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尝了口橘子,满嘴甜味,家里宋氏当家,糖也她管着,一年四季很少能喝到糖水,看裴征日子好过了,他高兴的同时又觉得难受,难受自己比不上裴征,感慨道,“搬出去也好,家里的农活也差不多了,就坡地上的两亩红薯,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山里砍树。”亲弟弟有出息了,终究还是喜悦大过羡慕。 “不用,大哥忙你的就是了,说是起屋子,起码到年后了,我一个人能行的。”裴家一家子事情多,地里的草,明年的粮种,过冬的被子,衣服,琐碎得很。 “和大哥客气干什么。”裴征起屋子,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明日叫上四弟,二弟的话就算了,我先和你说清楚,虽然是砍树,明天开始别让三弟妹做饭了,一家人,别太生分了。”裴家这点粮食还是有的。 裴征说不用,看裴勇的意思他心里打定了注意,估计说什么也没用了,最终点了点头,“行,最后请大哥吃顿好的。” 橘子好吃,小木吃了一碗还想要,抬眸看着几个弟弟,嘴里却是不敢说,眼馋的不知怎么办,裴征拿过他的碗,笑道,“家里还多着,想吃和三叔说就是了。”韩梅将三个孩子教得好,心里再想,也不敢直接伸手问人要,而且,小木容貌性子像极了裴勇,以后也是有担当的,裴征心里也喜欢。 什么样的人交出什么样的孩子,小洛性子像沈芸诺,小栓性子则像极了刘花儿,遇着点事就喜欢哭,嘴里乱骂人,可能听宋氏刘花儿骂人学的,好的不好的都往外说,他在院子里都听着好几回了。 “谢谢三叔。”小木局促地看着裴勇,见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才松了口气,这一碗,裴征舀得少了,“你三婶锅里煮了好吃的,留着肚子晚上吃好吃的。” 小木喜滋滋地点了点头,看小山小金碗里没有了,主动地夹到他们碗里。 “大嫂将几个孩子教得好。” 裴勇面色一红,心里不是滋味,“是啊,小木他娘将他们教得好,比我有担当。”想起小时候,宋氏虽然偏心他,从未讲过几兄妹要互相帮衬的话,他记忆中,更多的是宋氏骂他们的时候,从未教他们怎么做人,年纪渐渐大了,看到村子里的人和事,自己领悟了些,想到这些,心里又同情起裴娟来,“大妹小的时候没有这么心思,跟着娘,才成了现在这样。” 他比裴征大,宋氏如何打裴娟的他都看着,有些记不得了,有些还记得清清楚楚,“大妹从小没过过好日子,娘对她不上心,咱奶又是个偏心的,苦日子过久了,突然有了好日子,忘记了以前的苦失了本性,大妹的事情我也有错。” 活在世上,谁没有自己的难处,裴娟的事情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大哥何须往自己身上揽,爹娘活着,大姐的事情咱想插手也没法子,她年纪不小了,其中的利害不会不明白。” 归根究底,还是裴娟自己的错。 说着话,又有人敲门,“三弟在么,是我。” 裴征冷了脸,打开门,刘花儿抱着小栓,脸上尽是谄媚的笑,“我在屋里就闻着这边的味道了,三弟妹做什么好吃的呢,我和小栓好些时日没开过荤了,大人好说,你瞧瞧小栓,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也就刘花儿抱着小栓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小洛身子长好了也不及现在的小栓旁,比起小木三兄弟,小栓更是身子骨好的,他还没说完,刘花儿已经看见桌上摆着碗了,更是认定他们在吃好吃的,拍掉刘花儿的手欲往里边冲,裴征用力将人扔了出去,“小栓是不是瘦,二嫂不如问问娘。” 人心不足蛇吞象,裴征没必要给她好脸色。 站在屋外,刘花儿哭闹起来,堂屋还有没散去的客人,听着动静都出来了看热闹,裴勇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出去看看她闹什么,分了家,什么都先紧着她不成?” “三弟开门啊,谁不知道你家里做好吃的,我也不是眼皮子浅的想打秋风,不过让你看在他爹的份上,让小栓尝尝肉味罢了。”刘花儿声音委屈,小栓见吃不着肉了,也哭闹起来。 裴勇打开门,脸色铁青,“二弟妹真要吃肉问你娘家兄弟把银子拿回来不就是了?” 想着被刘家兄弟拿走的一百文,可以买七八斤肉了,宋氏蹭蹭地跑过来捶打刘花儿,“眼皮子浅的,闻着味就坐不住了,嫌弃咱家穷回你娘家去,老二,老二,把人给我送走。” 裴万站在自家门口,他后背还火辣辣地疼着,睡觉也只能趴着,瞪着刘花儿,龇牙咧嘴道,“还不听娘的话给我走,刘家有钱以后别回来了。” 没人帮自己,刘花儿瞬间没了气势,抱着小栓欲走,宋氏却不依了,“好吃懒做的,进了裴家门这么多年心里还想着娘家,明日就让老二找里正把你休了。” 众人笑笑,院子里萦绕着浓浓的肉香,皆感慨裴征挣钱了,应付了一天,宋氏也没了经理,“他有什么钱,肉还是他大舅子打猎送的,聪子最是疼这个妹妹,什么好吃的都送他家送,不信下次聪子来你们看他手里是不是拎着肉。” 众人再不敢说什么,纷纷告辞家去,又让宋氏考虑考虑她们家的儿子或是侄子,说了裴娟一通好话,总而言之,就是想和裴家结亲家。 ☆、37|06-05-07 裴娟拿回来的五两银子宋氏自己还没见着哪愿意白白便宜了别人,面上露出不耐烦,众人怕得罪了她,脸上舔着笑回了。 见人出了院子,宋氏双手叉腰,冲院门嘟哝道,“现在知道娟儿手里有钱了恬不知耻的来巴结,前两天怎么编排咱家的,别以为为了耳朵聋了,再说亲也不会找长舌妇的人家。”神神叨叨念了一通,看裴勇站在门口,面色冷峻,伸腿给了刘花儿一脚,“还不赶紧收拾包袱给我滚,咱裴家要不起你这吃里扒外的。” 余光扫过裴征,踟蹰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着裴征请她去屋里坐坐,面上不快,追上刘花儿,手戳着她脑袋骂,嚷着要她回家。 裴娟和裴秀坐在堂屋,将院子里的情形看在眼里,裴娟喜欢吃瓜子,今早出门去村口的铺子买了一包,谁给不给,就她自己吃,下午客人不断她夜没找着机会,眼下空了,又拿了出来,脚边尽是瓜子壳,白了刘花儿一眼,“二弟妹,来屋里做什么,没听着娘的话,你既然向着娘家的兄弟,收拾了包袱回去吧。” 刘花儿紧了紧手里的小栓,脸上笑意勉强,“大姐说的什么话,嫁进裴家我就和小栓他爹好好过日子,上回的事情也是小栓他爹担心你被姐夫欺负,寻不着人了才让我回去找两个兄弟的。”她两个嫂子不是省油的灯,回到刘家,可没有裴娟在裴家过得好,放下小栓,本想问裴娟给点瓜子,想想作罢,“小栓,和大姑坐着,娘去灶房帮四婶做饭。” 轮着周菊做饭,以免宋氏没完没了,找点活干才是躲避的法子,走到门口了,又不甘心地提醒裴娟,“大姐,大哥大嫂都去三弟家吃饭了,肉香飘得老远……” 裴娟垂着眼皮,不上刘花儿的当,“他吃好吃的关我什么事,二弟妹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吧。”家里没有分家,刘花儿和裴万性子懒,裴勇不计较就是了,换做她,早闹着分家了。 刘花儿拐去灶房,看小栓伸手拿她碗里的瓜子,裴娟怒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我的东西你也敢吃,找你娘去。”又骂刘花儿,“孩子都教不好,别留在裴家害了我侄子。” 刘花儿去了灶房哪还应话,反正被裴娟说两句不会掉块肉,围着周菊假装忙前忙后,“四弟妹,三弟吃好吃的没叫你啊,三弟还说咱爹娘偏心,他也是个偏心的,吃好吃的只叫大哥,我就不信他没有要我们帮忙的时候。” 周菊搅了搅锅里的米,抬眸,略微嫌弃地看着刘花儿,“三哥家真遇着事还有三嫂娘家哥哥呢,一呼百应,哪需要我们帮忙。”越过刘花儿,坐在凳子上守着火。 “你以为沈聪真能护他们一辈子,等着吧,不信没有他求人的时候。”沈聪再厉害,总有老的时候,那时候可就没人能帮他们了。 周菊懒得搭理刘花儿,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正经,刘花儿在旁边说是帮忙,什么也没做,不停拉着周菊扯闲话,对裴征抱怨大得很,凭什么小木他们三兄弟能吃小栓就不能吃,想想不对劲,回屋和裴万闹,骂裴万不中用,家里兄弟不把他当回事。裴万挨了打,心里憋着火呢,闻言,从衣柜找了刘花儿的衣服让她滚。 刘花儿本以为是宋氏吓唬她的,嫁进陪嫁不到一个月宋氏就爱叫她滚,次数多了,她心有害怕也没当真,眼看裴万动了真格,心里是真的怕了,蹲在门口,死活不走。 宋氏回到屋里,冷哼了声,“真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她这个性子搁别人家早就被休回去了。” 家里都是妇人,裴老头出去串门了,回来听宋氏说起裴娟的亲事,不答应,“咱村子里的知根知底,存了什么心思咱心里清楚,裴娟的事情不着急,老二媳妇,不听话就送回去吧。” 连着裴老头都开了口,刘花儿知道害怕了,跪在屋里放声大哭,裴娟掏了掏耳朵,也觉得刘花儿配不上裴万,不过开口帮刘花儿道,“家里还有小栓呢,二弟妹回去了,以后村子里的人如何看小栓,爹之前还说刘文山,眼下到二弟身上就忘了是不是?” 头一回听裴娟帮自己说话,刘花儿心存感激,抹着泪道,“爹,我不要离开小栓,这两年我心思都照顾小栓去了,家里的活儿难免不上心,您看看,抱着小栓出去,谁家不说咱家养的孩子好?” 小栓比小洛大些,胖嘟嘟的,皮肤匀净,五官不如小洛,可在村子里也不差,裴老头扫了眼自己的孙子,低着头,没说话。 知道他是松口了,刘花儿也不敢像平日懒得不动,站起身,帮着周菊搭把手,屋子里难得安静下来。 上房忙,这边灶房也不闲着,韩梅过来表面上帮把手,实则还是为了自己三个儿子,真看见沈芸诺一个人舀豆浆,压豆渣,她还是看得目瞪口呆,豆渣被她压得干,竟收了起来,思忖再三,提醒沈芸诺道,“豆渣也是能吃的,和豆腐一起煮吧。” “今晚不吃豆渣,豆腐够吃。”豆渣味道重,和豆腐一起坏了豆腐的味道,小洛还没吃过豆腐呢,点豆腐前,给四人一人装了碗豆浆,里边加了冰糖,“小洛,让爹过来拿,小心别烫着了。” 小洛欢欣鼓舞地出门了,不一会儿,裴征和裴勇进了屋,闻着味道,裴勇过意不去,“给三弟妹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喝了豆浆准备吃饭了。”找出买回来的石膏,泡了水,让韩梅火小点,慢慢点着,很快,豆腐成型,韩梅睁大了眼,“三弟妹果真手巧,你用什么点的豆腐?” 沈芸诺诧异,看向碗里的石膏“大嫂怎么了?” 韩梅眼神一亮,随即敛了去,“没什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点得这么漂亮的豆腐,饭差不多了,我也回去了。”她没想过蹭饭吃,估摸着上房也差不多吃饭了,拍掉身上的柴屑,往外边走。 揭开小锅里的锅盖,准备将温着的菜拿出来,看韩梅往门口走,沈芸诺忙叫住她,“大嫂就在这边吃吧,煮着有呢。”韩梅来了又回去,总归不太好,她真做了韩梅的饭。 “不用了,我和四弟妹说了会回去的,我叮嘱小木两句就走。”半分不拖沓,裴征见着也挽留,韩梅固执地打开门回了,沈芸诺端着菜出来已经没了韩梅的影子,裴勇拉着裴征,“算了,不管你大嫂了,她就是想几个孩子多吃点,我们吃我们的吧。” 裴征进灶房帮忙端菜,小声说了裴勇的打算,沈芸诺侧目,“明天四弟也帮着去砍树?”有人帮忙她心里是乐意的,砍树是个力气活,砍了不算完,还要剃了多余的枝干想法子抬回来,裴勇裴俊干活踏实,帮着裴征自然好,“你将爹娘的那份豆腐端过去,把四弟也叫过来吧,哪有只干活不吃饭的?” 裴征想想也是,看沈芸诺舀了一大碗豆腐,又往里边加了肉,和裴勇说了两句去了上房,有上次的事情在前,宋氏不敢多说什么,一不小心,裴征又把豆腐端回去了,裴老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裴征请裴俊过去吃饭有事商量的时候抬起了头,“老四,老三叫你过去就过去吧。”少个人,每人吃的豆腐也多些。 不知怎么,沈芸诺夹的肉只有五块,其余尽是白芍,裴娟手快一人夹了两块,剩下三块裴老头宋氏裴秀一人一块,野鸡肉香,炖得软软的,尤其,沈芸诺放的料多,香气扑鼻,吃了两块,裴娟还意犹未尽,“三弟真是吝啬,既然送肉怎么不多送点,一人一块都不够,娘,你该好好说说他,说出去外人指不定怎么笑话咱家呢。” 宋氏拉着脸,不答话,沈芸诺点的豆腐嫩,不小心些根本夹不起来,哪有空和裴娟说话,一碗豆腐很快就见了地,完了,若有所思地望着韩梅,“豆腐你三弟妹做的?豆渣扔了?” “留着呢,娘问这个干什么?”韩梅故作不经意,实则盯着宋氏脸上的表情,生怕她看出了什么。 宋氏吞了吞口水,看刘花儿将碗挪到自己跟前,恨恨咳嗽了两声,“干什么呢,家里就你没吃饱是不是,做给谁看呢,嫌咱家穷,滚回娘家去。”又骂沈芸诺铺张浪费,“谁家做豆腐是这么个做法,也就你三弟好,事事由着她,败家娘们。” 这话不是宋氏第一次说了,韩梅充耳不闻,吃了一碗就下桌子了,裴娟在旁边看着,插话道,“娘,我看大嫂也越来越不把你放在心上了,你也要好好教训她,还没当家呢就摆脸色,以后当家了还得了?” 刘花儿心自然向着裴娟,“大姐说的是,娘性子好说话,大嫂刚才这副表情搁别人家就该被撵回去了。” 今日的事情后,裴娟和刘花儿倒是走得近了,韩梅回了趟娘家,之后几日,韩家就开始卖豆腐了,一块一块的豆腐白白嫩嫩,一文钱一块,一块一斤,虽然贵了,不过买来就能吃,加之田地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收了红薯大豆再种下麦子,一年就没什么事了,上水村不缺有钱人,买豆腐的人多,刚开始,韩家的生意很好。 韩家兄弟还专程送了差不多五斤的豆腐过来,本来对韩梅存有微词的宋氏立即转了脸色,笑呵呵的,别提多高兴了。 天晴了,裴征和裴勇裴俊上山,中午不回来吃饭,沈芸诺做好了饭送到山上去,因着韩家做起了生意,多议论韩家去了,倒是没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忙活了差不多十日,地里的红薯能挖了,裴勇裴俊帮着将木材抬回来,不去山里了,沈芸诺伙食好的缘故,虽每日上门干体力活,看着裴勇裴俊脸上长了肉,夜里,裴勇洗完澡躺在床上和小木说话,韩梅跟着上床,又说起分家的事情,“我看大妹和二弟妹走得近,整日钻一块商量着什么,马上入冬了,明年送小木去学堂的事儿你和爹怎么说?我和我娘说过了,分了家,他们倒是能帮衬些,若是不分家,我娘是不愿意的。” 韩家儿子多,韩梅又懂得做人,在家里,几个哥哥弟弟都是向着她的,嫂子也和她关系好,她娘帮衬她,家里人不会说什么。 “你当我不想,大妹被休回家,小妹还没成亲,爹哪会愿意,再等等吧,等小妹成亲后再说,岳母真说帮衬咱?”裴勇对裴老头和宋氏意见也大了,家里天多地少,裴娟在家里只知道干活,花钱买了肉回来也是她自己吃,轮到小木他们碗里,只剩下骨头了,哪能和裴征沈芸诺比,韩梅爹娘待他好,他心里记着。 以为裴勇不相信自己,韩梅轻捶了他一下,“我娘什么时候骗过咱,学堂就在上水村,咱忙了,小木就住在韩家,明年小田就去镇上念书了,听我娘的意思,小田是要考秀才的。” 小田是韩梅大哥的儿子,今年十一岁了,为人聪明,裴勇也喜欢他,“不管分不分家,明年都送小木去学堂。”他倒不是想着小木考秀才,只是不想小木和他一样目不识丁,刚开始去镇上做工,自己的工钱都算不出来,好几年了,才渐渐会算自己的工钱,他走过的路太艰辛,不想小木将来和他一样。 得了他保证,韩梅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你自己说的你记着,爹娘铁定是要闹的。”裴娟回来她是不想分家了,裴娟膝下没有儿子,照理说对小木三人该对自己的儿子一样,然而,却不将小木小山放在眼里,整日在堂屋坐着磕瓜子,宋氏说两句重话就拿钱买肉讨宋氏欢心,她也看出来了,大姑子的光她是别肖想了,既然如此,不如分了家,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第二天,裴征就和裴老头说了明年送小木去学堂的事儿,村里有钱的也会送家里孩子去识字,孙子有出息,裴老头自然欢喜,转而一想又拧起了眉,为难道,“老大了,咱家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小木有出息当爷的自然高兴,可是,念书花的银子可不少,咱家,哪拿得出出来啊。” 年后开春裴秀就要成亲,夏家给的聘礼在村子里是多的,然而请客下来,也剩不多了,送了小木念书,家里遇着事手里就拿不出银子了。 “爹,我是铁了心要送小木去念书的,不求他考秀才,认识字会写自己的名字总是好的。”裴家几房,裴年是识字的,在镇上挣了大钱,这事在村里不是秘密,他三叔家的几个堂兄也是识字的,人明年就搬去镇上了,读了书,将来能过好日子,不管如何,都是要送小木去学堂的。 裴老头愣了愣,方圆十里,能找出来的秀才老爷屈指可数,小木哪考得上秀才,“既然不考秀才,只送去认字是不是太贵了,你看年哥儿,小时候大字不识一个,如今还不是识字会忍自己的名字了?有出息,不一定非要读书啊。” “爹,别说了,我心里打定主意了,你和娘说说吧,她要是舍不得束修的钱,我们就分家,自己的儿子自己养,只要我努力,总能送小木去学堂的。”家里什么情况他知道,光听韩梅说的时候没多大的感触,想着裴年,他愈发觉得读书是出路。 即便是年后的事儿,裴家院子因着裴勇一句话还是闹了起来,宋氏不情愿,拉着小木从头到脚骂了遍,韩梅在院子里铁青着脸,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凭什么让宋氏指手画脚,第一回,当着宋氏的面反驳了回去,“小木再不好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说他能做大事就能做大事,娘捂着银子舍不得就算了,何须做贱小木。” 小木被宋氏说得眼睛在眼眶里打转,不哭不闹忍着,倒是小山小金忍不住,和宋氏骂了起来,三个孙子在宋氏眼里自来懂事,如今帮着韩梅,她哪儿受得住,“好啊,我还以为你性子是个好的,你就将小山小金他们指着我的鼻子骂?” 辱骂长辈,传出去名声就坏了,即便不是小木,学堂的夫子听说了也是不要的,韩梅搂着小木,眼眶蓄满了泪,“娘何须说这样的话,自小到大,小山小金哪忤逆过您。”转身训斥小山,“快给你奶道歉,说你什么都不懂,听别人说自己说来玩的。” 小木平时护着他们,两人也懂点事了,倔强的仰着头,不肯道歉。 宋氏闹得更厉害了,“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就是这么对家里长辈的?还念书,我看看哪家夫子敢要。”平时宋氏一定给韩梅面子,何况昨个儿韩家才送了豆腐来,可送小木念书家里就没有银钱了,分家后一直她管着家里的钱,再少都是有的,她哪愿意为了小木花那么多钱,抓着韩梅的把柄自然要将事情闹大了,因而扯着嗓门,声音有多大骂多大。 开始挖红薯了,裴勇和裴俊一早去了地里,听人喊他,说宋氏和韩梅闹起来了,扔了手里的锄头就往回跑,院子里,韩梅搂着三个孩子,和宋氏僵持不下,三个孩子一脸是泪,硬是没哭出声,他沉声,怒吼道“娘,干什么呢?” 宋氏看裴勇回来了,铁青着脸,喘了两口气,说了小山小金不孝的话,裴勇脸色愈发黑沉,“送小木去学堂是我的主意,小金小山多大点明白什么,何须和孩子过不去?” 第25节 “老大,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结果就是让你养儿子骂我们的吗?以往觉得小木他娘孝顺识大体,是我看走了眼。”宋氏也是气狠了,忘记之后分了家是要和韩梅过日子的。 裴老头坐下屋里,抽着自己烟杆,好似沉浸其中没回过神来,裴勇脸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娘要是觉着我和小木他娘不孝顺,就分家吧,分了家,娘和爹自己过。” 他算是明白了,裴老头和宋氏不是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为你考量的,对裴老头,裴勇也失望了,站起身,沉着步往外走,铁了心道,“我找里正,请他为我做主。” 一听这话,裴老头也反应过来了,烟杆一抖,烟卷落在他袖子上,忙伸手拂开,衣服烫了个黑洞,他顾不得地上的烟卷,叫着跑了出去,“老大,回来。” 家里闹得笑话还少吗?裴勇真要找里正分家,村里就该说他的不是了,接二连三的闹着分家,不是他和宋氏不对还有什么能逼着几个孩子分家,裴勇存了心分家,裴老头哪追得上,回过身,恶狠狠地瞪着宋氏,“现在好了,里正来了,看你有什么话说。” 里正家地多,正是忙的时候,听了裴勇的话,心里唏嘘,暗骂裴老头和宋氏不会做人,嘴里安抚裴勇道,“你是家里的长子,你说了分家,你爹娘单独过,村里人怎么看?你爹娘能动的时候好说,将来年纪大了,不能动了怎么办?” “里正,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是不想任由他们坏了他娘和几个孩子的名声,他们将来老了不能动了,我和他娘会孝顺他们的,小木去学堂的事儿我想了许久,谁家都希望孩子有出息,我娘不管不顾的指着孩子骂,再热的心也冷了。”说到最后,裴勇眼眶一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里正叹了口气,从地里出来,无奈道,“我陪你看看去吧,你爹娘,真是老糊涂了,坏了孩子的名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你也别生气,日子啊,总是磕磕拌拌的,将来就好了。” 到了裴家,宋氏已经安静下来了,里正径直去了堂屋,没个好气,“裴老弟,说说你做的什么事,真要寒了几个孩子的心,你心里才痛快?老三搬出去了,现在老大也闹着分家,怎么还不知反思,瞧瞧村里,谁家像你们这么闹的?” 宋氏撇着脸,不以为然,“里正,老大闹着分家你不说他,倒指着我们的鼻子骂,咱家闹了笑话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宋氏,你说什么,家里这副样子都是有你这个娘们,看看裴老弟大哥三弟,谁不是日子越过越好,就你会来事。”里正丝毫不给宋氏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也算看着裴勇几兄弟长大的,裴征裴征,性子真没话说,有这样的儿子心里不知足,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有她后悔的时候。 裴老头跟前搁着之前掉的烟卷,费了不少,而且脏了,他舍不得扔,“里正,分家的事老大说着玩的,你别当真,他大妹小妹没成亲,家里怎么会分家,没有的事儿。” “你也会说没有的事儿,裴老头,地里正是忙的时候,你好好管管你媳妇,安生一段时间吧,秀秀的亲事定在年后吧,别闹到刘山村去了,谁都不好看。”说完这句,里正转身拍了拍裴勇的肩膀,叹道,“有事好好和你爹娘说,他们老糊涂了,里正叔不糊涂。” 裴勇是家里的长子,分家哪是容易地事儿?如若不然,他能帮衬的自然乐意帮衬一把。 刘花儿在屋里和裴娟商量下次赶集买东西的事儿,外边闹,两人并没有出面帮忙,看着裴娟悠闲自得的模样,刘花儿倒是有个想法,“大姐,我看大哥铁了心思分家,对爹娘是真寒心了,小栓他爹常说爹娘养他长大吃了苦,我寻思着,分了家,让爹娘和咱一起过吧。”裴老头和宋氏跟着他们,裴娟和裴秀自然也分到二房,裴娟手里有钱,裴秀的夫家也是有钱的,之后回来给裴老头宋氏的吃的穿的还不是他们的? 裴娟微微一笑,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大哥向来听大嫂的,大嫂娘家的兄弟可不是好惹的,爹娘跟着大哥大嫂,将来不知道会过什么苦日子呢。”说完,愁眉不展地看着刘花儿,很是忧愁的模样。 刘花儿心思一动,“大姐也觉得我说得有理?” 裴娟点头,“对啊,不过你可要和二弟商量,家里的事儿还得他说了才算。” 刘花儿面色一喜,点头道,“小栓爹孝顺,能自己给爹娘养老,心里不知道多开心了。” 当晚,她就和裴万说了分家的事儿,裴万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说什么呢,分了家爹娘怎么能跟着我们过,大哥大嫂也不会同意的。”村子里分了家,除非老大死了,否则一直跟着老大过日子,裴勇在,哪会同意裴老头跟着他们过。 刘花儿抵了一下他,凑到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打算,笑得不怀好意,“你觉得如何?” 裴万仍有犹豫,刘花儿由说了两句,裴万想了一宿,觉得刘花儿脑子难得灵光了回,因而,找宋氏说了分家的事儿,皱着脸,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娘,大哥要分家就分吧,左右离小妹的亲事不远了,我是她二哥,会给她张罗的,大哥大嫂有了分家的心思,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是法子。” 宋氏坐在地里,挖出来的红薯粘着泥,得将多余的泥抹掉放进框里,听了裴万的话,眼皮翻转了两下,“说什么呢,哪有分家跟着你过的,你要别人戳着你大哥的脊梁骨骂是不是?” 裴万挨着宋氏近了,帮着干活,“娘,您小时候最喜欢我,我都记着呢,大哥和大嫂心里存了疙瘩,现在不分家,将来分了家也会克扣您和爹,村子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我记着您和爹的好,乐意给您和爹养老,小栓他娘没有韩家那样的家世,分了家,还不是您和爹拿主意?” 一番话可算说到宋氏心坎上了,韩梅娘家兄弟众多,分了家,她和裴老头就是寄人篱下,做什么都只能看韩梅脸色,然而……抬眸,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过裴万,不相信道,“你和小栓他娘会孝顺我和你爹?” “当然了,我从小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平时干活懒,可没有其他心思,小栓他娘就更是了,我不像大哥什么都听大嫂的,小栓他娘要是不孝顺,看我怎么收拾他。”裴万向宋氏拍着胸脯保证,手上的泥粘得满胸口都是,“小时候,娘整日忙前忙后,分了家,地里的活都是您和爹,那会我总想着娘怎么不乐意搭理我了,自己当了爹才明白,不是娘不喜欢我了,田地忙不完的活,一回来浑身上下都累,哪还想说话。” 想着以前的事儿,宋氏深有感触,想着自己的四个儿子,老三彻底指望不上了,老大如今和自己有了隔阂,老四自来听老大的,说起来,也就跟前的老二可以依靠了,不过,面上仍有迟疑,“分家的事儿你爹不同意,我回去问问他的意思,你先别说,省得你大嫂知道了闹。” “儿子知道您的难处,不会到处说的,娘,您好生和爹说,别吵,为了儿子,千万被和爹吵。”裴万一番话说得宋氏心里熨熨帖帖,没想着,自己这个二儿子才是个好的。 家里没有红薯,沈芸诺跟着裴征去地里收豆子,她不知晓韩家豆腐卖得好的原因,这几日,又做了两回豆腐,裴征和小洛很是喜欢,收了豆子,她不准备卖了,杂货店三文钱一斤,他们卖出去,只能卖两文甚至一文。 裴勇闹分家的事她也是后来知道的,说起送小木去学堂得事儿,过了年,小洛也三岁了,村里孩子启蒙晚,她想小洛能赢在起跑线上,也琢磨着送小洛去学堂的事儿,心里想,没和裴征说。 豆子收回来晒在院子里,裴征继续去地里松土,她一个一个剥豆子,半天下来,手指疼得厉害,家里一亩地够她和裴征剥了,那些几亩地种豆子的日子怎么过? 深秋,渐渐昼短夜长了,裴征回来天黑了,也没发现旁边晒着的豆杆少了,吃饭时,看沈芸诺握着筷子姿势不对,一问才知晓这件事,深邃的目光染上了层朦胧的光,她果真忘记了许多事,掩饰得再好,也没用,柔声解释道,“豆杆晒干了,借别人家的连枷打,豆子就脱落了,连枷是牛皮做的,村子里几户人家才有,年年都要排队。” 沈芸诺吃惊地张大嘴,脸色滚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征神色,看他没有怀疑,心里才松了口气。 “豆子的事情慢慢来,等麦子种下,那会村里的连枷估计也用得差不多了。”裴征吃着饭,提到了裴家分家的事儿,“今天大哥和我说,爹娘同意分家了,不过想跟着二哥过。” 大哥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疲惫,眼角浓浓的一圈黑色,村子里没有分家跟着老二过的,不管裴老头和宋氏是想借此打压大哥还是真的存了心思,大哥的的名声都不好了。 “大哥怎么说?”沈芸诺知晓名声对一个人的重要,裴老头和宋氏寒了裴征的心不够,连着大儿子也不要了。 裴征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大哥同意了。”而且不只是同意了,将来,不管裴老头和宋氏跟着二哥日子过得怎样,都和他无关了,这一回,两人坏了他的名声,将来,哪怕落了难,裴勇也不会伸手帮衬半分了。 不只是分家,而是断亲。 “里正怎么说?”从两次和里正打交道来看,里正是拎得清的,估计不会由着裴老头宋氏胡来。 裴征抬眸,温和的眸子染上了层霜,“里正让大哥和爹再想想,这样的分家,村里没发生过,里正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不过,大哥是铁了心了,说,宁肯他担着不孝的名声,也不想将来人家骂三个孩子。” 裴勇身为长子,性子成熟稳重,是裴老头宋氏不惜福。 “吃饭吧,我和你说也是你心里有个底,这个家是真的待不下去了。”裴万和刘花儿一样好吃懒做,定是在中间说了什么好话,让裴老头和宋氏答应了,当爹娘的不顾及儿子的名声,裴勇心里的难受,不比它当初的少。 话过了就过了,不是自家的事儿,沈芸诺空下来,继续做手里的衣衫,半个月,手里的衣衫才做了出来,让裴征穿着试了下,大小刚合适,家里还有多余的布,棉花也还有,她寻思着再给三人做一身,一人两身衣衫过冬,赶集地时候又买了几丈棉布,空闲了,给沈聪邱艳大丫做衣服。 村里知晓他们日子过得好了,没了最初的新鲜劲,见她麦东西也不说什么,倒是拉着她问裴家分家的事儿,沈芸诺摇头,只道不知。 “这件事都传到我娘家的村子去了,还问是不是你大哥的做错了事儿呢,裴三媳妇,你就说说吧,我嘴巴严实,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芸诺笑笑,眼前的妇人她没见过,犹豫片刻,想为裴勇韩梅说句话,“大哥想让小木明年去学堂,爹娘不乐意。” 妇人一怔,好奇的眼神继续盯着沈芸诺,好像听到什么大事似的,专注的神色让沈芸诺不好意思,“大哥和爹娘因着这件事有了矛盾,至于其他,我是不知道了。” 妇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就说裴大不是那样的人,你爹娘也真是的,拿这种法子逼着裴大低头,可叫人寒心的。”妇人只当是裴老头两口子用这件事拿捏裴勇,分家的事儿估计随意说说。 听了自己想听的,妇人不再缠着沈芸诺问东问西,和旁边的人小声嘀咕起来,女子向来如此,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永远从自己嘴里漏出去的,她由着她们去了,裴老头和宋氏不顾裴勇的名声,总该让大家知道实情。 赶集回来,裴征挑粪水灌了遍地,她们种麦子地时候,地还隐隐有股味,裴征也闻着了,接过她手里的篮子,“你在边上站着,我边挖坑边撒种,快得很。”撒了种,还得灌溉一遍,那时,味道更大。 “不用,我来吧。粪水暂时不灌了,咱屋外不是攒了好些灰么,你挑着来撒土里吧。”草木灰能肥土,待麦子长出来再灌粪水不迟。村里,各家各户烧柴后的草木灰都倒一块去了,看裴征铲灶房的草木灰她才反应过来。 裴征站在地里,和沈芸诺说,种了麦子,不灌一遍,苗长不好,多少年,庄户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会的,你灌了一遍了,地松软,麦子会长的,想想平时家里堆的红薯是不是也会发芽?”她每一个坑都估摸着量,不用裴征拿锄头盖,叫一侧地小洛挥棍子,不让麦子露出来就行。 一家人都在地里劳作,惹来不少人艳羡,笑裴征,小洛两岁都知道帮着家里分忧了,以后有大出息呢。 “他就是玩玩,种地的事儿哪在行。”眼下沈芸诺高兴,裴征不忍叫小洛停下,之后还要回来盖过的,种子埋得浅,长出来,风吹就倒成一片了,不是糟蹋粮食吗? 一亩地,两人忙了两个下午,回到家,沈芸诺又提醒他,“我看小洛做得挺好,你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种子埋得浅,出土也快些,到时候灌溉粪水,来年早早的就能收了。” 裴征不问她如何知道的,想了大半个时辰,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听你的。” 夜幕低垂,闹了一整日的村子恢复了平静,偶有一两家狗吠,裴征脱了鞋上床还没盖上被子,门外传来裴勇的说话声,他现在门外,不想进屋,“三弟,明日分家,你哪儿也别去,中午过来吃饭。” 黑夜中,裴勇的声音带着难以言状的寂寥,裴征愣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下床。 “三弟,不用出来了,我就和你说声,明日后,我也搬出去了。”他并非看上去大度,裴老头和宋氏存心坏他的名声,分了家,他哪还会和他们一起住。 他问韩家,裴家大房那边借了银子,后天准备在村边上起屋子,离裴家不近不远,以后裴家的事情和他无关了。 听出他声音不对劲,裴征快速走出去推开了门,夜色中,看不清裴勇脸上的神色,嗓音干干地喊了声,“大哥。” “哎。” 两人望着对方,就这么站着,久久没说话。 ☆、38|06-05-08 雾气重,裴征身上没披外衫,冷风吹过,好似才反应过来,双手扶着门,提醒道,“大哥,回吧,明天我哪儿也不去。” 爹娘拎不清,以后,只有靠他们兄弟互相扶持。 天不亮,裴家院子就忙开了,刘花儿帮着宋氏清点家里的粮食,家具,种子,裴娟坐在往回宋氏坐在的椅子上,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进进出出的二人,不忘提醒两句“娘,可要数仔细了,大嫂那人精明着呢,别让她算计了去。” 宋氏走走停停,抽空回了裴娟一句,“我还能不清楚,她和老大不是硬气吗,别想从我这捞好处。”望着刚收回来的红薯,计上心来,转过身,她身后的刘花儿没反应过来,撞着个正着,倪她一眼,训斥道,“没看我忙着呢,围着我干什么?” 宋氏嗓音尖,闹得沈芸诺和裴征也睡不着了,“阿诺,你在被窝里暖着,我起床做饭。”宋氏以为跟着裴万有好日子过,家里谁都不是傻子,裴勇那番不管老两口的话多是韩梅的意思,这个家里,没有比韩梅更聪明的了,今天断了亲,以后,还有得闹。 沈芸诺翻个身,蒙蒙亮的天一片雾霭,她也不想起,“你跟着躺一会儿吧,待会再起。”裴家今日分家,裴勇和韩梅分出去家里不见得太平,闹起来的时候还多着,不能那边一闹他们就不睡觉了吧,抓着裴征手臂和他说话,“大哥和大嫂起屋子,哪儿来的木材?” “问大伯三叔借的,三叔年后搬去镇上,家里木材多得很。”裴勇是下定决心要搬出去了,谁也拦不住,挨着沈芸诺躺回去,身子贴着她,沉闷道,“分了家,我看四弟也是要搬出去的,过几日空闲了,我去宅子那边将杂草除了,该收拾的收拾下,开春咱家动工。” 里正将地契给他了,宅子前前后后的院子都有六七分地了,那户人家搬来那边是安了心留下的吧,没想着叫他捡了便宜,“那户人家姓李,搬来咱村的户籍还是里正爹在帮忙办的,咱动工前,去坟头拜祭他们一下,占了他们的地,终究要给人知会声。” “好,等大哥的事情忙完了,咱就去。”他砍树的时候裴勇裴俊都来帮忙,眼下裴勇正是要人帮忙的时候,他们也该帮衬把。 裴征也想到这块去了,“行,那就之后吧。” 雾霭渐渐散去,露出远处的山头,裴家院子大敞开,等着里正和裴家几位德高望重的亲戚来,裴勇是家里的长子,分家不比以往,宋氏婆婆也来了,一身崭新的棉衣,花白的头发剩下稀稀疏疏几根绑在身后,杵着拐杖的手不自主颤抖,佝偻着背,由罗春苗和裴年左右搀扶着,缓缓而来,她是裴老头亲娘,全家不敢怠慢,裴老头亲自迎了上去,态度恭敬,低眉顺耳道,“娘,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抬眸,瞥了他一眼,嘴里轻哼了声,往左边挪了一步,和裴老头交错而过,看得出来,对这个二儿子,她是不喜欢的。 裴勇从屋里出来,叫了声奶,大步上前,站在罗春苗身侧,亲切的伸出手,扶住了老太太手臂,眼眶有些热。 “乖孩子,乖孩子……” 里正几人已经到了,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老太太都知道裴老头宋氏不对,裴勇受了委屈,里正想了想,还是希望大家有话好好说,语重心长道,“裴老弟,你看分家的事儿不然再考虑考虑?” 裴老头的手还僵在半空,本来,他也是要扶老太太的,闻言,抬起浑浊的眼,有片刻的失神,放下手,坚持道,“都来了就分家吧,以后我们和老二两口子过,老大要分出去就分出去。” 看他一根筋走到黑,里正懒得和他多说,裴家院子里的物件都清点出来了,分成四份,老大,老二,老四以及裴老头两口子一人一份,裴秀和裴娟没有成亲,成亲的话一并算到二房头上,裴万和刘花儿低头哈腰,里正说什么两人直点头,一开口就是保证以后会好好孝顺裴老头和宋氏的话,弄得里正都没话说了。 分家的过程,裴老头和宋氏难得没出幺蛾子,只说将来老两口病了问人要钱的事儿,“我把他们养大,总不能真不管我和他爹死活吧,年纪大了毛病也多,老二家没有钱。”意思生了病,每个儿子都得拿钱孝顺她。 老太太在上首,轻笑了声,掉了一半牙齿的她,说话扁着嘴,声音很轻,裴年弯腰凑到她嘴边才听清楚了,转达道,“奶说分家后,您和二叔没孝顺过她,几个弟分出去也依着规矩来。” 规矩,从来都是长辈给晚辈的,老太太在一天,裴家就她最大,没人敢反驳,宋氏抿了抿唇,哑口无言。 里正做主分家,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裴老头留大家吃了午饭,下午,韩家人就来了,帮着扛粮食出了门,裴勇起屋子,这段时间没地方住,家具搁到裴征院子,粮食带去韩家,裴征蹙了蹙眉,没说什么,韩梅那人他知道,不信任他罢了。 裴勇在村边起屋子的事儿下午就传开了,看自己大儿子大儿媳出了门,一整天没怎么说话的宋氏追了出来,站在门边,心情复杂的喊了声,“老大,你真的不回来了?” 裴勇挑着胆子,没回头,态度坚决地点了点头,担子里坐着小金,小山,小木由韩梅牵着,一家人,就这么离开了村子,裴万上前劝宋氏,“娘,以后儿子会孝顺您和爹的。” 裴娟站在堂屋口,嘴角噙着嘲讽的笑,伸了伸懒腰,看向远处苍翠的山,声音有些飘,“该来的,总会来的。” 大儿子走了,裴老头和宋氏安静下来,刘花儿和裴万确实听话,比没分家那会勤快多了,总算是宋氏和裴老头感到满意了些。 裴勇家起屋子如火如荼,裴征也过去帮忙了,记着她说的院子的事儿,沈芸诺和小洛去宅子边,一点一点拔草,打听到裴裴征起屋子的人都唏嘘不已,只说裴老头和宋氏糊涂,将有钱的儿子往撵,没钱的留在自己身边。 到裴勇家上梁这一天,请了村里帮忙的人吃饭,打地基垒墙的师傅有钱,其他帮忙的只管饭,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来的,宋氏和裴老头在屋里,下午出去就听说裴勇家明天上梁的事儿了,裴勇从小到大最是孝顺,老两口以为裴勇会请他们,天快黑了,才看裴勇从西屋出来,宋氏搓搓手,还没张口,裴勇低头转去了西屋另一间,不一会儿人出来了,没和宋氏打招呼,净值出了门。 回过神的宋氏心里一阵失落,动了动唇,坐在屋里破口大骂,安静了半个多月的院子又闹起来,沈芸诺还不太习惯,和裴征道,“院子里估计又要闹几日了。” 裴征神色淡淡的,脚伸进盆里水温刚好,“大哥是真的铁了心了。”因着分家,裴勇和韩梅的名声坏了,韩家去学堂问过,小木去学堂的事情是不成了,裴勇对儿子抱的希望大,因着分家,怪上裴老头和宋氏了,抬起脚,顺手拿过旁边擦脚的,眉色几许怅然,“我体谅大哥,好好的孩子因为长辈糊涂坏了名声,不是逼不得已,谁乐意这样?” 不由得想到沈芸诺的爹,和裴老头也差不多,没有沈聪,沈芸诺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呢。 出门倒了洗脚水回来,听沈芸诺问他明天送礼的事儿,“大嫂家大的都备得差不多了,我寻思着直接送钱好了,他们自己买东西,好过咱送的不合适,另外再送十个鸡蛋,两斤豆子,你觉得如何?” 裴征想了想,觉得合适,“鸡蛋留下来咱自己吃,钱和豆子就行了。”对韩梅,裴征不是心无芥蒂,鸡蛋他们也是花钱买的,“钱也别多了,还得想着四弟那边。” 第26节 沈芸诺和他想到一起了,鸡蛋她也舍不得,不过庄户人家都喜欢送鸡蛋她才想着送些,掀开被子让他躺下,她又说了几句,最后,豆子也不送了,送十文钱就行。 翌日一早,沈芸诺替小洛换上新的衣衫,小孩子个子长得快,沈芸诺做的衣衫微微偏大,之后天冷了里边还能穿衣服,吃了饭,收拾好准备出门,周菊和裴俊来了,周菊穿了身藏蓝色的棉衣,好几处补着补丁,颜色相近,倒也不觉得突兀了。 “三嫂,我们一块过去吧,三嫂送的什么?”韩梅娘家有钱,什么都不缺,刚分家,裴老头和宋氏要给裴秀置办嫁妆,一人给了他们二十文,上回裴俊做工回来的工钱都不止二十文,裴娟不开口,她也不敢说什么,心里终究不舒坦就是了。 沈芸诺最晚就和裴征商量好了说辞,“家里东西少,都是花钱买的,你三哥的意思送十文钱好了,年后我们要起屋子,也是花钱的时候。” 周菊暗暗算了算她篮子里的东西,十个鸡蛋,几斤豆子,和沈芸诺差不了多少,脸上带笑道,“也是,家里田地少,我想送钱也没法,大嫂该不会介意的,对了,你和三哥起屋可要说声,到时我和俊哥过来帮忙。”她和裴俊商量学沈芸诺和裴征在后边开个院子,以后不走裴家院子了,她心里总觉得家里不对劲,一时说不上来,路上,裴征抱着小洛和裴俊走在前边,周菊和沈芸诺落后几步,“分家前,大姐整天和二嫂一起嘀咕,分家后,二嫂缠着大姐,大姐爱理不理的,二嫂想让大姐拿钱出来买东西,大姐也没应,连她自己吃的瓜子零嘴都不买了,你说,大姐真的有五两银子吗?” 不是周菊心眼多,裴娟不是会精打细算的,手里有了钱,首先好吃好喝的养着自己,刚回来那段时间时不时拿钱让宋氏买肉,家里分了家,她倒成了最安分的了。 沈芸诺狐疑地瞥了周菊两眼,答非所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周菊不瞒她,“大姐一个人坐在窗下神神叨叨的,望着远处一看就是半个时辰,以前可不是那样子的一个人,小妹屋里的被子窄,两人挤在一起盖不住,小妹病的这些日子她也没拿钱出来买床被子,我心里发毛得很。” 两人不知道,当初分家是裴娟撺掇刘花儿分的,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沈芸诺心里觉得五两银子的事儿该是真的,否则,裴娟哪儿来的底气对屋里的事情指手画脚,刘花儿可是唯她马首是瞻呢。 到了裴勇新家,裴征和裴俊已经开始忙开了,沈芸诺和周菊也打住了话,去灶房帮忙。 韩梅做事干练,手脚麻利,中午蒸的馍已经做出来放蒸笼里了,菜都洗得差不多了,韩家送了十几斤豆腐来,沈芸诺不是喧宾夺主的,看韩梅的意思是想自己操持,她和周菊便坐在灶前,看着灶眼里的火。 没有裴老头和宋氏来的客人也不少,加起来有七桌,韩梅备的饭菜风声,有荤有素,看得出来下足了功夫,豆腐味道好,有人尝了块啧啧称奇,“买过韩家豆腐的都说好吃,确实和咱家里做的不一样,颜色都比咱家里做得白,你们怎么做的啊。”问话的是里正媳妇,五十岁上下的模样,圆脸小眼,一笑,眼睛就眯成了条缝,给人的感觉很好说话。 韩梅动作一僵,几个嫂子吃饭也不说话,里正媳妇看出不对劲来,又尝了两口,“你们不是用醋点的豆腐?”笑了笑,“难怪,味道挺好吃的。” 韩梅偷偷看向一旁的沈芸诺,面色窘然,迟疑道,“别看我大哥嫂子们卖豆腐的生意好,算下来挣不了多少,家里的豆渣都滤掉了,一斤豆子能有多少豆腐?” 里正家较裴家富裕得多,里正媳妇心下算了算,一斤豆子做四斤或五斤豆腐,一斤一文钱,算下来也就挣两三文,还要除去柴火,点豆腐的料,忙前忙后,生意好能挣不少了,面上还是笑着,“也是,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你娘家是有出息的,卖豆腐也是条出路了,不怕你们笑话,我点了一辈子豆腐,要么酸味重了,要么豆腐不好,真比不过你们了。”做豆腐费劲,这种生意她是不喜欢做的,因而也不继续问了。 倒是沈芸诺吃了一惊,眼神盯着韩梅,若有所思。 一顿饭,一个时辰才吃完,裴勇留裴征他们吃了晚饭再回,沈芸诺心里有事坐不住,韩家几个嫂子都在,周菊留下也没什么事,和沈芸诺一起回了,送人出了门,韩家嫂子才问韩梅,“你三弟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咱要不要和她说声?”家里都用醋点豆腐,多了有股酸味,豆腐黏不住,韩梅说用石膏点的豆腐好,一家人试了两次,确实不错,这才想着卖豆腐。 费时费力,可挣的钱多,豆子是自家的,柴火去山里找,石膏在药铺买,不算贵,若要他们把生意让出去,韩梅嫂子是不应的,“我看小木爹和他三弟关系好,让他去说说吧,家家户户都有生意,别和咱抢。” 韩梅也察觉到沈芸诺神色不对劲,思忖许久,“不然拿五十文钱,让她别把点豆腐的事情说出去。” 五十文不算少了,韩梅嫂子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这个法子好,待会我就和娘说。” 沈芸诺心情低落,裴征也发现了,以为她见大哥家屋子敞亮,担心自家屋子不好,看她神情恹恹坐在桌前,裴征好笑的背起背篓,天色还早着,准备出门干点活,“大哥家屋子多,我去看过地基了,明年咱家的屋子也不差,别多想了。” 裴勇起屋子花了二两多银子,都是借的,饭桌上他也愁着,他不会和沈芸诺说这些,转过身,“我去除会草,你去不?”到院子了,裴征想起,忍不住多问了句。 沈芸诺站起身,裴征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手细嫩,前几日因着除草伤了许多口子,哪敢再让她去帮忙,“你和小洛在家里,傍晚就回了。” “以前,村子里做豆腐用什么点豆腐的?”不问清楚,沈芸诺心里憋得慌。 裴征上前拉着她的手,一脸不解,“怎么问起这个了?你也觉得大嫂娘家的豆腐好吃?”在他看来,今天的豆腐,味道虽然好,和沈芸诺做的相比还是差了,“都是用醋点的,怎么了?” 在裴家,吃的豆腐有豆渣,他以为沈芸诺豆腐好吃,多是因着滤掉豆渣的关系,也没想点豆腐的料不对,前前后后想了半晌,才回味过来,沈芸诺点豆腐他就在对面生火,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脸上的笑渐渐敛了去,沈芸诺不说他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大嫂,果然是聪明的,他们都没琢磨过来,她已经开始挣钱了,沉着眉,大步往外走,“我问问大嫂去。”家里以前做豆腐也是韩梅和宋氏做的,可没现在的味道,是他心思单纯,没往上边想。 反应过来,裴征已经出了院门,沈芸诺上前追上他,“算了。”是她不知晓村子里用醋点豆腐,被韩梅偷看了去,裴征上去,韩梅不承认他们又能怎么办,“你和大哥说声他心里有个底就是了。” 站在院门外,看韩梅和韩家嫂子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大概猜着两人来意了。 “三弟三弟妹还要出门?”韩梅脸上已没了窘然,她眼里,五十文钱已经够多了,“我和大嫂来也是为着豆腐的事情,三弟妹,你不会怪我偷偷把你做豆腐的法子告诉我娘家人了吧?” 裴征抿着唇,神色冷淡,手轻轻摩挲着沈芸诺手掌,上边膈手的是她拔草留下的刮痕,说话丝毫不给韩梅留情面,“大嫂凡事捂得紧,问小洛他娘怪不怪,她怪你了又能怎样?” 他想得简单,韩梅提前说声,他和沈芸诺也不会觉得难受,藏着捂着,分明是防着他们呢。 韩梅脸上的笑渐渐勉强,“是我疏忽了,三弟妹别和我计较。”说着,从怀里拿出准备的钱,“这当向三弟妹赔罪了。”裴勇最是看重裴征和裴俊,事情闹到他那边,裴勇铁定会和自己生分了,韩梅娘没带那么多钱,剩下的是韩梅自己凑的。 裴征脸色铁青,“大嫂花钱是不想我们告诉大哥,还是担心小洛娘到处说?”韩梅算准了明年起屋子他手里差钱才想着拿钱叫他们闭嘴的吧,换做刘花儿或周菊,铁定感恩戴德地收了。 “大嫂回吧,这件事我是要和大哥说的。”牵着沈芸诺回了屋子,咚的声关上了门,“以后别和大嫂走得近了,她精明得很,咱都不是对手。” 屋外的韩梅脸色也十分难看,韩梅嫂子劝她,“他们不收就算了,你先回去和小木他爹知会声,别叫人挑拨了你们两口子的感情才是,钱,你留着给小木他们买几尺布回来做衣衫吧。” 望着禁闭得大门,她明白,裴征是和她生分了,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不后悔,沈芸诺只有一个儿子,而她有三个,眼下新屋又欠了银子,不想法子老老实实种田,何时才能将一身的债还了? 收好银子,和自家嫂子回去了。晚上,家里的亲戚都走了,韩梅才说起豆腐的事儿,“我也没想着三弟三弟妹因为这事怪我,三弟整日在外边干活,三弟妹身子弱一个人在家,做豆腐你也看见了,不是轻松的活儿,我娘家人多倒不觉得累,娘说了,借的银子不用还了,我也是为着这个家好。” 起先裴勇直点着头附和,完了,才听出她的意思了,黑着脸,“你说嫂子们卖豆腐是三弟妹先想出来的?” 韩梅给旁边小木使眼色,诺诺回道,“我看三弟妹做了回,之后回娘家,想吃豆腐了,让嫂子学着三弟妹法子做,不想味道好,嫂子才有了卖豆腐的心思。” 小木推小山,后者撅着脸,抓着裴勇的手喊抱,裴勇一把抱起他,怒气冲冲地看着韩梅,“你怎么知道三弟妹用什么点的豆腐?你以为我好糊弄是不是?”和韩梅几年夫妻,他哪不清楚韩梅的性子,石膏是药,寻常人家哪有,她怕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韩梅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她明白,不把裴勇劝住了,以后,裴勇不会听她的了,搂着小木,说起自己的难处,“小田去镇上念书到处要花钱,小木跟着咱算是被毁了,三弟家的小洛才两岁,就是念书也要再等四年,他们日子比咱好过得多……有法子,我也不愿意这样……” ☆、39|06-05-08 想起自家三个孩子,韩梅是真的哭了,裴勇却半步不让,“错了就是错了,小洛年纪小,三弟家的日子也难着,庄户人家最重要的就是手艺,帮咱们垒墙打地基的师傅你也见着了,他都教给别人了?” 掂了掂怀里的儿子,欲找裴征解释,韩梅哭得更厉害了,“三弟家日子可别咱好过,也就你老实不争不抢。”也是真急了,将裴征服徭役的工钱和裴勇说了,“他手里的钱拽得紧,才不缺钱使,你看看小洛比之前就是了,咱家什么日子?”担心裴勇真找裴征,捂面冲进了屋,小木他们被吓着了,也开始哭。 耳边闹作一团,裴勇抱着孩子,沉默许久,终究,垂着脑袋回了屋子,韩梅扑在床上,被子捂着头,声音压抑而低沉,“别哭了,这事儿咱做得不厚道,怎么也该给三弟三弟妹个说法,至于服徭役的工钱,也是三弟拿命换的,和咱没关系。”韩梅早说裴征工钱有二两多他说不定会动心,然而,经历了分家,他愈发看清楚几个兄弟的难处,三弟,过了好些年的苦日子了,转身去灶房热菜,想了想,给韩梅提醒道,“工钱的事儿咱自己知道就是了,别到处说。” 家家户户都捂着,从他们嘴里说出去,只怕会引来祸事。 人走了韩梅才抬起头,满脸是泪,她清楚,豆腐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但裴勇心里,和她有了隔阂,朝小木招手,抹了抹泪,神色又严肃起来,“别哭了,娘和你怎么说的?你是家里的大哥,两个弟弟都学你,你哭了,他们岂不是跟着哭?” 小木双眼通红,吸了吸鼻子,这才想起韩梅平日说的,抽了两声,“娘,我不哭了,您也不哭。” “娘不哭,领着弟弟玩,我帮你爹做饭去。”整理好仪容,韩梅出了屋子。 新家宽敞,小木年纪不小了,他带着小山小金睡一间屋,裴勇和韩梅一间,不用挤在一起,韩梅才感觉到雨过天晴,日子有奔头了。 天刚亮,裴勇穿上衣衫出了门,入了冬,天本就亮得完,裴勇出门韩梅才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明白裴勇是去找裴征了,他固执起来,谁都拉不住。 韩梅却是猜错了,裴勇没径直找裴征,而是去了废宅子,前前后后整理了通,就着没拔完的草继续拔,裴征到的时候,他已经忙了大半个时辰了。 “大哥,你怎么来这边了?”对裴勇,裴征心里还是敬重的,豆腐的事情他不会怪在裴勇头上。 裴勇抬起头,卷起的衣袖还是被清晨的露珠打湿了,一直动着,倒也不觉得冷,“看着天估计要下雪了,左右家里没事,帮你做几日。”冬日雪大,天更冷,厚厚的一层,除草更困难了,站起身,将草堆在一起,不好意思道,“你大嫂和我说了,是她不对,对不住你和三弟妹,我和你交个底,卖豆腐能挣钱,你和三弟妹想卖豆腐的话,我让她嫂子别卖了,啥时候你们不卖了,她们再卖。” 韩梅让他拿银子给裴征他没应,裴征不是那样子的人,他真拿钱,伤的也是兄弟两的情分,想了一宿也只这么个法子。 裴征站在边上,心中泛起暖意,他没想到裴勇会想出这么个解决办法来,心下叹息,裴勇起屋子,虽说借了银钱,还是韩家挑的大头,裴勇愿意为了他和韩家几个嫂子争这个,他却不能不为裴征考虑,搁下背篓,挨着裴勇蹲下身,边拔草边道,“算了,韩家生意好,突然换成我和小洛娘卖豆腐,外边指不定怎么说呢。” 只不过,他觉得对不起沈芸诺罢了。 裴勇动作快,拔了草顺手扔在一边,草晒干了可以当起火柴烧,庄户人家拔的草都这么处理的,当下,停了动作,抬眸望着裴征,“总不能占了你和三弟妹的便宜,我岳父岳母不是不讲理的,到过年几乎没什么事了,你和三弟妹能卖多少是多少,明年起屋子,手头宽松些总是好的。” 他是真为着裴征考虑,爹娘不会帮衬他们了,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韩梅说小田去镇上念书花钱,却没想过将来小洛也是要念书的,三弟三弟妹还会有其他的孩子,韩梅顾着娘家,他不能不为自己兄弟,说到底,人都是护短的。 “不了,天冷了,我和小洛娘没想那么多,年后去镇上做工,还能挣钱。”来的路上,裴征还琢磨着怎么和裴勇开口说这事,如今裴征坦然大方,处处为他着想,他也没理由揪着不放。 兄弟两本就是手脚快的,一天下来,草已经拔得干干净净,裴征背着草回了,让裴勇去家里吃饭,中午,裴勇没有回家,估计和韩梅闹矛盾了,裴征就想拉着他去家里吃饭,过惯现在的日子了,裴征觉得沈芸诺是大方的,不会计较这些。 “我不去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吧,别让三弟妹担心,明日我去地里转转,半亩山地也要侍弄好了。”之前忙新屋的事儿,地里的麦子也没去看看,叫裴征一起。 裴征也惦记着地里的麦子,埋得浅,不知如何了,同意道,“成,明日你来村里,我等着你。” 沈芸诺做好饭菜等着他,看他一个人,不免吃惊,“大哥没来?”她以为,裴征会叫着裴勇一起,做的饭菜比中午要多。 拿出背篓里的草依次摊开晒在院子里,唇边泛起无奈的笑,“大哥不肯来,中午也没回,吃了饭过去,看大哥身后的草才知道的,阿诺,豆腐的事,由着大嫂去吧,以后咱警醒些,否则,闹起来,大哥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沈芸诺本没想过追究,得知裴勇向着他们,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挑眉笑道,“知道了,快洗手吃饭吧,明日我做点吃食,下回去镇上的时候卖。”家里做橘子罐头剩下好些橘子皮,她想着,将橘子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煮了,裹糖浆装起来,当零嘴吃。 过年了,家家户户都会备些吃的,味道新鲜,价格便宜的话该有人买,饭后,裴征洗碗,沈芸诺在边上切煮过的橘子皮,裴征心里不确认,“你说,会有人买这个吗?”橘子皮,有橘子的人家都有,会乐意买吗? 沈芸诺低着头,眼睑微颤,“我也不清楚,总要试试,卖不出去,咱就留着自己吃吧。”橘子皮用处大,对身子有好处,她做这个无非图打发时间,切好了,泡在装了糖浆的罐子里,明日拿出来,吹干就成了。 “阿诺,我想着明日去镇上做工,封山时就回来,你觉得如何?”她处处想着挣钱,他不该拖她的后腿,离封山大概有十二多天,能挣一百文了,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做,还要吃饭。 沈芸诺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出去吗?”秋收后,去镇上做工的人好似少了,连裴勇裴俊也没说去镇上的事情了,她吃不准,是不是有什么风俗类的。 “我一个人,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农闲了,镇上活计不少找,我还要试试。”放沈芸诺和小洛两人在家,心里总不踏实,晚上是要回来的。 沈芸诺搁下手里的刀,蹙了蹙眉,“菜地的白菜到收的时候了,还有地里的小麦,不然,你还是别去了。”昼短夜长,没法和夏天比,来回跑,裴征身子受不住,最重要的,她觉着山里藏着好东西,靠山吃山,总会被他们发现的。 听出她舍不得,裴征便不想去镇上了,滴着水的手抚上她剥光潋滟的眼,笑道,“好,听你的。” 地里的麦子长势不错,就是裴征也惊着了,当初,沈芸诺和他说的时候他以为胡诌的,弯下腰,比较了周围递的麦子,确实,他家的长得好,绿油油的,有手指长了。 裴勇站在边上也啧啧称奇,“三弟,还是你勤奋,瞧这麦子,明年大丰收哪。”他转去自家地里,长势比不上裴征地里的,也不差,从前,他以为一片地都是他的,没想着,只有一小块,心里百感交集,“三弟,你先回吧,我除除草。” 他在地里撒了草木灰,一眼看去,草竟然也少了许多,好地里干活的裴勇道,“我也除草。”来了,总要做点事,想起昨晚沈芸诺和他说的一番话,心思又活络开了,只要他媳妇在,做什么都提得起精神。 一起回的时候,裴征想起地里的草木灰,和自家大哥道,“家里烧柴过后的灰倒进地里来吧,我总看着,地里的草少了。” 一眼望去,裴勇也这么觉得,连连点头,“你说的是,咱村里草木灰多的很,明天就背几背篓过来。”他虽然年纪比裴征大,种地的经验却不比裴征多,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说起裴俊来,“昨晚四弟来我家了,问我去镇上做工不,我没应,他自己去了,说在年前挣点过年的银子回来,第一年,总不能太寒碜了,你心里怎么想的?” 裴征没想着裴俊去了镇上,面露惊诧,“我本也要去的,小洛他娘不肯就算了,四弟手里真缺钱,我能借他些,还是能过个年的。”裴俊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然而却不得宋氏喜欢,或许,宋氏眼中,最喜欢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我也和你嫂子这么说的,待会去看看,他要是没走的话,就让他别去了,每年封山的时候说不准,回不来了好说,真要在路上遇着事……”去镇上虽说只有一个时辰的路,中间要经过一片山谷,雪大封了山被困在那里就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入了冬,村里甚少有人去镇上做工的。 到了裴家院子,见着有客人来,裴勇停下脚步,想了想,和裴征道,“从你屋里进吧,看穿着,估计是夏家的人。”夏家可是宋氏眼中的财神爷,裴勇进去冲撞了人,估计宋氏要闹得人仰马翻,全村皆知。 纵然他名声不好了,也不想和宋氏说话起冲突。 沈芸诺做的橘子皮出来了,让小洛尝了尝味道,喜欢得很,酸中带甜,甜里边有微微的苦涩,吃了一碗还不尽兴,沈芸诺却不肯给他吃了,吃多了坏口味,收起来装好,准备下次赶集的时候带去镇上问问,不过,价格要稍微贵些了,她还是先问于宅,之后拿到杂货铺问问掌柜收不收,置办年货的来来往往,卖出去了,她和掌柜的分钱。 裴勇见着沈芸诺,一脸赧然,“三弟妹,你大嫂她……” “大哥来了,快进吧。”裴勇不偏帮韩梅,她心里就清楚他的性子是好的,没着为这个坏了裴征和裴勇的情分,“豆腐得事情小洛爹和我说过了,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就算了,以后……” 不等她说完,裴勇插话保证,“以后没有这样的事情了,三弟妹,改日我让你大嫂来给你赔罪。”沈芸诺不计较是她宅心仁厚,韩家该给的钱还是要给,韩家对他的好他记在心里,可不该占裴征的便宜。 裴征看他情绪激动,拍拍他的肩膀,“大哥,进屋再说吧,事情过去就算了。”进屋,说明了来意,裴征推开门去了隔壁,裴俊果真在家,知道裴勇过来了,欣喜不已,他一早上本是要出门的,谁知夏家来了人,裴老头让他别出门了,夏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身为裴秀四哥,总要留在家里给她撑撑面子。 周菊也过来了,清瘦蜡黄的脸因着心情好,隐隐带着水润的光泽,比之前长好了些,“三嫂。” 嫁进裴家,肚子一直怀不上,她心里也着急,如今分了家,宋氏也不管她了,身上的活儿少了,人也精神起来,心宽体胖说的便是她吧,“三嫂,那边出事了。” 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又不是过节,夏家带着媒人上门可不见得是喜事,“大姐这两日愈发怪异了,昨晚我倒了洗脚水回去,看她站在南边的窗下,嘴里嘀咕着什么,瘆人得慌,念了一会儿就咯咯笑,笑声低,听得我毛骨悚然。” 沈芸诺不知晓有这件事,裴娟笑能因为什么事,沈芸诺想了半晌也无果,“大姐的亲事,爹娘怎么说?” ☆、40|06-05-08 上门求娶裴娟的人踏破了门槛,裴老头和宋氏知道对方心怀不轨没点头可也没摇头,真要是为裴娟着想,自己找了媒人四处打听,然而,这些日子没听到动静,可见裴老头和宋氏还是没把裴娟的事儿放在心上,由着外边的人折腾,追根究底,心里想的还是裴娟手里的银子,没想过裴娟以后的日子。 沈芸诺感慨不已。 第27节 “爹没吭声,娘的意思不想让大姐早早嫁了人。”周菊说到这,眼眸左右转动了两下,压低了声音,顿道,“我听二嫂和娘问大姐要钱买东西呢,大姐没答应。”裴娟想要成亲,除非把手里的钱拿出来,而手里没了钱,谁还愿意娶她? 娘,二嫂和大姐都是明白人,等着看谁先沉不住气。 沈芸诺讶然,好看的眉透着无奈,宋氏生了六个孩子,没一个真正和她贴心的,裴秀心眼多,凡事顺着宋氏,也是为了自己,真比较起来,估计和裴娟不相上下,“大姐手里的钱要拿出来估计难,亲事难不成一直拖着?”裴娟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没人引导她如何做人,学了宋氏一贯作风把自己折腾成现在的模样。 落了难,爹娘只看着手里的银子,她活得也心酸。 问出口,她心中好似有了答案,和周菊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对裴老头和宋氏做法的不认同,叹了口气,别了脸。 裴勇和裴俊在,沈芸诺准备做饭了,让周菊在这边吃饭,家里细面吃得差不多了,准备弄点粗粮吃,去灶房看了圈,周菊跟了进来,“家里有饭菜呢,热一热就成,三嫂别做我们的了,我回了啊。” 语声一落,人转身走了,双手推开门,见上房屋里,宋氏竖着眉,面容狰狞,手抓着媒人衣衫,嘴唇翻动快速说着什么,周菊身子一颤,赶紧关上门退了回来,桌前说话的裴勇三人觉得奇怪,困惑道,“四弟妹,怎么了?” 周菊惊魂甫定,看向一脸关切的裴俊,定了定心神,他们分家了,宋氏再生气也闹不到她头上,呼出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张嘴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外边传来宋氏声嘶力竭的哭声,“你们是要我的命啊,我不要活了。” 周氏恍然,手指着上房,“娘和媒人闹起来了。” 和媒人闹,多是为裴秀的亲事,裴俊抬脚就要出去,裴勇先站了起来,沉声道,“四弟别参合,三弟,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裴家院子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了,他不会管了。 裴俊见他要走,迟疑了会儿,叫上周菊,“我们也去大哥家坐会吧。”经裴勇提醒,他不想被宋氏吆喝来吆喝去,躲开了正好。 周菊愣愣的回神,跟上裴勇裴俊的步伐往外边走,顺便踏进灶房和沈芸诺说话,“我看小妹的亲事黄了,之后还有闹的时候,你和三哥要不要避着?”见沈芸诺神色不对劲,转过身,裴征就在她身后,手搅着两侧的衣衫,不知所措,裴俊停下来等她,“走吧,娘不会找三哥的。” 当初给小妹说亲强行把三哥分了出去,如今亲事黄了,找三哥帮忙,说不过去。 沈芸诺擦了擦手,和裴征一起送三人出门,到院门,听裴家院子哭声更大了,裴勇冷着脸,置若罔闻,步伐走得极快,裴俊周菊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 望着三人渐远的背影,沈芸诺和裴征对视一眼,裴征先关上院门,望着沈芸诺光润清亮的眸子,忽而笑了,“你不怕?” 裴勇裴俊避之不及,心里多少是怕的,怕麻烦,也怕宋氏不依不饶。 沈芸诺嘴角徐徐绽放出一抹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怕。”他不在的话她或许会怕,他在,她心里一点都不怕,这就是身边有人护着的感觉吧,手挽上他手臂,说起下午的打算,“地里的白菜得收回来了,下午我们去吧。”裴家分了家,裴娟裴秀的事情归到二房,裴万当初应得爽快,眼下出了事,他为裴秀出头的时候到了。 裴家院子,媒人说了退亲的话,宋氏嘴皮子厉害也比不上媒人整天和人打交道的,三言两语宋氏就找不着话反驳了,鼓着一双眼,怨毒地瞪着媒人。 “夏家少爷不嫌裴家穷,满心欢喜地结这门亲,结果呢,裴家竟然分家,分家就算了,还把老大分了出去,宋妹子不是我说你,秀秀的亲事隔壁几个村都找不到比这好的了,你怎么就不知足呢,夏家不嫌弃裴家穷,可要是要名声的,你们闹这么出把夏家瞒在鼓里,完全不把夏家当成未来亲家,人夏老太太和我说了,秀秀这样子的,她们夏家是不要了,今日来是拿夏家送过来的聘礼的,人说了,给出来的钱她们不要了,不过其中有块玉镯子给拿回去,那是老太太给未来的孙媳妇的,不能落在裴家了。” 媒人早就听说裴家的事情了,为此还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夏家离得远,当初请她说媒给的钱多,她想着事情成了就和她没关系了,谁知道,夏家人找着她要退亲,两人的亲事定在年后,眼看还有三个多月了,夏家这会儿退亲她也为难,要不是夏家又给了钱,她不愿意跑着一趟。 宋氏拽着她袖子,说什么都不肯,“咱秀秀和庆丰合八字那会都说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怎么能拆散她们啊,当初为了促成这门亲事还把老三都分出去了,夏家怎么能出尔反尔。” 媒人心里不喜,后退两步挣脱开宋氏,“夏家退亲也是没法子,出去打听打听,说起裴家,谁不是摇脑袋的,人庆丰哥由大出息的,不能被你们连累了,宋妹子,你说说你,谁家都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怎么就不能为了秀秀忍忍,等她嫁进夏家再分家也不迟,说起来,还是你们两老糊涂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这两位是庆丰的叔叔,是来拿老太太的镯子的。” 宋氏起床打开院子的门,远远的看见有人来,媒人她是认识的,得知夏庆丰的叔叔来了,宋氏以为夏家老太太不行了,要让裴秀年前嫁进夏家,心思转了转,本想说什么都没准备好,拉着两人说家里的难处,不想,对方是来 退亲的,她没老糊涂,方才话里说了什么她也知道,此时看没人不近人情,她发了疯似的站起来抱着媒人,“我家秀秀有什么不好,退了亲,你们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方才我说话,你们怎么不说是来退亲的,啊?” 媒人面露嘲讽,轻笑道,“谁知道宋妹子拉着人就扯家里分了家穷得揭不开锅,夏家虽然有钱,还没成亲就想着打秋风,不退亲,夏家将来养着你们不成?”她也没想宋氏蠢到这种地步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和夏家人说,话里话外都是问夏家拿银子,哪有这样子处事的? 宋氏自知丢了脸,面子上抹不开,朝院子大喊,“好啊,你带着人上门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对不对,我们裴家不是没人了,谁怕谁。”朝外喊裴勇,出口了才惊觉不对,又喊,“老二,老三,老四,快点来,有人要打你们娘啊。” 裴万出来了,裴老头和宋氏都跟着他,他躲在屋子里不是办法,“娘,在呢。” 宋氏又叫老三老四,许久没人应,媒人看出了门道,也不着急了,在凳子上坐下,“我说宋妹子,你家里可分家了,老大搬出去住了,老三,当初你分家的时候可没当他是你儿子,老四,他自己都没有儿子呢,你好意思叫他出来顶事?” 除了夏庆丰两位叔叔,还带了家里的长工,几个男子杵在家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害怕,宋氏咬咬唇,回到桌前问裴老头,“老头子,你说现在可怎么办?”被退了亲,秀秀以后再说亲就难了,心里暗骂裴勇来事,不将秀秀的亲事放在心上。 这时候,裴娟在旁边插话,“娘,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咱还有什么话说,夏家退亲就退吧,强扭的瓜不甜,手里有钱,不怕没人娶小妹,你说是不?” 宋氏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对上裴娟阴晴不定的眸子,眼神转了转,没吭声,秀秀可是她娇养着长大的,出了门,谁不说她是镇上少夫人的命,当初和夏家说亲也是看夏家有钱,裴娟手里有五两银子,夏家几十亩的田,聘礼才给了二百文,可见是个小气的,“娟儿,你小妹不比你,手里没有银子,被退了亲,再说亲就难了。” 宋氏打的主意好,如果裴娟同意拿点钱出来给秀秀压箱底,消息一传,娶裴秀的人多得是,就是,肯定比不上夏家了,左右思量,她还是不同意退亲,不为着聘礼,而是将来的孝顺,刘文山和裴娟回来没回都会给她钱给她买礼物,夏家是有钱的,将来送的肯定比刘文山送的多,她哪舍得放弃夏家。 媒人看她眼睛咕噜咕噜转,低声呸了句,“我说宋妹子,你还真想着夏家的财产呢,赶紧打盆水照照你现在的样子,把人庆丰哥的庚帖和玉镯子还回来,趁着没有看热闹的,大家好好说,看热闹的人来了,裴家在村子里可没脸住下去了。” 一般定了亲,不是对方品行不好,名声有损,不会退亲,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媒人是靠说媒吃饭的,自然希望自己促成的亲事都能有个圆满,可裴家做得不地道,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名声坏了,夏家不愿意结亲也是人之常情。 双方僵持了会儿,眼看着外边传来说话声,裴老头当机立断,“去叫老大,老三过来,他妹子被人欺负了,不能平添了笑话。”分家的事儿许多人劝他,宋氏说得再好他心里都不信,同意跟着二房,是想趁着自己还能干活的时候帮老二家攒点粮食,他不管老二了,老二一家就歪了,刘花儿不是个过日子的,他不盯着,老二一家就完了。 宋氏站在门外,大声喊了喊,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看裴俊和周菊的屋子没啰嗦,推开门进了屋,然而,人影儿都没有,又去敲老三的门,还是没人应,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坐在门口,大骂他们没有良心。 裴征推开门,见着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面无表情,眼神冷冷地看向地上的宋氏,“娘,为了小妹的事您说分家我应了,现在要我出头是不可能了,至于大哥和四弟,你自己想想吧。”不等宋氏反应过来,啪的声关上了门。 有看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在外边探头探脑了,宋氏蹭的声爬起来,老四老四叫着,院门口的人忍不住提醒,“婶子,是不是家里又出事了,我看裴四两口子和裴大走了,要不要我帮你走一遭。” 媒人已经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大家都来评评理,裴家做的什么事,女儿还没成亲就闹着分了家,分家就算了,还跟着二儿子一起,夏家是大户人家,最是注重名声,哪敢和裴家结亲,今日来退亲,宋妹子又不依不饶起来,说说是什么事。” 众人哗然,看热闹的已经进了院子,退亲可是大事,退亲后的女子想要再说门好亲事就难了,同样的,退亲的男子也是一样的,外人忍不住劝说起来,“咱村子里的你都促成好几对了,再和夏家说道说道吧,裴家名声坏了,几个孩子可是好的,秀秀可是咱村里最好看的人了。” 媒人拍手叫了起来,“大姐,你可说对了,我也是靠着大家的信任有碗饭吃,夏家说了,宁肯找个穷的,也不要坏了名声的,我也没法子,之前裴家穷夏家没嫌弃,不是出了这事,也不会闹着退亲,你说是不是?谁家好生生的愿意让孩子背一个退亲的名声,夏家少爷这回退了亲,之后说亲也难着呢,都是裴家自己给闹的。” 说来还真是这样,退亲乃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儿,稍微有选择,夏家不会退亲,裴秀说的这门亲,村里多少人羡慕,没想着闹到如今地步。 媒人看众人偏向她,继续道,“夏家也说了,秀秀性子是个好的,就是被一双爹娘连累了,给出来的聘礼也不好了,把夏少爷的庚帖以及家传的镯子还回去就成,这不,我带着夏家两位老爷来了?” 听媒人称他们为老爷,夏庆丰两位叔叔不自在,面红耳赤道,“什么老爷,咱家也是种地的,我娘和嫂子的意思大家也知道了,还希望大家帮帮劝劝,亲事无论如何也要退的。” 眼看大家七嘴八舌对着她指指点点,宋氏哭不下去了,上前抓着媒人的头发,眼神怨毒,“好啊,当初说亲的时候到处说秀秀的好话巴结我,如今退亲了翻脸不认人,看我不打死你个烂嘴巴。” 宋氏下手狠,媒人发髻上的银簪子被她拔了下来,那可是个珍贵物,媒人伸手揪着宋氏耳朵,还嘴道,“本来还想替你捂着,别以为我没看见,夏家上门相看秀秀那天的一桌菜是她大嫂帮着做的,就这性子养的出什么好女儿……” 两人互不相让撕扯成一块,还是夏家人反应过来上前帮着把人拉开,媒人也是个厉害的,将宋氏衣衫抓破了口子,露出一边全是补丁的里衣,脸上被媒人的指甲划破了口子,流出了丝丝血迹,被夏家人桎梏着,宋氏还欲上前和媒人拼命。 媒人不怕她,抬手捡起地上的银簪子兜在手里,抓着袖子擦拭了两遍重新插入发髻,“就你这样,谁敢娶你家闺女,早晨进门左一句家里日子不好过,右一句家里没钱,别以为大家是傻子,不就想问夏家拿钱吗?我呸。” 媒人本还想给宋氏留点情面,看宋氏的模样也顾不得了,霹雳怕怕说了一大通,裴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看宋氏还挣扎,一耳光扇了下去,气得浑身发抖,“走,把夏家的聘礼拿出来,退亲就退亲,咱裴家的闺女不是嫁不出去了。” 宋氏被打得发蒙,目瞪口呆道,“说什么老头子,退了亲,秀秀怎么办?”裴秀多喜欢这门亲事她是知道的,夏庆丰五官俊朗眉清目秀,不说,谁都不知道是种地的,退了亲,秀秀去哪儿找那么好的人家。 “还不赶紧给我拿。”分家的事情村子里对他颇有微词,他娘也不待见他,今天再闹,他在村子里真的没脸待下去了。 看裴老头动了真格,宋氏噤若寒蝉,不情不愿的回了屋子,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众人鄙视,裴老头说的是夏家的聘礼,除了镯子,钱,还有家具,布匹,夏家的聘礼重,当初他们是来看过的。 “还有呢?”裴老头怒不可止,三个字,说得胸口上下起伏,铁青着脸,嘴唇发黑,可见真的是气狠了。 夏庆丰两位叔叔上前接过盒子,检查了遍东西,摆手道,“其他的就不用了,退亲,说出去对女子的影响大些,当是给夏姑娘的补偿了。”两人朝众人拱手答谢,叫着身边的人一起回了。 人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退回去吧,还想看看宋氏怎么闹,不走吧,又不太合适,犹豫间,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哭天抢地,众人相识一笑,宋氏果然没让他们失望。 宋氏边哭边骂,从裴勇骂到裴俊,四个儿子一个都没放过,沈芸诺在屋里置若罔闻,倒是裴征,铁青着脸,十分难看,沈芸诺想劝两句,裴征已经出了院门,站在石阶上冲院子里的宋氏还嘴道,“娘说我们不孝顺没良心活该遭天打雷劈,我等着,我为什么分的家娘忘记了我还记着。”说完,啪的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的人不明所以,有心思转得快的,立马想到了,小声议论着,众人唏嘘不已,为了让小女儿攀上高枝,把儿子分了出去,想起裴家西边的两亩坡地,是裴征一个人开荒得来的,半亩没分着,人们向开同情弱者,宋氏哭得再厉害众人也无动于衷,想着宋氏四个儿子,今日出了事,没一个儿子肯出头,都道是宋氏的报应。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裴老头气得捂着胸口,话都说不出来了,抄起旁边的棍子朝地上的宋氏打去,好好的一个家被她折腾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都是宋氏惹的祸。 裴秀被退了亲,裴家的名声彻底坏了,下午,里正来找裴老头说话,半点面子不给他,“咱村里的人几十年了,你出去看看可有你这么丢脸的?当初老三分家我就觉得不对劲,没想着其中还有这些事,如今好了,四个儿子,三个儿子寒了心,还有一个是挑不起事的,都闹到我跟前了,话我说清楚了,再是闹,不管谁劝,你们都搬出去吧。” 说完这句,里正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身为一村里正,别人问起裴家他也面上无光,糊涂啊糊涂。 天黑了,周俊和周菊才从裴勇家回来,不敢走裴家院子,从小院子进的,沈芸诺给他们开门,周菊问道,“里正找爹说话了,说什么了?”她不在家,裴家院子发生的事儿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芸诺让他们进屋说话,压低了声音,“我也不太清楚,坐会不?” “不坐了,和你说,大哥和三哥的名声好了,都说是爹娘自己折腾的,往后啊,你和三哥也挺直腰板做人。”听村里人说起,周菊感慨万千,好好的家,被裴老头和宋氏闹成这样子,她也不想待了,可要凑银子,哪那么容易的十二期,她和裴俊也只能想想,和沈芸诺说起另一件事,“三嫂,年后起了新屋你们搬出去,这屋子准备怎么办?”她看了看这个小院子,觉得挺好的,她和裴俊没有孩子,屋子大了反而觉得空了。 沈芸诺看她打量着屋子,“四弟妹想搬过来住?” 周菊缓缓点了点头,手局促地抓着手里的衣衫,紧了松,松了紧,小声道,“我和俊哥想买你和三哥的院子,眼下没那么多钱,能不能,慢慢给?”这个心思从沈芸诺告诉她年后搬出去就有了,裴俊也觉得好,不过叫她先别说,攒够了钱再说,裴家今天闹了一通,她觉得自己等不到攒够钱的时候了。 沈芸诺迟疑,她和裴征说的是年后的新屋子,屋顶的茅草是要全部拿过去的,搬走了,家里几乎什么都没了,“我和你三哥说说,之前商量好了,屋顶拆了一块搬过去,没想过要卖人。” 周菊倒没觉得不高兴,“行,你和三哥说说,我也是不想和那边往来了。” 送两人出了门,落上门闩,转头和裴征说了周菊想买他们院子的事儿,裴征问她,“你什么个看法?” “我和四弟妹说了屋顶茅草要搬走的事儿,咱家稻草不够用,花钱买的话始终不划算。”去年收稻谷的稻草都留着,明年收了小麦的麦秆,零零星星加起来不知道够不够。 裴征也思索着这个问题,“明日我和四弟说说,你坐着,我烧水洗脸洗脚。” 裴家闹了一通,沈芸诺以为会安生,谁知道,第二天天不亮,刘花儿和宋氏就闹了起来,原因无他,裴娟走了,裴秀从昨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什么话都不说,晚饭也没出来吃,宋氏以为裴娟陪着她没当回事,今早,担心裴秀想不开做傻事推开门进屋,才发现裴娟不在,她的包袱也全部带走了。 宋氏慌了神,叫刘花儿,这段时间刘花儿勤奋,宋氏对她态度好了很多,而且,以后刘花儿要给她养老,宋氏收敛了许多,“花儿,你看看你大姐的东西哪儿去了。” 刘花儿和宋氏里里外外翻了遍,对视一眼,嚷开了,裴娟走了,宋氏没有多想,刘花儿脑子快速转着,裴娟带着五两银子走了,裴秀被退了亲,裴老头和宋氏跟着他们,哪是帮衬,分明是拖累,想明白了,刘花儿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骂裴娟没良心,背后撺掇她分家,转脸就带着银子走了。 宋氏听刘花儿说漏了嘴,逼问她,知晓分家是裴娟打的主意,哪还坐得住,回屋摇醒还在睡觉的裴秀,面部扭曲,“娟儿呢,秀秀,你大姐人呢,去哪儿了?” 裴秀红肿着双眼,浑身发烫,脑袋昏昏沉沉的哪说得出话,宋氏发现她满脸通红,伸手探她的额头,烫得她慌忙地抽回了手,“老头子,老头子,快来,秀秀不好了。” 从裴娟回来,天冷了,裴秀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庄户人家谁没个感冒咳嗽,除非身子承受不住了,否则都是自己熬过去的,宋氏也没当回事,昨天,夏家的人上门来闹,裴秀只是坐在一边哭,默不作声。 裴老头进了屋,宋氏眼眶已有了泪,看裴秀坐在床上,神色恍惚,心里咯噔一下,“老二,老二,快去请大夫,秀秀不好了。” 裴万在屋里睡觉,天冷了不想起床,听着裴老头的话,猛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套上鞋子出了门,“小妹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秀秀不好了。” 裴万哪敢耽搁,抓上自己的衣衫,边套边往外边跑,刘花儿却冲了出来,“不准去,家里没钱给她看病,大姐拿着五两银子走了,没钱了。” 裴万不耐烦,一把将她推开,“魔怔了不是,小妹病了。”裴万心里没想那么多,大步往上水村的方向跑,他看着裴秀长大的,总归有些感情,没细想刘花儿话里的意思。 宋氏松开裴秀,出门和刘花儿打了起来,“好你个黑心肝的,是要眼睁睁看着我秀秀死是不是,看我怎么收拾你,待会叫老二了你。”宋氏心里发了狠,加之裴娟一声不吭的走了,心里存着气,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刘花儿头上。 裴老头在屋里看着,想起里正说的话,黑着脸,拿起门背后的扫帚,一人背上一下,“不安生是不是,都给我滚回娘家,宋氏,再闹你也给我回去。” 宋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跟着裴老头一辈子,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头子,你说什么?” 裴老头心烦意乱,没个好气,“不听话都给我回去,我和老二自己过日子。” “好啊,我给你生儿育女,如今我年纪大了,你竟然要休了我,老头子,你好狠的心哪。”宋氏坐在地上,发髻凌乱,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刘花儿看裴老头脸色越来越黑,不敢像宋氏那般撒泼,裴老头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她不敢忤逆他,站在一边,愤愤不平得瞪着地上的宋氏,她被裴娟骗了,以为会有好日子过,都是骗人的,给老两口养老,想得美。 裴老头抬起手里的扫帚,又给了宋氏一下,“我说的话听不进去是不是,再哭,收拾包袱给我走。” 宋氏背后火辣辣的疼,也知道裴老头铁了心不顺着她了,双手撑地爬了起来,脸上还淌着泪,悻悻然地指着屋子,“我,我看秀秀去。”想着裴秀的亲事黄了,有钱的女儿走了,心里不是滋味。 回到屋里,慢慢想着裴娟回来后的反常,一时之间,竟然老泪纵横,裴娟回来怕就是报复他们的,跟着老二,以后哪有什么好日子,她养出来的女儿,心狠着呢,让三个儿子寒了心,将来她和老头子真出个事,也没人愿意帮她了,抱着床上神志不清的裴秀,哭得撕心裂肺,“娟儿啊,你好狠的心哪。” 韩大夫来看过,开了药,宋氏本来要赊账的,裴老头一个眼神扫过来,只得乖乖给了银子,刘花儿带着小栓不知道去哪儿了,宋氏喊破了嗓子都没人应,最后,还是去灶房熬了药,守着裴娟喝下,和裴老头说起裴娟的意图,“我以为她虽然怪我常常打她骂她,终究没有坏心思,老头子,你说她安的什么心啊。” 人就是这样,一旦遇着件事有所醒悟,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都明白了,裴娟,是报复她呢? 裴老头听了宋氏的话也经不住眼眶发热,愧疚难挡,“老大那边是挽不回了,咱以后,只能靠自己啊。”裴娟千方百计的让他们跟着老二过日子不就是看准了老二和老二媳妇信不过么?裴娟都看得明白,他们却被蒙住了心。 “娟儿好狠的心啊。” 院子里闹哄哄的,沈芸诺和裴征去了山里,刚走出院子,簌簌的下起了雪花,小洛伸手接住,握在手里,小脸兴奋不已,“爹,雪。” “是啊,下雪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裴征问沈芸诺,“还去山里吗?” “去转转吧。”回屋,另一边闹哄哄的,还是外边安静,后天赶集,她准备将做出来的橘子皮全送到镇上,问问杂货铺的掌柜。 上山的人多了,走出了好几条路,裴征带着绳子,遇着掉下来的柴火捆回去当柴烧,两人走走停停,寻到的野菜不如往常的一半,之前生木耳的木头被人拿走了,沈芸诺心里失落,一圈下来,收获不大,她想再往里边走,裴征拉着她不肯,“过些时候再来,下雪了,地里的白菜得全收了,不然烂在地里了。” 回身望向神秘的大山,心有遗憾,不过想起菜地的白菜,心里又有了期待,她打听过了,村子里保存白菜的方法要么做成酸菜,要么挖个小地窖放进去,没人做辣白菜,放在地窖,食物也保存不了多久,到了过年那会,桌上能吃的菜极少了,因而开口问道,“咱村里谁家谁家有茱萸,能不能问人要些来?” 茱萸在村里不是珍贵的,饭桌上甚少有人喜欢,她寻思着,问人要些这个是没问题的,谁都不会怀疑她拿来做什么。 第28节 “你要多少,大生家有,我问他要就是了。”沈芸诺喜欢茱萸的味道,做了回豆腐,辣得他舌头发麻,不得不说,比起那几坛子橘子,茱萸的味道好吃得多。 菜地的白菜大概有二十多株,需要的茱萸她也没算,“多找些来吧。”过些日子就要封山了,等去集市买做白菜的料,而且,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做出来的白菜留着过年卖,那会封了山出不去,等雪融化已经是明年的事情了,想着,心情急切起来,“明日我们去市集问问有人买橘子皮不。” 裴征没有多想,点头应下,想起家里几坛子的橘子,小洛一人都吃了不少了。 大生家茱萸多,全给裴征了,整整一袋子,全是田野上摘的,摘的那会心里高兴,找回来放着不吃,问沈芸诺怎么做。 “你借个石舂,舂碎了才成。”沈芸诺背着背篓,准备出门砍白菜,雪渐渐大了,裴征追了出来,“借石舂不着急,你回家,别冻着了。”他算着她小日子差不多要来,不敢让她受了凉,接过她背上的背篓,“我很快就回了。” 宽阔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小道上,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快速回了屋,呼出的气瞬间冻结,搓着手,叫了声小洛。 “娘,在床上捂着呢。”棉被买得厚,夜里睡觉都没有烧炕,进了内屋,问小洛冷不,“你冷了,娘给你烧炕就暖和了。” 小洛躺在床上,翘着腿,晃着光秃秃去的小脚,“冷。” 沈芸诺好笑,抱了柴火,不费劲的燃了起来,不一会儿,小洛坐在床上喊热,沈芸诺替他脱了外边的衣衫,好笑道,“在屋里玩,娘去外边抱柴。” 灶房里的柴差不多没了,她出门抱了许多,回来看鸡孤零零得窝在角落里,抓了点粮食喂她,回屋,坐在窗下纳鞋底,过年了,一家人有了新衣,鞋子也不能落下,鞋样子还是问的大生媳妇,依着她说的裁剪的,纳鞋底比做衣衫速度慢,裴征回来,才做了一点。 “阿诺,石舂也借回来了。”放下背篓,洗了石舂,按着沈芸诺说的法子舂起来了,不一会儿,屋子里就萦绕着刺鼻的辣味,呛得小洛直打喷嚏,裴征也好不到哪儿去,抱起石舂,尴尬地笑道,“我去外边。” 他就是挨着沈芸诺,忘记茱萸味道重了。 ☆、41|06-05-09 大雪沸沸扬扬下了一宿,翌日,天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草尽被大雪覆盖,偶有竖着的草叶露出枯败的颜色,小洛冷得直打哆嗦,站在台阶上,搓着手哈气,嘴里喊着“娘,快点。” 今日赶集,家里留下的都得拿去卖了,开始置办年货,再玩,封了山,那会想出去都没法子,裴征背篓里装满了东西,站在边上,看沈芸诺来来回回进屋又出来,摸了摸小洛的头,“娘检查咱家的东西都都是进屋了没,别早来小偷了。” 赶集的人多,他们又都出了门,不锁好,易出事,连着几坛子橘子都抱进屋里去了,小偷也等着带东西回家过年。 沈芸诺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才松了口气,站在两人身侧,叹道,“都好了,走吧。” 裴征背着背篓,只能抱着小洛,出了门,遇着裴俊和周菊也准备出门,周菊篮子里提着一篮子豆子,裴俊则两手空空。 “三哥,你们也赶集?”刚分了家,没有银钱,过年,饭桌上总不能不见肉,他寻思着去镇上做几日工,买些肉回来搁着,周菊篮子里的豆子是拿去卖的,买了买些鸡蛋,家里的鸡被裴老头和宋氏抓走了,他也没法子。 裴征点了点头,让小洛叫四叔,拧眉望着裴俊,“还寻思着去镇上做工?天冷了,镇上活计也少,不如在家里好好照看地里的麦子,手头紧了,我和你三嫂先帮衬着,过了年再说。” 裴俊脸色赧然,上前抱过小洛,如实道“我去镇上做几日工,最多下下次赶集的时候就会,那会,还没封山,不碍事的。”家里田地不多,田里没种庄稼,地里麦子被雪堆着,他留在家里也是多张嘴吃饭而已,和裴征并肩而走,低声道,“媳妇和我说向三嫂开口买院子的事儿了,三哥您听着就是了,我想等我攒够了钱再说,左右年后的事儿,不着急。” 地基是好的,起屋子前前后后也要花十来日的功夫,等墙干透了,一切清扫干净了,搬进去是明年初夏的事情了,他和周菊商量了,年后就去镇上做工,农忙也不回来了,周菊一个人在家侍弄,那几日工钱高,两人省吃俭用的话,明年就能买下裴征的院子。 裴征皱眉摇头,“院子的事情我和你实话说,屋顶的茅草我是准备拆了搬过去的,那边的地基我看过了,房间多,我琢磨着先起五间屋子,茅厕,灶房,柴房,还有两间卧室,要的茅草不少,你买的话,茅草可得自己准备。” 裴俊怔了片刻,自己造屋顶的话没啥,无非费些时辰,想了想,和裴征商量道,“三哥,你看这样如何,爹娘分了我些茅草,明年的麦秆我也给你留着,你的灶房和茅厕上边的稻草是新的,你拆走了,屋子就别动了。” “不行,那样我岂不是占你便宜了,你容我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而且,他的院子小,裴俊和周菊买了他的院子,在自家屋后那片竹林能再开个小院子,连成一片,两间屋子,家里真来了客人也睡得开。 不过,他没给裴俊准话,裴俊手头紧,他不想看他辛辛苦苦忙活一阵就为了他不要的院子,路上遇着好些同样赶集的人,妇人居多,看裴征和裴俊走在一起,眸中闪过轻视,很快又收敛了去,假意的和他们打招呼,视线有意无意落在裴征的背篓里,上边堆着草,下边什么情形也看不见,忍不住故作好奇道,“裴三背篓里装了什么捂得严严实实的?让嫂子瞧瞧?” 裴征面色冷峻,嫌恶的抬了抬眼皮,清冷的眸子让妇人悻悻然缩回了手,只感觉背脊发冷遍体生寒,眼光在沈芸诺身上转了转,不甘地笑着岔开了话,“裴四媳妇,今年分了家,过年可是要和你爹娘过?” 周菊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分了家,过年也就自己过自己的了,嫂子去置办年货呢?”村子里都是从下雪开始置办年货的,多少年了,一直这么个规矩,妇人叹气道,“是啊,家里再穷,过年也要买点肉回来,苦了自己不能苦了孩子是不是?” 周菊说话不得罪人,和妇人闲扯了几句,热了气氛。 到镇上,人来人往,比之前的人更多了,街边摆着大红色的对联,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小洛看得挪不开眼,挣扎着要自己走,裴俊不松手,“人多,抱孩子的也多,四叔抱着你,别走散了,到处找不着人。” 裴征的背篓被人挤得东摇西晃,双手将沈芸诺护在胸前,而周菊,紧紧抓着裴俊的衣角,生怕走散了。 “三嫂,我先去东市卖豆子,你和三哥怎么打算的?”她篮子里大概有五斤豆子,卖了买副对联和半斤肉,家里还剩下两斤留着自己吃,下次赶集她就不来了。 沈芸诺被人踩了好几脚,抬起头,神色略微狼狈,当下都是进城了,想要出城都困难的紧,“四弟妹先跟着我,我有话和你说。”市集的豆子卖不起价格,她突然想起做成豆腐了。 裴俊抱着小洛,自然不能递给裴征,几人被人潮冲着往前边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才能打转身,沈芸诺呼出一口大气,听裴征笑道,“下次赶集的人更多,这次你来了,下次买什么和我说还是我来吧。” 沈芸诺脚趾头疼得发麻,她也不想来了,抬起脚,缓了缓疼痛,“下回我不来了,你来吧。”背篓里的草被撞开了些,绑着的绳子也不如之前结实,今早看裴征拿绳子上下前后的缠着稻草她还不以为意,现在才明白了他的用途,眼波流转,看向周菊紧紧护着的篮子,“豆子好卖吗?”家家户户或多或少有豆子,又到过年了,谁家愿意花钱买豆子? 周菊脸上倒不显担忧,“卖不出去就到肉摊子换成肉就是了。”不是家家户户都要钱,以物易物也是可以的,不过,以物易物不如折成钱划算就是了,“三嫂说有事和我说,可有什么事?” 沈芸诺垂着眸,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四弟妹信得过我,将篮子里的豆子给我,我帮你卖,不会比市集价格低了。”过年了,于宅那样的大户人家也要准备豆腐,希望玉翠看在银耳的份上卖她个人情。 周菊喜不自胜,“当然信得过三嫂,如此就多谢三嫂了。”她是聪明人,想必之前沈芸诺来镇上卖东西遇着了贵人,取下手里的篮子递给沈芸诺,指着前边的石墩子道,“那边有个石墩子,我在那等三嫂如何?” 沈芸诺眸中微诧,随即明白过来,周菊是避嫌,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你和我一起吧,我和你三哥背篓里的吃食也是准备卖的,卖不卖得出去还不好说。” 周菊面露犹豫,沈芸诺拉上她的手,心想,如果当日韩梅像周菊这般聪慧,她心里也不会觉得膈应,或许将来周菊的性子会变,可她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裴俊要去找工,人少了,将小洛还给裴征,说了两句话转身走了,这会儿,家家户户置办年货,大户人家人家买的东西多了需要卸货的,他运气好,没过多久就遇着来问工钱的了,当即和人走了。 周菊跟着沈芸诺,拐过两条街,只看视野中,大红的灯笼沿街挂了两排,却不显喧闹,她局促地紧了紧手里的衣衫,低头看着自己装扮,生怕给沈芸诺丢了脸。 “四弟妹不用担心,我第一回来的时候也这样,之后就好了。”第一回,每敲一次门,她都要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妆容,生怕留了不好的印象,随后才明白,她一介农妇,穿得再体面也入不了别人眼,身上的衣衫干净就好。 往回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大敞着,台阶和石狮子上的雪被人清扫过了,湿哒哒的如雨洗礼过似的,裴征放下背篓,找到绳子的结,缓缓将其解开。 沈芸诺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门,妇人听着她声音走了出来,喜上眉梢,“裴娘子可来了,玉翠姑娘念叨好几回了。”上回,听沈芸诺说白木耳的价格她还感觉沈芸诺狮子大开口,随后,玉翠姑娘和她说那是银耳,出了清水镇,不是几文钱就买得到的,在酒楼,要几十文一碗呢,因为玉翠姑娘买了银耳回来,主子们高兴,她也得了赏钱,此时看沈芸诺,双眼放光也不为过。 “玉翠姑娘照拂我,这不做了点新鲜的吃食来问问。”橘子量多,她想着玉翠就是买也买不了多少,待赶集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她去杂货铺问问,价格便宜,买的人该是多。 妇人打断她,“裴娘子做什么都好吃,上回送的橘子,府里几位小少爷欢喜得不得了,拿去学堂,夫子也喜欢得紧,我家主子说了,裴娘子有多少,全部要了。”妇人心里藏不住事,一股脑地全说了,半晌才拍着腿反应过来,“瞧我,忘记你是来找玉翠姑娘的了,这就和你传达声。” 实在是,玉翠买回来的银耳得了主子们喜欢,她得了五百文赏钱,五百文,差不多一年的月例了,想不开心都难,一年到头,过年落到她们手里的赏钱也只有二十文,难得夫人大方一回,都是托了沈芸诺的福气。 听了妇人的话,沈芸诺微微诧异,从山里摘回来的橘子村里人都用糖水泡着,镇上也卖得便宜,物以稀为贵,多了谁家都不稀罕,没想着于宅喜欢橘子,垂着眼睑,眼里流光闪动,其实,同样的法子还能做其他水果,于宅里的人要是喜欢,她可以教玉翠怎么做,只要,玉翠给银子。 周菊在边上,看那位妇人穿着光鲜亮丽,对沈芸诺态度十分好,心想,三嫂果真认识贵人了,小心翼翼地退到边上,缩着身子,尽量避开。 前两日,府里的老太太来了,带着大房的几个少爷小姐,厨房正是忙的时候,见妇人找她,心下不耐,脸上却没表现出分毫,“什么事?”便是再不耐烦,说出的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妇人脸上堆着笑,“裴娘子来了,我看又背着新的吃食,说找你。” 玉翠挑眉,抑郁一扫而空,嘴角不自主地浮现起暖意,“走啊,去看看。”买的一坛子橘子,家里几位少爷喜欢得紧,可惜后来去镇上买的,怎么都比不过这个味道,四少爷问她好几回了,她也没法子,府里每天忙的事情多,脱不开身找沈芸诺,得知她来了,玉翠能不高兴吗? 见着沈芸诺,脸上却没表现出急切的模样,噙着不冷不淡的笑,“裴娘子来了,又做了什么吃食?” 沈芸诺像上次那样,让玉翠尝了两口,橘子皮切成丝,又小煮了会泡过糖浆,颜色金黄,鲜艳得很,玉翠尝了口,面色微变,“是橘子皮?”味道淡了,多了丝丝甜味,她也吃得出来。 “玉翠姑娘觉得如何?过年了,家家户户图个喜庆,桌上偶然摆出这么个零嘴,光是颜色就讨喜的,而且,味道也不差。”看玉翠慢慢咀嚼,心里估摸着该是有戏的。 玉翠又尝了两口,老太太规矩多,吃食方面也严苛,最是喜欢古怪的味道,而且,沈芸诺说得对,过年拿这个当零嘴,确实喜庆,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问道,“裴娘子觉得多少钱一斤合适?”买银耳占了沈芸诺便宜,玉翠不是不知恩图报的,只要沈芸诺给的价钱合理,她都愿意买。 “三文钱一斤,眼下没有橘子了,橘子皮能留到现在费了些功夫,而且,玉翠姑娘也吃得出来,刚剥下来的橘子皮没有这般好吃。”沈芸诺不紧不慢解释着,背篓里的橘子皮多,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剥下来是橘子皮,眼下玉翠姑娘看着可有橘子皮的样子?我叫它喜丝。”喜庆的丝橘皮丝。 玉翠再次感到震惊,嘴里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倏尔,笑道,“好名字,裴娘子是先来的这边?”她有自己的打算,不说买多少,只问沈芸诺是不是先来。 “玉翠姑娘照顾我生意,有好吃的,自然先问问这边。” 玉翠心思一转,一边挑起丝,一边道,“我看背篓里有二三十斤吧,我全买了,你上回卖的橘子还有没有?” 沈芸诺笑盈盈道,“还有的,不过家里儿子喜欢,开了一坛子,还有两坛子,玉翠姑娘要多少?” 不想她家里还有,她卖了橘子后,镇上也有许多人学着她的法子卖,价格比她便宜得多,不想她沉得住气全留下来了,“我先回去问问夫人,你等我一会儿。” 只是买点吃食的话没什么,买得多了,她也拿不定主意,端着碗,重新捡了两只木签子搁里边,转身进了屋。 妇人虽是守门的,也不是没有眼力的,夫人觉着橘子皮的味道好,全买了没什么,一个高兴,还会赏赐她们,妇人凑到沈芸诺耳边,小声道,“你可是来对了,府里老太太来了,年后再回去,有了喜丝,老太太该笑得合不拢嘴了。”看沈芸诺不卑不亢,妇人把话捏碎了与她说,“喜丝的名字寓意好,喜丝,听起来不就是像喜事吗?老太太来就有喜事,你说她开不开心。”心里不免为沈芸诺惋惜,镇上其他人家她不知道,冲着这个名字,价格往上涨也是会买的,农妇见识浅薄,白白没了赚钱的机会。 沈芸诺笑笑,“老太太高兴就好,我也是家里穷了,什么都想弄成吃的卖点钱让家里日子好过点。” 沈芸诺没错过妇人眼中的惋惜,她没想过一口吃成大胖子,日积月累有个温饱的日子就好,一夜暴富的人固然被人羡慕,可也被人看不起,想着之前,她和裴征买了棉花而已就被村子里的人眼红,真要一夜暴富了,不知晓村里会闹成什么样。 人就是这样,一直和你过差不多日子的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心里不自主的会以为别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使着劲的坏人名声,沈聪在村子里名声不好也有这个原因,家里没有田地,外人看不到他在镇上打工,帮赌场收银子和别人打架回家弄得满身是伤,只说他是靠着偷得来的银子,不然,村子里被偷的东西哪儿去了。 一辈子,能潇洒恣意随性过日子的人何其少。 遐思间,玉翠已经端着碗出来了,碗里的橘子皮吃完了,难得,脸上露出了亲和的笑,“夫人说味道好,全买了,能不能让你家相公回家将两坛子橘子挑来,夫人也全要了。” 老太太见多识广,说橘子皮能入药,吃了对自己身子有好处,寻思着回家让大老爷也弄些橘子皮搁铺子里卖,不过这些她是不会和沈芸诺说的。 裴征在一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起了惊涛骇浪,橘子和橘子皮都卖出去了,当初沈芸诺留橘子皮的时候他也没当回事,没想着真的有人愿意买,顿了顿,和沈芸诺商量,“我现在回去把坛子挑来?” 镇上赶集的人还没回去,可裴征来的话遇着那些人回去,少不得要问东问西,想了想,“玉翠姑娘,下午挑来如何,我们还要去市集上买点东西,过了这个时辰,剩下的都是被人选过的了。” 玉翠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拉着沈芸诺去里边说话,“我家老太太喜欢这个味道,想问问你怎么做的,老太太跟着大老爷住在府城,年后就回去了,若非府城没有卖的,也不会问你打听。”说着,钱袋子塞到沈芸诺手里,“还请裴娘子告知做法。” 周菊牵着小洛,识趣的往前边走了走,说带他看灯笼,实则避开说话的几人。 沈芸诺握在手里,只感觉沉得很,转身望向裴征,招手叫他过来,说了玉翠的意思,裴征也没遇着过这种事,拿过钱袋子,数了数,面色大变,“玉翠姑娘,这钱,太多了。” 起码有十两银子了,他存一辈子也不见得有那么多,当下也不敢收。 “拿着吧,老太太是宽厚的,府城那边没人吃,也是老太太遇着了,想回家招待一些玩得好的人。”她话说得隐晦,沈芸诺听明白了其他意思,于家老太太,是想回府城自己卖这个。 这样子,她才松了口气,想着什么突然又笑了,老太太果然是个宽厚的,这回卖的橘子皮三十斤上下的一斤,三文一斤,算一百文,一年卖一回,卖一百年才能卖十两银子,老太太也是有成算的,将钱袋子搁裴征兜里,笑道,“做法也简单,我和你说说吧。” 老太太让玉翠和她说,便是信任玉翠,两句话就说完了,看玉翠脸上一阵一阵白,也明白做法太简单,玉翠觉着老太太吃亏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老太太招待客人的时候,可以裹层糖米分,吃起来口感更好,庄户人家糖是个珍贵物件,糖米分更是别说了,也就经过镇上的点心铺子才知道还有糖米分卖。” 玉翠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不过,眉宇已恢复了平静,“买橘子和喜丝的钱我待会再给你。”方子是老太太买的,而橘子和喜丝是夫人出银子,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沈芸诺记着周菊篮子里的豆子,问玉翠买不买,玉翠摇头,“府里的豆子多得是,你既然问了,我也卖你个人情吧,拿两斤肉换。”大老爷的庄子就在城外不远,刚杀了头猪,准备过年那会再杀两头,府里肉多得是。 沈芸诺知晓她占了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斤吧。” “不用,两斤肉府里还有有的,至于方子的事儿,老太太说不希望别人知道。”大老爷家开药铺,每年挣多少钱她也不知道,不过看老太太的意思,橘子皮能挣不少钱。 沈芸诺正色道,“我心里清楚的,除了我自己不会乱说,可如果人家自己琢磨出来。” “老太太宽厚,不会计较的。”即便别人琢磨出来卖,在府城,没有人脉,很难存活,尤其,卖吃食,能比得过去药铺买的放心吗?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 一篮子豆子换了两斤肉,周菊自己都不敢相信,“三嫂,我去找找俊哥,让他一起回了吧。”两斤肉,还有许多的大肠骨头,够过年了,裴俊在镇上,她也担心出什么事。 沈芸诺看向裴征,后者点头,“叫四弟回吧。”怀里逗着十两碎银子,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牵着小洛,浑身不对劲,沈芸诺好笑,扯着他一边袖子,“走吧,我们也置办些年货了。” 同样的东西,在有的人手里分文不值,有的人手里价值连城,老太太深谙此理,十两银子,她动动手就回本了。 镇上人多,沈芸诺和裴征快速地买了东西,找了圈也没见着裴俊人影,周菊担忧,“俊哥去哪儿了?” “估计找着活计了,我们先回吧,下午我来镇上再问问,对了四弟妹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一篮子肉,周菊搁裴征背篓里了,她手里只带了五个铜板,闻言,摇了摇头,“不买了。” 对联,拿了家里的红薯去上水村写对联的换。 回村哭上,人人篮子里装了东西,也不拉着裴征问长问短了,经过裴家院子,周菊拿出篮子,看裴老头站在门口,低着头,轻轻喊了声爹。 “你们回来了,你娘去上水村买肉了,中午都在家里吃饭。”裴老头脸上带笑,虽是和周菊说话,却是看着裴征的。 “老三,你去叫你大哥大嫂也过来,分了家,还是我裴家人哪。”说到最后,裴老头喉咙有些哽咽。周菊缓缓将篮子往背后缩了缩,一脸戒备。 第一回见裴老头露出后悔愧疚的模样,裴征瞥了眼沈芸诺,不冷不热道,“爹自己和大哥说吧,家里还有事,我们先回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他不得不防。 第29节 ☆、42|06-05-09 裴老头讪讪一笑,搓着手里有些年头的烟杆,一边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征,斟酌道,“我现在就去,怎么不见老四?” 裴征抬眸,顿了顿,如实道,“四弟去镇上做工了,中午不回来了。”裴俊身上没有带换洗的衣衫,在镇上做几日工,回来换也是成的。 “那可咋办,我想的是咱一家人围一起,好好说会话,老四不在,不是少了一个人吗?”裴老头一脸愁苦,盯着裴征踟蹰的背影,忽而精光一闪,“老三,你说叫你二哥去镇上把老四叫回来怎么样?银子是挣不完的,天冷了,在外边别冻出了什么毛病才是。”张了张嘴,想说裴秀的病情,又担心裴征多想,闭嘴不言。 这次,裴征转过身来,面对着担忧不已的裴老头,心里寻思他的意思,裴老头虽不如宋氏市侩,多年夫妻,多少学了宋氏欺软怕硬的本事,而且,一顿饭,他不觉得裴老头是心血来潮,曾经的他或许信,然而从最近裴老头宋氏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不确信,端详着裴老头沧桑的脸,迟疑道,“爹真要是想四弟了,下午我去镇上叫四弟回来。” 许是没想着裴征会接他的话,裴老头脸上些许错愕,随即,嘴角的细褶一拧,展颜笑道,“好,那咱就晚上吃饭,下午我去和你大哥说声,让你大嫂别做晚饭了。”掩饰不住的笑,让裴征晃了神,直到自己的衣袖被拉扯两下他才回过神,垂下眼睑,神色不明道,“那我们先回了。” 很久,他和沈芸诺回家不走裴家的院子了,宁肯多走一截路,也不想被裴家乱糟糟的事儿破坏了心情,因而,牵起沈芸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老头满眼是笑,看裴征和沈芸诺拐进小径了才收回目光,侧目,盯着西屋,甚少走动的关系,西屋外的石阶起了苔藓,被薄薄的雪层覆盖,和堂屋完全不同的情形,视线缓缓移到东屋,裴勇韩梅搬走后,刘花儿和裴万就搬了进去,但感觉,空荡了许多,不负以往热闹。 周菊在一侧看裴老头出神,这些日子,裴老头老得厉害,头上的白发与日俱增,好似操不完的心,裴勇在家那会,裴老头遇着事都和裴勇商量,没了大儿子,心里终究是不好受的吧,动了动唇,周菊开口道,“爹,我也先回去了。”两斤肉要整理出来,大肠,骨头也要收起来,过年的时候吃。 “去吧,晚上你娘回来,让她给你拿点银子。”老四从小性子懦弱,跟在老大身后没有自己的主见,老大媳妇背着他们藏了钱,老四老四媳妇却是不能的,不知为何,以往看不明白的,现在好似都懂了。 刘花儿整个人又懒散了,裴秀还病着,宋氏出门了,中午她也不做饭,和小栓在屋里玩,还是裴老头发了火,裴万才进屋将刘花儿喊了出来。屋里传来刘花儿的哭声,以及碎骂声,裴老头站在院子里冲东屋发了通火,说了要休妻的话,刘花儿才扭着腰肢满脸怨愤地走了出来。 裴俊和周菊在外边院子简单砌了个灶台,只能放一口煮饭的锅,她洗了肉和骨头拿回屋挂着滴水,一堆大肠还装在篮子里,刘花儿见着了,在旁边酸言酸语,“没分家的时候谁都是穷人,分了家,人人都开始买肉了,可惜了我家小栓,长大了要养爹娘外还要养爷奶,日子可怎么过啊。” 裴万上前揪着她领子,放了狠话,“你要是不想留在裴家了回你们刘家,我一个人照样能照顾好爹娘。”裴万知道自己被裴娟和刘花儿算计了,恼怒的同时又涌上股心酸,裴娟眼里是看不起他的吧,才会认为裴老头和宋氏跟着他是报应,从前,遇着事了有裴老头和裴勇,干活不差他一个,他以为自己懒些,贪生怕死没什么不好,不想,大家都不是这么想的。 他不仅仅是好吃懒做没有出息而已,还不是个孝顺的,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裴娟认定他不如裴勇,生养自己的爹娘,自己难不成还会拿棍子打他们,不给他们吃穿不成?越是被裴娟轻视,他心里越是憋着一股气,不能让裴娟小瞧了他,有朝一日,裴娟回来见裴老头和宋氏跟着他日子过得好,铁定会后悔当日这般看清他,手一抬,给了刘花儿一耳光,“就你事儿多是不是,走,给我走,我就不信没了你,我活不下去了。” 刘花儿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凶狠地瞪着裴万,裴万不为所动,拉着她往外走,当初要不是刘花儿这个蠢妇,家里也不会分家,裴万一想,便将所有的事情怪在刘花儿身上了,手上也用了全力。 刘花儿挣脱不得,大声哭了起来,到门口了,死死扒着院门的门框,求饶道,“我现在去做饭,别撵我走。”她不知晓裴万哪儿不对劲,一改往常懒散,人勤快了不说,对裴老头和宋氏唯命是从,和之前的裴万简直是两个性子。 宋氏回来的时候,刘花儿做好饭了,半边脸还肿着,也不觉得丢脸,看宋氏买了肉又买了豆腐,留口水的同时又心痛不已,要知道,等裴老头和宋氏百年后,这些都是她和裴万的,刚被裴万打了一耳光,也不敢在宋氏跟前发火,赔着笑脸道,“娘,回来了?爹说晚上再请大哥他们过来吃饭,中午我就随便做了点。” 宋氏淡淡点了点头,她和韩家是亲家,想着一斤豆子能换多点豆腐,不想还是和别人一样换了三斤,骂韩家做人不厚道,又问刘花儿,“给秀秀煮鸡蛋了没?” 庄户人家生病多吃鸡蛋补身子,宋氏也是随口一问,不想刘花儿摇头,顿时板着脸,训斥道,“是不是分家了我和你爹使唤不动你们了,秀秀生着病,吃个鸡蛋怎么了?” 刘花儿低头看地面,等宋氏喘口气的时候她才说,“娘,家里没有鸡蛋了,上回你向梨花借的鸡蛋还没还呢,咱家没有鸡,再借鸡蛋,得什么时候才还得上?” 宋氏想想还真是如此,这才歇了声,回到堂屋,看老头和裴万坐在一块说话,回屋看了裴秀去了。 裴秀肤色白,因着生病,更是白了,想起裴娟所作所为,宋氏骂了会才止了声,她拿着银子走了,留下裴家一烂摊子事,秀秀年纪不小了,被退了亲,将来的日子可怎么办,悲从中来,趴在床头埋头痛哭。 “你娘又犯糊涂了,老二可别往心里去,你小妹命苦着呢。”裴秀容貌初衷,他也指望她说个好人家,没想着最后成了这样。 裴万低着头,眯着眼,再睁眼,眸光闪过某种坚定,“爹,我知道的,小妹既然跟着我了,我会让媒人帮她说门说门好亲事的,将来妹夫对她不好,我替她出头。”手在桌下握成拳,他就不信大哥能做到的他做不到。 兀自想事的裴老头没发现裴万的改变,把玩着手里的烟杆,顺势道,“你是个好孩子,秀秀以后就靠你了,晚上你大哥他们回来,别生分了,是我和你娘寒了他们的心,你还是他们的二弟,他们的二哥。”裴勇一时半会不会原谅他们了,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我听爹的。” 堂屋里的一番话,沈芸诺和裴征是不知道了,买了做辣白菜的调料,裴征舂茱萸,沈芸诺切了红萝卜,大蒜,生姜,像茱萸一般捣碎了装在一个木盆里,裴征舂岁的茱萸全倒进去,加了盐,一会儿后,掀开菜叶,一片一片抹着,裴征看得新奇,张了张嘴,问道,“阿诺,白菜会不会坏?”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这种吃法,村里还没有过。 “我也不清楚,试试吧,我看茱萸不够,还得出门借点。”二十几株白菜,算下来要不少茱萸,家里没有坛子了,她先搁木盆里,下午裴征要要去镇上,她让再买两个坛子回来,“不用大坛口的坛子,木盆上边有盖子的也成。”她准备留十株,其他的卖了,坛子贵,来回背也麻烦。 裴征点了点头,茱萸的味道大,小洛自己在屋里玩,早上得来的十两银子被埋起来了,之前在矿山,上边的人下来发工钱,钱也是装袋子里的,虽然比这多得多,可毕竟不全是自己的,长这么大,他还是头回见这么多钱,一进屋就找地儿埋起来了,他想埋在屋里,经沈芸诺提醒,埋在了灶房,谁也想不着,灶房里有十两银子。 吃过午饭,裴征挑着两坛子橘子出门了,走的时候脱了外边的衣衫,沈芸诺担心他着凉,让他带上,“不用,坛子重,不一会儿身子就发热了,搁担子了,一不留神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 而且,他身子骨强壮,往年也穿一件衣衫过来的,怕沈芸诺伤心,没提过去的事儿。 “玉翠给了钱,你去肉铺子看看有多少肉和骨头,多买些回来,记得买些猪肠,不是猪大肠。”冬天肉易保存,她想多做点腊肉,给哥和嫂子送些去,家里的十两银子也行挪四两给沈聪,对她好的人,她心里都记着不过,还得晚上和裴征说一声。 裴征挑着两个坛子出的村,虽然有人觉得奇怪,也没多问,天冷了,山里也没东西了,再卖也卖不出什么,家家户户的妇人空闲下来,坐在一起做家里人过年的新鞋。 家里孩子多,衣服甚少会做新的,多是大人穿旧了改小,小孩子接着穿,一两年家里不买布是常有的事儿,倒是新鞋子,没法改,过年,为了图喜庆,会给家里的孩子做新鞋,今年,裴元户家里的人最多,青砖大瓦,谁都羡慕,串门的人也多了起来,说起裴征挑着担子出门也没引来多少人附和。 “宋氏年轻那会就喜欢闹,分了家还不安生,我看裴二媳妇不是好惹的,家里还有闹的时候呢,今日赶集遇着邻村的问我打听裴家的事儿,我都觉得没脸,哎。”提起宋氏,都是摇头的多。 罗春苗不好议论长辈,拿起手里的鞋垫子,移了话题。 二叔二婶分家,她也管不着,裴年说了,家里爹娘在,他们就不分家,一家人住在一起,遇着事大家有商有量,真过不下去了再谈分家的事儿,她的几个妯娌有点小心思,好在心眼不坏,都是互相帮衬着过的。 坛子一个十文钱,一个十五文,橘子有八十斤,加上早上的橘子皮,共是四百三十文,买了沈芸诺说的肉和骨头,过年这段时间骨头要卖钱了,穷人家买不起肉,多少买骨头意思意思,裴征买的东西多,肉铺子的老板见他面熟,多给了两根。 他一走,肉铺的老板也关门回了,生意好,杀的一只猪今日就卖完了,他心里也高兴,琢磨着下次赶集人更多,还得再多点肉才行。 回到村里,有妇人忍不住好奇,叫住他问道,“裴三,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把坛子换成木盆了?” 裴征沉着脸,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道,“坛子大了,家里放不下,换木盆。” 借口拙劣,引来妇人白眼,裴征家买坛子都许久了,快过年了才说屋里没位子放,谁相信哪,收了针线出门,视线灼热地盯着裴征的胆子,放了木盆,周围又盖了草,真看不出里边有什么,问他身侧的裴俊,“裴四,你三哥是不是买什么好东西了?” 以往不明白的人现在也看出点门道来,裴三家里富裕了,时常看着他两口子去后山,年后就要起屋子,村里多少人都好奇得很,可裴征和沈芸诺从山里拿回来的东西都普通得很,没理由能挣那么多银子。 “婶子说笑了,我看东子哥他们也挣钱了,今日赶集置办了好些年货呢。”裴俊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将裴征买了什么告诉大家,财不外漏,在镇上做了几年工,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听裴俊说起自己儿子,妇人咧嘴笑道,“他们挣什么钱了,不看着快封山了,尽早买点东西回来吗?”一打岔,裴征挑着担子走远了。 看差不多了,裴俊敛了笑,“婶子是有福气的,哪像我,现在还去镇上做工呢,不说了,我回去换身衣服,明天还要去镇上干活呢。” 妇人脸上的笑渐渐变成了同情,叹了口气,“你啊,挣钱归挣钱,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记着了,婶子也家去吧。”裴俊挥着手,大步追裴征去了,好一会儿,妇人才回过神,又气又笑,“心眼倒是个多的。”想着自家儿子都在家里等着过年,不用像裴俊那般外出起早贪黑地干活,摇摇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沈芸诺一下午将白菜抹出来了,不过因为茱萸少了,最后四株颜色明显淡得多,裴征编稻草,将买回来的肉挂在灶房里,听着敲门声,探出个身子,让小洛开门。 ☆、43|06-05-09 裴勇和韩梅牵着三个孩子来了,裴征先是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将台阶上放着的东西收了,手脚麻利,速度快得令裴勇以为是下雨了,抬起头,黑沉沉的天,光色渐渐暗下,一片一片飘起了雪花,裴勇进了院子,脸色不太好看,韩梅也苍白着脸,刚才的东西她不过随意瞥了眼,看裴征,防她得紧,心里不是滋味。 “进去吧。”语气僵硬,神色疏冷,带着满脸不悦。 抿了抿唇,韩梅牵着小木进了院子,也是裴勇硬拉着她来给沈芸诺道歉,不想碰着没来得及收东西,走近了,鼻尖浓浓的呛人的味道,打了个喷嚏,在裴勇阴冷的视线下,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冲着灶房喊了声,“三弟妹。”心有顾忌,并没有踏进去。 “大哥大嫂来了,等一会。”沈芸诺将留起来自己吃的白菜盖好,洗了满手调料,这才擦着手走了出来,看两人神色不自在,她也明白怎么回事,指着屋里请他们进。 裴征收好东西出来了,进屋和裴勇说话,“娘让四弟妹过去帮忙了,吃饭还有一会儿,大哥是现在过去还是坐会?”裴老头精神好,刚特意又来说了一遍,看得出来,他心里是真的高兴,就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其他原因。 裴勇站在屋里,迟疑道,“坐会吧,三弟妹忙完了没,小木娘有话说。” 韩梅在他身后僵直了身子,闻言,面色一白,低声道,“上次的事情你大哥说过了,是我不对,今日特地来给三弟妹赔罪的。”一番话,低垂着眸子,双唇颤动,嘴角的笑不达眼底。 裴征叫了沈芸诺进屋,心里还是看不起韩梅,只因为,韩梅虽认了错,却不如裴勇说这话的时候面露愧疚,看韩梅,不过是看在裴勇的面上才走这一遭的。 沈芸诺出来,她将盆里的调料倒入碗里,准备明天炒菜的时候用,并未因韩梅的话而表现出不满或是得意,浅笑道,“大哥说过了,我和小洛爹如何想的也和大哥说了,大嫂别太见外了。”话说得委婉,不说原不原谅韩梅,让她自己去想。 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小山伸长了脖子往灶房看,他记着上次吃过的橘子,可不敢说想吃橘子了,说了,回家要挨骂,裴征见他不停望,心里奇怪,“小山看什么呢?” 裴征一句话,所有人都看向小山,吓得他脸色煞白,额头浸出汗,捂着嘴,使劲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裴勇用手肘抵了抵韩梅,“不是有东西要给三弟妹吗?”韩梅娘家想哪五十文给沈芸诺赔罪,他觉着五十文少了,不说现在韩梅娘家的生意一天能卖出去三四十块豆腐,韩家的名声出去了,是钱买不到的,和韩梅说,让韩家拿了五百文,猛地那么多钱,韩梅不同意,裴勇冷了两天冷,韩梅才回韩家说了这事。 “三弟妹,当日是我嘴馋回娘家说了做豆腐的事儿,我爹娘说这五百文给你赔偿,做豆腐的法子你别到处说,你看如何?”在韩梅看来,五百文已经很多了,她回家说的时候,她爹娘说了她一通,她是裴家的长嫂,家里边做饭做菜互相帮衬,哪有学了做豆腐还要给五百文的,还是她从中周旋,韩梅娘才拿了钱出来。 裴勇这才脸色好看了些,“你大嫂做得不厚道,三弟妹,你拿着吧。” 如果不是今日做橘子皮的法子卖了十两,看韩梅拿出五百文裴征不会觉得有什么,有了对比,总觉得韩梅不是诚心的,抿着唇,不发一言。 沈芸诺和裴征感受差不多,没伸手接银子,实话道,“大嫂把钱收回去吧,豆腐的事儿别再说了。”今日去镇上,看裴俊和周菊,她想让她们也做豆腐卖,裴俊去镇上能挣到钱不假,可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没有孩子还说,有了孩子,周菊一个人忙地里的活又要照顾孩子,哪忙得过来,趁着天冷了,让他们做豆腐卖,挣多少是多少。 韩梅面色微赧,抬头,瞥了裴勇一眼,眼里明显写着不悦,望向沈芸诺,眼里已恢复了平静,“三弟妹收着吧,你不收,回家你大哥又该和我闹了,我爹娘那边也不放心。” 裴勇在镇上做了几年工,也回味过沈芸诺话里的意思来,想着她怕是有其他打算,收了钱,将来出了什么事,韩家那边闹起来终究不太好看,劝道,“三弟妹,钱你收着,点豆腐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之后你要自己做豆腐卖也是你自己的事儿,这些钱,只是你大嫂和韩家该给的。” 韩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裴勇,沈芸诺如果自己做豆腐卖,她娘家的生意终归要受影响,五百文不就是白给了吗?动了动手,犹豫不决的想要收回来。 裴勇变了脸,欲出声呵斥她两句,被裴征岔开了话,“大哥,算了,小洛她娘有自己的打算,封了山,买什么都不方便,家里豆子多,做点豆腐卖也好。”裴征不知沈芸诺心里打什么主意,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 说来说去,韩梅最后把钱收了回去,拉着脸,看得出来十分不高兴,沈芸诺站在裴征身侧,对韩梅的神色视而不见,韩家人日子过得好,韩梅所有的心思都在娘家,她和韩家却没有情谊。 裴老头和裴万在堂屋坐着,进了屋,只感觉平时拥挤的堂屋好似空荡了许多,十一个大人,裴秀生病在屋里躺着,在桌边安置了两根凳子,沈芸诺和裴征坐在桌角边,小洛和小木他们坐在小桌子前。 宋氏和裴老头舍得了,两碗肉,三碗豆腐,还有两碗白菜,都是家里的大碗装的,小碗里的粥也隐隐看得见下边的米粒,蒸笼里的馍也比平时的大,裴老头满意的招呼着大家动筷子,“之前屋里闹哄哄的,我和你娘糊涂……”说到这,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挥舞着筷子,“大家吃饭吧。” 宋氏挨着裴老头,专心咬着手里的馍,默不吭声,她在屋子里,说什么几个儿子都是不听的,裴老头的话,对他们还有些许震慑力,抬眸,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裴勇身上,他搬家请客也不曾请她和裴老头,想起往年那个孝顺的儿子,面上不免觉得悲戚,低头抹了下眼泪,“老大……” 裴勇微诧,进屋后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些许松动,缓缓的叫了声,“娘。”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裴老头和宋氏要跟着他过日子,和韩梅成亲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洞房花烛,他想的是裴老头和宋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将来要好生孝顺他们。 有了儿子,裴老头抱在手里比他还高兴,在院子里转圈,说小木像极了他小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裴老头和宋氏会嫌弃他选择了裴万,叫别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连累小木去不了学堂,明明,那是他准备孝顺一辈子的爹娘哪。 “哎。”宋氏声音干瘪的应了声,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韩梅看看宋氏,再看看裴勇,起身给宋氏夹了一片肉,“娘忙活一晚上了,吃片肉,我们离得远平时也忙,照拂不了什么,我看二弟是孝顺的,小栓将来也有大出息,你们啊,等着享福吧。”不重不轻的一句话将裴勇拉了回来,是啊,已经分家了,敛去了眼底痛苦的神色,目光随着韩梅,落在替小儿子夹菜得大儿子身上,恍惚道,“小木他娘说的是,娘,您跟着二弟,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沈芸诺听得挑眉,宋氏氤氲的感情,想要和裴勇重诉母子情,就被韩梅从中打断了,还不让裴勇对她心生恼意,确实是个厉害的。 宋氏微微不喜,没当即发作,红着眼眶,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张嘴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刘花儿做的菜味盐味重,她不喜欢,看裴征和小洛都没怎么动筷子,沉默的喝着碗里的粥。 “老三,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我也觉着近日的菜好像重了。”裴老头望向刘花儿,晚上是她做的菜,自然是问她。 刘花儿吃得满嘴油光,看大碗里还剩下几片肉,先夹了片在自己碗里,“可能手抖盐多了吧,也不是不能吃,三弟和三弟妹是吃惯好东西,看不上眼吧。”她做肉得时候故意多加了盐,就知道有人吃不下,可算便宜她了。 “爹,中午吃得多,肚子还不饿。”可能吃惯沈芸诺做的饭菜了,同样的粥也感觉没有沈芸诺做的好吃。 本以为裴老头和宋氏会说什么,临走了两人也没出声,裴勇和韩梅离得稍远,裴老头叫裴万送他们出门,自己站在门口,看着火把在视野中消失了才转身回来。 裴征和小洛只喝了一碗粥,一家人洗了脸洗了脚,小洛还好,裴征的肚子不自主的嘀咕起来,红着耳根,正欲说点什么遮掩过去,肚子又想了,这下,脸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你也饿了,我也没咋吃,刚才烧水的时候就想说肚子饿了,这下,总算可以煮点面条了。”翻过身子,问躺下的小洛吃面条不,小洛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哪儿有面条,我肚子饿。” “娘现在做,你玩一会儿,别睡着了。”说着,沈芸诺穿着鞋下了地,看裴征坐着不动,沈芸诺捏捏他手臂,“不去帮我生火?” 朦胧的油灯下,只感觉沈芸诺脸上蒙了层温暖的纱,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掀起那层纱,手碰到娇嫩的肌肤才恍然回过神,看沈芸诺瞪着好看的眼,噙着丝丝笑,不带任何防备地望着他,心中一软,手渐渐下滑,落到她樱红的唇瓣上,顿时,觉得嗓子有些干,“阿诺……” 沈芸诺好笑地看着他,感觉他身子都蹦直了,“怎么了?”不是她心思单纯,小洛在旁边,怎么也没往那处想,“不想吃面了?” “不是,我……帮你生火。”站起身,连鞋忘了穿就走了出去,沈芸诺越发觉得好笑,眉梢尽是揶揄,“魔怔了不成,鞋子都不穿了。” 听着背后传来笑声,裴征才痴痴地低下头,更是觉得羞愧,结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脚脏了,套上鞋,就着锅里的水又洗了一遍,离上一次,两人亲热也有些时日了,细细回味着当时的滋味,肚子反而更觉得饿了。 屋里墙上挂着肉,沈芸诺切了一小块下来,切碎了简单地翻炒下,面煮好了,再将肉盖上去,远远地都能闻着肉香,裴征咽了咽口水,往屋里看了眼,昏黄的光下,不知小洛睡了没,退了灶眼里的火,站起身,握住了往面里放调料的手,“阿诺。” 沈芸诺侧目,细细打量着他,细抿着唇,好看的眉蹙成一团,俊朗的脸崩得紧紧的,好似,藏着心事,停下动作,正欲开口询问,被他突然贴上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冬日衣衫厚,他只穿了件里衣里裤,外边随意披了件长衫,他挨得近,某处火热的跳动着,沈芸诺脸色一红,差点摔了灶台上的碗。 他就是想她想得厉害,从她受伤后一直不敢提那件事,那天晚上,她挣扎得厉害,满脸泪地说着自己的抗拒,他不想勉强她,这么些日子,两人没再提过那晚上的事儿,他想着,是不是可以了。 沈芸诺心像要跳出来似的,呼吸一滞,低着头,顺着他笔直有力的腰肢往下看,藏青色裤子掩住了那处东西,咬着唇,不知所措。 第30节 “娘,娘。”这时候,屋子里小洛叫了两声,估计等得久不耐烦了,莫名,沈芸诺松了口气,看他僵硬着身子,缓缓地抬眸,清亮的眸子流光转动,意有所指地笑了“小洛催了,端着碗进屋吧。” 睡着,胡乱的撒了点调料,端着碗,答了句,“来了。” 裴征留在原地,低头,看还在兴奋中的某物,仰起头,总感觉,沈芸诺笑得不怀好意,叹了声气,看灶台上还有碗面,端着进了屋,开春,开春后,小洛自己一间屋子就好了。 回到屋里,眼神已恢复了平静,挨着沈芸诺坐下,软着语气和小洛说新屋的事儿,小洛满心欢喜,待听说要自己一间屋子,不乐意了,“我和娘睡。” “你四岁了,再和娘一起出去别人会笑话你的。”看小洛不为所动,又加了句,“还会笑话娘,笑娘不知道教孩子。” 沈芸诺抵了抵他胳膊,眼神尽是笑,“说什么呢,房子都还没影,说那么远干什么?” 听她不反对,裴征心里欢喜,火热的眸子紧紧锁着她的脸,好似,看不够似的。 小洛低头吃着碗里的面,苦着脸,许久,才不情不愿地哼了声,沈芸诺替他搅了搅碗里的面,哄道,“爹说谎骗你的,别当真。”自己也忍不住红了耳根。 西屋动静大,香味飘到上房,宋氏心里来气,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使劲地往自己身上拉了下,“你说老三家哪儿来的钱,见天的吃好吃的,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他们这么个用。” 裴老头还想着自己老了后的事儿,看裴勇两口子的态度,韩梅做主的多,他和宋氏真要老来无忧,先让裴勇和韩梅放下戒心才是,哪关心裴征的事儿,烦躁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银子,聪子有本事手里不缺钱,有这么个妹妹,有点钱怎么了。”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空了,怒道,“我说你这老婆子,是要冷着我是不是,明日让老二去山里砍柴,年纪大了受不住冷,早把炕烧起来才是正经。”扯了扯被子,鼻尖的味道淡了,才和宋氏嘀咕,“空闲了,你多去老大家帮忙照看几个孩子,老大老大媳妇都是闲不住的,冬天,河里结了冰,盯着他们别去河边玩。” 每年都有小孩掉河里去了,大人天天说不顶用,还得自己守着。 “知道了,老头子,我看老大媳妇心思是个多的,咱谋划的能成吗?”韩梅心眼多,不是好糊弄的,晚上她不过先和老大说说话都被她岔开了,她和老头子真回去跟着老大过日子了,韩梅会给他们好脸色吗?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刘花儿好拿捏,“老头子,我看现在的日子就挺好,别闹腾了吧?” “你懂什么,我还会害了你不成,依着我说的做。”裴万两口子靠不住连裴娟都知道,趁着他还有力气扭转局势,怎么着也要跟着老大过日子,不能让裴娟看了笑话。 宋氏眼皮子滚动,没说什么,不认同裴老头就是了。 裴老头和宋氏请客的事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裴万拿着绳子去山里砍柴,刘花儿每日抱着小栓出去串门,中午了也不见人影,宋氏骂骂咧咧一通,最后还得自己生火做饭,裴秀病好了,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些啥。 沈芸诺记着豆腐的事,问周菊家里还剩下多少豆腐,分家的时候,所有的粮食都分成四份了,周菊家有多少她是不清楚的。 “二十斤左右,三嫂怎么问起这个了?”今年,周菊和裴俊过年的肉有了,就剩下一副对联了,她琢磨着挑个时间去上水村,沈芸诺进屋的时候她正装角落里的红薯。 沈芸诺琢磨了下,自家的豆子她没称过,做豆腐的话,今年是够了,在屋里坐下,慢慢和周菊说了做豆腐的主意,“你和四弟闲着也是闲着,过年了,买豆腐的人多,四弟肯吃苦,你让他挑着出去卖,在货郎似的,年前能攒些银子。”而且,根据周菊的说法,以物易物,换些粮食回来也好。 “三嫂高看我了,长这么大我还没做过豆腐呢。”周家穷,没有成亲的时候,豆腐类的都是她娘做的,她在旁边生火就是了,成亲后,有韩梅和宋氏,更是轮不到她了,不说她,刘花儿也该不会做豆腐的。 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沈芸诺叹了口气,“没事,咱可以慢慢来,你在旁边看着我做,一次就学会了,四弟整日往镇上跑,夏天好说,冬天受了凉正个病,之前攒的银子就全没了。” 有个活计营生,周菊当然高兴,不过她还有顾忌,“上水村离得近,我们做豆腐卖,大嫂会不会不高兴?”现在说起韩家都说他家的豆腐好吃,周菊不想因着这事得罪了韩梅。 “不会的,各人做各人的生意,凭自己的本事,韩家人找你做什么?”她并没有说韩梅盗用她办法的事儿,看周菊面露迟疑,也知晓她做不了决定,“四弟和小洛爹出门了,他回来,你和他商量商量吧。” 从上次赶集,周菊就知道沈芸诺也在努力攒钱,迟疑片刻,心里有了主意,不敢答复沈芸诺,“俊哥回来我和他说说,三嫂可要买对联了,我待会准备去上水村换些对联回来。” 又想起沈芸诺家里没有红薯,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不,“三嫂喜欢红薯不,待会带些回去吃。”嘴里问着,心里却是觉得沈芸诺看不上的,昨晚,宋氏精心准备的一桌子饭菜她都看不上,何苦是红薯了。 看出她眼里的失落,沈芸诺点了点头,“好,天冷了,正好给小洛做烤红薯,四弟妹,晚上你和四弟过来吃饭吧。”裴征去镇上买东西了,裴俊跟着,家里的细面没了,还有她要的猪场,还有茱萸,过年了,事情多着。 “好。” 周菊提着红薯出了门,遇上同村得妇人,相携这往上水村去,经过韩家院子,买豆腐的人果真多,手里没钱也是拿了豆子换的,周菊想着沈芸诺说的,还是有迟疑。 晚上,沈芸诺做了个红烧肉,回锅肉,还炖了锅排骨菌子汤,肉分量大,裴俊浑身不自在,“三嫂太客气了,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招待家里人,随便吃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天冷了,在家里没事只能琢磨吃的。”周菊送了一篮子红薯,她烤了两只,小洛闻着味道口水直流,沈芸诺替他剥了皮,让他自己拿着吃,裴征也馋了,凑上前咬了一口,“红薯从小吃到大,恨不得家里没有红薯才好,今日闻着却香得很。” 给上房端了一盘肉,裴老头和宋氏破天荒的喊着她感谢了一番,让她极为不适应,还沉浸在宋氏话里的沈芸诺听裴征说完,回过神,笑道,“四弟妹送了一篮子,你要是喜欢,明天中午我们吃烤红薯。” 裴征点头说好,又和裴俊说起豆腐的事情来,“我觉得你三嫂主意好,趁着过年大家舍得花钱买,你能挣多少是多少,而且,你挑着担子出去卖,买豆腐的在自家门口就能买着,我看能挣钱。”他倒是没考虑韩家的事儿,韩家对不起他们,闹开了也是韩家人没脸。 周菊和他说了,他不嫌累,就是担心韩家那边不高兴,“不然明天我问问大哥大嫂?” 都是亲戚,他不想和大哥生分了。 裴征想了想,实话道,“你卖豆腐,图的是不用大家跑,你和大哥说说行,大嫂那边就别说了,做生意各凭本事,你是挑着出门卖,他们是等着人上门买,不同的买卖。” 裴俊犹豫不决,还是周菊劝他,“不如听三哥一回,咱家没有灶台,唯一的锅还是赊账得来的,早点挣了钱,把买锅的钱给还上才是。”一口锅要二十五文,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当时赊账的时候说年前还,到现在还剩五文才凑够二十五文呢。 裴征和沈芸诺微微一诧,不想连锅都是赊账的,裴征心里不是滋味,望向沈芸诺,眼带询问,看沈芸诺点了点头,才转身看着裴俊,“待会回去的时候让你三嫂给你拿五十文,过年了,再欠着钱不好听,把该还的都还了,和和美美过个年。” 裴俊连连摇头,“不用,我之前在镇上帮忙做了一天的工,不差多少了。”在镇上做了一天工有四文钱,差一文就够了,想着工钱,他突然看向周菊,“之前回来我也忘记了,工钱在我衣服兜里,你看见没?” 周菊摇头,两人顾不得吃饭,推开门走了出去,裴征叫也叫不住,和沈芸诺对视一眼,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不在的时候,沈芸诺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吧,身上没有钱,连看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上前牵着沈芸诺的手,眼眶发热。 “等等四弟和四弟妹吧。”衣衫兜里的钱,应该还在的。 果真,很快裴俊和周菊就回来了,周菊手里拿着四个铜板,神色轻松不少,“还以为掉了,还好。” 几人这才坐下继续吃饭,裴征却不怎么动筷子,“四弟,你要是同意卖豆腐了,明早就过来,让三嫂教四弟妹,明天开始挑着担子出去卖,刚开始,总是要累些。” “听三哥的,明天我们就过来。”他想得更多,家里没有大锅,在自家锅里做豆腐,宋氏和刘花儿守着,估计要闹事,在这边做豆腐好是好了,烧的柴火用的水怎么算。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精神不太好,晚上,沈芸诺就把豆子泡着了,裴俊敲门,裴勇挑着水桶走了出去,一早上,要先把豆子磨出来,沈芸诺早上煮了四个鸡蛋,裴征知道其中一个是裴俊的,心里记着沈芸诺的好,出了门,裴俊接他的扁担,裴勇躲开,摊开手里的鸡蛋,“你三嫂煮的,趁热吃了吧。” 裴俊愣住,不肯伸手接,裴征无奈,“我也吃了一个,你三嫂小洛都有,你吃吧。”沈芸诺在吃食上边舍得花钱,他感觉自己比刚回来那会结实多了,看裴俊,个子和他差不多,身子却十分单薄,“明年你和四弟妹也养几只鸡,下的蛋自己留着吃,身子好了,做什么都有劲,你三嫂和我说,她娘节省了一辈子,没吃过肉,没穿件好的衣衫,一天福没享就去了,图啥啊。” 沈芸诺娘死得早,沈聪那时候才八岁,半年后,沈老爹就领着寡妇进了门,她娘辛辛苦苦节省下来的全给了寡妇和两个儿子,自己的一双儿女吃苦受累,因而,沈芸诺想吃什么他都随她,她开心比什么都好。 接过鸡蛋,裴俊兜在了怀里,“回去给我媳妇吃。”周菊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他觉得是身子太弱了,没分家的时候什么体力活都她做,小日子来了还要抱着一大盆衣衫去河边洗,他不是女子也多少知道些那几日要避讳什么,家里穷,周菊也顾不上自己的身子,分了家,一切都会好了。 裴征不再劝,磨了豆浆回来,沈芸诺坐在矮凳子上,揉着盆里的肉,这两日,裴征去镇上买了好些肉,屋子里挂了一排了,裴俊心里不羡慕是假的,见沈芸诺用木签撑着猪肠,往里边塞肉,心里觉得疑惑,“三嫂做什么呢?” 沈芸诺的肉切的大小刚好,抬起头,笑道,“回来了,可以让四弟妹过来生火了,我寻思着把肉放肠子里边晒干,就是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她不多解释,大概算了算,十五斤肉的样子,全做成腊肠,下次赶集让裴征再买些肉回来做腊肉,明年起屋子请客,终究有拿得出手的菜。 裴俊点头,也不再多问,去叫了周菊,过来。 裴征洗了手,坐下帮沈芸诺的忙,“我来,你和四弟妹仔细说说里边的门道。”做豆腐,不仅和石膏有关系,火候也重要,他帮沈芸诺生过火,知晓其中关键。 沈芸诺站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的情景,不时叫周菊搅拌两下,沸腾了,帮着搭把手,弄石膏水的时候,细细和她说了石膏和水的比例,点豆腐的步骤至关重要,她说得慢,周菊小心翼翼的听着,沈芸诺指哪儿她勺子的石膏水就伸到哪儿。 最后,做出来的豆腐味道确实好,而且,听沈芸诺说了一斤豆子做五斤豆腐,她久久回不过神,韩家的豆腐一文钱一块,拿豆子换的话,一斤豆子换三斤豆腐,加上柴火,石膏,一斤豆子换豆腐也赚了一文钱。 沈芸诺拿着刀,小心翼翼的切成一块一块,和裴俊道,“边缘的豆腐样子不好看,头回做生意,别人买的时候,你适当的送些。”她没见过韩家的豆腐,街上买的豆腐也是一块一块的,不过,人家祖上是做豆腐的,哪怕是用醋,量和火候控制地十分到位了,而且样子也好看,这点她也不会。 拿铲子,顺着豆腐方向一块一块铲出来,放进早就准备的竹框里,上边垫着层白色的棉布,豆腐放在上边,看着就觉得干净,第一天,不知道生意如何,做了两锅,之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在锅里做豆腐太局限了,而且形状不一,问周菊见过韩家的豆腐没,周菊点头,“昨天换对联的时候经过韩家门口,看着和咱卖的差不多。” 韩家是直接将锅放在外边,有人买就舀一块,不过,铲子比这个要大,估计是专门去铁匠铺做的。 沈芸诺低头,也是,她切的时候也不知道一斤豆腐多大,少了,买的人不高兴,多了他们吃亏,“今日先挑着卖,尽量多给些,待会我和大哥看看还有没有法子,将豆腐做得好看些,方方正正,一切就是一块的那种。” 昨晚说卖豆腐,今早就弄了,准备不充分。 一旁的裴征听着这句话,转过身来,“这有什么难的,待会我去大生家,让他做两个方方正正的木框,下回点豆腐不在锅里,在木框,点出来的豆腐不就是方方正正的了?” 沈芸诺扬眉,“你三哥说得对,咱下回就按着那么来。” 两锅豆腐,四十斤左右的样子,下边是担子,上边盖着竹框,棉布大,将豆腐盖得严严实实的,“价格和韩家一样,如果有人愿意拿米和豆子换,你也应了,赚不了钱,换些粮食回来也好。”而且,粮食也能卖钱,不过,少了,买的人少而已。 周菊送裴俊出院门,不舍地趴在门边张望,沈芸诺哭笑不得,“四弟卖豆腐去,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裴俊去镇上做工也没见周菊不舍。 “三嫂。”周菊情绪激动,眼角有了失意,“我,我就是高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和裴俊也能有自己谋生的路子,上前握着沈芸诺地手,满脸感激,“三嫂。” “我知道你高兴,我回去帮你三哥灌肉,让他去大生家做那种一格一格的木框。”她或许懂周菊的感情或许不懂,迷茫中偶然遇着希望的曙光,点亮未来的路,她或许是有过的吧。 周菊来来回回在门口盼了几十回也没见裴俊回来,做什么都浑身不得劲,“三嫂,你说是不是生意不好,俊哥去很远的地方了?” 豆腐的味道是好的,生意的话她也不好说不准,“再等等吧,天色还早着呢。” ☆、44|06-05-10 裴俊卖豆腐走得远,大冬天,脚上起了泡,坐在凳子上,神色兴奋,“今日走得远,我想着明日早早的起床,更走远。”能在家门口买到豆腐,许多人都是乐意的,他寻思着,明日能多做些。 周菊陪着他在屋里说话,沈芸诺和裴征端了饭菜回来,好笑道,“第一日生意好,之后大家认识你了,会更乐意在你这买东西。”沈芸诺放下碗,看他抬着脚,走的时候不觉得,当下稍微休息,脚便开始疼了,“家里备了药膏,吃了饭让四弟妹给你挑了泡抹上些,明日不能用那么远的地儿了,雪大,自己冷不说,生意不好,来回就亏了,在邻村卖,卖多少是多少,明年天晴了再去其他地儿。” 追根究底,裴俊还是在意韩家,担心裴勇夹在中间为难,布好碗筷,沈芸诺抱着小洛坐好,望着裴俊叹了口气,“四弟,你也别太累着了,今日能走这么远的路,一天天下来你身子哪儿承受得住?”而且,就在方才,她又想着个主意了,便是韩家,目前还想不到的。 裴娟脸上尽是笑,摇头道,“我不怕累,比在镇上做工的时候还轻松些呢。”镇上做工每天有工钱,不如现在的日子有奔头,只要自己对走些地方,卖的豆腐多了,挣得钱的也多,想了想,将卖的铜板全拿出来倒在桌上,“三哥三嫂,今日做豆腐的豆子是你们出的,柴和水也是你们的,钱你们拿着。” 沈芸诺说有四十斤左右的豆腐,他也没算过,卖了十六个铜板,担子里的都是些粮食,不过也够他开心好长时间了,将铜板推给沈芸诺,自己拿了五个,“法子是三哥三嫂想的,我就当是帮三哥跑腿了。”路上他反反复复想,裴征和沈芸诺虽说是帮衬她和周菊,可他家里只有豆子,做豆腐的柴和锅都没有,自己收了钱,不仅仅是占了便宜那么简单。 沈芸诺微诧,想说什么被裴俊抢了先,“三嫂,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和三哥的心思我懂,可眼下我和阿菊要什么没什么,你还跟着起早贪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冬上,我帮你和三哥卖,明年你和三哥搬去新家了,我和阿菊买了这座院子,到时我们再自做豆腐卖,说起来,也是占了三哥三嫂的便宜。” 周菊神思复杂的看了眼裴俊,低头沉思半晌,“俊哥说得对,三嫂听俊哥的吧。”沈芸诺肯把做豆腐的方法教给她,不管什么时候卖,她都捡了便宜,而且,冬日的活不好找,裴俊帮着沈芸诺和裴征也算挣口饭吃。 沈芸诺没想着两人如此实诚,和裴征对视一眼,缓缓将铜板推了出去,“四弟拿着吧,我和三哥有其他的法子营生,而且,占了我家的锅,用的柴也不是白用的,你和你三哥可要去山里砍柴补上,至于做豆腐的事儿还是四弟妹做,我之后就不搭手了。” 她和裴征想做豆腐的话两人之前就做了,她专心守着白菜,想去山里逛逛,每日的事情多,做豆腐的话耽搁时间久,而且和裴俊他们一起,钱财方便始终不合适。 裴征也在边上帮着劝,“钱你们先拿着,分了家,家里差什么补齐了,你三嫂的话对,用的柴可是要还的,之后给你们把家里的钥匙,你和四弟妹做豆腐用灶房就是了。”裴征之前没想过这些事,听裴俊说得头头是道,才清楚,自己的四弟也不是个糊涂的,心里看得明白,手里有钱了,年后起屋子他寻思着这边的院子就送裴俊了,什么都比不过兄弟间的情分。 沈芸诺和裴征说什么都不肯收钱,“四弟收着,再不吃饭都凉了,今日第一天当我和三哥为你们庆祝,明天,咱还是各管各的饭,各忙各的。”明天赶集,她寻思着再买些肉回来,冬日多存点,明年夏天也有腊肉吃。 裴俊和周菊无可奈何地收了钱,“行,我卖四天豆腐,空一天出来去山里砍柴,水缸里的水也包在我身上了。”说着,裴俊收了钱,递了两个给小洛,“四叔给你买糖吃。” 小洛仰头,看沈芸诺点头后才笑着接过,声音清脆爽朗,“谢谢四叔。”上回,沈聪给了他二十个铜板,沈芸诺替他装在衣柜的盒子里,说盒子是他的,钥匙他也自己拿着,喜滋滋地把钱揣进兜里,学着裴老头招呼大家吃饭的模样,晃着筷子,“四叔,吃饭,吃饭。” 几人看得失笑,拿起筷子,这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走的时候,裴征拿了把钥匙给裴俊,叮嘱了两句,才送两人出了门,裴俊挣了钱,以后有了孩子,孩子的日子好过些,躺在床上,手顺着被子滑到沈芸诺腰肢上,低声道,“我拿钥匙给四弟的时候,看他低着头,想来觉得占了我们便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家里的水不够了你直接和他说就是了。” 沈芸诺明白他的意思,往他怀里靠了靠,头枕着他胸膛,“我知道的,睡吧,明日赶集,下次赶集不知道封山了没。” 她身子软,气息喷在他胸口,热热的,抬头,往里边瞧了眼,小洛脸贴着墙,也不知睡着了没,心猿意马地叫了声,“小洛,睡了没?” “爹叫我呢。”小洛猛的翻过身子,看沈芸诺挨着裴征,跟着往外边挪了挪,趴在沈芸诺手臂上,漆黑的夜看不见那双忽闪的大眼睛,“爹,什么事?”他不会数数,盒子里的铜板有好些个了,正想着怎么花呢。 裴征身子一僵,顿了顿,“没,就是问问,睡吧,明日四婶在咱家忙,你留在家里,我和你娘去镇上置办年货,给你买糖。”路上积雪多,抱着小洛速度慢,到了镇上,来来往往人拥堵得紧,人人提着篮子背着背篓,他担心挤着小洛了。 小洛嘴一撅,身子往上探了探,“我也要去。” “路上人多,上回去你也被挤着了,明日人更多,听你爹的话,想吃什么,娘给你买。”换做平时沈芸诺也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家,然而镇上的情形人山人海也不为过,不想他去被挤着了。 小洛靠着她,诺诺的应了声,听得出,情绪很失落,沈芸诺翻过身子,将他搂在怀里,“明天娘很快就回来了,给你做包子吃,还给你买瓜子花生和糖。” 家里过年,多少会买些小孩吃的零嘴,拜年家里来客了也有招待小孩子的,往年宋氏怎么做的她不知道,有条件了,她想给小洛过一个高高兴兴的年。 怀里一空,裴征不悦的蹙了蹙眉,手轻轻拉了拉沈芸诺的衣衫,“小洛,睡自己的,爹和娘说点事。”难得沈芸诺主动靠着他,不想去招惹了小洛,又笑又无奈。 小洛紧紧搂着沈芸诺,“不要。”闭上眼,困意来袭,也不和裴征说话了。 天不亮,就听着屋外传来动静,猛地下,沈芸诺睁开了眼,听着步子,不像是小偷才想起裴征给了裴俊家里的钥匙,果真,立即又传开脚步声,周菊压低了声音朝裴俊道,“拿了水桶就出来,我们先去村里把豆子磨了。” 她家里只有一个水桶,洗衣服水都不够,也是屋子小了,搁不下水缸,一个水桶的位子合适,不过用水十分不方便,昨晚忘记要过来拿桶了,轻手轻脚地站在门口,等裴俊挑着水桶出来,又小声地关上门,落了锁。 往回,临着裴家院子的门都是从屋里落的门闩,为了让裴俊和周菊方便才让他们从外边落的锁,脚步声远了,沈芸诺摇了摇身侧的裴征,“醒了没?四弟四弟妹是不是起的太早了?” 这个时候,路都看不清,别路上摔着了才是。 “不碍事的,四弟心里有数。”庄户人家的汉子都是走过夜路的,尤其缴税的那几天,县衙排着长长的对,去得晚了要等到晚上才能轮到自家,他们便是夜里挑着粮食去镇上,从半夜开始排队,县衙开门就轮着自家。 多少年了,村子里的人都是那般来的,翻过身子,窗外有稀疏的光,他闭上眼,准备再睡会,“再睡一会儿,天亮了起。” 第31节 被窝里暖和,正是好睡的时候,两人接着睡,再睁开眼的时候,灶房已经传来烧柴的声音,裴征看了眼怀里的沈芸诺,掀开被子,穿上衣衫出了门。 昨晚剩下四个馒头,裴征煮了,再煮了三个鸡蛋,问裴俊周菊吃过早饭没,两人连连点头,“吃过了,大哥弄自己的就是了。”为着今早起得早,周菊昨晚就把饭菜坐好了,半锅红薯,两人能吃三四日了,天冷,也不怕冻坏了。 裴俊生活,顺便帮裴征看着火,点豆腐的时候周菊心里紧张,好在出来的豆腐和昨天差别不大,到裴征出门,裴俊挑着一担子豆腐也准备出门了,他昨日往西边去的,今日准备再往里走。 沈芸诺又买了十多斤肉,照样拿草盖着,村子里人的想探寻也没法,倒是打听起裴俊担子里的东西来,棉布盖着,看着像是豆腐,又好像不是,沈芸诺大大方方承认,“是豆腐,以后村里谁家要买豆腐可以找我四弟妹,她和我四弟也准备卖豆腐了。” 众人哗然,不由得想起了韩家的豆腐,吃过的都说好吃,用豆子换,算下来不算吃亏,拉着沈芸诺问,“裴四和他媳妇也做豆腐了,能拿粮食换不,味道怎么样?” 沈芸诺笑笑,“大家去河边洗衣服也见着我四弟妹了,是个爱干净的,做的豆腐,自然也干净,味道嘛,肯定也不差。”兴水村的人不算富裕,可遇着好吃的也是舍得的,家里没钱,可多少有豆子,换豆腐,大家心里该是乐意的。 两相权衡,她觉着裴俊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光是村子里就能卖出不少。 下午,来裴家院子的人多了起来,人人手里提着针线篮子,却不做针线,拉着周菊一个劲的打听豆腐的事儿,早上做的两锅豆腐全被裴俊挑出去卖了,家里也没有,周菊不知所措的来找沈芸诺商量,“她们还在家里坐着,都是同村的,想现在换些豆腐,三嫂说说如何是好?” 沈芸诺往肉里加着调料,手不断的搅拌,裴征在边上洗猪肠,闻言,抬起头,“是好事,她们要是想换的话,和韩家一样的换法,你泡些豆子,一个时辰后就能做了。” 生意上门,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裴征搓着猪肠,脸上笑得明媚,“四弟妹快去吧。” 周菊本来还为难着,如今听裴征说完,又看沈芸诺一脸赞同,高兴地在原地打转,“也是,咱村里人照顾我和俊哥生意,怎么也要给她们个面子,好,我这就泡豆子去。” 沈芸诺担心其中有人心思不轨,叫住她,“四弟妹,你回屋和她们说,要换豆腐的话傍晚来,别说做豆腐的事儿。”村子里存着自己心思的不少,点豆腐的法子传开的话,豆腐就卖不起价了。 周菊知道其中利害,“我清楚的,三嫂,我先回家拿豆子。”周菊回来得快,好几人现在外边往屋子里看,沈芸诺在灶房做肉,周菊当然不会请她们进屋,“嫂子,我豆子泡着了,想换豆腐的话傍晚来,那会就有了,买也行,豆子换也行。”周菊抬手指着外边,撵人的意味甚重,刘花儿听到风声也回来了,朝着被人围着的周菊哼了声,看宋氏站在堂屋门口望,心里窝着火,“我说是咋了啊,分了家,大哥起了新屋子,三弟家也见天的吃肉,四弟和四弟妹也开始做豆腐卖了,可怜我和小栓爹,没本事,还要侍奉公婆,未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分了家,她管着粮仓的钥匙,每天拿点粮食出来,由着宋氏做饭,家里的日子竟比宋氏当家那会还难过,刚开始,宋氏以为刘花儿拿出来的是一顿吃的,骂刘花儿不知道节省,后来刘花儿才说是一天,家里五个大人一个小孩子,三顿哪够,为着这个,松手和刘花儿昨天吵了一天了。 今天,刘花儿还是由着自己的来,中午一顿饭,家里所有人吃了五分饱,此时听她说起侍奉公婆,宋氏也来气了,“未来的日子怎么过,当初谁厚脸皮的要我和老头子跟着你和小栓爹的,分了家,眼红别人日子过得好了就嫌弃我和你爹了是不是?等着,看小栓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裴万去山里砍柴了,中午和刘花儿争辩了两句,让刘花儿等着,晚上,裴万回来,要刘花儿好看,亏她还以为刘花儿好拿捏,此时来看,裴老头说得对,巴结好老大老大媳妇,跟着住过去才是正经,裴万和刘花儿是靠不住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周菊看大家等着看热闹,也不参合,进屋关上了门,算着今天再做一锅豆腐卖不卖得完的事儿。 刘花儿如今手里管着钥匙,也不怕宋氏了,两人吵着吵着动起手来,去地里逛了圈回来的裴老头见此,黑着脸将两人拉开,去地里遇着村子里的人,都看不上他,里正瞧着他,远远的就躲开了,正心里不是滋味呢,没想宋氏和刘花儿还闹,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打刘花儿,手里的烟杆一下两下落下宋氏身上,打得宋氏睚眦欲裂。 刘花儿直起身子,看旁边看笑话,不时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妇人们摇摇头,转身看周菊关了门,想着傍晚的时候开看看,裴四家做的豆腐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周菊做了锅豆腐,明年比之前一锅要少,问沈芸诺拿了木盆装着搬回了屋,等着人来。 可能看着裴家烟囱炊烟袅袅,来的人不少,有看热闹的,有真心想换点豆腐的,也有存了其他心思的,不管怎样,裴家院子站了不少人,周菊面前摆着张桌子,上边搁置着两个木盆,盆里的是刚出锅的豆腐。 其中,脸上长满白色藓的妇人也在,手里挎着篮子,不住地摇头,“裴四媳妇,这豆腐怎么看着和韩家的不一样,样子都不好看,能好吃吗?”豆腐从锅里出来,有些碎了,确实比不上韩家的好看。 周菊耐着性子解释,“出锅的时候手里的力道大,有些碎了,味道还是好的。” “你说好就是好,我看给我们尝尝吧。”妇人不依不饶,周菊往她篮子看了眼,见空空如也,知道她是来看热闹的,“家里也是想挣点过年的银子,不容易,买一块回去尝尝,保管还想买下次。” 有和周菊相熟的知道她的为人,也看见她的窘境,帮腔道,“是啊,人阿菊刚分了家,大家看看连像样的灶房都没有,谁家买东西都没有尝了再买的,身子也别为难人了,阿菊,我买一斤。” 豆子换的话固然划算,可一斤豆子换三斤豆腐,总觉得有些浪费了。 生意起了头,要买的要换的都忙开了,周菊记着沈芸诺的交代,一铲子下去稳稳当当的,而且分量多。 妇人被挤了出去,碎了口痰,呸了句“会做豆腐早干什么去了,我看指不定是偷了韩家人的手艺。”她声音小,别人也没听见,妇人心思一转,来了主意,挎着篮子,急匆匆出了门,朝着裴勇家的方向去了。 ☆、45|06-05-10 其中位妇人,低头望着篮子,站在桌边,不说换也不说不换,一斤豆子换三斤豆腐,豆腐放不了多久,三斤一顿就吃了,去上水村和韩家换的时候就想开口问了,不是本村的抹不开脸,看周菊性子软好说话,迟疑片刻,抬起头,望着周菊,说了家里的难处,“裴四媳妇,我看你的豆腐味道是好的,可一斤豆子换三斤,吃完了下回又换,咱又不是大户人家,哪能天天拿斤豆子出来,能不能换一斤豆腐给我,剩下的两斤存你这,下回吃的话直接来取,你觉得如何?” 话声一落,引来身侧人注目,急着换豆腐的人也停了下来,沉思道,“你说的这个法子行,上回去上水村换了三斤,吃完家里孩子还惦记着,当时我就后悔了,该花一文钱买一斤回来尝尝鲜,三斤吃进肚仍想吃,可真吃够,以后日子可怎么过,不如分三次换,吃得少,心里有个想头也是好的。” 周菊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众人殷切地望着她,心里也没个主意,脸上客气笑着,搁下铲子,看妇人篮子里装着豆子,一斤左右的样子,迟疑道,“我当家的也不在,众位嫂子们等等,我回屋和三嫂商量商量。” 大家连连点头,“你去吧,我们等会就是了。”一斤豆子换三斤豆腐,天冷了,隔三天吃回豆腐,家里的孩子也欢喜,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周菊答应了这个法子才好。 沈芸诺听了周菊说的,怔愣了好一会儿,她们说的却是是个问题,一顿一斤豆子没了,偶尔一次好说,常常吃的话难免觉得心疼,如果一斤豆子换三次豆腐,于她们有自己的考量,留下两斤好是好,可换的人多了,记不住,如果遇着谁赖账,闹起来,多少是周菊和裴俊吃亏,看了周菊一眼,她心里该是赞同这个做法的,没急着给主意,答非所问道,“她们可说了什么时候取?” 周菊不明所以,“也没说,就说三斤豆腐拿回去一顿吃了可惜了。” 沈芸诺擦干净自己的手,垂着眼睑,半晌,才道,“韩家卖豆腐做的铲子一铲子就是一斤,该是去镇上问过的,我们也照着相同的法子来,明日让你三哥去镇上问问有没有大小合适的碗,刚好是装一斤豆腐的。”村子里有称的人家少,更多的准备了一个小篮子,一篮子就是一斤,大家借粮还粮都数着一篮子或一小篮子。 久而久之,家里的篮子成了大家称重的工具了。 裴俊出门卖豆腐只带了家里的大碗,刚开始做生意,他也没细细算过一斤豆腐有多少,照以后的生意来看,没有规矩却是不行,沈芸诺转身回了屋子,半掩着的门,将院子里妇人脸上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良久,眼里精光一闪,就着家里的篮子舀了一斤豆子,又去灶房拿了碗,将豆子平分装进碗里,一斤豆子装三个小碗差不多,她心里有了大概,指着碗里的豆子和周菊道,“你把碗拿出去,就说一碗豆子换一斤豆腐,她们要是问起,你就把一斤豆子均分了给她们看。” 说着,语气一顿,又道,“你和她们说清楚,家里没有装一斤豆腐的碗,因着头一回,就多给她们些,之后来就依着规矩,分量没今天多了。”沈芸诺深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与其之后大家抱怨豆腐没有上次多了,不如让周菊先将话说清楚,大家心里有个底。 周菊认真听着,眼眸流转,尽是对沈芸诺的敬佩,“我记着了,那我先出去了。”豆子换豆腐,大家舍得,如果是稻谷的话,大多人家是不乐意的,抬起头,看周菊走到门口了,沈芸诺上前,再三提醒她,“话一定要说清楚了,否则下回她们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周菊再三点了点头,这才出去了。 一碗豆子换一斤豆腐,刚开始大家都不太愿意,可是,看周菊就着小篮子的豆子舀了三碗,大家皆不说话了,换了豆腐的人家心满意足的回了,不一会儿,裴家买豆腐的事情就传开了。 韩梅早听到了风声,朝在院子里编凉席的裴勇道,“三弟三弟妹上回不肯收我娘的钱,原来是等着抢我娘的生意,我娘和嫂子挣点钱也不容易,你也见着了我大哥二哥每天都去山里砍柴,三弟三弟妹这般做不是叫我在中间难做人吗?”尤其韩家卖豆腐的名声出去了,裴征横插一脚分明是借韩家的光卖豆腐。 裴勇双手拉着竹篾,抬了下眼皮,看着满脸不悦的韩梅,蹙眉道,“村子里见不得人好的多的是,你别听她们说风就是雨,这事和三弟三弟妹没关系,没听着人说卖豆腐的是四弟和四弟妹?”裴勇不喜韩梅做法,法子是沈芸诺想出来的,她想告诉谁是她自己的事儿,不由得沉了声,“现在说起韩家都知道是卖豆腐的,四弟和四弟妹也就挣点小钱,咱家都有屋子有院子了,他们连灶房都没有呢。” 韩梅紧紧抿着唇,看裴勇明显向着那边,嘴角一扯,压着自己心里的火,温和的解释,“我不是说四弟四弟妹的不是,他们日子过好了我当大嫂的也为他们高兴,可两家人离得近,都卖豆腐终究不太好,而且,咱家起屋子到处欠了钱,也没见三弟三弟妹想法子帮衬咱。” 如果刚下裴勇只是不悦,现在听了韩梅的话有些动怒了,“我是家里的老大,我没帮衬他们是我当大哥的没本事,三弟三弟妹有自己的日子,他们帮衬我我自己都觉得面上无光,这件事别说了,都是卖豆腐,各凭本事。”说着,扔了手里的竹篾,怒气冲冲地朝外走了。 四弟从小到大跟着他,每年卖黄果兰的钱他都偷偷藏了些起来,而四弟,手里一文钱都没有,好不容易找着法子挣钱了,他怎么能生出别的心思,至于裴征,现在的日子也是他自己过出来的,人若只想着别人帮衬你,一辈子都是没出息的。 看他出了门,韩梅缓缓低下了头,恼裴勇脑子转不过弯来,又气裴俊周菊这么大的事儿不和她先商量,丢了手里的活计,出门找小木他们回来,交代道,“娘去舅舅家,很快就回来了,你带着两个弟弟在家等爹回来,别乱跑知道吗?” 小木听话,韩梅没什么不放心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这才朝上水村去。 今天,裴俊回来得早,担子里的豆腐全卖完了,不过卖的钱比昨天少一文,饶是如此他也极为开心,一天下来比在镇上做工多了一倍的钱,还换回来了许多粮食,如何不高兴。 下午,周菊的豆腐还剩下些,给了沈芸诺,裴征拉着他们留下来吃饭,两人说什么都不肯,倒是对面的刘花儿站在门口,嘲讽地说了两句,裴万去山里砍柴还没回来,刘花儿每天只拿那么多粮食出来,哪够吃,看着天快黑了,冲灶房的宋氏道,“娘,天快黑了,不做饭的话咱就都别吃了,咱家可是向来天黑了不吃饭的。” 宋氏裴秀屋里骂骂咧咧两句,想到裴老头的烟杆,终究没冲出来和刘花儿对骂,气恼地斜刘花儿一眼,进了灶房。 所有的腊肠都灌上了,沈芸诺围着围裙准备炒菜,顺便说起卖豆腐的事儿,“你明日去镇上帮四弟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碗,装一斤豆腐的样子,总吃亏也不是法子,至于木框,我看四弟不太喜欢。”一格一格的木框看着省事好看,卖豆腐的时候不能给对方点甜头,买的人自然就少了,裴俊卖了两天豆腐就明白这个道理,不得不说是件好事。 裴征也察觉到了,否则,今早点豆腐的时候两人就该问他拿木框了。 沈芸诺刚往锅里舀油,就听外边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裴俊和周菊有钥匙,进门的话直接开门则是,而且不会从小院子这边进,裴征往灶眼里加了两根木棍,“小洛,帮娘看着火,爹看看谁来了。” 院子里,听着外边说话声不止一人,裴征心有疑惑,问了声,“谁?” “三弟,是我。”韩梅在门外,风刮得她脸生疼,回家说了裴俊周菊卖豆腐的时候,她大哥和嫂子无论如何也要过来一趟,得知沈芸诺没收那五百文,她嫂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裴征打开门,见韩梅大哥大嫂也来了,错开身,往外边看了眼,“大哥没来?” 韩梅神色一僵,嗓子冷得发抖,嘴唇哆嗦不停,“没,小木他们在家,你大哥守着他们,让我和我大哥大嫂过来了。”实际上,韩梅去上水村,带着雄嫂直接来了,这么说,是希望裴征明白,裴勇和她是一起的,不过碍着兄弟间抹不开面子才没来而已。 “大嫂怎么想着这会来?”裴征语气不冷不热,也没让她们进也没说不进,韩梅大哥当即垮了脸,韩家在上水村算不上富裕,可与兴水村大多户人家比起来是日子好很多,加之最近卖豆腐,里里外外有了名声,见着他,多是客客气气的,谁知,裴征半点面子也不给他,轻笑道,“来者是客,裴三兄弟不请我们进去?” 裴征堵在门口,灶房挂着腊肠,还有沈芸诺做的白菜,今日去镇上,白菜全卖了,价格不便宜,裴征知晓其中利害,加之,有韩梅上次的事情在前,更不会让大家进屋,“小洛娘在灶房炒菜,这边屋子小,既然是大嫂兄嫂上门,还是走裴家院子比较好。” 韩梅脸色一白,手紧了紧衣袖,哆嗦着扯了扯韩富的衣袖,“大哥,我们去那边吧,顺便和四弟四弟妹说说话。”想起上回来裴征的反应,明白他是防着自己,韩梅只觉得裴征轻看她了,他屋子里的那点东西她还看不上。 咬着唇,拉着韩富两口子出了门,韩梅大嫂气不过,回眸看了眼关上的院门,“也是你脾气好,说起来,你是他大嫂,长嫂如母,他刚才一番话如果是在上水村,名声早就坏了,果真是穷乡出刁民。” 韩梅尴尬地笑了笑,敛去脸上情绪,“裴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而且他是个不怕事的,哪会给我面子。”说起来,他刚嫁进裴家,裴征和她的关系就算不上亲厚,然而没到现在这般,服徭役回来,裴征性子大变,可能和沈芸诺娘家哥哥相处久的缘故,面容虽算不上凶神恶煞,不温和就是了。 裴征收了灶房里的腊肠,说了韩梅娘家兄嫂来的事,嘲讽道,“往回娘看在韩家的面子上对大嫂诸多忍让,我也以为韩家住在上水村,品行自然不会差,结果,不过尔尔罢了,炒了菜,你和小洛先吃,我和四弟说声。”想起门是从外边落的锁,裴征无奈,对着隔壁喊了两声,裴俊应声,拿着钥匙给他开门,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锁了门,没想着三哥往这边出来,有什么事不成?” 指着院门口,说韩家人来的事儿,“你别着急,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让三弟妹烧壶水,我马上就过来。”裴俊和周菊的屋子小,凳子不够用,他顺手拿了两根凳子,这才出了门。 韩梅进了院子,裴老头在堂屋听着动静,走出来,脸上尽是笑,“老大媳妇来了,老大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韩富径直去了裴俊屋子,留下韩梅和裴老头说话,“他爹在家陪着几个孩子呢,爹想见他了,明日我让他过来一趟。”半句不提让裴老头去那边坐的话,眉宇得神色淡淡的,让裴老头没了话说,看向西屋边才回过神来,“找你四弟什么事?” 他猜着是因为豆腐的事儿,毕竟,韩家的生意好,裴俊和周菊卖豆腐对韩家肯定有影响,迟疑了会儿,“让你大哥嫂子来堂屋坐吧,老四的屋子小,坐不下。” 裴俊和周菊分了一间屋子,什么都搁下屋里,哪有位子坐,便是坐得下,屋子里乱糟糟的,迎客也不合适。 韩梅面露迟疑,西屋的裴俊听着这句,莫名松了口气,领着韩富去了堂屋。 “裴四弟,照理说大家都是亲戚,你和弟妹做豆腐混口饭吃我不该说什么,可隔壁几个村都知道卖豆腐的是韩家,你和弟妹这般做……”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撇嘴道,“不厚道。” 裴俊脸色一红,闷闷地坐在自己之前吃饭做的位子,面红耳赤道,“不管韩大哥怎么说,我没有尝过韩家的豆腐,做法也是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行得端做得正,至于生意,看各自本事吧。” 他没想到才两天韩家人就找上门了,其实自家三哥说得对,他和韩家人做的声音是不同的,他们坐在家里等着收钱,他挑着到处走,而且为避免韩家,他走得极为远了,今日也是,走了两个时辰才遇着生意。 韩富脸色极其不好看,看裴征也来了,站在门口,神情似笑非笑,韩富挺了挺胸脯,故作大度,“裴三弟也来了,坐吧,说说豆腐的事儿。” 裴征嘴角的笑淡了,随即扬起嘲讽的弧度,却不是对着韩富,而是看着韩梅,“大嫂也觉得四弟卖豆腐影响了韩家生意?” 裴老头坐在边上不悦,他心里有事求裴勇和韩梅,心自然也向着他们,“老四啊,我看你卖豆腐确实不太好,毕竟是你大嫂的娘家,有话好好说,别传出去叫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韩梅嫁进裴家里里外外操持是个吃得苦的,为此,裴老头对韩家也高看几分,加之,韩家儿子多又住在上水村,裴老头心里难免觉得裴勇高攀了韩家,因而是韩家也敬畏得很。 裴征在旁边听得发笑,看裴俊胀得脸色通红,自己亲爹帮着外人也不护着儿子,他以为裴老头性子改了,没想着一如既往的偏袒,低下头,小声和裴俊说了句,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顿时,裴老头脸上变得十分怪异,韩富阴沉着脸,瞪着裴征,满脸恼意。 韩梅凝眉,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一双手,良久,出声打破了屋里沉默,“虽说是我学了三弟妹得手艺,当日也向三弟妹道过歉了,五百文三弟妹自己不收,我想着三弟妹心里敬重我这个大嫂,家里做饭从来不是偷着捂着,还以为三弟妹是个心胸宽广的,没想着,转身,三弟妹就让四弟来抢我大哥的生意,四弟,你也糊涂,真以为三弟是好心帮你,说不准是故意挑唆你和你大哥的关系呢。” 韩梅话说得慢,牵着小洛过来的沈芸诺在门外听着,顿了顿脚步,她果然是挑拨离间的高手,不过,她的算盘打错了,裴俊两日就能看出做生意的门道,也不是个傻的,不会上她的当。 “大嫂想说什么我明白,既然手艺是三嫂的,三嫂想教谁是她自己的意思,谁的生意好更是看各人,昨天我心里一直不是滋味,总感觉对不起你,眼下来看,我也不用避着到处走了,隔壁村子也是可以去卖的。”裴俊声音轻,走了两天路,脚上又起了泡,他想,难过三哥一直让他别走太远了,不只是关心他,明白韩家不地道,不告诉他韩家卖豆腐背后的事儿是想给大嫂留个脸,结果她带着韩家人上门,惹恼了三哥才将事情说出来,大嫂,作茧自缚了。 裴老头听着裴俊话里的意思,心头细细品味,张嘴想说点什么,看裴俊和韩梅两人神色淡淡的,手艺真是老三媳妇的,韩梅让韩家人卖豆腐就说不过去了,相较而言,裴俊才是名正言顺的,不过自己先就帮着韩梅了,总不好做墙头草,吞了吞口水,打圆场道,“老三媳妇的手艺,老大媳妇和老四学着是好的,能挣点银子花,不过,毕竟老大媳妇先琢磨卖豆腐,老四,你卖豆腐的话走远些。” 一番话,轻描淡写的就将韩家卖豆腐的生意说成是韩梅的,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沈芸诺教给两位妯娌了,而不会有其他,裴老头愈发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理,朝韩富道,“老四那边我会看着他的,你回去看书亲家母,别担忧生意的事情了,清水镇周围这么多村子,那边青山城也有许多村子,犯不着担忧豆腐卖不出去。” 沈芸诺神色不明地盯着裴老头,之前裴老头和裴勇关系闹得僵不留本分情面,如今转过身巴结裴勇和韩梅,其中没有点小心思她是不信的,想了想,出声道,“我以为四弟四弟妹卖豆腐,大嫂会为他们高兴,毕竟,大哥大嫂起屋子里了,四弟四弟妹还在西屋打转,这才想着让四弟卖豆腐挣点钱,不想大嫂理直气壮地过来问话,真把豆腐当成韩家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了不成?” 沈芸诺话说得不留情面,不是只有韩梅才懂挑拨离间,她也会。 韩梅抬眸,盯着沈芸诺看了好几眼,她来,不过想劝裴俊别被沈芸诺利用了,她看得出来,沈芸诺自己对卖豆腐是不敢兴趣的,只要裴俊周菊和沈芸诺生分了,她再说点软话,又有她大哥在旁边当黑脸,软硬兼施,裴俊最是敬重裴勇,一定不会卖豆腐,这样一来,她的计划就成了,不想沈芸诺用她的法子对付她。 韩富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了沈芸诺一眼,韩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着下唇,没接沈芸诺的话,思虑再三,拉着韩富两口子回了。 倒是裴老头追出去留他们吃饭,韩梅步伐快,韩富存着气,哪会愿意留下,三人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收回视线,裴老头指着裴俊,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第二天,裴俊就在隔壁村卖豆腐了,兴水村不少人凑到裴家院子看热闹,拉着周菊问东问西,换做往回,刘花儿早就出来酸周菊两句了,昨晚裴万回来打了她,还将她管着的钥匙给宋氏了,气得她心窝子疼,哪有力气起床和大家说话。 裴俊回来得更早了,生意好,他遇着谁脸上都笑嘻嘻的。 上水村裴家,连着几日没人上门买豆腐了,就是同村的,都在说裴俊做人实诚,舀的豆腐分量足,比他家给的多,韩梅娘发了通火,气不过生意就被人这样抢走了,望着一锅没怎么卖出去的豆腐,咬牙切齿道,“老大,咱家的生意就这么白白被人抢走了?” 韩富心里也发愁,听了自家娘的话,计上心来,“不会,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裴家人不仁,别怪他不义。 ☆、46|06-05-10 最后一次赶集回来,下午,就有人奔走相告,说是封山了,沈芸诺听得后背冷汗涔涔,只因为,早上同去赶集的人有些没回来,她庆幸自己和裴征不是拖沓的,买了东西就回了。 第32节 裴俊和周菊的生意越做越好,沈芸诺和裴征替他们高兴,两人也没闲着,将腊肠和买的腊肉用草叶熏了一下午,挂在院子里晒着,外边冰天雪地,后山堆积了层层积雪,踩上去,有小腿一半深,去过一回,她不乐意去了,树上积压的雪堆时不时落下,砸得她头发晕,往回一会儿的路程,因着雪的关系也要走上好一会,她愈发不情愿去山里了。 这日!裴俊挑着担子卖豆腐去了,沈芸诺和周菊烧了水洗衣服,两人说着话,周菊手里挣了钱,今天拖他们在镇上买了零嘴,还给周家人和裴老头一人买了斤肉,“我爹娘估计知晓俊哥卖豆腐的事情了,买斤肉,再送点红薯豆子算是年礼了,搁往年,我自己都不敢想。” 周老爹当初答应将她嫁过来,还是看裴俊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家里孩子多的,爹娘对最小的那个总是偏爱些,不想,周老爹打错了算盘,每年,她和裴俊送年礼回去,周老爹就唉声叹气,说当初看走了眼,她娘盯着一篮子红薯愁眉不展,当着裴俊的面从未展颜笑过,今年,希望他们对裴俊好些吧。 沈芸诺几不可见的拧了拧眉,宋氏当家,家里四个儿媳要往娘家送礼,她的脸色可想而知,宽慰周菊道,“今年你和四弟好好过个年,明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周菊善意地笑了笑,这时候,裴俊挑着担子,神色不明地走了进来,当下,周菊抽回手直起身子,抬眸望着日头,来不及欣喜,被裴俊疏冷的神色惊着了,忙迎了过去,低头,才看到白色棉布上黏了泥,带着里边的豆腐也脏了,“怎么了,是不是路打滑摔着了?” 沈芸诺也抬起了头,微微蹙起了眉,裴征去山里找柴了,雪大,枯树枝被雪堆压下来,他说去山里,能找着多少是多少,裴俊和周菊做豆腐费的柴火多,小洛在屋子里玩烧着炕,往后天越冷,越发不想出门了。 沈芸诺甩了甩手上的水,跟着走了出来,看裴俊面色阴沉,想来不是周菊说的那般简单,扯了扯周菊的袖子,示意她让裴俊进屋说话。 “韩家欺人太甚。”裴俊重重搁下担子,竹框里的豆腐撒了出来,混着泥,好似被人用脏手□□过似的,沈芸诺怔怔地弯下腰,一担子豆腐,和出门前一样,不过被弄脏了,“是不是韩家人做了什么?” 这几日,裴俊生意好,有一天来回跑了两趟,在上水村就卖了一担子,韩家人的心情可想而知,韩梅喜欢不声不响背后偷偷使坏,韩家人的性子可见一斑,让周菊给裴俊倒杯热水暖暖身子,自己朝外跑了出去,裴征去山里了,她不知叫不叫得应她。 差不多半个时辰,沈芸诺才从外边回来,周菊坐在裴俊身侧,偷偷抹着眼泪,也没替裴俊倒杯水,沈芸诺轻叹了口气,抖落肩头的雪,去灶房拿了杯子出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裴俊抿唇不言,周菊在旁边着急,哽咽地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上水村比兴水村富裕,他的豆腐好,喜欢吃的人多,今日有几年要走亲戚送年礼,让他早点送豆腐过去,半路遇着一群人冲出来,二话不说抓了泥往他的豆腐撒,雪渣子,泥,脏了豆腐犹不解气,伸手抓他的豆腐,他应了上水村的几户人家怎么能出尔反尔,和对方撕扯了两下,才从对方嘴里听出了丝意味。 “偷了人韩家人的方子,抢生意还抢到人家门口去了,有脸吗?难怪说起裴家大家看不上,大女儿被休回家,小女儿又是被退了亲的,还有脸出门卖豆腐,见着都恶心人。” 不是韩家人做的还有谁,说着,周菊掀起裴俊的裤子,沈芸诺才见着他膝盖流了学,身子一颤,“受伤了怎么也不说,四弟妹,别哭了,快打点热水清洗伤口抹点药膏。” 裴俊叫住她,“三嫂,没事,不疼的,过些日子自己就好了。”他心里难受的是村子里有人见着了,也美上前帮忙,甚至不曾出声训斥,看着同村的人受欺负而不闻不问,何其凉薄。 沈芸诺自己打了热水,从小洛不穿的衣衫上剪下块布递给周菊,“你替四弟洗洗,家里有药膏,你三哥马上就回了,这件事,总要问韩家一个说法。” 周菊擦了擦眼角,接过布,道了声谢谢,轻轻替裴俊擦着伤口,沈芸诺打开通向裴家院子的门,迟疑了会,还是决定和裴老头说声。 刘花儿手里没了钥匙,偶尔饭桌上噎宋氏两句,日子过得倒也平静,沈芸诺过去的时候,裴老头坐在院子里,编着担子,庄户人家的男子便是如此,空闲了,编竹耙,编簸箕,编凉席,沈芸诺言简意赅将裴俊被人打的事说了,裴老头一脸错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扔了手里编了一半的框子,神色焦急,“谁打的?” 沈芸诺想了想,如实说了三个字,“韩家人。” 裴老头僵在原地,立即不动了,搓着布满老茧的手,迟疑起来,“老大媳妇娘家啊,我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四麦豆腐的事儿我也知道,当初就劝他别太较真的,弄得两家人面子不好看,眼下好了,挨了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 看裴老头不关心裴俊,满嘴责怪,心生恼意,“四弟受了伤,韩家人自己没本事羡慕人家还有理了?”转过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走这一遭了,倒是屋里睡觉的裴万听着沈芸诺声音穿着衣衫出来,“四弟被韩家人打了?” 沈芸诺不知晓他什么想法,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裴万抄起旁边的棍子,兴冲冲看着裴老头,“爹,四弟是咱家的人,他韩家仗着儿子多欺负咱,咱可不能一辈子任由他踩在脚底,打我四弟,看我怎么收拾他。”竖着眉,眼神发狠,倒像是要为裴俊出气的,沈芸诺不由得兴味地看了他两眼,裴老头已经大步上前夺了他手里的棍子,训斥道,“说什么呢,你四弟自己做得不对,你上门,你上门你打得过谁,给我回屋待着去。” 裴老头心里,以前觉得裴万是个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现在只认为他就是没脑子,让他去山里砍柴,一天几捆的往家里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要要去镇上卖柴了。 “爹,你说的什么话,你小时候就告诉我们哥哥要让着弟弟,守着不让别人欺负他,如今人都打四弟了,还回屋睡什么觉?”裴万一把拿了裴老头手里的棍子,看沈芸诺目光落在他身上,坦然地与之对视,“三弟妹,四弟呢,我带着他去找韩家人算账。” 沈芸诺也想知道裴万打什么主意,指了指西屋,裴万搜的声跑了,裴老头手指着沈芸诺,埋怨道,“都是你惹出来的货,好好的过日子卖什么豆腐。” 裴征也回来了,也气得不轻,和裴俊准备去上水村问韩家人要个说法,看裴万拎着棍子,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裴征狐疑,“二哥你怎么来了?”分家后,他见着裴万不是在砍柴就是在家里睡觉,天冷了,以为他不会出门了。 裴万没答裴征的话,到裴俊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翻,嘴里骂着粗话,“他娘的,早就看韩家人不顺眼了,仗着人多,时不时来咱家里吓唬咱,四弟你放心,这回,二哥替你出头。” 裴征面色微沉,想说点什么,看沈芸诺朝他摇头,终究住了嘴。 沈芸诺和周菊也跟着去了,小洛年纪小,担心吓着他,给他兜里装了点瓜子,让他去大生家等着,到村口出了村子了,裴万冷不丁的想起个人,“三弟,要不要和大哥说说?” 从小,裴勇甚是护着他们,裴万遇着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裴征低着头,神色黯然,“大哥家里没人,估计是出去了。” 到上水村天还早着,韩家门口,人围在一起买豆腐,谁注意到她们,都望了过来,裴俊认出是说好买他豆腐的人,此时手里的篮子装着刚从韩家买的豆腐,见着他,也不像之前笑着脸,目光复杂的盯着他,暗含轻视。 韩梅娘周氏也见着他们了,朝院子喊了两声,顿时,里边的人走了出来,有七八个汉子,裴勇也在其中,见着他们,裴勇迎了出来,“二弟三弟四弟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爹娘出了事?” 裴征裴俊一起他还想得到,裴万,完全不是同性子的人,他唯一能想着的就是裴老头或宋氏谁生病了,他们出来寻他的。 裴俊低着头,微颤的睫毛盖住了他眼角的湿润,裴万比划了两下手里的棍子,指着韩家人,咬牙道,“他们打四弟,我们来讨说法的。”裴万心里早就看韩家人不顺眼了,裴娟看不起他,他就是证明给裴娟看,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学裴勇孝顺爹娘,护着下边弟弟妹妹,他就是要让裴娟知道,他有本事着呢。 裴万心里一直看不起裴娟,哪怕刘家富裕了,他也看不上裴娟每次回娘家的做派,没想着有朝一日会被他看不起的人鄙夷,这点,裴万哪接受得了,因着,攒着劲儿的想要好好过日子。 然而,一门心思在裴勇身上的裴老头没见着他的转变,宋氏只管着和刘花儿吵嘴照顾秀秀也没留意到,注意到他的变化的,只有刘花儿,不过,刘花儿只以为他见不得裴家其他几人日子过好了,争着气想要攀比,也没放在心上。 只有,裴万自己,知道自己所下的决心。 裴勇面色大变,吃惊地看着裴万,又看看裴征,最后,盯着垂头不语的裴俊身上,“四弟,你二哥说的是真的?”回眸,望向院门口的韩家人,除了他,众人脸上皆带着了然,这一刻,好像有根刺卡在他喉咙说不出话来。 周氏看他神色不对,又朝院子喊了声,韩梅笑盈盈地走了出来,见着他们,笑意一僵,“二弟,你们来了啊,屋里坐。” 裴勇面容阴沉,充血的眸子死死盯着韩梅,“小木他娘,你告诉,二弟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氏看情形不对,了了和买豆腐的妇人结束了话,上前拉裴勇,被他甩开了也不气,“阿勇,你说什么呢,我们哪是那种人,今日你和小木娘来得早,可见着屋里的人谁出去过,别被人糊弄,伤了你们夫妻的感情。”话完,慢悠悠得看向来人,目光在裴征脸上停下,“你们快劝劝你大哥,别在外边闹了笑话。” 韩家旁边紧挨着别人的院子,有人听着动静已经往这边探头探脑,罗氏理了理领口的衣衫,语气轻蔑,“我也知道你们卖豆腐了,韩家的豆腐方圆十里都有了名声,你们跑到上水村来我也没说什么,想着你们毕竟是晚辈,不知晓其中门道,换作你们爹娘啊,我是要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嫌弃裴征几人辈分小,不懂事,家里爹娘没有教好,说穿了,觉得裴家名声坏了,拉不下身段和他们说话罢了。 裴征目光凛冽凌厉地扫过欲言又止的韩梅,听在罗氏略显刻薄的脸上,“婶子说的是,婶子会教出来的孩子好,我媳妇琢磨出来的豆腐,婶子无声无息的拿了去,自己偷偷卖钱,若非被人说起,我们还被瞒在鼓里了,这本事,我爹娘也是学不会的。” 一番话,躲在自家院子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出来,要知晓,韩家刚开始卖豆腐了她们还怀疑来着,韩老头和罗氏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半只腿踏入棺材了才想起做豆腐挣钱,眼下有了热闹,自然想凑上来瞧瞧。 罗氏脸上挂不住,却兀自镇定,“裴三,说话要好好思量,你说我偷了你的法子你有证据吗?缺钱了和婶子说,看在你大嫂的份上,该借的还是会借,血口喷人无中生有的话就别说了,婶子气量大不代表好欺负。” 说着,眼皮翻了下,看着沈芸诺道,“这是你媳妇吧,模样倒是个好的,早就听说你媳妇在家什么都不干,你日子难过,想要打秋风也找个好的借口,就她,想得出这种法子吗?” 众人顺着视线看过去,目光一怔,沈芸诺皮肤白,一双眼大而亮,剥光潋滟盛满了水雾,□□的鼻梁下樱桃的小嘴微微抿着,模样搁十里八外都是个好的。 注意到众人打量的目光,裴征不悦地蹙了蹙眉,张嘴正欲说话,被身后响起的声音抢了先,“我妹子怎么就想不出这个法子呢?年轻人脑子转得快,倒是身子,塌着脸,三角眼,握筷子双手都发抖的人脑子会比得过我妹子?” 沈芸诺听着来人的声音,只觉得胸口蔓延起无线的喜悦,转过身,沈聪一脸是笑的踏雪而来,手里刁了根草叶,玩世不恭地看着罗氏,张嘴想喊声,被他眼神安抚住。 “嫂子,豆腐的做法是我妹子想出来的,不信,你把你们家的儿子叫出来,我挨个问。”说着话,人已经到了罗氏跟前,吐了口痰,神色陡然转冷,一一扫过刚才盯着沈芸诺发呆的人,语气不怒自威,“知道婶子家儿子多,叫出来我看看。” 罗氏没料到沈聪会来,又听他形容自己,气得浑身发抖,村里边,只有年纪大的人做事双手会不自主的抖,她有那么老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面通红。 “瞧瞧,我说话声音大吧,婶子都听不见了,还说自己脑子灵活能想法子,在场的人不是瞎子聋子,会自己看。”停下来,沈聪才腾出只手拍了拍肩头的雪,看罗氏手捂着发烫的脸,愣愣的没回过神,摆摆手,叹息道,“算了算了,人年纪大了,我要再说两句,婶子气不过转身跳河我就罪过了,韩家没个人出来吗?有脑子做豆腐没脸出来见人?” 韩老头在院子里,咬着牙,愤愤的瞪着沈聪,看向自己几个儿子,眼带询问,“怎么把这个无赖招来了?” 韩富无奈的摊手,挑了挑眉,“我也不知道,谁想着他会来啊。” “我说叔,好歹来者是客,我还没喝你家一口水呢,你瞪我灯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也别咬着牙,本来就剩得不对了,万一又掉了颗,以后吃东西的时候可咋办?” 半是玩笑半是揶揄的话让看热闹的哄的声笑开了,不由得起哄道,“是啊,韩老头,人老了,牙齿也松了,你可得小心些。” 韩老头气得闷哼了声,浑身发抖的走了出来,和沈聪对峙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沈聪嗤的声笑了,“别说得跟砧板上的肉任我宰割似的,我就是问问,我妹子豆腐的事儿,是她想出来的还是你们想出来的。” 一旁的周氏已经回过神,心里再怕,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丢了脸,拍了拍嘴角,脸上强颜欢笑道,“是聪子啊,听阿勇提起过你,你瞧瞧,你娘也走好几年了吧,难为你如此护着你妹子,你妹子啊,是个有福气的,生在咱庄户人家,跟千金小姐似的养着,你娘泉下有知心里也高兴的,说起来,我和你娘还是见过的呢。” 沈聪听她开始攀交情,耐人寻味地笑了句,“我妹子确实有福气,我妹夫是个疼人的,什么都不让她做,我看身子容颜老得厉害,想来是操心的事儿多,哎,你要是找个会疼人的相公不就好了?可惜婶子上了年纪,否则,我到时能从中牵个红线,可眼下,你羡慕我妹子也没法子,我那帮兄弟身强力壮的,可不喜欢半老徐娘,不然,婶子下辈子来找我吧。” 语声一落,周围又是哄笑声,连着看周氏,眼神极为不屑起来,韩老头气得鼻子都歪了,瞪她一眼,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句话,“丢人现眼,还不赶紧给我回屋。” 周氏四下张望了几眼,悻悻然退了回去,院子里还有韩家的两个侄子,周氏小声说了两句,韩东一个劲儿地摇头,以为沈聪身边没人他们几人扑上去就有胜算了?韩东只觉得自家娘没见着沈聪打架的时候,那可是个不要命的,而且,那种人,认识的人多,杀了人也不会进牢房,走的时候他可是看见了,上边下来的人跟他拜把子似的关系,韩东说什么都不肯。 韩富倒是觉得周氏说得对,当着这么多人,沈聪不将韩家人放在眼里,而且,看沈聪的意思,真要是他们开口承认了,以后别想卖豆腐了,尝到了甜头,突然断了钱财,他哪会答应。 韩老头盯着沈聪,慢悠悠移开了视线,盯着裴俊,“你说谁打了你,今日家里人都没出门,别因为卖豆腐的事儿对咱怀恨在心,你大哥大嫂得知你有了出息,心里高兴着,别忘记了那份情义。” 韩老头转过弯,想着先打发了裴俊再说,那件事,是韩富找隔壁村的人做了,给了他们几块豆腐几人就答应了,保管裴俊找不到证据。 “打我的人说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韩家,为韩家出头,他不会平白无故遭了人惦记,而且,不拿不抢,只坏他的豆腐,分明是要他失信于人,坏他的名声。 “我说侄子你可说清楚了,原来不是我几个儿子做的,别人打了你,你怪我我韩家头上,是不是明个我家里遇着什么也说是你做的?侄子啊,你啊,还是年纪太轻了,回去吧,问问你爹,别没找着打你的人就到处找人要说法,也是我性子好,换成别人早……”本想说撵出门,可裴征几人站在门外,算不得进屋,舌头打了转也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想了想,低头,闭了嘴。 裴万看沈聪一个人将两人说得没话说,结果韩老头三言两语说得裴俊无言以对,心里来了火,挥着棍子,“我四弟还能污蔑你们不是,明明是我三弟妹想出来的法子偏生说自己,不要脸,倚老卖老。” 韩富在身上看时机差不多了,抄起角落里的家伙冲了出来,“好啊,敢打我爹,看我不打你。” 人人手里拿着棍子冲出来,裴万抬起的脚还没落地胸口就挨了一脚。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沈芸诺心里着急,她没想着会这样子,感觉头顶棍子要落下了,往左一偏,被人大力拉开。 “打我妹子,好,很久没练练手了,今日帮你们松松筋骨。”沈芸诺被一双手扯到边上,稳住身子,就看沈聪抓着韩富的棍子,一脚将人踢回了院子,力道快而猛,随即,抓着落在周菊身上的胳膊反手一拧,只听到咔嚓声,周围顿时安静了,韩家人也停了下来,韩东不敢出来,站在台阶上张望了,他就说了沈聪不是好惹的,不说沈聪,自家几个哥哥连裴征都打不赢。 哇的声,韩左大叫起来,胳膊被沈聪抓在手里,动弹不得,刚才那一下,好似骨头松裂,现在才传来阵痛。 看他胳膊被沈聪拧断了,韩富又被踢开,韩家人不敢再动,紧了紧手里的棍子,大冬天,额头浸出了薄薄汗意,惊恐地看着他,哆嗦的嘴唇透露出他们内心的害怕,韩家儿子多,出门打架从来不怕,可是,这一刻,他们知道,自己心里生出无线恐惧。 沈聪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松开手,云淡风轻地扫过在场人,语气轻飘飘地落入每个人耳朵里,“我说过的,不准人打我妹子,谁打她,我做鬼也不放过他。”说着,嘴角扬起一抹妖冶的笑,淡淡补充道,“更别说我还活着了。” 看热闹的人此时也没了心情,人沈聪两下就撂倒了两个人,谁还敢上前? 沈芸诺总觉得这样子的情景似曾相识,垂下头,眼睛一滴晶莹滑落,落下,很快融入雪地。 裴俊抬手挡手臂挨了一棍子,而裴万,缩着身子,躲在裴俊身后,看大家住了手,悻悻然直起身子,脸上火辣辣的烧成一片,咳嗽两声,僵硬的拍了拍裴俊肩膀,讪讪道,“四弟,我,我下次一定挡在你跟前,护着你。” 斜眼看裴勇,手里握着棍子,明显,心是偏向他们的,不知为何,他眼眶有些热,握住裴俊的手,坚定道,“四弟,下回,下回二哥不怂了,一定会护着你的。” 裴俊摇头,想说不同,裴万什么性子他从小知道,侧目,被裴万眼神的认真吓着了,半晌,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裴俊不知道他简单的一个字给裴万带来怎样的影响,以至于,经历过大起大落的裴万,哪怕没了那份助人为乐的心思,在看他陷入困境时仍奋不顾身的力挽狂澜,眼前的他们,都不知道将来的事儿。 裴勇咬着牙,大声道,“做豆腐的法子是三弟妹想出来的,是小木娘见着了回韩家说了,所有的事,都是我和小木娘的错。”裴勇松开手,神色愧疚地看着沈芸诺,“是我的错。” 韩梅在旁边张了张嘴,总感觉她不说点什么,会让裴勇离她原来越远,“是我,上回见着三弟妹做豆腐,偷偷学了,回家告诉我娘,他们才开始卖豆腐的。” 沈芸诺抬眸,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心想,韩梅学乖了,依着她的性子哪怕陈述一件事也会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子,当下,不说韩家的难处,不说挣钱的目的,老老实实地应下,是被沈聪吓着了吧。 众人哗然,看向一侧的韩老头和周氏,不免露出了鄙夷,刚才买豆腐的人重重的将豆腐扔向罗氏,“昨天我和裴四说好了买他的豆腐等着走亲戚,左等右等不来人这才找你买豆腐,结果你说什么,说裴四之前装着裴大亲近,让他媳妇学了韩梅的手艺,他家才开始卖豆腐的,因着同村,我信你的话,对裴四同仇敌忾,不想是贼喊捉贼,还我的豆子,我不换了。” 妇人也是生气了,刚才磨着周氏多添点,罗氏话里话外都是生意难做,一斤豆子换三斤豆腐她捡了便宜了,前两日和裴四换的时候,人家不说二话多添了半铲子,哪像周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周氏一噎,气鼓鼓地瞪着妇人,“银货两讫,你好意思吗?是不是见我家丢了脸面幸灾乐祸的踩上两脚,我就知道你们是见着我家挣了钱心里眼红,表面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呸……” 妇人被说得面红耳赤,撩起袖子扑了上去,扯着周氏头发,怒骂道,“我嫉妒你?贼喊捉贼亏你也好意思,我几个儿子不比你几个儿子有出息,一大把年纪了倚老卖老,人聪子都看不上你……” 周氏也发了狠,揪着妇人嘴脸,一时之间,两人扭打成一团。 “我妹子心灵手巧,怎是你韩家忍能比的,往后我若知道你们再卖豆腐,别怪我不留情面,至于裴四的事儿……”说着,转过身,问道,“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裴俊点了点头,无非就是隔壁村的几个无赖。 沈聪点头,朝院子里的韩东招手,“你去隔壁村把人叫过来,就说他沈大爷找他们,不来也成,改日我得空了亲自请他们喝茶。” 韩东身子直哆嗦,惊恐着脸走了。 “叔和婶子也真是的,来大半天了也不拿凳子出来,我自己进屋拿了啊。”大摇大摆越过韩家人走了进去,其中倒是有想在后背给说沈聪一棍子的,被刚才韩东惧怕的脸色吓着了,要知道,他们冲出来,韩东却是不肯的,想起沈聪也去服过徭役,韩东是不是见着什么了才如此害怕,思量再三,稳着身子没动手。 之后听韩东说起,哪怕事情过去了他也庆幸自己当时忍住了,否则,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都不知道。 沈聪去屋里找了抬了两根长凳子,见小木他们也在,咧着嘴,自认为笑得十分温和,“小木吧,你爹娘在外边,要不要和叔出去?” 小木苍白着脸,左手牵着小山,右手牵着小金,犹豫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跟着沈聪身后出了门。 第33节 “妹子,坐。至于裴四的事儿,咱等着,韩东找人去了,待会就能回来。”周菊身上挨了棍子,和沈芸诺一起坐下,盯着韩梅,心里难受得紧,裴俊和裴勇关系好,干什么两兄弟都是一起的,不想,闹到今日的地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交头接耳两句,等着韩东将人找来,心里觉着沈聪太诚实了,韩东是韩家人,找了人稍微给点好处,封了嘴或是嫁祸到别人身上,裴俊说韩家人打他得事儿不就是污蔑了吗? 雪越下越大,裴征担心沈芸诺冻着,脱了衣衫提她披在身上,沈聪望了过来,“冷不?” 沈芸诺摇头,裴征按着她的肩头不松手,是他疏忽了,今日的事情不该让她跟着来,如果不是沈聪反应快拉住她,身上少不得要挨一棍子,心里一阵愧疚。 沈聪点头,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等着,无聊地看着韩老头,“叔家里有没有什么零嘴,打发时间也好。” 韩老头嘴唇发黑,脸上一阵青色,双手颤抖的垂在两侧,不吱声,沈聪讨了没趣,冲看热闹的道,“雪大了,众位婶子家里有没有瓜子花生,咱坐在一起,生堆火,说说话多好?” 经过这件事,改变了一些人沈聪的看法,不由得道,“沈兄弟等着,我家里有,这就回家给你拿。”沈聪名声不好,今日若不是韩家欺人太甚他也不会动手,而且,他看得清楚,沈聪打的两人刚开始都是朝着裴三媳妇去的,人护着妹子,没有错。 村里汉子为人爽朗,不似妇人畏畏缩缩,不一会儿,就有好些人抬着凳子出来,手里提着一篮子吃食,妇人们在边上不敢多嘴,守在自家汉子身后,又或是得了嘱托,抱着柴生了堆火。 周氏斜着眼,看大家就这样在她院门口聊了起来,嘴唇咬出聊血丝,只感觉手指僵硬,好似动弹不得了,努力的想要摊开手掌,然而无果,吓得脸色大变,“老大,老大,我的手不能动了。” 众人听沈聪吹牛,淡淡的瞥了周氏,只当她自己闹的,继续说自己的去了。 ☆、47|06-05-11 听着脚步声,灶房里的邱艳探出了身子,脸上尽是明媚的笑,“回来得及时,锅里的菜铲起来就能吃了。”屋里的小洛大丫听到说话声,蹭蹭从床上爬了下来,打开门,娘娘喊着。 周菊扶着裴俊,眼神在屋里的几扇门上打转,浅笑的叫了声沈大嫂,琢磨着眼下人多,做的饭菜只怕不够,裴勇和韩梅在身后,加起来九个大人,屋子里也坐不开,不动声色地挪到沈芸诺跟前,凑到耳边小声道,“三嫂,你们吃饭,我和俊哥回去了。”也是她没回过神,经过裴家院子的时候就该拉着裴俊往那边走,如此,裴万也不会跟着。 沈芸诺斜眼,皱了下眉,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邱艳做的饭菜定然不够吃,不着痕迹的转头,见裴勇牵着孩子面无表情地绷着脸,像是忍着脾气隐忍不发,低头沉吟道,“先进屋吧。” 堂屋是卧室隔出来的一间,人多,坐下就拥挤了,邱艳也回味过来,出来拉着沈芸诺进了灶房,小声道,“是不是大家都留下吃饭?我的饭怕是做少了。” 也是她和沈聪来的不是时候,昨日封山了,沈聪不放心,硬要过来看一趟,顺便给他们送年礼,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人,才撞开了屋,不一会儿,一个汉子抱着小洛满脸戒备的站在门口,认出是他们才松了口气。 “不碍事的,估计还有事情说,屋里墙上挂着肉,煮了没?”邱艳性子温和,沈芸诺喜欢她,和她说起自己做的腊肠。 邱艳好笑,“当我和你哥是干啥的,你和妹夫不在,煮饭都不好意思了,怎么好拿肉来煮,你哥背了肉过来,我煮了些。”说着,揭开锅盖,里边果真有肉,半只鸡半只兔子。 两人说着话,裴征低头走了进来,肉的味道重,他也闻着了,顿了顿,叹息道,“阿诺,家里还有粗面,不若做点面,中午随便吃点算了。”裴勇和韩梅坐在屋里,两人都沉着脸不说话,而且,时候不算早了,他总不好开口撵人。 沈芸诺也寻思着做点面,因而点了点头,“你出去陪大哥他们坐会,我和嫂子这就开始揉面。”问了锅里的肉,邱艳说差不多了,拿了筷子把肉夹起来,等稍微凉了切了就能吃,邱艳觉得家里发生了事,也没张嘴多问,沈芸诺自己主动说了,本就是一家人,没必要藏着捂着。 邱艳错愕,沉思了会,叹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来见家里没人我还向你哥抱怨来的不是时候,眼下来看,还好你哥来了。”邱艳拔出插在肉里的筷子,说起沈芸诺来,“以后遇着这种事你可别跟去,双方打起来,不会因为你是女的就手下留情,你在家里带着小洛就是了。”想着刚和沈聪成亲的日子,心下怅然,担心沈芸诺不当回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嫂子说的听进去了?” 沈芸诺眼眶发热,咧嘴,缓缓笑道,“我知道的,哥说过我了,以后我不去了。”她当时没想那么远,韩家人不是好对付的,做豆腐是她想出来的,担心韩家人钻空子才跟着去,知道会打起来,她是怎么都不会去的。 沈聪进门,看邱艳拉着沈芸诺,爽朗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没见面的姐妹呢。”沈聪五大三粗惯了,裴勇教训媳妇他也不好在旁边看着拍手叫好,这才进灶房和两人说话。,邱艳松开手倪了他一眼,眸光流转看在沈聪眼里尽是柔情,目光跟着柔和下来,“听妹夫说你做面,我力气大,我来揉面吧。” 沈芸诺舀了面出来,问起沈聪家里过年的事儿。 “我在家什么都不缺,前几日和同生在山里猎着个厉害的,留了一半卖了一半,家里有钱着呢,你没钱了说一声。”裴征手里有钱,邱艳是个节俭的,日子过得不错。 沈芸诺将盆子递给他,转身往面米分里加水,细细说了去镇上挣钱的事儿,沈聪听得眉开眼笑,“你自小就是聪慧的,手里有了钱,别舍不得花,没了,哥还在后边呢。”沈芸诺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是他当哥的没本事,如今,日子好了,自然希望沈芸诺对自己好些。 “我会的。”邱艳让出位子,人多,煮面的话得换成大锅,把饭锅灶眼里的柴挪到大锅,听着两兄妹说话,“年后准备起屋子,哥,我看你搬出杏山村吧,来这边。”杏山村穷不说,离得远,家家户户对沈聪忌惮得很,他搬出来,重新攒名声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屋后一片大山,沈聪打猎的话也方便。 沈聪没想过那么多,他做这一行,沈芸诺一直不太乐意,多少年,他也习惯了,低头沉思道,“现在的日子也挺好,赌场那边的事儿我偶尔去去,你问你嫂子,我整日都在山里转,没事儿的。” 专心烧火的邱艳抿了抿唇,低着头,兀自红了眼眶,沈芸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想,嫂子或许也不想哥整天在刀口上过日子吧,能挣钱也要有命花,“我和小洛爹起屋子的时候给你和嫂子留两间,之后你们来了也能住,你不在家,嫂子和大丫在家里不是法子,搬过来,咱住一起有个照应,而且,无非是挪个窝,其他没什么,再说,这边离镇上也近些。” 沈聪细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笑道,“行,我琢磨琢磨,你看看是不是干了,再加点水不?”沈聪晃着木盆,手上全是面米分,垂眸,看邱艳抬起来眸子,脸上愣愣的,“你也希望我搬出来?” 邱艳淡然一笑,“我也习惯了,听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邱艳嘴角笑着,往些年她也劝过,沈聪一意孤行,久而久之她也不说了,见识得多了,反而看开不少,不过搬过来挨着沈芸诺,她心里是欢喜的,不说别的,互相有个照应。 如远山的眉拧了下,随即舒缓开来,沈聪正了正神色,“我再想想吧。”他有自己的考量,看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忽而觉得,一家人一起,没什么不好。 揉好面,沈芸诺让沈聪去堂屋看看,差不多准备吃饭了,很快,沈聪折身回来,脸上阴晴不定,看着沈芸诺,“你大嫂可不是省油的灯。” 沈芸诺刚张嘴问怎么了,外边传来裴勇的怒吼,以及韩梅低低地啜泣,几个孩子被吓着了也嘤嘤哭了起来,沈聪比划了两下,才知裴勇和韩梅动手了,不是打人,竟然是要休妻。 “我看裴勇性子耿直,裴家人,看着都不会,被几个女的坏了事,还是你嫂子心地好。”沈聪靠在门边,促狭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裴征和裴俊上前劝,裴勇铁青着脸拉着韩梅往外边走,沈聪看得摇头,“终究,裴勇还是心太软了。”真铁了心休妻,一个大男人哪会拿个女人没法子。 邱艳上前,抵了抵他胳膊,“说什么,屋里坐不下,雪小了,你去屋里把桌子拿出来,咱在院子里吃饭,让小洛他们在屋里吃。” 沈聪捏着她的脸,眼里是浓浓的笑意,“好,这就去。” 转过身,看沈芸诺望着她,邱艳脸色一红,骂沈聪不要脸,好在沈芸诺很快移开了视线,两人看着屋外,无奈地摇头,韩梅有今日,都是自己折腾的。 裴征和裴俊把裴勇拉下,休妻哪是那么容易的,而且,韩梅替裴家生了三个孩子,休了妻,裴勇在村里名声更不好了,“大哥,这事过去就算了,大嫂该是不知情的,是韩家人自己拿的主意,而且四弟没事,算了。” 裴俊也在旁边劝裴勇。 裴勇抬起头,坚硬的五官,满脸悲恸,“他是长嫂,不想着如何帮衬你们,竟打你们的主意……” 韩梅死死抱着裴勇,不愿意出门,韩家和裴家关系闹成这样,她爹娘都没说半句叫她和离的话,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被休回家,连累的是整个韩家,她爹娘再疼她也不敢让她回家,何况,她有三个儿子,和裴勇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是假的,离了裴勇,不见得能找着比他更好的人了,“相公,事儿是我挑起的,我向三弟四弟道歉,小木渐渐懂事了,你不能不为他们考虑啊。” 三个孩子围在韩梅脚边,哭着喊娘。 裴征和裴俊对视一眼,两人合力拉着裴勇进了屋,“大哥,谁家都会遇着难事,你和大嫂把话说开了,慢慢就好了,小木他们懂事,你可别乱来。”裴万站在最后边,搓着手,屋里暖和,一出来,身子冷得发抖,站在门边,一个劲的附和道,“是啊,咱在屋里还好说,你看小栓他娘也是个糊涂的,现在不也安安分分过日子了吗?大哥,别闹了,在三弟家,闹起来也不太好看,真闹,回了家……” 没说完,遭来裴俊一记白眼,“二哥别添乱了。” 沈聪抬着桌子,语气不冷不热道,“让让吧,人多,屋里坐不开,咱在院子里吃饭。” 裴征松开裴勇的手,站在边上,让出了道,提醒裴勇,“大哥,天冷了,大嫂知道错了,你给她个机会,咱先去外边吃饭,待会雪大了,吃饭更冷了。” 小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大丫在门口望着外边,小眼神不停转着,周菊蹲下身,让他们去院子里喊小木他们来吃饭,小洛牵起大丫的手,慢腾腾走了出去。 “大堂哥,四婶说吃饭了。”沈芸诺和裴征不吵架,斗嘴都甚少,他以为小木他们是被吓着了,另只手拉起小木的手,手足无措的看着大丫,大丫摇头,也不知怎么办。 两人和小木他们便在院子里站着,沈芸诺端着碗出来,看小落穿得薄,搁下碗,喊她,“小洛,大丫,叫着大堂哥他们回屋,天冷着,别着凉了。” 周菊在边上也才反应过来,一脸愧意,“是我糊涂了。”拉着小洛和大丫回屋,小木被拽着也跟着进了屋。 邱艳做了米饭,不够吃,裴征几个男子吃面条,沈芸诺和邱艳在屋里带着孩子吃饭,小木红着眼眶,哭得久了,肩膀还一抽一抽的,韩梅坐在边上不动筷子,小山虽然三岁了,然而筷子用不太会,沈芸诺叹了口气,朝边上的韩梅道,“家里没有多的勺子,你喂小山吃饭吧。” 韩梅无精打采,听着沈芸诺的话,胳膊才动了动,仔细打量着沈芸诺的神色,看她脸上没有嘲讽才端起碗,慢慢喂小山吃饭,屋里安静,屋外也无人说话,裴万溜溜地吃了一大碗,意犹未尽地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完了,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三弟妹做的面条就是好吃,小栓他爹,估计一辈子都学不会。” 沈聪得意地挑了挑眉,他吃饭速度不快,可对裴万这句话是同意的,沈芸诺心灵手巧,他可没说错。 吃了饭,周菊帮着洗碗,让沈芸诺和邱艳进屋歇着,“做饭你们做的,洗碗我来吧,每天用着灶房,东西搁回哪儿我也有数。”回来的时候看邱艳在灶房,她便没进来,留出地方给她们说话,饭吃得差不多了,她不干点活,心里过意不去。 沈芸诺明白她的心思,取下腰上的围裙递给她,“辛苦四弟妹了。” 裴万心满意足地回了上房,不一会儿就看裴老头走了出来,朝西屋张望,“老大回来了?怎么也不过来坐会?”裴老头听着裴勇和韩梅争吵声了,他以为是裴俊周菊,没当回事,得知是裴勇,哪还坐得住,裴万跟着出来,“估计回了,三弟妹哥真不是好惹的,明天啊,韩家的名声就坏了,爹,小栓他娘呢?” 刘花儿一天不挨打就来事,宋氏怕裴老头,刘花儿言语挑衅她也多让着,裴万却见不得,担心宋氏吃了亏,故而才有此问。 裴老头心不在焉,动了动脚,终究,想和裴勇说话的心思占了大半,朝西屋去了,屋子里,裴征和沈聪收拾桌子凳子,裴勇牵着两个孩子正往外边走,“老大,老大,过来坐会不?” 可能是忌惮沈聪,他并没有进屋,裴俊在拿着扫帚扫地,闻言,抬眸,有微微的失神,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扫地了。 裴勇听着裴老头叫他,转过身,冷硬的脸上有了稍许暖意,“是爹啊,家里事情多,我们先回了,得空和娘过来坐。” 裴老头再次抬了抬脚,踟蹰地瞥了眼沈聪,咬牙,大胆地往进了屋,穿过堂屋追上裴勇,一脸关切的问道,“是不是你四弟去上水村闹了?你让你岳父岳母别多想,回头我劝劝你四弟,让他去别的地方卖豆腐。” 他想的无非就是韩家人面上挂不住,骂了裴勇几句,毕竟,裴勇是韩家的女婿,一边是岳家一边是兄弟,裴勇夹在中间最是受气,顿了顿,看向前边韩梅,笑脸道,“老大媳妇,你别让亲家生老大的气,改日我带着老四上门赔礼道歉。” 扫地的裴俊身形僵硬,缓缓的抬起头,紧抿着唇,眼里尽是难过,肩膀传来力道,拉回了他的思绪,回头,看三哥轻轻冲他笑,“别难过了,大家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在意。” 裴征声音很低,不细细听,裴俊以为是谁在梦中呢喃,无关紧要的人,他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喉咙有些热,想说,那是生养他得爹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看裴征已经转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背影些许寂寥,倏然,想起当年宋氏死活给裴征说亲的事儿,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失望的次数多了,再重要的人在心里也形同陌路,他正经历的,三哥比他更年轻的时候就经历过了,眨了眨眼,脸上的忧伤尽数收敛,“三哥,我记着了,以后不会了。” 裴勇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裴老头的话,“爹,四弟也是您的儿子,您想没想过他心里的感受,韩家做错了事,你拉着四弟上门道歉,你让四弟将来怎么做人?”分家的时候,裴勇对裴老头是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祈求,现在,说得上是严厉了,“你总羡慕大伯家几个堂兄有出息,你有没有想过大伯怎么对堂兄他们的?你转过身看看,我们几兄弟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这句,牵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裴老头在院子里嘀咕,“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换成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就你憨厚……”转过身,看沈聪靠在门边,慵懒地对着他笑。 裴老头心里一咯噔,转身出了院子,沈聪那人,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以免自己吃亏,走了圈回到屋里,闷闷地卷着自己的烟卷,叫屋里和裴秀说话的宋氏道,“老大让我们有空过去坐坐,你去村头买点瓜子糖,明天给小木他们带去。” 裴勇愿意和他们走动比什么都强,只是,想起屋子里躺着的裴秀,心下愁苦,往东屋道,“老二,老二,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裴万刚躺下,翻了个身不想动,正想拒绝,突然睁开眼,拍了拍自己昏昏欲睡的脸,答道,“爹,来了。” “你去找媒人问问邻村谁家有适龄的汉子,秀秀的亲事不能拖了。”过年又长了一岁,可怎么办? 裴万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闻言,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前的衣衫,昂首挺胸地往外走,“,爹,我这就去。” 裴老头看他神采奕奕,心里不是滋味,“不着急,让你娘装点红薯,给你拿两文钱,老二,秀秀的亲事可是咱家的大事,你不能犯浑偷藏了钱不找媒人办事啊,” ☆、48|06-05-11 裴万面色一僵,怔忡地看着裴老头,见他愁眉不展的望着自己,脸上尽是怀疑,肩头一塌,喉咙翻滚两下,说不出话来,挺直的脊背也慢慢驼了,待宋氏把装了一篮子的红薯递给他,他还回过神来,他在家里,这般不值得信任吗? “老二,我说的话听进去了,秀秀的亲事不能拖了,明年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光景呢。”若非分了家,裴老头也不会把秀秀的亲事交到裴万手上,想起自己大儿子和二儿子,当初也是自己心软,担心二儿子家散了,没想着,到头来苦了自己和宋氏。 裴万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两个铜板,哽咽地咽了下口水,“爹,我知道了。”转身,整个人再无方才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宋氏往外边看了两眼,迟疑道,“你说老二能行吗?他会不会自己拿了铜板随意让媒人给咱秀秀找户人家?” 裴老头心里也没底,“我交代过他了,要是老大在就好了,对了,你去村头买些瓜子和糖,明天,我们去老大家坐坐。” 听她又说起去裴勇家的事儿,宋氏面上不耐,挥着手往外边走,“知道了,都说第二遍了,老大媳妇是个心思细腻的,哪会家里没买糖和瓜子,要你一直挂在嘴边?”嘴上抱怨着,人还是出了门。 家里地方小,沈芸诺有心留沈聪邱艳他们住一晚也没法子,裴征看她心里不舍,挽留沈聪道,“三哥不若留下,晚上嫂子和阿诺带着孩子睡床,我们在外边打地铺,左右有棉被,不怕冷。” 沈芸诺准备了两床棉被,一床就是给沈聪邱艳的,看沈聪张嘴欲拒绝,他指着后山,来了兴致,“正好,冬日去山里的人少,我陪三哥去里边转转,说不定能有点收获。” 这点倒是让沈聪来了兴趣,大丫也小心翼翼的牵着他的衣角,满眼期待,“爹爹,我想和表弟一起玩。”家里没有玩伴,村里的人都不乐意和她玩,整日跟在邱艳身后,难得遇着小洛和她年纪差不多。 女儿开了口,沈聪仍面有迟疑,望向邱艳,后者缓缓笑道,“难得大丫喜欢,去看我爹晚上她都闹着走,咱就留下吧。” 沈聪点了头,晚上,沈芸诺煮了三截腊肠,又取了块肉煮了,裴俊过来,见沈聪他们不回了,和周菊商量,裴征和沈聪和他睡,周菊在这边屋里挨着沈芸诺一起。 农家烧的炕大,睡五六个人不是问题,下边炕上边床,沈芸诺笑着谢过,睡觉的事情解决了,心里愈发欢喜,尝过沈芸诺的腊肠,沈聪连连点头,“颜色不好看,味道却好,干干的,有些辣,不肥腻,还是你有法子。” 怎么做沈芸诺和邱艳细细说过了,见沈聪喜欢,她也高兴,“哥喜欢的话回去多装些,过些日子隔壁村杀猪的话我们再买些回来做就是了。”她也喜欢腊肠的味道,尤其,熏过的腊肠味道更好。 一夜的大雪,房屋不时传出声响,屋里燃着灯,周菊趁着沈芸诺和邱艳在床上说话,自己坐在边上做针线,前几日忙,衣衫破了也没来得及缝补,她和裴俊商量过了,明早继续做豆腐卖,天越冷,不想出门的人越多,买豆腐的人也越多。 沈芸诺给大丫做了件袄子,米分红色的衣衫,腰间两侧做了兜,天冷了手捂进兜里,平时装点吃食也行,穿在身上,大丫笑得合不拢嘴,旁边的小洛前倾着身子也笑,“姐姐,我也有,娘说过年的时候才能穿,在衣柜里搁着。” 邱艳哭笑不得的摸了摸他头,“明年舅母也给你做身。”得知沈芸诺去橘子皮挣了钱,邱艳心里也高兴,她过得好,沈聪心里也是舒坦,看大丫一会儿把手放心兜里,一会拿出来,很是喜欢的样子,促狭道,“先脱下来,别弄脏了,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穿。” “我本来也要给你哥做身的,不知道尺寸,想着你自己做,布是买回来的,你和哥走的时候再给你们装上。”今年挣了钱,她想好好对她身边的人,买布的时候一点没迟疑。 邱艳摇头,“我和你哥有衣服穿,布你自己留着,明年开春了做两身衣服也好。”沈聪在家里边,缺什么买什么,而且,铺子上给的价格也低,他花钱买东西比别人便宜不少,家里有钱,不差粮食,她心里也满足了。 沈芸诺不再和她说这件事,想着等他们走的时候布无论如何是要送给他们的。 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话,半夜里,周菊才停下手里的针线,灭了烛火,翻身上床,由衷的羡慕沈芸诺,裴征对她好,娘家哥哥护着她,嫂子也待她跟亲妹妹似的,在周家,和她关系好的兄弟姐妹自己有了一家人,哪会事事和自己说。 清晨,呼啸的北风吹得被雪堆覆盖的竹林抖了又抖,一块两块的雪啪的应风而落,听着屋子里脚步声传来,周菊就醒了,下床穿好衣衫,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动静再小,也惊醒了床上的邱艳和沈芸诺。 第34节 “嫂子继续睡吧,天还早着,四弟和四弟妹做豆腐卖呢。”裴俊和周菊每日天刚亮就起开始去村里磨豆子,做豆腐,一切都收拾好了出门天已经大亮了,不过,听着外边的风声,也知道,今日,天只怕是更冷了。 邱艳翻了个身,拽着被子往两个孩子身上盖了盖,低声道,“那咱们再眯会吧。” 周菊点豆腐的时候,裴征和沈聪才过来,晚上炕暖和,又是新棉被,沈聪睡得好,望着外边白茫茫的天,皱眉道,“裴四兄弟今日要出门卖豆腐?雪大,豆腐会不会冻住了?” 裴俊一脸客气,缓缓解释道,“不会的,豆腐冒着烟,我走快些,不待它结冰就卖完了。”而且,竹框边裹着稻草,不透风,豆腐冷得也慢。 “做生意不容易啊。”沈聪感慨了句,惊觉自己声音大了,忙压低了下来,屋里的沈芸诺和邱艳还在睡觉,别吵着他们了。 家里有鸡蛋,裴征拿了八个出来,让裴俊顺便看着火,打了米下锅,去碗柜里拿出昨晚沈芸诺做好的馒头,放在锅上,“昨晚下了一宿的雪,路更不好走了,你在周围转转,别走远了,和四弟妹吃了早饭再出门。” 看他煮鸡蛋的时候裴俊就察觉到有自己的份了,红着脸,一脸的不好意思,尤其,沈聪还在,更是觉得无地自容,看出他不自在,沈聪笑着接过,“听你三哥的话,银子挣不完,身子最重要,吃了早饭,我和你三哥也去山里转转。” 大冷的天,山里猎物少,不过,兴水村没有猎户,山里的猎物说不准多得很,指不定会有大收获,来的时候,他手里没带打猎的工具,和裴征道,“你的刀在哪儿,我出门看竹子,削尖了背着。” 裴征会意,拿着刀和他一块出了门,先晃掉竹子上积压的雪,两人才动手,“今日咱准备好,明日去山里,我看屋顶上的雪多了,得刮掉才成。”沈聪和裴征一人扛着两根竹子进了院子,竹子被砍短了,饶是如此,沈聪还是感觉院子太小了,一堆的木材占了地儿,院子和别人家的屋子差不多,“明年起屋子,想着弄个大的院子,做什么都方便些。” 裴征拿了凳子出来,让沈聪说,他做,通红的手握着冰凉的刀,也不觉得冷,“明日去山里要经过那片地基,我带三哥看看。” 等沈芸诺和邱艳起床,早饭坐好了,看裴征坐在院子里,身上白茫茫的雪,沈芸诺皱眉道,“怎么不到屋檐下做,还下着雪呢,被冻得手生冻疮了。” “他皮厚实着,阿诺别担心,小洛和大丫还没醒?”两个孩子昨晚玩到半夜,此刻正睡得香,外边动静也没吵着他们,沈芸诺摇了摇头,“还睡着,他是做什么呢?” “明日去山里总要备些猎具,妹夫身子骨好,你瞎操心什么。”裴征的本事不在他之下,若非见识过,他也不会相信,拉着沈芸诺,让她洗脸吃饭。 裴征也是出神了,忘记挪个地方,听着沈芸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抖了抖身上得雪,手被冻得通红,好在一直动着,只是看着红,却不觉得冷,叫裴俊周菊吃了饭,开始个忙个的了。 既然沈聪邱艳在,沈芸诺想着这几日做两身衣衫出来,拿了布,让邱艳说了沈聪得尺寸,姑嫂两忙活开了,周菊送走裴俊又做了锅豆腐,以防同村子的人来找她买豆腐。 不到一个时辰,真有人来,周菊记着是梨花她二嫂,刘花儿和梨花关系好,可张家裴家却是不怎么走动的,周菊脸上挂着笑,招呼道,“张二嫂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张二嫂篮子里的豆子她也见着了,不过还是礼貌的开口询问,以免闹了笑话,豆腐没放在外边,而是搁在沈芸诺的屋里。 张二嫂脸上神情不太好看,早上她准备送年礼回家,问裴俊换豆腐,谁知,裴俊爱理不理的挑着担子走了,她收拾好了出来,寻思着亲自来一趟,“我来换三斤豆腐,对了,这么大的雪,我看你当家的怎么还出门卖豆腐?”说到这,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明白裴俊为何不搭理她了,暗暗骂了两句,面上去挂着笑。 “家里挣点钱回来,瞧瞧咱家屋子,一家屋子终究小了。”周菊站着和张二嫂寒暄,见她往屋顶上看,慢悠悠解释道,“是我三哥和我三嫂哥,雪大了,清理屋顶的雪呢。”家家户户每年都会这么做,张二嫂没觉得什么稀奇,只是,视线落在坐在房顶侧对着她的沈聪脸上,不由得红了脸,没想着沈聪长这样,浓眉虎目,五官硬朗,和村子里传的不太像。 周菊看她愣愣的发呆,脸也红了,心下更狐疑,轻轻拉了她一下,“张二嫂怎么了?”周菊没多想是因为,村里村外都怕沈聪,避他还来不及,哪会直直盯着人看得自己红了脸。 “没,我来换豆腐的,走吧,咱进屋说话。”张二嫂低下头,快速敛去了羞涩,想着沈聪的模样,怎么都和传言不太像,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问周菊打听,“听说你三嫂娘家有个哥哥最是护着她,屋顶上的就是他?”她本来想说的是“你三嫂她娘家哥哥臭名昭着,就是屋顶上那个?”话到嘴边了又觉得不妥当,这才换了个说法。 周菊多看了她两眼,“是他,张二嫂有事?”不过态度明显淡了。 张二嫂也觉得自己问多了,讪讪一笑,“没,只是看着挺温和的,不像传言那般。” 周菊脸色这才好看了,张嘴道,“三嫂她哥,性子自然是好的,走吧,我给你装豆腐,你没带装豆腐的篮子或碗来?”听了沈芸诺的话,她和裴俊买了装一斤豆腐的碗,每次,先铲了豆腐放碗里,再倒进对方的篮子或者大碗里,分量是够的,也不怕大家说什么。 张二嫂眼珠子四下转动了两下,悻悻道,“出来得急,竟然忘记了,你这边卖豆腐,想必有碗的,我借来用用,等我从娘家回来给你带回来。”听到这,周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计是张二嫂回家送年礼,自己拿了豆子出来换的,否则,顺手拎个篮子的事儿怎么会忘记了,而且,装豆腐的篮子要那种细的小筲箕,灶房里家家户户都有,张二嫂是不想张婶子知道了骂她吧。 迟疑道,“我家里就两个筲箕,三嫂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张二婶不然先回去拿?”换豆腐是小,别闹得张家吵起来,张婶子到时候骂她就惨了,想了想,道,“左右我一直在家,张二嫂回家也就一会儿的事儿?” 话没说完,看一个院子外又来了人,定睛一瞧,见是张家婶子,周菊心下明了,看张二嫂脸色苍白的提着篮子已经走出去,赔着笑脸,“娘怎么来了?今日喝二郎回娘家,想着裴四媳妇豆腐好,就来换一点,我爹娘离得远,一年难得吃回豆腐。” 老妇人脸色极为难堪,“你瞒着来这边是觉得我小气还是怎样?”她心里不舒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裴四做豆腐,她出门说起来,即便不是一家人也与有荣焉,刚听着人和她说老二媳妇来这边了她还不信,没想着还真是如此。 冷冷的扫过她的篮子,妇人冷哼了声,目光刻薄的落在周菊脸上,“我说裴四媳妇,你家做生意我不拦着,可过年了,那种偷偷拿了家里粮食出来换豆腐的你可要好好思量,谁家的豆子不是天上掉的,别有人拿着十斤豆子来你也换。” 周菊明白她是敲打张二嫂呢,一脸和气道,“张家婶子说的哪儿的话,都是一个村子的,总要给些面子的,您要不要换些豆腐回去,刚做好,热着呢。” 老妇人神色稍霁,“她不是换三斤吗?换。” 张二嫂面如死灰,自家婆婆什么性子她知道,入了她手里的东西别想拿出来了,可又不敢说不,慢吞吞地递过篮子,周氏照样不接,“张二嫂,你还是回家拿个装豆腐的碗或者筲箕来再说吧。” 上一回,她也是借碗给村里的人装豆腐,结果上门要碗,对方咬着牙不承认,还说她小肚鸡肠,无中生有,那事后,周菊做事就格外小心,毕竟,碗是沈芸诺的,虽然她没说什么,周菊心里却不好意思,而且由着别人借,碗的钱都比豆腐贵了。 张二嫂灰土灰脸的走了,到院子外,又转过身,看周菊转身回屋,心里愤愤不平,觉得一切都是周菊拖延惹的祸,心里将周菊记恨上了。 沈芸诺在屋里将外边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村子里,像裴家大房那般和睦的婆媳甚是少见,可能和裴元户小时候经历的事情有关,说起裴家大房三房,村子里都是竖大拇指的,裴元户小儿子说亲,村里村外的媒人都上门介绍。 周菊进屋,松了口气,“好在我多了个心眼,真要是换了,不知道怎么闹呢,中午咱吃豆腐吧,这么多,今天估计是卖不完了。” 沈芸诺好笑,“不着急,下午还长着。”韩家不卖豆腐了,兴水村上边的村子都会来这边,裴俊挑着担子,卖完就回,那边的人不一定买得到,说不准会下来。 沈聪和裴征花了点时间,将屋顶的雪全部刮干净了,连着裴俊的屋顶也是,刘花儿在东屋看着,酸言酸语道,“三弟,都是兄弟,帮着把我们这边的也弄弄啊。” 裴征没搭理他,只是看着裴老头和宋氏的屋子,犹豫了会儿,终究没走过去。 午饭后,裴万怂着背,耷拉着耳朵来找裴征说话,裴征在屋檐下削竹尖,看他皱着眉头,“二哥,出什么事儿了?” “爹让我请媒人给秀秀说门亲事,我和媒人说过了,爹觉得我不太上心。”宋氏将裴秀看得重,认为裴秀是要去镇上当少奶奶的,今日不见媒人上门,裴老头和宋氏着急了,质问他是不是没把事情办好。 “三弟,我是不是混账,爹娘都不信我?”抬手捂着自己的脸,裴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想了想,安慰道,“你尽力了就好,行的端坐的直,小妹会明白你的。” 他爹娘,是要把四个儿子得心寒透了,心里才舒服吧。 裴万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也是找不着人说了,就来和你说说,爹娘愿意跟着我,怎么就不肯信我呢?” 谁知道呢? 遐思间,外边闹了起来,大声喊着什么,裴征扔了手里的刀,以为哪家着火了,大步走了出去,裴万也抬起了头,抹了抹脸上的泪,跟了出来。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裴征认出是里正,喊了声三哥,沈聪也走了出来。 “快来,快来,柱子被山里的野兽咬了……”里正神色焦急地挥着手,召集大家去村头说话,沈聪顿时双眼放光,没想着山里还真有猎物,掐断了片竹篾含在嘴里,转身朝屋里道,“大丫,小洛,走,看热闹去。” ☆、49|06-05-11 外边太过嘈杂,沈芸诺和邱艳扔了手里的针线,跟着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沈聪看着外边,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待小洛和大丫走近了,左右牵起他们的手,眉梢难掩喜色,“山里有大东西,你和你嫂子在屋里待着,我看看去。”学了打猎,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去山里,空着手出去,扛着一绳子猎物回来,心里的满足,没法和别人说,听着院外的说话声,手指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恨不得现在就去山里。 冬日的山雪厚,寸步难行,柱子是捡柴火的,谁知遇着野猪,他原本想看看能不能抓住,不想它直接朝自己冲了过来,撞得自己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反应快朝山下跑,否则就没命了,远远的,听着自家娘的哭声,他再承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 家里养猪的人家都明白,杀猪那日,要许多人帮着才能将猪捆起来绑树上,想着柱子身上的血口子,浑身哆嗦不已。 柱子娘在村里出了名的嗓门大,喜欢探人私事,得了消息,叫喊着冲上前,噗通跪在柱子身侧,哭天抢地摇着柱子,有人看不下去,提醒她,“婶子,柱子只是昏过去了,你别摇他,他醒过来也是遭罪。” 那么多道口子,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柱子娘听着声音抬头,视线逡巡一圈,怨毒地落在裴征身上,“是你,咱村多少年没被山里的野兽咬了,都是你去山里,大家才跟着上山的,不去山里,我家柱子就不会被咬伤,你赔我家柱子,你赔。” 裴征抿着唇,眉眼淡淡地扫了柱子娘一眼,看在柱子受伤的份上,没反驳她。冬日穿得厚,柱子衣衫被咬破了,能清楚见着里边露出来血淋淋的肉,裴征低下头,眼神沉了下来。 里正听她越说越远,心下不喜,冷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阿征去山里没让大家跟着,大冷天的,没事柱子去山里干什么,赔,你有脸说吗?”当时裴征和他说过,提醒大家别太往山里走,他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过的,谁知没人当回事,他虽为里正,也不能拿绳子绑着大家不让他们去山里,如今出了事,反过来怪裴征了,里正想,如果他不是里正,柱子娘只怕还要反咬他一口,当下,也黑了脸。 翻了翻眼皮,终究耐着性子道,“柱子娘,赶紧让人去上水村请大夫,我看柱子的脸色越来越白了,快抬着柱子回家去。”里正在别人家做客,听着外边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冲出来,看见一头黑色的猪咬着柱子腿往山里走,他吓得不轻,当即叫人拿着棍子扁担冲上山,野猪听到动静才跑回山里去了,否则,柱子死在山里了都没人知道。 柱子娘一动不动,眼神恶狠狠的瞪着裴征,心里是怨上裴征了,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唇边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挤开人群,抱着柱子娘,轻轻安抚道,“柱子娘,我看裴三是不会认的,可怜柱子这回遭了这么大的罪,光是看着那些口子,我心里都不好受,他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她语气哀婉,脸上白色的藓配着神色也鲜活起来,看在人眼里只觉得狰狞万分。 裴征不是看不起她,嘲笑她脸上的藓么,她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的一番话,让柱子娘气得浑身发颤,咬着牙,好像随时扑过去找裴征拼命似的。 “不会说话就滚一边去,当时阿征和他媳妇从山里回来多少人羡慕自己心里清楚,扪心自问,是阿征逼着你们去山里还是你们自己去的,人在做天在看,瞧你脸上的藓就知道了。”里正义正言辞,锋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他看得出来,裴征和他媳妇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他年纪大了,以后村子里的事要交给春生,自然要先替他笼络住人心。 众人在里正犀利的眼神下,心虚的低下了头,当时看裴征和沈芸诺挣钱买了肉,见着他们去山里,大家都动了心思,而且,也没遇着野猪,突然,有人反应过来,望着柱子娘道,“婶子,里正说得对,这事可怪不得裴三,柱子是自己去山里的,秋天那会我们也山里都没遇着野猪,怎么偏生柱子上山遇着了,你是要把我们大家都怪罪了不成?” 柱子娘气得脸色通红,吐了口痰,骂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家柱子自作孽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看着裴三挣钱了想着法子巴结,我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你娘和村头老王的事儿谁不知道?”柱子娘和春花出了名的喜欢打听村里的事儿,东家长西家短,没有她们不知晓的。 裴明和裴家是同宗,他开口不过想说句实话,不想对方往他娘身上泼脏水,村头老王一大把年纪了,最是喜欢傍晚出来偷看人洗澡,被逮着好几次了,里正碍着他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才忍着他继续住在村里,他娘和老王吵了几回,被人记恨了到处坏他娘的名声,多少年的事情了,没想到柱子娘又拿出来说事,来了气,扑上去踢了柱子娘一脚,愤懑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柱子去山里,出了事栽到人裴三头上,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无非看裴三挣了钱想讹诈人家,大冬天的,谁家汉子不是在屋里编簸箕凉席,你让柱子去山里不是想他死是什么?”裴明话说得快,说着又是一脚。 被人拉开,柱子娘挨两脚,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里正蹙眉,让人去请柱子爹,冷眼看着柱子娘,“我看阿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冷天去山里,积雪后,掉坑里了也不知道,你怎么舍得?” 柱子有两个兄弟,都说亲了,在村子里闹分家都好几回了,柱子娘和柱子爹硬是没答应,在村子里除了裴家就数她家最闹心,里正也懒得过问。 听里正也这般说,众人心下有了计较,山里雪层厚,哪怕只是树上的积雪砸下来也是要人命的,之前还同情柱子娘的,目光立即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很快,柱子爹也来了,可能路上听说了发生的事儿,气柱子娘不会做事,才一会儿功夫就把里正得罪了,走近了,反手给了柱子娘一耳光,“谁让你逼着柱子去山里的?现在什么时候不知道吗?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柱子娘捂着半边臃肿的脸,跪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 里正不想过问他们家的事儿,朝柱子爹道,“你快把柱子抬回去吧,大冷的天,我看着心里都难受。”招手让自己的儿子去上水村请大夫,眼下,他发愁的是另一件事,“大家说说怎么办?山里有野猪,不除了,哪一天下山来村里,大人还好,要是遇着小孩子,可怎么办?”过年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村子里的小孩子喜欢到处串门,真要遇着野猪,估计没喊救命话逗没了。 家家户户都有小孩,哪有不担心的,有人站出来附和道,“里正说得对,必须除了,可就咱村里的汉子行吗?”柱子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家里的猪一个人都没法子,何况是山里的。 里正也愁起来,缓缓道“每家派个人,大家结伴去山里把野猪找出来,任由它肆意横行不是法子。”想了想,里正当机立断道。 这下,在场的人不吭声了,每户出个人,抓野猪是小,伤着了怎么办,快过年了,大家等着过个喜庆的年,身上带着伤,终归不吉利,眼神四下转,不由得望向了裴征,以及他身后的沈聪,提议道,“里正,我看阿征和他大舅子是有本事的,野猪的事情不然交给他们好了?” 附和的人多了起来,沈聪挑了挑眉,兴味地望着大家。 裴征低着头,面无表情,半晌,抬起眸子问道,“如果抓到了野猪算谁家的?” 这话一出口,大家顿时沉默了,是啊,抓着野猪算谁家的?这时,地上跪着的柱子娘又声嘶力竭起来,“野猪是我家柱子发现的,自然算我家的。”语声一落,人群中传来不屑的嗤鼻声,真有本事,柱子还会被咬得遍体鳞伤? 里正没多大的想法,公允道,“你和你大舅子抓到的,自然是你家的。”村子里向来是这样子的规矩,秋天,有人在山里抓着野鸡,不也是各凭本事吗? 春花边安抚柱子娘,边愤愤不平道,“里正,这可不行,去山里挖野菜都是见者有份,何况是头猪,得大家平分。”春花说得理直气壮,好似裴征不答应平分就是不按规矩办事似的。 人心便是这样,总想着能占便宜,明知不合理也舍不得反驳,春花的话出口,没人反驳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以及雪落下的声响。 沈聪牵着孩子,抿唇不言,等着看裴征怎么应付。 “春花嫂子说的在理。”裴征淡淡的开口,众人听着有人欣喜有人蹙眉,谁知,裴征话锋一转,“东西大家分,活大家一起干,还是依里正的意思,每家派个人出来,抓到的野猪大家平分,这样也算见者有份了,至于不去的,自然没份,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心里活络开来,琢磨着,若自家去个人,到山里躲在裴征和沈聪背后,能分到猪肉,也是好的。 正欲答好,听裴征又道,“我大舅哥是客,我们就不去掺和了,大家自己想法子。” “别。”里正扬手,出声打断裴征,“我做主了,你和你舅哥抓回来的野猪是你们的,你们卖的话,大家凑个热闹买些就是了。”村子里的汉子虽说有力气,可对付山里的东西还是不在行,否则,这么多年了,大家不会一直不敢去山里。 沈聪在后边听得清楚,扬了扬好看的眉,嘴角勾出了浅浅笑意,裴征从来不是由人欺负的性子,他一直都明白。 在场的有明事理的,站出来朝裴征点头,“里正说得对,力气是你们出的,抓回来的野猪自然是你们的,还请裴三兄弟杀猪的时候知会声,我买两斤肉。” 柱子娘不甘心,双手趴在地上,仰头大哭,“我家柱子就白白被咬了啊,我也不要活了啊。” 里正心下不耐,“柱子娘,还不快回去照顾柱子,你要是去山里帮柱子报仇,我给你指路。”多少时候都是妇人坏事,里正烦不胜烦,野猪的事情有了结果,叫大家散去,又提醒近两日看着孩子,别到处跑。 人散了,里正转过身叮嘱裴征,“不是里正叔不近人情,我是看你们有本事抓到它,至于柱子的事儿,他娘更会来事,你也别过意不去,那种人能避则避,心软帮衬一把以后就赖上你了。”他做里正多少年了,村子里谁家人是什么性子也多少清楚,换做别人,他一定会帮着说两句话,张家,他说都不想说了。 裴征摇头,“里正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你的难处,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谁要是愿意跟着我们去山里,得来的猪有他的份。”不过看众人脸上的表情不想来就是了。 里正张了张嘴,本想让自己儿子跟着,又怕到时候村子里说些不好听的,拍了拍裴征肩膀,“你们去山里的时候,我让春生几兄弟在外边守着,真要有个好歹……”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吉利,琢磨片刻,叹息的走了。 倒是大生,听着裴征的话双眼放光,向他求证道,“阿征,你说的是真的,你看看我能跟着你们去山里不?” 裴征缓缓点了点头,和沈聪往回走,想起院子里削的那些竹尖,不动声色道,“三哥觉得有把握没?” 沈聪半眯着眸子,一把抱起小洛,往空中抛了下,稳稳接住,“你心里不是有底了吗?分猪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问我这个是不是迟了?” 裴征淡淡一笑,抱起地上的大丫,笑了起来,,“大丫,过两日家里杀猪,让姑姑给你做好吃的。”沈芸诺厨艺好,其中的糯米肉丸是小洛最喜欢的,想着大丫吃过也会喜欢。 第35节 两人回到家,沈聪眼里充斥着兴奋激动的光芒,邱艳觉得莫名,得知山里有野猪,脸上不显丝毫担心,“看来,阿诺让我们留下来是对了,妹夫没有经验,你看着他别受伤了。” 沈芸诺听得摇头,以为两人明日上山,不想,傍晚,两人从灶房里拿了火折子就出门了,沈芸诺还是有些担心,但看邱艳神色镇定,缓了缓情绪,跟着平静下来。 夜幕低垂,家家户户熄灯上炕了,只听山里传来怒吼与咆哮,声音悠长,众人抓紧了被子,面露不安。 周氏翻来覆去睡不着,裴俊也跟着去了,她放心不下,本想让他别去的,可裴征和沈聪都上山了,没有理由他不帮衬一把,感觉身边有人下了床,周菊叫了声,“沈嫂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芸诺也翻身爬了起来,而小洛和大丫吓得睡不着,紧紧抱着她,沈芸诺轻声安慰道,“别怕,娘在呢。” 突然,屋里亮起了光,邱艳抓起旁边的衣衫穿在身上,边道,“没事,听着声音,我看你哥他们过不久就回了,我去灶房烧点水,他们回来的时候用。” 沈芸诺也翻身下了床,“嫂子躺着,我去就是了,你陪着大丫小洛,自家的灶用着顺手,你不熟悉。” 这一晚,山里的声音大半个时辰才渐渐消失,村子里,大家后半夜才敢闭着眼睡觉。 邱艳说得不错,声音消失半个时辰,门外就传来了动静,“阿诺开门,我们回来了。” 沈芸诺把柴塞进灶眼,提着灯笼走了出去,刚到院子,门就被人从外边一脚踢开,吓得沈芸诺愣在当场。 “阿征,改日换个严实点的门,一脚就踢开了,你不在,阿诺和小洛在家被人闯进去了怎么办?”沈聪脸上被溅了血,在晃动的光下愈发腥红,沈芸诺身子哆嗦了下,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其他。反应过来,她恼怒地嗔了沈聪一眼,下午修好的门又坏了,在沈聪眼里,在结实地门都是形同虚设。 迎上前,看清了,沈芸诺捂着嘴惊叫出声,听他们说她以为是一头野猪,不想有两头,黑漆漆的毛看得她身子打颤,几人衣衫上全是血,只感觉自己呼吸都慢了。 裴征挡在她前边,“别看,去灶房烧点水,我们洗洗。” 大生第一次经历这样子的事儿,坐下了,双腿还打着颤,看裴征和沈聪安之若素,心下不免升起敬佩,稳住了心绪,他才起身告辞,天色晚了,收拾猪也来不及了,走了两步才感觉双腿发软,“阿征,我先回去了。” 没有裴征挡在他前边,他可能和柱子一样了,几人身上沾了血,衣衫湿了,而他明白,他更多的是汗。 裴征累得不轻,布置好陷阱,不想出来两头野猪,不知从哪儿来的,故而不挽留他,“你先回,明早咱好好休息,下午去请杀猪匠来杀猪。”村子里没有杀猪的,都是去隔壁村请的。 洗完澡出来的沈聪听着这句,低声道,“不用请杀猪匠,我会,准备把锋利的刀就成。”跟着同生打猎,自然也学了怎么处理猎物,将手里的巾子递给裴征,“我洗完了,你们谁去?” 裴俊让裴征先,他去也没帮着多大的忙,主要还是靠沈聪和裴征,坐在凳子上,身上黏得难受,“三哥,你先去,我再缓缓。” 邱艳穿着衣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张干净的棉布,搬了凳子让沈聪坐下,慢慢替他擦拭着头发,“我听着声音估计今晚就能抓住,怎么有两头?” “只怕是深林里跑出来的,如此更好,过年,咱可有肉吃了。”半眯着眼,任由邱艳替自己擦头,过了会,听沈芸诺叫她,笑着睁开眼,接过沈芸诺倒过来的热茶,唇边笑意加深,“我日子也舒坦了,有人端茶倒水的。” 邱艳重重捏了他两下,沈聪笑得更开怀了。 夜里忙活得晚,大家都准备睡个饱觉,裴俊和周菊也不卖豆腐了,两头猪,收拾都要费些功夫呢。 吃过午饭,裴征看着院子里的两头猪,询问沈聪,“是在院子里收拾还是去外边?” 家里挑水喝,两头猪加起来估计四百斤的样子,一只大一只小,院子里堆了木材位子斋,想了想,道,“咱去村里吧,昨天有人不是买猪吗?杀了猪正好卖了。” 裴征看他两眼,犹豫了下,叫裴俊出来,“我和三哥抬着猪去村里,你把大生家的刀借来。”大生家的刀锋利,杀猪的话正合适,想了想,道,“顺便和大家说,下午咱家卖猪肉的事儿。” 裴俊见自己干的轻松活,迟疑道,“我先帮着把猪抬出去了再说吧。”两只猪,裴征走中间,双肩扛着着扁担,和三人缓缓往村里去。 夜里动静大,家家户户都听着声音了,得知裴征抓着野猪了,人人脸上高兴,且再无想分杯羹的念头,昨晚声音恐怖,换做他们是没有胆子的,人用命换来的,羡慕不来。 裴俊借了几只桶,挑了水搁边上,沈聪说浇哪儿他的葫芦瓢就到哪儿,众人看得唏嘘又害怕,黑漆漆的猪,看得瘆人得慌,有胆子小的,只在远处看着。也有脑子转得快的,不在村里看热闹了,而是去裴家小院子,找沈芸诺说话,进了院子就能闻着浓浓得腥味,院子中间的血还透着红,沈芸诺和周菊坐在角落里,手边的衣衫上尽是血,一眼便让人心生恐惧。 果然,沈聪是个厉害的,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走近了,拉着沈芸诺寒暄,打听起肉的价格,想着那么大的猪,卖不出去过年后天热也就坏了,沈芸诺定会便宜些。 “镇上的猪肉十五文,最后两次赶集的时候是十七文,我和小洛爹商量过了,十三文就成。”十三文,是指含肥肉的地方,猪的内脏没多少人喜欢,而且瘦肉也不值钱。 妇人一听微微变了脸,“会不会太贵了?那么多肉留着你们也吃不完。” 沈芸诺停下手里地动作顿时冷了脸,“嫂子说的什么话,十三文比镇上便宜好几文了,也是看大家同村在这么便宜卖的,过些时候,村子里也有人杀猪,那会的价格才贵,嫂子在村子里多年了,不会不明白才是。” 庄户人家一般是临近过年了才杀猪,价格自然不便宜,沈芸诺想,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便宜了,她们巴不得她再便宜些,一文不少,照样有人买。 妇人琢磨了下,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讪讪笑道,“嫂子不会说话,你也别和嫂子一般计较,十三文确实不贵,你们洗着衣服,我回家拿钱去。”背过身,当即垮了脸。 沈芸诺也不在意她是真的回去拿钱还只是借口,她和裴征说了,肠子都留起来,卖不出去就灌成腊肠,沈聪喜欢吃,多给他们一些。 谁知,到了傍晚,裴征回来说卖出去差不多一百斤,两头猪,裴征和沈聪一头大的,裴俊和大生一头小的,卖了差不多一半出去,收了钱或者粮食。 两只猪,总有人眼红,不敢说裴征和沈聪,守着大生娘说起来,无非就是大生跟着裴征沈聪占了便宜,白白得来半头猪,她家的日子好过了。 大生娘性子软,不喜欢说人是非,被人到家门口了也没红脸,还是大生大嫂看不下去了,“大生得了半头猪是他运气好,阿征愿意带着他,阿征昨日不是说了谁要是想吃猪肉,跟着上山吗?自己没胆子还怪我家二弟了是不是?” 妇人看大生大嫂不好对付,寒酸了两句回了。 一下午,大生的肉卖出去三十斤斤,不过更多的是拿粮食换的,他也不在意,嘴角一直乐呵呵的,裴俊的也卖出去得不多,得了几十斤粮食,回到家,脸上也笑得开心。 他们的肉便宜,消息传得快,没有钱拿粮食换也成,不过,沈芸诺提早和裴征说了,换的话只能用大米,稻谷都不要,三斤米换一斤肉,换的人还是多。 连杏山村都有人坐着牛车来卖,且买了二十多斤,听沈聪说是村头开小铺子的,家里不差钱。 晚上,裴俊和周菊数着得来的银子以及粮食,喜不自胜,他只要是粮食就换,不会算账,找了裴年过来帮忙,一下午,得了不少,而沈聪和裴征收获更大,可能知晓他和裴征起的头,多少都拿了米,看着两袋多米,和桌上的铜板,想起上回宋氏给他四百文全是铜板的事情来了,抱着大丫坐在凳子上,“大丫数数有多少?” 这么多个铜板,大丫哪数的清楚,倒是小洛,数了二十二个出来,再多的却是不会了,沈芸诺在旁边好笑,解释道,“上回你给了他二十个铜板,他四叔给了两个,都在盒子里,隔天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数,这不,只能数二十二个?” 沈聪还是高兴,耐着性子教大丫,“你比弟弟厉害,教他。”邱艳会带孩子,大丫是会数数的,他把桌子上零散的铜板放一堆,“你数一个就拿出来,看看有多少,不会了问娘。” 沈芸诺捡了两块肉出来,让裴征送一块给裴勇,一块给裴老头,提醒裴征裴老头的是大块了,上房人多,小了不合适。 韩梅没想着裴征会来送肉,春花来说裴征沈聪在村子里卖肉的事儿,当着春花的面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不好受的,淡淡瞥了眼编竹席的裴勇,不吭声,心里却想着,裴俊跟着裴征挣了钱,不把他们当回事了,想着家里的情况,欠的债还要还,一家人在家里没有挣钱的路子,之后可怎么办。 见着裴征,韩梅一脸尴尬,好一会儿才想着要让裴征进屋。 “我就不进去了,大哥在家没?”裴征往院子看了眼,不想他家院子里堆积了雪,这边的院子干干净净的,台阶上的柴火也码得整整齐齐,韩梅做事利索,就是太会算计了。 裴勇听着声音走出来,见是裴征,脸上高兴,“三弟怎么过来了?” “我和三哥在山里猎着野猪,给你送肉过来,明天中午来我家吃饭,小洛他娘已经开始准备了。”提起绳子,把肉递给韩梅,和裴勇说了两句话,“四弟想让我把它的那份一起捎过来的,想着明天你们要过去就明天再给你们。”最后这句话他是不想说的,担心转身韩梅就挑拨裴勇裴俊的关系,才特意补充了句。 裴俊想的是多送些肉给裴勇,去周家也多两斤,面子上好看。他和周菊两个人,吃不了多少肉,剩下的看看能不能全卖了。 裴勇过意不去,“肉你留着,你大嫂去镇上买了,屋里挂着呢,吃了饭再走?”天色不早了,裴征专程来一趟,裴勇心里不是滋味,下午,春花和韩梅说什么他都听着,几个弟弟有本事了,他心里高兴,眼下也没法子挣钱,只有等来年雪融化了,去镇上做工慢慢挣钱。 “不了,小洛他娘还等着我回去,明天中午记得和大嫂过来吃饭,我先回了。”说着,裴征转身走了,看裴勇神色他心里也难过,在裴家,他以为他大哥会是最有出息的,毕竟,当初裴老头和宋氏最疼他,没想着,成了眼下的模样。 望着裴征走远了,裴勇才收回视线,看韩梅提着肉,心不在焉的模样,裴勇叹了口气,“我就说过三弟是个老实的,你啊,当初错了就是错了。” 韩梅咬着唇,没吭声,关上门,只觉得手里的肉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小木在屋里玩耍,看她手里提着肉,欣喜不已,“娘,三叔送的?”一脸眼馋。 敛下情绪,韩梅笑了笑,“是啊,三叔送的,晚上给你们做肉吃好不好?” 小木喜不自胜,小山和小金也欢喜起来,裴勇在旁边看着,软了神色。 沈芸诺教了邱艳如何做腊肠,本来也要和周菊说的,周菊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肯,人心不足,她不想有朝一日成了韩梅那样子的人,学做豆腐就够她和裴俊一辈子了。 看她避之不及,沈芸诺失笑,想周菊果真是聪明的,没分家的时候,肚子没有动静,什么都由着宋氏,任劳任怨,哪怕心里想反抗,从来不敢借着自己的嘴说出来,做什么都唯唯诺诺的,最近,手里有了银子,说话愈发从容,胆子也渐渐大了,做生意,和人打的交道多了,自己也学了一套,好在,周菊学的都是好的。 沈聪回去的时候,看裴征给他准备的担子背篓,又笑又无奈,“出了门,别人就该说我妹子吃里扒外,拿了夫家的钱贴补娘家了。” 裴征不以为然,“咱自己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成,阿诺说的事儿你再考虑考虑,你也看过那边的地形了,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容我再琢磨琢磨,原本想留在村子里让那两人一辈子不安生,搬出来,总觉得便宜了他们。”裴征口中的两人是谁裴征心里有数,“咱过自己的日子,你看阿诺也挺开心的,你也别抓着过去不放。” 沈聪抬眸,眼里一片清明,“你倒是学会安慰人了,年后拜年再说吧,记得初二带阿诺回来。” 沈芸诺抓着邱艳的手,红着眼眶,哆嗦着唇,久久说不出话,沈聪望过来,抬手替她擦了擦泪,“别哭了,不是见不着了,初二和妹夫回家,哥在家里等你们。” 看邱艳强忍着情绪,拥着妻子,摇了摇头,看了眼裴征,强行拉着邱艳回了,走远了,回头,看沈芸诺还在墙角张望着,裴征挥挥手,又低头看低低啜泣的妻子,“你喜欢和妹子住一起,年后咱搬过来就是了,不过还得看里正帮不帮咱办户籍。” 邱艳这才破涕为笑,声音柔柔的,“屋里还有钱,不够的话可以回家问我爹要,我们搬过来,他肯定也高兴。”她明白沈聪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有他最亲的人,也有他的仇人,“年后,咱要不要把娘的骨灰也搬过来,她走的时候舍不得你和阿诺,如今看你们日子过得好了,一定也高兴呢。” 沈聪身形一僵,良久,点了点头,紧紧牵着邱艳的手,“以后,我再也不走了。”服徭役是他赌气,没想着差点害裴征没了命,裴征说他不能死,他死了,不仅仅是邱艳和大丫,沈芸诺也活不下去的。 之后,他才真真切切明白裴征话里的意思,一个家,少了谁,都是活不下去的,如今,赌场的事情交代好了,县衙也有他的人,今后,他不怕谁了,没必要让家里的人担心,深吸了口气,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心一片明朗,“媳妇,我们再给大丫生个弟弟或妹妹吧。” 邱艳惊讶地睁大了眼,止住的泪又开始如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泪眼朦胧的望着她喜欢的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泣不成声,“好。” 直到他们的身影在小道上成为模糊的黑点,沈芸诺才不舍地收回了视线,侧目望着裴征,“你说,我哥会同意吗?”她看得出来,裴征性子沉淀了许多,心里该为嫂子和大丫打算了。 裴征牵起她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笑,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沈芸诺满心欢喜,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灿若星辰,“这样的话,我们得找个时间让里正帮忙把他们的户籍弄过来才行。” 每个村子都是凭户籍在村子里住下的,沈聪和邱艳搬过来,首先就是户籍的事儿,牵着裴征的手,又问他沈聪看上哪块地,他们起屋子的周围还有空地,两家挨得近就好了。 “离咱家也就几步路的事儿,什么时候去山里我和你说。”沈聪和邱艳走后便一直下雪,过年那日大雪也纷纷扬扬的,裴征又爬上屋顶刮了遍雪,裴万也抽空将屋顶的雪刮了,以免把屋顶压垮了,但是上房的日子并不安生,不是刘花儿和宋氏,而是裴老头骂裴万,一早到头的骂,初一这日都没落下。 昨晚,裴征给了小洛两个铜板,沈芸诺也给了两个,小洛全部放进盒子里,问沈芸诺他盒子里有多少钱,沈芸诺从柜子里拿出盒子,让裴征不急着起,“你陪小洛数数他有多少个铜板了,我做好了饺子叫你们。” 因着过年,裴俊和周菊这几日也不卖豆腐,还了钥匙,她打开两边的门,冷风簌簌往脖子里灌,冻得她竖起领子,看向上房堂屋门口喋喋不休的裴老头,摇了摇头,去灶房生活做饺子。 饺子昨晚守岁的时候她和裴征就包好,冻在外边,烧开水直接煮就成。 下午,村子里热闹起来,到处说谈笑风生,沈芸诺替小洛装了一口袋瓜子和糖,也牵着他出了门,村子里流行的说法,大初一在屋里待着不吉利,他们出门,好些妇人抬着凳子在竹林里说话了,周菊也在,见着她,朝她招手,“三嫂,小洛,这边。” 一年之始,人人脸上洋溢着笑,沈芸诺挨着周菊坐下。 “我和俊哥出门得时候想敲门来着,又担心你和三哥在吃饭就先出来了。”过年和初一人人忌讳,打断人吃饭不吉利,哪怕再亲的人,都会避讳这些,说着,周菊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递给小洛,“四婶买的,小洛拿着吃。” 如果不是沈芸诺和裴征,她和裴俊欠着钱,过年更不会买零嘴,她的好日子都是沈芸诺给的,想起年前回周家送年礼爹娘的态度,周菊对沈芸诺愈发感激。 妇人看周菊大方,厚着脸皮的伸出手,“裴四媳妇,你家里挣了钱,给咱们也装点瓜子吃啊。” 小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芸诺,出门时他兜里装满了,眼下是装不下去了,记着沈芸诺说过年与初一不能说“不”,一直时间,很是局促。 “我替他兜着,他兜里满着呢。”沈芸诺笑笑的接过,又让小诺向周菊道谢。 初二回了趟沈家,裴征说得不错,沈聪真的同意搬出来挨着他们,过了初五,日子过得飞快。 ☆、50|06-05-12 惊蛰过后,天还泛着凉意,远处的山积雪消融,绿意破土而出,漫山遍野的点点新绿倾吐着盎然生机。 山脚下,传来汉子们的吆喝喧闹声,打破了清晨宁静。 裴征起屋子,帮忙的,看热闹的围了不少,里正也在,裴征和裴俊抬了木材,和垒墙的师傅说话,前几日就将地基清扫干净了,当下,看着地基就能知晓屋子的轮廓,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处宅子荒废十几年了,一家人全死了,大家心生害怕,哪怕秋上去山里也尽量避开这边,如今,看地基的模样,惹来不少人羡慕。 看地基,好几间屋子,而且前后院子大,种菜养鸡不成问题,眼红的人也多了。 柱子娘和春花站在人群边上,刻薄的眼里尽是不屑,“看人家有钱了,恬不知耻的巴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我呸。”柱子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下地都是问题,光是这些日子,抓药都花了不少钱了,她眼里,裴征和沈芸诺拿着卖野猪的钱起新屋,如何叫她不来气。 春花在一侧听着,轻声笑了句,意有所指道,“能有什么法子,没看里正都对裴三笑得开心吗?柱子娘,也是你家柱子命苦,如果他运气好,猎着那两头猪,眼下起屋子的就是你家了。” 这句话可说到柱子娘心坎上了,沉闷地碎了口痰,愤愤然的瞪向角落里和师傅商量事儿的裴征,一眼怨恨,“我诅咒他家不得好死。”说完,斜了春花一眼,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想怂恿我,没门,脸上一块白一块黑,打盆水照照自己吧。” 气得春花跺脚,嗤鼻地呸了句,随即嘴角咧出谄媚的笑,过去找周菊说话。 裴征的屋子要忙活十来日,周菊和裴俊商量不卖豆腐了,裴俊帮着做工,她帮着沈芸诺做饭,帮工的孩子没有工钱,管饭,周菊和沈芸诺数了数,差不多二十人,够两人忙活的。 裴勇和裴万也来帮忙了,年前年后,裴万被裴老头念叨烦了,如今能躲出来,他心里乐意着,“三弟,晚上我住你这边好了,帮忙看着,不回了。”裴万坐在木头上,见裴征和师傅说完了话,陡然来了句。 第36节 裴征一怔,看他愁眉不展,脚搓着地上的泥,不忍拒绝道,“好,我和你一起。”他在这边搭了灶台,拿了家里的粮食过来,在这边做饭,裴俊家红薯多,借了几十斤来,够这十来日吃。 沈芸诺家的伙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在兴水村算好的,尤其分量多,一顿没吃饭的搁在桌子上,谁饿了,拿来吃就是了,帮忙的人都说她会做人,中午肉,晚上粗粮,比裴勇起屋子那会的伙食好多了。 傍晚,洗了碗筷,沈芸诺多少心不在焉,热闹了一天,没见着沈聪和邱艳,之前,说好了,搬出来的,里正也同意帮他们把户籍落在兴水村,不想今日没人来,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阿诺,我和大哥说了,明日他帮我看着,我去一趟杏山村,问问三哥怎么想的。”当着沈芸诺的面他神色自若,心里却担忧沈聪遇着什么事儿了,起屋子这样子的大事,沈聪后悔不搬了也会亲自来看看。 沈芸诺点了点头,“也好,小洛呢?”过年,小洛身上零嘴多,村里不少人喜欢和他玩,性子开朗了许多,今日出门她给他装了一兜瓜子,让他分给玩得好的几个小孩,此时也没见着他。 “和四弟在那边玩泥巴呢,晚上我和二哥守着,你跟着四弟四弟妹回去,明天中午的饭菜都备好了,你别累着自己了。”今天人多,炒菜手都疼了,他琢磨着,煮菜吃算了,一锅煮,不费力气。 沈芸诺把洗干净的碗递给周菊再洗一遍,最后放进旁边的竹筐里,上边用棉布盖着,以免落了灰,收拾好了,沈芸诺才直起身子,和裴征说话,“好,夜里凉,你和二哥注意些。”她心跳得厉害,总感觉沈聪在杏山村出事了,擦干了手,看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沈芸诺叫上小洛,准备和周菊他们回了,“明早我给你送早饭过来,别急着走。” 裴征笑着将她额前的碎发别至耳朵,手缓缓移到她手臂上,见她皱了眉,估计酸疼得厉害,轻轻有力,替她捏着,“真炒菜的话,明日我来,你在旁边说就是了。” 起屋子是喜事,不想把她累着了。 沈芸诺摇头想说不用,看他一脸认真,低声嘀咕了两句,裴征不以为然,“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想说什么咱也管不着,咱的日子咱自己过就是了。”沈芸诺担心村里人说嘴,他却是不在意的,她本来就没怎么做过粗活,累着了也是他心疼,村里人说他和沈芸诺的人不少,他掌勺,无非也是给他们多点话说罢了。 他力道拿捏的好,松开手的时候,沈芸诺手臂缓解了不少,裴俊抱着小洛过来,她脸上的愁容已消了大片,“你和二哥夜里冷的话再回来抱床被子,我们先回了。” 本是裴俊和他留下的,裴万想要留下,他也不好说什么,闻言,裴征点了点头,送他们走了,才折身回来,抱来旁边的稻草,简单的铺张床出来, 起屋子的稻草从村子里买了些,又向去年麦杆多的人家借了不少,等着今年收了麦子还,那边的院子,他和沈芸诺商量给裴俊和周菊了,之前是自己钱不多,想着省些,如今手里的银钱够用,他也不要裴俊的银子,而且,裴俊把去年的稻草全部给他,有问人借了麦杆送他,裴俊的心意他也看到了。 没有什么,比兄弟相互扶持更重要的,铺好了床,让裴万睡了,明日他出门,得早早的起。 兄弟两一夜无话,天不亮,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光,裴征穿好衣衫走了出来,待人走近了,看清是裴勇,脸上淌过笑意,“大哥怎么来得这么早?” 裴勇想着裴俊要去杏山村,走得肯定早,因而早早就来了,灭了手里的火把,坐在被露水打湿的凳子上,抬头道“担心这边没人,你是要出门了?我让你大嫂做了几个馍,二弟呢,让他也吃早饭了。” 裴征刚穿好衣衫,裴万还在床上躺着,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好似很冷的样子,他叫了声,“二哥,大哥来了。” 裴万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望了眼天色,嘟哝了两句又躺下继续睡了,裴征笑着摇头,看桌上放着六个馍,裴勇也该是没吃的,整理好衣衫,“大哥等我洗漱了就来。” 桶里有水,他不管凉不凉,从衣杆上取下沈芸诺准备的巾子,快速洗了脸,又拿柳条漱了口,这才拿起桌上的馍吃起来,远处的山笼罩着清晨黑沉沉的天下,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个轮廓,裴征想着昨日水壶里还有水,倒出来,和裴勇一人一碗,“今日的事情劳烦大哥了,我坐牛二的牛车去,看了就回。” “咱兄弟说那些干什么,我和你大嫂说了,今天过来帮忙,三弟妹做的饭菜好吃,可一个人做二十人的饭,十来日下来她身子受不住,你大嫂在旁边帮着也好。”昨日他就让韩梅过来帮忙,韩梅借托身子不舒服,他懒得和她说,不想晚上回去,韩梅主动说起今天来帮忙的事儿,他当然高兴。 裴征咽下嘴里的馍,端着碗喝了口水,拒绝道,“不用了,大嫂在家忙的事情多,又要照顾三个孩子,我和小洛娘说了,中午炒菜的话我来就是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韩梅娘家两个兄弟得伤估计还没好了,韩梅来,大家心里都膈应,而且,沈聪也会来,见着面,更是尴尬。 “她来就让她来吧,至于小木他们,让三弟妹看着也行。”裴勇坚持,难得自己媳妇开窍了,能缓和兄弟间的关系也好。 吃完了,天麻麻亮,擦拭了嘴角,裴征和裴勇说了两句话朝村头走,他和牛二约在村口,这边去村头不走村里,沿着河边小路下去能省不少时间。 沈芸诺提着早饭过来,裴征已经走了,有做工的汉子来了,沈芸诺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都吃了早饭,把篮子里的鸡蛋搁下,准备生水做饭,来帮忙的都是和裴家关系好的,平时走动的,里正的几个儿子也来了,大生家三兄弟,外村的只请了垒墙的两个师傅,沈芸诺烧好水,去裴征睡觉的地方拿了衣衫出来去河边洗。 人走了,帮忙的汉子朝裴勇道,“村子里的人都说裴三媳妇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这两日我看着倒是个勤快的,裴三家地少,他媳妇也跟着去了,看着身子弱,却不是那种骨子里好吃懒做丁薇。” 裴勇善意地笑了笑,比较自己二弟妹和三弟妹,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旁边的裴万也意识到了,大着嗓门道,“是啊,我看三弟妹是个勤快的,哪像小栓他娘,没事就在村子里转悠,家里活不做,两天不收拾她就上蹿下跳的,都快赶上第二个春花嫂子了。” 春花是村里出了名的喜欢碎嘴,当下有人劝裴万,“你可得看着你媳妇,真成春花嫂子那般,咱村子里就热闹了,柱子娘碎碎叨叨说人长短了一辈子,你看她现在日子过得咋样了?”柱子躺在床上要人伺候,柱子两个哥哥又是有自己心思的,柱子爹娘老了不知道咋办呢。 裴万低头沉思,如果刘花儿敢对宋氏裴老头不孝顺,他拧断她的胳膊,像沈聪打韩家人那样,挺直了胸脯道,“我会看着她的。” 韩梅和周菊一起来的,裴俊先走,周菊将家里收拾好了牵着小洛才出门,沈芸诺准备了一个小袋子,里边装着瓜子和糖,还是过年剩下的,见着韩梅,周菊微微一诧,“大嫂准备哪儿去?” 因着豆腐的事情,她没怎么和韩梅往来,不过裴俊和裴勇关系好,她也不好说什么。 韩梅牵着两个孩子,小木自己走在前边,见小洛背着袋子,心里羡慕。 “小木爹让我帮着三弟妹做饭,想着过来叫你一起,你也准备过去了?”韩梅态度不冷不热,和往常没分家那会差不多,又是裴家的长嫂,处事大度的模样,周菊怔了会儿,抿唇道,“嗯,三嫂先过去了,我等小洛醒了带他一起。” 走在路上,小山盯着小洛的袋子,双眼发光,周菊故作不见,年后,村子里的小孩子大概都知道小洛有个袋子,里边装着好吃的,沈芸诺舍得,小洛吃什么买什么,和小木想吃不敢说不同,小洛想吃什么都会和沈芸诺说,沈芸诺是个大方,都会给小洛买,想到这,周菊看了眼小山,估计还是穷惹的祸吧。 约莫小山目光太过炙热,小洛转身看他,想了想,从兜里摸了三个糖出来递过去,小山大步上前拿了过来,递给小木一个,小金一个,速度快,周菊也看得笑出了声,“你倒是精灵,也不自己全拿了吃。” 小木拿着糖,慢悠悠地说了句谢谢,小洛摇头,牵着周菊的手继续往前走,韩梅在身后,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三弟妹太宠小洛了,年纪小了还好,大了养成爱吃的性子可怎么办?” 周菊顿了顿,低头看向白白净净的小洛,一脸笃定,“不会的,小洛不是那样子的人,袋子里的瓜子和糖还是三嫂过年买的,加之小洛舅舅送了许多过来,这才吃了这么久。”小洛真要是个贪吃的,家里的零嘴早就吃完了,哪会留到现在,就是坛子里的橘子,他喜欢的,也是沈芸诺说再不吃就坏了,他才一天吃三碗的。 听她反驳自己,韩梅不说话了,到了新屋出,众人已经忙活开了,没见着沈芸诺人影,听说去河边了,周菊让小洛跟着小木玩,自己挑了桶准备挑水。 韩梅夺过她的扁担,“我来吧,四弟妹坐会,是去村子里挑水?”这边离村子有两刻钟的路,可不近,想着裴征当初怎么看上这块地了,虽说有地基,可做什么都不方便。 周菊指着旁边的小溪,“去那边就成。”水是山里流下来的,冬日的时候结了冰,这两日才又开始流,裴征和沈芸诺选日子选得好,真去村子里挑水可就费劲了,不如直接在家里做了饭提过来。 韩梅也听着水声了,面上一忡,挑着桶慢慢走了。 不得不说,韩梅做事情确实快,沈芸诺和周菊忙活好几日才把所有的红薯,肉洗了,炒菜,周菊生火,沈芸诺掌勺也费了两人不少力气,勺子到韩梅手里,感觉她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就做出来了,弄得沈芸诺站在旁边没事做,站了会儿,布置碗筷去了。 沈芸诺准备的调料足,韩梅见不是自家的,油和调料随便用,饭菜做得叫人赞不绝口,周菊吃了几口,觉得还是沈芸诺做的好吃,韩梅放的油多,吃起来有股腻味。 晚饭是红薯和馍,裴征回来那会大家收了工正准备吃饭,见他一脸是笑,都招呼他坐下吃饭,裴征摇头,拉着沈芸诺去旁边说话,“三哥和嫂子家里没事,是嫂子爹昨日病了,两人去那边没来得及和咱说声。”他回来得晚也是因着转去了邱艳娘家的关系,“三哥说咱先起屋子,过几日他带着一帮兄弟过来打地基。” 说着,从怀里拿出沈聪的户籍,“三哥把这个也交给我了,我先去里正家把事情办了,你也别担心了。” 邱艳娘死得早,是邱艳爹抚养她长大的,闻言,沈芸诺又问道,“邱叔没事吧?” “没事,就是头晕,久了没见着嫂子,这才想法子把三哥他们诓回去陪他的,不说了,我去里正叔家了。”路上,他也担心得很,不想是邱老爹,不过看沈聪,杏山村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快的事儿,他也没多问。 沈聪没事,沈芸诺心也落回了实处。 连着几日都是韩梅做饭,罐子里的油几日见了底,周菊拧眉,想提醒她两句,又担心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没了,终究没说什么,背过身和沈芸诺小声说了,“当初准备的时候是十二天的,才八天就用完了,大嫂心里咋想的?”而且,谁家用油都没有她浪费,尤其做肉的时候,沈芸诺做回锅肉都是先炸了油初来,舀了些装起来,韩梅倒好,做什么都用油,连着花椒,姜蒜都比平时用得多。 沈芸诺不想猜疑什么,韩梅帮忙,她确实轻松不少,“左右还有三日就上梁了,由着她吧,明早我再抱罐子油过来,姜蒜的话,家里还有,地里的蒜苗留着搬家请客那日吃。” 周菊点头,心里不喜韩梅的做法,好在沈芸诺准备的东西多,不然,别人怎么看他们,眼看着屋子做完了,饭菜就克扣大家,油腥味都没有,不是让沈芸诺难堪吗? 到上梁这日,沈芸诺抱过来的一罐子油又用了一半了,今日客人多,沈聪和邱艳也在,照理说,该是沈芸诺给大家漏两手彰显主人家的能干,韩梅围着围裙,握着铲子站在灶台边,不让人,周菊急了,小声提醒道,“大嫂,今日客人多,不如你出去看着小木他们吧?” “没事,这几日我也过来了,不差这一天,你生火吧,需要什么我来就是。”韩梅话说得客气,周菊却白了脸,好在这边没有外人,否则,别人怎么看沈芸诺?自己家起屋子,要嫂子忙碌,到现在,周菊算是回味过来韩梅的意思了,借着沈芸诺给她自己攒名声,当即,脸色变了变,“大嫂,还是让三嫂来吧。” 韩梅闻着蒸笼里传来阵阵肉香,心里狐疑,“蒸了肉?”随即,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昨晚她和裴勇天黑时才回家,今早来,蒸笼已经摆好了,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此时闻着味,好似沈芸诺故意不和她说似的。 “三嫂做了个梅菜扣肉和糯米肉丸,下边是四蒸笼馒头。”周菊如实道,张嘴欲再劝韩梅两句,看沈芸诺在门口冲她摇头,周菊低下头,叹了口气,由着韩梅去了。 饭桌上有肉有菜,吃了几日韩梅做的饭菜,猛地吃到糯米肉丸,众人没回过神,咬了一口,不肥不腻,好吃得紧,对韩梅诸多称赞,院子里坐了八桌,桌椅还是让牛二驾着牛车跑了两趟,沈芸诺和周菊在灶房里收拾,看着罐子里的油没了,周菊来了气,“三嫂怎么不说说她,没想着她连这种事都算计?” 沈芸诺失笑,擦拭了灶台,岔开了话题,“觉得这灶如何?”灶房宽敞,做灶的时候她和师傅说了,一口大的,两口小的,其中一口靠着烟囱,里边加满了水,无论做饭或炒菜,锅里的水都是热的,洗碗也方便。 看她丝毫不着急,周菊叹了口气,“大嫂比咱都精明。” 沈芸诺笑而不语,韩梅做的饭菜大家爱吃,可人人心里不是傻子,当着面说好话,背着面不知道说什么呢,韩梅总以为算计得好,结果,谁知道呢? 下午,所有的人都走了,沈芸诺和裴征收拾好院子,这边墙还湿着,搬过来还得过些日子,还是准备回那边住,裴老头站在院子外,吸着烟,不赞同裴征把院墙都换成土坯,虽留了口子,踮起脚能见着里边的情形,还是感觉浪费了,和裴勇道,“你三弟啊,还是不会过日子,今日饭桌上说好话的人虽然多,可咱村里,谁家围院子像他这般浪费的?” 院子大,一圈土下来怕费了不少银子,裴老头狠狠吸了口烟,望着眼前的裴勇,张了张嘴,“老大,秀秀的亲事我让老二去办了,我看它是没上心的,你是秀秀大哥,你可要帮着她啊。” 想起今日见着裴秀的模样,裴勇心口也堵得难受,人瘦了一大圈不说,眼里的光润也没了,看着和四五十岁的妇人差不多,“爹说的什么话,二弟心里明白着呢,我插手让二弟如何想,爹还是再等等吧。” ☆、51|06-05-12 裴老头哎了声,站起身,裴万抓着刘花儿的手出来了,叫住裴万就要说裴秀的事儿,裴勇打断了他,“爹,天色不早了,您和娘带着小妹先回吧。”这几日他将裴万的变化看在眼里,难得他攒着劲改正了,裴勇不想节外生枝。 裴万松开拽着的刘花儿,恶狠狠瞪她眼,冷喝道,“再阴阳怪气见不得人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花儿缩了缩脖子,心里害怕,惶恐不安地低下头,动了动唇,嘀咕了两句。裴万来了气,动手就要打她,吓得刘花儿抱着头,双脚一软,摔在了地上,气裴万最近魔怔了,低着头,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裴万心里不喜,裴勇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劝道,“什么事回家好好说,毕竟是三弟大喜的日子,院子里还有人呢,给二弟留点面子。”说着这话,看宋氏和裴秀也出来了,顿了顿,低低地喊了声娘,往院子里张望了两眼,“爹和娘先回去,我再等会。”韩梅还在院子里帮着收拾,桌椅还回去了,灶房的碗筷还得洗了挑回村里一家一家的还。 宋氏心思都在裴秀身上,见她垂着眼,眼眶通红,后悔不该带她过来看沈芸诺的脸色,沈芸诺日子好过了,人也白净不少,而她的秀秀却成了这副样子,听着裴勇的话,冷了脸,“我留下是碍着你们了是不是?你们如今搬出去日子好过了,谁管过咱家里的事儿,秀秀被人上门退了亲也每个人为她出头,我看你们也是狼心狗肺的……” 裴勇神色一僵,本是劝裴老头当着人的面留裴万留点面子,不想惹了宋氏,耐下心中酸楚,解释道,“小木娘还在里边忙着,我先走了像什么话,天色不早了,待会暗下,路不好走,别摔着您和爹了。” 听着这话,宋氏脸上才好看了些,又骂地上的刘花儿,“还不赶紧扶着秀秀家去,坐在地上干什么,是要赖在这边不想回了是不是?” 刘花儿嗫喏地爬起来,小心翼翼伸手扶裴秀,被裴秀躲开了,刘花儿皱眉,听宋氏又骂道,“你抓了你的手扶秀秀,是要弄脏她的衣衫是不是,信不信回家我又让老二收拾你……” 裴万下手的力道不轻,这段时间她是半句不敢反抗裴万了,这十来日裴万不在家她才觉得日子好过了些,眼下裴万回家,她哪敢反驳宋氏,抽回手,胡乱的在自己袖子上擦了擦,这才重新扶着裴秀,叫小栓跟在她身后回了。 “二弟,你先走吧,我帮着挑担子就成。”裴勇看刘花儿性子安稳不少,心里为裴万高兴,家和万事兴,裴万和刘花儿好好过日子,家里的事儿还有裴老头和宋氏帮衬着,不会差了。 “不,我等会。”裴万如今不想和裴老头一起,念叨个没完没了,他也烦了。 沈芸诺前前后后将灶房和院子收拾干净了,出门,将院子门落了锁,沈聪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感慨道,“今后,这门便是我也没法子了。” 沈芸诺听着这话,心里好笑,“待会回家让小洛爹取一把给你和嫂子,今后来往也方便,落了锁,你照样有法子进。”院子和的门是沈聪送来的,比一般农家院子的要厚重,而且大,沈芸诺想起沈家的门也是这样子的,想来沈聪担心有人撞门,才把门换得如此结实。 裴征和裴勇挑着担子,看韩梅落后一步,像有话和她说的样子,沈芸诺让沈聪先走,站在边上和韩梅说话。 “三弟妹不会埋怨我今日越俎代庖了吧?”韩梅声音小,低垂着头,满面愧疚。 沈芸诺笑笑,“不会,大嫂帮忙我轻松了不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埋怨大嫂。”她说这话是真心的,不管韩梅帮她是存的什么心思,这几日她确实是轻松的,没有韩梅,她不知累成什么样子呢,她在村子里的名声本来不太好,与其这样,不如让自己轻松些。 韩梅松了口气,思忖许久,压低了声音道,“开春后,各个村里要办喜事了,我和你大哥起屋子欠了许多钱,你大哥去镇上做工虽然能挣点钱,可不够还债的,我想着去帮人家做饭,三弟妹以为如何?”村子里红白喜事会请人做饭,两三天下来会给十二文工钱,虽然少,也算有个进项,沈芸诺他们起屋子,她寻思的就是借此练练手,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真有人来请她了,她和裴勇的日子也好过些。 沈芸诺琢磨了会儿,把前后事联系起来就明白了,沉吟道,“大嫂想法可行,可你和大哥都忙了,家里三个孩子谁照顾?”韩家和裴家的关系僵了,韩梅也没了娘家帮衬,小木今年七岁了,照顾自己勉强可以,可还要照顾两个弟弟的话,估计难。 韩梅也犹豫起来,默然地看着脚下的路,良久,才抬眸瞥了沈芸诺一眼,支支吾吾的开口,“我看四弟和四弟妹如今做豆腐生意也稳定了,你说,我让四弟妹帮忙看一下孩子怎么样?也不要她一直守着他们,得空了看一眼就成。” 沈芸诺垂着头,望了眼前边和邱艳说话的周菊,琢磨着韩梅这几日的反常,让周菊帮她看孩子估计早就想好了,此时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来是不想她想多了,心里笑了句,面上不显,韩梅是想借她的嘴说给周菊听吧,这些日子周菊和她关系好,她说的周菊哪怕不情愿也会为难的应下,敛了思绪,低声道,“大嫂可以问问四弟妹,过些日子我和小洛爹准备搬过来了,四弟妹的事儿,你自己和她说吧。” 韩梅眸色一僵,低着头,沈芸诺看不清她眼中情绪,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大嫂不想送小洛去念书了?”裴勇分家虽然坏了名声,不过轻里正起上水村和教书夫子解释两句的话该是可以的,她以为韩梅会想方设法的把小木送去学堂,才有此问。 韩梅紧紧握着手,指甲陷入肉里,面上还得强颜欢笑,“今年暂时不了,先还了欠的钱再说。”韩家卖豆腐挣了银子,她娘和嫂子同意出钱让小木上学,而且轻上水村的夫子帮小木说两句话,如今,韩家生意没了,挣钱的路子也没了,她两个兄长还受了伤,家里什么情况都不好说,初二回娘家拜年,她爹娘没给她开门,让她尽快还钱,以后当没生过她这个女儿,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现在成了这般模样,坚强如她想着这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咽了咽口水,默不作声。 到了家,沈芸诺和裴征说了韩梅的打算,裴征劝她别管韩梅的事儿,“大嫂心里通透着呢,大哥和四弟关系好,他和四弟说声,四弟还能拒绝?我看她是早就想好了没和大哥商量吧。” 裴俊和周菊没有孩子,如今日子好过了,周菊坏上孩子,哪能帮忙照看三个孩子?没出事的话好说,出了事,怪谁的身上?念及此,裴征牵着沈芸诺,又提醒了两句,“以后别和大嫂走近了,做饭的事儿我也看见了,她啊,事事都喜欢算计。” 裴勇搬家那会沈芸诺和周菊想着是妯娌过去帮忙,韩梅和她娘家几个嫂子忙里忙外不想她们搭把手,吃饭的时候还有人说闲话,无非韩家人来者是客都帮着韩梅忙,沈芸诺和周菊两个人却在那边生火。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今日,韩梅更是攒了贤惠的名声,他心里不稀罕,终归是不舒坦的。 沈聪外边听着两人嘀咕,皱眉道,“我一直都觉得你大嫂心思不单纯,算了,现在屋子修好了,她攒名声是她的事儿,阿诺落得轻松,以后尽量远着她就是了。”说到这,沈聪想起自家的院子,“你家起屋子也没有木材了,过两日,我让人送些木材过来,既然是新家,里里外外都换心的,桌子凳子也做新的。” 沈聪看上的地在他们斜上边,地形稍微高一些,十米左右远,背后是葱葱郁郁的山,前边留出一块种菜,尤其边上就是条小溪,洗衣服也方便,他准备过两日就找人打地基了,“我和你嫂子寻思着把杏山村的院子卖了,之后几日在山里搭个帐篷,屋子建好了咱就搬,你们觉得如何?” 新起的屋子泥味儿重,炕也没干,沈芸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哥和嫂子先和咱将就着住,屋子建好了再说,哥和嫂子可有打算了?” 她家加上茅厕灶房柴房,有八间屋子,花了差不多四两银子,地基是有了没算那块的钱,她的意思先起五间,裴征说手里有钱了,一并起了,省得之后麻烦,她想想也是这才答应了。 “我和你嫂子的意思,横着三间屋,竖着两间屋,在搭间柴房出来,不过,我和你嫂子准备起青砖大瓦房,住了二十几年的茅草屋了,手里有钱,终究给你嫂子过个好日子。”沈聪满脸是笑,沈芸诺下意识的看向邱艳肚子,以为她怀上了。 邱艳红着脸摇头,“不是,是你大哥在镇上寻着份差事了,每个月有俸禄了。”说着这话,邱艳眉梢难掩喜色,她以为,沈聪一辈子都只能在赌场那样的地方帮别人打架,不成想苦尽甘来。 沈芸诺面色一喜,拉着沈聪让他说,沈聪摸着下巴,难得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我去烧水洗脸洗脚,你和阿诺说。” 邱艳三言两语说了,沈芸诺惊诧的同时只觉得是沈聪运气来了,倒是边上的裴征听着没多大反应,在矿山的时候知县就想让沈聪去县衙当捕快,沈聪没答应,如今,沈聪答应下来,怕是心中有了考量,转身跟着进了灶房,问沈聪,“你在县衙当差,赌场那边会不会有麻烦?”看沈聪面色镇定,裴征抿着唇,又道,“沈家那边的人你都处置了?” 沈聪抬眸,啪的声折断了手里的柴,扔进灶眼,眸子微微转冷,随即,嘴角勾出一抹笑,“处置好了,让他们逍遥快活了多年,总算给他们个了断了,大丫她娘不用跟着我担惊受怕了,我看知县大人是个好官,要不要……” 第37节 裴征忙摇头,“不用了,我还是喜欢在种地,多少年了,阿诺终于等到你想清楚了。”裴征不到十岁就去赌场谋生,外人只看到他臭名昭着,从未细想过背后的原因,不是他令人闻风丧胆的话,两人哪活得下来。 沈聪在县衙当差的事儿村里人没人得信,里正和县衙的的人打交道是清楚的,心里高兴又庆幸自己当日没拒绝帮沈聪落户籍,只是村里人上山,见着有人起屋子,一问才知道是沈聪,心里多少有些忌惮,挖野菜都不愿意来这边,远远地躲开,人多了,倒是在另一边又走出一条路来。 沈聪起屋子,沈芸诺不好请裴俊周菊帮忙,自己和邱艳帮着做饭,青砖大瓦,费的时间长,屋子落成已经是初夏的事儿了。 沈芸诺和裴征收拾好屋里的物件,准备明日搬去新屋那边,晚上,请了裴勇,裴老头两家过来吃饭,住在一起多年,搬走了,心里竟有松口气的感觉。 裴老头坐在上首,之前窄小的院子如今已经大多了,四个儿子,三个儿子有了自己的屋子,两个儿子搬了出去,裴老头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该是沈芸诺请客,没想着最后成了裴俊和周菊。 “明日你们搬我们住过来,就当是搬家之喜了。”裴俊和周菊的豆腐卖得不错,两人又是和气的,除了裴俊挑着出去卖,周菊在家里也有人上门买豆腐,攒了钱和粮食,两人脸上更是笑得开心,因而,沈芸诺由着他们去了。 裴俊看裴老头走了神,轻轻叫了声,“爹,喝杯茶吧,还是三嫂去年摘的菊花。” 裴老头张了张嘴,望着跟前的杯子,眼眶有些湿润,低低地答了声,“好。”抬起头,又拧起了眉,“老四啊,家里过日子就好生过日子,庄户人家用什么被子,一家人不会说什么,别人来见了,指不定怎么想你们呢。” 裴俊动作一僵,抿着唇,收回了手,杯子是沈芸诺买回来的,本来只买了一个给小洛喝水用,后来买了三个,前些日子请客,买了一整套,听了裴老头一番话,他只觉得心口酸涩,想起昨日宋氏问他要银子的事儿,轻叹了口气,他娘以为他挣了多少银子,随便开口开口就是五百文,裴老头说这些,也是觉得他手里有很多银子的吧。 裴征看裴俊情绪不对,解释道,“杯子是小洛娘买的。” 人多,坐两桌,韩梅在灶房想要帮忙,周菊拉着她不肯,“大嫂,你出去坐着就是了,都是自家人,忙活得开。”周菊节省惯了,想着韩梅帮沈芸诺操办的那几日,油见天的少,她哪敢让韩梅掌勺。 韩梅从邻村办了席面回来,身子也酸着,方才也是随口一说,看周菊万般不愿,她也乐得自在,从上回帮着沈芸诺做饭后,果真有人请她做席面,算起来,再过些时日,欠她娘的钱也能还了,剩下的就是裴家两位叔伯的钱了。 想到此,韩梅又来了精神,去院子里,看沈芸诺牵着小洛从外边回来,笑吟吟道,“三弟妹哪儿去了?” 沈芸诺回以一个笑,晃了晃手里的竹篓子,让小洛叫裴征带他洗手,自己拿了竹篓子放在洗过衣衫还装着水的木盆里。 韩梅欣喜,“是鱼啊,三弟妹自己掉的?” 刘花儿牵着小栓也过来了,性子安静了许多,乖乖坐在桌前,吃着桌上的瓜子,看没人看她,往自己兜里装了一把,故作什么都没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嚼着,看裴万阴沉着脸来了,不安的缩了缩脖子。 “坐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灶房帮忙?” 刘花儿悻悻然地站起身,临走了又伸手抓了把瓜子,不情不愿地进了灶房。 请客吃饭是临时起意,沈芸诺和裴征该搬过去的东西都差不多了,明日将剩下地东西搬过去,这边就完完整整是裴俊的了,裴俊把院子扩了大,又打通了另一间卧室,坐在院子里看着外边青翠的竹叶随风摇晃,裴征竟也生出了感慨。 还是小洛叫他拉回了思绪,一顿饭,除却裴老头唉声叹气说秀秀的亲事,倒是其乐融融,刘花儿眼珠子在裴秀脸上转了两圈,不知道想着什么了,欲言又止。 “老大啊,秀秀的亲事还是要交给你,眼看着入夏了,再拖下去尤又是过年了,秀秀可怎么办?”家里没有酒,裴老头重重地咬了口肉,盯着裴万,“老二,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和媒人怎么说的?” 秀秀人长得漂亮,如今家里几个哥哥又有出息,怎么就没有人愿意上门来相看呢? “爹,今日四弟请客,说那些干什么?”裴勇看裴万神色黯然,打住了裴老头。 裴征和沈聪说着明天搬过去的事儿,只当没听见,饭后,裴万摔下筷子就出了门,裴老头发了通火,夜里躺下了,沈芸诺还和邱艳说,“幸亏咱明日就搬走了,离得远,糟心事就少了。” “是啊,睡吧,明天我和你去山里挖野菜。” 一夜无梦。 ☆、52|06-05-12 新家院子宽敞,前两日收拾过了,裴征仍拿着扫帚里里外外清扫了遍,他和沈芸诺住正屋,小洛的屋子在隔壁隔壁,沈芸诺和邱艳提着篮子去了山里,扫完地,他拉着小洛在院子里说话。 “小洛,爹爹把你的屋子整理出来了,你晚上要自己睡,你答应过过的。”这些日子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忙完自己的屋子忙沈聪的,也没生出那种心思,如今搬来新家,他又起了心思。 过年,沈芸诺身子丰腴不少,脸上有了肉,身上衣衫穿得厚,也能隐隐感觉胸前胀鼓鼓的两团,娇软香玉,感觉自己喉咙发紧,抿了抿唇,咽下心中旎漪的心思,正色的望着小洛。 小洛扁着嘴,低头看着自己的新鞋,良久,黑葡萄的眼睛扑闪的看着裴征,楚楚可怜道,“可以明天,明天我就自己睡了。” 裴征想想说不行,看他耷拉着耳朵,手抠着自己衣衫上的竹叶图案边框,不忍地点了点头,“你说了明日便是明日,反悔的话,爹爹就不高兴了。”说服了小洛,裴征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拿起角落里的竹篓子,挥着预感,“走吧,爹带你去河里钓鱼。” 沈聪去镇上买了鱼钩,自己砍竹子做了鱼竿,傍晚时候喜欢去河边垂钓,运气好会钓着一两只,小洛和大丫开心不已,沈聪送了他一根鱼竿,还没用过。 小洛慢吞吞的上前,抬起手牵着裴征衣袖,兴致恹恹,裴征故作不见,“舅舅估计在了,你和舅舅钓鱼,爹去山里接娘,中午叫娘揉了面,晚上给你做包子吃,如何?” 听着有包子,小洛脸上才有了笑意,嘴角扬着浓浓的笑,清脆地点头,“好。” 柱子在这边被野猪咬受了伤,村子里的人甚少来这边,倒是便宜和沈芸诺和邱艳,两人不一会儿就挖满了一篮子,刚入夏,山里的菌子还出来,今年搬了家,院子宽敞,沈芸诺想多晒些菌子和银耳,秋天的时候拿去镇上卖,带着邱艳去了几株长银耳的树,和邱艳说了,“估计再过些日子就会生木耳了,咱倒是天天来。” 去年沈聪帮沈芸诺卖过银耳,她是知道的,点了点头,两人又去其他地方转了圈,这才下了山,路上遇着裴征,低着头,好像想着事儿,渐渐转白的耳根子微微泛红,沈芸诺喊了声,裴征浑身僵硬,抬起头,脸色又是一红。 沈芸诺心里疑惑,走近了,询问地看向他,“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清明澄澈的眸子里尽是关心,不由自主地,裴征又是脸色一红,“没事儿,看着时候不早了,来接你,顺便去山里转转。”春天,正是山里猎物出来走动的时候,沈聪送了他一套打猎的工具,想来试试手。 邱艳看裴征眼珠子落在沈芸诺脸上失了神,偷笑两声,出声道,“阿诺,你陪着妹夫转转,我估计你哥去河边了,我先回去了。”沈聪早上去镇上一趟再回来,抱着家里的衣衫去河边洗,顺便钓鱼,大丫跟着他,也欢喜得很。 沈芸诺点头,“嫂子,你小心些。”屋子就下边,她看着邱艳下了山才收回视线,“走吧,我陪你去山里。” 裴征摇头,深邃的眸子染上复杂的笑意,拉起沈芸诺的手,盯着她白皙的耳根,“我和小洛说了,明晚他自己睡,阿诺觉得如何?” 沈芸诺侧目,看他一本正经,眼神却闪过莫名的笑意,顿时明白他意有所指,呼吸一滞,红了耳根,随即,徐徐点了点头,“好。” 听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裴征欣喜若狂,上前一步抱住她,喘息有些重了,“阿诺,我们给小洛生个弟弟妹妹吧。”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离村里又远,没有玩伴,一个人久了性子会孤僻,他不想小洛成为那样子的人。 他的力道紧,沈芸诺猝不及防,回过神,淡淡笑了,村子里一家都是好几个孩子,裴勇家里也有三个了,小洛有个伴儿终究是好的,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若蚊吟,“好。” 两人去山里转了圈,裴征猎着两只野鸡,遇着村子里的人,裴征不冷不淡打了招呼,牵着沈芸诺转身回了。倒是村子里的妇人见着他们了,面上一怔,交头接耳道,“裴三成亲那日我见着他媳妇就是好看的,如今细细看,真是没话说,难怪他看的紧,我看他是担心他媳妇上山遇着野兽了才跟着的吧。” 裴征是村里出了名的疼媳妇,服徭役回来,隔三差五就能在小河边见着他洗衣服,倒是沈芸诺出门的时候少了。 旁边人继续低头挖野菜,嘴里也忍不住轻叹一声,“可不就是,容貌好,性子又软,裴三不疼着些,以裴老头两口子的性子,他媳妇哪活得下去?都是命啊,当初裴家穷的时候,大家都说裴征空有皮囊,如今可好了,人家有了钱,家里媳妇又是个好的,不知有多少人后悔呢。” 裴家的人长相都不差,裴征那会也是村子里长得好看的,奈何裴家穷,宋氏性子不好相处,看上裴征的也不敢进裴家由宋氏糟蹋,谁能想着没几年裴家就分家了? 你一言我一语,手里挖野菜的速度丝毫不慢,人家日子过得好,也不能因此忘了自己手里的正事,村里村外,要羡慕的太多了,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裴征和沈芸诺不过是苦尽甘来了。 翌日,沈聪从镇上回来叫裴征去山里打猎,一番下来,看裴征好几次失手,望着猎物跑的方向发愣,沈聪满心狐疑,探究地看了他好几次,“遇着喜事还是麻烦事了?心不在焉的?” 满心思绪被人突然打断,裴征不悦的蹙了蹙眉,看清形势后,绕是再镇定也微红了脸,欲盖弥彰地挠了挠后脑勺,“过几日要撒播种了,想着抓些野鸡回去,那会家里有肉吃。” 沈聪更是觉得奇怪,盯着他半晌,“昨日你不是猎到两只吗?去年阿诺做的腊肠腊肉还有许多……”顿了顿,又道,“真要有这个心思,你也不会频频失手了。”想到什么,突然耐人寻味的笑了,抬头,看了眼被枝叶遮挡的天,“算了,咱先回吧,播种的事儿再急,还得问人借牛犁田,难不成你要自己挖?” 裴征收起工具,和沈聪并肩,“不了,和牛二打过招呼了,倒是他顺便犁了我家的,给他二文银子就是了。”牛二家每年这会都是最忙的时候,裴征想着再过两日就开始了。 看他认真思索起来,沈聪拍了拍他肩头,裴征的神情还是在没和沈芸诺成亲那会见过,他的妹子,无论容貌还是性子都是好的。 见两人回来地早,沈芸诺心里觉得奇怪,往山上看了眼,沈聪和邱艳站在门口说话,她奇怪,“怎么今日都空手而回了?”裴征可能不太熟练,而沈聪不会有失手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裴征两眼。 “今日山里猎物少,小洛呢,我带着他去河边洗衣衫。”不到午时,他想着和河边走走,顺便提醒小洛今晚的事儿。 沈芸诺心有狐疑也没多想,“小洛去哥家里了,衣服我洗了,晒在衣杆上呢,天色也暖和了,你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鸡或鸭子的,我们几只回来养着,菜地的菜也要种上了。”沈芸诺去镇上杂货铺子问了,像辣椒那样的种子是没有的,只有家常的农家院子的那些蔬菜,她准备种丝瓜,南瓜,茄子,院子里的话,让裴征去山里挖些野花,围着院墙种一圈,再种些黄瓜类的,下半年,就全部种成白菜,做辣白菜。 “我记着了。”裴征心情甚是愉悦,又问沈芸诺,“咱家养多少只鸡鸭?”鸡的话关在笼子里,后边院子空出地儿多,也方便,如果是鸭子的话,稍微麻烦些。 “嫂子准备养三四只鸡,咱家养五只吧,鸭子的话七八只都行。”临着河,养鸭子省事,而且,刚开始难些,待鸭子傍晚自己回家,那会就轻松多了,她不喜欢养猪,起屋子的时候搭了柴房,没有空出猪圈,沈芸诺问裴征的意思,裴征连连摇头,“喂猪更是个麻烦事,冬天野草多,到了冬天,只能喂粮食,瘦了的话咱亏本,家里就喂猪了。” 沈芸诺想想还真是这样,说了会话,裴征拿着银钱出去了,回来,和沈芸诺说了让大生娘和大嫂帮忙问问,过两日就能抱回来。心里惦记着事儿,只感觉日子过得极慢,下午围着沈芸诺去菜地除草施肥,忙活一下午,下边的太阳还悬在山坡上,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恨不得天立即黑下来。 回到家,大丫牵着小洛回来,裴征留大丫吃饭,大丫说什么都不肯,两家离得近,喊一声就听着了,裴征牵着小洛送大丫回去,回来的路上和小洛说起晚上睡觉的事儿,小洛抿着唇,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问裴征,“今后我都要一个睡吗?” 裴征目光一软,手轻轻落在他头顶,想了片刻,“有时也能过来挨着我和你娘,不过不能整天,明白吗?”小洛摇头,裴征也不继续解释,想起沈芸诺说送小洛去上水村学堂的事儿,他打听过,把孩子送去学堂的人家几乎都是在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小洛才三岁,年纪小了,而且,晚上喝多了水夜里还会尿床,他去学堂怕是会给夫子添麻烦。 想着事儿到了家,沈芸诺在灶房做饭,他去屋里拿了新的褥子被子出来,替小洛铺床,沈芸诺选的颜色好看,小洛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小被子,欣喜不已,反而没了自己一个人睡的害怕。 夜里,裴征急不可耐的送小洛去了屋子,小洛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害怕,裴征望了眼窗外,替他燃了床脚的灯笼,柔声道,“睡吧,爹爹守着你。” 小洛这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沈芸诺睡下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缠着她,心下一惊,睁开了眼。 “阿诺,别怕,是我。”两人好些日子没亲热了,他不想她难受,唇轻轻落在她额头,随即缓缓移至耳根,呼吸交融,两人能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等得太久了,他快忘记那种感觉了。 服徭役的时候夜里睡觉,听旁边人说起自己媳妇,荤素不忌,他就会想她,床第间,她从来是被迫的承受,抓着她手臂,软软的唤着他名字,她不叫他相公,只叫他的名字,吴侬软语,却是叫他最为受用。 手滑进衣衫,覆上两方柔软,湿热的气息喷薄而出,“阿诺……” 低沉浑厚的呢喃,叫她也情动,身子一颤,有什么缓缓而出。 裴征察觉到她身子起了反应,从温香软玉中抬眸,幽深的眸子闪过绿油油的光,手顺着她姣好的身材往下,果然,一片湿濡…… 他不再等待,褪下最后层隔阂,沉身,末根而入。 呼吸交融,她如迷路的般,嘴里细声细气的喊着他的名字,午夜中,多少次萦绕于他耳边的低喊再次响起,他双手扶着她的腰肢,低头堵住那双颤抖的双唇,狠狠地疼爱她。 夏月清明,卷着光华害羞的躲在了云层身后,夜风的速度也慢了。 静谧的夜黑了,掩住了室内一宿春光。 欢愉后,两人身上皆是薄薄细汗,他意犹未尽的搂着她,翻身望向伸手不见五指的窗外,转过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缓缓闭上了眼。 沈芸诺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身上黏黏的难受,她缓缓掀开被子,身上穿了件灰色的衣衫,莫名的脸色一红,坐起身,全身酸痛不已,双腿像是走了一整日的路留下的颤动酸麻,往外边喊了声,就看小洛红着眼眶站在门口,要哭不哭的模样,沈芸诺心下一惊,忙下了地,双腿微微不适,“怎么了?” 听她问起,小洛更是觉得委屈,扑过来抱着沈芸诺嚎啕大哭,沈芸诺以为他伤着了,蹲下身,细细检查了一番,没见着伤口才松了口气,“爹爹呢?” 小洛哼了声,不情不愿的指着外边,“去河边洗衣服了。” 沈芸诺往外看了眼,阳光刺眼,天色估计不早了,拉起他的手又问道,“怎么哭了?” 小洛咬着唇,不肯说。 沈芸诺去灶房看了眼,锅里热着鸡蛋和馒头,还有一碗粥。揭开烧水的锅,里边水还热着,垂头和小洛道,“娘还没洗漱,等娘洗漱了带你出门找爹好不好?” “我的褥子湿了。”他昨晚喝了杯水,夜里睁开眼想撒尿,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答应他,一着急,就把褥子打湿了,抓着沈芸诺衣袖,一脸委屈,“我叫娘,娘不答应,叫爹,爹也不答应我才尿床的……” 听他说起原因,沈芸诺搁下手里的葫芦瓢,弯腰,替他擦了擦泪,轻声道,“爹和娘估计睡着了没听着,下回不会了,小洛是醒了后尿的还是睡着了尿的?” 小洛吸了吸鼻子,“醒着的时候,我不想的。” “没事,待会爹爹回来,让他在你屋里搁个尿盆,以后小洛想尿了就尿在盆子里,早上可以去灌溉地里的菜,今后小洛就有菜吃了。”上个月,小洛也尿过两回,不过是睡着的时候,小孩子尿床正常,她慢慢和小洛说了,小洛倒是没觉得丢脸了。 哄住了小洛,沈芸诺去屋里简单地擦了擦自己的身子,弯腰时,被胸前的红色印子吓着了,摸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有没有,洗漱好换好衣衫,拿梳妆台上的铜镜一看,心才落到了实处。 听着外边传来脚步声,知道是裴征回来了,出来,看他抱着一盆衣衫,还有褥子和被单,小洛吸着鼻子,不高兴地看着裴征,沈芸诺失笑,“小洛,娘吃早饭了,你还吃点不?” 裴征听着她的声音,眉眼尽是温和的笑,“醒了,早饭在锅里,我晒了衣服去田里看看,牛二开始犁田了,我去守着。”田里长了草,牛二下午犁他家的,趁着早上还有时间把田里的草除了。 沈芸诺点头,牵着小洛的手去了灶房,小洛喜欢吃蛋黄,沈芸诺剥了蛋壳,把里边的蛋黄给他,看他摇头,沈芸诺笑道,“娘吃不下,你帮娘好了。”一家人一起吃早饭的话小洛喜欢拿蛋清换蛋黄,沈芸诺不答应,不准他挑食。 吃了早饭,沈芸诺拿出买回来的菜种,撒在后边院子里,等两天,苗长出来就能移栽里。 下午,大丫来找小洛玩,沈芸诺和邱艳说了送小洛去学堂的事儿,“在家里他也没多少事儿,不如去学堂,也有玩伴,就是大丫,小洛走了,更是没人陪她了。” 邱艳篮子里装着针线,去台阶上坐下,心宽道,“不碍事的,姐弟两又不是不能玩了,下了学,不是能一起吗?”她倒是明白沈芸诺的心思,家里有钱了,就想给孩子最好的,如果大丫是个儿子,她也早就送去学堂了。 沈芸诺点头,和邱艳说自己撒了菜种的事儿,“靠着家里的田地也不够吃,我寻思着做些生意,嫂子觉得如何?”不像镇上大买卖,她只是挣点钱,温饱就够了,家里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守着几两银子过日子不是法子。 “好,自来就是主意多的,你做什么,我帮你。”沈聪如今在镇上有活计了,家里不缺钱,她想买两亩田地,手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她爹也让她别买,没粮食了回家拿就是了,有了田地就要纳税,沈聪稍微一忙田地的活儿就只能她顾着,她不是种田的料子,没得吃那份苦,最后反而不见得能囤起来粮食。 沈芸诺心里也没有主意,起屋子的时候她问周菊借了几十斤红薯,周菊说不还了,又把家里剩下的红薯全部送给了她,她寻思着把红薯磨成米分,晒干了,试试能不能做米分条。 第38节 米分条她是不会做的,只是见过红薯米分,炒肉的时候裹一层红薯米分,炒出来的味道好吃多了,便是不卖米分条,红薯米分也该是有人买的,而且红薯不贵,不过红薯米分不是她长久的计划,她的心思还是在鸭子上边,甜皮鸭,外酥里嫩,有甜有咸,吃了满嘴的香味,回味无穷,这也是她坚持养鸭子的目的。 村子里养鸭子的人少,家里吃肉有人买鸭子,而且鸭蛋不如鸡蛋好吃,裴征也是由她才会应下养鸭子的事儿。 可眼下,小鸭子都没有,做甜皮鸭还早着,这段时间,挣点钱是一点,和邱艳说了自己的想法,她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红薯磨成米分的话倒是个新鲜的吃法,不过,大家听说是红薯做的,只怕不会买。” 家家户户都没有红薯,吃得大家都腻了,那肯花钱买这个,别说花钱,换也是不换的。 沈芸诺想想还真是这样呀,不过磨成了米分她不说谁有知道,沉思了会,叹息道,“不如再等等吧,插秧后,把稻种撒下就得收麦子了,再往后天也热了。” 天黑十分,裴征才从外边回来,裤脚撩到大腿上,提着两个篮子,叫沈芸诺,“阿诺,我把鸡鸭带回来了,你出来看看。”总共八只鸡,十只鸭,他觉得鸭子多了,可大生大嫂说她娘家人带过来的,算他便宜些,没法子,这才一并买了。 对方说用粮食换也成,家里粮食大多是镇上买的,他也没粮食,最后给的钱。 沈芸诺坐好饭菜,和小洛在后边挖土,四四方方的菜地得归垄疏条沟出来,否则一下雨,菜地的菜根部泡在水里很快就坏了,听着裴征叫她,沈芸诺喜上眉梢,“小洛,咱家的鸡鸭回来了,走,娘带你去看看。” 鸡笼早就有的,沈芸诺放好锄头,拍拍手出来,还真是,大笼子里了,鸡鸭叫得正起劲,沈芸诺指着后边院子道,“搁后边去吧,我喊声嫂子。” 不一会儿,沈聪和邱艳也来了,邱艳满脸是笑,“家里还是养了鸡才有农家的样子。”邱艳大步上前,沈芸诺让她挑,邱艳看了两眼,“随便三只就成,你和妹夫把你们的放出来,将就这笼子我提上去。” 沈芸诺也觉得好,留邱艳他们吃晚饭,“我饭做好了,你们吃了再走吧,几步路的事儿,不耽搁什么。”随即又问起沈聪在镇上的事儿。 “知县大人出门了,过些日子就该忙了,我不在,你多陪你嫂子说说话。”没搬过来的时候沈聪不觉得有什么,搬了过来,听邱艳和他说沈芸诺,他才惊觉,往回他不在,邱艳守着空荡荡的院子该是有多难过。 沈芸诺点头应下,晚上,沈芸诺说了送小洛去学堂念书的事情,“也不是希望他多厉害,多认识几个字,长大了不会上当就成,而且,学堂人多,男孩子,整日拘在家不是办法。” 村子里的人倒是喜欢和小洛玩,可毕竟离得远了,马上又农忙了,谁家孩子会专程过来找他,送去学堂,早上送过去,下午再去接回来,也不算麻烦。 沈聪赞成道,“我看小洛是个聪明的,将来要是考上秀才就是兴水村的头一份,而且,不用你们送,我早上去镇上,顺便送他过去,下午回来去学堂接他,不费事。” 沈芸诺点头,“接送的事还是我和他爹来,万一你在镇上耽搁一会儿,小洛不能一直在学堂等着,哥,你忙你自己的事儿就是了。” 心里有了主意,翌日一早,沈芸诺装了一篮子鸡蛋,又拿了六百文钱给裴征,“你待会去村子里问四弟妹装点豆腐给夫子送去,小洛年纪小,夫子多费些心思。”若非这种事都是男子出面,沈芸诺想自己和夫子说,将昨晚的话又和裴征说了遍,“小诺年纪太小了,你就和夫子说,上课他精神不集中,只要没打扰他别太严厉了。” 小孩子正是玩的年纪,她不想小洛去了学堂太过死板。 裴征明白沈芸诺的心思,不是要小洛认多少字,多认识些人就是好的。 看着父子两出了门,沈芸诺收拾好院子,叫了声嫂子,两人相携去了菜地,她家的院子大,菜地不种菜也够吃,叫上邱艳,是让邱艳认着她的地儿,“嫂子吃菜了来菜地摘就是了,我家院子你也见着了,种上菜不差这些。” 掐了两把韭菜,看旁边,裴老头菜地长满了草,沈芸诺蹙了蹙眉,往回,可没这样的情形,不过不是自家的她也管不着,担心他家菜地的草长到自己地里,沈芸诺找了石块,将周围拦了起来,邱艳帮着她,边堆石块边道,“你二嫂见着这样子,估计又要说几句难听的话了。”沈芸诺做事认真,便是四四方方的菜地,里边的菜也整整齐齐,看上去像是丈量过似的,十分舒服。 “二嫂她也只能过过嘴瘾了,二哥管她管得严,掀不起风浪。”沈芸诺低着头,细细和邱艳说了些之前的事儿,邱艳叹息,“你二哥不容易,你二嫂性子好的话一家人还能安生过日子,不过看样子,估计难。” 她不是喜欢说人长短的,结合裴万之前的性子,只是觉得他被拖累了,好好的一个人,结果遇着刘花儿,很难有商有量的过日子。 晌午过后,裴征和小洛一起回的,说了小洛在学堂的事儿,“我在外边看着他,看他的样子,估计不喜欢,把你的话和夫子说了,夫子该是明白了。”他和夫子说的时候,夫子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好似他说错了似的,想想也是,家里送孩子去学堂的谁不希望孩子有出息,就他想着小洛自己能学点就成了。 沈芸诺点了点头,拉起小洛的手,“走,娘给小洛做糯米肉丸。” 小洛纠结的小脸这才舒展开,跟着走了几步,说起学堂的事儿,“里正家的铁柱银柱哥也在,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小洛往回也和他们一起玩过,怎么会不喜欢你。”糯米肉丸沈芸诺中午就做好了,本以为两人中午就会回来,没想着拖到现在,裴征跟着进屋,看灶台上馒头,抓起两个往外边走,“我去田里把稻种撒了,再过两三日就要割麦子了,那会忙。” 刚坐下生火的沈芸诺诧异,“不着急,你吃了饭再出门,撒种就一会儿的事儿。” “回来再吃。”带小洛去学堂,夫子问他会数数不,小洛能数到四十九了,过了四十九总喜欢数二十,不过看夫子还是喜欢小洛的,让小洛在学堂坐了一上午,两人这才回来得晚了。 沈芸诺生火热了饭菜,问小洛在学堂的事儿,“过两日,娘替你做个袋子,让你爹去镇上买本书装里边,每日背着去。”纸和笔精贵,小洛筷子都不太会用何况是握笔写字,寻思着纸笔的话可以少买些,书是要的,要让小洛心里有个他开始念书了的念头。 小洛坐在她腿上,脸上倒是没有多大的喜悦,反而问起另一件事,“娘,夫子会打我吗?”今日,他见着夫子打好些人手掌了,银柱哥也挨打了,他心里害怕。 “不会,爹爹和夫子说过了,哪怕就是小洛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挨打,可是,小洛不能一直睡觉,自己低头睡一会儿,也要听夫子讲了什么,好不好?”沈芸诺轻轻揉着他的头,养孩子,需要的不仅仅是钱,更是精力。 小洛大大的松了口气,沈芸诺笑道,“不过小洛不能打断夫子说话,想要说话的话先举手,夫子见着你举手就会让你说话了,想要去茅厕的话也要及时和夫子说。” 小洛如今能自己脱裤子提裤子了,沈芸诺不担心这个,而是怕他年纪小,做什么专注了来不及,又和他说了许多孩子尿裤子是正常的,人人小时候都尿过裤子,别人笑你的话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记不住小时候的事情了。 想了许多,看小洛听得不嫌烦,她心里隐隐有些高兴,起码,小洛是听得进去话的人。 裴征再回来,韩梅和裴勇跟在身后,沈芸诺心里虽然诧异,脸上却带着笑,“大哥大嫂来了。”韩梅偶尔出门帮人做席面,家里的三个孩子交给宋氏看着,刘花儿因着这事闹过好几次了,最后被裴万打得没话说,在村子里没少说韩梅的坏话。看裴勇面露倦色,估计刚从镇上做工回来,他们家欠了多少钱沈芸诺不知,不过看眼下的情形,不少就是了。 韩梅和沈芸诺打了声招呼,让小木小山小金喊人,沈芸诺笑了笑,招呼着他们进屋,小洛和裴征还没吃午饭,沈芸诺舀了粥出来,一碗馒头,一盘子糯米肉丸,一个腊肠,一个素菜,看三个流口水,沈芸诺多备三双筷子,想着韩梅和裴勇上门肯定有事,招呼着小木他们上桌子吃饭。 小洛饿得残了,喝了口粥,小手握着筷子,自己慢慢夹,沈芸诺让他学拿筷子,如今开始会些了,夹在碗里,囫囵吞枣的吃着,脸上尽是满足,沈芸诺让他慢些,叫小木他们自己夹菜吃。 韩梅和裴勇坐在椅子上,替他们解释,“三人吃过饭了……”看小木他们目光炯炯的盯着桌子,韩梅舌头打转,道,“少吃些,别撑坏了肚子。” 小木这才兴高采烈的拿起筷子,夹了快糯米肉丸,肉丸外边裹了层糯米,而且,不知道肉里放了什么调料,十分香,韩梅也做过糯米肉丸,味道不太好看,即使这样,小木他们也高兴得很,何况如今吃的是沈芸诺做的。 盘子里只装得下六七个,小洛吃一个喝了半碗粥,抬起头,碗里的肉丸没了,扁着嘴,微微红了眼,沈芸诺拿起盘子,“灶房里还有,我再去那哪些出来。” 用的小蒸笼,一下能蒸三四十个,想着小洛去学堂,因而做得多。 韩梅在边上看得脸色一红,张了张嘴,又不好说三个儿子,裴征不和他们抢,吃了两个馒头,肚子不那么饿了,因而,吃的速度慢,“大哥说有话和我说,什么事,说吧。” 帮他起了屋子后裴勇一直在镇上做工,人看着瘦了一圈,估计还是欠债的关系,欠着别人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那种感觉他明白。 裴勇局促地调整了坐姿,开口道,“等三弟妹来了再说吧。”裴征送小洛去学堂念书的事儿在村里传遍了,三岁的孩子去学堂,在兴水村还是头份,里正家手头宽松,铁柱和银柱也是五岁念书的,裴年的儿子,今年四岁了也没送去学堂,因为孩子小,学什么也记不住,几百文的束修就白白糟蹋了。 沈芸诺端着盘子进屋,想着孩子喜欢,她装了两层,搁下,挨着小洛坐下,噙着笑的看向裴勇。 “我和大嫂也想送小木去学堂念书,去年,夫子不肯收,我想着让里正解释番的话夫子该会答应,想问三弟借点银子。”他欠韩家的钱多,在镇上再做些时日就能还了,欠他大伯和三叔的,今年咬咬牙也能还上,不过他准备还一家,另一家的明年再还,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真遇着点急事总不好到处问人借。 沈芸诺看了小木一眼,小木听裴勇说起他的名字,搁下筷子,紧紧拧起了眉,小声道,“我不想念书。”家里没有钱他知道,爹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娘帮着自人家做席面回来全身酸痛,念书要花银子,他不想念书,在家里,可以守着两个弟弟,也能提着篮子上山挖野菜,等他再大些就可以帮着做饭了。 韩梅微微一怔,听了小木的话红了眼眶,“说什么呢,你将来有出息了,爹娘不就有出息了?”她以为裴征和沈芸诺起了屋子手里没钱了,不想竟然送小洛去学堂,小木今年都七岁了,她也该为他打算了。 裴征没急着回答,而是看了沈芸诺一眼,家里的银钱都她管着,她不开口,他没法往外边借,而且他心里还膈应韩梅,心里不太舒服。 裴勇看裴征的意思也望向沈芸诺,“四弟妹,我和你大嫂会早些时候还钱的,眼看着农忙就来了,你大嫂不出去做席面了,家里的事儿她慢慢做,趁着工钱高了,我去镇上多做几日。” 农忙工钱是最高的时候,裴勇和韩梅商量好了。 裴征皱了下眉,调转视线,盯着裴勇瘦了一圈的脸,心里不是滋味,“大哥,挣钱要紧,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别把自己累垮了。”他不知道裴勇欠了多少钱,只是看裴勇这样子,心里难受罢了。 沈芸诺低着头,沉思良久,跟着劝裴勇,“小洛爹说得对,大哥还是顾着自己得身子要紧,钱的事儿我们倒是能借。”看韩梅一脸喜色,沈芸诺顿了顿,“大哥,送小木去学堂不只是束修的钱,墨水,纸,笔,里里外外都是开销,你和大嫂可要想好了?” 裴勇神色僵住,倒是没思考过这事儿,韩梅和他说借钱送小木去学堂,他觉得可行就来了,之后得事儿倒是没想过。 沈芸诺叹了口气,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怜天下父母心,问裴勇,“大哥想要借多少?” 韩梅动了动手指想要说话,被裴勇抢了先,“六百文,家里还有些钱,不过得还了韩家的钱再说。”中午,他和裴老头说了,裴老头让宋氏给他点钱被他拒绝了,分了家,裴老头和宋氏的钱就是裴万的,小栓几年也四岁了,他如何好意思拿裴万的钱养自己的儿子,因而没应。 沈芸诺心下明了,估计是裴征和小洛去学堂的事儿被人知道了,韩梅和裴勇这才有了心思,坐在凳子上,她没急着回屋拿钱,毕竟,裴家在村子里不止一家亲戚,她不想帮衬了一家人就要帮衬所有人。 ☆、53|06-05-13 裴勇看到沈芸诺脸上的犹豫,突然觉得自己贸然了,沈芸诺没有六百文,他开口岂不是强人所难了,拧了拧眉,斟酌道,“三弟妹要是没有的话,看看能拿出多少,其他的我和你大嫂再想法子。” 韩梅身子动了动,抿着唇,半垂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嫉妒,这些日子和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她也琢磨出些许门道,因而,脸上并没有露出些许神色,手轻轻搭在椅子上的扶手上,不发一言。 沈芸诺懒得猜韩梅心里的想法,六百文,她肯定是不会借的,手缓缓落在小洛肩头,如实道,“家里的银钱还是去年积攒下来的,起屋子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给小洛交了束修,下次赶集还要买些纸和笔,家家都有难处,大哥想要送小木去学堂我当三婶的心里为他高兴,不然这般好了,下次赶集的时候送小木一套纸砚笔墨,如何?” 读书人的东西裴勇知道得不多,可纸砚笔墨不便宜他心里是明白的,忙摇头道,“哪能让三弟妹破费,小洛念书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真要束修的钱,你和三弟没有的话,我和你大嫂再想想别的法子好了,至于其他,会想法子的。” 闻言,韩梅抬起了头,盯着沈芸诺圆亮的眸子,神色晦暗不明,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说起了其他,“三弟妹是不是怪我去年扇你巴掌害你撞在树上的事儿?小木是我和勇哥的长子,心里盼着他有出息,没了法子才上门借钱,三弟妹心里记恨我的话,也扇我两巴掌,我绝不还手。”她不信沈芸诺和裴征手里没有钱,话里话外不想借,追根究底还是心里怨恨她,韩梅咬了咬牙,为了自己的儿子,让沈芸诺扇一巴掌她能忍。 旁边两个男人因着这句话皆变了脸色,裴勇是气韩梅不会说话,去年的事儿之后沈芸诺没提起过说明她心里不计较了,眼下说这些不是让沈芸诺追究那些事儿吗? 裴征则是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儿了,脸冷了下来,沉声道,“大嫂,谁家都有难处,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小洛她娘,不借你钱也是家里拿不出来,照你的意思,明日我和小洛他娘找你和大哥借钱你们拿不出来,是不是也是你们心存怨恨?”他心里本来就不喜韩梅,听着这句,稍微有那么点借钱的心思也没了。 他不在,他们随意欺负阿诺和小洛,如今家里日子过好了,阿诺宽宏大量不计较之前的事儿竟然落得小肚鸡肠的名声,想着,人已经搁下筷子站了起来,“也快忙了,大哥大嫂也忙,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撵人的意味甚重。 韩梅也知晓自己说错了,张嘴欲说点什么补偿,裴征已满脸不耐的摊开手,请他们出门的意思。 饭桌上,小木三人还没回过神,小木年纪稍大,清楚娘说错话得罪了三叔三婶,乖乖地搁下筷子,拉了拉还在吃的小山小金,低声道,“回去了。”两人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 说到过去,裴勇也红了脸,不是生气而是愧疚,裴征走后沈芸诺过的什么日子他都清楚,裴征回来从没指责过他,他以为裴征心里是不计较的,没想到,裴征心里有数,不说,是怕两人面子上过不去,站起身,一脸愧意地看向沈芸诺,“今天是我们冒失了,小木他娘……”顿了顿,艰难道,“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了。” 话完,上前抱下凳子上的小山小金,左右牵着出了门。小山小金不舍的盯着碗里吃了一半的糯米肉丸,不情不愿地被拉着往外边走,倒是小木,牵着韩梅的手,垂着头,紧绷着小脸,好像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人走了,裴征重新回到位子上吃饭,他回来,沈芸诺从没和他说过那段时间的事儿,还是大生告诉他的,拿起筷子,抬眸看了沈芸诺一眼,想让她说说之前的事儿,看她盯着院外出神,心里更是难受,“以后,你不用顾忌我而敬着大哥大嫂。”他看来,沈芸诺自来性子软,不和韩梅撕破脸是不想他和裴勇夹在中间难受,经历过大生大死,他对很多事也看开了。 沈芸诺明白他会错了意,目光落在他俊郎的五官上,叹了口气,眼眶有些热,“我心里有数,不是为着你,而是觉得可惜了三个孩子,小木他们该是有出息的。”小木和小山性子在村里算得上好的,尤其是小木,她是不想因着大人的恩怨拖累了一个孩子。 在村里,有出息的孩子少,大多数还在地里种地,她不是不记仇,只不过,小木他们看着确实是好的,不管韩梅性子如何,想要几个儿子有出息的心思她得承认是好的。 裴征点了点头,继续吃饭,看盘子里还有肉丸,替小洛夹了个,“小洛吃,明日去学堂了听夫子的话,过两日赶集,爹给你买书。”沈芸诺的话倒是让他想起了他奶,小的时候,奶和他娘关系不好,分了家,日子难过,很多时候吃不饱,他奶把他们叫到一处,偷偷给他们吃东西,大伯母见着了,心里不满,怨奶帮仇人养儿子,他奶就说我看阿勇他们性子是好的,他爹娘不懂事,和几个孩子没关系。 那时候,他奶对裴娟最好,后边裴娟年纪渐渐大了,性子更像宋氏,他奶反而不喜裴娟了,他奶该是看出裴娟的性子贪婪刻薄才会如此。 定睛的看着沈芸诺,眸子里尽是温和的笑,“那赶集的时候给小木买纸墨笔砚不?” 依着韩梅的性子,她不借钱也会想法子送小木去学堂,小洛三岁就去念书了,韩梅性子要强,心里哪受得了,何况,别人眼中,韩梅也是会挣钱的,为着面子,韩梅也会送小木去学堂,点头道“买吧,我看大嫂是要送小木去学堂的。” 沈芸诺猜得不错,韩梅确实铁了心要送小木去学堂,从这边回去,韩梅就去找里正说了小木想念书的事儿,村子里多个人念书里正心里欢喜,听了韩梅的话没急着答应,他虽然是里正,可如今,沈聪在县衙当值,出面和夫子解释的话更有说服力,把这话和韩梅说了。 “我也是看着你们关系好,村子里不知晓聪子在县衙当值的事儿,你心里有了第,看看是他去还是我去。”里正知晓这事儿谁也没说,想沈聪也是会做人的,大喜的事儿谁也不告诉,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即便如此,隔壁村的里正是知晓的,还打趣他,兴水村以后渐渐会富裕。 县衙里边有人,遇着事儿有人帮忙,说出去也能被人高看一眼,留意到韩梅脸色不对劲,里正心思一转,猜着是韩家的事儿,从中劝道,“你和阿勇可别糊涂,聪子本事大着,你既然嫁给了阿勇,心也该向着她,别想东想西的,而且,我看阿征媳妇也是个好的,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你们好好处,都是妯娌,互相帮衬就帮衬一把吧” 裴勇在旁边也被惊着了,不想沈聪在县衙寻了份差事,他想得更多,或许三弟家里是真的没钱,沈聪就小洛一个侄子,出束修也不是没可能,想着自己开口就是借六百文,心里愈发过意不去了。 回到家,两人皆沉默不语,和里正说了,明日还是让里正去上水村和夫子说说话,至于其他的,之后再说。 因着小洛上学,早早的,沈芸诺就醒了,里正家的铁柱银柱都是提着个小竹篮去学堂的,小洛什么都没有,沈芸诺给他带了个食盒,一盘子菜,一碗饭,还装了个包子。 准备好了,去屋里叫小洛起床,看他抱着棉被左右翻了两下,不乐意起,沈芸诺拉起他,揉了揉他的脸,“今日去学堂,爹爹送你去了回来还要下田干活,晚了太阳晒……” 小洛这才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看着窗外,床畔不见裴征影子,声音还带着觉后的沙哑,“爹呢?” “去后院喂鸡了。”沈芸诺替他穿好衣衫,抱着他下了床,去后院叫裴征回来吃饭。 路边草上滴着露水,裴征担心小洛鞋子裤脚湿了,背着他,待路宽敞了才放他下来,和他说起食盒里的饭菜,学堂有灶房,夫子的媳妇做饭,旁边准备了蒸笼,做饭的时候顺便帮孩子热饭,不过柴火要自己带,有小孩子念书的人家轮着来,十天一次,不到他们,“待会去的时候我把食盒给文婶子,中午的时候你记着自己的碗,找文婶子拿就是了。” 小洛心不在焉的点头,到学堂了,裴征蹲下身替他整理了下衣衫,遇着有孩子来了,裴征才直起身子,想说点鼓励小洛的话,又觉得他年纪太小,听不懂,进了学堂,看着小洛进屋坐好,去灶房把食盒递给文氏,折身回来看小洛乖乖坐在凳子上,才往回走。 出了学堂,心里才起了澎湃,想着,他家小洛也开始念书了,认了字,就和裴年裴根一样有出息。 裴年在镇上做工,每个月都有工钱,即使在家里做农活这几日也是有的,过年,还会领赏钱,在兴水村,大多知道他们日子过得好,而裴根,跟着帮别人运货,也是挣了钱的,此时,在裴征眼里,有一份挣钱的工作便是有出息,更远的,他自己却也是不明白的。 回来的路上遇着裴勇牵着小木,低头和里正说话,裴征打了声招呼,说了送小木纸墨笔砚的事儿,韩梅打沈芸诺的事儿虽说过去了,然而他不能当成没发生过,看了眼裴勇,弯腰鼓励了小木两句,和里正说了会话,才继续往回走。 沈芸诺洗好衣衫,把笼子里的鸭子放出来,挥着杆子赶它们去河边,随后,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做针线,家里还有布,她寻思着给小洛缝个书包,比竹篮轻松多了。 日头渐渐升高,很快到了头顶,她收了针线,站起身挥杆子赶鸭子准备回了,出来的时候简单,回去的时候就难了,这一块是河窄的地方,对面全是石子,不怕鸭子跑到河对岸去了,然而,有两只鸭子四处乱窜,赖着不走,而走得快的眼看着跑到其他地儿去了,沈芸诺又上前,把它们驱赶到路上,转身回来驱赶这两只鸭子,走走停停折腾好一会儿,两只鸭子才跟着上前,回到家,后背出了一身汗,裴征做好饭菜等着了。 看她累得不轻,裴征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杆子,“去换身衣衫,明天我来吧。” 沈芸诺摇头,满头大汗地坐在椅子上喘气,“没事,你忙田里的事儿,我来就是了,下午去山地看看,小麦黄了,要准备收了。”她想着刚开始累人,不想如此费事。 第39节 打水擦了身子出来,裴征已摆好了碗筷,沈芸诺问小洛在学堂哭了没。 “我走的时候他坐在凳子上,没哭,就是情绪有些低落,渐渐就好了。”别人听说能去学堂高兴得跳起来,小洛却无精打采,终究还是年纪太小了,又说起裴勇送小木去学堂的事儿,“过两日赶集我去镇上买笔墨纸砚,你说给小洛买书,买什么书合适?” 夫子手里拿的书封皮是黄色,孩子们有拿黄色的,有拿绿色的,貌似不是一样的。 “我和你一起,看看吧。”启蒙都是从三字经开始,她寻思着给小洛再买本简单的有趣味点的书,最好图文兼并,小洛看得懂的。。 吃过午饭,沈芸诺回屋睡了一觉,醒来,拿着杆子又赶鸭子出门,遇着邱艳下来,“我在家里就听着你的声音了,用不用帮忙?”天儿不算热,院子里又长了杂草,一两只鸭子不乐意出门,在院子里到处走,沈芸诺气得不轻,学着村子里其他妇人,嘴里不自主的喊着走,不想被邱艳听着了。 “没法子,眼下刚买回来,正是教它们出门和回家的时候,现在费些功夫,之后就不用了。”裴家养鸡的时候,多是刘花儿伺候的,时不时的放出来,赶回去,没个时间,鸡也没养成习惯,家禽有自己的生活作息,习惯了,天亮知道自己出门,天黑知道自己回家,就是刚开始这几日,烦躁得暴跳如雷罢了。 邱艳找了根稍短的棍子帮她的忙,好笑道,“左右家里没什么事儿,明天开始我来帮你吧。”看大丫在边上跃跃欲试,邱艳把手里的竹竿递给大丫,“你帮着姑姑,到时吃鸭子的时候让姑姑送你两只。” 大丫来了兴趣,握着杆子,脸上笑成了花,追着鸭子就跑,吓得鸭子到处乱窜,沈芸诺停下来,无奈地看着邱艳,深吸口气道,“现在真要你帮忙了。” 下午,大丫挨着沈芸诺待在河边,鸭子小,全身的毛嫩黄嫩黄的,比家里的鸡好看多了,沈芸诺见她喜欢,“姑姑送两只鸭子给你如何?” 大丫抬起头,眼角一弯,竟有三分像自己,沈芸诺笑了笑,“再等会,咱赶着鸭子回了,你的鸭子养在姑姑这,明天来帮姑姑放鸭子吧。”为了让大丫找着她的鸭子,等鸭子回笼了,沈芸诺随意抓了两只出来,在脚上帮上绳子,给大丫指,“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大丫挥着手,很是高兴,遇着沈聪来,大丫抓着她的衣衫说了鸭子的事儿,沈聪好笑,“听你姑的,鸭子大了,绳子就自己掉了,那会你就不认识了,爹给你抱只小狗回来,你和表弟一人一只。” 沈聪往院子里看了圈,才想去小洛去学堂的事儿,“小洛还没回?” “没呢,他爹接他去了估计快了。”看沈聪手里提着篮子,篮子小,和他十分不衬,里边装着白色的纸,心下了然,“给小洛买的?” 沈聪点头,将东西交给沈芸诺,“今日在镇上溜达了圈买的,还有三字经,你看看成不,不成的话我明天再买。”他没读过书,还是铺子的掌柜自己介绍的。 沈芸诺检查了遍,黄色的封皮写着三字经三个大字,不过是繁体,她认识却是不会写的,点了点头,“对的,本来我还说下次赶集的时候买呢,你买回来,下次赶集再给小木买一套就成了。”和沈聪说话不必见外,“小木也去学堂了,大哥大嫂过来借钱我没应,想着送套笔墨纸砚,对了哥,小洛年纪小,等他识字了让他教大丫,虽说是女子,会识字认自己的名字总没有坏处。” 大丫全心思都在两只绑着绳子的鸭子上,也没注意这边。 “好,听你的,知县大人回来了,之后我整日在镇上,你和小洛爹遇着什么事了去县衙找我。”他在镇上吃得开,赌场那边也没出过什么事儿,木老板对他也客气得多,想到此,沈聪看着沈芸诺道,“木老板问我家里还有没有银耳,我说没了,他说今年的银耳有多少他买多少,价格贵些无所谓,之前听你说叫白木耳,我也不认识,听木老板说才知道。” 这边山里不怎么开人,天气再热些就有银耳长出来了,沈芸诺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和嫂子去摘银耳,一起晒,卖了钱两家分。” 沈聪不是贪钱的,闻言答了声好,看大丫蹲在笼子边,一眨不眨的盯着笼子,“大丫,你要是喜欢,不然抱回去养着算了,如何?” 大丫抬头,看看沈芸诺,果断的摇了摇头,“爹,是不是回了?” 沈聪点头,她又看了眼笼子,犹豫了会站起身,沈聪笑着揉了揉她脑袋,牵起她的手,和沈芸诺道,“再过两日叫上妹夫来家里吃饭,领了捕快的衣衫,咱一起高兴高兴。”这几日他都是穿着家常的衣衫去衙门,多少心里发毛,或许是看别人穿着捕快的衣衫而他没有的关系。 沈芸诺心里高兴,“好。” 送两人出了门,远远的见着裴征牵着小洛回来了,沈芸诺嘴角扬笑,等人走近了,晃了晃手里的竹篮,“舅舅送的,明天小洛也有自己的书了。” 看向已经到院门口的沈聪,小洛扯些嗓子喊了声舅舅,两人回过头,沈聪挥了挥手,“小洛回来了,明天舅舅送你去学堂。” 小洛提着竹篮,心里欢喜,“娘,明天舅舅送我去?” “听舅舅的吧,明天爹娘也要忙了,下午的时候还是让爹去接你。”牵着他进院子,问起学堂的事儿,小洛大多记不得了,裴征洗了手,笑道,“夫子说他在学堂听话着,安安静静的。”村子里上学的孩子都是自己去,小洛年纪小才接送,想着里正说得事儿,裴征和沈芸诺说了,“里正说银柱铁柱年纪大些,早晚可以和小洛一起,咱去村里等小洛就是了,你觉得如何?” 去上水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走得快,三刻钟就到了,去村里还要一刻钟,小洛年纪小,去上水村的话半个多时辰,路对小洛来说远了。 沈芸诺让小洛洗手,自己去灶房端饭,出来时,犹豫道,“还是咱自己接送吧,大哥每天去镇上让他顺便送小洛,傍晚咱去接,这些日子你接着,把家里的鸭子照顾好了我去。” 裴征咧嘴一笑,“我也和里正这么说的,小洛走得慢,银柱铁柱说说笑笑的,总不能一直等着小洛。”而且,他去接小洛,还能背他一会儿,夏天黑得晚,冬天黑得早,几个孩子,路上遇着点事他也不放心。 小洛没念书他没想那么远,如今却是不能不想得远些。 饭后,让裴征替小洛洗了澡,两人收拾好了进屋,看他坐在床上爱不释手的翻着手里的书,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书压褶皱了,沈芸诺哭笑不得,挨着坐下,翻开第一页,看他屏气凝神的盯着自己,沈芸诺将书沿着边缘折了下,“这样子的话,小洛松开手也能看这页的内容,你叠第二页试试?” 小洛阖上书,看封皮上有了折叠的痕迹,皱着脸,沈芸诺哭笑不得,“有了褶皱也好看着,说明小洛翻开了,你看夫子的书是不是很旧了?他是不是也喜欢得很?新的用着用着就借了,和小洛的衣衫一样,不过只要干净,是不是照样好看?” 小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学着沈芸诺的样子又翻开了页,轻轻的往下压,眼里迸射出晶亮的光,柔了沈芸诺一脸。 竹影晃动,一家人坐在床上,围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脸上尽是喜悦。 良久,屋内的光才熄灭,月亮高高升起,照着夜幕下祥和的院落。 ☆、54|06-05-13 书包沈芸诺缝制得剩下最后一些,早上就能好,明日便不用提竹篮了,看沈聪把小洛架在自己肩膀上,沈芸诺心下一颤,沈聪手里拎着小洛的竹篮子和食盒,一只手扶着小洛,张嘴冲小洛喊道,“抱着舅舅的头,别打瞌睡。” 昨晚有了新书,兴奋得半夜才睡过去了,今早又醒得早,睁开眼就是找他的竹篮子,瞌睡也没了,她想着小洛今日定然要睡觉的,别在沈聪脖子上睡过去了才是。 小洛手搭在沈聪头顶,小手拍了拍,示意沈聪转过身,见沈芸诺站在门口,小洛挥挥手,“娘回了,不困的。” 沈聪失笑,手挪到他软嘟嘟的屁股捏了下,“你娘是担心你摔下来,睡觉的时候和舅说,舅背着你走。”去上水村这点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走得快,到学堂的时候,里边一个孩子都没有,夫子估计还在后院,沈聪放下他,问了他做的位子,替他将竹篮子搁下,挨着他坐下,等听到外边有小孩子说话声了,他才起身,摸摸小洛的头,“有人来了,舅舅去镇上了,晚上回家给你捎好吃的。” 小洛点头,“舅舅慢些。” “好。” 来学堂的孩子不认识沈聪,看他身材魁梧,嘴角挂着温和的笑,皆善意的笑了笑,待问过小洛是他的舅舅,大家皆不出声了,反应过来,悻悻然地回到自己的位子,拿出竹篮子里的书摆好。 小洛正了正坐姿,学着大家的样子拿出了书本。 另一边,沈芸诺早上和大丫驱赶着鸭子去河边,在昨天休息的位子放下手里的针线篮子,抱着一盆衣衫蹲在河边洗衣服,鸭子小,不熟悉环境,离不得人,而且,她也担心村子里的孩子不懂事,抓鸭子玩。 到中午,和大丫赶鸭子回去又费了一番劲儿,一圈下来,两人满头大汗,邱艳在屋里喊大丫回家吃饭,沈芸诺打温水替她洗了洗脸,“吃了饭,在家里睡一觉,下午我出门的时候叫你。” 大丫一脸是笑,轻声细语地答道,“好。” 田里的秧苗长出来了,裴征挑着粪水泼了回,山地的麦子黄了,明日就能收割了,“山地离咱家远,我和四弟说了,割了麦子放到他院子里,打了,脱粒后先还人家的麦秆,麦子,晒干了再挑回来。”村子里,麦秆皆是一小把一小把的,最后捆成一捆,借了多少他心里有数,加上裴俊那半亩山地和破地的,差不多够了。 沈芸诺迟疑,“四弟的院子他用得开不?” “天气后,麦子厚些没多大影响,紧着这些日子,收了粮食还要去镇上纳税,那会才是难受的日子。”裴征就着桶里的水洗了脸,和沈芸诺道,“下午我去灌溉遍菜地,你管着家里就好,麦子的事儿我一个人就成。”沈芸诺皮肤嫩,割麦子的话只怕浑身泛痒,一亩地不算多,两日就好了。 沈芸诺倒了水泼在院子里,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今日我在河边见着有泥沙,都是没人要的?”河滩两边有沙子,不多,她捏过,是她记忆里的那种。 裴征不明白她怎么问起这个,点头道,“是啊,过些时候会多些,之后又冲到下边去了,怎么了?” 沈芸诺若有所思,“我现在没想出来,过些日子和你说,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地里割麦子吧。”割了小麦,还要挖土,之后就准备种玉米了,事情多,不能交给他一个人。 裴征摇头,“你在家守着鸡鸭就成,傍晚你去接小洛,趁着天好我尽早把麦子收回了,你给我装些粮食,明天中午我将就着在四弟家吃,晚上才回来。”麦子的事儿,裴征说什么都不会让沈芸诺帮忙,吃了饭,提着沈芸诺准备的粮先去菜地转了圈,看旁边裴老头家的菜地杂草丛生,皱了皱眉,沿着堆的小石子把地里的草除了,这才朝裴俊院子走。 裴老头好像不在家,裴征说起菜地的事儿,“菜地草都快到膝盖了,爹娘不抽时间弄弄?”裴老头种了一辈子地,最是忌讳地里有草不除的,像现在这样的情形真是少见,那一片都是菜地,别人家见着了也不好。 裴俊忙着磨刀,明天准备割麦子了,得把镰刀打磨锋利了,抬头,望了眼那边的屋子,他和周菊请人把通向那边的门窗各封了一扇,只剩下这边屋子的一堵门,叹气道,“爹整日骂二哥没出息,对小妹的亲事不上心,之前媒人上门,好像和小妹说了门亲事,被爹娘拿着扫帚撵出去了,之后又骂了二哥一通。” 他记忆里,裴老头不喜欢骂人,今年为了裴秀的事儿,骂裴万无数回了,天天骂,早晚骂,今早倒是没听着动静,估计走了还没回来,“爹娘早上就出门了,二哥去地里割麦子了,家里还剩下三亩田,一亩山地和一亩坡地,如今只有他一个忙。”刘花儿天天带着小栓出门,不管家里的事儿,今年,家里都没有养鸡,日子过得指不定比去年更糟。 裴征抿唇,和裴俊说了会儿话,看日头差不多了,搁下粮食准备接小洛去,裴俊追着出来把篮子还给他,“家里今年日子宽裕了,你来就是了,咱兄弟说粮食太见外了。”他和周菊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沈芸诺给的,裴征过来吃饭哪能要他的粮食,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就是阿菊做的饭菜比不上三嫂,三哥别嫌弃才是。” 农忙会继续卖豆腐,不过不挑着卖了,他忙地里的活,周菊在家里卖豆腐晒麦子,下雨的话有人守着,也能及时收回来。 裴征摊着手,“你拿着吧,我去接小洛,提着篮子也不是法子,粮食耶不多,我家里的情况你还不知道?”裴征不收,大步往村头走,裴俊追了两步,摇摇头,无奈的提着篮子回了,到家里,让周菊后天赶集买些新鲜的肉回来,每天中午做些,周菊点头说好。 有书的缘故,裴征接到他,他脸上还漾着笑,看得出来,今天在学堂过得很好,小木牵着小洛,看见裴征,低低的叫了声三叔,裴征摸摸他的头,提过小洛手里的竹篮子,“小洛累不累?” 小洛摇头,指着小木,“大堂哥挨着我坐的。”有了新书,夫子教他们念书的时候他和小木一起看,夫子教银柱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在院子里玩,伸手要裴征抱,慢慢说着学堂的事儿。 裴征仔细听着,不时侧头问小木两句,小木眼里亮着光,说话的速递也比平时快了,裴征都听着,和小木道,“后天赶集,你三婶给你买竹篮子和纸墨笔砚,这两日,你和小洛弟弟一块用,如何?” 小木乖乖的点头,看得出来,心里十分高兴,到了村头,看小木进了院子,裴征才背着小洛继续走,说是不累,躺在他背上还是睡着了,到家了都没醒,沈芸诺抱她放在床上,替他脱了鞋子,“让他睡会儿,我把院子扫一边,之后就吃饭。”村子里的院子和屋子几乎都是泥土做的,哪怕沈聪家里是青砖大瓦,也不过是屋顶的瓦,下边石头上边泥做的墙,若能想法子把河边得沙聚集起来,可以抹一遍院子,下雨,也不怕脏了鞋,而且晒粮食的话也不用次次都用竹席垫在下边。 裴征看她想事出了神,也不打扰她,出了屋子,顺着沈芸诺扫了一半的院子继续扫,明日割麦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细细算着今年的收成的事儿。 家里的十两银子还没有用,夏天,山里的银耳木耳和菌子能卖不少的钱,秋上的橘子,一年算下来日子也有奔头了,等小洛长大些去镇上念书,他就买头牛,每天接他送他,让小洛省下更多时候看书,沈芸诺也不会累着。 打算着,忍不住咧着嘴角先笑了,那会,他和沈芸诺该不止小洛一个孩子了。 翌日,小洛还没起床,裴征挑着担子准备出门了,走之前回屋看了眼小洛,提醒沈芸诺学堂下学的时间,这才出了门,沈芸诺替小洛装好饭菜,一盘子菜,一半肉一半蔬菜,还有两个糯米肉丸,装好了,又在边上放了个杯子,小洛喝水用的,还是早上裴征提醒她拿水壶她才想起这件事。 进屋,小洛已经醒了,站在床上,自己脱了衣衫,沈芸诺失笑地帮他穿戴好,让他洗漱,去灶房把蒸蛋和粥拿出来,她熬的粥浓稠,米煮碎了,小洛和裴征喜欢喝,偶尔,也会往里边加些菜叶撒点盐。 吃到一半,听着门口沈聪叫她,沈芸诺让他慢些,走出来,沈聪已经进了院子,“小洛好了没?” “差不多了,哥准备出门了?” “不着急,我来和你们说今晚来上边吃饭,担心你们忘记了傍晚早早的做了饭。”说着,沈聪已经进了屋,看小洛大口大口吃着粥,提醒她慢点,“舅舅不着急,你慢慢吃。”看裴征不在,问起他去哪儿了。 “地里的小麦黄了,割小麦去了,大丫怎么没跟着下来?”沈芸诺替沈聪倒了杯水,又问他吃过早饭没,灶房里还有,看他点头,沈芸诺说起事情来,“之前没想起来,天一天天热,你们屋后边有几株树得砍了,万一不小心烧了起来,屋子也跟着遭殃。”之前沈聪起屋子得时候她说过了,沈聪说过两天,砍了几株,她昨天去上边看看菌子生了没,留意到,还是不行,还得多砍几株。 沈聪不料她说起这个,点了点头,“嗯,待会你去看看,要砍哪些和你嫂子说声,傍晚我去屋后转转。”屋后边留的几株树是想着夏天家里凉快。 “高的不用砍,矮的砍掉就行了。”十几米高的树,真起火了一时半会也燃不起来,倒是矮一些的不成。 “好。” 两人说着话,小洛吃完了饭,抓起手边的巾子擦了擦嘴角,下地,叫沈聪可以走了,到门口,沈聪又转过身,看了眼沈芸诺,好似有话说的样子,“算了,晚上回来我们再慢慢说。” 沈芸诺点头。 裴征去地里割麦子,她照样像前两日那般,和大丫赶鸭子然后洗衣服,邱艳和她一起,中午两人在家里吃的早上剩下的冷饭,说起院子里的菜苗,“再过两日,嫂子要什么苗来我这边摘,菜地咱一起种……”本来她先和周菊一起种的,邱艳搬过来,她心里自然和邱艳亲些,谁的心里都有亲疏之别,不可避免的事儿。 “好,左右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院子门一锁,什么都不担心了。”邱艳给沈聪做衣衫,在县衙当值,总不好穿得太寒碜了。 沈芸诺替小洛的书包缝制得差不多了,没法和她记忆里的各种款式比较,她加了几层做鞋垫的布,硬邦邦的,书搁在里边不会卷了,“嫂子看看这个可好,早上把最后的做好了,小洛以后自己背着,也省力。” 邱艳拿过来细细一看,赞不绝口,“亏你想得出来,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小洛回来又该兴奋了。” 说了会话,沈芸诺又挥着杆子准备出门了,鸭子不长记性,和大丫要费好些力,下午,两人就坐在河边各做各的针线,邱艳想起裴征穿的雨靴,她寻思着给沈聪也做双,县衙发了靴子,款式复杂,下雨天穿的话可惜了,她想做双下雨沈聪去山里穿的那种。 沈芸诺解释了番,姑嫂两凑在一起,说得起劲,一旁的大丫双手撑着脑袋,死死盯着水里的鸭子,姑姑说,再长大些,就能认出哪两只是她的鸭子了,挥着杆,想到什么,脸上甜甜的笑了。 她估摸着时间,和邱艳把鸭子赶回院子出门接小洛去,问大丫去不去,大丫眸光衣衫,看向一侧的邱艳。 “想去就去吧,娘也回去准备晚上的饭菜了,接了你小洛弟弟,顺便在上水村买些新鲜的肉回来,家里的都是腊肉。”说着,邱艳给大丫掏钱,沈芸诺拉住她,“不用,我身上带着呢,嫂子回去吧,我和大丫也准备出门了。” 邱艳不和她争,回去做饭了。 牵着大丫,到村头了,看她家地里,一亩地的麦子已经剩最后一角了,大丫也见着裴征了,大声喊着姑父,地里,不少人都望了过来,裴征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和你姑姑接小洛去了?慢些。” 大丫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抬头看着沈芸诺,“姑姑,我们走吧。” 沈芸诺的目光还在裴征身上,听大丫叫她才回过神,冲裴征挥了挥手,牵着大丫往上水村的方向走。 地里干活的妇人忍不住嗔怪自家汉子,“看看人裴三,宠媳妇宠成什么样了,田地里的活儿都不做,怎么就我的命苦啊。”蹲在地上,看着远去的一抹倩影,悠悠发愣。 “快干活吧,也是裴三媳妇能干,别以为她在家什么都不做了,裴三养了鸡鸭,还有菜地,不都她管着,再说,人哥也有本事,你娘家兄弟谁要是像她哥,我也不让你下地,天天让你在家带孩子。” 沈聪在县衙当值的事儿虽然没传开,不过知道的人也不少,谁都没想着,那样子的人有朝一日能去县衙当捕快,要知道,县衙里的人都是镇上的,哪有像沈聪这种出身的? 妇人碎骂了句,“我娘家兄弟,我娘家兄弟怎么了?人沈聪没本事的时候裴三不也什么都不让他媳妇做?就跟着你是劳苦命,忙完地里的还要回家洗衣服,待会回去衣服自己洗。” 妇人的话刚说完,路边背篓里传来哭声,汉子也抬起了头,“好了,我洗就我洗,快看看孩子去,否则娘又该骂人了。”地里干活的多是把不会走路的孩子放在旁边,垫了张大小适宜的凉席在背篓里,让孩子躺在上边。 妇人低声嘀咕了两句,大步朝背篓走。 地里都是干活的人,太阳渐渐落到西山顶,撒下一层金黄,灿灿的光,连着干活的身影都蒙上了层金色。 第40节 小洛见是沈芸诺,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喊着娘扑到沈芸诺怀里,仰头看她,诺诺地又叫了声,“娘。” 沈芸诺笑着应下,看旁边小木也在,“小木来学堂习惯不?” “习惯,夫子很好。”小木站在一侧,眼神落在小洛身上有些许羡慕,沈芸诺要去买肉,铺子上还有卖零嘴的,小洛指着一个绿色的糖,想吃得紧,“娘,可以买那个吗?”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有两种颜色的糖,绿色和白色,妇人认识小木,问他沈芸诺是谁,小木说是三婶,妇人打量沈芸诺两眼,不说话了。 “买三个吧,大丫,小木,看看你们喜欢什么颜色?”镇上也有这种薄荷糖,大丫说了白色,小木站在一边摇头道,“三婶,我不吃,给堂弟和大丫买就是了。” 沈芸诺他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小木七岁也要下半年,哪有不喜欢吃糖的,问妇人怎么卖的,得知一文钱三个,沈芸诺买了六个,拿了三个给小木,“给小山小金拿回去两个。” 路上遇着铁柱银柱,看小洛手里握着糖,银柱眼馋的盯着他,挤开小木,挨着小洛,“小洛,你娘给你买糖了?” 小洛点头,铁柱毕竟大些,拉开银柱,板着脸训斥,“信不信我回去告状,还不走快些。” 银柱知道自己理亏,咽了咽口水,他娘不是铁柱娘,什么都愿意买,他许久没吃过糖了,被铁柱拉着,嘴上求饶,“大哥,你别爷爷说,我以后不这样了。” 剩下一个了,两个孩子分不够,沈芸诺从怀里拿出糖,掰成两半递给铁柱,“婶子剩下一个了,铁柱和弟弟一人一半吧。”里正对他们得照拂她心里边感激,遇着了,不给总不好。 铁柱崩着脸,恨恨地瞪了眼银柱,谢过沈芸诺,把多的一半给了银柱,银柱接过立即塞进嘴里,铁柱却是把自己的装了起来,沈芸诺看得有趣,问小洛,“不是想吃糖吗?怎么不吃?” 小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小木,又看看大丫,沈芸诺好笑,揉揉他的头,“想吃就吃吧,大堂哥和大姐想吃了会自己剥的。” 小洛喜悦地点头,糖有小洛一截手指头长了,他剥开一边,拿在嘴里慢慢舔着,大丫喜欢路上的花儿,摘了不少,一个大人,几个孩子,路上热热闹闹的迎着夕阳归家去…… ☆、55|06-05-13 沈芸诺提着肉,到了村口,看地里多了抹身影帮着裴征捆麦子,大丫抓着沈芸诺的衣衫激动起来,“姑姑,爹回来了。” “是啊,爹回来了,大丫叫你爹,和他说我们先家去了。”地里剩下的一角麦子割完了,裴征挑着扁担,两头捆着厚厚的麦子,沈芸诺看地里有背篓,又和大丫道,“你牵着弟弟,我去帮姑父和爹。”顺手,把手里的肉递给大丫提着,朝小木道,“你娘也在地里,你是回家还是去地里?” 小木抿着唇,迟疑的指了指地里,跟着沈芸诺走了。 沈聪回来得早来帮裴征忙一会,割下来的麦子都得挑回家,否则明早了被人顺手牵羊牵走了,看沈芸诺来了,沈聪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剩下的不多了,再两三趟就好。” 沈芸诺看向一边的背篓,“我顺手背些回去,你和小洛爹也更快。”说着,弯腰抱一边捆好的麦子,被沈聪叫住了,“你别碰,扎人得很,否则回去有你难受的,你带着大丫他们家去帮你嫂子生火,剩下这点,咱很快了。” 说什么不肯让沈芸诺碰,往外推她让她回,边上干活的更是眼红了,家里皆有田地,哪有妇人不下地干活的,沈芸诺有哥宠着相公疼着,到了地里什么也不做。 转而一想,也知道羡慕不来,人人都是命,不如专心手里的活,韩梅也在地里,裴勇去镇上做工了,地里田里她一人忙活,一天下来累得不轻,看小木站在边上,嘴角扬起一抹笑,“小木从学堂回来了?回家去吧,二弟三弟在家里。” 家里没人,白天宋氏过来帮她带着两个孩子,今天宋氏有事,她把两个孩子叫过来挨着她,宋氏走亲戚回来才把小山小金接走了,想了想,又道,“你和你奶说,灶房的缸里有米,馍馍我中午的时候放蒸笼里了,锅里添了水,直接生火煮就成了。”中午回家她就把晚饭准备好了,分了一亩山地一亩坡地,山地的麦子剩下最后一点了,今晚全部收完,明天收坡地的,等插秧后就能松口气了,想着,一身的疲倦消散不少。 小木紧紧抿着唇,见韩梅身上的衣衫全部湿了,额头的汗跟雨下似的,他从兜里拿出一个糖,走过去递给韩梅,“三婶买的,娘吃。” 韩梅眼眶一红,摇了摇头,把糖推了回去,欣慰的笑道,“你自己留着,娘把最后一排割完挑回家今日的事儿就完了。”语毕,不再和小木说话,低下头,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镰刀。 小木站了会儿,慢悠悠的拿起旁边的稻草,从地里抱起麦子,他手臂短,抱在胸前,吃力的捆起来,打成结。 沈芸诺经过地里瞧见了,心里觉得发酸,并未说什么,韩梅干着活也没发现地里的小洛自己抱了麦子捆着。 想着裴征和沈聪流了身汗,沈芸诺让大丫和小洛回屋把沈聪的衣衫拿下来,“姑姑先烧点水,你爹和姑父回来洗个澡,之后再上去吃饭,快去吧,把肉给你娘拿回去。” 十几步路的距离,全是石梯,没什么好担心的,沈芸诺生了火,去后院看了遍鸡鸭,这才转回院子。 大丫和小洛回来得快,沈芸诺试了试水温,差不多了,最后一把火烧完,将小洛得盘子碗拿出来洗了,看竹篮子里的纸动过,问小洛,“夫子教写字了?” 小洛看大丫捏着花插在头上,歪掉了又取下来接着插很是有趣,闻言,看了眼竹篮子,高兴道,“嗯,夫子教了,可是我不会,大堂哥一学就会了。”沈芸诺打开纸张,看着略有些歪歪扭扭的一字,问小洛,“你写的?” “不是,大堂哥写的,我写的在另一张纸上。”说着,跳下凳子,凑到沈芸诺身边帮她从写过的纸张里拿出另一张,密密麻麻的黑点,横七竖八的笔画,小洛略微得意,“娘,看看我写的好不好?” 沈芸诺嘴角一抽,“你写的什么?” “一啊,好多一。”说着,从左比划到右给沈芸诺看,语气尽是浓浓的喜悦,沈芸诺摸摸他的头,翻了翻,共用了四张纸,想着晚上回来好好和他说说节约纸的事儿,脸上却是被他感染的笑着“好,娘替你收着,过些日子等爹空闲了帮打个书桌书柜,这些搁你屋里。” “好。”小洛欢喜地点了点头,又拿着纸,问手在头顶弄花的大丫道,“大姐,你看看我,写得好不好?” “好,表弟最厉害了。”大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花卡在小圆髻上了,紧得她难受,沈芸诺好笑的替她把花松了下来,笑道,“明日姑姑去镇上替你买两朵绢花,不用这个花。”大丫和小洛真是不同,小洛喜欢编的蚂蚱,大丫喜欢花喜欢小动物,这便是男孩和女孩不同的地方。 牵着大丫和小洛去了上边,邱艳正在切肉,沈芸诺看了眼灶眼里的火,菜都洗出来了,锅里煮着腊肉腊肠,“还有什么要忙的不?”沈芸诺往灶眼里加了柴火,问邱艳道。 “没什么忙的了,你帮我生火就成,你哥和小洛爹回来了?”大丫回来拿衣衫,她以为两人差不多快回来了。 沈芸诺抱着大丫,小洛在边上玩着手机的蚂蚱,“没,水热着,他们回来洗了就是,早上哥走的时候好像有话和我说,嫂子知道什么事儿不?”裴征说晚上吃饭的时候说,突然她又想起来了。 “你大哥在县衙,昨日我给他装了点腊肠和腊肉,知县大人见着了,尝了口,喜欢这个味道,问你哥还有没,看意思想要花钱买呢。”邱艳对外边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沈聪去了县衙倒是喜欢和他说些县衙的事儿,他说什么她都听着,两人话题多了不少,顿了顿,又道,“听你哥说,知县老爷和他差不多年纪呢。”邱艳以为官老爷都和里正差不多,头发花白,满脸褶皱,没想着竟如此年轻。 沈芸诺心里发笑,明白邱艳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道,“哥回来了再说吧。”做腊肉腊肠的时候只是想留起来年后吃,万一,家里有人来做客,不怕没有拿的出手的菜,她倒是没想过能卖钱。 很快,门口就传来沈聪的脚步声,邱艳探出个身子提醒他,“阿诺烧了水,你去下边洗澡,衣衫已经拿下去了,我开始炒菜,待会就吃饭。” 沈聪擦了擦脸上的汗,进灶房看了眼,“好。”问小洛和他一起不,小洛拿起蚂蚱跟着他走了。 饭桌上,沈聪说了腊肠的事儿,“我看知县大人是真的喜欢这个味道,明日你去镇上把你家里的腊肠带上,得空了我和知县大人说说。”如果和知县大人做生意,绝不是亏本的买卖,他和知县大人早就认识了,了解他的为人,年纪轻轻是有胆识的,不喜欢占人便宜,从服徭役大家拿的工钱就看得出来。 沈芸诺琢磨了下,摇头道,“哥,你和知县说腊肠是嫂子做的,送他些便是了。”沈聪让她出头无非想让她挣这笔钱,沈芸诺怎么好意思。 沈聪夹了一片肉,嚼了两下,看着沈芸诺,见她清澈的眸子尽是坦然,他坚决的摇了摇头,“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便是你亲哥也没这样的道理,而且我和知县大人做生意,怕衙门里的人胡乱编排,还是算了,如今小洛念书,你多攒点银子总是好的,再说了,你挣了钱还能忘了我不成?” 沈芸诺从小心思就聪慧,沈聪知道她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之前,是他拖累了她,想着,又夹了片肉,摇摇头,不想回想过去的事儿,眼下一家人过得高兴就好。 “明天先去镇上问问,做腊肠的话现在这个天气是不行了,得入冬后,如果知县大人要的话,家里还有些可以卖给他。”银子到了手边,该挣的时候她不会手软,又问沈聪家里有多少,知县大人要的少的话两人都出点。 “我家里还多着,既然眼下不能做,明天我先和知县大人说说,看看他什么意思。”沈聪吃了两口菜,停下来,看着裴征,话题又绕着今年的粮食,“你去镇上缴税的时候和我说声,每年那边排的队伍长,家里还有其他事,等着排队不是法子,我看看能不能让你快些。” 这样的话解决了裴征心头的麻烦,他爽朗的应下,回家了,沈芸诺又说起砍树的事儿,沈聪看她面色认真,答应道,“明日我去镇上就叫人过来,你和他们说砍哪些。” 这样,沈芸诺才和裴征回了。 去镇上给小木买了笔墨纸砚,不得不说,比她想象中贵多了,沈聪送小洛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自己买的时候才颇有感触,小洛不会写在,手控制不住力道,一划就是一大笔,沈芸诺买了一叠纸,想着拿回去裁了给他装小的,一笔下去能节省些,送了小木十张纸,和笔都装在小竹篮里。 韩梅不在家,宋氏在院子里帮忙晒着稻穗,沈芸诺喊了声娘,将手里的竹篮子递过去,“是给小木买的,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回去了。”本来寻思着下午接小洛的时候顺便给小木,想着提着去上水村终究不太好,见小金小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篮子,沈芸诺笑着递给小金,“是大哥念书用的,小金替大哥收着?” 顿时,小金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在衣衫上擦了擦手,又低头反手看了遍,确认手是干净的了才双手接过,一脸正色,“谢谢三婶。” 想来是韩梅说过,小金才会如此凝重,沈芸诺说了两句,转身去了裴俊院子,裴征翻晒着稻穗,手里的连枷种种落下,一院子的灰尘,周菊见是她,指了指另一边屋子,示意她从另一边进。 没什么事儿,她路过顺便来看看,看裴征忙的专注,想着有没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迟疑间,周菊已经走了出来。 拉着她站在旁边栅栏边,周菊挥了挥眼前的灰尘,扁着嘴道,“三嫂来可是有事?” “没,就是看看你三哥。”沈芸诺往院子里看一眼,没急着进去。 周菊点头,左右看了两眼,见没人来,凑到沈芸诺耳朵边,小声道,“三嫂,和你说,小妹的亲事定下了。” 沈芸诺抬起头,眸子里尽是诧异,自己刚从韩梅家过来,裴秀的亲事如果说得好,宋氏早就开口炫耀了,宋氏什么都没说,难不成其中不对劲?细想了下,看周菊蹙眉的样子,狐疑道,“小妹说的亲事不对劲?” 周菊重重的点了点头,长叹气道,“其中的问题大着,屋子里乱着呢。”手里有了钱,周菊说话也硬气了,语气里尽是从容,“之前媒人上门被爹娘打出去,眼下这么快就说亲了,好像是二嫂和梨花从中间搭的桥,东屋昨晚,传来二嫂的哭声,二哥动手了,说不同意这门亲事,爹和娘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小妹的意思我是不知晓的,昨天就是去相看人的。” 沈芸诺吃惊,刘花儿的性子能给裴秀介绍个好的?真有好的也不会等到这时候,裴万不同意必然是知道了什么。 周菊看她也不太赞同,又道,“今早,二哥过来和俊哥说爹娘竟然偷偷收了对方的银子,过些日子就要上门提亲定日子了,二哥拿着钱说是要退给人家,被爹叫回去了。” 裴老头说对方家里有二十多亩田地,虽比不上夏家,可是在村子里也算好的了,不过前边的媳妇死了,想再找一个,家里有个两岁多的孩子,是梨花嫂子娘家村子里的人,裴秀过去生不出孩子也没什么,而且答应了裴秀一进门就当家不用受婆婆的气,裴万说什么都不肯,裴秀嫁过去是后娘,裴家哪还有脸,“爹打了二哥一顿,娘也骂二哥见不得小妹过得好,二哥挑着扁担去地里干活了,爹气得没跟着。” 家里的活都堆在裴万一个人身上,周菊觉得他日子也不好过。 沈芸诺恍然大悟,裴秀是去给别人当续弦了,宋氏自己心里门清,后娘难为,这时候哪会大张旗鼓的往外边说,何况,裴秀又是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了这份委屈。裴万不赞同怕不仅仅为了名声,是真心为裴秀好的,不过裴老头和宋氏被对方的田地蒙蔽了眼睛看不见罢了,“可说了什么时候提亲?” “农忙过后吧,我看梨花和二嫂心里可高兴了,怕是在中间收了对方的钱,你说小妹心底怎么想的?”周菊不明白的就是这里,裴秀年纪也不小了,会不知道其中利害?后娘哪是那么容易当的。 裴秀自小没吃过苦,夏家条件什么都好,她心里欢喜,谁知夏家退了亲,裴秀一蹶不振,如今遇上户好人家,心里只怕也是愿意的,毕竟,被退亲后她名声不好,为争一口气她也宁肯选个地多的不会选穷的。 周菊叹了口气,看院子里的裴征停下来望着她们,周菊笑了笑,继续和沈芸诺道,“二哥的意思想要把小妹说给村里的三墩子的四弟,今年二十岁了,性子憨厚,说话不结巴,二哥和他相处过,性子是好的,爹娘没答应。” 想想也是,三墩子因为结巴得事情在村子里名声不好,几个弟弟都没说亲,媳妇都是买回来的,那种人家名声也是不好的,裴老头和宋氏如何会答应?想着,裴征从里边走了出来,冲沈芸诺道,“阿诺,你等我会,很快就好了。” 今日借了连枷,早上不打完的话下午就被别人拿走了,说完这句,不等沈芸诺回答裴征又进去,将下边的麦子翻到上边来,重新挥着连枷,沈芸诺想到什么,笑了,继续和周菊说话,心里只觉得唏嘘不已,几个儿子分了家,裴老头和宋氏眼里还是只有钱,看得还不如裴万明白。 沈芸诺摇摇头,“那边的事情我和你三哥是不管了,你和四弟能避着就避着。”幸亏他们搬走了,否则遇着这些糟心事,整日都不安生。 周菊了然的点头,又把韩梅找她借钱的事儿说了,“大嫂人就是太会算计了,我看小木小山他们的性子是好的,身为婶子,不说沾他们的光心里是真心希望他们将来有出息,大嫂说的一番话却是叫我不舒坦。” 裴征送小洛去学堂的事儿村里传遍了,韩梅和裴勇着急她也明白,换做她,也会拼了命得想要给孩子好的,可她和裴俊的钱不是天上掉馅饼掉下来的,韩梅口口声声说起当年的情分,好似不借他们钱就是欠了他们似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俊哥借了二百文给他们,大嫂开口就是六百文,谁家里有?大哥脸色不对劲,我送他们走出去了大哥训斥大嫂不会说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嫂如果不那么工于心计,我心里还是敬重她的,冲着她把三个孩子教得好,换做我,不见得做得到她那地步。” 尤其比较刘花儿和韩梅,刘花儿不会教孩子,什么都不避讳孩子,小栓出口就是脏话,好学会和宋氏顶嘴了,什么都骂得出口,孩子什么都不懂,不是跟着大人学的是什么? “我看小木是知恩图报的,以后会记着你的,至于大嫂,以后只怕会拖累小木他们。”沈芸诺眼睛看着院子里,见裴征搭完了一排,和周菊道,“不说了,我帮你你三哥翻翻麦杆。” 灰尘呛鼻,裴征拉着她走到边上,“你旁边等着,我自己来就是了,想不想吃豆腐,问四弟妹拿些回去,下午我把豆子拿过来就是了。”家里做的话还要来村里磨豆子,正是农忙的时候,他走不开。 周菊在旁边笑,“说什么呢?给你们装些就是了,前天大哥拿来的粮食还在呢,不过一顿饭,哪需要那么多?”说着,周菊去灶房拿了筲箕装了半筲箕豆腐,又把裴征带来的篮子交给沈芸诺,“三嫂帮了我和俊哥,一顿饭都跟我客气,真是看不上我和俊哥了?” 沈芸诺笑,收回来,看筲箕上盖着棉布,豆腐却是多了。 “也没过去看沈嫂子,豆腐帮她装了些,三嫂顺便帮我送过去吧。”沈芸诺来之前,沈聪在县衙当值的事儿在村子里传开了,兴水村出了捕快,十里八村都没有的事儿,说出去大家都面上有光,不过对沈聪的忌惮只怕更多了,想起柱子娘和她说话的神情,周菊只觉得好笑。 晌午了,裴征才收了连枷,拿开上边盖着的麦杆,松了口气,“四弟妹,帮我看着麦子,下午我再过来。” 周菊站在屋里,笑着道,“好。” 她本是要留沈芸诺吃饭的,沈芸诺说邱艳在家里做了,不回去担心邱艳一直等着,她这才没准备他们的饭菜,看他们出了门,裴俊从外边回来,笑着打了声招呼,裴征说了连枷的事儿,“连枷我搁院子里的,下一家是裴明家借的,你看着些。”最近农忙家家都要用连枷,借的时间不能久了,最多一天,裴征家里地少,只借了半天,好在一上午忙完了。 沈芸诺掏出巾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午没什么事儿,你在家里休息,我来这边守着晒麦子,下午我去接小洛。”虽说只忙了一天半,可中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他哪儿受得住? “不碍事,往年比这更忙呢,我看你和四弟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说什么呢?”裴俊去地里了,他和周菊没多少话说,因而还不知晓裴秀定亲的事儿,沈芸诺三言两语说了,裴征紧紧拧着眉,“不知爹娘咋想的,那种人家田地再多有什么用,找个长长久久过日子的才是正经。” 沈芸诺看他动了怒,又把裴万挨骂挨打的事情说了,裴征面色更黑了,拉着沈芸诺的手,“算了,咱过自己的日子,不管他们了。”裴老头和宋氏还没吃到教训,裴秀吃苦的还在后边。 到了院子,听着屋里邱艳和人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步伐,却见堂屋坐着好几位妇人,邱艳走出来,抽了抽脸上僵硬的笑,给沈芸诺打眼色,沈芸诺进屋,不明所以,皆是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人,不过她没想着柱子娘也在,柱子被咬伤,柱子娘恨不得裴征赔柱子一条命,今日来是为何。 “你们回来了,饭菜在锅里,大丫肚子饿,我先陪着她吃了。”说着,拉着沈芸诺进了灶房,将屋里的情况说了,沈芸诺恍然大悟,难怪柱子娘愿意来这边,竟是为着这个,看邱艳颇为头疼的模样,沈芸诺让她先带着大丫回去,早上的鸭子也是她和大丫帮忙赶出去的,心下感激,“嫂子回去睡会儿午觉,我和小洛爹应付就是了。” 揭开盖子,看菜蒸在锅里,道了声谢,邱艳打趣道,“说那些做什么,能帮衬就帮衬,别见外了,大丫在小洛屋里睡觉了,我回了,让她睡觉就是了,她醒了你和她说声。” 沈芸诺点头,送她出门,看屋子里的妇人也出来像是准备回了,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旁边的裴征。 “聪子媳妇,我们就先回了,得空了再过来陪你说话,缴税的事儿你和聪子说声啊。”柱子娘脸上带着明媚的笑,谄媚得很,难得,对着裴征也扬起了笑脸,“裴三,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语气说不出得热络。 “婶子想多了,我出门去西边打些水回来洗脸。”裴征面无表情,并没有因着柱子娘一番话神色有所松动,顿时,场面又冷了下来,柱子娘脸上的笑僵硬了下,仍然冲邱艳咧了咧嘴角,随后,才和大家一起回了。 沈芸诺猜着是被裴征的眼神吓回去的,回屋布好碗筷,真看他从溪边打了桶水回来,一家人吃的水都是从溪边打的,沈聪和邱艳家也是,笑道“水缸里不是有水吗,怎么又想着打水回来了?” “洗脸擦擦身子,锅里有热水没?”裴征脸上已经恢复了暖意,今日来的都是村里的长舌妇,柱子娘尤甚,听说沈聪在县衙当差,就想沈聪帮忙缴税的时候不排队,他不怕得罪人,冷着脸出口将人撵走了,那样子的人,一辈子不来往也是好的,哪会和他们虚以委蛇。 沈芸诺取了杆子上的巾子,递给他,道,“该是有的,你去灶房看看,我进屋看看大丫。”天热了,屋子里还垫着褥子,进屋,看大丫身上果真出了层汗,沈芸诺把她抱回了自己屋里,完了,出来洗手吃饭。 下午沈芸诺和邱艳去河边守鸭子,看有妇人手挽着手站在院门口,邱艳无奈道,“缴税了,大家都嫌排队麻烦,这会倒是不怕你大哥的名声了,人啊,总是为自己考虑得多。” “咱别出声,她们站了会儿知道没人就回了。”村子里里正就是最大的官,如今有了沈聪,自然沈聪的官职更大,她们想巴结也情有可原,不过,还是最好不好往来。 过了会儿,看一群妇人又站在她家门口,裴征回村里了,这会儿肯定是没人的,果真,等了片刻,探头探脑好一会儿不见人,她们又说着话回去了。 第41节 傍晚,沈芸诺去接小洛,路上遇着好些妇人,皆是问她打听沈聪在县衙的事儿,沈芸诺神情不冷不热,不多说话,别人说什么她都说不出声,逼不得已就简单的答一句应付了事。 众人讨了没趣,知道打听不出什么便不再问了。 晚上,沈聪从镇上回来,可能听说了村子里的事儿,穿着县衙发的服饰,冷着脸,凶神恶煞的在村子里绕了圈才回来,吓得村子里的小孩哭出了声,大家也想起他之前的名声了,再也不敢说请他帮忙的事儿。 回家,和沈芸诺说起,沈芸诺哭笑不得,沈聪和裴征,某些方面像极了,不过,遭遇不同,差别也大。 “我问过知县大人了,他说眼下不能弄的话就算了,咱家里有多少他买多少,四十五文一斤,你算算咱吃亏没?”裴征不是见钱眼开的人,知县大人身边的管家和他说的价格,四十五文一斤,比肉的价格高很多,可是,这是熏干了的肉,当初做腊肠的时候加了调料,还有糖,那些都要钱,他不是浅薄的,细细和管家说了里边的难处。 沈芸诺面色一喜,这个价格当然是赚的,不过她心里觉得奇怪,“知县大人怎么喜欢这个味道?” 裴征心里是明白的,“知县大人这回只带着夫人来清水镇,爹娘离清水镇远着,想要送些东西带回家让二老安心,路途远,担心肉坏了吧,你做的肉保存的时间久,他才想到这点了,而且,知县大人说那边没有这种吃法,估计他爹娘会喜欢。”这些都是管家和他说的,近日农忙,马上又到税收的时候,县衙也忙着。 “腊肉也要吗?” 沈聪点头,“要,都要。” 沈芸诺细细算了算,怕是还有不少,又看着沈聪,沈聪了然,“我家里的也全麦了,难得他开口总要给他面子,今年入冬后咱多做些,知县大人的意思几百斤他都是要的。” 沈芸诺做的腊肠味道他也喜欢,咬着有嚼劲,不像新鲜的肉软绵绵的,想着赌场那帮兄弟,“我留些起来送人,明天早上我下来,你把家里的肉都装起来,我一并带去镇上。”他家里的墙上大概还有三十斤左右的样子,留几斤,剩下的送去县衙,也能卖不少银子了。 裴征心里欢喜,不过心下有担忧,“四十五文一斤会不会太贵了?”毕竟是知县大人,裴征进县衙多靠他提拔。 “不会,管家自己说的这个价格,知县大人定然是尝出来里边加了调料的,而且那会阿诺辛辛苦苦弄了好些时候你忘记了?”那会裴征在边上看着,光是灌肠就灌了一个下午,县衙不缺钱,没必要省。 裴征不再多言,回到家,就把墙上的肉取了搁在担子里,留下一块腊肉和几截腊肠,掂了掂,大概五十多斤的样子,心里算了许久才回过劲儿,有二两多银子,不敢相信的看着沈芸诺,“阿诺,咱家又挣钱了?” 沈芸诺笑着点头,而且挣得不少,今年冬天,多做些腊肠,可以卖给镇上来来往往的商人,还是沈聪提醒了她,做腊肠也能挣不少银子。 躺在床上,裴征稳了稳心神,和沈芸诺商量道,“手里有了钱,我去开荒地吧,河滩边有地,咱开出来种些粮食是粮食,你觉得如何?” 过两年,再买头牛,日子真的越来越好了,伸手抱过沈芸诺,抬头看了眼最里边的小洛,“等两天忙完了,我把凉席编出来,小洛还是回自己的屋子睡觉……”说着,埋下头,闷闷的埋在她脖颈间,小洛在,终究不太方便,想到什么,小心翼翼下了地,一把抱起她,压低了声音,“阿诺,我们去小洛屋里。” 完了事儿再回来,不怕小洛察觉到。 沈芸诺被他喷出的气息软了身子,犹豫道,“明天的事情还多着,别耽误了。”上一回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农闲好说,正忙着却是不行。 裴征深沉幽暗的眸子忽而一亮,声音沙哑了下去,“不会,我快些。” 终究,两人还是去了隔壁屋,沈芸诺压抑着声音,生怕惊扰了小洛,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屋子里出来,沈芸诺身上还有力气,躺在椅子上,让裴征去锅里打水擦擦身子,浑身黏得难受,睡着也不舒服。 两人躺下,裴征意犹未尽的搂着她,沉沉睡去。 晒干了麦子,田里秧苗也到插秧的时候了,沈芸诺和邱艳抽时间把院子里的菜苗种去了菜地,又在自家院子里种了些,灌了一遍肥,整个后院都充斥着淡淡的粪水味儿,沈芸诺心里不喜,前边院子的菜只浇灌了清水,收拾好了,准备明天夏天和裴征一起插秧,一亩田,两人一天就弄好了。 夜里,裴征去溪边把衣衫洗了,因而早上,家里的事情收拾得差不多了,邱艳帮忙赶鸭子去河边,裴征挑着担子,向邱艳道了声谢,和沈芸诺朝着天里走。 遇着村里下田的汉子,都问裴征缴税的事儿,过了这个时候,之后缴税要加税收,不划算,所以,有人半夜就去排队了,离得近的好说,离得远的更吃亏。 裴征缴税的粮食给沈聪了,不想村子里得人说三道四,早早的,沈聪就和小洛出门了,听着这话,裴征笑着道,“小洛舅舅要去镇上,顺便就送去了,家里忙,人少,走不开,不得不麻烦他。” 有沈聪在,他确实轻松不少,拿出担子里的凳子放在田里,和沈芸诺说怎么拔秧苗,自己帮着拔了会儿然后去田里开始插秧,汉子们嫉妒不已,想着自家媳妇嫉妒裴征对他媳妇好,却不想想他媳妇光是那脸蛋就是她们比不过的,谁家有个娇柔俏丽的媳妇,都不忍她干重活,隔壁田里的冯二忍不住多往沈芸诺的方向看了两眼。 只觉得坐在凳子上,弯着腰的身姿凹凸有致,忍不住想她抬起头或转过身,娇娇滴滴的说两句话。 裴征不悦的看了眼旁边田里的人,弯下腰,一会儿抬起头,眉拧得更深了。 “阿诺,我口渴了,你回去帮我拿点水来吧。”裴征声音干干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宠溺。 沈芸诺抬眸,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心里疑惑,“那边水壶里的水没了?” 裴征被她含笑的眸子看得红了耳根,皱眉道,“没了,不知为何,今日口渴的厉害。” 沈芸诺心有怀疑,却也站了起来,“是不是早上的酸菜吃多了?”酸菜坛子泡的酸菜有些时日了,久了盐味重,裴征又是夹着馒头一起吃的,难怪觉得咸了,弯腰就着田里水洗了手,到田埂上,晃了晃水壶,里边果真没水了,转回身,看裴征盯着隔壁田出神,清脆道,“我回去烧壶开水,你先忙着。” 冯二如愿以偿听到声音,只感觉自己心间发颤,软成了一滩水,往回也见过沈芸诺并没今日的感觉,真的是在家里被裴征养得好的缘故?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朝着田埂上渐渐远去的身影望去,顿时,气血翻涌,只感觉有什么顺着鼻子缓缓流出。 有人见着了忍不住打趣,“冯二,你也到说亲的年纪了,说起来你和裴三一年的,人孩子都三岁了,你也要让你爹娘找个媒人替你说个媳妇啊。” 冯家在村里出了名的穷,冯二爹早些年病了,一直拖着,家里的药没断过,日子过得可想而知,众人看他盯着沈芸诺背影丢了魂魄,忍不住打趣起来。 冯二耳根发烫,低下头,不敢让大家知道他流了鼻血,待周围的嘲笑声没了,才伸手擦了擦鼻子,感觉一道阴狠的目光盯着自己,不解的抬眸, 迎上裴征狠厉的目光,他胸口一颤,心虚的别开了脸,家里的情况他明白,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跟着他吃苦受累?可他爹生养他,不能放着不管,还有他娘,这些年,一直在病榻前不离不弃的照顾他爹,他有什么好嫌弃自己得爹娘的? 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拔秧苗了。 傍晚的时候,陪裴万带着一个汉子来了,裴征猜出他就是沈芸诺嘴里前边妻子死了那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个子不算高,皮肤哟黑,倒三角的眼神看人时充满了算计,第一眼,裴征就十分不喜欢。 “三弟,你的都差不多了啊?”裴万撩起裤脚下了田,没好气的指着田里的秧苗,“那就是我家的田了,下边两亩也是,你看看你能行吗?” ☆、56|06-05-14 男子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答非所问道,“二哥还有事情忙?看天色不早了,这些田地忙个三四日就够了,今天认了田明天再来如何?”男子虽然叫裴万二哥,两人年龄却是差不多的,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落在打量他的裴征身上,眯了眯眼眸,态度热络,“是三哥吧,还在插秧呢?” 裴征心里不喜,遂点了点头,并不做声,裴万到了裴征跟前,转身看着还在田埂上张望的男子,“你会不会,不想做就回去,我一个人也能行。”忙活了几日才把地里的麦子收回来了,如今还在院子里晒着呢,动了动浑身发疼的身子骨,低头看向裴征,“三弟,你说爹咋想的?就是刘家穷的那会刘文山也不会这副样子,我是不会答应的,别想过来帮几天工就能糊弄我。” 他以前虽然混,眼下却不能叫刘花儿坑了裴秀,“等我忙完了这阵让里正帮忙把你二嫂休了,整天不干活东家长西家短的,屋里不安生,小栓我自己带,没了女人日子照样过。”上回看沈聪打架他只觉得哪怕自己没出息也不该任由家里人胡来,打定主意要休了刘花儿,回眸看了眼慢吞吞撩裤子的汉子,心里愈发看不起,小声和裴征道,“三弟,今晚不然我去你那边将就一晚?” 裴老头意识到家里丢了东西肯定又要闹一番,正是忙的时候,他也没空搭理裴老头,他如今当家,裴秀的亲事自然他说了算。 裴征微惊,但见裴万神色坦然,细细琢磨了两下,摇头道,“我看你躲着不是办法,爹闹到我这边朝着小洛他们不好,什么事你还是好好和他说吧。”裴老头和宋氏他是能避则避,两人都是不讲理的,好不容易搬了出去,不想再过三天一闹五天一吵的日子,而且沈聪屋子就在他们上边,听着了也不好。 可能没想着他会拒绝,裴万身形有一瞬的僵硬,拍拍裴征的肩,“我要是有你这般硬气,也不会把日子过得现在这样。”他心里虽然不认同裴老头的做法,可是对裴老头和宋氏选择跟着他过还是欢喜的,他们不跟着他,他也不会感觉到裴娟对他的轻视,不会生出想要改过自新的心思,或许,现在还是那个在村子里到处晃荡无事可做的人。 裴征点了点头,身后传来一道略阴柔的声音,“三哥,我看你剩下的不多了,我和二哥帮着你把剩下的插完,明日咱兄弟三人插那边田的,如何?”男子询问的看着裴万,又看看裴征。 裴万瞪他一眼,“说什么呢,三弟剩下最后一点,你是不是在家没干活,不情不愿的来这边干什么,回家待着就是了。”双手抄在背后,有意抬高的嗓音,让周围田里的人都望了过来。 听他训斥人,不由得问起他身边是何人,男子张嘴欲介绍一番,被裴万抢了先,“还能有谁,我小妹刚说亲那会就有不少人上门求娶,隔壁村李家存了这个心思,不是让他儿子过来帮着干活,让我爹娘点头吗?” 众人捂嘴偷笑,裴秀在村子里什么名声大家又不是不清楚,不过李林毕竟是外村的,众人不便拆穿裴万,附和道,“也是,前两年里正家的闺女说亲那会,不止咱村,隔壁村来帮里正家干活的都不少呢,裴二,你眼睛可要擦亮些,别害了你小妹。” 裴万挺着胸脯,“那还用说,这不就带着他下田来了吗?好了,李林,你忙着,我去菜地看摘点菜回去,你啊,也别听人说就拼了命似的,活一天也干不完,看大家收工你就回来了吧。” 说着,人径直上了田埂,朝着一方菜地去了,众人好笑,却也看着李林,裴家人身形偏高,李林个子矮,估计和裴秀差不多,身材瘦弱,倒不像干活的。 李林面色僵硬,见周围人都打量着他,抽了抽嘴角,想要甩手走人,他来的时候他娘说家里的农活干得差不多了,过来帮衬两日,事后就把提亲的事儿说了,今年让裴秀进门,没想着裴家只做了一点,他跟着裴万去地里忙活一天了才把剩下的麦子全拖回了家,看着田地大小,也要忙活三四日,再有挖土,播种玉米,哪是两日能完事的? 看他站在地里不动,就有人打趣道了,“李家兄弟,天儿不早了,趁着不晒,能干多少是多少吧。” 李林面上挂不住,转身看裴征的,忙自己的活儿,也不帮忙说话,面色不喜,慢慢的像旁边田里走,不时的大量着周围的人,太阳落山了,也不见大家收拾家去,他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盯着那边田里的裴征,只希望他快些走才好。 哪知,一等就等到天快黑,周围也没人动,他满头是喊,远远的听着有人叫爹,欣喜若狂的抬起头,声音软糯稚嫩,该是叫人家去吃饭了,没想着,旁边田里的裴征直起了身子,顺着他视线望去,不远处的小径上站着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男孩唇红齿白,模样俊俏,和镇上的小少爷似的,不由得又看了裴征一眼,裴征五官虽然俊郎,皮肤却偏黑,怎么看都不像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爹,娘说让你回家了,明日再来。”小洛牵着大丫的手,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着,眼眸锃亮,依稀看,和旁边的大丫有几分相似。 裴征捧起一把手洗了洗手,又把腿上多余的泥洗了,朝小径上的人影道,“知道了,和大姐站在那边,别过来,小心落水了。”裴征收了凳子,瞥了眼那边出神的李林,一大会时间,□□的秧苗竟才一小堆,心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不过分了家,他也不好说什么,裴万心里有数就成。 到了田埂上,挑起担子,提着鞋回去了,走了几步听着背后有人喊,裴征不解的转过身,看李林转着眼珠子,有话说的样子,“三哥,我早上就来了,也没去拜访你和嫂子,礼数上终究不好,不若……” 裴征盯着他,直到他说不下去了才沉声道,“二哥说得清楚,是不是裴家的女婿还不说,关系还是不要乱攀得好。”说完,不理会李林的心思,到小径上,看小洛衣服上染了墨迹,皱眉,“衣衫弄脏了?” 小洛低下头,噘着嘴,一脸不高兴,裴征手上不得空,“大丫,你和弟弟走前边,我脚上还有泥,别把你们的衣服弄脏了。” 大丫点头,牵着小洛的手往前边跑了两步,转头和裴征说话,“表弟说夫子教写字的时候他打瞌睡弄脏的,姑姑说以后打瞌睡就不写字了,不知道墨迹洗不洗得干净呢。” 小洛使劲的拽了拽有墨迹的衣角,衣服是过年那会沈芸诺替他做的,说是忙起来没空,穿了几回了,还新着,不想弄了墨上去。 “不碍事,明天爹爹帮你洗,娘力气小,洗不干净也正常。”看他走两步就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睫毛微颤,仿佛受了委屈,裴征就好笑。 “真的吗?”小洛停下来,灿若星辰的眸子盯着裴征,生怕他说的假话。 裴征哑然,坚定的点了点头,“田里的秧苗明天就插完了,爹爹有空,走吧,你娘做好饭了?” “做好了,好久没等着你回来,让我和大姐一起来叫你的。”小洛拍着手,心里又高兴起来,来了兴致,遇着好看的花儿还会摘给大丫,记着她上回戴花的事儿,满心欢喜的递给她。 一路欢声笑语,田里人笑着摇头,等裴征听不见了才道,“裴三如今日子过好了,瞧瞧家里的孩子多懂事?” “是啊,刚成亲那会就有人说他媳妇长得好看,她不怎么出门咱也没法见着,这些日子来看,确实是个好看的。” 听着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李林眨了眨倒三角的眼,摸着下巴,神色若有所思。 去镇上缴税的队伍每天排得长,村子里眼看着离期限越来越近了,心里又发愁起来,不敢找沈聪和邱艳,知道沈聪疼妹子,都找周菊过去说两句好话,“裴四媳妇咱家里也是没法子,前两日忙着插秧苗,家里没个闲人,总不好一直守在镇上,不想这两日镇上队伍比之前更长了,你和你三嫂关系好,帮忙说说吧。” 周菊也为难,家里也要缴税,裴老头叫裴俊过去说话,意思竟是要将家里的税全部交给裴俊挑去镇上,不说家里的情况,田里的秧苗还没插,等雨后又要开始播种玉米,裴老头老泪纵横,裴俊只能应下,裴勇不在,裴万又整天忙,裴俊不答应总不能让裴老头和宋氏挑着去镇上吧。 “三嫂哥那边怕是没有法子,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往年怎么过的今年也怎么过,不碍事的。”裴老头把担子放在裴俊心头不也想着裴俊向裴征开口,沈聪在县衙什么情况沈芸诺没说,她不想给沈聪招惹麻烦,毕竟,关系隔着一层呢。 “裴四媳妇,你家卖豆腐有些时日了,咱可是常常来照顾你生意,你可不能不帮衬咱啊。”若非沈聪太过凶神恶煞,裴征又是油盐不进的,她们也不会来这边找周菊帮忙。 周菊笑着脸,面上有些尴尬,如实道,“不瞒大家,我和俊哥准备趁着晚上看得见挑着担子去镇上排队,谁家都忙,三哥那边指不定也是自己挑粮食去镇山排队的。” 语声一落就被人急忙打断,“裴四媳妇,你没见着你三哥一天到晚不是地里就是田里忙,哪有时间去镇上,而且我看他脸上一点不着急,不是让他大舅子帮忙是什么?你可别和阿俊傻傻的自己连夜去镇上,往年没有这个关系就算了,今年有这个关系了还自己去,不是傻吗?” 听着一番话,周菊心了沉了沉,面上也隐隐显出几分不悦,“毕竟是三嫂亲哥哥,帮三嫂三哥理所应当,可是喝咱没多大的亲戚关系,各位还是回吧,我真没有法子。” 柱子娘在边上听着碎了一口痰,“得意什么,不就是卖豆腐挣了点钱,如今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要是我家柱子好好的会来这边?裴三也是个黑心肝的,拿我柱子的命根子钱发家……”说到这,又开始大哭起来,众人莫名的转头,见是她,看周菊的眼神变了变,柱子如今能下地了,人却瘦了一大圈,而且,因为柱子的的伤,张家分了家,柱子爹娘跟着柱子大哥,对柱子帮衬也少了。 要知道,柱子还没说亲呢,分到的田地按柱子大嫂的说法抵了看病买药的钱,只给柱子留了一亩地,田都没有。裴家猎着两头野猪,赚了钱,也没说帮衬一把,否则,张家也不会分家了。 “婶子,话可别乱说,什么叫拿了柱子的命根子钱,不是我三哥和三嫂娘家哥哥,村子里说不准会有多少人受伤呢,说起来还是他们帮大家解了围,你这样子说,不怕遭报应啊。”周菊声音微微大了,头一回和人红脸,手局促不安的抓着自己衣角,面红耳赤。 柱子娘微微一怔,跟着白了脸,如今分了家,大儿媳不是个好相处的,整日要她忙前忙后否则就克扣自己的粮食,她找里正闹也闹过,可不管用,此时再听周菊的话可不就是他的报应吗,刚才是假哭,这次是真的哭天抢地,大口破骂,不过不是骂周菊,而是骂她大儿媳。 周菊也没想着会成这样子,沉着脸,冷冷望着柱子娘,“婶子要骂人回自己院子去就是了,何须跑到我家里来。” 沈芸诺不知晓村子里发生的事儿,沈聪请来砍树的人来了,沈芸诺指着几颗树和他们比划了下,转而回屋帮邱艳弄吃食,都是沈聪的朋友,中午一顿饭不能寒碜了,邱艳看她帮着生火,问道“小洛她爹呢?” “田里剩下点,今早去忙了。”沈聪要晚上回来,沈芸诺和邱艳准备中午蒸包子,米饭晚上的时候再做。 邱艳点头,揉面揉得双手发麻,沈芸诺夺了盆子,“嫂子去生火,我来吧。”她力气稍大,平时做饭也没什么,邱艳却是不曾,转身洗了手,让邱艳去生火。 邱艳一怔,推辞道,“不用。”沈芸诺自小就是个能干的,若非发生那些事儿,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邱艳叹了口气,转而又想起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嫂子笑什么?”看她笑得莫名,沈芸诺心里疑惑,抬着眼皮,怔怔的望着她。 邱艳摇头,“没什么,有时候和你哥说起现在的日子像做梦似的。”一年多,不过是春种秋收一回,身边人都变了性子,她变了,沈聪也变了,连她爹都说沈聪身上的戾气轻了。 沈芸诺低下头,没再多问,馅儿是早就准备好的,酸菜肉馅儿,还是沈芸诺想的法子,家里酸菜多,天热,再往后得换新的泡进坛子里不然就坏了,这才将酸菜切碎和肉一起做馅儿。 屋后砍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随后,只听啪啦声,该是树倒了,随后又传来几人的吆喝声,人多力量大,一帮人干活都是老实的,沈芸诺又问邱艳拿了红薯出来,和米一起熬成粥,黏稠些,微甜,不用筷子大家也能吃干净。 邱艳想起另一件事,“知县大人的管家把银子给你哥了,傍晚记得让他给你拿,因着这件事,我看你哥在县衙也混开了。”县衙里的人家里多少有些关系,又都是自小在镇上长大的,难免看不起沈聪,加之沈聪在镇上大家多少听说些,更是对他敬而远之,知县大人和沈聪走得近,旁人才生了和沈聪交好的心思。 “不着急,嫂子家有钱没,先用着,我家里有呢。”沈芸诺让大丫坐在凳子上帮忙看着火,自己帮着邱艳做包子,数了数,六十七个,都是大包子,沈芸诺担心不够,邱艳摇头,“差不多了,他们往回也来过家里,我心里有数。” 裴征从田里回来,抓了几条鳝鱼,在担子里滑动,吓得大丫惊叫出声以为是设,沈芸诺喜欢吃,心里却害怕弄,“你把它们装远一些,晚上咱们弄,田里的秧苗全插完了?” 沈聪打水洗了脚,抓起鳝鱼放到木盆里,边和沈芸诺说话,“完了,下午就不去了,山地那边还要去看看。”抬起头,黑曜石的眼盯着沈芸诺姣好的容貌,抿了抿唇,道,“爹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大哥貌似也回来了,我没应,下午你就在家里,哪儿也别去。”裴老头心里存了什么想法他懒得想,至于裴秀那门亲事他是不赞同的,与其将来裴秀后悔埋怨他,让沈芸诺跟着被人戳脊梁骨,不若现在摆明了态度,李林并非良配,今日话里话外打听沈芸诺着实让他恼了。 沈芸诺容貌生得好,加之过年养了一段时间,脸色越发红润,和村里的妇人看着倒是不太像,他不知道李林哪儿听来的,想着今后还是不让沈芸诺去村子里了,有事他过去就成。 第42节 沈芸诺不知晓还有这件事,看他提着桶往外边走,跟上前,递过手里的巾子,“擦擦汗,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看她神色一紧,自己怕是吓着她了,笑着摇头,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没事儿,天热了,别出门中了暑。”脑子里也只能想着这么个法子,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冯二和李林倒是提醒他了,村子里没成亲的大有人在,不得不防着。 沈芸诺不在意,她养成习惯中午的时候喜欢睡一觉,再说,刚入夏,日头不晒,不过听了裴征的话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我心里清楚的,下午别去山地了,帮着我把菜地的菜再施一遍肥,下午去接小洛,买些肉回来,砍树的人不少,昨晚哥买回来的肉全做了包子了。” 裴征点头,想着好些时日没下雨了,山地那边的玉米不急着种下。 中午,裴征陪他们吃饭,沈芸诺和邱艳带着大丫在灶房简单的吃了点,屋后的树砍了,心里的石头才落地,几人吃了饭拿着刀又去了屋后,邱艳叫住他们,“你们也别急了,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家里有竹席,抱去屋后睡会儿吧。” 人多,邱艳不好留大家在家里,往回沈聪不在家,他们帮着自己再避讳旁人也会说三道四,如今却不好再这样子。 裴征从屋里卷了凉席,下午不去山地和他们一起在后山砍树,“阿诺,你先回,我带刀大哥去后边休息。” 沈芸诺点头,刀疤和沈聪是在赌场认识的,两人都是帮赌场要债的,因着脸上有道疤,才改了名字,沈芸诺不知晓他真正叫什么,只是看他沈聪关系很好,沈聪不在的一年多里也是他每天给邱艳大丫送菜送面。 从第一眼,他心里就不怕他,因而善意的笑了笑,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回去了。 躺下没多久,听着院子里传来动静,透过窗户,是裴征回来了,她淡淡的笑着喊了声,“回来了?” “嗯,你睡着,我洗了脚,马上就来。”说着,大步走向灶房。 沈芸诺只听着哗哗的水声,缓缓的闭上眼。 裴征进屋看她躺在里侧,留出一大半位子,心中一软,放轻了脚步,站在床畔,替她将夏被往上抬了下盖住她胸口,跟着躺了下去,手轻轻的搭在她腰间,渐渐地阖上了眼。 忙过这些日子,就该忙山里的事情了,那会,他也能整日在家,和沈芸诺一起。 大概两刻钟他就睁开眼,侧过身子,看沈芸诺面朝着她,葱白般的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衫,像是做噩梦了,力道逐渐增大,额头密密麻麻尽是汗,他小心翼翼的抓起她的手,眸子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收敛了去,轻轻哄道,“阿诺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突然,沈芸诺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着气,鼻子酸得难受,不知为何就是想哭,梦里的场景她不记得了,可是是她自己的事儿,听头顶响起裴征一声一声的低喃,红着眼眶,声音带了长长的哭音,“是不是该起了?” “还早着,再睡会吧,我陪着你。”沈聪和他说过两人的遭遇,沈芸诺许久不做梦,他以为她把之前的事儿都忘记了,“阿诺梦见什么了?” 沈芸诺难受得想哭,“不记得了。” “那就算了,闭着眼,再睡会。”裴征轻轻摩挲着她手掌,沈老头和罗氏!总归会有自己的报应,而沈芸诺,他会一直陪着她,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了她去。 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沈芸诺缓缓的闭上了眼,还未睡着,外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裴征不悦的蹙起了眉头,看沈芸诺睁开了眼,如夜星般的眸子夹杂着刚醒来的朦胧,知道她也睡不着了,“我去看看谁来了。” ☆、57|06-05-14 沈芸诺揉揉眼,眼里恢复了清明,敲门声急促了,她也下地穿好鞋,站在窗户边往外看,见是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她眼里些许诧异,又见对方侧着头,不怀好意的打量自己,心下不喜,神色淡淡地掩上了窗户,心里却存着疑惑,看那人好像不是村子里的,裴征怎么会和那人打交道。 李林的视线紧紧盯着窗户边的身形,果真,能生出那般精致可爱的孩子,亲娘的容貌会差到哪儿去,看沈芸诺掩上了窗户,心下难免失落,伸长了脖子,等着沈芸诺出来。 裴征黑着脸,声音也陡然一沉,“你来什么事儿?”不是他打断,沈芸诺还会睡会儿,当下,口气十分不好。 不见人从屋子出来,李林脸上尽显遗憾,听着声回过神,才看裴征一脸阴翳的望着自己,心下一颤,支支吾吾道,“听裴叔说喊你们过去吃饭,日头大了,想着离得近,过来讨口水喝。”裴万不给他面子,早早的拉着他下田不说,中午也让刘花儿送饭菜来,在田埂上吃饭,吃了接着干活,李家田地多,也不是这般劳碌的做法。 嘴里说着话,眼神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啪的声,裴征关上了门,“家里没烧水,还是回村子里让娘烧吧。”身为男子,哪会不明白李林眼里的光,他眼里,李林和自己没任何关系,可不会像对冯二那般留些脸面。 李林双手拍着门,听里边传来娇滴滴的询问声,“小洛爹,谁啊。”顿时,李林只感觉自己浑身僵硬,从脚底涌上一阵酥麻,他死去的那个媳妇脸大肩宽,浑身上下全是肉,生了孩子整个人更是胖了一圈,他喜欢裴秀也是听说裴秀长得好看,是兴水村出了名的美人,见过裴秀后他也一直这么想的,才会耐着性子跟着裴万干活,昨天见过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他心里才起了心思,裴秀没则没兮,身子却是弱了,又没经历过人事,床第间只怕没多少乐趣,他喜欢被人开过苞的。 没想着,裴征媳妇真的美得没话说,刚才一瞥,好似水面上的光,潋滟得叫人不敢直视,咽了咽口水,手重重拍着门,“三嫂是我,李林,过些日子我就和秀秀定亲了。” 沈芸诺听着不喜,看裴征冷着脸,估计发现李林看她了,伸手扯了扯他袖子,放软了声音,“我也不知道是不认识的,爹怎么给秀秀找了这种人家?”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和裴征站在一起,矮了差不多一个头,身高怕是和裴秀差不多,怎么看都没法和夏庆丰比。 听她娇声细语,裴征面色稍微软和些,“还不是看家里有几分田地,爹心里是愈发糊涂了。”听着传来敲门声,裴征恨不能拿扫帚把人撵走了,反手握着沈芸诺,“咱别出去了,等人走了再说。” 否则,他怕自己管不住对李林动手。 沈芸诺点头,替他理了理压褶皱的衣衫,“后院移栽的菜苗你去看看是不是挨得太紧了。”种菜,一株一株之间要隔开些距离,她和邱艳弄的时候看院子里的菜苗多,不栽也是浪费,两人就移栽得紧了,看他紧抿着唇不欢喜,又不能出门,这才想着给他找点事情做。 一听这话,裴征脸色更好了,“行,我去看看,你去不去?”就在后院几步路的事儿,沈芸诺点了点头,和裴征一起,晌午后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绿油油的菜苗焉哒哒的,不如早上有朝气。 “是有些密集了,不碍事,过些日子,搭架子的时候多费点心思就是了。”听着屋外传来说话声,裴征也没理会,过了会,听着人敲门,裴征心下不耐,打开门,见是刀疤,一怔,看李林踉跄着脚步走了,刀疤侧过身,解释道,“问嫂子拿水喝听着院子有动静下来看看,他就自己走了。”裴征在家都不给他开门,想来不是什么亲戚。 刀疤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脸上的疤痕叫人退避三舍,不怪李林吓着了,“若非小洛娘在家,我早就动手了,算了,不说他,听着声音又砍树了?我拿上刀立马上去。” 刀疤点了点头,看沈芸诺出来,咧了咧嘴角,“阿诺妹子好。” “刀大哥来了,等会,我们你们一起。”时辰还早着,她去山里挖些野菜回来晚上炒,人多,需要的菜也多,想着,提着大些的篮子,和裴征他们一起去了山里,经过院子,叫了声嫂子,邱艳从屋里出来,手里也提着篮子,“我还说叫你和我去山里挖野菜的,来得正好。”转身问大丫是跟着一起还是刘在家,大丫摸了摸刚梳理好的双丫髻,沈芸诺反应过来,笑着道,“你娘给你梳的发髻,真好看,发髻上的绢花也好看。”绢花是她送大丫的,还是头一回戴,难怪大丫欢喜得不得了。 刀疤听着二人对话一怔,张了张嘴,附和道,“好看。” 大丫满心欢喜,邱艳替她顺了顺发髻,温和道,“好了,提着你的小竹篮,和娘一起去吧。”小洛念书有个竹篮子装书和笔墨,大丫喜欢,沈聪在镇上给她买了个更小的她提着倒也合适。 大丫欢喜的提着篮子出来,小手牵起邱艳,到刀疤身边了,伸出手要刀疤背,邱艳叹口气,“大丫,你都四岁了,自己走路。”还没说完,刀疤已经弯腰背起了大丫,冲邱艳道,“嫂子,没事儿的,我力气大,大丫六岁我也背得动。” 七岁不同席,年纪大了就要避讳了,因而话到了嘴边才改成了六岁。大丫双手趴在刀疤肩头,嘴角噙着笑,邱艳和沈芸诺道,“你哥常说看着大丫像极了你小时候,我这么看着也觉得像。” 沈聪走的一年多,大丫身子反反复复的生病,瘦弱了不少,如今倒是好多了,白白嫩嫩的,不由得想起她刚认识沈聪那会,沈聪还没现在这么黑,后来,越来越黑了,刚回来那晚上,还把大丫吓得哭了起来,没认出是她爹。 裴征听着这话也多看了大丫两眼,“确实像阿诺,以后长大了也是有福气的。”说得一本正经,邱艳看沈芸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想着妹夫也是个厚脸皮,夸自己脸不红心不跳的。 女子,再大的福气不过是嫁个如意郎君,家和万事兴,那才叫福气。 裴征说这话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沈聪对沈芸诺不要命的好,搁裴家,没有的事儿,那种感情叫他动容,怎样的情分才会愿意为了妹妹一去那种地方就是多年,他比不过裴征,想着有朝一日,裴娟或裴秀出事了,小麻烦可以帮衬,大麻烦还是有待商榷的,终究,他还是个自私的人。 到屋后,刀疤将大丫放下,裴征叮嘱了沈芸诺两句,跟着刀疤走了,砍下来的树,整理好了抬进院子堆着,之后有用得着得地方,走了两步,刀疤回头看不见三人身影了才淡淡的瞥了眼裴征,手重重落在他肩头,“我就喜欢你这种不要脸的性子,和当年的葱子有得一拼。” 话说得莫名,裴征不解,抬起头,刀疤已经招呼着其他人起床动工了。 沈芸诺绕到去年生菌子的地方看了看,干瘪瘪的,丝毫不见菌子的踪影,心下失望,和邱艳挖了不少野菜,其中,一块小角的长满了香椿,去年她不记得有没有,中间一株四人高的香椿,旁边零零散散有许多,没有膝盖高,邱艳闻不惯这个味儿,看沈芸诺手指掐着尖儿,掐下来一小点,她疑惑,“晚上人多,这么个掐法,得掐到什么时候?” “味道大,可以和蛋一起炒,香得很,嫂子闻闻喜欢不?”抬眸,看她捂着鼻子,沈芸诺明白她不喜这个味道,“嫂子去旁边挖野菜,我把这些掐了就过来,看着多,光是嫩的才行。”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不过炒蛋还是能接受的,琢磨着,晚上炒个香椿鸡蛋,蒸一笼馍馍和糯米肉丸,再炒两个野菜,估计差不多了。 邱艳敛了敛心神,一会儿后,还是觉得味道有些闷,不再勉强自己,“行,我就在前边挖野菜,有事叫一声。”大丫跟着邱艳,摘了不知名的野花,扒光了叶子,装在篮子里,不亦乐乎。 沈芸诺看差不多了,转而帮着邱艳挖野菜,山林便是这点好,光不刺眼,而且阴凉潮湿,长了许多野菜,加之村子里的人从那边开了条上山的路,这边更没人了,后山这片野菜就够她们吃了。 “去年你晒干的野菜我觉得好吃,我也晒了些,回去你帮我看看法子对了没。”冬天家家户户都没蔬菜吃,沈芸诺的法子能把菜保留到冬天,那会吃,嘴里也感觉有味,去年过年送了些给她爹,她爹也喜欢。 沈芸诺今年还没开始弄,听着邱艳的话也寻思着,趁着田野里的野菜多,可以多挖些回来煮了晒了,点头道,“好,待会我帮你看看。”两人速度不紧不慢,篮子装满了才往山下走,大丫提着小篮子,里边装满了花儿,沈芸诺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绢花,和一边的邱艳道,“咱大丫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小时候就知道爱美了。” 邱艳失笑,“像你的话自然是不差的,走吧,咱回去了,再过会儿,妹夫去接小洛,我得和他说声买些肉回来才是。” “不用,我和他说过了,他记着呢。”沈聪对一帮兄弟最是慷慨,在他眼里,和亲兄弟没什么两样,出生入死有了过命的交情,自然希望好好招待他们,说着话,沈芸诺邱艳下了山,几颗树全部砍完了,大家正剃着枝桠,见沈芸诺,指着远处的村落道,“有人找裴三兄弟,裴三回去了,说他待会直接接小洛去。” 刀疤直起身子,粗犷的脸上尽是温和,“嫂子,葱子选的这块地好,我和兄弟们寻思着,也在这边搭个茅草屋,夏天的时候过来乘凉,你们觉得如何?”刀疤家里的老娘前些年病重死了,家里的地被亲戚占了,年纪大了也没娶媳妇,或许没那个心思了,下边一帮兄弟跟着他,日子一起过也算不错。 邱艳眸子含笑,“也好,这边环境好,离山里近,有家人的也可以搬过来,以后老了,大家一起有个伴。”刀疤和沈聪称兄道弟,对邱艳照拂多,邱艳想着,大家搬来这边,热闹不说,真年纪大了,也不觉得孤单。 几人笑起来,都拍手叫好,沈芸诺眸光转动,也赞同这个主意好。 李杉家里有媳妇,分了家,爹娘跟着兄嫂过,知道邱艳和沈芸诺是好相处的性子,搬来这边,他媳妇也不用整日为着他担心受怕,彼时不过只是个心思,如今却是打定主意要搬过来了,附和道,“刀疤大哥,等聪子哥回来我们再商量商量,现成的木材,抱去晒着,不用等到秋天咱就能起屋子。” 看他心急,刀疤一手甩了过去,打得李杉肩头发软,腿也弯曲了下。 “不着急,兄弟多着,问过后再说,我是要搬过来的,你们拖家带口的回家问问,户籍的事儿还要请里正出面,最近一段时间安分点,别闹事,里正那边才好说话,明白吗?”刀疤语气重,心里还是为他们考虑得多。 李杉重重点了点头,拉开放在肩头的手,耸了耸肩膀,“赌场那边知道规矩,没我们多少事儿,至于跑印子钱的,最近我们就不去了,让其他人帮着些就是了。” 刀疤满意一笑,拿起刀,围着屋子左右走了两圈,“聪子的屋子好,你们看看喜欢哪块地,自己心里有个数,我呢一个人,屋子修在下边,聪子打开院子的门就能见着我,如何?” 邱艳笑笑,“你们先看着,我和阿诺回去准备晚饭了,待会大丫爹回来,你们找他说说。”赌场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多,沈聪不在那边做了,刀疤管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刀疤叫住沈芸诺,“阿诺妹子,你家菜地在哪儿,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给你帮忙去。” 沈芸诺想说不用了,邱艳扯了扯她衣衫,“难得他们有空,把山地的位子和他们说了,顺便挖土,过些天你和小洛爹种玉米就成了。”一帮人都是吃苦日子长大了,干活快。 沈芸诺不好意思的说了,心里过意不去,问邱艳给他们装点东西不,邱艳好笑,“不碍事的,他们不会计较,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刚开始我也不习惯,后来看你哥交代他们干这干那,我也就习惯了。” 沈芸诺不再多问,做好了馍,把野菜洗出来,沈芸诺切了香椿打了八个鸡蛋下去搅拌,还是觉得蛋少了,回屋拿了三个,弄好了,等裴征买肉回来,不想,李杉先回来了,沈芸诺微微吃惊,以为没找到她说的地,可是看李杉,不像没找着地的,“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李杉抬起头,抿着唇,不好意思道,“我挑着粪水去菜地,你家菜地规整干净,一眼就认出来了,谁知有位老妇人在里边摘菜,转头就劈脸一顿骂,我不怕冲撞了你家亲戚,因而回来问问。” 沈芸诺拧眉,细问两句,心下明了,宋氏趁着她不注意去菜地摘她的菜,被李杉抓着现行了,先发制人,如今她便是去,宋氏估计早就走了而且也不会承认了,叹气道,“是我的不是,那是小洛他奶,菜地就在我们菜地的边上,估计是走错地了。” 李杉瞠目结舌,想说旁边那地的杂草深得很,中间又用石子挡着,怎么会走错了,张张嘴,迟疑得点了点头,“行,那我再去。”沈聪家里没有锄头,裴征家也只有两把,刀疤说去村子里借,借不借得着不好说,因而他才选择挑粪水浇菜地,没想着招来无缘无故的一顿骂,想着,转身又走了出去。 沈芸诺和邱艳说起,“他奶也不觉得丢脸,自家菜地草都比菜好也每个人管,帮大嫂看孩子却是不遗余力。”想着刘花儿的性子,沈芸诺无奈地摇摇头,有的人真是躲都躲不掉。 邱艳从来没与人红过脸,温声道,“算了,家里有菜吃,我看你婆婆被你大嫂利用了,之后有撕破脸的时候,幸亏你们搬出来了,不然,耳根子都没法清净。” 沈芸诺也是这般想的,不过不喜宋氏的做法,追出去,叫住李杉,和他说了两句,这次不和宋氏计较,还有下次,下下次,总该要她自己没脸。 李杉听了,将前后事一联想就清楚了,婆媳关系貌似都不太好,想着泼辣如自家媳妇拿自己娘也没法子,点了点头,笑着应下。 故而,就有村子里的人看见一个汉子挑着桶,边走边喊,“裴三家菜地的菜被人偷了,大家可要小心自家的,家家户户种点菜不容易,菜没了是小事,如果地里的粮食被偷了就惨了,大家小心些啊。” 他也不说是谁,说完了,去菜地做自己的事儿了。 不过最后一句话可是说到大家心坎上了,地里的麦子收了,家家户户半大的小孩提着篮子捡麦穗,总有些顺手牵羊的,村子里时常有小偷小盗的情形,跑到人地里偷的还是少见,不一会儿,裴征菜地遭了小偷的事儿就传开了。 宋氏听说后,只觉得浑身僵硬,还不能表现得太过了被春花看出破绽来,碎骂道,“就那块地,谁看得上,芝麻大点事儿就闹得全村皆知,我看她没安好心。”抬眸盯着春花,见她盯着自己的目光耐人寻味,宋氏拍了拍衣袖,心虚的骂道,“看什么看?没看我忙着,村里不安静就是因为你这长舌妇,没事别来我家,走。” 春花总感觉宋氏不对劲,听宋氏骂她也没细想,黑眸一转,回骂道,“不要脸的,什么你家,你分家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人裴大和韩梅的家,厚脸皮……” 话没说完,看宋氏抓起旁边的扫帚,春花哪站得住,跳脚的往外边跑,跑远了嘴里还和宋氏骂个不停,一人站在院门口双手叉腰,一人站在不远处的路上,遥遥对骂,互不相让。 ☆、58|06-05-14 大雨滂沱,啪啪的雨声笼罩着整个杏山村,晌午过后的天阴阴沉沉,只依稀听闻飘远的狗肺声,家家户户关上了窗户,坐在堂屋里头,对着突来的暴雨摇头叹息。 雨势越来越大,院子里的雨汇成了小溪往低洼处流,村头中间的户人家,传来怒骂孩子的声响,被雨声打碎,稀稀散散的飘向门外。 “走的时候和你怎么说的?地里的粮食都晒在院子里,竟然坐在椅子打盹……”语声一落,伴随着重重的挥鞭子的声响,啪的声,落在小女孩后背上,顿时,薄薄的衣衫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伤痕,小女孩咬着唇,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抬眸,瞥了眼角落里幸灾乐祸的两个男孩,嗫喏的开口,“大哥和二哥……” “哎,我说阿诺啊,你大哥二哥刚入了沈家的族谱,你爹向来宅心仁厚,不到一个月就让小东小西干活,说出去,不是让村子里的人戳你爹的脊梁骨吗?你娘走得早,你叫我一声娘,该教你的我还是会和你说……”夫人晃着腰肢,一步一步地走来,微启的红唇像盛开的玫瑰,带着一嘴的刺儿,“院子里晒着粮食,我和你爹在地里忙活,天儿说变就变,怎么能睡觉呢,别人家的粮食都抢收回去了,瞧瞧咱家,哎……” 伴随着拉着的尾音,又是一鞭子落下,“赔钱货,老子养着你就是卖钱的,糟蹋了粮食看我怎么收拾你。”身形壮硕的汉子,挥着鞭,一下两下的打在女孩背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赔钱货,看我不打死你……”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到屋子里,渐渐充斥着血腥味了,才忍着气的停下,扔了手里的鞭子,看女孩瑟缩着身子,浑身湿透的衣衫裹着干瘪的身子,骂了句,抬脚往女孩胸前踢去,怒气又冲上心头,“老子打死你这个赔钱货。” 沈芸诺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身子,她来这边好多年了,娘自幼待她温和,说什么嘴角都挂着笑,从不让她干活,哥哥也待她好,早上,她跟着娘出去挖野菜,下午,在家里守着笼子里的鸡,或者和哥哥去河边抓鱼,她想着法子改变大家的生活,可是,却被说成怪物。 “阿诺,你聪慧,是娘没本事,娘不想你聪明,不想你像哥哥出人头地,傻傻的就好了,傻人有傻福。”她娘抱着她,最爱呢喃的一句话,渐渐,她敛去了锋芒,那个疼她爱她的女子却香消玉殒了。 泪模糊了眼,等人出了屋子,她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崴扭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门边走,背上紫紫红红的印记,都是这半年添上去的,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想着去河边摸鱼的沈聪该是回来了,慢慢的挪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没出门,就听着院子里传开怒骂声,她僵直了背,忍着痛,抹了抹脸上的泪,缓缓得往外边走,刚到门口,一身湿透的男孩已经到了跟前,晃着竹篓子,眼睛亮的叫人害怕,“阿诺,你看,哥哥又摸到鱼了,赶集拿去卖了,给你买糖吃。” 沈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摸摸后脑勺,抓起沈芸诺的手,“今天他们说不让女孩子去,下次哥哥去抓鱼,一定带上阿诺好不好?”眼神里满是稚气的笃定。 沈芸诺点了点头,动作大了,嘶的疼,抬头打量着小男孩的眉眼,肤色白皙,面容干净,哪怕周身的衣衫都湿了,也萦绕着干净的气质,沈芸诺手无力的趴在门边,摇着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哥,没事,你衣服湿了,回屋换吧。” “好,你等我,待会我们找个桶把鱼养起来。”庄户人家不喜欢吃鱼,有股腥味不说,还没有油水,镇上却是有人买的,沈聪想着自己的事儿,看沈东沈西站在堂屋门口,不喜的拧起眉,罗氏也见着他了,假笑两声道,“聪子回来了,快来,去村头买了点瓜子,你和大哥二哥一起吃。” 沈聪回头望了眼趴在自己屋满口的沈芸诺,只感觉她脸色白得吓人,瞪了罗氏一眼,“我要是知道你打我妹妹,看我怎么打你。” 他娘死的时候要他好好照顾阿诺,都是眼前这个寡妇来家里,三天两头骂阿诺,阿诺都不爱笑了,哼了声,净值回了屋,换了衣衫后来,门口的阿诺不见了,沈聪叫了两声。 第43节 “哥,我困了,先睡会,不用叫我吃饭了。”屋子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沈聪不放心的进了屋,看沈芸诺双手枕着脸,一脸安静,他心有疑惑,上前探了探沈芸诺的额头,好在没发烧,轻声道,“阿诺睡吧,晚饭我给你留着。” 罗氏做饭,不喜欢人自己伸手拿,都是分好了放在各人碗里,沈聪发现少了一个碗,搁下筷子,气鼓鼓的瞪着罗氏,沈庆来了气,想着今日被打湿的玉米,摔了裤子就要发火,被罗氏按住了,“他爹,算了,聪子年纪小不懂事。”罗氏看了沈聪一眼,嘴角挂着温煦的笑,“聪子,阿诺睡着了,她醒了饿的话娘再给她做,夏天了,饭和馍馊得快,你总不想阿诺吃坏掉的吧。” 沈聪细细一想,抿着唇,拿了碗里的馍,感觉比平时的要小,不悦地蹙了蹙眉,罗氏笑着解释,“家里粗面没了,下着雨,娘没去磨面,明日天晴了娘再去。” 沈庆在旁边冷哼了声,那个赔钱货还想吃饭,饿死了正省事,低头,看罗氏给他夹菜,脸色这才好看不少,顺口把沈东沈西入沈家族谱的事儿说了,“老子的事儿没有和儿子解释的道理,还是和你说声,以后小东小西就是你亲哥哥,别整天绷着脸,给谁看呢?我告诉你,今后分家我跟你娘也是和小东一起过,不要你帮衬什么。” 沈聪一怔,心里不稀罕,他和阿诺一起过就是了,想着阿诺没吃东西,终究舍不得,留了半个馍下来,待会送进她屋里去。阿诺以前跟着爹娘住,娘走了,这个寡妇进门,阿诺便被撵到了柴房,他请叔伯帮忙隔了一小间出来,柴多了,罗氏便把柴堆在她屋里,若非寡妇说她是女孩,不能和他们一起,他就和阿诺一间屋子了。想着,又瞪了寡妇一眼,村子里的婶子都说后娘是坏人,他觉得是的。 沈芸诺浑浑噩噩,能感觉后背的伤口在流血,疼得她睡不着,只能回想她娘在的日子,她不能死,她死了,罗氏就要对付沈聪了,沈聪什么都没有,打架也打不赢沈东沈西,她不想留沈聪一个人孤零零被欺负,突然,就想起罗氏进门那日拉着她在灶房说的话,“赔钱货就是养大了卖钱的,我既然是你后娘了,面子上还是帮衬你的,可是,你要是得罪了我,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那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想着她总能对付一个寡妇的,后来才知道,她错了,罗氏当着一套背着一套,第一回挨打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那时候,她想的是要告诉她爹和哥,要揭穿罗氏。 “你娘打你怎么了,就你娇贵挨不得打是不是?告状,跟谁学的……”沈庆心思偏了,不帮她,带着打了她一顿,她才知道,重男轻女的思想在沈庆心里根深蒂固。 完了,罗氏靠在门边,声音冷冷的,“你告诉聪子,我就卖了你,把你卖到那种地方一辈子也别想出来。” 她知晓罗氏嘴里说的那个地方,心里害怕,趁着一清早跑出去了,她不想沈聪出事,可是也不想卖,村子里的人都是看热闹的,没有人帮她做主,罗氏是她娘了,卖了她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晚上,她被人送回了家,看沈聪满脸的担忧,再看沈庆和罗氏阴晴不定的脸,她知道,她又要挨打了…… 之后,就好像常常挨打了,有时候当着沈聪,有时候背着沈聪,今天,罗氏的两个儿子落了沈家族谱,她想,罗氏隐忍到头了吧,以后,或许会有更难熬得日子等着她。 朦胧中,感觉有人进了屋子,她费力的睁开了眼,看沈聪摊开半个馍,“阿诺,醒了,饿不饿,先吃这个,我让她给你做饭。” 沈芸诺摇摇头,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张了张嘴,伸出手,想让沈聪带她走,可是,她知晓是不可能的,又会像上回被人送回来,要么遇着坏人被卖了,她没有户籍和路引,哪儿也去不了。 沈聪不知道她怎么了,伸手扶她,才感觉手心黏黏的一片,摊开,尽是血,沈聪脸色大变,“阿诺,你流血了。”说着,朝外大声喊着,“爹爹,阿诺不好了,快来看啊。” 沈庆正愁眉不展,听着沈聪唤她,没个好气道,“死了更好,赔钱货就是来讨债的。” 沈聪沉了脸,稚嫩的脸上尽是不忿,“爹,阿诺是我妹妹。”阿诺长得像娘亲,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他喜欢看阿诺笑,想着屋里还有人,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娘,“娘,阿诺不好了。” 主动开口喊娘还是头一回,罗氏面上笑着,人坐在屋檐下却是没动,“聪子啊,阿诺不听话,一院子的粮食都被她糟蹋了,你爹教训了两下,不碍事的,过些天就好了。”如今她两个儿子正是姓沈了,她也不用巴结讨好沈聪了。 意识到什么,沈聪回过神,扶起阿诺,掀开她的后背,血使得衣衫贴在后背上,掀衣时能感觉黏黏的,血肉模糊,看不清哪一块是好的,全是血淋淋的一片,那一刻,沈聪抄起床边堆的柴棍冲了出去,眼神充斥着杀人的血丝,“谁,谁打我妹子,我杀了她。” 他突然就明白阿诺为什么不笑了,寡妇留她下来她一脸悲戚,抄起手里的棍子,拼尽全力的往寡妇砸去。 从那以后,那个笑得明媚一脸干净得沈聪再也没了,只活在深处的记忆里。 ☆、59|06-05-14 裴征牵着小洛在村口见自己地里有人,定睛一瞧,认出是刀疤他们,步伐微顿,沉吟片刻上前和众人打招呼,心里过意不去,“刀大哥,没多少地,搁着明日我来吧。” 刀疤转身,看他一眼,常年紧绷的脸绽放出爽朗的笑意,“没事,你先回去,我们干惯了苦力活儿,不一会儿就好了。”一亩山地,不算多,几人轮流着来,一点也不觉得累,这会儿地里干活的人多着,看裴征家地里人多,再次摇头叹息,有的事儿真是羡慕不来的,人娘家大舅子帮衬就算了,还带了一帮人来,叹气一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裴征说不动他们,沈芸诺还等着他拿肉回去,没法子,和刀疤打了声招呼,提着肉,回去帮沈芸诺她们做饭也好。 肉比不上早上的新鲜,沈芸诺放下肉,去整理抓回来的鳝鱼,血淋淋得场景,吓得大丫和小洛躲回了屋,倒是浇菜地回来的李杉回来见着了,来了精神,沈芸诺的厨艺他们都是知道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小嫂子会做这个?” 他们日子过得糙,在田里抓着这个都是放在火上直接烤来吃,肉味香,比河里的鱼好吃。 听他称呼沈芸诺为小嫂子,裴征哑然失笑,沈芸诺年纪比他小呢,不过知道他是给自己面子,笑着解释道,“以前没做过,该是会的,你去屋里坐会,喝杯水,我就不招呼你了。” “都是兄弟那般见外做什么,要我帮忙不?”他们见惯了血腥场面,弄这个是不怕的。 裴征轻轻摆了摆手,“不用,你坐会吧。” 李杉不好意思的进了屋,很快,又左右牵着大丫小洛走了出来,“阿征兄弟,我带他们去村里转转,没事儿吧?”两个孩子米分雕玉琢,他看着喜欢得很。 “你们去就是了,转到山地那边让刀大哥他们也回了。”裴征蹲着,细细整理着鳝鱼的内脏,沈芸诺怕这玩意,不过听语气也是喜欢的,他想着眼下田里的鳝鱼正是最好抓的时候,可以多弄些回来。 洗干净了,又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盆子里,再洗了遍,端着进了灶房。 沈芸诺切碎了肉,正准备剁,余光瞥见门口多了个人影,神情一顿,看筲箕滴着水,心下明了,“弄完了?正好,你力气大,把肉切碎了。”让出位子,低头看筲箕装着的鳝鱼,放在担子里不觉得多,眼下瞧着竟有不少,好看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眸光微动,看向灶台边生火的邱艳,“嫂子,我下去抓点酸菜,鳝鱼腥味重,用酸菜煮鳝鱼,味道更好。” 话刚说完,院子里传来动静,沈聪挑着担子回来,沈芸诺忙迎了出去,见是一担子面米分,心里疑惑,家里买的面米分多是小袋子装着,甚少装在大袋子里用担子挑的,上前,不由得惊讶出声,“是细面?” 沈聪笑着挑眉,“县衙发了一袋子,知县大人又送了咱一袋子,之前给妹夫缴税不是挑了担子去吗,今日正好挑回来,回去的时候你们拿一袋子回去。”挑着担子进屋,出来看沈芸诺拿着木盆,他笑道,“我去吧,灶房里我帮不上什么忙,你帮着你嫂子。”拿了盆子和钥匙下了山。 沈芸诺想想也是,冲他的背影提醒,“你拿筷子夹,别直接拿手抓,不然会坏的。”沈聪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晚饭丰盛,刀疤说了想搬过来住的事儿,沈聪也觉得行,深邃的眸子看向裴征,裴征会意,“户籍的事儿我先问问里正,有答复了和三哥说。”村子里又搬来人,还得问问里正的意思,虽然他明白,凭着沈聪的关系,里正该是会答应的,可也不敢把话说满了。 夜里回去的时候,想起学堂的事儿,和沈芸诺说了夫子一番话,“夫子明日要出门,放三天假,明天小洛就不去学堂了。”文氏的娘家不在上水村,家里出了事儿,只能先停下。 沈芸诺点头,低头看小洛一脸高兴,好笑地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明日睡醒了,娘带你去山里转转。” 一家人洗了澡,躺在床上说话,快睡了,听着院门口传来敲门声,沈芸诺心一紧,天色已黑,沈聪和邱艳的话在院门口叫一声就是了,不会下来,撑起身子,小洛也爬了起来,抓着沈芸诺的衣衫,很是害怕的模样。 “三哥,是我。”裴俊在门外,轻轻叩着门,若非家里发生了事儿,他也不乐意这个时候过来,没听着人应,他又敲了两下。 裴征轻轻拍拍沈芸诺的背,朝外答道,“来了。”心里讶然,想着怕是老宅那边出了事儿,月明星稀,只能借着模模糊糊的光去推开了门,略微不喜的凝视着裴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裴俊点头,皱眉道,“二哥和李林打起来了,今晚要把人送走,爹娘不肯,屋子里闹得厉害,大哥也去了,爹让我过来找你。”他看来,李林性子也不是个好的,发生的事儿他难以启齿,往屋里看了眼,想起沈芸诺和小洛怕是睡了,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我也没法子,实在是,干系重大,二哥偷拿了裴秀的庚帖,被爹知道了,问他要,二哥怎么说都不给,就差没闹到里正跟前了。”说到这,见沈芸诺牵着小洛走了出来,他顿了顿,神色犹豫了瞬,“三哥跟我过去看看,我们路上说。” 他手里亮着的火把差不多烧完了,找了块地将其熄灭,心下无奈,这几日家里不安生,他和裴勇本是要去镇上缴税的,今晚一耽搁,明天白天去,不知要排多久的队伍了。 裴征皱眉,转身看着沈芸诺,询问道,“阿诺和我一起不?”他不在,阿诺和小洛在家里也害怕,往山上看了眼,琢磨着不然让沈芸诺和小洛去上边睡好了,他回来再去山上接他们。 沈芸诺上前抓着他的衣角,眼里闪烁着潋滟的光,“我和你一起吧。”他不在,她心里慌得厉害,总感觉毛毛的。 “好。”裴征想起她做噩梦的事儿,留在家里的确不好,让裴俊等会,抱着小洛回屋换衣衫。 过了会,一家人才换好衣衫出来,因着夜里出去,他小脸上尽是兴奋,裴俊伸手抱过小洛,“三哥你牵着三嫂,路不好走,我走前边。”他抱着孩子,打火把的事儿就教给了裴征,裴征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牵着沈芸诺,能感觉她心里的紧张和不安,裴征轻声道,“没事儿的,过去了,你带着小洛去四弟妹屋里睡觉,我和四弟看看怎么回事就好。” 裴俊慢悠悠将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他偷偷爬小妹的窗户被二哥发现了,不知廉耻竟反咬过来说是小妹勾引他,二哥气的不轻,当下给了他一脚,爹和娘认为二哥做错了,破口大骂,二嫂偷偷溜出门把梨花喊过来了,都在屋里坐着呢,我出门的时候听二哥说,明天就休妻,看他神色笃定,怕是铁了心不和二嫂过了。” 刘花儿糊涂,请梨花过来,李林心里就不怕事了,说出去,坏的还是裴秀的名声,被退亲名声已不好,如果再和男子私通幽会,不只是他们家,村子里整个裴家都会受连累,刘花儿这次是让裴万下定心思了。 远远的,见着小院子传来微弱的光,裴俊心口一软,叹息道,“这几日,院子里闹得厉害,幸亏你们搬走了,我和阿菊晚上想睡个安生觉都难,何况是白天了。”裴老头认死理,觉得裴万是扶不起的阿斗,从早骂到晚,裴万性子改了不少,裴老头骂他在旁边不出声,听骂得狠了转身就走,半句忤逆裴老头的话也不说。 和往常顶嘴的性子确实大不相同,裴万真的存了心思改好,可惜,裴老头看不到。 周菊在院门口等着,看沈芸诺和小洛也来了,收敛了脸上的愁绪,笑着道,“三嫂和小洛怎么也来了,快进来。”虽说入夏了,夜里到了这会也有些凉,周菊从裴俊手里抱过小洛,对面裴家院子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一丝声响,沈芸诺正觉得疑惑,只听那边传来啪的声,吓得她身子一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裴征拉住她的手,眼里尽是阴沉。 周菊好似习以为常了,“我先把小洛放进屋,三嫂,你过去不?”她心里是不想过去蹭热闹的,可沈芸诺去了她不去,宋氏离得近,明天如果闹的话她也嫌麻烦。 “三嫂不去,你和她回屋睡觉吧,今晚我和三哥去隔壁屋睡。”那边的事情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来回走,人也折腾,何况,去了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骂。 周菊想想也是,放下小洛,叫沈芸诺进屋睡了,屋子里摆设和之前差不多,不过东西少了些,看沈芸诺神色愣愣的,以为在想李林的事儿,“我看他心思不是个好的,来这边,四哥前四哥后,说起来,他年纪和二哥差不多大,也不害臊。”她尤不喜李林看人的那双的眼,满是算计,难得一个人把算计写在眼睛上的。 回过神,沈芸诺挑眉淡淡的笑了笑,“算了,四弟妹,我们睡觉吧。”裴征和裴俊过去总能应付的。 堂屋里,裴老头打裴万,力道种得烟杆也断了,绕是如此犹不解气,气得面容也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我和你娘还在呢,秀秀的亲事真以为交到你手上就是你做主了?告诉你,没门的事儿,我和你娘在一天,秀秀的亲事你别想做主。” 梨花和刘花儿坐在边上,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裴勇拉着裴老头坐下,心头无奈,“爹,这件事我看二弟做得对,不管怎么样,都是李林不合规矩,您和二弟置气干什么?” 裴老头挥开他的手,一脸不可置信,“老大,你说什么呢,秀秀什么情形你会不知道?李林这两日帮着家里干活,什么性子我还看不出来?”裴老头没想着裴勇也是这般看不起李林,他虽然个子不高,长相勉强算周正,若非前边死了媳妇,这等好事哪轮得着裴秀。 裴勇抿着唇,拉起地上蹲着的裴万,顺手捡起断掉的烟杆搁到桌上,“爹,说亲还是要看性子……” “性子,什么性子?当初你们都认为刘文山性子好,结果如何了,你大妹现在生死不明不知道什么情形呢,她连路引都没有,你说她能去哪儿?”裴娟被休回家,刘家把她的户籍还了回来,当时也是他马虎了,该把裴娟的户籍要过来自己保管,这样裴娟也不敢跑了。 裴勇张了张嘴,刘文山性子憨厚,这么些年对裴娟和裴老头都好,裴娟有今天全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不过看裴老头在气头上,也不好说这些话,裴老头心里清楚,眼下说,不过希望他能同仇敌忾罢了。 裴征和裴俊到的时候,李林被绳子捆着堵了嘴,脸上一块青一块红,被打得不轻,见着他们,呜呜说着什么,意思是让他们解绑。裴征垂着眸子,淡淡道,“爹,四弟说你找我有事?”晚上本该来这边吃饭的,他拒绝了,没想着晚上又来这么遭,看李林的眼神落在他身后,期待着什么,裴征脸上一沉,左右李林说不出话,一脚踢了上去。 见此,所有人都带着惊讶,裴老头拧起了眉,神色又难看了几分。 收回脚,裴征不疾不徐的在凳子上坐下,正色道,“看他的样子就不像好人,是不是家里丢东西了?” 裴俊心有疑惑,看李林倒在地上,呜呜的挣扎,想来裴征一脚力道不轻,李林疼得额头的汗都出来了,不由冷笑了声,转身看着裴老头,“爹,家里节省惯了,三哥也来了,快些说事吧,以免灯油用完了。” 这句话可说到宋氏心坎上了,家里什么时候点过这么长时辰的油灯,跟着催促道,“是啊老头子,到底怎么做,赶紧说,说完了好去睡觉。”跟着裴万,宋氏觉得日子比意料中的好,她管着粮仓的钥匙,家里的银钱也她管着,刘花儿不敢和他对嘴,裴老头还是一根筋的想要过去跟着老大和老大媳妇,这些日子她帮着看小山小金,老大媳妇对她也不错,可总感觉那不是老大媳妇真实的性子,心里犹豫,还是跟着老二过日子算了。 裴老头瞪她一眼,看向裴征,把和裴勇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裴征听闻,嘴角扬起嘲讽的笑,事情没有说开,两家没有交换庚帖,他的意思自然是亲事告吹,裴老头竟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眉眼淡淡道,“爹心里都有主意了还叫我们来做什么?” 不喜他的态度,裴老头抿了抿唇,心疼的拿起被挥断的烟杆,“你二哥偷偷藏了秀秀的庚帖,你们说说怎么办?” 裴万在角落里缩着身子,硬气道,“爹,不能把小妹嫁给他,以后小妹一辈子就毁了,宁肯找个和大姐夫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穷一点无所谓,会过日子知道疼人就成。” 刘家那会多穷啊,几年的时间已经算得上富裕人家,那样子的人叫他敬佩,刘文山性子也是极好的,是裴娟自己不懂得珍惜,不得不说,当家宋氏拿裴娟卖银子是误打误撞挑到了户性子好的,而李家,明显比不上刘家。 裴老头气得不轻,挥着手里的烟杆还欲打人,看烟杆断成两截又收了回来,冷冷地鼓着眼。 “二哥说得对,小妹纵然被退了亲,也不至于沦落到嫁给这样子的人,爹还是依二哥的吧。”裴征在旁边淡淡的接话,看向角落里的刘花儿和梨花,意有所指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捂紧了,谁也不敢多说两句。”目光阴狠的看向地上的李林,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是吗,李林。”李林瞪大眼,以为裴征又要踢他,身子直往后边缩,一个劲儿的摇头。 裴老头气得浑身发抖,摔了手里的烟杆,怒斥道,“老三,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的做派,我裴家什么时候是这样子蛮横不讲理的人家了?” 裴征转过身,眼里闪过讥诮,裴俊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张口要出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果然。 “爹难不成以为裴家在村子里是明事理的?也是,眼皮子浅为了点眼前的利益就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卖了大的不够现在又卖小的,蛮横不讲理,我看爹说的是您自己吧,否则,您让四弟叫我过来是做什么的?不是逼着二哥把小妹的庚帖还回来?”说完,嘴角嘲讽一笑,冲裴万道,“二哥,家里你当家,忤逆了爹娘,传出去,谁没脸还不知道呢,至于这个人,留在村子里看着叫人心烦,你想法子送回去吧。” 说完,不等裴老头发作,冲裴俊道,“走吧,咱也回去休息了,正是农忙的时候,忙得很,明早还要干活,真以为谁有闲心管这屋子糟心事。”雷厉风行的作风让裴勇咋舌,在旁边点头道,“二弟,我帮着你把人送出去,他要是敢乱说坏小妹的名声,我第一个不放过他,至于二弟妹和梨花……” 裴万站起身,哪怕后背火辣辣的疼此刻也挺直了脊背,“大哥放心,明日我就让里正帮忙把人休了,整日不做事,跟着乱七八糟的人学村子里的长舌妇,我和她是没法过下去了,我带着小栓,也能过得好。” 刘花儿不明白事情怎么牵扯到她头上,顿时哭闹起来,裴万斜她一眼,“你哭,信不信我也拿绳子把你捆了扔出去?”这几日忙,他累得不轻,走到李林身边又踢了两脚,笑得不怀好意,和裴勇合力把人送了出去,回来,看刘花儿和梨花走了,裴万骂了一句,“走,看你能走到哪儿,明天就把你给休了。” 留下裴老头坐在屋子里对着东屋破口大骂,骂了好一会儿,又朝着西屋骂,裴万本身就累,躺在床上就睡过去了,哪理会裴老头骂的什么,倒是沈芸诺被裴老头的声音惊醒了,听着周菊在外边和裴征说话,她撑起身子往外叫了声,很快,就看裴征提着灯笼进了屋,脱了鞋挨着她躺下,沈芸诺心里奇怪,“四弟妹呢?” “和四弟去旁边了,今晚我们在这边睡一晚,明天过后,我看爹遇着事儿也不会叫我们了。”裴老头心里什么想法他懒得想,裴俊说李林爬窗户后裴秀也不愿意嫁给这样子的人,认为他品行不好,容貌是爹娘给的没办法改变,性子坏了,这个人算是没救了。 裴万当初也不过是好吃懒做,没生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裴秀虽然希望嫁得好,脑子没糊涂。 清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沈芸诺就醒了,往日就该起床准备早饭和小洛带去学堂的午饭了,今天躺在床上不想动,突然,想起什么,推了推身边熟睡的裴征,“昨晚忘记和哥说小洛放假的事情了,他在门口喊半天没人应怎么办?”当初搬家那会给沈聪配了家里的钥匙,可屋里每个人,担心沈聪想岔了。 裴征睁开眼,眼里瞬间恢复了清明,直起身子,穿上鞋,“你睡会儿,我回去和三哥说一声,顺便做早饭,等小洛醒了你牵着他回来就是了。”天亮了,沈芸诺该不会害怕了。 语声一落,就看小洛睁开了眼,伸展了两下胳膊,要沈芸诺抱着起床。 既然都醒了,一家人准备回了,推开房门,看裴俊也走了出来,好似要出门的样子,裴征微微一诧,“田地的活还没干完?” 裴俊转过身,笑着打招呼,解释道,“差不多了,今天去镇上缴税,再耽搁下去,税收涨了怎么办?”本来昨晚就该去的,被李林的事情给耽搁了,担子挑到裴勇家去了,他直接过去就成。 去前边裴家院子叫了声裴万,久久没听着里边人答应,裴俊心下疑惑,上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夏被叠得整整齐齐,屋里却没人,小栓也不在,想了想,他心里疑惑更甚,只得回屋叫上周菊,“二哥不在,你和大嫂怕是得帮忙挑担子去镇上,到了镇上你们再回来。” 周菊点头,关上门,一起去了裴勇家。 到镇上的时候,一条街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不知道多久才能轮到他们,山地和坡地等着翻土,想了想,裴俊和裴勇道,“大哥,你叫大嫂和在这边等着,我们先回去了。”他干活快些,翻了地,趁早把玉米种下去才是正事。 裴勇也这么想的,他本来不回村的,可缴税的时候到了,想着韩梅一个人忙不过来,这才回家帮忙,往外边看了眼,叮嘱韩梅道,“你和四弟妹排着,天黑了我和四弟来接你们。” 两个女子,回家终究叫人不放心,裴勇见前边有村子里的人,上前打了声招呼,这才和裴俊家去,两人坐在担子上,周菊捧起一把麦子,听韩梅问她,“三弟家可缴税了?” 周菊一怔,这事儿她没过沈芸诺,不过看样子该是缴了,迟疑道,“没听三嫂说起,估计是缴了。”村子里得人也说见着沈聪挑着担子去镇上了,沈聪办事速度总要快些。 韩梅心思微微一转,正欲开口,就看周菊盯着她,韩梅摸摸自己的脸,缓缓开口道,“四弟妹,怎么了?” “大嫂,咱分了家,各过各的日子,能别麻烦人就不麻烦人吧,你也别想多了,踏踏实实过日子不也挺好。”往年没有沈聪他们不也过来了?如今有了沈聪总想着图个方便,沈聪是沈芸诺哥哥不是她们的,帮忙是情分,不帮她们也不能说什么,周菊见不惯韩梅算计人的心思。 第44节 韩梅脸色一白,张了张嘴,话有些苍白,“四弟妹误会了,我就是胡口问问罢了,三弟妹和我关系如何我明白,怎么敢劳烦她?”见周菊一脸不相信,韩梅转移了话题,想着等周菊有了孩子就明白她的心思了。 两人等了会儿,没多久,看一帮捕快经过,周菊认出沈聪也在其中,笑着颔首,并没有说话,沈聪也见着她了,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进了衙门,人再也没有出来。 倒是过了会儿,有人上前帮周菊挑担子,周菊惶恐,一问才说是沈聪让来的,后边的人见她们走了,那里高兴又觉得吃惊,想打听点什么,又不认识韩梅和周菊问不出口,倒是同来缴税的韩家人见着韩梅了,韩梅大哥也在,犹豫了会儿,朝韩梅招手,“小妹,小妹。” 韩梅笑着点头,冲两位挑担子的汉子道,“那是我大哥,能不能一起?” 周菊在旁边听着皱了皱眉,韩家和韩梅一直没有来往,没想着今日一事倒是让两家又开始走动了,沉着心思,韩富已经让几个弟弟挑着担子跟上,有上水村和兴水村的人认出他们两家,和旁边的人道,“看到没,那是沈捕快妹子婆家的妯娌,县衙有人办事快,说的一点不假。” 称了裴家和韩家的粮食,韩梅和裴勇的不够,周菊带的多了,补上韩梅差的,不过心里十分不痛快,总感觉韩梅是故意为之,当着人的面不好说什么,问一旁的人沈聪去哪儿了,对方看她两眼,没说话,指了指里边。 周菊不知道衙门的规矩,以为自己犯了忌讳,闭着嘴不说话,出去的时候看旁边还排着常长得队伍,韩梅感觉到大家羡慕的眼神,不由得昂首挺胸,放柔了声音,轻轻和周菊说话。 周菊心里虽然诧异,也不好拒绝韩梅,韩梅说什么她便附和上两句,出了城门,韩梅松开她的手旁边的韩富说话,垂着眸子,像是很局促的模样,“大哥,爹娘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经过今天的事情韩富也琢磨出来了,沈聪运气好,走哪儿都有贵人帮衬,他拿对方没有法子,与其这样不如好好巴结一番,听了韩梅的话,心里有了计较,“身子骨好着,你也别怪初二那天爹娘不给你开门,都是那回你们走后家里遭了贼,损失了不少钱财,我怀疑是那帮人做的,又找不到证据,爹娘这才怪在你和小木爹头上了。” 韩梅和周菊一人挑着担子,担子上边还有担子,来的时候四个人挑的担子,回去的时候只有两人,自然费些劲儿,看韩梅好似有很多话和韩富说,周菊说了句她先走就不理会身后的韩梅了。 “大哥,你和爹娘说,欠的钱过些时候还,小木在学堂念书,家里一时半会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如果沈芸诺和裴征肯借给她们六百文的话,欠韩家的钱就还上了。 韩富摇头,“你和妹夫起屋子,钱你们拿着用就是了,当时爹娘也说不用还了,家里不缺钱,你们自己用就是了。”当初拿钱给艳梅的时候韩老头和周氏没想过要回来,可能之后发生得事儿让韩梅自己心里没底,看周菊走远了,韩富问起沈聪的情况,“他没找你和妹夫的麻烦吧?” 经过那件事,家里人哪敢卖豆腐,而且,韩家在上水村的名声也坏了,就是卖豆腐估计买的人也少,想着少了进项,心里一阵难受,尤其自己和韩左生病拖累了家里,可以说,韩家卖豆腐挣的钱全部花出去了。 “没,他不怎么和村子里的人来往,在县衙当值我也是听里正说的,大哥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着呢。”沈芸诺和裴征不喜欢她,如果不是看在裴勇的面子上,只怕话都不会和她说。 韩富看她一眼,“我不是和你说这个,过去得就当过去了,阿勇毕竟是裴三亲哥,你公婆又还没死,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是不是?退一万步,即便你公婆不在了,家里发生什么,还是亲兄弟靠得住,看你公公和几个叔伯就知道了,你啊,找机会你三弟妹交好,日子久了,她看出你的为人,总会愿意帮衬你的。” 换做别人韩富不会说这番话,韩梅自幼心思向着家里,他是担心韩梅为了韩家的事儿和裴三两口子疏远了,以前看不出,如今沈聪有了出息,该好好巴结才是,他担心韩梅想岔了。 韩梅抬眸,沉思片刻,心想韩富是没见着裴征喝和沈芸诺对她的态度,和对周菊完全不同,她也不明白自己哪儿做得不好,周菊没有孩子,考虑的事情少,她有自己的孩子,当然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了。 一路说着话,回到村子里,看裴勇在地里挖土,她挑着担子过去,说了镇上遇着韩富的事儿,裴勇一怔,“岳父岳母的钱还是还了吧,我们好好努力,明年就能攒钱了。” 韩梅回来了,他扔下锄头,又准备去镇上干活了,工钱高,趁着这几日做挣些银子,过了这几日工钱低了再做其他打算。 小木不念书,他先把担子挑回去了,交代了小木几句才出门,一走,又要好几天才回了。 沈芸诺带着小洛大丫去河边放鸭子,小洛也要像大丫那样养两只鸭子,沈芸诺笑着说好,说等回去了就给他做上记号,快中午了,三人赶着鸭子回去,到院子里了,裴征已经回来了,“地里的土挖完了,刀大哥他们干活快,今早我去的时候剩下不多了,饿了没?” 小洛摇头,笑着说了自己养鸭子的事儿,裴征看他兴致勃勃也开口鼓励他,让大丫留下吃饭,去灶房帮着沈芸诺生火,说起村子里得事儿,“二哥早上拉着里正去了镇上,真把二嫂给休了,户籍都从裴家里边移走了,二嫂在村子里闹得厉害,爹和也骂二哥,不过看二哥不为所动。” 分家前,刘花儿还会养鸡做饭洗衣服,分家后什么都不做,整天和梨花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裴万以前的性子可能不会觉得刘花儿有什么,既然改了,自然就看不上刘花儿了。 沈芸诺唏嘘不已,“如今休书都写好了,二嫂闹起来有用?” 裴征摇头,“二哥心也是个狠的,二嫂一赌气把李林和小妹的事情说了,二哥就让她去跟着李林,李家田地多,她去了也不吃亏。” 经过的时候,刘花儿和裴万对着骂,裴老头和宋氏在边上不帮着自己的儿子,反而帮着刘花儿训斥裴万,他爹娘真的是糊涂了。宋氏稍微好些,裴老头则丝毫不给裴万面子,抓着地上得凳子就往裴万后背大,好在裴万躲开了,不然伤着了地里的活谁干。 一屋子糟心事,裴征不想再说,和沈芸诺道,“下午我去问问里正刀大哥他们户籍得事儿,随后去山里帮你挖野菜,去年冬天那些野菜味道好,咱多留些起来。” 沈芸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来这边住的人多了,以后遇着事儿也算有照应,尤其像昨晚那样子的事儿。 下午,裴征回来说里正愿意帮忙,等沈聪回来要来他们之前的户籍去镇上办了就成,山里的野菜新鲜,裴征摘了半背篓,下山时,出门的邱艳见着也吓了跳,沈芸诺从背篓里装了一篮子给邱艳,下午,邱艳在屋里做沈聪的衣衫没出门,沈芸诺道,“傍晚了,嫂子也别上山了,明日我上山再叫你。” 邱艳推辞不过,无奈的收下了,“今日你哥出门得时候说抱两只狗回来,咱两家一人一只,早上你哥叫你们屋子里没人,回来问我拿钥匙生怕你们在屋里出了什么事儿,好在只是出去了。” 沈芸诺也觉得自己没打声招呼不对,“天色晚了,不想吵着你们,下回再晚都和你们说声,嫂子,我先回去了,晚上你和哥下来吃饭,我们做荠菜馅儿的饺子。” 若非小洛说起她都不知道家里好些日子没吃饺子了,忘记买肉了,要吃也只有素菜馅儿的,不过小洛还是喜欢得紧。 “也好,大丫还和小洛一起没回来呢。”邱艳转身回去将野菜洗出来煮好,放在簸箕里吹着,这才关上门往沈芸诺家里走。 裴万休妻的事情在村子里掀起的风浪没过,又传出了刘花儿出嫁的消息,嫁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欲娶裴秀的李林,一时之间村子里说什么的都有,李林和刘花儿怕是早就有了首尾,否则裴万怎么早不休妻晚不休妻,偏偏等李林来了又走了的时候? 裴老头在屋里听说了这件事,气得浑身发抖,饭桌上,指着裴万,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宋氏骂了裴万几句,无法,只得去村头叫韩梅走一趟上水村,韩仁义毕竟是韩梅堂伯,她去,药钱便宜些。 裴老头醒来,看裴万守在他床头,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又晕了过去,伸手找自己的烟杆,才 想起已经断掉了,忍不住,红了眼眶,骂裴万道,“老二啊,咱家的名声可真是被你弄坏了,你说秀秀将来可怎么办啊。” 裴万低着头,听着裴老头说话抬起了眸子,保证道,“爹,您放心,我会帮秀秀找户好人家的。” ☆、60|06-05-15 裴老头冷哼了声,想着以你现在的样子能为裴秀找户什么好人家,别开脸,懒得和裴万多说,等他病好了,他自己去找媒人说,裴秀的容貌比裴娟好很多,婆家自然也不该是差的。 裴万拿了裴老头的烟杆出来,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坏过,难为栽到了自己后背上,叹气道,“爹,抽空了我去镇上帮你把烟杆修好,遇着合适的买一支新的给您。” 手里的钱财都宋氏管着,农闲了,他也去镇上干活,忙活几日,买个烟杆孝顺裴老头,心里有了主意,又思考起裴秀的事情来。 裴秀生得好,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不知根知底的人家,裴秀过去了也是受气,而且,即使知根知底,裴秀什么都不会做,也不行,裴万琢磨了一晚上,天刚亮他就醒了,推开门,清晨的风带着阵阵凉意,深吸口气,按耐下回屋睡觉的冲动,拍拍自己的脸,朝裴秀屋里去,站在门口,小声叫了两声,“小妹,醒了没?” 床上,裴秀动了动,缱绻地睁开眼,烦躁地回道,“怎么了?” 裴万抽回手,说了自己的打算,裴秀往回不做活就算了,如今却是不成,人勤快了,名声自然而然就好了。 “什么?”裴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不可思议地回味着裴万说的,让她去灶房做饭?心下不悦,家里地饭菜都是宋氏做的,刘花儿在家的时候也什么不做,如今刘花儿走了,倒让她干活,不情愿道,“娘不是在家里吗?” 裴老头生了病,里里外外都是裴万伺候的,宋氏不做饭干什么? “你起床,帮着娘生火,娘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整日闷在屋里。”还没有翻地,眼看着要下雨了,不趁早,过了这几日天热了,玉米也长不好,裴万急着出门,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赶紧起床,我和娘说声,去村子里问问谁家敷了小鸡,家里养几只,你和小栓看着。”小栓被刘花儿教坏了,他还要多费些功夫改变他的性子。 说着,裴万转身去了裴老头屋子,宋氏已经起了,正准备出门,裴万恭敬的叫了声,“娘,我让小妹起床帮着您做饭,我不吃早饭了,趁早翻了地,把玉米种了才是正经。” 闻言,宋氏一怔,瞪大眼,“你让秀秀起床做饭?她哪会?算了,我很快就做好了,小栓呢?”裴秀没干过活,哪会做饭,进灶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只当裴万说错了。 裴万见她不放在心上,声音带了几分凝重,“娘,我是为小妹好,她整日什么都不做,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你让她帮着你做饭,今后手把手教她做农活,什么都会了,以后找到婆家日子也好过些。”突然想起夏家人上门退亲媒人说的那事,定亲前,都会让女子去灶房简单弄些饭菜彰显贤惠,裴秀连这些都不会,也是裴氏把人娇惯了。 宋氏细细一想,明白裴万的意思,心下仍有犹豫,“你和秀秀说了?” “说了,估摸着也该起了,中午叫小妹给我送饭菜,我去地里翻土了。”说着,转身走了,到了院子看裴秀屋里没动静,他又叫了声,“小妹!起床了,帮着娘做饭。” 语气严厉,屋里的裴秀翻了翻身子,满心不耐,“知道了。” 声音大,吵醒了裴老头,冲着裴万破口大骂,不解气,又瞪着宋氏,“你就由着他折腾秀秀?自己的媳妇管不住,跟着人跑了,家里的活倒扔给秀秀了,看我不起床收拾他。” 宋氏瞥他一眼,难得不附和他,“我看老二说得不错,秀秀如今的名声再想找个夏家那样的人是不可能了,不如挑个老实的庄户人家过日子,自己挣钱起家也好。”裴万昨天和她说过,裴娟嫁给刘家那会虽然穷,可刘家人上下是老实的,对裴娟也好,还说给秀秀的说门那样的亲事就差不多了,聘礼少些没什么,会过日子就成。 将来挣了钱照样能孝顺她,不差这几年。 她觉得裴万说得对,秀秀的婆家以后挣了钱也是一样的,现在穷些无所谓,想着,心思也活络开了,蹬蹬的敲裴秀的门,“秀秀开门,起床做饭了,听你二哥的。”想着她从小对裴娟不算好,她还能嫁那样子的人家,而事事顺着裴秀,竟然落得被退亲的下场,心下有了计较,对裴秀也色厉内荏起来,“我和你说啊秀秀,今早不做饭,你就别吃了,我是不会煮你的份儿。” 拔高嗓音喊了两句,宋氏只觉得自己又回到没分家那会了,咳嗽两声,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昂首挺胸地看着禁闭的屋门,面上喜不自胜,等了会儿不见裴秀开门,伸脚踢了两下门,声音尖细起来,“秀秀,还不赶紧起床,我是不是叫不动你了啊,不起,不起就一直睡着,我看你能饿几日。”哼了声,转身走,到了门外,自己想到什么,捂着嘴偷笑,笑后又叹口气,只要秀秀嫁出去,她就没多少烦心事儿了,难为她狠得下心,想着朝东大屋边走边喊,“小栓,起床了,今天小姑做饭,奶给你借鸡蛋回来煮。” 裴家院子发生的事儿,沈芸诺依稀从裴征嘴里听说了些,刀疤他们的户籍办下来了,这几日,几人过来打地基,地基打好了,晒着的木材估计差不多了,正好能起屋子,几人忙活到天黑,沈聪家院子不够住,她收拾了自家两间屋子出来,让他们先住着,扫了地,往床上铺上凉席,狐疑的看着裴征,“小妹想清楚了?会帮着娘干活?” 裴秀性子随了宋氏,哪会明白裴万的心思,至于宋氏,刘家不过歪打正着,用对裴娟的法子对裴秀,只怕行不通。 裴征抿唇道,“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哪乐意做农活,在床上饿了一天,晚上偷偷去灶房找东西吃,被娘抓着了训斥了一顿,知道不干活没饭吃,她也只有干活,对了下午你帮着嫂子做饭,看天色估计要下雨,下雨后种玉米就吃了。” 沈芸诺有些好笑,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皱眉道,“我和你一块,先把玉米种了再说,用不用把小洛接回来,下了雨,路不好走。”看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直起身子松了口气,和裴征商量道,“你去河边把鸭子赶回来,我去上边看看嫂子。”这些日子刀疤他们住这边,打地基费时间,邱艳一个人做那么多饭菜也忙不开。 “好。”关上门,裴征拿起角落里的竹竿,和沈芸诺一起出了屋子,一个往山上一个往河边,打地基有人在,不必担心河里的鸭子少了,裴征赶着鸭子回来,才跟着上了山。 午饭后,沈芸诺和裴征去了地里,风卷着灰尘,沈芸诺微微睁不开眼,经过裴家院子,还能听到宋氏怒骂裴秀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走了,韩梅一个人在地里忙,小山和小金趴在土边忙着泥土,见着沈芸诺,想起自家大哥说的话,韩梅善意的笑了笑,“三弟三弟妹种玉米呢。” 裴征淡淡的叫了声大嫂,沈芸诺微微颔首,翻过得地微微干了,裴征握着锄头挖坑,沈芸诺数了种子扔进坑里,一会儿,不用细数,抓出来,颗数差不多,两人配合默契,倒是很快就弄完了,裴征埋土的时候,沈芸诺叫他埋深些,裴征不解,抬眸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里边尽是他的身影,怔道,“上回的麦子不是浅些,这回怎么又要深些了?” 沈芸诺停下来,和他解释,“冬天虫子冬眠,夏天虫子多,浅了,有老鼠偷吃。”她也是自己想的,田地里偶尔会有老鼠,埋得浅,老鼠会把种子吃了。 裴征微微犹豫,倏然又笑了,沈芸诺说得对,每年地里的粮或多或少会被被老鼠吃,所以很多时候会在旁边多种些,填补那些被吃掉的坑和长势不好的,“我知道了,你种了这些玉米就回吧,我早点去接小洛。” 韩梅看两人边干活边说话,心里羡慕,家里的地都她一个人干的,这两日,宋氏也不给她带孩子了,小山小金一直跟着她,咬咬牙,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儿。 专心做着事,突然,天边一个滚雷,吓得沈芸诺手一抖,篮子差点滑了出去,好在即使接住了,出门的时候两人没带油纸伞,待会下雨就遭了,沈芸诺快速种下剩下的几个坑,“我回家给你拿伞,待会你接小洛下雨了怎么办?” 黑沉沉的天愈发低了,裴征解释,“雨落不下来,估计到晚上去了,不碍事的。”他依着沈芸诺的话把坑埋得稍微深些,想了想,让沈芸诺在旁边撒些种子,到时补坑用。 回去时,韩梅让沈芸诺帮忙把小山小金带回去,“待会下雨我拿着锄头腾不出手牵两个人,三弟妹,能不能麻烦你把小山小金送去娘那边,干完活我过去接他们。” 裴勇不在,韩梅忙不过来,裴老头心里打什么主意她隐隐明白只当不知,家里正是困难的时候,裴老头和宋氏过来她虽然轻松些,可多了两个人,吃得也多,家里的粮食哪够。 沈芸诺面露迟疑,看韩梅衣衫上尽是汗,地里剩下的也不多了,这两日裴征和她帮着刀疤他们划地量地才没过来,裴勇不在家她是不知晓的,此时也是看韩梅猜到八分,遂点了点头,牵着小山小金回去了。 她没去裴家院子,站在院门口,招呼着小山小金进院,听着宋氏说话声了才往回走,路过周菊家的院子,想了想,没有进屋,急匆匆回家拿了伞出门。 还没走到村子,就感觉天下起了雨,一滴一滴的绵绵细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她捂紧了身子,脸色煞白,走了几步跑了起来。 刚察觉到下雨裴征就收了锄头,还有几排玉米没埋他也顾不得了,沈芸诺胆子小,要是回家给她拿伞出来,走在路上肯定怕,扛着锄头,朝村子跑起来,地里干活的人家不多,和收拾着回去了,见裴征跑得快,以为出了事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远远的,就看沈芸诺撑着伞,像后边有人追她似的,惊恐不安,裴征心下后悔,天色阴沉两日了,他以为下雨得到晚上,否则,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去又来,回神间,人已经到了沈芸诺跟前,伸出手,紧紧抱着她,“阿诺,没事儿,你转身看,什么都没有。” 听到声音,沈芸诺愣愣的抬起头,转身往后看,安静的小径上,空无一人,舒出口气,咧着嘴,笑了起来,“我知道没人,就是心里不安地厉害。”那种感觉她也形容不来,把手里的伞递过去,“你去接小洛,我也回了,下了雨,地基的事儿也只能搁下来。” 裴征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见她脸上已有了暖色,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风吹乱的头发,道,“不着急,我先送你回去,下着雨,夫子不会让他们出门的,到时间了我再去接她。”拉起她得手,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 沈芸诺心口挤压的恐惧烟消云散,那种感觉来得快消得也快,她自己都抓不住,“我估摸着这场雨后山里的菌子就该长了,咱今年夏天多摘些菌子卖,卖不完的存起来冬天的时候再卖。” 村子里的人不知晓菌子的价格,而且大家不爱去那边山里,他们更要多弄些回来。 “好,忙完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儿了,我看后院还有一小片地,剩下的玉米种,咱种那里,熟了,想掰来吃也方便。”裴征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想到这个夏天能挣钱,两人嘴角噙着浓浓的喜悦。 裴征撑着伞,搂着她回到家,沈芸诺衣衫干干爽爽的,裴征半边肩头全湿了,看她垂着眼,裴征不介意地笑道,“不碍事,进屋换了就是了,下了雨,刀大哥他们估计也收工了,我去上边看看。” 邱艳一个人在家,即使有大丫,也不太合适,旁人说三道四的不好听,裴征刚出了门,沈芸诺就听着有人敲门,心里又涌起害怕的感觉,小心翼翼的挪到门口,“谁啊?” “是我,沈妹妹,还记得我不?” 声音故作矫揉造作,听得沈芸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迟疑道,“等下,来了。”吴桃儿娘家也是杏山村的,可是和她们却是不怎么往来的,之前吴桃儿遇着她喜欢酸言酸语,不知这回来所为何事。 想着,人出了屋子站到石阶上,裴征出门没关院门,吴桃儿和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站在院门口,两人穿着蓑衣,搓着手,十分着急的样子。 ☆、61|06-05-15 屋檐的淌着水,沈芸诺招呼进屋,视线落在吴桃儿脸上顿了顿,不知所为何事,男子她倒是有记忆了,是许大,吴桃儿的相公,身子略微瘦弱,加之个子高,背微微驮着,脸色带着病弱的白。 许大见着沈芸诺,一眼就别开了脸,目光落在别处,他没急着进屋,而是站在屋檐下,抖着蓑衣上的雨,差不多了,脱下蓑衣,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眼神示意吴桃儿和沈芸诺说话。 蓑衣坏了,吴桃儿肩头湿了一片,衣衫贴着肩膀黏黏的难受,而且,她穿的深灰色衣衫,上边红色的线头粗糙,打湿了,更是显眼,她微微往上提着,一只手整理着凌乱的发髻,不搭理许大,来的路上他们见着裴征去山上了,只感觉雾蒙蒙的石梯上矗立着的男子横胸虎阔,威武健硕,只是一个背影,便叫她看得面红耳赤,身边的许大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想着,手也着急了,扭头吹着淋湿的衣衫,问沈芸诺有没有干的巾子,许大脸色尴尬起来,雨不算大,湿了一小角罢了,吴桃儿何时如此娇妻了,动了动唇,帮着吴桃儿解释道,“裴三媳妇别往心里去,她这两日身子不适,不用找巾子,一会儿就好了。”语毕,朝吴桃儿摇摇头,示意她别来事。 沈芸诺本没想着给吴桃儿找巾子,家里三张,她一张,裴征一张,小洛一张,没有其他的了,不过小洛穿过的衣衫可以裁下来给她,许大既然说了,她便站着没动,因着不知所为何事,两人不开口,她也不着急。 第45节 吴桃儿心里有气,顺了顺自己的发髻,看旁边搁着盆子,转而走了过去,就着整理了下自己的妆容,许大看得脸色一僵,吴桃儿在家里就是个爱打扮的,村子里甚少有人知道,不想来这边又开始了,僵硬着嘴角,继续帮吴桃儿遮掩,“她这两日脸上发痒,像是过敏了,正琢磨着要不要问大夫看看呢。” 沈芸诺善意的点了点头,看得出许大很是局促,手僵硬的垂在两侧,眼神中规中矩地打量着别处,她正欲开门,就见门被人打开,一群人站在门口,裴征侧着头和刀疤说话也没注意,看刀疤神色不对才看向屋里,见是许大和吴桃儿,收敛了脸上的笑,平静地介绍到,“是村子里许家的人,估计有什么事儿,咱进屋便是。” 刀疤他们在沈聪屋里毕竟不合适,他和邱艳说了,以后一帮人来他家休息,他走了,让沈芸诺到上边陪她,如此不怕别人说什么,刀疤觉得好,他明白名声的重要,之前是逼不得已,如今搬出来了,大家多少注意些,想明白了,就招呼着大家跟着裴征下来,没想着院子里有客人。 许大和吴桃儿也被一群人的气势吓着了,个个面目刚硬冷凝,最前边的男子甚至说得上是狰狞了,吴桃儿也只是听说过,第一回见着这帮人,心下一颤,她娘在杏山村的时候最爱说沈家的事儿,她记着不少,当下,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衫了,也忘记了见着裴征要轻柔的咧嘴笑,只想拉着许大快回去。 她娘乱说前边的刀疤男和邱艳在男女共处一室,被刀疤男恐吓了两句好几日才缓过劲儿来,如果对方知道那是她娘,恐怖不会饶了他,拉着许大的衣袖,想让他改天再来。 许大蹙眉,缴税的事情等不得了,明日下午,没有缴税的就要多加一成,家里的粮食白白少了那么多,如何能成,因而站着没动,看向进院子的裴征,礼貌道,“裴三,我来是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许大年纪比裴征稍微年长,小时候,村子里的小孩漫山遍野地跑,许大却是不和他们一起的,因为他不能跑,跑急了就喘不过气,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此时看他虽然还病着,可是身形还算高,点了点头,侧身和刀疤道,“刀大哥,你们去旁边屋里,小洛他娘收拾好了,灶房有水壶和杯子,自己拿就是了。” 刀疤也不是喜欢客气的,摆摆手,和一群人进了屋子,屋子收拾得干净,桌上还摆着一篮子花,为屋子增色不少,李杉在身后期,找了凳子坐下,打量着屋子,“没想着小嫂子还是个心细的。”看屋子干不干净主要看犄角旮旯,这间屋子,衣柜是新的,墙上也没有蜘蛛网和灰尘,犄角旮旯干净整洁,换成他家,到处都是灰。 刀疤一挥手甩了他一手掌,“聪子就是个爱干净的,他妹子自然不差,看看你们脚底有脏泥没,别把屋子弄脏了。”本就是泥地,再踩上几脚愈发脏。 “没有,在外边的时候就看了,而且,咱一路下来全是石梯,进了院子也走的青石板,哪有泥。”李杉不以为然,语声遗落,肩头又是一巴掌,疼得他动了动胳膊,只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苦着脸道,“刀疤大哥,下手轻点,再来两次,明天打地基都没力气了。” 一群人在屋里说说笑笑,裴征换下蓑衣,看向外边的天色,随着进了屋子。 许大快速说了家里缴税的事儿,“干活的人少,麦子才晒干,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现在去镇上又下着雨,而且明天下不下雨也不好说。”粮食淋了雨,县衙不收,许大也只能想着裴征帮帮他了。 他说话快了,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裴征叹了口气,村子里缴税的人家差不多都缴了,像许家这样子的却是少有,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不便刨根究底的问,细细琢磨道,“这事儿我也不好说,小洛他舅舅不在家,要晚上才回来,而,明早下雨的话,挑着担子也会淋湿。” “不怕事,我爹和牛二说了,明早借他的牛车,我和钩子娘撑伞挡着担子不让淋湿,想法子缴税了再说。”许家家宅不宁都是吴桃儿闹的,不过眼下也没法子,终究先把正事忙完了,才说家里的事儿。 看许大脸色,也是紧要关头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他的吧,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就收那么多粮食,多缴一成,家里日子就难过了,裴征看着许大,“不然这样好了,小洛舅舅回来我问问他,晚上给你们去信,你们先把粮食装好,即便不成也不用急急忙忙的赶。” 许大看他得神色明白他是答应了,松了口气,来的时候他爹让叫上吴桃儿也是看吴桃儿是杏山村的和沈聪一个村,此时见着,裴三媳妇和吴桃儿并没有多余的话,连寒暄都不曾有,想着吴桃儿爱碎嘴的娘,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抬起头,认真的看向裴征,“钩子娘一天到晚忙活,说话直来直去惯了,如果平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裴三兄弟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裴征一怔,侧目看向沈芸诺,心下明了,顿了顿,客气道,“钩子娘来咱村里好些年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明白,哪有什么好见识的,走吧,我还要去接小洛,和你们一起出门。”话完,转去旁边和刀疤他们知会了声,这才牵着沈芸诺出了门,朝许大道,“你们有事先走,我送小洛娘去上边。” 吴桃儿在边上,情不自禁的上前拉起了许大的手,裴征进屋后,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且,目光看向沈芸诺是浓浓的深情,让她极为不舒服,不过几步路而已还要亲自送,想着自己嫁进许家好几年了,许大从没对自己嘘寒问暖过,床滴间也是因着她想要了,他才草草的应付了事,看裴征身形挺拔,出手能对付上百斤的野猪,那样子的男子,动起来会是何种销魂,想着,身子不自主的软了下来,抬脚,挤开了裴征,娇柔的看着他,“裴三兄弟,说起来,我还没去拜访过大丫娘呢,以后一个村子了,该要经常走动,我和沈妹妹一块上去看看吧。” 许大不知道她想着什么了,心下不喜,看裴征低头望着被吴桃儿挤开的手,担心得罪了裴征,呵斥道,“屋里的事情还多着,这会儿哪是闲扯的时候,先回去,真要下来,天晴的时候不好?” 许大话说得慢,病得久了,哪怕冲身边人发火,也有自己规律。 吴桃儿面子上挂不住,求助的看向裴征,水光闪闪的眼神让裴征心下厌恶,换做沈芸诺,裴征怕会忍不住抱过沈芸诺□□一番,对吴桃儿,看都不想看。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吴桃儿铁了心思要跟着去沈聪家坐坐,裴征不能不给许大面子,叹息道,“阿诺,你和嫂子说说话,我很快就回了,想要买什么不?” 沈芸诺抽回手,脸上的笑有些僵,“不用了,路滑,你背着小洛走,给他买几个薄荷糖,大丫也想吃了。”家里没有零嘴,上次尝过薄荷糖的味道大丫就喜欢了,沈芸诺想着少吃些,不伤牙齿就好。 裴征笑了笑,如果不是许大吴桃儿在,倒是想上前拉着和沈芸诺说说话,手指动了动,终究没上前,“我记着了,你上去吧,我看着你进了院子再走。” 吴桃儿在旁边见裴征不看她,听着这句,只感觉裴征是冲着她说的,顿时,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轻声道“知道了,你们走吧……” 裴征蹙了蹙眉,沈芸诺也不悦,而许大更是脸色铁青,暗暗骂了句□□,上前欲拉她,吴桃儿反应快,拽着沈芸诺往石梯上走了两步,转过身,脸上笑意不减,“我会和弟妹好好相处的,阿征兄弟,你和钩子爹走吧。” 沈芸诺拉开她的手,冷了脸,“嫂子在家里不喜欢人大嫂,而且看钩子爹,家里好像真有事,你还是和他一起回吧。”话说得直白,丝毫不给吴桃儿脸色,只看吴桃儿的脸僵硬了一瞬,瞬间恢复了正常,“家里能有什么事儿,沈妹妹,你年纪小,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啊,是有话和你说。”耐人寻味地瞥了沈芸诺一眼,心想着,她要是有沈芸诺的脸蛋和身段,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嫁给许大。 吴桃儿死赖着不走,许大拉也没法,闹得大了,没脸的还是他,许大犹豫了下,尴尬的看着裴征,无法,只得警告吴桃儿,“早点回来,眼看着天黑了,钩子回来不见你又该哭了。” 吴桃儿不耐烦的摆摆手,裴征和沈芸诺说话轻声细语,生怕大声了吓着她,许大呢,有了比较,吴桃儿心里愈发看不上许大,当初只觉得许大皮肤白,俊秀干净,成亲这么多年才觉得,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人走了,吴桃儿才不舍的从裴征背影上移开,侧身,见沈芸诺冷冷的盯着她,讪讪地抿了抿嘴角,指着裴征的背影道,“沈妹妹,你家阿征力气重,你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男子啊都这样,平日在正经的一个人,一入了那地就跟头牛似的,拉也拉不回。” 沈芸诺听出她意有所指,想了半晌也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淡淡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事儿?” 吴桃儿看她故作矜持,视线在她胸前瞥了两眼,都说男子疼爱多了,那处会变大,看沈芸诺的,可不就是这样子的?忍不住低头瞥了眼自己,心里来气,凑到沈芸诺耳边,小声道,“我看小洛也有三岁了,你和阿征兄弟没想着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这样可不行,村子里谁家不是养几个孩子的?还是说……” 想着什么咽了咽口水,“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怀孕?” 沈芸诺听着感觉话不对,神色更冷了,吴桃儿对裴征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真以为许大看不出来,不说穿不过让大家面子上好看罢了,沉着脸,不再搭理她,抬脚往邱艳院子里走。 “你别急着走,我和你说……”伸手拉住沈芸诺,只感觉她和裴征成亲也有四年了,说起那些事儿怎么还放不开,村子里妇人凑在一起谁不说说和自己汉子的事儿,连谁屁股上有痣都是清楚的,“你啊,是没尝着其中的甜儿,下回让阿征兄弟抱着你,靠着墙试试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许大身子弱也是抱着她靠着墙来过的,还是听村子里的人说,没想着滋味确实好,就是太短暂了。 听她越说越没个正行,沈芸诺松开她的手,大步往邱艳院子走,村子里一些妇人说什么她清楚,可她没有那种爱好,进了屋子,感觉脸色胀得通红,邱艳见是她,奇怪起来,“怎么脸红得这般厉害,别是着凉了。” “没有的事。”沈芸诺不想和邱艳说吴桃儿的事儿,随意找了个借口含糊了事。 夜里睡下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为何,竟不自主的想起吴桃儿说的话,裴征感觉她不对劲,转过她身子,“怎么了?” “没,睡吧。”沈芸诺不说吴桃儿的事儿,那种事儿她说不出口,想着吴桃儿看裴征的眼神,心里不舒服,“听刀疤大哥说他和吴桃儿娘有过节。” 裴征猜测定然是吴桃儿说了什么,手缓缓移至她头顶,“吴桃儿不是好人,你别和他走得近了。”今日遇着牛二赶着牛车回来,说了许家院子里的事儿,许大常年身子骨不好,吴桃儿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勾引许二,被许二媳妇发现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看牛二的意思,吴桃儿也是勾引过他的,不过被他躲开了,那样子的女子不是正经人。 沈芸诺点头,伸手抱着裴征,缓缓阖上眼,然后,感觉裴征抱起她放在衣柜边,她被挡在了光影下,沈芸诺脸色一红,裴征身形高大,离得近了,隐隐能听着他胸口起伏的心跳,扬起脖子,往床上看了眼,伸手抓着他,小声提醒道,“刀疤大哥他们还在呢。” 晦暗的光下,只感觉她素净的小脸蒙上了层柔和的暖意,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伸手拉着沈芸诺,埋下头,掠夺那份湿润的美好,“等他们走又是好些时日后了,阿诺不觉得久了?” 沈芸诺轻颤着睫毛,只感觉鼻息尽是他灼热浑厚的气息,身子发软,呼吸不畅了,他才松开她,然后拉着她的手,缓缓探寻着他壮阔的身子,脸烫得厉害,可他带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下…… 呼吸急促,心跳得厉害,屋里的烛火不知道何时灭了,只能感觉他眼里蹦射的光紧紧锁在自己身上,无处遁形,手环着他脖子,听着他喘息的低喃,紧紧绷着腿,挂在他身上,然后,他不知疲倦的抱着她,靠在衣柜边,一下两下…… 力道,比吴桃儿说的还要大,连着她的思绪都没了,夹紧腿,感觉身子一麻,踢了下腿,下一刻突地睁开了眼。 裴征比她闹得也醒了,以为她又做噩梦了,伸手出抱着她,“没事儿,睡觉吧。” 沈芸诺面红心跳,尤其,感觉裤子湿了,挣脱裴征的怀抱,脸火辣辣的烫,夜色已黑,雨声哒哒的垂落在屋檐,下意识地看向她梦境中的衣柜,黑漆漆的,什么也见不着。 裴征坐了起来,抓着她手臂,“怎么了?” 沈芸诺不好意思,总不好说她做了那种羞人的梦,支支吾吾道,“没,做梦了,我去烧水洗个澡,你睡着。” 裴征愈发觉得奇怪,黑暗中,盯着她好几秒,手滑进她裤子,被她一躲,仍然触摸到了,蹙着眉头,她小日子自来准,没有成亲的时候,那几日沈聪看她看得严。 沈芸诺只觉得丢脸死了,感觉裴征已经下了地,沈芸诺叫住他,埋在枕头上,瓮声瓮气道,“不是来小日子了。” 裴征步伐一顿,想着牛二说的,再结合自己感觉到睡着了沈芸诺紧紧抓着自己,黑沉的眼闪过不明的光,回到床上,挨着她躺下,“明天让小洛挨着刀疤大哥他们睡,以后就不会做梦了。” 他服徭役那会也常常做梦,梦到沈芸诺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水,波光潋滟的眸子倒影着他的脸,以及从额头一滴一滴滑落的汗,那会,他恨不得偷跑回来,抓着她揉进自己骨子里了,裤子湿了一大片,第一晚的时候不好意思,渐渐,发现其他人和他一样,也就释然了。 没想着他猜着了,沈芸诺愈发觉得没脸了,翻过身,闭着眼不搭理他,裴征失笑,想着牛二和吴桃儿和许大的情形,还是不和沈芸诺说了,吴桃儿那样子的人,以后是不能让她和沈芸诺往来了,别教坏了他的阿诺。 第二天早上,小雨还淅淅沥沥吓着,入夏后一天天热,早上又冷回去了,刀疤站在屋檐下骂人,和李杉他们道,“下着雨,咱留在这边也没事儿做,还是去镇上守着算了,正好聪子要去,咱和他一起。” 李杉觉得也是,一群人收拾好工具,和裴征告辞回了,刀疤又提醒裴征,“你离那碎嘴娘们远着,哥在场子里混,对方骨子里什么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种女的,连阿诺妹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吴桃儿见着裴征双眼都黏在他身上了,亏得许大能忍,换做他,上前抽几个耳刮子吊起来打,要她以后见着男的都躲得远远的。 裴征神色一僵,转头看沈芸诺在灶房忙才微微点了点头,刀疤见他会意,过去抱起小洛,和李杉他们一起回了。 裴征记着地里玉米还没埋好,让沈芸诺去邱艳家,他扛着锄头出门了,吴桃儿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村子里好些人都不知道,那种人他如何看得上,经过裴家院子,听里边传来裴万说裴秀的声音,他摇头。 “小妹,昨晚笼子里少了鸡你都不知道吗?看鸡这样的小事小栓都会,你比他还小吗?”这两日,裴万被裴秀气得不轻,连着裴老头被他气得病了又好了。 听着闹声,宋氏也从堂屋里出来,看一只小鸡淋得毛都湿了,心疼得不得了,看裴万铁青着脸,正欲上前劝,可见裴秀在边上,挺了挺胸脯,骂道,“还不赶紧抱着鸡去灶房暖暖,顺便做早饭?你说说你,什么都不会将来可怎么办?” 屋里的裴老头骂得嗓音都沙哑了,裴万也不肯听他的,这个儿子,靠不住啊,走出来,见裴征站在门外,把一切都怪在裴征头上,“老三,你看看家里成什么样子了?秀秀多大得年纪就要帮着忙前忙后,都是你造的孽……” ☆、62|06-05-15 裴征面不改色,黑沉的眸子淡淡扫过裴老头花白不少的头发,想着家里成了现在这样子都是裴老头自己造的孽,动了动唇,嘲讽道,“爹不说家里不是就安生了?”留下这句,不理会裴老头的暴跳,径直走了。 门口,裴老头对着模模糊糊的身影大骂,转而又骂裴万,裴万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看着裴老头,待他骂够了,回屋坐下喘气才抬起眸子,盯着紧抿着下唇的裴秀,“今后不好好干活就不吃饭,小栓也是,你别连一个孩子都比不过。”实则,他心里也是有气的,裴秀不会做饭,宋氏明面上是教她,实则抄着手在旁边看热闹,他一问,才说裴娟也是那般过来的,只要裴氏盯着裴秀就成,剩下的他也管不着了。 天下着小雨,裴万不吃饭就出门了,不趁早把玉米种下去,往后拖,别人家收稻谷了他还在收玉米,和裴老头说了句,扛着锄头出门了。 之后,裴家院子天天传来吵闹,裴老头骂裴万,裴万和宋氏骂裴秀,次数多了,人经过裴家院子也不会驻足围观。 一场雨,连续了好几日,沈芸诺和裴征在山里果真找着菌子,雨后的菌子新鲜,和沈芸诺商量,“你说咱家院子能不能种些菌子?”院子里种了菌子,出门就能采摘,不用来山里。 下着雨,山里湿润得很,他不担心生病,看大丫在旁边,心里不太好受,家里没人,大丫只能跟着来,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拖着根部连根拔起,搁在篮子里,和沈芸诺道,“不若你和嫂子带着大丫回去,山里两,大丫挽着裤脚着凉了怎么办?”昨天来山里发现长菌子了,邱艳也跟着,他们干活,大丫在旁边站着也无聊。 沈芸诺转身看了眼大丫,明白过来裴征的意思,看向低头摘菌子的邱艳,悠悠道,“嫂子,天色不早了,你和大丫先回,中午我和小洛爹就在你家吃饭了。”大人好说,不能不顾忌大丫。 邱艳抬起头,脸上尽是温和的笑,“好。”看篮子里有不少了,抖了抖身上的水,叫上大丫先回了,她没想那么多,沈芸诺说要吃饭,她回家做就是了,人走了,沈芸诺移到裴征身侧,看着笔直的腿上滴着雨水,弯下身,摘了片叶子接住。 感觉腿上有东西,裴征转过身,见她平着叶子,贴着他的腿,好笑道,“咱再找找也回了,下午咱带个凳子来,累了就坐着休息。”菌子稀稀疏疏的,有些长了一大片,即使如此,也没多少,想着再往后菌子会越多,心里又欢喜起来。 “下着雨,回去咱和嫂子说她和大丫做饭就好,我们来山里,摘的菌子平分,你觉得如何?”而且,屋里不是没有事情,养着鸡鸭,邱艳在家里可以帮忙照看着。 裴征心里也是这般想的,闻言,自然点了点头,“好,左右日子长了,天气冷,菌子不会坏,明天早上我去镇上问问谁家要,卖出去多少是多少,你觉得如何?” 沈芸诺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于宅,于家人多,不差钱,新鲜的菌子他们一定愿意买,两人的篮子都装满了,又往山里看了看,“我看山里还有,下午我们再去。” 回到家,沈芸诺和邱艳说了自己的想法,看邱艳连连摇头,沈芸诺笑着道,“你也没有占我们的便宜,家里的鸭子要放出来,你和大丫可要帮我守着,菌子卖的钱我们之后分,起了屋子,家里花大钱的地方没了,咱存着,之后再做打算。” 见她说得振振有词,邱艳不由得笑道,“好,听你的,你家院子的钥匙我有,明天我就和大丫放鸭子去,正好她也喜欢。” 事情定了,晚上沈聪回来,和沈芸诺道,“卖菌子的事儿我去就是了,镇上认识的人多,省事又方便。”想着沈芸诺想和酒楼做生意,如今他在县衙,可以在中间牵线搭桥,就是还要等上些时日。 “不用,让小洛爹去吧,哥,你如今在县衙当值肯定有人想巴结你,我不想和那些人做生意。”经过沈聪,生意肯定好而且没人敢说什么,终究牵扯得深了,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她不想给沈聪带去麻烦,何况,她们只是小生意,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了。 沈聪心情好,冷硬的眸子渐渐泛起暖意,“没事儿,镇上的酒楼什么情况我眼下还说不准,过些时候,我帮你打听打听,镇上卖菌子的少,地里也种不出来,卖给酒楼没有挡别人的道,不会有什么麻烦。”最近,巴结知县大人的人多,带着对他们态度也恭顺,可几个酒楼之间掌柜暗中较着劲儿,不让人眼红又不得罪人的法子还得再琢磨琢磨。 沈芸诺定定的望着他,确认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才同意下来,“那哥你留意着酒楼,菌子咱还是像去年那样卖。”于宅的玉翠是认识裴征的,和裴征说好了价格,四文一斤,眼下许多人家地里的活儿没干完,不会上山找菌子,四文一斤,于宅该会买的,之后村子里的人发现山里有菌子,一窝蜂的卖去镇上,菌子就便宜了。 傍晚,裴征去接小洛,见裴俊挑着担子从外边回来,两竹框的豆腐全卖完了,裴征替他高兴,“挣钱事小,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差不对忙完了,买豆腐的人肯定多,裴俊掀开担子,露出里边水灵灵的蜜桃,“去桃村换的,待会给三哥接了小洛过来一趟,桃村的桃子熟了,过两日就要来咱村里换桃子了。” 桃村挨家挨户种的都是桃树,没有田地,每年都是摘了桃子出来换粮食,不卖钱,他去的时候,有些人家正在摘桃子,这才换了些回来。 裴征脸上有了笑,桃子上还滴着水,想起沈芸诺水润的脸,心下一软,“成,待会我过来找你拿。”沈芸诺去山里特意绕着橘子树转了两圈,此时有桃子,心里该是欢喜的,想着,步伐也大了。 接了小洛,看小木提着竹篮子,脱了自己的鞋拎在手里,挽了裤脚准备打光脚回去,裴征蹙眉道,细看才发下脚趾缝中隐隐有血丝,,“路不平又有石子,小木把鞋子穿上,打湿弄脏了换了就是。” 看小木一双鞋干干净净,只怕早上就是这么来的,脚才会受伤,一时之间,眉拧得更紧了。 裴勇不在,算着时间韩梅也该忙完了,这样子的天让小木一人来一个人回也不怕出事,不过毕竟是他大哥的事儿,他不好说韩梅什么,心里却是不认同她的做法。 小木低着头,无所谓的摇摇头,“三叔,没事,我提着回家,明天还能穿。”家里就三双鞋,前两天穿的是一双坏的,湿了没关系,如果今天把鞋子弄湿了,明天换另一双弄湿了就没有换的了,他娘忙,不想给他娘找事了。 裴征已经背着小洛了,看了小木两眼,心下不忍,先把小洛放下,“你等爹,爹问夫子借个背篓。”小木光着脚走回去不是法子,万一被地上的石子划破脚又或是摔了一跤,他当三叔的心里也不好受,之前看小木穿了双破鞋,他牵着他走得慢,今日看他光脚却是不行了。 不一会儿背着背篓出来,搁在旁边的石凳子上,“小木,把鞋子穿上,和堂弟站在背篓了,三叔背着你们回去。”两个孩子,不算重,他背得起,看小木木讷的不动,叹了口气,寻思着裴勇回来该和他说说小木的事儿,干活挣钱重要,家里的孩子也要顾着才是。 小洛歪着背篓,自己爬了进去坐着,朝小木招手,“大堂哥也坐。” 背篓小,两人哪坐得下,裴征竖好背篓,抱着小木站下,让小洛也站着,把两人的竹篮子和食盒放在边上,提醒小洛,“爹爹背两个人,你们站着,贴着爹爹的背,不然爹爹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 小洛顿时紧绷了脸,规规矩矩的站着,让小木穿好鞋子,两人老老实实的趴在裴征背上,侧着脸,小洛提醒小木,“大堂哥,你别动,我爹会摔着。”下雨天早上沈聪背着他来,下午裴征接他也只背了他一个人,如今裴征背着两人,他心里害怕起来,问裴征,“爹爹,背篓会不会坏?” 裴征不过吓唬他们,两人靠着他,他轻松些,闻言,笑道,“不会,夫子家的背篓结实着呢,明日舅舅送你上学顺便把背篓还了,你喜欢爹爹背篓背你还是用手背着你?” 小洛仰着头,脸刚离开裴征后背就被小洛按下,“别动,贴着三叔。” 小洛撅了撅嘴,乖乖的趴着不动了,“不背背篓,天晴了小洛自己走。”早上舅舅背着他来学堂,下午就可以自己走了,还能边走边玩。 裴征还想着得空了编一个小的背篓背小洛用,不想听着这句,脸上爬满了喜悦,“好,天晴了自己走。” 第46节 小木抓着裴征衣衫,认真地听着小洛和裴征对话,脸上尽是羡慕,眨眨眼,瞬间又收敛了去,家里欠了钱,爹娘要还钱,还了钱就好了,和小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路上说说话,倒也很快的就回了村里。 地里的活儿干完了,韩梅把前些日子堆的衣衫洗了,刚从河边回来到了门口,就看裴征背着背篓,喊了声三弟,就看裴征放下背篓,韩梅这才看清是小洛小木,“小木,回来了。” 小木点头,喊了声娘,等裴征把他抱出来放下,眉色恭敬的说了声谢谢,裴征摸摸他的头,“和你娘家去吧,我背着堂弟也回了。”把背篓里的竹篮子和食盒拿出来递给小木,看了眼韩梅,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转了圈,“大哥没回来?” 韩梅把木盆夹在腋窝下,腾出手帮小木提竹篮子,回道,“还忙着,估计还要几日,真是谢谢三弟了。”方才她也想过要不要去接小木,铁柱银柱姑姑家在上水村,下雨的天气两人都是不回来的,小木早上自己一个人去的,看他脱了鞋提着,小身板一步一步往村外走,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可是没法子,家里忙,韩家那边,她大哥倒是不和她生气了,几个嫂子还是埋怨她的,小木去了韩家只怕是会看别人脸色,她不想小木小小年纪就被人看不起,因而没和韩家那边开口。 “不用了,顺路的事儿,没事儿的话我也先回去了,小洛娘还在家里等着呢。”看韩梅木盆里装满了衣服,终究没将小木的事儿说出口,走了两步,听背后韩梅叫她,停下转过身,不解道,“大嫂还有事?” “嗯,今日忙得差不多了,明日你把小洛送过来,我送他们去学堂吧。”实则,家里活忙完了,明天她想问问谁家有办红白喜事的,她可以开始做席面了,开口问裴征,心里也是有一番挣扎。 裴征将她的不愿看在眼里,神色淡了下来,“小洛舅舅每日都要去镇上,都是先送了小洛才拐着去镇上的,不劳烦大嫂了。”说完,掂了掂背篓,背着小洛回来,倒是小木,挨着韩梅,认真道,“娘,您不用送我,我自己能找着路的。” 往回他和铁柱他们一起,这两日都是他一个人,不觉得有什么。 韩梅眼眶一热,“好,明日娘出门找找活计,快些把钱还上,之后的日子就好了,走吧,回屋,娘看看今日夫子讲了什么。”小木记性好,回到家会把在学堂里学过的教小山小金,那会,韩梅就在灶房做饭,听着屋里传来稚嫩的童声,比什么都能温暖她的心。 韩家那笔钱她不准备还了,先还大伯和三叔家的,三叔搬去镇上了,手里不差钱,也不急着,如此说来,还了大伯家的就够了,年后,她帮着做席面挣了二三百文了,人虽累,能挣钱不说,还能拿些肉回来给小木他们添菜,再苦些,还了债就好,“明天娘到处问问,把二弟三弟放到奶奶那边,你回来娘不在的话就去那边。” 小木点头,担忧道,“娘别累着了,在家里休息两日再说吧。” “娘不累,农忙没多少人请人吃席面,农忙过后就多了,趁着这两日,多订下几家才好。”说着话,两人进了院子,小山小金跑出来,手里拿着石子,给小木看,“大哥,今日我们还学吗?” “学。” 没了小木监督,小洛和裴征一说话就会撑起身子,裴征也感觉到了,笑道,“小木想坐就坐下休息会,快到家了,爹爹走稳些,不会摔着你的。”没想着一句话就把他吓成这样子,裴征失笑,“坐下吧,爹爹不会摔着的。” 小洛还是摇头,伸出手,抱着裴征宽阔的背,软糯道,“不,小洛站着。” 沈芸诺已经做好饭菜,挖了菌子,做了个菌子炒腊肉,不过腊肉还是煮过的,看裴征肩头背着背篓,心里疑惑,“哪儿来的?” 裴征轻轻放下背篓,抱出小洛,顺手把里边的竹篮子和食盒提了出来,“问夫子借的,这么稀泥的路,小木脱了鞋光着脚,路上有石子啥的绊倒了怎么办,我就问夫子借了背篓背着两人回来了。” 沈芸诺上前,掀开他衣衫,果然,肩头两条红色印子,心里心疼,裴征轻叹道,“没事儿,绳子是勒了些,没破皮,再说,我皮多厚你还不知道?”笑着岔开了话。 听他没个正行,沈芸诺面颊微红,想说点什么也忘记了,把背篓往里边挪了挪,以免再下雨的话淋湿了,冲小洛道,“洗了手去屋里喝杯水,准备吃饭了。”看小洛身上干干净净的,转身把裴征换下来的靴子洗了,问他小木早上怎么去学堂的。 裴征又是叹气,“自己一个人去的,大嫂明日估计会送他去,让我把小洛送去村里,她一并带过去,小洛都跟着三哥,哪需要劳烦她。”没说韩梅脸上不情愿的表情,沈芸诺心疼他,他心里欢喜。 听着这话,沈芸诺心里好受了些,回来,去灶房把饭菜端了出来,听小洛坐在凳子上叫她,沈芸诺答了声,“怎么了?” “我会念诗了,夫子教的。”小洛高兴地念了首,“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连着有些字念不明白,洗完脸的裴征激动起来,胡乱的把巾子往杆子上一甩跑了进去,趴在桌上,“儿子,你可真聪明,再给爹念念。” 沈芸诺哭笑不得,进屋,看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把碗筷放下,小洛中间有句话都没说明,亏得裴征高兴成这样子,沈芸诺提醒道,“先吃饭吧,什么话待会再说。” 裴征点头,脸上高兴得不行,“阿诺,小洛念的诗你听着没,往回路过里正家院子,我也听铁柱念过呢。” 沈芸诺哑然,无奈道,“小洛以后还会更多,你哪高兴得过来。”低头问小洛大家都会吗,小洛点头,拿起筷子,慢悠悠的给沈芸诺夹菜,才发现盘子里装的是菌子,双眼笑得弯了起来,“是菌子吗,娘。” 沈芸诺笑着点头,看他筷子夹着菌子打滑,替他夹了块,“以后学了诗回来都和你爹念,你看他可高兴了。”小洛不会握笔写字,夫子怕是想着在学堂什么都不教他,对不起束修。 小洛高兴的挪了挪身子,抱着碗,埋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完了让沈芸诺再给他夹,沈芸诺夹得少了,提醒道,“你慢些,家里还有很多,喜欢吃明天娘又给你炒,吃得快了,待会身子就该不舒服了。” 村子里大人孩子吃饭都快,大人忙着干活,小孩子见样学样,沈芸诺不想小洛吃太快。 听了她的话,小洛速度果然慢了下来,问她是不是山里摘的,放假那会山里都没有菌子,现在就有了,问沈芸诺,“娘,我能和你去山里摘菌子吗?”很早的时候,他都和娘去山里的。 “之后学堂放假的话娘带你去,或者天热了,你回来得早也行。”沈芸诺替他夹菜,看旁边的裴征不懂筷子,心下疑惑,“怎么了不吃饭?” “没,就是想着小洛去学堂没多久就学会念诗了,以后肯定有大出息。”说完,拿起筷子,乐呵呵的笑起来,沈芸诺哑然,好看的眉眼也弯了起来,叹气道,“是啊,小洛以后会有出息的。” 夜里,裴征的手不规矩起来,听着小洛均匀的呼吸声,沈芸诺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别,等小洛胆子大了回自己屋睡觉再说。” “阿诺,等不及了,我们给小洛生个弟弟,肯定也聪明。”说着话,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衫,声音沙哑道,“阿诺,你看看,肩头的红印子散了没。” 沈芸诺真的借着窗外的光细细看,半晌也没发现红印子,估计是消散了,又或者他黑光线暗,看不真切。 裴征一把抱起她朝隔壁屋里去,小洛在床上,不说沈芸诺,他也放不开,想着沈芸诺坐的梦,自己身子也急切起来,进了屋,关上门,迫不及待的沉根而入。 一开始,裴征就管不住自己了,想着自己在矿山听来的那些事儿,到后边,身子愈发兴奋,抱着沈芸诺转个身,贴着她后背,攀附上去,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想起当时大家意味不明的笑,果然如此,他的心野跟着晃荡起来,“阿诺,阿诺……” 早上,小洛睁开眼,见屋子里没人,揉了揉眼睛,左右叫了两声,窗外又开始下雨了,他慢悠悠爬下床,推开门,朝灶房的方向喊了声,不听有人答,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害怕起来。 “娘,娘……” 裴征立即翻身下了床,抓着衣衫走了出去,“爹娘在小洛屋里呢,天还早着,你回屋再睡会,爹爹去灶房做饭。”昨晚剩下些冷菜,将就着吃了便是,小洛的吃食麻烦,都是早晨现做的,沈芸诺说隔夜的吃了不好,夏天饭菜馊得快,更是不能让小洛吃坏了肚子,往屋子里看了眼,昨晚他没个轻重,估计累着她了。 小洛揉着眼,往他的屋子走,嘴里还低喃着,“爹爹,我要和娘一起睡。” 裴征抱起他,正色道,“娘累着了,你回自己屋里睡,爹爹去做饭,很快就好了,吃了饭送你出门,别让舅舅等久了。”!每天都是差不多时辰了沈聪下来,接了小洛就走,等久了怕耽搁沈聪正事。 小洛不满地往屋里看了眼,哦了声,回自己屋去了。 裴征松了口气,小声的推开窗户,想着给小洛弄些什么饭菜,打了点米,加水后连着碗放进蒸笼,又看昨晚煮好的腊肉剩下一坨,切了,洗了些菌子,炒了一盘,这样,小洛带去的饭菜都有了,才开始从水缸里拿出冰着地饭菜和馒头,热了早上吃。 弄好了,舀好温水,准备进屋叫叫小洛起床吃饭,走到厅里,听着小洛屋里传来说话声,心下无奈,推开门,看小洛趴在床边,和沈芸诺说话,“还是把你娘吵醒了?出来洗漱了吃饭,爹爹还要去山里摘菌子。” 昨晚下了雨,山里菌子又多了,家里的留起来晒干,早上摘的拿去镇上卖新鲜些。 沈芸诺撑着身子面颊绯红一片,伸手摸摸小洛的头,切被小洛抓住了手臂,“娘,你手臂上被蚊子咬了?” 顺着视线看去,东一片西一片的红色印记,沈芸诺脸色更红,倪了眼旁边不怀好意的裴征,点头道,“对,屋子里有蚊子了,待会娘去山里摘些除蚊草回来种在院子里,和你爹爹先出去,娘也起了。” 昨晚他闹得厉害,到后边更是没个正行,眼下她腰还酸得厉害,想着,又倪了裴征一眼。 看在裴征眼里,只觉得她红着脸,眼神明媚生姿,不知怎的又想起裴俊说的桃子了,“昨天四弟让我拿桃子来着,竟然忘记了,待会从镇上回来我拿些过来。” 不明白为何他话题转得如此快,沈芸诺轻哼了声,穿着鞋子,走到门边想起什么,紧了紧衣衫,瞪着裴征,“脖子上有没有?”夏日的衣衫没有领子,别出门闹了笑话。 裴征抬手,轻轻抚摸过那片光滑白皙的脖颈,想着如果留下他的印迹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身子又开始硬了起来。 “爹,爹。”小洛走了几步,没见着人,转过身,看他爹掐着她娘的脖子,好奇道,“娘,你掐娘的脖子干什么?” 裴征神色一僵,刚起的心思被这句话灭了下去,面上却不显半分,“爹帮娘看看她脖子上被蚊子咬了没,走吧,爹爹给你洗脸。”抽回手,凑到沈芸诺耳边小声说了句,如愿看她红了耳根,大步牵着小洛出了屋子。 夫子的背篓在,沈聪便将小洛放在背篓,背着走了,让裴征在镇上遇着事情的话去县衙找他,许家缴税的事情解决了,规矩是前边知县大人定下的,今年没来得及改,知县大人说了,这回就算了,下半年,县衙的人都帮着称重检查粮食,别让百姓花整天的时间就为了排队,落下了田地的活儿。 裴征点头,送他们走了,和沈芸诺锁上门去了山里,经过院子的时候,沈芸诺和邱艳的屋里说了,待会放鸭子她就不回来了,邱艳出来,笑着道,“好,中午我包饺子,昨晚你哥带了肉回来。” 沈芸诺点头,有菌子了,让裴征在镇上买些骨头回来炖菌子汤,“之后天热,咱摘了银耳留些起来,中午给小洛带点汤去。”这会,都是给他装的杯子,渴了问文氏倒水喝,文氏也有自己的事儿,不会一直守着她们。 “我记着了,还要买什么不?”他记得家里的红糖没了,还得买些回来,夏天了,还有买些布,心里算着,进了山,弯腰四下找了起来,想着多挣点银子才是。 家里的细面还是沈聪送的,之后要自己买了。 裴征背着背篓走了,沈芸诺继续在山里找菌子,昨日摘过菌子的地方又生了出来,想着裴征说山里有,往里边走了十几米,一圈下来,衣衫全部打湿了,收获却不小,裴征背着差不多一背篓,她背篓里的也装得差不多了,背着准备往回走了,听着外边有人叫她,出声应道,“嫂子,在这边,别进来,我也回了。” 看日头,才知道快晌午了,转身看向山里,再往里边她是不敢了,看地上到处是摘过菌子的印迹,心下满足。 邱艳包好饺子不见有人回来,裴征去镇上的时候和她打过招呼,沈芸诺一个人在山里,她担心出什么事儿,此时听着她答应自己,邱艳松了口气,等看见人身影了忙迎了上去,惊讶道,“今天怎么这么多?” “我往山里走了几步,走吧,咱回屋,放到炕上烤着。”晒干了也有不少,而且,里边有好几种菌子,邱艳也察觉到了,“所有的菌子都能吃?”山里有菌子吃死人的,她爹从小就和她说过,担心沈芸诺不认识,吃出了事儿。 沈芸诺将绳子系短了,让背篓更贴着自己的背和肩膀,抬眸,发丝上滴着水,点头道,“这几样是能吃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山里各种各样的菌子,她不敢乱摘,只能摘自己认识的。 邱艳点头,“菌子有些不能吃,昨日摘的时候我摘了一两种,看你的也不多,倒忘记说了。” 邱艳拉着绳子,“我来吧,这么重,别压着你了。”邱艳在娘家的时候也会干活,跟着沈聪家里没有田地,才渐渐懒散下来,而沈芸诺,是很早的时候就不干活了。 “不碍事,快到了,嫂子牵着大丫走前边,咱快些回去,又开始下雨了。”一场雨一场寒,今早,沈芸诺给小洛穿了两件衣衫,担心他在学堂冷着了。 山里到处是草屑,以及多年的落木,地倒是不打滑,回到院子里,沈芸诺把背篓放在石阶上,看自己衣衫湿透了,“嫂子先烧水,我回屋换身衣衫就来。”到门口,一眼就见着她家院子站着几个人往屋里畏畏缩缩的张望,吓得她赶紧缩了回去,快速的关上门落了门闩,邱艳问她怎么了,透过院子流出的小口子往下边看,认出其中一人是沈老头,心里知晓发生了何事。 “看时候小洛爹也回来了,你别怕,他们来找你哥的。”沈庆有今天也是自己作孽,不照顾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帮着别人养儿子,出了事儿,又回来找自己儿子了。 再看小径上,裴俊来了,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沈芸诺望着邱艳,“嫂子,你认识他们?” 邱艳一诧,突然想着沈老头如今的模样,沈芸诺认不出也正常,“是爹,估计出事了,咱不出去,等妹夫回来了再说。”阿诺从她娘死后一直被吓着长大,因为这个,沈聪才更恨沈老头,罗氏恶毒毕竟不是亲生的,沈聪说过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沈老头,他在一日,就要看沈老头万晚年活在惶惶不可终日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芸诺经历过的,沈老头也会经历。 如今的沈老头,可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邱艳看着沈芸诺,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惊吓,她都不知道,只是看她如今日子过得好了,走出小时候的阴影,心里欢喜,她过得快乐,沈聪就活得自在些,“沈西媳妇拿着家里得钱跑了,沈西不学无术,偷鸡摸狗被人发现打断了腿,沈东两口子闹着分家,谁知,沈西也是心狠的,偷了家里的房契地契借印子钱花天酒地,东窗事发,闹了一阵子了。” 当然,以沈老头和罗氏的精明沈西哪偷得到东西,沈聪在背后帮了他一把而已。 见着裴俊到了门口,和几人说着话,“这是我三哥得屋子,不知道几位来所为何事?”今早去上水村卖豆腐卖完就回来了,不想遇着有人打听沈聪沈芸诺,他没认出沈老头,只是看几位面色不善,担心出事才过来看看,周菊已经叫人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人来。 沈老头见着裴俊,上前握住他的手,悲恸道,“我是你阿诺的爹,侄子,你看看还认识我不?”家里的田地之前就卖了一亩了,不想如今是一点都不剩了,还有人每天追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裴俊定睛,认出沈老头,心下疑惑,去年,沈老头和罗氏来闹的清醒他还记得,不像现在这般瘦骨嶙峋满头白发,不过,没急得认沈老头,看样子,院子里没人,裴俊看向为首之人,“不知道几位来所为何事?” 为首的人看裴俊态度还算好,三言两语说了沈老头欠钱的事儿,“沈老头说他儿子女儿有钱,这不带着我们来了吗?这院子是他女儿的,那他儿子的就是上边了?” 沈聪家里还有孩子,裴俊担心吓着大丫了,点了点头,“沈三哥去镇上了也不在,众位如果有事情的话不如先去我家等着,沈三哥回来后再过来。”话说完,看抓着沈老头衣袖的汉子冲他眨眼,裴俊心下疑惑,对方已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脸。 沈老头却害怕起来,“不用不用,聪子不在他媳妇肯定在的,走,上去,她见着我一定会开门的。” 没说完,抓着他领子的汉子给了他一脚,嘴角噙着坏笑,“给你开门?谁不知道沈聪家的门最是难撬开,我看院子都是石头堆砌的,你让爷几个翻墙不成?” 裴俊心里疑惑,看沈老头蹲在地上,双手挡在头顶,哭喊道,“别打我鳖打我,好,我们去等着,聪子回来就给大家拿钱,听说他现在在县衙当差了,手里有钱了。” 话没说完,腰上又是一脚,“县衙当差了不起是不是?欠债还钱,知县大人也拿咱没办法,还不赶紧走?”为首的男子回眸瞪他一眼,后者讪讪一笑,又往沈老头身上踢了几脚。 邱艳和沈芸诺将几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嘲讽的笑了笑,“爹还是老样子,算了,我去生火做饭,你也别出去,过会儿他们自己就走了。”怕沈芸诺一个人害怕,拉着她进了灶房,“他们不会要沈老头的命,不过沈东沈西就不好说了,你陪着大丫我出去看看。” 沈芸诺叫住她,“我和你一起吧。” 邱艳笑道,“你以为我怕他们呢,没事儿的,他们看着凶神恶煞,却也不是没有规矩的。”想着之前,沈聪不也就做这一行的?上边有人,他们只要钱,其他的动静都是吓唬人的,除非,对方先动手或是赖账,双方才会打架。 说着,人走了出去,看沈芸诺挽着她的手,邱艳笑了,转身让大丫回屋,“你去屋里玩会,别出来。”她不想大丫成为第二个沈芸诺,家里什么事儿都是避着她的。 打开门,邱艳朝下边喊了声,沈老头面色一喜,指着邱艳道,“大家快看,那就是我女儿和儿媳妇了,我就说他们在家的吧。”话刚说完,感觉腰间又是一通,“别以为我们不清楚,你们都分家断亲了,人会愿意认你?当我们是傻子是不是,人家可没叫你。” 沈老头痛得睚眦欲裂,也只能忍着,裴俊已经大步上前,走了上去,“沈嫂子,三嫂。” “没事儿,我推开门就是说说,他和我当家得没关系,沈家的事儿不用找我们,你们看着处置就是了。”邱艳挑着眉,温煦得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诮。 沈老头面如死灰,看向阿诺,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拍着自己的胸脯,“阿诺,我是爹啊,小时候最疼你的爹,你不记得了吗?” 沈芸诺心口一紧,面色惨白一片,邱艳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抓着她的手,担忧道,“阿诺,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别怕,没事了,你抬头看看他,不用怕的,他年纪大了,不能拿你怎么样了,阿诺,你好好看看他。” 沈芸诺心里的恐惧是长年累月留下的,邱艳想着,怎样子得爹会愿意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比卖了她都不如。 沈芸诺深吸两口气,慢慢抬起了头,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顿时没了,突然,就想着自己第一次回杏山村见着沈老头的情形,那时候,自己也是厌恶他的。 “我哥带着我分家了,他的事儿和我们早就没过关系了。”沈芸诺的声音轻飘飘落在几人的耳朵里,裴老头明白,他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瘫软在地,埋头痛哭起来,“阿诺啊,爹知道错了,你可要帮帮爹啊。” 远处隐隐走了好几个汉子,裴万走在最前边,手里拎着锄头,声音也大了起来,“三弟妹别怕,谁要敢动你们,看我不收拾他们,打我裴家人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63|06-05-16 近了,看见几人面目凶狠的瞪着他,裴万缩了缩脖子,手里的锄头差点滑落,低头反应了会,又抬起来头,拍了拍胸脯,又瞪回去回去,回去,大嗓门道,“瞪什么瞪,别以为我怕你们了啊,我才不怕……”说完,心虚的紧了紧手里的锄头,和身后的人道,“咱别怕,不能叫外村的跑到咱村里来打人。” 第47节 跟来的还有许家人,沈聪帮他们缴了税,裴万在村里喊的时候他爹就让过来看看,帮衬一把,即便虚张声势也是好的,此时看几人模样凶狠,心想还好来了。 几人来不过为着钱,不想和人起冲突,拉出沈老头,“几位别误会了,我们来不过因为这沈老头欠了钱,他说一双儿女在兴水村,咱兄弟几个才来的,眼下人不认他,咱也准备回了。” 沈老头面如死灰,张嘴欲说点什么,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沈老头,害得咱兄弟几个白跑一趟,回去看哥几个如何收拾你。”说完,又朝着为首之人道,“大哥,咱也回去了,沈西欠下的债,沈家那几亩田地和宅子差不多也够了,何须和他浪费时间?”沈家的地契房契都在他们手里,卖了便是,至于沈家人,和他们无关。 裴万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几人,看他们抓着沈老头走了,心里才松了口气,面上却绷着脸不显露,招呼着来帮忙的几人,“几个兄弟谢谢了,改日我请大家喝酒。” 握着锄头的手微微发抖,几人也不拆穿他,说了几句,和裴俊邱艳打了声招呼,慢慢回去了,不见了人,裴万才后知后觉扔了手里的锄头,身子发软,腿打着颤,幸亏裴俊反应快扶稳了他。 “四弟,二哥厉害不,这回可没躲在你身后了。”一句话,嘴唇哆嗦半晌才说完了。 裴俊扶起他,点头道,“二哥一直都是厉害的。”他来的时候周菊叫人了,以为裴老头会过来看看,没想着走在最前边的是裴万,心下苦涩,在裴老头眼中,几个儿子的死活也不管了吧。 沈芸诺面色已恢复了正常,招呼裴俊裴万留下来吃饭,今日的事情亏得有他们,否则沈老头怕还会不依不饶,“二哥,四弟,小洛爹去镇上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回来,你们进屋坐坐?” 裴俊松开裴万,捡起地上的锄头,笑着道,“不了,家里也做着饭菜了,下午还要去卖豆腐,就不留下了,遇着事,去村子里叫一声。”裴征不在家,他和裴万留下不太好,而且,下午确实有事。 裴万心里倒是想留下来,听裴俊开口拒绝,也只能跟着摇头,“四弟说得对,地里的事情忙,我们先回了,过些日子空闲了,让三弟过来,咱一起吃顿饭,话话家常。”话说出口又惊觉不妥,依着家里如今的情形,不聚在一起是好的,裴老头那边闹起来,他又睡不着觉了。 看两人走远了,邱艳才收回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沈芸诺,她以为沈芸诺想起什么了,好在没有,如今的日子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她记不住,对大家都好。 “好了,我们也进屋吧,吃了饭回屋休息会儿,看天色,还要下好几日的雨才会天晴。”邱艳牵着沈芸诺进了屋,大丫在窗户边探头探脑,邱艳笑道,“大丫,没事了,出来和你姑姑一起玩,娘做饭去。” 没一会儿就听着外边传来敲门声,沈芸诺面上渐渐爬满了喜悦,“估计是小洛回来了,我去看看。”刚走出灶房,就听裴征叫她的名字,“阿诺,是我,开门。” 回来的路上遇着沈老头被人押着了,沈聪态度明了他也不会管,沈老头有今日是自作自受,沈聪和沈芸诺对他的情分早就没有了,交错而过时,担心沈芸诺害怕,大步进了村,听裴老头从头到脚数落他,埋怨他拖累整个裴家,裴征目光阴恻,不发一言的走了,见着裴万裴俊他才知晓裴老头话里的意思,他出了事儿,裴老头不为他出头,亏得裴俊和裴万,那种人哪会轻易就走了。 进了院子,看沈芸诺神色如常才舒了口气,“晚上三哥回来我和他说说,镇上卖菌子的事儿教给他了,这处偏僻,真出了事家里每个人,往后我尽量在家,二哥四弟那边,改些日子,请他们过来吃饭,好好谢谢他们。” 沈芸诺也觉得该是如此,“今日的事儿没想着二哥最积极,他是真的有担当了。”上回去韩家,他躲在裴俊身后,今天却是一个人站在前边,不管如何,心思都是向着他们的。 裴征放下背篓,和沈芸诺说起菌子的事儿,“菌子都卖出去了,遇着旁边宅子人出来,也想买,我和他们说好了,明日送去。”那处都是有钱人家,若非是菌子,他们是不会买的,运气好,裴征也欢喜起来,“明早我早些去山里,挖了菌子让三哥送去镇上,我就不去了。” 回来的路上他心里一阵后怕,沈芸诺从小胆子小,邱艳也是女流之辈,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他和沈聪都不知道。 “哥出门得早,咱还是晚些时候,自己卖。”进了屋,裴征把卖的钱拿出来,快四十斤菌子,于宅全买了,之后两天就不要了,一百多文,比镇上做工轻松多了。 下午,裴征在家里守着炕晒菌子,沈芸诺和邱艳去山里,仍然不敢往山里走,横着往前边走,见村子里也有人开始挖菌子了,沈芸诺算了算下次赶集的时候,卖菌子挣了钱,之后来山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她和邱艳得趁着多摘些菌子才是,下午,两人摘了差不多一背篓,回去的时候被村里的人发现了,沈芸诺笑笑,对方看她们背着各种各样的菌子也没多想,只当沈芸诺背回家煮熟切碎了喂鸡鸭的。 回到村里,倒是传起另一件事,裴征和沈聪屋后的山里真有野兽,连沈芸诺和邱艳都不敢进去要到这边山里来,可见那边野兽多厉害,三人成虎,大家更不敢去那边山里了。 傍晚,裴征接小洛回来,又借了个背篓背着,而且,裴征发丝上躺着水,沈芸诺心下疑惑,一问才知道下雨了韩梅不去接孩子,裴征一块接回来的,“听小木说大嫂又开始出门找谁家做席面的,想要先把借来的钱还了,早上他都是一个人去的,大嫂,心里还是不明白。”日子穷点,孩子也要照顾着,看小木走路双脚一颠一跛的,估计受伤了,而且家里没人,小木说韩梅叫她去老宅。 沈芸诺拿了巾子替他擦头发上的水,叹气道,“小木那孩子是好的,以后有出息,大嫂别耽误了他才是。”韩梅最喜欢算计,让小木他们去老宅,无非让宋氏帮着带孩子,裴万看开了不会说什么,如果刘花儿在,韩梅是不敢如此的,裴万粗心大意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可长此以往不是法子。 当初裴老头和宋氏跟着裴勇和韩梅就算了,跟着裴万帮韩梅照顾三个孩子就说不过去了。 小木要念书,裴勇家的债不知何时能还上,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裴家老宅的事儿,裴征买了骨头回来,沈芸诺炖了一锅菌子汤,给邱艳他们装了半盆子上去,小洛喝了口汤,定定的看着沈芸诺,“娘,夫子说咱家饭菜好吃,想吃菌子呢。” 裴征端着盆子去上边了,沈芸诺挨着小洛,没有动筷子,闻言,奇怪道,“夫子怎么想吃菌子了?” “爹爹装了菌子和腊肉,味道香,夫子就想了。” 沈芸诺每天给小洛装的饭菜好,学堂里的孩子羡慕,他又是个大方的,会和大家分着吃,今日,文氏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热见是菌子和肉,也馋得很,饭桌上和夫子说了,夫子就问小洛哪儿来的菌子。 上水村后边的山里也有菌子,不过最近还不是去山里摘菌子得时候,而且,大家不敢往深山里去,都是在山脚转着,摘些菌子回去添菜,胆大的往山里走,摘了菌子也是去镇上卖,不会给大家吃。 沈芸诺大概猜着意思,裴征回来一问,还真是这样,想了想,“明日让大哥给夫子送些去,提醒夫子别往外说,山里的菌子捂不了多久了,咱明天多摘些回来。” 看她神色凝重,裴征笑着点头,和沈聪说过家里发生得事儿,沈聪说每天会让人来这边转转,天晴了,打地基的刀疤他们来就好了,顺便去镇上买两只小狗回来养着,大家都出去了家里也有看门的。 沈聪见着背篓面色微诧,却也没开口问,裴家那孩子他看着是好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不好说什么,他走的河边,到村口了,看小木一个人提着鞋子一步一步走着,心下吃惊,往日没遇着过,看小木走路得姿势明白过来,他脚受了伤,走得慢,自然要早些出门,往裴勇家看了眼,心下叹气,上前道,“小木,来穿上鞋,叔背你。” 小木愣住,看小洛在背篓里打瞌睡,礼貌道,“不用了叔,我自己走。”他娘早早的就出门了,说是昨天找着一家人要做席面,待会他奶会过来,他娘一走,他也出门了,昨天早上脚被路上的石子划破了口子,现在疼得厉害,走得慢,得早些时候走。 沈聪双手抱起他,抱着他在河边洗了澡穿上鞋站在背篓里,和小木道,“路滑,你一个人小心些,出了事也没人发现,你爹娘忙,明早就在路口等叔,左右叔也要送你堂弟去学堂,一并把你送过去了。” 小木站在背篓里,看小洛靠着沈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咬着唇,低头不语。 沈聪又说了一遍,没听到动静,以为小木也睡了,背篓小,两个孩子坐不下,尤其小木高些,沈聪晃了晃背篓,叫小木,“你靠着叔,别打瞌睡,小洛个子矮不会摔出来,你不留意就翻出来了。” “叔,我知道了。”小木慢慢伸出手,侧脸贴着沈聪,眼眶有些泛红,肩膀微微颤动得厉害。 沈聪把菌子交给夫子,说了沈芸诺转达的一番话,夫子心里过意不去推辞一番才收下了,细细叮嘱文氏不要乱说,他见识得毕竟多些,卖菌子怕是裴家生钱的路子,传出去,人人往山里走,菌子就不值钱了。 因着得了裴家的菌子,夫子对小洛和小木更费心思,回到家,小洛又念了首诗,裴征喜不自胜,若非下着雨,恨不得抱着小洛去村里走一圈,今日收获大,再过几日天晴菌子就少了,几人速度快些,冬日的时候也能卖菌子。 有了打算,邱艳带着大丫爷去了山里,忙活四五日的样子,山里的菌子明显感觉少了,不过让裴征猎着好几只野鸡也算有了收获,天晴了,家家户户玉米种完了,裴征背了大半背篓去镇上,买了些肉和面回来,裴万和村里人来帮忙的事儿总该当面谢谢人家,和沈芸诺商量,就这两日。 回到家,帮着沈芸诺收拾好院子,裴征准备提前和大家说声,明天吃饭的事,“阿诺,我去村子和二哥说声,你去山里注意些。”天晴,担心山里有野猪出没,沈芸诺一个人哪应付得了。 “我知道的,和嫂子随便转转就是了。”沈芸诺提着篮子,后天,刀疤他们也该过来打地基了,明天请大家吃饭,后天要做一帮人的饭,去山里的时间也少了,看裴征背着背篓出门,想起韩梅和裴勇,沈芸诺也无话可说,摇摇头,提醒裴征道,“记得换些豆腐回来。”这边离得远,做什么都不方便,沈芸诺计较着,问问刀疤他们会不会打石磨,有了石磨她做什么都方便。 裴征缓缓一笑,“记着了。” 去到村里,裴俊出门卖豆腐了,裴征先去了许家和裴家大房,裴年在镇上,几个堂哥在,裴征一一谢过,顺便说了明日吃饭的事儿,裴家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拉着裴征的手,慢慢说着话,“不用吃饭,你堂哥也是正好在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你啊,和你媳妇好好过日子,别理会你娘……” 老太太精神好,裴征想起小时候,老太太对他们几兄弟还是好的,不免心下感慨,“奶,我记着了,会好好过日子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若非遇着事,否则不出门的,他们分了家,老太太也没去那边坐过,搬家那日是罗春苗拿了饭菜回来伺候老太太吃的,想着,抓着老太太皱巴巴的手,温声道,“明天中午让小洛娘给您端饭过来。” 出门时,叫他大伯也一块去,被拒绝了,“你几个堂哥过去就是了,我就不凑热闹了,你奶心里惦记你们呢,有空了多来坐坐。” 裴征点头,想起过些时候就是老太太生辰了,家里有钱,肯定要操办的,这么些年,宋氏和老太太不对付,然而老太太也未曾放在心上过,心宽体胖,老太太会长命百岁的。 从裴家大房出门去了许家,刚到门口,就听着里边传来哭闹声,他蹙了蹙眉,犹豫地朝里边叫了声,许大认清楚是他,笑着道,“是裴三兄弟来了,快进来喝口茶。” 想着院子里乱,裴征没进去,“上回多谢许大哥许二哥帮衬着,我和小洛娘请你们明日中午过去吃饭,还请给个面子。” 许大没想着是这事儿,愣道,“不用,村里村外的用不着客气,上回小洛舅舅帮了我家大忙还没抽时间感谢他,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客。”缴税后家里忙的事情多,天儿又下着雨,也不知道沈聪什么时候有空,二弟二弟妹回来家里不安生,闹到现在。 吴桃儿从屋里出来,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衫,脸上恢复了笑容,笑盈盈道,“是阿征兄弟来了,快进屋坐会儿啊。”说着已经打开了院门,伸手拉裴征,被裴征躲开了,“许大嫂,我就不进去了,去看看地里的玉米长得怎么样了。” 话完,忽视吴桃儿僵硬的嘴脸,提醒许大道,“明早我在家忙活,就不再过来了,许大哥记住了。” 屋里,许二媳妇冲吴桃儿背影冷哼了声,心里没个好奇,又瞪着许二,“看什么,还不赶紧去地里摘菜回来……” 许二讪讪摸了摸后脑勺,心里也没法子,他大嫂和他的事儿总不能闹到外边去,而且他尽量远着了,谁知道吴桃儿不怕事还要靠上来,走出来,和许大道,“大哥,我先出去了,你和大嫂好好说说吧。” 事情真要是传出去了,可是浸猪笼的事儿,他和吴桃儿没关系,是吴桃儿一厢情愿的,经过吴桃儿身边,忙加快了步伐,一眼都不曾看向吴桃儿,许二媳妇这才脸色好看了很多,冲着院子里的许大道,“大哥可要把人看紧了,别丢脸丢到村子里去了,不过听说裴三媳妇长得好看,裴三眼光好,估计也不是人人都看得上的,不要脸的骚货……” 吴桃儿眼里尽是裴征说话深情款款的样子,回味过来许二媳妇话里的意思,眉毛一竖,扑上去就要和人打架,“你说谁呢?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德行,我和你大哥屋里的事儿不用你过问,夜里偷偷站在窗户边听人墙角以为我不知道呢,不要脸,你才不要脸。” 三句不和,两人又动起手来,许大沉脸将人拉开,“给我住手……”说得狠了,又开始咳嗽起来,吴桃儿心下害怕,停了手,替许大顺气,“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吗?你死了要我们孤儿寡母留在家里怎么办?” 许二媳妇心里不痛快,想着吴桃儿在家搔首弄姿她心里就来气,欲再剜吴桃儿两句,看许大咳嗽得厉害,撇撇嘴,扭着腰肢走了。 裴征听牛二说过许家院子里的事儿,哪儿敢进去,去地里转了圈,玉米差不多长起来了,因着下雨的关系,有几个坑的种子被冲远了些,他弯下腰,把它移栽回去,又除了除这几日长起来的草,远远的听着人叫他,抬起身,见裴俊朝他招手,笑着回道,“四弟回来了,等我,差不多就好了。” 裴俊今日遇着桃村的人出来换桃子,花钱买了些,上回让裴征过来拿也不见人,想着小洛心里喜欢就买了些,放下担子,在村口等着裴征。 一会儿后,见裴征回来了,裴俊也挑起担子,“今日给小洛买些几个桃子,三哥记得带回去。”豆腐生意不错,每天都能卖不出去不少,边走边问上回的事儿,那几人不是正经人,裴俊担心裴征不在,家里没人。 听他关心,裴征面色一软,“没事儿,他们不会来了,小洛舅舅每天叫人过来看着,等两日打地基的刀疤大哥过来时时有人守着了。”想着自家兄弟都知道关心自己,自己亲爹却巴不得自己出事,情分真的淡了。 “明天中午和四弟妹过来吃饭,你三嫂弄了写吃食,我和几个堂哥许家兄弟也说了,那天得事儿我不在,终究要感谢你们。”裴征说的实话,裴俊也不和他客气,村里人情都是这样过来的,遂点头道,“好,待会回家我喝阿菊说,家里还有豆腐,你带些回去吃吧。”那边远,裴征他们来村子磨豆子不方便,家里不差这点豆腐了。 经过裴家院子,听着里边传来骂声,裴老头坐在屋外得凳子上,裴万在院子里编竹筐,裴征叹了口气,叫裴万明天过去吃饭,裴万心里高兴,爽朗笑道,“好,明早我早早的就过来。” 地里的粮食种下了,这两日他准备歇一歇,裴征家得伙食好,他心里自然再乐意不过,灶房里的裴秀听着了急忙跟了出来,这些日子干活,皮肤粗糙了不说,手掌心也磨起了茧子,“三哥,明天我们都过去吧,分了家,终究是一家人,爹娘也好些日子没见过荤了。”吃肉是回事,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家里干活,从早上到晚上,干不完的活儿,屋里的针线她都生疏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裴老头跺了跺脚,训斥裴秀,“没听着人只叫你二哥,你去凑什么热闹,谁巴结他是不是?不准去,送来我也不吃。”这几日,宋氏帮韩梅汉子看着孩子,他想,等裴勇回来了,他就和裴勇说搬过去挨着他住,跟着裴万,只会气他。 裴俊听着,面上不喜,“爹说什么呢,当日出了事让您招呼大家一声都不肯,反而说三哥得不是,三哥做错什么了?” 裴老头站起来,冲裴俊骂道,“你也是不孝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如今有了钱,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住你了是不是?”想着几个儿子如今都不听自己的,裴老头火气蹭蹭往外冒,看裴万也没个好气,“你也给我滚,一个个吃里扒外的,我和你娘白生养你们一场了。” 这些话,裴万最近听得多了,完全不当回事,反而看向边上看热闹的裴秀,怒迟道,“愣着干什么,没听着灶房噼里啪啦的,是不是柴掉出来了?” 裴秀极为害怕裴万,听着这句,立即进了灶房,想着等宋氏回来,怂恿她去蹭饭是没问题的,打定主意,进灶房才见着,灶房燃起来了,面色大惊,“快,快,着火了。” 裴万骂了两句,端着旁边的桶冲进了灶房,很快,里边传来怒斥声,裴老头见没人听他说话,火气更甚,“明天我和你娘过来吃饭,你看着准备。” 裴征冷冷一笑,“爹既然看不起我,何须还过来看我脸色,家里准备得饭菜没有多的,您和娘喜欢喝茶的话就过来吧。”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和沈芸诺挣的,出了事儿,裴老头跑得比什么都快,等吃饭了,又高摆着姿态? 裴老头不想裴万直接拒绝了他,一时面上有些怔忡,怒骂道,“不孝子,不孝子,看我不收拾你。” 裴征看了眼脸色同样不好看的裴俊,“走吧,咱回了,坐会儿我要接小洛去了。” 裴万出来,裴俊和裴征走了,看着气得不轻的裴老头道,“爹,过些日子咱买肉回来,让大哥三弟他们都回来,一起好好吃顿饭,媒人给秀秀说了门亲事,我准备同意了。” 裴秀名声不好,能说着亲事已经不错了,不过他想着裴老头和宋氏不会答应,准备自己做主。 听着这话,裴老头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看着裴万,“亲事,什么亲事?别以为你现在当家来不得了,过些日子我再收拾你。” 裴万耸耸肩,置若罔闻,坐下继续编手里的竹筐,农闲了,他准备去镇上做几日工,挣点钱,手里有了钱,办什么都好说话,尤其,过两年,他还想送小栓去学堂,大哥家三个孩子借钱都要送小木去,他就养小栓一个,还怕挣不了钱,心里有了打算,做什么都精神起来。 ☆、64|06-05-16 接了小洛,裴征记着桃子的事儿,去村里找裴俊拿了一篮子桃子,小洛笑得眉眼弯弯,双手抓着篮子,重得他弯下背,仰头看着裴征,“爹爹,四叔送的,拿回家,娘吃。” 裴俊发笑,摸摸他的头,好笑道,“小洛给你娘拿回去,下回四叔再买些回来,倒是还给小洛。” 小洛拍手叫好,把篮子递给裴征,牵着裴征得手,让他回家,想着什么,又转过身谢谢裴俊,声音软糯糯的,裴俊听着心情不由自主就好了起来,“三哥,小洛想回了,你们先走吧,明日我们不卖豆腐,早早过来帮忙。”心里算着人数,倒是不用搬凳子过去,送裴征出了门,折身回来听着裴家院子裴老头还在骂,和准备做饭的周菊道,“咱加油挣钱,过两年也搬出去起屋子算了。”最近这些日子,他也受够了,之后和周菊有了孩子,难不成让孩子也整日活在吵闹中? 周菊笑道,“院子挺好的啊,怎么想着搬出去了?”两人起早贪黑挣的钱起了屋子,之后又要穷些日子,屋子住着挺舒服的,她不想搬。 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裴征无奈的笑了,一直住在这边耳边闹哄哄的,久了谁都受不了,与其这样不如搬出去耳根清静些,眼下看来还有好两年的事儿,他也不想多了,之后再看吧。 到家,裴征拿出一篮子桃子,一个个水灵灵的,沈芸诺欢喜不已,“哪儿来的?”水灵灵的,一看就是刚从树上摘下来没多久,蹲下身,拿起一个,“你买的?” 见她米分面桃腮,和篮子里的桃子般好看,心下一软,解释道,“是四弟送的,一篮子,给三哥他们送些上去,剩下的咱留着吃。”算着日子,明后两日桃村会有挑着桃子的过来换粮食,沈芸诺喜欢,家里可以多换些回来,想明白了心里有了主意。 夜里,裴征帮着沈芸诺把明天中午用的肉弄好,见旁边堆着菌子,问沈芸诺,“明天早上再去山里找菌子,中午做菌子不?”家里菌子多,他和小洛都喜欢,招待客人的话,该也会受欢迎。 循着他视线看过去,沈芸诺低头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了,过些日子如果有人来可以弄些,明日大家尝到味道了,咱的菌子就难卖了。”沈芸诺看锅里水开始吐泡泡,提醒道,“你带着小洛洗澡,我把肉放水缸里冰着,明早再起床揉面。”水热了,她退了里边得柴火,又想起一件事,“明日你问问夫子什么时候轮到咱们送柴,别忘记了这茬。” “放心,我记着了。”小洛学堂的事儿他不会忘记的,学堂需要的柴火多,他过些时日砍了柴晒着,之后轮到小洛了每日送些,也省事。 沈芸诺点头,收拾好灶房,等裴征和小洛洗了澡,她才去茅厕洗澡,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似入了梦境,好似回到了现实,场景断断续续,突然,她睁开了眼,额头尽是细密的汗,扭头看了眼窗外,深邃黑沉的夜里,有薄薄的光照射进来。 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无半分睡意,细细想着之前的事儿,耳边传来呼吸的均匀声,她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夜色清明,纸糊的窗户依稀能看见院外随风晃动的影子,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缓步挪到窗户边,轻轻推开窗户,望着窗外发呆,从沈老头来她脑子就想起了许多事儿,那些被她刻意遗忘了的过去,这些年受过的惊吓恐惧,以及,那个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自己,她从来都是她,从娘的肚子里出来她就是沈聪的妹妹,活在这个世界的沈芸诺了,那些受鞭打被恐吓的日子,从来都是她,不是别人。 喉咙发热,眼角缓缓有了泪光,仿佛,这些日子是她偷来的,毅然决然的沈芸诺,临危不惧有主见的沈芸诺,不受以往拘束的沈芸诺,这样的她,好像多年不曾见着过了。 “阿诺。”裴征站在床边,直直地望着她,夜色中,她浑身上下像是罩了层轻纱,看不真切。 沈芸诺回过神,眸光含着水雾,鼻子酸涩得厉害,动了动唇,倏然笑了起来,“是不是我吵醒你了?睡不着,起来吹吹风。”说着,手已经拉上了窗户,低头,敛去心头情绪,缓缓转过身。 “阿诺,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们都有了报应,你别怕。”他以为沈老头来没有掀起她任何情绪,终究是他想错了,夜里,她反反复复的啜泣哭声,他以为又是噩梦了,没想着她还是想起来了,伸出手,轻轻把她圈在怀里,“阿诺,你看三哥和嫂子也搬过来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因果轮回,都是报应,你别想过去了。” 把什么都忘记也挺好。 轻轻顺着她乌黑的头发,想着那个懦弱的,小心翼翼活着的阿诺,该是有多压抑才会宁肯自己死过几回,感觉怀里的人肩头颤动,裴征眼眶 第48节 发红,过去的抹不去,就慢慢忘记吧。 月爬上了树梢,光影笼罩在二人身上,裴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打横抱起她,如视珍宝的放在床上,忐忑不安的日子过去了,之后,他会好好陪着她,“阿诺,睡了没?” 沈芸诺趴在他胸口,伸手摸了摸他胸前的衣衫,全被淋湿了,吸了吸鼻子,“我以前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多麻烦?”村子里人的都以为裴征把她藏得严实,不干活,不出门,什么都不做,却不知晓,她不过害怕和人接触,害怕和人打交道,那样一个懦弱胆小得连树影晃动都害怕的人,如何会主动出门和人说话。 沈聪用了两年时间才让她熟悉裴家人,走出过去得阴影,慢慢开口和人说话,蓦然回首,那人仿佛不是她,她什么时候都不是那样子的性子啊。 “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多麻烦?”开口,声音沙哑,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心里难受得厉害,裴征和裴老头宋氏关系不好,也有她的缘故,是她胆子小,宋氏和她说话大声了她便不敢抬头,刚进裴家,她连屋子都不敢出,害怕见着院子里的人。 裴征替她拨弄了两下头发,“没有,喜欢你,甘愿为你做任何事,不是麻烦。”沈芸诺是他费尽心思争取来的,他从未嫌她是个麻烦,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干,“沈家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你也看见了,以前的事情你别想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沈芸诺轻轻点了点头,紧紧抱着他,他是她的相公,她是他的妻子,从来都是,中间没有别人,是她忘记了那段痛苦喜悦的日子,忘记了他陪伴的时光,“别和哥说我的事儿,我不想他担心。” 沈聪见她过得从容淡然,以为她真的忘记那些日子了,如此,就让她真的忘记吧。 “好,不告诉哥。”裴征搂着她,手缓缓挪到她眼角,拭去上边的泪珠,“阿诺,我们睡吧,明日不然不让他们来了,我和他们说说过些时日吧。”本来想问沈芸诺何时想起来的,担心她更难受,便没有张嘴,现在的她,还是她就好,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心里都是欢喜的。 “不用,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闷。”沈老头把她变成了那个胆小怕事的人,裴征让她渐渐变得胆大,如今的她,才是那个原原本本的自己啊,怎么就给忘了呢? 裴征心有担忧,听她说完,微微紧了紧手里的力道,“好。” 听着她沉稳平静的的心跳,缓缓的闭上了眼。 翌日早早的,沈芸诺就睁开了眼,旁边的小洛脸贴着蚊帐,脚搭在她肚子上,而她,半边身子靠着裴征,双手搂着他脖子,脸红地松开手,拿开小洛的腿,坐了起来,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晨曦的光泛着冷意,站起身,穿上鞋子下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什么比活着有人爱着更值得庆幸的事儿,这么多年都回不去,或许是老天要她活着,好好爱身边的人,伸手,撑了撑懒腰,雨雾散去,露出小脑袋的太阳,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不骄不躁,不冷不热,刚刚好。 去灶房,打水简单的洗漱后,开始生火做饭,心中已然明了自己今后的日子,这些日子,心里的恐惧真正消散,今后,她不用怕任何人了,她可以过得很好。 裴征又梦见他们又回到刚见面的时候,她瑟缩的躲在沈聪背后,瞪着双波光潋滟的眼望着他,晶亮的眼神盛满了恐惧,他当时就想,为何她会怕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啊。 后来,她熟悉自己了,会笑,会小心翼翼的打量自己的神色,哪怕自己轻微蹙眉也会让她忐忑不安半天,那时候,他只想伸手抚平额间的褶皱,告诉她,不用怕,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终其一生,会好好护着她的。 然后,他睁开了眼,怀里的人空了,他焦急的站起身,走了出去,就看灶房里,一抹身影站在灶台边,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铲子,转过身,温和的冲他笑。 ☆、65|06-05-17 他凝视着沈芸诺如沐春风的笑脸,心也跟着软和下来,近了,见她眉眼萦绕着恬淡的镇定和从容,不由得想起他服徭役回来那会,她也是这般,哪怕忘记他了,也尽量对自己好,不曾疏离过,踏进去,跟着心情大好,“还用生火不?”虽是问句,人已经自然而然到了灶台前坐下,捡起身后的柴火,塞进灶眼。 她真的放下过去了,而不是故作轻松,心头涌上浓浓喜悦,专心盯着灶眼。 三碗鸡蛋面,裴征的是大碗,她和小洛的是小碗,吃完了,小洛还意犹未尽,比起米饭,小洛更喜欢吃面,沈芸诺做的面条比镇上卖的还好吃,见沈芸诺提着食盒出来,他眼巴巴道,“娘,中午还是面条吗?” 沈芸诺笑着摇头,牵起他的手往外边走,估摸着时辰,沈聪差不多下来了,侧身朝小洛道,“不是面条,面条中午吃的话就融成一坨了,小洛喜欢的话,明早娘给你弄。”中午请大家吃饭,难免有剩余,晚上的话他们吃剩下的冷饭就差不多,不会再做饭。 小洛点头,紧紧握着沈芸诺的手,眼里闪着一闪一闪的光,“娘做的饭菜最好吃。” 沈芸诺摸摸他的脸,开怀道,“是,娘还给小洛做。” 沈聪出门就听着二人说话声了,定睛多看了沈芸诺两眼,感觉她眉梢的愁绪好似散了,大声开口道,“做什么吃的,舅舅吃些如何?” 沈芸诺抬起头,冲沈聪招了招手,多年兄妹,他从温和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得暴戾阴晴不定,不过为了帮她挡一切风雨,在他羽翼下战战兢兢活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能好好活自己的,“哥,小洛喜欢我做的面条,明早你也下来尝尝。” 沈聪一顿,见她眼眶有些湿润,心下蹙眉,又见她脸上尽是明媚的笑,不曾有丝毫隐情,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咧嘴笑道,“成,明早我和你嫂子说不用做饭了,让她早上多睡会儿。” 他说不过邱艳不用早起做饭,邱艳还是早早的就起床给他做饭,送他出门了就开始收拾院子,有时晚上两人折腾得晚了,早上她也按着时辰睁开了眼,听沈芸诺说,心头冒起个念头,思忖着如何开口,却听沈芸诺道,“哥,左右我也要做小洛的饭菜,早上你就下来吃,让嫂子多睡会儿,我也不是天天做,有时小洛爹做。” 裴征在院子里看菜苗长虫没,闻言,抬起头,望着院外附和道,“对,三哥,早上你下来吃就是了,中午的饭菜也让阿诺一并准备好。”沈聪之前的饭菜也是从家里带去的,之后嫌麻烦让邱艳不用准备,中午在镇上随便吃点就成,家里弄小洛中午的饭菜一并可以帮他弄了。 午饭倒是没什么,不过沈芸诺厨艺好,沈聪心里是喜欢的,应道,“成,晚上我把食盒拿下来。” 送小洛和沈聪出了门,裴征去了山里,趁着早上地湿润着,再找些菌子去镇上买,之后就少了,背着背篓,提醒沈芸诺锁好门,上午家里来客,去镇上他就坐牛二的牛车了,给点钱,早些时候回来帮沈芸诺。 沈芸诺驱赶着鸭子去了河边,又把昨日换下的衣衫洗了,抱着木盆回走,就看周菊站在小径上,裴万裴俊跟在后边,沈芸诺笑着招手,“四弟妹来了?”又朝裴万和裴俊打了招呼。 周菊脸上也笑,三步并两步到了沈芸诺跟前,“我和俊哥想着早些时候过来帮你,三哥在家不?”早上,二人睡得好好的,被裴老头暴跳如雷的声音惊醒了,裴万准备去镇上做工,出门问问村子里的人谁有门路,往回是跟着裴勇去的,如今裴勇不在家,他也只能问别人,昨晚,裴秀偷懒,没把鸡赶回笼子,裴万一出门,鸡全跟着跑了。 小鸡颜色浅,一眼望去花色又差不多,赶回来麻烦不说,和村子里别人家的混在一起更是麻烦,裴老头坐在堂屋门口,骂到裴万回来,周菊和裴俊苦不堪言,让裴万和裴俊走在前边,周菊细细和他说了,“爹也是,家里的活计都交给小妹了,一出点事儿就逮着二哥骂,往回家里因为娘不太平,如今路过的都说爹精气神真好,从早到晚也不觉得累,田地的活儿也不干。” 分家后,裴老头就没去田地里干过活,谁家都不是他那样子做人的,村子里不少看他笑话呢,说裴老头和那些老太太差不多,坐在家里享清福,门都不出了。 “你说说爹办的什么事儿,那个家迟早毁在他手里。”而且,三人出门的时候,看裴老头跃跃欲试想要跟着,又拉不下脸,宋氏在灶房,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情形,给沈芸诺提醒道,“爹和娘办事没个分寸,说不准中午还会来蹭饭吃,你心里有个底。” 沈芸诺心中冷笑,便是来了,她也不会准备他们的饭菜,当日,裴万都来了,裴老头却闷声不吭不见人影她不是傻子,裴老头心里不把裴征和她的生死放在心上,她也不会管他的,她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整日诚惶诚恐的沈芸诺了,抿唇道,“你也别担心,今日他们真的来了,我是不会当着众人给他面子的。” 父慈子孝,裴老头不曾仁慈,她和裴征自然也不会孝顺,名声也好,笑话也罢,沈聪千辛万苦护着她,不是叫她无止尽忍让别人的,她对人的好,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以德报怨,不是她的面目。 裴征去山里了,裴俊没有多问,倒是裴万,打水顺着自己的裤脚,蹙眉道,“三弟去山里干什么,这么大的露水,回来可怎么办,我们一路来裤脚都湿了,何况是他?” 裴万捧的水多,裤脚全湿了,黏黏的贴着腿上,裴俊不解,“裤脚本来就湿掉了,怎么还用水淋得更湿?” 裴万抬头,一脸看不起他的样子,“你懂什么,把上边的泥洗了,干了后就是干净的,瞧瞧你的裤脚,不喜的话干了就是脏了,今日三弟家来客人,脏着裤脚多不合适?”说着,站在边上剁了跺脚,让裴俊也把裤脚洗了。 “我不用,洗洗脚就是了。”说完,忍不住打趣裴万,“二哥如今倒成了讲究的人了。”裴万得过且过惯了,何曾在意过自己的穿着?他身上穿的衣衫还是早两年他们在镇上做工,宋氏买回来的布做的,这两年,服徭役的服徭役,分家得分家,宋氏也没心思买布做衣衫了,裴万肩头的线头都开了,裴俊提醒他道,“回家让娘给你补补,你去镇上做工,找着人了?” 说起这个,裴万高兴不已,也是他出门早,晚了,就错过了,“找着了,张家老二他们今天要去镇上找工,我让他们帮我问问,能不能一起,我明天就和他们一起去镇上,做几日回来,手里有钱人踏实些。” 分家后,手里的银子还是宋氏管着,前些日子裴老头生病,便听宋氏说家里没多少银钱了,小栓年后长得快,去年的衣衫穿在身上都短了,得买些布回来,还有鞋子,也要准备着,宋氏和裴老头跟着他,再穷也要孝顺他们,寻思着,去镇上挣了钱,先给小栓裴老头和宋氏买布匹回来,之后再说存钱的事儿。 裴征不在,他们在堂屋坐着,周菊帮沈芸诺晒衣服,邱艳和大丫也来了,沈芸诺笑道,“大丫,鸭子赶去河边了,过会时候你在外边看看,没让它们跑远了,找不回来就糟了。” 大丫缓缓点了点头,小脸上尽是严肃,“姑姑,我知道的。”她的两只鸭子也长大了许多了,再过些时候就会生蛋,生了蛋可以泡盐蛋吃,可以抄来吃,家里就会有很多蛋,不用买了。 裴征出门的时候就揉好了面,沈芸诺去灶房看了看,发酵了些,她一块一块的分开,准备做馒头,馒头的话里边加糖,做馍的话没滋没味还不软和,更重要的是还要准备调料,周菊看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们来都没什么事情做了,你和三哥昨晚就弄得差不多了?” 沈芸诺摇头,“待会还让你去地里摘些菜回来,这些怕是不够。”今天不做糯米肉丸,糯米贵,家里的剩下些准备给小洛留着,蒸笼里挣了馒头,准备再蒸些素菜饺子。 不过都是粗面的,大家喜欢,她就多弄些,中午吃不完,晚上她们接着吃。 周菊提着篮子,和大丫出门了,沈芸诺将早上一番话和邱艳说了,“早上你多休息会儿,哥下来吃饭咱也热闹。” 邱艳感觉今日的沈芸诺不太一样了,具体哪儿也说不上来,“你哥说你厨艺好,晚上回来都会说闻着你家的味道香,如此的话,也好。”本就是两兄妹,客套话也不用说,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 沈芸诺挑了料,邱艳帮着包饺子,酸菜韭菜馅儿的饺子,大丫也喜欢,沈聪吃过也念念不忘,“咱多包些,上回包了回你哥直说好吃,给他留些晚上吃。” 沈芸诺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又加了一碗面,姑嫂两包着饺子,就听门外传来裴老头和宋氏的声音,宋氏声音还算温和,裴老头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悦,不是对着裴征和沈芸诺,而是朝裴万来的火气。 “老二,干什么吃的,跑得比谁都快,是不是害怕我和你娘跟在后边丢你脸了?”这句话是村子里闹事的长辈最爱挂在嘴边,年纪大了做什么速度都慢,容易惹嫌,有的不愿意和爹娘一起做什么都离得远远的。 屋里,听着裴老头的声音,裴万本来一脸是笑,立即变了脸色,想说的话也忘记了,冲裴俊尴尬的笑了两声,站起身,“爹娘来了,我出门看看。”上回周菊说的时候他就让裴老头过来看看,裴征毕竟是他儿子,裴老头死活不肯,骂了他一通,话说得十分难听,如今人请客吃饭,他们恬不知耻的追过来像什么话,而且,沈芸诺性子就算了,裴征冷下脸不是会给裴老头好脸看的,轰出去都有可能。 站在门口,苦大仇深的看着裴老头,“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不来吗?”裴万出门偷偷摸摸走的,就怕裴老头跟着过来,没想着人还是过来了,宋氏裴秀小栓都来了,人要是没准备那么多的饭菜可怎么办。 裴征碎了口痰,到处张望,“我不能来了是不是?老三不是我儿子,你们当兄弟的能来,我这当爹的反而不能来?”说着,双手抄在背后,大摇大摆进了屋子,沈芸诺心下不痛快,走了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米分,“爹怎么不能来,小洛爹是您儿子,一辈子都要敬着您,供着您,您就是当着全村的面不管他死活,转过身,他还是要孝顺您。” 语气不卑不亢,嘴角嘲讽的笑让裴老头神色一僵,挺直脊背就要冲沈芸诺发火,被裴俊拉着往外走,而且,裴俊也沉了脸,“爹,三哥不在,您和爹真要来也过些时候,而且,村子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您来,待会客人来了,看着也不合适。” 裴老头被裴俊拉着,当下就铁青着脸,“好啊,现在你们翅膀硬了,不管我和娘了是不是,我们过来吃顿饭怎么了?啊……” 沈芸诺哼了声,她和裴征命不好,遇着不喜欢自己的亲爹,若是以往,沈芸诺不会和她计较,如今看开了,也不会再忍着裴老头,“吃顿饭不要紧的话,当初为什么把我和小洛爹分出来,爹既然要我们孝顺您,也成,下午就把奶接去爹那边,趁着奶还在,也享享爹的福气。” 裴家分家后,裴老头一直不搭理过裴家老太太,他可没讲过孝顺,想到什么,她又加了句,“顺便把里正也叫过来,让他和爹好好说说话。”裴家的烂事里正已经不想插手了,里正说了,裴老头和宋氏再闹,就搬出村去,那事还是听沈聪说的,隔壁几个村子的里正互相认识,裴家丑事多,难免别人会拿这事儿笑话里正,里正就和几人说了,她倒是想想,被撵出村子,裴老头和宋氏还有什么脸面。 而且,裴老头要是被撵出村子,他手里的田地就不是他的了,或许,裴老头喜欢那样的日子。 听沈芸诺说这话,裴老头也想起里正和他说过的了,仔细盯着沈芸诺,不知道她是知道那件事还是乱打乱撞撞着了,里正和他娘来了,最后没脸的肯定是他,而且,裴征也不会给他面子。 小洛如果是个女孩,他还能让裴征休了再娶,小洛是男孩子,休妻的事儿就不成立了。 心下有了计较,闭上嘴不说话了,不过目光怨毒的盯着沈芸诺,恨不得吃了她,沈芸诺冷眼直视回去,“四弟,送爹娘回去吧,家里安静惯了,不喜欢闹哄哄的。” 当下,是要撵人了。 裴老头立即黑了脸,“老四,你敢。” 裴俊为难,毕竟是他爹,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听,可看沈芸诺神色是不会留裴老头和宋氏吃饭的,斟酌道,“爹,您和娘没什么事儿的话可以去田里转转,秧苗长得好不好,您种多年庄稼了也看得出来。”拉着裴老头,以免他冲上去打沈芸诺,他可以断定,裴老头真要是对沈芸诺动手了,明天,裴老头就不用下床了,沈聪不会纵容他,而且,以沈聪现在的势力,不自己动手也有人帮他。 说完这句,沈芸诺的视线又落在宋氏脸上,宋氏身子一颤,莫名的心虚气短,脸上带着巴结讨好的笑,“老三媳妇啊,我和你爹过来坐坐,待会就走,也是小栓见他爹走了,哭闹不停,这不没办法才过来的吗?” 宋氏逞强惯了,可终究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之前沈聪不在这边她心里就多少怕,何况如今沈聪离得近了,说着,把小栓往裴万的方向推了推,“你大嫂让我早些时候过去看小山小金来着,小栓跟着你,我也回了。” 完了,看向愤愤不平的裴老头,劝道,“老头子,咱也回了,在这边……” “我就不走,我不信谁敢把我拎出去。”他脑子已经转过来了,他不说过来蹭饭,里正来了他也是来自己儿子家,谁能说他不成,觉得自己想法对了,得意地瞥了沈芸诺一眼。 沈芸诺抬头看了看日头,“成吧,你在院子里站着,让小洛爹回来抱你出去。” 裴老头神色一僵,怒不可止的瞪着沈芸诺,他就不信裴征敢。 宋氏和裴秀站在一侧,犹豫着走还是不走。 周菊回来见几人站在院子里,心里觉得奇怪,待裴征回来,二话不说的拉着裴老头和宋氏出门,她才回过神,扭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沈芸诺,“爹和娘是想赖着不走?” 沈芸诺把饺子全部放在蒸笼里,院子里,裴老头闹得厉害,他力气哪儿抵得过裴老头,而且,裴万看裴征面色不喜,也跟着帮忙,宋氏和裴娟自己走了,实在是,裴征脸色太过可怕。 裴老头站在院子外,冲着里边破口大骂,裴征冷冷看着他,“爹,以后别来了,分了家,各过各的,您不管我死活,您死的那日我还是会过去看您的。” 话完,不顾裴老头呆滞的神色,啪的声关上了门。 邱艳一直盯着沈芸诺,看她脸上没有恐惧和害怕才松了口气,那日沈老头来,她一脸紧张不安,如今这回,脸上倒是镇定,道,“小洛爹是个硬气的,不过看你公公,怕要去村子里闹。” 沈芸诺面色沉着,“不怕,他闹才好了。”说完,擦了擦手走了出去,看裴征脸色阴沉,小栓躲在裴万身后,害怕得很,沈芸诺道,“你去村里叫他们过来了,大家说会话,我们也开始做饭了。” 看她脸上挂着清淡的笑,裴征情绪缓和下来,“我回来去村子里说过了,估计不一会儿就来了,灶房忙得开不?”对裴老头,他是存着怨气的!怎么对他都成,不该那般对沈芸诺,上前,担忧道,“害怕不?” 沈芸诺笑着摇头,“不怕,我和爹蹭了几句嘴。” “嗯,以后你别理他,我来处理。”裴老头气急了要打人,沈芸诺肯定打不过,听着不搭理就好。 裴万和裴俊在边上将二人的话听在耳里,裴俊心里难受,裴老头自己折腾成这样还不知悔改,寒了他们得心真的好吗,又看裴万若有所思,裴俊开口问道,“怎么了。” “就是觉得,如果一开始爹骂我的时候,我就像三弟护着三弟妹般反驳回去,他是不是就不敢开口骂我了。”家里整日闹哄哄的,他也不喜欢回去,想着,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咱进屋坐着说会话吧。”抱起躲在他身后的小栓,威胁道,“看见没,之后你要是像爷那般不懂事不讲理,爹也把你丢出去,等你有了儿子,你来了他们就一起把你丢出去。” 裴俊听得失笑,想着刚才的情景,可不就是三人都存了把裴老头撵出去的心思? 沈芸诺继续回灶房忙活,周菊感慨道,“今日的事情换成俊哥,他肯定是不敢的。” 裴俊小时候整日跟在裴勇身后,遇着事情也是裴勇在前边担待着,他只干事就成了,其他不用理会,如今比较起裴征,却是少了份狠劲,不过,人人都有自己的性子,说起她,她也没有沈芸诺的从容和淡然。 邱艳安慰她,“你公公不会那般对你们,也不用担心面临相同的境地。” 不一会儿,外边就有人来了,裴老头站在门口,大骂不停,大生摸着脑袋,一脸尴尬,进了门,还和裴征说,“叔怎么不回去,站在门口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怎么他了呢。” 裴征拍拍他的肩膀,“算了,由着他,只要不骂小洛娘就成。” 裴老头骂完裴万又骂裴俊,连着周菊都是不会下蛋的鸡了,周菊听得红了眼眶,忽然,裴老头又开始骂裴征,语气难听,沈芸诺提着早上洗了碗和锅的水,到院子里又夹了几坨鸭屎进去,打开门,啪的声泼了出去,泼的裴老头满脸是水,久久没回过神,看清是沈芸诺,动了动唇,没来得及说话被沈芸诺打断道。 “一早上叽叽喳喳,不让人安生,饿了就喝水,别吵了。”话完,咚的声关上门,裴征听着动静出门,见她怒气冲冲,无奈道,“何须和那种人计较气坏了身子,他骂就是了,无非耳朵边吵了点。”心里知晓沈芸诺是护着她,一直以来,她都善良护短的很,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桶,“别气了,我不碍事的。” 看得周菊愈发红了眼眶,哽咽道,“三哥三嫂关系好,爹骂我,俊哥也没帮忙。” 第49节 邱艳无奈,想着沈芸诺从小唯唯诺诺怕事,真遇着事儿了,总是挡在人前边,沈聪常说,如果沈芸诺不曾那般懂事,他心里的愧疚也不会那么多,沈芸诺经历过的是旁人无所想象的哀伤,“我看裴四是个好的,小洛爹娘本就和他们关系不好,撕破脸也没什么,而且,你三嫂也是忍他多时了。” 院子里,沈芸诺打水洗了手,“无事,我就是嫌太吵了,心里闷得紧,你听不是安静下来了?”语声一落,外边裴老头声音更大了,不过不敢骂裴征了,而是裴万和裴俊,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笑了笑。 大生听得直摇头,“叔在咱村子里也是头一份了。”村子里来事的都是妇人,裴老头这般不要脸的,估计无人能及了。 日头渐渐升高,裴老头骂得口干舌燥,许大许二远远的听着骂声,面色僵硬,尤其许大,他身后还跟着吴桃儿,见裴老头,许大脸上一阵窘迫,他和许二出门,吴桃儿说什么都要跟着,村子里,大家帮忙办事请客吃饭没有媳妇跟着的道理,他说了两句,吴桃儿也不停,出了村子,就看她跟上来了。 听裴老头嘴里脏话不断,两人尴尬的笑了笑,吴桃儿斜了裴老头一眼,裴征在裴老头嘴里倒成下三滥了,嗤鼻道,“叔,您喜欢骂人就去村子里,守着阿征兄弟的门口,亏得咱眼神好认出是您,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条看门的狗呢。” 她话说得不留情面,许大瞪她一眼,吴桃儿悻悻然撇撇嘴,村子里的老妇人最是喜欢跑到人家门口骂,不想裴老头也喜欢这样子,忍不住,吴桃儿多看了两眼,见裴老头发丝上黏了东西,臭哄哄的,嫌弃的扇了扇风,扭着腰肢进了院门。 见着三人,裴征眼神沉了沉,许大不好意思,“钩子娘担心我旧疾发作,说什么都要跟着,给裴三兄弟添麻烦了。”他本是想直接不来了,又想着要当年谢谢沈聪,顺便请沈聪过去做客的事儿。 吴桃儿低眉顺耳,外人在,眼神收敛了许多,见灶房有人,中规中矩道,“钩子爹,你们聊着,我去灶房帮阿征媳妇弄饭菜。”灶房三个人差不多了,不需要忙的,吴桃儿站在边上,话里话外皆打探裴老头来的事儿,沈芸诺态度不冷不热,邱艳也没什么话,周菊听裴老头骂她也提不起精神,没人搭理她,吴桃儿讨了没趣,看旁边水壶,计上心来,“你们忙着,我去屋里看看他们需要喝水不……” 提着水壶,志得意满的进了堂屋。 ☆、66|06-05-17 邱艳不喜地蹙了蹙眉,吴桃儿从小耳濡目染,和她娘一样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诧异地望着沈芸诺,想着怎么和那种人有了交集,吴家在杏山村甚少有人和他们打交道,为了名声不说,再者,不敢惹上一身腥。 沈芸诺好看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盯着堂屋方向,见没人出来,小声将吴桃儿夫家的情形说了,邱艳愈发看不上吴桃儿,村子里请客哪有家里媳妇跟来的?动了动唇,忍不住提醒沈芸诺两句,“她娘嘴皮子厉害,喜欢在杏树下和一群老爷们说话,以后你别和她走近了。”又想起去年,沈芸诺回家看她的情形,可不就是吴桃儿从中作怪,打定主意不让沈芸诺和那种人往来。 周菊低垂着头,眼眶红红的,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听邱艳说完吴桃儿娘家的事儿,面露微诧,“她嫁来兴水村好些年了,性子一直是个好的,许大身子骨不好也是她伺候的,田地里的活她也做,说起许家,都说许大有福气,娶了这样子的媳妇进门了,听沈嫂子说,和传闻里的倒是相去甚远了。” 周菊不怎么了解吴桃儿,不过河边洗衣服大家喜欢闲话家常,说起吴桃儿,竖大拇指的不少,不像邱艳说的那般。 闻言,邱艳一怔,眼神在周菊脸上转了转,抿了抿唇,忽而笑道,“也是我听来的,你听着就是了,人怎么样,我也不好说。”周菊毕竟不是沈芸诺,邱艳只当闲聊说两句,对沈芸诺,里里外外的意思她都会说得透透的。 周菊点头,又想起裴老头骂自己的话,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她也想要一个孩子,哪怕像小栓那般不懂事她也会好好教她,然而,她和裴俊努力过了,怀不上,再听裴老头骂,她心里害怕起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裴老头和宋氏又不喜欢自己,裴俊会不会休了她?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想得就更多了,裴老头骂沈芸诺裴征会出声维护,而裴俊对裴老头骂她却置若罔闻,是不是,他觉得裴老头骂得对,自己进门肚子没有动静对不起她,裴老头骂她是应该的。 如此想着,眼眶更红了,泪簌簌的往下掉。 邱艳回过神,看她又开始哭起来,疑惑地看了眼沈芸诺,沈芸诺轻轻要透气,上前,偷偷拍了拍她肩膀,“四弟妹也别哭,爹和娘说话自来只图自己痛快何时管过别人,孩子的事儿不急,你和四弟年纪还小,将来会有孩子的。” 她说的实话,不想周菊哭的更厉害了,一边抹着泪,一边摇着脑袋,“我看俊哥心里也厌烦我了,我没有三嫂的福气,生了儿子,我连女儿都生不出来……” 沈芸诺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和四弟现在挺好的,如今手里有了钱,平日你别太累了,总会怀上的,你羡慕我,如果有选择,我宁肯……”话到了嘴边她又停下了,不想邱艳察觉到她恢复记忆的事儿,有的选择,她不会和裴征早早的生了孩子,那会她不懂事,怀着身子心情愈发阴晴不定,小洛跟着她,整日闷在家里,别家的孩子会哭会闹,小洛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饿了,嘤嘤两声,裴征服徭役去了,家里落在她肩上的活多了,小洛才渐渐开始说话。 有时候,小洛身上流露出来的胆怯,或许就是受她的影响吧。 周菊愣愣的望着她,想到沈芸诺可能没说完的话,她心知肚明,抬起头,将失落的情绪收敛了去,“三嫂别多心,其实我也看得明白,早两年如果和俊哥有了孩子,他跟着我们也是吃苦的,来到这世上便要遭罪,何苦呢?”低头,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道,“我把碗筷数出来,等几位堂哥来了,就差不多可以开饭了。” 见她想明白了,沈芸诺便不再多说,继续手里的事儿。 只不过,没想着裴勇和韩梅会上门,一些日子不见,裴勇身子又瘦弱了几分,不过脸上神采奕奕的,看得出来,该是在镇上挣了钱,他牵着小山,韩梅手里牵着小金,裴征不喜韩梅,可见了裴勇不好当着面说什么,裴勇和裴老头不同,至少,是帮衬过他的,裴勇进了屋,说明了来意,“我刚从镇上回来,待会就走了,听说二弟想要去镇上做工,正好,镇上有家铺子想要拆了重新起过,我就是来问问二弟去不。” 掌柜的意思,铺子多年了,翻新屋顶也花钱不如拆了重新起,是卖粮食的铺子,他之前帮忙搬送过货物,和掌柜的有些交情,恰好,干活的那帮人有三人家里出了事儿走不开,他这才有了机会,今日回家也是看看韩梅和几个孩子,马上就要走了,听宋氏说起,他才想着过来问问。 裴万喜不自胜,有了活计,他当然乐意,得知下午就要去,立即点了点头,“好,下午我和你大哥一起走,大哥快坐下,等堂哥他们来我们就准备吃饭了,吃了咱就走。” 裴勇站着没动,“不用了,我和小木娘回去吃,来和你说也是顺便去田里转转,来的路上遇着爹了,和他说了,你田里的秧苗颜色发黄,怕是要去看看,别不放在心上。”路上遇着裴老头,他脸色极为难看,暗示不想跟着裴万过了,想和他一起,裴勇哪敢答应,不仅仅是被裴老头寒了心,更是因着裴万赞了劲儿的努力干活甚至休了刘花儿,无非希望家里安生些,他经历过被人遗弃,不想裴老头用同样法子的伤裴万,人心都是肉做的,当下的裴万,看上去精神,心里或许比谁都懦弱,连他都曾因为裴老头和宋氏而打不起精神,何况是裴万。 他只和裴老头说了田里得事儿,不过看裴老头不放在心上,他才想着再和裴万说声。 “我也没去看过,待会咱回去我和爹说声,让他去田里转转。”裴老头再生他的气,总不至于和庄稼过不去,想着,又让裴勇坐,还让裴征说句话,裴征弯腰,摸了摸小山,不由得想起小木来,他真心有些心疼小木,连着看小山小金,目光也温和下来,“大哥,坐下一起吃饭吧,我去灶房和小洛娘说说就是了。” 而且,他还想说说小木的事儿,当着韩梅他不好开口,和裴勇,他该说的还是要说,进屋,和沈芸诺说了裴勇和韩梅留下吃饭的事儿,问沈芸诺,“做着有没有多的,不然,再煮些米饭好了。” 裴万开口说了,他总不好开口撵人。 沈芸诺面色为难,仔细算了算,如此一来,晚上他们吃的估计就没了,点头道,“够的,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奶送碗肉过去吗?准备好了,你先送过去,顺便再叫堂哥他们,回来咱就吃饭了。” 说着话,吴桃儿走了进来,别了下耳后的头发,冲裴征道,“阿征兄弟,你真是菩萨心肠,你大哥家可是四个人,什么话不能下午的时候说,这会赶着来分明是蹭饭的,你大嫂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莫要被骗了。”眼带愤恨,反而像韩梅裴勇吃了他家的粮食似的,裴征冷着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水壶,冷冷道,“怎么说也是我大哥大嫂,不是不相干的外人。”最后几个字咬得重,饶是周菊也反应过来,裴征口中得外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桃儿,想想也是,他们请许大是记着他的人情,和吴桃儿没多大的干系,不由得多看了吴桃儿两眼。 吴桃儿瘪嘴,不服气道,“你以为我是为着谁?家里的粮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家人多,一开口就是好几张嘴,你在地里辛辛苦苦的刨食结果进了他们得肚子,你说说,能不气吗?” 韩梅牵着小山站在门口,听着这话脸色煞白,沈芸诺也不喜吴桃儿来,她倒是把自己该操心的都操心去了。 裴征握紧了拳头,倏然又释然了,比起吴桃儿,愈发想起沈芸诺的好来,“小洛娘不曾介意,不牢许大嫂费心思了。”搁下水壶,让沈芸诺把给裴家老太太送去的吃食弄好放在篮子里,提着篮子出去了,见韩梅站在门口,低低叫了声大嫂,问院子里的大丫和他一块不,大丫小心翼翼的垒着土,直起身子,“姑父背我吗?” 裴征笑道,“背。”说着,蹲下身子,等大丫跑过来趴在他的背上,反手拖着她,往远门外走去,站在吴桃儿的角度,能看见裴征欺负的胸腔迸发出坚实的笑意,厚实的手掌轻轻在背后搭在一起,她想着,如果她是大丫,身子在稍微往下挪些,会有多销魂,想着,眼神不由得迷离起来,推开门口的韩梅,冲了出去,眼带不舍的送裴征出了门。 邱艳紧紧蹙着眉头,心下不喜,看沈芸诺低头炒菜,丝毫不理会外边,又有周菊和韩梅在,她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心想,私底下可要好好提醒沈芸诺,吴桃儿的模样,只怕是看上裴征了,也是,裴征五官本就俊郎,脸上虽然黑了,可愈发衬得坚硬冷峻,一双眼炯炯有神,难怪入了吴桃儿的眼,不过吴桃儿本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被外边迷惑实属正常,看许大一张脸就能猜到了。 韩梅进了屋子,让小山叫人,小山一一叫了,沈芸诺侧身哄了句,“乖。” 韩梅便顺着沈芸诺的话道,“小木和我说了小洛舅舅和三弟背着他上学下学的事儿了,真是谢谢了,家里忙,我有心送他也没有时间,你大哥把镇上的事情忙完,大家来家里坐坐。” 这番话她是诚心的,那些日子下雨不是有沈聪和裴征,小木脚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亏得小木不和她说,还是小山察觉到小木鞋里边有血,她才知道了。 沈芸诺脸上的神情淡淡的,韩梅连孩子都顾不得也要去外边干活,日子也不宽裕,她不想欠了韩梅人情,拒绝道,“不用了,小洛爹和我说了,他也是看小木一个人心疼得很,为人父母的,谁会愿意孩子吃这样的苦?”她知道韩梅得心思,这番话如果换做邱艳和周菊,她一定会说裴征左右要接小洛是顺便的,不碍事。而对韩梅,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闻言,韩梅脸上的笑意僵住,小山和小金活泼不少,沈芸诺家里的吃食多,刚才桌子上还有瓜子,不过他们不敢伸手要,心里却是明白要巴结沈芸诺的,“三婶,我大哥回来教我们念诗了,如今,我们都会背诗了呢。” 听着这话,韩梅脸上才有了暖意,顺势接过了话题,“是啊,快给三婶背来听听。”三个儿子是她的希望,她一定要供养他们出人头地。 沈芸诺听着,面色也软和下来,“真聪明,以后跟着大哥好好学,将来你们也会有出息的。”裴年识字也是自己慢慢学的,可是,在村子里,说起裴年大家都是称赞的,裴勇和韩梅没有钱送小山小金去学堂,两人跟着小木好好学,将来也会有出息。 小山小金重重的点头,“大哥也这样说的,三婶,堂弟会不会念诗?” “堂弟会,不过堂弟是夫子教的,小山小金不要夫子教就学会了,真厉害。”对小孩子,沈芸诺多少知道他们的心思,不会贬低小洛,也不会贬低小山小金,各有各得性子,各有各的人生。 两人笑呵呵的,小山想着什么道,“大哥说堂弟也很厉害的,夫子很喜欢堂弟,堂弟背诗很快的。”小木会和他们说在学堂的事儿,笑小洛在学堂很乖的。 沈芸诺一怔,不想两个孩子也是会说话的,笑了起来,瞥了眼韩梅,有时候真的奇怪她是怎么把孩子教的这么好的。 韩梅回以一个笑,看周菊坐在旁边情绪不对,想起裴老头和裴勇说的那些话,心下晦暗不明,裴老头不仅仅想要跟着他们,还想要裴勇做主把周菊休回家,裴俊会做豆腐,争着嫁进裴家的人多的是。 说到底,还是裴老头看周菊和沈芸诺关系好,火气移到周菊身上,叹了口气,眼神盯着小山小金,两个人都是她的心头宝,她舍不得送人。 ☆、67|06-05-17 裴老头的心思,要么休了周菊,要么让裴勇过继一个孩子给裴俊,不管哪种,她都不会答应,分了家,裴俊和周菊的事儿不该他们过问,她和裴勇缺钱他们会自己挣,如今小木去了学堂,许多心思都不敢乱想了,尤其,不敢连累了小木。 周菊抬眸,通红的眼眶盯着韩梅,“大嫂有事?” 迟疑片刻,韩梅点了点头,蹲下身,缓缓说了心里的想法,见她神色一动,按住她的肩头,宽慰道,“我没别的心思,也是突然想起来了,我堂伯虽然不擅长,可也有些经验,你要是愿意,让她帮你瞅瞅。” 周菊死死的盯着韩梅,韩梅什么性子她多少了解,满心都是算计,趁着吃饭的时候来,多少有蹭饭的打算,韩梅主动让她去看大夫,是不是裴老头和他们说了什么?裴老头打算让裴俊休了她?面色略微惊恐,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知道她想多了,韩梅心思一转,如实和周菊说了裴老头的想法,就是旁边的沈芸诺和邱艳也望了过来,裴老头厚颜无耻,分了家,恨不得几个儿子家里都不安生是不是? “四弟妹别多想,小木爹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答应,你和四弟年纪小,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二嫂也是进门许久才有了小栓的。”刘花儿刚进裴家,懂得巴结人,宋氏喜欢了她一阵子,不过之后才没了好脸色,沈芸诺和周菊进门,宋氏对刘花儿态度好了不少,她知晓,宋氏更看不上沈芸诺和周菊。 沈芸诺性子胆小怕事,宋氏说话嗓门大,声音大了裴征会和宋氏生气,至于周菊,不似沈芸诺胆小,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做事喜欢独来独往,宋氏看不上眼,相较而言,才对刘花儿好了脸色。 沈芸诺心下计较就明白韩梅话里的意思,帮周菊或许是真心,更多的是怕她三个儿子保不住,看了眼院子里发怔的吴桃儿,压低了声音道,“四弟妹,大嫂说的是个法子,让大夫把把脉,生冷得东西不能吃,调养段时间得身子就好了。”话完,看韩梅若有所思,顿道,“还是找个时间去镇上看看吧,镇上有三家医馆,大夫也多。” 周菊和裴俊手里有钱的,看大夫的话不会舍不得,去上水村,她担心韩梅从中做什么手脚,为了钱,韩梅做得出这些事情来,而且,她说得实话,镇上的大夫肯定要比韩仁义的医术好,这点毋庸置疑。 韩梅面色一僵,细细瞄了沈芸诺眼,她不信沈芸诺一眼就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来,周菊手里有钱,如果她让韩仁义提高抓药的钱,韩仁义肯定会帮她的,如此一来,又有了进项,眼下,沈芸诺如此说,她倒是不好开口了,拉着周菊去上水村,周菊心里肯定怀疑她别有用心,思忖过来,附和道,“三弟妹说得对,去镇上找大夫看看,身子是好的图个安心,不好及时调养,你们年纪小,这两年不着急,咱村子里也有这样的情形。” 韩梅一番话,沈芸诺认定她之前是有打算的,不过周菊不去上水村看大夫,韩梅便不能如愿。 两人劝着,周菊面色灰白,那种事看大夫,如何抹得开面子,而且被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又该有话说了,垂着头,双手抓着胸前的衣衫,哽咽道,“我考虑考虑吧,晚上回去和俊哥说说。” 见她心情不太好,沈芸诺转移了话题,邱艳在旁边打岔,低头看着自己肚子,想了想,暂时不说了,而且,怀没怀上还不一定了,再过些日子才看得出来。 不一会儿,听着院子里传来细声细柔的的说话声,邱艳眉头一皱,站起来,走了出去,看吴桃儿站在门口,和裴征边说话,边热络的招呼着其他三人,她心下不喜,索性饭菜也做好了,朝外边道,“大丫姑父,过来帮着端菜,准备吃饭了。” 裴征放下大丫,收了她手里的花儿,“大丫去让姑姑给你洗手,姑父去灶房端菜。” 两桌人满满当当的,家里没有备酒,大家说着今年丰收的事儿,又绕着地里的庄稼,气氛热络,吴桃儿和沈芸诺她们一桌,眼神不时让旁边饭桌上瞄,沈芸诺不在意,替大丫夹菜,大丫吃法斯文,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和她差不多大的小栓则狼吞虎咽吃得满嘴都是,不由自主,沈芸诺想起了刘花儿。 刘花儿和李林成亲后日子过得如何她不清楚,而且刘花儿没回来看过小栓,小栓也没提起过他娘,估计是裴万说了什么,沈芸诺替他擦了跟前撒出来的菜,小声道,“慢些,吃完了灶房还有。” 小洛吃快了她也会提醒,怕之后肚子疼。 另一桌的裴万见着了,啪的声搁下筷子,大声道,“小洛,听你三婶的话,不听话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小栓被刘花儿养歪了,这些日子,裴万没少收拾他,好在,小栓收敛不少,不敢说脏话了,待人也不似之前张扬,听了裴万的话,他速度立即慢了下来,握着筷子,犹豫着不敢夹菜,像极了刘花儿的一双眼,眼巴巴的望着沈芸诺。 沈芸诺无奈,“吃吧,吃快了肚子疼。” 饭后,许大说了请沈聪和邱艳过两天去家里做客的事儿,是他唐突了,沈聪早上出门下午才回来,没想着还有这件事,今日吴桃儿跟着他,不请邱艳和大丫,情理上说不过去。 邱艳听沈聪说起过这件事,没点头也没拒绝,“大丫爹傍晚回来我问问他,都是一个村子的,别太破费了。”沈聪估计是不会去的,他不喜欢和村子里的人走太近了,在他眼里,宁肯大家是陌生将来撕破脸不用照顾面子,也好过有人情往来的两家人闹得面子上抹不开。 周菊帮着沈芸诺洗碗,邱艳和大丫赶着鸭子出门,吴桃儿舍不得走,张了张嘴,可是手被许大抓着,寻不到留下来的借口,而且大生他们又在,吴桃儿是万万不敢来事的,眼神落在裴征脸上舍不得移开,走了几步还不经意的回眸看,只觉得裴征也是舍不得她的,不过碍着人多,说不出口罢了,这么想着,心里又欢喜起来,走了几步,还和许大道,“过两日我再来和沈嫂子说说,沈聪是大忙人,别忘记了。” 大生和裴家兄弟对视一眼,心里暗想,吴桃儿人情上倒是个知趣的,可许大却脸色苍白,拽着吴桃儿的手恨不得顺便掐死她才好,人家不知道其中缘由,他和许二还不清楚?若非看在她多年的照顾又生了钩子兄妹的份上,他早就休妻了。 裴万送小栓回家,顺便说了田里秧苗变黄的事儿,“爹,您有气归有气,田里的事情还得照看着,我和大哥去镇上,挣了钱回来给您和娘买两丈布,今年您和娘也做新衣服穿。” 四兄弟成亲花了银子,之后家里的开销大,如今人少了,家里的开销少了,他要好好攒钱,让裴老头和宋氏过好日子,走之前,又警告了秀秀和小栓两句,家里家外交代清楚了才转身出了门,路过村头,去裴勇院子里站会儿,韩梅整日忙,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宋氏帮忙喂着鸡,他把对裴老头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我不在家,您可别惯着秀秀,过些日子,我再去打听打听,是时候把秀秀得亲事定下来了,您和爹等着享福就是了。” 宋氏最是喜欢甜言蜜语,这也是当初她劝裴老头跟着裴万的原因,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好,你跟着你大哥好好做,记得给我买稍微亮色点的布。”她的衣服都是暗沉的衣衫,分了家,头一回穿新衣服,自然要好好炫耀一番,亮色的布做出来的衣衫吸人眼球,远远的就看得出来,终于能享福了,她心里高兴得紧。 去了镇上,裴勇带裴万去找掌柜的,下午就开始做工,一改往日懒散,裴万努力得很,半天下来,掌柜的看着也满意,和裴勇说了两句鼓励的话,裴勇笑笑,目光落在裴万身上,心情复杂得很,摇摇头,继续干活了。 中午多来了几人,准备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饺子也一个不剩,沈芸诺送周菊出门,见她犹豫不决的望着自己,沈芸诺心下明了,她怕是不想去镇上看大夫。 “三嫂,不然我还是偷偷的去上水村让韩大夫把把脉吧。”去镇上,一传十十传百,她就没面子了。 沈芸诺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不过,韩大夫开了药方的话,你问问多少钱,贵了就去镇上。”韩梅心思多着呢,她不想周菊吃了亏,万事还是注意些好。 周菊点头,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行,我知道了,回去就和俊哥说说。” 送走了人,沈芸诺和邱艳打了声招呼,和裴征一起去山里了,家里晒了不少的野菜,她寻思着再多一些,而且,菌子越多越好,今日,裴征去镇上,又卖了十来斤菌子。 “阿诺,我去市集看了下,下回,菌子估计不好卖了,咱还卖不?”市集上有半大得孩子提着篮子卖菌子的,二文钱一斤,天晴了,去山里的人多,只怕菌子会越来越便宜。 沈芸诺侧目,盯着裴征好看的侧脸,想着吴桃儿痴痴呆呆的模样,又觉得好笑,“我看许大平时身子骨都好着,脸色虽然有些白,该没多大的事儿吧?”老实说,许大样子不算难看,尤其皮肤白,相较其他人,反而平添了丝儒雅,裴征前些年肤色即便白,气质和许大也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裴征就入了吴桃儿的眼?而且裴俊裴万长相都不差,吴桃儿就看重裴征了,她如何也想不明白? 裴征不解沈芸诺怎么突然说起许大的事情来了,淡淡说了许大小时候身子骨的事儿,面上多少心不在焉,见她脸上恬淡的笑着,心想难不成她也喜欢皮肤白的,想着自己如今的样子,不知道还白的回来不,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沈芸诺听后没多说什么,许大的病治标不治本,好好调养着,跟着她一辈子也影响不大,传说中的富贵病罢了,走了几步,没听着脚步声,转过身,见他好看的眉微微蹙着,愣愣的站着一动不动,沈芸诺探究的询问道,“怎么了?” 抬起头,见她脸上满是关切,清明的眸子闪着晶亮透明的光,木讷道,“我想着,以后天热了,我哪儿也不去,在家里捂着,指不定明年就白回来了。”她喜欢肤色白的,他想方设法也会白,不过眼下,除了捂着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沈芸诺噗嗤一声,联想着两人前后的话,知道是他想岔了,脸色微微发烫,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走回去,轻轻挽上他的手,声音轻得好似鸿毛落入水中,无声无息,却搅乱了一池春水。 “你就是黑了也是好看的。” 裴征耳根一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幡然回味过沈芸诺话里的意思,她是喜欢的吧,抓起她的手,目光灼热的看着她,“阿诺,你喜欢不?”哪怕心里有了答案,他还是喜欢听她柔柔的说一句喜欢。 沈芸诺失笑,唇角忍不住上扬,“喜欢。” 第50节 两人握着手,一下午,裴征觉得自己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明明,以前沈芸诺也说过同样的话,然而每听着一次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兴奋,他也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从山里回去,邱艳看裴征止不住的傻笑,问沈芸诺,“大丫姑父怎么了?”看着像是魔怔了。 沈芸诺面颊一红,“没事儿,今日菌子卖得好,他心里高兴。”说着,提醒一边的裴征,“接小洛去了,晚了,小洛该等着急了。” 裴征回过神,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的,悠然自得的往外边走,邱艳下意识的看向沈芸诺肚子,如果沈芸诺也怀上了,说不准,两人倒是差不多时候生,抿了抿唇,将心里的怀疑说了,沈芸诺反应过来,脸上尽是欣喜,“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点说?等着,我让小洛爹去上水村顺便把大夫接来给你把把脉。” 前三个月最是重要,心里暗暗回想着,幸亏这些日子没让邱艳干重活。 邱艳拉住她,“不着急,我也是自己算的,再等几天看看才知道,我是看大丫姑父一直笑一直笑,还以为你肚子也有了才和你说说。” 沈芸诺一怔,看向自己肚子,好笑道,“没有的事儿,嫂子,你回屋坐着,我让小洛爹和大夫找来。”眼下时辰不算晚,韩大夫过来把了脉回家天不会黑,放开邱艳的手,大步走出去叫住裴征,说了请大夫得事儿,又怕裴征胡思乱想,把邱艳可能怀孕的事情说了。 邱艳在里边听得不好意思,“你和大丫姑父说那些干什么,万一没怀上,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不碍事,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在她和裴征心里是真心把邱艳当成嫂子的,今日得事情换做其他人,她也不敢如此说,伸出手,小心翼翼得扶着邱艳,弄得邱艳哭笑不得,“不知道有影没影呢,何须紧张成现在这样?而且我生过大丫了,怎么做心里有数着呢。”情不自禁得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如果真有了,该多好? 怅然的叹了口气,沈芸诺却觉得十之八九邱艳是怀上了,做饭得事儿揽在自己身上,让邱艳在旁边生火就是了,其余什么都不让她碰,邱艳好笑,“即便真的怀上了,也不是这般养尊处优过日子的,你别操心了。” 裴征背着小洛,身侧跟着韩大夫,韩家和裴家闹的那件事儿韩仁义是知晓的,不过他是大夫,裴征开了口,他不过来,传出去损害的是他的名声,细细帮邱艳把了脉,确认道,“是有喜了,不过日子浅,喜脉时有时无,过些日子就明显了。” 听着这话,沈芸诺竟然高兴得落下泪来,背过身,偷偷抹了抹泪,背对着邱艳,邱艳也没发现,听着大夫说,她心里也欢喜,手悄悄抚摸上自己的肚子,眼眶有些湿润,往外叫大丫,“大丫,娘肚子有弟弟妹妹了,你会喜欢吗?” 大丫握着一捧花,中午去村里的时候裴征摘的,还专门拿绳子捆着,闻言,睫毛颤动了两下,指着一侧的小洛,“是和表弟那样的弟弟的吗?” 邱艳点点头,大丫欢喜起来,扑在邱艳怀里,“喜欢,娘,他会陪我玩吗?会去学堂吗?会帮我摘花吗?……” 问题数不胜数,小脸上尽是期待,沈芸诺转过身,脸上已经平静下来,问小洛喜欢不,小洛夜点头,拍着胸脯,“以后他要叫我大哥哥了是不是?”在裴家他是最小的孩子,听着小山小金叫小木大哥,心里羡慕,他没有大哥,也没有弟弟,好在有大姐,以后,他也有弟弟了。 沈聪回来的路上遇着韩大夫,得知邱艳怀孕了,迫不及待的往院子跑,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沈芸诺细细说了之后的事儿,“嫂子身边离不得人照顾,不若白天的时候搬下来和我们住,晚上哥回来再把嫂子接回来,左右大丫也要帮着我赶鸭子,住在下边方便。” 沈聪点头,之前的事情他对不起邱艳,如今,也想好好和她过日子了,赞同沈芸诺的话,“阿诺说得对,前三个月最是关键,你养好了,之后再回来也成,正好,明天刀疤他们要过来了,他们住在咱家里,有锅有燥,饭菜自己煮,你和阿诺不用管他们。” 之前是沈芸诺和邱艳帮着煮饭,如今邱艳怀着孩子,沈芸诺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自然不能像之前那般,“明天我和刀疤说清楚,我和你这些日子也住在下边,由着他们在上边折腾,走的时候把屋子给我收拾干净了就成。” 沈芸诺没想起刀疤他们,沈聪的安排正好,点头道,“哥说的事,咱注意些,过了前三个月就好。”沈芸诺声音竟有些许的颤抖,她拖累沈聪那么多年,不是因为她,沈聪早就有孩子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吃过晚饭,沈芸诺和裴征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番,沈聪回去收拾他和邱艳的衣衫了,明天还要给邱老爹送信,想着之后的日子,沈芸诺说不出的欢喜,睡着了,唇角还挂着笑意。 刀疤他们得知邱艳怀了孩子,心里都为沈聪高兴,那些年的日子是真的过去了,刀疤脸上难掩喜色,和沈聪说了,之后生了儿子是要拜他为干爹的,别人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他当爹了。 一群大老爷们做的饭菜都是草草了事,李杉回家把自己媳妇叫了过来,李杉媳妇金花是个嗓门大的,最好了饭,出了灶房就扯着嗓门大喊,连院子都不曾出,其他人笑话李杉,李杉也只是摸摸头,喊人算什么,他媳妇打起人来才是凶狠的,不过不好说出口罢了。 如此,一帮人找着人做饭了。 这几日,桃村的人来换桃子,沈芸诺看着喜欢得紧,邱艳怀了孩子,多吃水果对身子也有好处,拿出家里的粮食换了不少,邱艳拉着她,“尝个新鲜就是了,你换这么多干什么?家里富裕了,以后的日子还得过呢。” 沈芸诺笑着,数了数,解释道,“桃子看着大,其实也没多少,嫂子您怀着孩子,多吃些水果对身子骨有好处。”换了一篮子桃子,分去几个给刀疤他们,又和对方道,“下回你们来的时候我再换一些。” 橘子能做成罐头,桃子自然也可以,如今正是吃桃子的时候,大家不觉得有什么,过些日子桃子没了,她拿出来,又是挣钱的时候,低声和邱艳说了,“我也不是胡乱浪费的人,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山里银耳长出来了,沈芸诺每日都要去看两次,几棵大树连在一起,倒也省事,她细细数了下,有三十七朵,还有些隐隐有冒出来的趋势,回家和裴征商量用不用挑粪水灌溉下,这几日镇上卖菌子的人多了即便如此,菌子也要两文一斤,裴征和沈芸诺计划着,每天卖个十斤左右,送去于宅那边,顺便问问其他人要不要,有时卖得玩,有时卖不完,几次回来,裴征才说于宅的老爷是个有钱的,宅子上上下下不下五十人,以后遇着新鲜的吃食可以卖去于宅。 闻言,裴征沉思道,“不是所有的树都长了银耳,还是不灌溉了,万一灌得多了,之后不长银耳了怎么办?” 沈芸诺想起裴家院子的那株黄果兰树,也不知道今年开花没,和裴征说起,裴征明白她还惦记着一家人把事情怪到她头上得事情,不疾不徐道,“明日我去田里灌肥,之后转去村里看看,不开花和你没关系,是爹娘找的借口罢了。” 沈芸诺哪是火气重的人,如果是宋氏和裴老头他还相信,说着话,裴征又把于宅守门妇人和他说的话说了,于家老太太得了橘子皮的做法,心里欢喜,买的那些橘子皮在府城卖到三十文一百克,确实是赚了,不过他不是好高骛远的主,人家有人脉,他们什么都没有,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得好。 翌日一早,从镇上回来,沈聪挑了粪水去浇灌秧苗,到田里,看着裴老头地里的秧苗黄灿灿一片,拧起了眉头,前几日裴万走的时候说过会提醒裴老头,眼下,秧苗明显黄了许多不说,长势也停滞下来,裴老头怎么不想法子施救? 浇灌了田里的秧苗,犹豫再三去了老宅,裴万不在的因素,老裴家院子安安静静的,裴秀坐在堂屋门口,裴万在院子里玩泥巴,裴征叫了声,“小妹,爹呢?” 裴秀心里多少有些怕裴征,吓得她手一抖,手里的针刺破了手指,抬眸,望着村头方向道,“爹说大哥玉米地里长草了,该是去地里除草了,三哥可有什么事儿?” 裴征拧眉,“地里的秧苗发黄,你和爹说说,想法子灌肥,否则一田的秧苗就没救了。”心里却觉得裴老头糊涂,分了家,自己田地的活不忙,去裴勇地里忙活什么?韩梅精打细算,会眼睁睁看着地里长草不管?“你和爹爹说说,再不去,今年缴税后粮食都不没得剩了。” 裴秀心下不以为然,将裴老头一番话说了,“爹说了,田地的事儿二哥自己忙,他年纪大了,该享福了。” 裴征心下不满,知道和裴秀说了也没用,“你和娘说说,一家人就靠着田地里的粮食生活,没了收成,之后得日子怎么办?”裴老头当初笃定的跟着裴万,如今又帮着韩梅忙前忙后,裴征懒得花心思想裴老头心里打什么主意,“话我说到了,之后没有收成,家里没有收成,可别怪我没知会。”裴勇和裴万说过了,他也来了趟,之后裴老头闹起来也和他们无关。 进院子,细细看了眼树,还不到大肆开花的时候,不过有一两朵冒出了头,今年估计要开花了,去年不开花,和沈芸诺没有关系。 傍晚接小洛回家,和沈芸诺说起田里的事儿,“二哥我看着性子是改好了,依着爹得性子,估计过不长……黄果兰今年估计要开花了,和你没关系,是爹娘的错。” 庄户人家将粮食看得最是重要,裴老头完全不当回事,去年还把树的事情怪罪在沈芸诺身上,他心里也来了气。 沈芸诺熬了一锅菌子汤,闻言,心里松了口气,“卖花能挣点钱,二哥的日子也好过些。”靠着农闲在镇上做工,也就能够家里的开销而已,而且,家里人稍微着凉生病需要吃药,一家人又得穷。 一家人刚上桌子准备吃饭,就听外边有人大喊着裴征,是裴俊的声音,裴征搁下碗筷,“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听声音,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裴征大步走到门口,见裴俊脸色惨白,走路的姿势都是战战兢兢的。 “三哥,出事了,二哥出事了。” 裴征拧眉,裴万和裴勇在镇上做工,有裴勇照看着能出什么事儿,裴俊拉着他就往外边跑,第一回,他感觉到了害怕,小时候,几兄弟吵闹打架,之后闹得不愉快,可心里没想着对方死,而如今,裴万浑身上下都是血,他心里害怕,拉着裴征得手不自主的颤抖着,“二哥,二哥帮人上梁,被砸着了……” 想着裴万跟着裴勇离开的时候兴致冲冲,还说着挣了钱要给裴老头和宋氏买布,谁知,工钱还没到手,人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三哥,你说二哥会不会不行了?” 裴勇和裴年租了牛车送裴万回来的,镇上看大夫花钱,裴万舍不得工钱进了大夫口袋,说什么都不肯看大夫要回家,裤子衣服上全是血,裴勇和裴年身上都是,想着裴万脸色青白,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样子,裴俊心里堵得厉害,“三哥,二哥会不会有事,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要孝顺爹娘,好好照顾小栓……” 他离得近,将裴万的改变看在眼里,他知道,裴万是真的想要改好了,很努力的想要改好。 院子里的沈芸诺也听着了,心下大惊,叫住慌慌张张离去的裴征,“你们叫大夫了没?赶紧叫大夫……”被房梁砸中,伤势可想而知,裴俊怔怔的回头,眼眶有些湿,“大堂哥坐着牛车去上水村了……” 二哥,明明不顾一切的努力着,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到了裴家院子,院子外已经围了些人,裴老头坐在堂屋门口,定定的看着东大屋,嘴里没个好话,“是报应啊,让你不听我和你娘的话,老天开眼,怎么没砸死了算了。” 裴俊听着这话面色一痛,怒吼道,“爹,您说什么呢,二哥还在床上躺着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气得狠了,额头上青筋暴起,看院子外的人小声议论,他心里更难受,吼道,“二哥不肯在镇上看大夫不就是想拿了工钱回来孝顺你和娘,你说他是报应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头一回,他怒不可止得想要动手打人…… ☆、68|06-05-18 裴老头慢悠悠地阖上嘴,嘴唇微微颤动着,沉浸在裴俊嘶吼的怒骂中,久久没回过神,院子里的人交头接耳起来,说起裴家院子里的事儿都说裴老头不对,田地的活全落到裴万肩上不说,还从早到晚的嘛,裴万性子不着调,最近却是好说了,大家七嘴八舌,说得裴老头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瞪着院子外的人,拿起旁边的棍子,“走,都给我走,裴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三道四了,自己管好自己的院子别闹了笑话才是。” 他没有错,是裴万不听他的话,当初不该看裴万可怜就同意分家跟着裴万,不然,他和宋氏好好的在裴勇家里,没事儿带小山小金去地里转转,哪有现在的烦心事? 想明白了,目光阴测测的看向东大屋,抬脚往里边走。 裴征和裴俊进屋,裴勇在旁边紧紧抓着裴万的手,眼眶通红,像是哭过了,裴俊跟着红了眼眶,低低叫了声,“二哥。”声色哽咽沙哑,不忍的背过身去。 裴万脸色乌青,唇色发白,衣衫上尽是血,而大腿边,血色最深,裴征蹲下身,轻轻掀开他的裤子,叫了声二哥,久久没听到回应,裴勇肩膀微耸,低喃道,“是我的错,如果不让二弟跟着去,他就不会出事,是我的错。”擦了擦泪,紧紧抓着裴万的手,生怕,裴万便撒手这么去了。 裴征默不作声,膝盖以上,血糊糊的一团,看不见伤口,他喉咙发热,抬眸问裴勇,“梁下来砸着腿了,还有其他伤没有?”血厚了,他看不清具体情况,转身,朝红着鼻子的裴俊道,“你去灶房烧一锅热水,二哥的伤,便是大夫来了也要清理的。” 裴俊点头,沉闷的走了出去,见裴老头站在门口,畏畏缩缩的往里边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沉声道,“爹不管二哥的死活夜被挡着道,待会大夫来了不好过。”说完,往外推了裴老头一把,之前在裴征家里他不敢,此时却也不怕了,沉道,“爹还是回去吧。” 裴老头欲发作,见屋里的裴征望了过来,深沉黑暗的眸子蹦射出强烈的冷意,他打了个哆嗦,拍拍胸脯,学宋氏平日碎口痰的样子呸了句,转身回了。 外边和裴家交好的人来了,裴家大房得了消息也过来瞧瞧,见裴老头朝东屋不屑一顾的神情,皱眉训斥道,“老二生死不明,你当爹的是这样当的吗?传出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身为大哥,裴元庄对裴老头还是有威慑的,裴老太太常说裴勇几兄弟性子是好的,跟着那样子的爹娘被拖累了,此时,裴元庄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竖着眉,径直朝着堂屋走,顺手捡起被裴老头扔掉的棍子握在手里,斜眼道,“跟我进屋。” 裴老头缩了缩脖子,裴元庄这个动作他再明白不过,多少年他没挨过打了,尤其院子外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裴老头双腿有些软,面上却强自镇定道,“你凭什么打我,咱早就分家了,而且娘还在,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跑到我家里作威作福……” 话没说话,裴元庄拎着棍子打在裴老头背上,“娘还在,我照样收拾你,眼皮子浅的,还手,你要是还手明天我就去族里请示把你除族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瞎折腾,我打你看谁敢帮忙。”裴元庄也是气狠了,裴年回家说起裴勇和裴万在镇上干活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省着钱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裴老头竟然将宋氏一套撒泼的本事学了个透…… 裴元庄打人,谁都不敢帮忙,何况外边的人也觉得裴老头自找的,为人父母尽为着自己打算了,不管儿子死活,裴老头活该。 裴俊去灶房生火烧水,裴勇坐在窗前,紧紧抓着裴万的手,不停眨着眼,想要将眼眶里的泪憋回去,视线朦胧中,看到裴万眼角落下一行清泪,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瞧,裴万真的在哭。 神色激动的看着裴征,哑声道,“三弟,你看看二弟,他是不是醒了?” 裴征小心翼翼的撕了两片布,绑着裴万的腿,以防失血过多,闻言,抬起眸子,心下叹气,裴万怕是将裴老头一番话都听去了,小声道,“二哥,你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我和大哥在,不会不管你的。”裴万离家时满心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打算,一朝落难才看清自己爹娘的内心,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难受吧。 韩仁义来得快,进屋,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路上裴年和他说了大致情形,吩咐人打热水,擦了腿上的血,细细检查一番,严肃的脸上,蹙着的眉头没舒展过,又让裴俊熬药,喂裴万喝下,等裴万睡着了,双手在膝盖上揉了两下,睡梦中的裴万叫了出来,韩仁义松开手,站起身,如实道,“这条腿还有知觉,不过也算是废了。” 裴俊站在边上,盯着一盆血水,以及旁边染血的衣料,眼眶通红,拉着韩仁义,“韩大夫,你再好好看看,只要能治,多少钱我都愿意给。”那是他的二哥,他不能看着他将来瘸腿被人嘲笑。 韩仁义为难,“我也没法子,不然送去镇上,再让镇上的大夫看看。”裴万伤得重,便是不治好,也要花不少银子,韩仁义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裴家分了家,之后的日子怎么过还不好说,而且,韩梅是裴家人,他也算尽到人情了,轻叹了口气,“不过我也露个底,这种伤,送去镇上大夫多也是没法子的,还是好好养着吧。” 裴家家境不富裕,去镇上也是花冤枉钱,用处不大。 裴万已经吃过药了,之后的药韩仁义没有带,朝裴俊道,“待会谁和我一起回去抓药,来得匆忙,只带着安神止疼的药,还有抓几味药一起才成。”屋子里血腥味重,韩仁义心下也诸多感慨,好好的人忽的下成了这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裴万休妻得事儿上水村多少听说了些,上边有两个老人,下边有个孩子,以后,谁家愿意跟着他? 裴俊一脸悲恸,院子外,安安静静的,裴老头挨了打不见人影,裴俊深吸口气,看着落下山头的太阳,眼眶发热。外边的牛车还在,果断道,“我和您一道去吧。”裴万成了这副样子,宋氏还不见人影,回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转身朝裴征道,“三哥,你家稍微远些,先回吧。” 裴征替裴万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招手道,“你去吧,我心里有数的。”把带血的衣衫放进木盆,让裴秀先抱去河边洗了,干了之后再洗就难了,折身回来,裴勇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双手握着裴万的手,垂着眼睑,心里一个劲儿的自责,天色还会黑下,裴征挨着他坐下,劝道,“事出突然,二哥心里不会怪你的,大哥好好振作起来,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 宋氏带着小栓去村头了,裴万的事儿闹得全村都知道了她还不肯以来,心里想什么,不难猜,无非舍不得家里的银子,不想给裴万看病罢了,说来也讽刺,当初,裴老头和宋氏不管不顾的要跟着裴万,眼下裴万受伤,一个躲着不出来,一个在外边咒骂,大难临头方看出人的本性,望着窗外的天色,他也陷入了沉思。 裴秀闻不惯味道,也不敢忤逆裴征,裴万腿废了,她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裴万把她卖了也说不准,想着,心里也害怕起来,抱着木盆,夕阳的光照在河面,波光粼粼,她心里却一阵茫然,很早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和夏庆丰说亲,一辈子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比裴娟还好,如今比起来,彼时看不上的几个嫂子日子都比她快活,衣服上的血染红了一摊谁,她重重捶打着,心里恐慌起来。 而一处小林子外,宋氏牵着小栓慢慢往回走,被裴老头拦住了去路,裴老头被打得不轻,脸上好一处都乌青着,宋氏撇嘴,故作关切道,“老头子,你怎么了?”裴万受了伤,裴老头那样子的话都说得出来,她不敢回去,怕裴元庄连她也跟着打,一直拖着,看裴俊和韩仁义坐着牛车出村了才往回走,往他身后看了两眼,“老大老三走了没?” 裴老头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制的盒子,宋氏认出是她平时放钱的地方,松开小栓,一把抢了过来,戒备的盯着裴老头,“老头子,你要做什么,里边可是咱的棺材本了。”她不想早些回去也有这个因素,裴万伤得重,不知道得花多少钱,而裴征裴俊手里都不差钱,她不信,他们会赊账,低头,细细检查了遍锁,没有敲坏的痕迹后才松了口气,不对仍不满的看着裴老头。 裴老头一张口,浑身上下都疼,咧着嘴骂道,“想什么呢,老二如今弄得这步田地,我看以后是好不了了,我犹豫着,咱拿着钱和老大媳妇商量商量,咱重新分家,分了加和他们一起过日子,平时还能帮忙照顾小山小金,老大媳妇心思通透,家里又是缺钱的时候,咱开了口,一定不会反驳的。”他想过了,如今他和宋氏还能动,裴勇和韩梅在外边做工,他和宋氏帮着侍弄田地里的庄稼又能照顾三个孩子,韩梅聪明,一定会答应的。 宋氏心里狐疑,刚韩梅回来还说要一起过来看裴万被她拉住了,她可不想早早的回家,当初选择和老二一起过,如今又和老大,韩梅心眼小,一定不会答应的,想到什么,她又问道,“老二的腿治不好了?” 远远的就听着村子里得人说裴万流了很多血,大夫来了也无济于事,不管如何,她心里还是想和裴万过日子,没有刘花儿,裴万对她和裴老头大方,心眼没有韩梅多,她平时照顾好小栓,家里的事情有裴秀,操心得也不多,跟了韩梅,整天看韩梅脸色不说,里里外外的活肯定都她干,她才不乐意了。 眸光微动,认真盯着裴老头,又问了遍,“老二的腿治不好了?” 裴老头白她一眼,哪怕治好也要花不少银子,家里欠着钱,等裴万慢慢还上猴年马月去了,翻了翻眼皮,问宋氏,“我说的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宋氏迟疑,摇头道,“咱先回去看看老二情况怎么样了,再分家,里正那边也不好开口,回家再说吧。”紧紧抱着盒子,低头看小栓,才发现小栓不见了,望去,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了,宋氏急了,“小栓,回来,你爹没事儿。”嘴里怨裴老头,“好不容易哄住小栓,如今可好了,又要闹了。” 裴征和裴勇静默的坐着,听到脚步声,就看小栓趴在门口,一脸不知所措,裴征朝他招手,“小栓过来,三叔抱。” 小栓慢慢的进了屋,手指着床上的裴万,“三叔,我爹是不是要死了,爷说拿着钱和大伯过日子,不和我爹一起过了。”小栓人小,不明白他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只是裴万出门前说了会给他买糖,会买很多,眼神四处找着,也没见着糖,而裴万闭着眼,看都不看他,刘花儿走了,他懵懵懂懂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裴征。 裴征鼻子发酸,抱起他,声音掷地有声,“不会的,你爹不会出事的,他太累了,睡着了,过些日子就好了,小栓要听话知道吗?”又看向铁青着脸的裴勇,语气淡漠,“娘每天都去帮大嫂看小山小金,爹娘心里早就有主意了吧,大哥……” 裴勇蹭得下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成拳,嘴唇不自主的打颤,“小山娘不会答应的,如果,她答应了,我带着三个孩子和二弟一起过。”韩梅心里计较的多,裴老头和宋氏手里有钱,韩梅,说不准真就答应了,沉重的抬起脚,扫过他住了好些年的屋子,片刻,紧抿着下唇出了门。 韩梅做好饭菜,一直不见裴勇回来,牵着小木正准备出门去老宅那边看看情况,刚打开门就见宋氏和裴老头站在外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宋氏拉着脸,不情不愿的递过来一个盒子,韩梅自然认出来盒子是用来干嘛的,站着没接,垂着头,心知肚明两人所为何事。心下琢磨着,等裴老头和宋氏开口,听明来意,她回过神,不由分说的拒绝了,“爹,谁家都没有再分家的说法,而且二弟受了伤,田地里的活儿还需要人忙,我和小木爹怎么能做出这样子的事儿?” 如果不是裴万受伤,她会认真考虑裴老头说的,毕竟裴老头和宋氏还年轻,帮着干几年活完全不是问题,眼下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裴勇嫉恶如仇,她真收了盒子,裴勇会休了她,小木在学堂念书,将来出息大着,她不会让人往小木身上抹黑。 拐过树林,裴勇就看到裴老头和宋氏站在他家院门口和韩梅说着什么,韩梅直摇头,他心里松了口气,大步上前,脸色阴沉地看着裴老头,“二弟在家正是需要人照顾,爹不害怕将来遭报应吗?” 韩梅扯了扯他袖子,“二弟伤势怎么样了,饭菜做好了,正准备过去看看情况呢?” 裴勇怒视着裴老头和宋氏,张了张嘴,狠下心道,“爹,娘,人心都是肉做的,您真的以为将来不会有二弟这样一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凡事都要后人照顾的时候?” 若非逼不得已,他不会这般刻薄的诅咒他爹娘。 嘴唇干涩得厉害,抿了抿唇,侧目叮嘱韩梅进屋把饭菜装出来,“四弟抓药去了,三弟守着二弟,咱把饭菜带过去,让他们也吃点。”眼神丝毫不落在裴老头脸上,牵着小木,让韩梅去灶房。 韩梅面色踟蹰,看裴勇脸色不太好,咽下到嘴的话,转身去了灶房,出来,篮子里装的饭菜少,裴勇拧了拧眉,没吭声。 裴俊抓了三副药回来,两天一副,还有三个瓷瓶里装着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好得快些,回到屋里,天色渐渐暗了,裴万闭着眼,一动不动,想着韩仁义说的话,裴俊心下难受。 第51节 “三哥,眼下的情景可怎么办?”裴老头和宋氏铁定不会管裴万死活,裴秀又是个不会照顾忍的,裴万得伤势哪儿离得了人,尤其,旁边还有个孩子,裴裴俊声音充满了哀痛,他想如果刘花儿在就好了,裴万身边起码还有一个人。 裴征半垂着眼睑,小栓昏昏欲睡的靠在他怀里,神色不明道,“二哥的事情,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响动,伴随着宋氏低声的抱怨,裴俊皱着眉欲出声骂人,看裴征抿着唇,细细听着宋氏说的,他也安静下来,随后脸色大变,他去上水村抓药,裴老头和宋氏不想着家里的事儿,竟然还打着再分家的主意,分明就是不让裴万活了,咬着唇,愤愤不平的走了出去,却被身后的裴征叫住了。 “四弟,算了,大哥回来再说吧。”裴老头和宋氏不给自己留退路,真老了那一天,他们几兄弟也不用顾忌情面,再分家,不见得是坏事。 裴俊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手颤抖的指着外边,失声痛哭,“三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二哥是他们的亲儿子,怎么可以这样?”裴老头宋氏从小心思偏得厉害,他以为两人只是对他们不满意,分家那会,两人不顾裴勇的名声也要跟着裴万,而此时…… 裴勇也来了,韩梅提着篮子,里边装着几个粗面馍和稀粥,搁在桌上让他们吃饭,看韩梅脸色,一家人该是都没有吃,这点哪够,裴征摇头道,“不了,家里早就做好饭菜了,待会回去就能吃,大嫂大哥你们自己吃吧。” 裴俊也摇头,“阿菊在家里,该也做好饭菜了。”周菊来这边院子看了几眼就回去了,左右帮不上忙,不如先做好饭菜,提着饭菜进屋,见桌上篮子里装着,看菜色不是沈芸诺做的,“大哥,三哥,什么事儿你们吃了再说吧。” 裴勇闷闷的坐下,开门见山道,“爹说的事儿我是不会答应的,当初分家说的好好的,此时反悔,把我当成什么了。”话完,视线悠悠然落在韩梅身上,解释道,“你大嫂也没应,爹娘,将来有后悔的时候。” 几人坐在桌前,裴征喂小栓吃饭,走之前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几个碎银子,是这两日卖菌子得来的,“四弟,之后还要给二哥主要,钱你拿着。”伤筋动骨一百天,裴万的伤势,怕要养几个月,离不得药,一直赊账的话大夫那边怕不会答应。 见此,裴勇出声道,“二弟是跟着我出门出的事,抓药的钱我来出,左右我还年轻,不怕还不起。”问韩梅身上有钱没,要将今日的药钱给裴俊。 韩梅低着头,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裴勇蹙眉,正欲让韩梅回家拿,裴俊已经开口道,“我和阿菊买卖豆腐有进项,眼前不是说这些得时候,二哥抓药的钱我先给着,天色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沈芸诺和小洛两个人在家,那边地儿又偏僻,裴俊不敢留裴征,小木明早要念书,裴勇和韩梅也有自己的事儿,送几人出门,隐约还能听到堂屋里传来骂声,几人置若罔闻,出了院子,裴征说了两句也准备回了。 回到屋里,裴俊才发现裴万醒了,裴俊忙让周菊弄点吃的来,裴万只是哭,拉扯着伤口,拧着脸,面目跟着扭曲起来,裴俊想他怕是将几人说的话听进去了,“二哥,爹娘得事儿你看开些,有我和大哥三哥他们呢。” 裴万抬起手背,狠狠揉着眼睛,床边的小栓害怕起来,跟着哭,裴俊无奈,让周菊带小栓去他们屋里,他在这边陪着裴万,“二哥,你好好养着身子,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小栓还要靠你给他找媳妇。” 屋子里的哭声持续了许久,伤口震开又开始流血,裴俊按着韩大夫说的法子替他止了血,看他面容恢复了平静,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双眼毫无光彩,和之前得裴万相去甚远,裴俊心下担忧,“二哥,是不是腿疼得厉害?” 裴万面上无悲无喜,毫无生气,眼珠子转也不转一下,裴俊害怕,伸出手,探了探他鼻息,心下松了口气,又去灶房熬了一锅药,喂裴万喝下了才回去了。 一路上,裴征都想着事儿,进了院子,沈聪和邱艳不在,沈芸诺躺在躺椅上,乌黑的头发垂在空中,手里握着本书,小洛枕在她腿边,悠闲自得的念着诗,两人没察觉到自己走近了,还是屋里的沈聪出来,沈芸诺才抬起头才见他回来了,搁下书,澄澈的眼神担忧地看着他,“二哥情形怎么样了?”撑起身子,轻轻拿开小洛的手站了起来。 裴征伸出手拉着她,粗糙的手慢慢挪到还湿着地秀发上,“大夫说治不好了,二哥一辈子都是瘸子了。”腿还有知觉,走路也不敢太过用力了,裴征叹了口气,稍微退一步,“我衣衫上沾了血,灶房还有饭菜没?” 沈芸诺温声道,“给你温着的,二哥那边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明天送些钱过去吧。”裴万存了心思改好,奈何老天不照拂他,之后地日子怕难着,裴老头和宋氏又是蛮不讲理的,屋子里还有闹的时候。 见他眉眼带着些许闷闷不乐,沈芸诺去灶房替他端饭菜,沈聪在一侧,“你爹娘也是糊涂的,不过依着他们老两口的性子,要照顾裴二估计难,天热了,伤口更是容易感染,可要交代清楚了。” 沈聪身上横七竖八的伤,他知道如何处理伤口,裴征手上的伤口也是他处理的,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希望裴万能好起来,他和裴万没有仇,无非盼着沈芸诺和他能过清静的日子。 “我知道的,明天再过去看看。”将裴老头和宋氏想要分家的心思说了,沈聪来了性子,挑着好看的眉,坐在桌前,促狭道,“你爹娘脑子倒不笨,儿子出了事儿首先想着自己以后,裴万不死,他们分家怕是没有法子,想要跟着你大哥,冲着你大嫂的性子,你娘不会答应吧?”妇人心思终究要细腻些,韩梅满心算计,同为女子,宋氏不会感觉不到,四个儿子,三个儿媳,说起来,还是裴四媳妇性子软,成亲三年了爷没孩子,好拿捏,真要分家,宋氏估计会跟着老四,可名不正言不顺,裴老头和宋氏估计有得闹,把自己的想法和裴征说了,“你爹娘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若非你护着,阿诺不知道在他们手里吃多少亏,要我是裴万,分了家正好,没了腿照样能挣钱,眼下不要人照顾,将来也不用给人养老,洒脱自在,不用看人脸色。” 裴征心里也是这般想的,“明日我去找里正,说说裴家的情况。”裴老头挨了打还不知悔改,将来肯定还会闹出事情来,里正出面是最合适的。 皓月当空,月光洒下一片清冷,院子里,似有虫物缓缓在地上蠕动,近了,才看出是个人影,双手撑着身子,一点一点的撑着身子往外边挪,双腿拖出长长血迹,满头的大汉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失血过多给疼的,到了院子里,双手抓着紧闭的门,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吃力的拉开门闩,人咚的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睁开眼…… 早上,裴征不去山里了,让沈芸诺早些时候回来,和沈聪一道出门,去了里正家,还没有出门,就挺着外边又嘈杂起来,听着人说裴家,裴征皱了下眉,凝重的看着里正,“里正叔,我二哥如今的样子,怕只有您多帮衬一把了。” 里正摇头,心下骂裴老头不知趣,“你先去看看你二哥,待会我就来。”裴老头和宋氏闹成这样,村里是没法留他们了,叹了口气,今日准备去田里除草的,眼下是不能去了,收拾一番,紧接着出了门。 裴俊放不下裴万,担心他胡思乱想,早早的就推开门来看裴万,也没留意院门口倒了人,东屋门开着,床上没人他才害怕起来,见裴万倒在院门口,地下是他爬行留下的血丝,他惊叫了声,上前扛起裴万回了屋子。 宋氏被他闹得醒了,她心里不赞同裴老头跟着裴勇的法子,比较一番,周菊才是好拿捏的,生不出儿子,他们可以让裴俊休妻,不信周菊不对他们好,然而心里也知道跟着裴俊是不可能的,他上前还有三个哥哥呢,如何也轮不到他头上。 出了屋子,听东屋传来啪的声响,她撇撇嘴,不予理会,冲裴秀的屋子喊道,“秀秀,什么时辰了,还当成晚上呢,还不快赶紧起来做饭?”从裴万说过那番话后,她对裴秀一直没有好脸色,因而,没听着回答,又朝屋子里叫了声,嘴里也骂开了。 “娘,来了来了。”昨晚她想着自己的将来,辗转难眠,睡得晚了,今日忘记了时辰,推开门,见远处得山还笼罩在层层雾色中,不由得埋怨起来,“娘,还早着,催什么?” 宋氏瞪她一眼,“还不赶紧做饭,早什么早,一天没事儿做是不是?”待裴秀走近了,手戳着她额头,又看裴俊脸色铁青的从东屋出来去了灶房,愈发没个好气,“老四,你干什么那,自己家没灶房了是不是?” 裴俊阴冷的眸子凶狠地扫过宋氏,看得宋氏心虚自己低下头,这才留意到院子里有一条弯曲的痕迹,颜色算不上深,她以为是蛇爬起来了,走近了才留意到好像是血,尖叫起来,声音含着恐惧,引来周围人过来看热闹。 裴俊站在门口,托大生去上水村叫大夫,给了两个铜板让他找牛二坐牛车去,裴万夜里偷偷出门,估计是不想连累他们,伤势那么严重他都舍不得花钱在镇上看大夫,心里明白吃药花钱,想死了一了百了吧。 裴征到的时候,村子里喜欢碎嘴的妇人围在院门口,小声嘀咕这什么,进院子,也被地上的血痕惊着了,裴俊烧了温水,细细替裴万擦着脸,指甲里全是泥,他一一替他擦干净,摸了摸他脸上渐渐有了暖意,裴俊才坐在凳子上,看着裴万的脸出神。 “四弟,院子里怎么回事儿?”裴征进屋,见裴俊怔怔的坐着,蹙了蹙眉,在旁边坐下。 “三哥,二哥是不想活了,想寻死啊……”喉咙滚动,哽咽的将他出门见着的场景说了,裴万改了性子也是要强的,如今伤了腿,裴万怎么接受得了,“昨天你们走后他就醒了,我该察觉到的,如果我一直守着他,他就不会出事。” 裴征低头,看向他得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不过因着失血过多,裴万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两人也沉默不言。 裴老头见里正来了,心里害怕,里正可是警告过他的,再闹就撵出村去,悻悻然的上前,问里正来为何事,“家里乱糟糟的,里正快屋里请。” 里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了然的深沉,裴老头心里一咯噔。 “听说你准备再分家,和老大一起过日子?”裴征不会编排他,既然说了,肯定是裴老头自己说出口的话。 裴老头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对上里正的视线,又缓缓的点了下脑袋,搓着双手,踟蹰道,“老二如今受了伤,我和他娘年纪大了也没精力照顾他,想着,不若把钱拿出来,替他娶个媳妇回来,家里粮食少,我和他娘跟着老大,他们日子也宽裕些,当初分家那会想帮衬他几年,这些日子身子骨不好,我也没用了。” 里正冷笑一声,冠冕堂皇的话骗被人还成,斜了裴老头一眼,嘲讽道,“行,待会把老大老大媳妇叫过来,我问问他们的意思。”裴勇和韩梅当初是受着唾弃搬出去的,裴老头真要是个明事理的,也不会寒了人两口子的心。 裴勇韩梅不一会儿就来了,里正问过他们的意思,裴勇自然不肯,当日的话裴老头说的清清楚楚,村子里的人都是知晓的,如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儿,里正又把裴征和裴俊叫出来,问他们愿意给裴老头和宋氏养老不,两人不出声,院子外的人看得唏嘘不已,村子里还没发生过这样子的事儿,四个儿子,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们养老,可见,裴老头和宋氏平时多过分,过分到亲儿子不要名声都不肯养他们。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做主把裴二也分出来,以后他日子过得如何都和裴元平宋氏没有关系,咱村里清净惯了,裴元平整日闹哄哄的,黏出村。”语声一落,裴老头腿软跪在了地上,“里正,我们一大把年纪了,你可不能把我们撵出去啊。” 离开兴水村,再没有他和宋氏落脚的地方了,死了也是孤魂野鬼,抱着里正腿,心里害怕起来。 里正冷冷的甩开他,抄着手,进屋去看裴万,昨日田地忙,他走不开,此时见着裴万,心下也不免难受,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躺在床上半个动静都没有,轻叹了口气,嘱托裴勇他们好好照顾裴万,不理会地上的裴老头,径直走了。 宋氏奔出来,跪在里正腿边发誓道,“里正,我和老头子知道错了,我们会好好照顾老二的,你可别把我们撵出去,老二身边没个人,我心里也放心不下啊……”说着,缓缓落下泪来,这些日子裴万对她好,为此还把刘花儿休了,听里正的话她当即转过弯了,她不想跟着裴勇和韩梅,去了也是看人脸色。 裴老头动了动唇,也明白过来宋氏的意思了,不住地点头道,“里正,他娘说得对,老二受着伤,我们哪儿也不去,会在家里好好照顾他的,你把我们撵出去了,留下老二谁照顾啊。” 里正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身,他虽然想把两人撵出去,也明白时候不对,只是没想着那种话裴老头都说得出来,冷着脸问道,“你不是想跟着老大一起过日子吗?” “不了不了,我哪儿也不去,老了就和老婆子在屋子里,有多少吃多少。”比起撵出村,裴老头明白,留下来才是最好的。 里正朝院子扫了圈,丝毫不给裴老头面子,“今日的话是你说的,如果之后裴二出个什么事儿,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说完,朝裴征看了眼,几兄弟分了家,家家户户都有自己得事儿,照顾裴万,还是交给裴老头和宋氏才合适。 里正出了门,宋氏才从地上爬起来,和裴老头扭打起来,“都是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都说了不跟着老大,你怎么就这么狠得心抛下老二不管呢?”转过弯,宋氏心里满是裴万的好,手脚并用的朝裴老头身上打。 两口子打得不可开交,裴征他们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宋氏既然答应照顾裴万,再不情愿也不敢太克扣他了,又有裴俊守着!出了事儿,再让里正出面。 裴征没急着回去,和裴勇在裴俊屋里说事儿,韩大夫说裴万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要好好养着不敢再出事了,韩大夫走的时候是宋氏给的钱,没有半分不舍,还让裴老头去上水村买猪脚回来炖汤,吃什么补什么,好好养着裴万。 “娘是真想明白还是装出来的,过两日就知道了,治病的钱先让娘出,之后我们再说。”家里的钱肯定是不够的,宋氏盒子里有多少,裴征裴俊不清楚,不过眼下看来,还能撑些日子。 裴勇欲开口将裴万看病吃药的钱揽在自己身上,韩梅见势不对,插话道,“三弟说得对,二弟遭了这么大的罪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二弟吃药的钱,我们三人三家平分如何?” 裴勇皱眉,出声打断韩梅,“我当大哥的没照顾好二弟,怎么能落到三弟四弟头上……” 裴征明白韩梅算计的是什么,如果全部落在裴勇头上,裴勇欠的钱更多,小木那孩子在学堂念书也花钱,别耽搁了小木,斟酌道,“大哥家里养三个孩子,我和四弟出大头,你出小头就是了。” 经历过裴万一事,裴俊对银钱没那么热衷了,一家子好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点头道,“三哥说得对,大哥就听三哥的吧,我看小木小山他们是懂事的,你忙虽忙,也要多回家看看。” 商量好了事儿,裴俊留大家吃饭,裴征摇头道,“不了,你三嫂去山里挖野菜了,中午只怕没人做饭,我先回了。”出门沈芸诺让他带着的钱还在他怀里,想了想,还是不拿出来了,宋氏裴老头见他们出钱,又该生出别的心思了。 ☆、69|06-05-18 回家里,沈芸诺做好饭菜了,坐在桌前,低头望着一盘子菌子,又想起裴万,鼻翼微动,低哑道,“二哥的伤势要花不少银子,我和四弟出大头,大哥出一小部分,你会不会怪我?” 韩梅在边上多次欲言又止,他哪会看不出她心底的想法,不过他一番话说的实话,三个孩子懂事,欠债多了,大人吃苦受累不说,孩子也被连累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裴勇自己怕都没意识到小木的转变。 家里卖菌子每日都有进项,人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沈芸诺水润的眸子有些涩然,“不碍事,该帮衬的咱还是帮衬着。”以己度人,有朝一日,沈聪遇着麻烦,裴征也会想尽法子帮衬沈聪,亲情,是人无法割舍的,替裴征夹了一根猪骨,“二哥今日可醒了?”昨晚吃了药,今日该是缓和些了,不过,身体的变故最是能击垮一个人对生活的憧憬,裴万瘸了腿,不知以后会不会性情大变。 垂头,搁下筷子,拿起骨头,裴征喉咙发热,涩声道,“早晨,四弟在院门口找到二哥,他怕是不想活,爬出去寻死呢。”顿了顿,撕下一块肉,心头仍难受得厉害,“昨日受了伤,大哥和大堂哥送二哥去医馆看病,二哥拉着不肯,说不想花钱,辛苦挣的钱答应了要给爹娘买布做新衣服,要给小栓买糖回来。” 否则,也不会拖到傍晚,叹了口气,驱走心头得怅然,“昨日,二哥醒来哭了许久,听着爹娘说分家的事情了,晚上才会想不开,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抬起头,深邃的眼充斥着血丝,沈芸诺哑然,思忖良久才道,“或许,老天给他的福气在后边吧,有的人年轻时作恶多端老了才有孤苦无依,有的人,年纪轻轻便经历家破人亡,晚年却活得逍遥自在,几十年,变数大,谁也说不准,你也别想太多了,每天去镇上买些骨头回来熬汤给二哥送去,过些日子,腿总会好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裴万经历过这次变数,将来怎样,谁说得准呢? 裴征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把里正想要将裴老头和宋氏撵出村的事儿说了,里正心里的意思他明白,留着裴老头和宋氏是为了他们好,以后,小木和小洛真要考秀才,裴老头的事儿只会让他们脸上无光,昨晚,他翻来覆去的想,如果被房梁砸中的人是裴老头,他或许心口不会这般堵,说他不孝也好,狠心也罢,心里便是这般想的。 沈芸诺早从刀疤他们口里得知这件事情了,为人父母尚且自私到如此地步,她也寻不着什么话形容,“下午,我们去山里把银耳全部摘回来晒着,今早我往那边找了圈,另一头还有一两株上长着。”裴万的腿成了定局,他们能做的也是在钱财上施以援手,自己的日子还有自己过,转过身,看大丫闷闷的坐着不动筷子,好笑的替她夹了块小些的骨头,“比绷着脸了,傍晚和我去接表弟,我给你买糖吃。” 刀疤他们住在沈聪家,李杉媳妇金花性子彪悍,做事也风风火火的,她住了大丫屋子,把大丫平时喜欢的花儿弄得到处都是,今早回去看了眼,她就一直撅着嘴,心里不高兴得很,邱艳在边上也好笑,抬手捏了捏她乌亮的双丫髻,“金花婶子看花儿快谢了,走路没注意才弄倒在地的,你如果喜欢,下午和姑姑去山里,叫姑姑再给你摘些回来就是了。” 听着这话,大丫扭了扭屁股,好看的眸子盯着裴征,裴征心细,不仅替她摘花还捆成一捧,她喜欢他。 被大丫看着,裴征心头的阴郁散了大半,爽朗道,“下午姑父帮你摘花,山里刺儿多,你在家等着姑父就是了。”又听沈芸诺说她去接小洛,侧目,眼带询问。 沈芸诺缓缓解释道,“四弟妹拖刀疤大哥告诉我,让我陪她去上水村找韩大夫看看,约了今日,而且,看了大夫,顺便去接小洛,你在山里转着就成,刀疤大哥他们的地基还要多久?”打地基她没仔细看过,请了两个师傅,其他都是他们自己忙,地基打好了差不多就起屋子了,裴征去帮忙,山里的活儿只有她自己来,她心里好有个底。 昨日裴万出了事儿,刀疤他们心里好奇,搁了手里的活儿去打听了下,遇着周菊,周菊要他转达的。 裴征握着骨头,又撕下块肉,心里也不知晓具体的日子,“下午我去问问,你和四弟妹去上水村问问夫子柴火的事儿,趁着刀疤大哥他们没起屋子,我先将柴弄回来搁着,以免倒是给忘记了。”总共有四家人在这边落户,裴征要忙好些日子,田地的活儿也只能抽空的时候去看看。 邱艳在边上照顾着大丫吃饭,怀里孩子,一点孕吐的反应都没有,已经差人给她爹送信去了,不几日她爹估计就要过来,“阿诺,我和你说声,过两日我爹估计要来,我在你这边腾出间屋子,到时让我爹住。”虽说她不开口沈芸诺也不会怪她,来的人是她爹,她还是先打声招呼比较好。 “叔要来?小洛隔壁的屋子空着,铺上凉席就能睡,明天我再收拾一番。”话说出口,才想着家里没有多的凉席了,搬家那会的凉席还是大生送的,大生手艺好,编出来的竹篾干净光滑,一点不扎人。 听此,裴征也回味过来,“吃过饭我去问大生要张凉席,叔来也住得开。”大丫下来了,裴征在小洛屋子里搁置了张躺椅,靠着窗户,大丫喜欢得紧,晚上,她睡在躺椅上,小洛睡自己的床,两人不吵不闹,一直这么睡着。 邱艳这事儿也帮不上忙,只能让裴征多跑跑腿,饭桌上有荤有素,沈芸诺说什么都要吃,为着孩子好,她也不挑食,下午,邱艳和大丫回屋睡觉,沈芸诺洗了碗,把换回来的桃子像做橘子那样做成罐头,完了,密封进坛子里,往后越来越热,沈芸诺让裴征把坛子放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回屋准备睡觉,就听院子外有人敲门。 “是四弟妹来了,我来收拾吧,你去开门。”剩下的桃核,桃皮得拿出去倒了,不然容易生蚊虫,扫地的时候,一些桃皮黏在地上,要用手捡才管用,她又想起河里的泥沙来,兴水村是兴水河下游,然而还有更往下的地方,如果,真的能把泥沙用来抹地,家里干干净净的,院子,留了种菜的地方出来,下雨,拿着扫帚一扫,地就干净了,也不用怕到处弄的泥泞不堪。 周菊进屋,她拿着竹筐出门倒垃圾。 “三嫂,咱下午什么时候去?”周菊心头紧张,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头像压着千斤重似的,万一,大夫说她身子骨有问题,一辈子不能怀孕,她和裴俊可如何是好?村子里因着不能生孩子被休回家的女子不是没有,之前回家,她娘还一个劲儿的问起她的肚子,她心下不耐也没多说,那天,听着裴老头的话才如警钟大作,不能生孩子,在村子里,大家都会对她指指点点,往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而且回到家里,也是给兄嫂她们脸上抹黑。 心下害怕,眼睛又开始掉泪疙瘩,哑声道,“三嫂,你说要是大夫说我怀不上,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芸诺抬起头,缓缓吐出口气,安慰道,“你别想多了,看了大夫,该好好调理身子就调理身子,孩子的事儿还是缘分。”她本想说指不定裴俊身子骨也有问题,话到了嘴边想想还是算了,这种事儿,除非大家知晓裴俊小时候伤了身子,否则,都会把罪过怪在周菊身上,村子里,对女子容忍的事儿少,即便她说出口了,周菊也不会信。 出了门,见刀疤从远处回来,她心里觉得奇怪,村子里有什么除了裴万受伤没什么稀奇的,怎么这种时候刀疤会从那边回来? “阿诺妹子,我问你个事儿啊……”还没说完,看周菊从里边出来,顿时没了声,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脑勺,摆手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打算把去村子里小径路边两侧得草除了,夏天蛇虫多,走着怪吓人的。”说完,仓促的走了,沈芸诺心里觉得更奇怪了,摇摇头,觉得莫名,转身看向周菊,“刀疤大哥去了两次村里?” 周菊也不知,今早里正和裴老头说的那番话,刀疤就在门外,午饭什么时候过去的,她没见着。 倒了垃圾回来,裴征背着背篓准备出门,沈芸诺蹙眉,“怎么不回屋休息会?”日头正是最晒的时候,山里光影斑驳不晒,然而下午的时间长,休息会对身子有好处。 裴征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怕,泪了我就坐会,天热,山里的野菜也少了,我们多留下。”尤其,他把自己捕猎的工具带上了,补点猎物回来也好。 沈芸诺望了眼他的背篓,叫他等会,去灶房提了个水壶出来,上边盖着一个杯子,“下午的时间长,山里没水,别口渴了。”旁边小溪边的水是从上地里流出来的,该是哪儿有处瀑布牵出来的暗流,才会源源不断的有水出来。 裴征没拒绝,唇边掀起好看的笑,接过水壶放在背篓里,“如此的话我先上山了,遇着事儿,你和嫂子商量……”刀疤他们在旁边,他也不用担心家里出事,和周菊颔首,头也不回的上了山。 周菊在旁边看着心里羡慕,她和裴俊不会有如此的默契,这几日因着孩子的事儿,她不开口他便也沉默,一天下来,话少了不少,看沈芸诺眼神透过院墙落在上山的裴征身上,不由得问道,“三嫂,你和三哥没吵过架吗?” 她记忆里,她嫁进裴家的时候,裴征就对沈芸诺好,比现在还要好,沈芸诺什么都不做,连孩子都不用照顾,一把屎一把尿都是裴征带的,后来,渐渐沈芸诺才开始带小洛,裴征走了,她才开始干活,沈芸诺的福气真的不是一般好。 收回视线,看周菊盯着她出神,沈芸诺垂眸,以前的性子裴征哪敢说句重话,现在,两人凡事有商有量,也没红过脸,不过不好和周菊说这些,含蓄道,“四弟性子也是好的,以前是没分家他不好说什么,分了家,不什么事儿都顺着你?”语声落下,看周菊嘴角掀起一抹苦涩的笑,心中诧异,转移话题道,“等我会,我和嫂子说声我们就去上水村。” 转去后边,打开一小角窗户,和邱艳说了出门的事儿,刚说完,就看大丫噌的下从床上翻了起来,一张脸还带着没睡醒得惺忪,稚声道,“姑姑,我也要去。” 外边天还热着,沈芸诺想说不,大丫已经自己翻身下床打开门跑了出来,无法,沈芸诺替她换了衣衫准备带她一起。周菊也惊觉时辰早了,提议道,“不若我们坐会,日头过了再说吧。”又看沈芸诺脸露倦色,估摸着往日她也要午睡的,心下过意不去,“三嫂,你带着大丫再去睡会,我在屋里坐坐,待会我叫你。” 也是她心里存着事儿没想那么多,望着院子里好似奄奄一息的菜苗,仿佛自己现在的心情,叹了口气,见沈芸诺还在旁边坐着,明白她在,沈芸诺估计不会睡觉,“三嫂,听说李娘子来帮着刀疤大哥他们做饭,我睡会儿,我去上边找她说说话。”话完,直起身子,缓缓的往外边走,换做平日她不会主动和人打招呼攀谈,今日也是心里有事没绕过弯来,回过神,人已经站在沈家院子门口了,刀疤他们在地基边树下休息,她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第52节 正张嘴喊人,门啪的声从里边打开了,周菊一脸怔怔,犹豫着该说些什么,金花好似认识她似的,热情的拉着她进屋,“你就是裴四媳妇吧,我还以为这会儿是谁来了呢,阿诺妹子和沈嫂子不在家?”沈芸诺年纪比她小,李杉脸皮厚叫人小嫂子她却是叫不出口,便跟着大家喊沈芸诺为阿诺妹子。 周菊摇头,进了院子,看到处是草屑,面露诧异,往回她也没怎么来过沈家院子,看邱艳妆容干净,把大丫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以为她是个爱干净的,此时看院子到处是草屑树叶,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金花没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粗声粗气的开口道,“我整天忙着做饭,柴火也是去屋后自己找的,不可开交也没来得及扫院子,你别见怪,大丫回屋见着屋子乱糟糟的,心里都不高兴我呢。” 周菊木讷的摇头,进了屋子,看中午吃过得碗筷还摆在桌上,心下了然,邱艳喜欢收拾,不会容忍吃过饭的桌子乱糟糟的,僵硬的开口道,“你一个人做几个忍的饭不容易,没来得及是常事。” 金花见有人理解她,转过身,大声笑道,“可不就是这样得道理?我早上要去河边洗衣服,挑水,之后还要去山里挖野菜,真以为我闲得很呢,还是你理解我,李杉都说过我好多回了,幸好沈嫂子怀着身孕下去住了,否则住在上边,见屋里院子乱成这样肯定怀疑撵我们出门,他们在外边干活不了解咱的难处,还是你会说话。” 金花笑声大嗓门大,树下休息的汉子蹙了蹙眉,朝李杉道,“你媳妇又在忽悠裴四媳妇了。”之前沈芸诺和邱艳帮大家做饭,院子里屋里弄得井井有条,可没像金花那般乱糟糟的,李杉不过说了一句,两口子差点打起来,和金花比,邱艳喝沈芸诺可谓再贤惠不过的人了。 李杉瞪她一眼,“我媳妇干活累得很,过完这些日子再说吧,你要是不满意,你和她说去,别想我还傻傻的上前挨一巴掌。”金花下手重,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汉子立即不说话了,心想凭着金花的性子,对李杉尚且不留情,换成他,结果可想而知。 周菊和金花说了几句话就想回去了,金花却拉着她不肯,一会儿说家里的事儿,一会儿说田地的事儿,想哪儿说哪儿,听得周菊头疼,她想,早知是这样宁肯安安静静的在下边坐会,倒是没想着邱艳怀孕了,低下头,失落的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沈芸诺是担心她伤心才不开口说的吧,邱艳都生第二个了,她一个都怀不上,想着,眼眶又湿了。 金花说得正在行头上,没听周菊说话,转过头,见她哭了起来,扔了手里的碗,大喊道,“也就你是菩萨心肠,听着这种都能落泪,我以为阿诺妹子心肠软,一比较,你才是心肠软的,我在李家遭了这么多罪,李杉也不帮我,没想着你一个外人能体谅我的难处,妹子,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金花在李家和李杉娘不对付,两人没少吵架,早些年,两人还会动手,金花不怕事儿,挨了打就打回去,气得李杉娘病了好些日子,几次,李杉娘都没占着便宜,也不动手了,坐在屋里骂,骂她不会生孩子,明明她受了委屈,村子里一帮长舌妇却说起她的不是,那时候,她和人打过不少架,如今能搬过来,之后耳根子清净了,也好。 周菊是哭自己怀不上孩子,不想金花会错了她的意思,掖了掖眼角,不自然道,“我没事儿了,你刚说到哪儿了?” “我婆婆骂我生不出孩子,知道我怎么说的吗?”想起和李杉娘吵架的那些日子,金花来了兴致,顺手抽根凳子坐下,拍拍身侧的位子,让周菊也坐,周菊神色一僵,终究顺着坐下。 “我就说你儿子回来倒头就睡,他不努力我哪儿来的孩子,要想抱孙子,就给你儿子买鹿鞭回来炖汤,鹿鞭你知道是什么吗?”她性子大大咧咧,李杉他们说事也不避讳她,见周菊摇头,金花眉飞色舞道,“鹿鞭啊,就是让男子在床上更有力气的玩意,镇上好多上了年纪的老爷们纳小妾都是靠着那玩意,不过贵得很,咱庄户人家哪买得起那种玩意,我婆婆就和你一个表情,明明什么不懂,还大摇大摆的出门找大夫买药,人大夫以为买给我公公喝的,在村子里没少闹笑话呢。” “我不会生孩子怎么了,没有孩子咱也好好的过,我就不信李杉还能休了我重新娶只老母猪回来。”她说话口无遮拦,周菊刷的下红了脸,想着,同样怀不上孩子,为什么金花就如此硬气呢? 从沈家院子出来,她还愁苦着脸想不明白,去上水村的路上也心不在焉,沈芸诺问她,她一个劲儿摇头,眼看着快到了,才突然出声问沈芸诺,“三嫂,如果我生不出孩子,俊哥休了我,你说我怎么办?” “四弟不是那样子得人,你别想多了,要孩子的法子多得是,你和四弟挣了钱,即使没有儿子,以后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沈芸诺想提议周菊买一个孩子,想想,人家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怕舍不得,即使买,也多是女儿,看周菊心中在意,她怕是想要个儿子的,摇了摇头,依着周菊魔怔的念头,哪怕真有了孩子,是个女儿她估计也是不喜的。 韩仁义出门了,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周菊局促不安的搅着衣角,沈芸诺抱着大丫坐在自己腿上,安慰周菊两句,周菊心思转动两下,抬起头,祈求的看着沈芸诺,“三嫂,你一定要帮帮我,待会大夫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帮着守住秘密,谁都不能说。”她话说得急了,脸上也带着几分急色。 沈芸诺叹了口气,抓着她得手,“别怕,韩大夫不是多嘴的性子,不会乱说的。”韩梅或许会向韩仁义打听,然而在村子里这么久,没人说过韩仁义到处碎嘴得事儿,周菊也是害怕了。 大概三刻钟,韩仁义从外边回来,周菊双腿微微颤动,沈芸诺拍拍她,站起身来,“韩大夫回来了?”沈芸诺想着韩梅当日提议周菊来,怕是和韩仁义偷偷说过了,眼神看着周菊,“四弟妹,让韩大夫给你看看吧。” 韩仁义看了眼沈芸诺,目光又落在周菊身上,家里人都出去了,他打水洗了手,在平时把脉的椅子上坐下,手撑着桌子,平静道,“过来我看看吧。”韩梅和他说过周菊的情况,他不太擅长,不过大致还是多少懂些,见周菊白着脸,神色很是紧张,出声宽慰道,“不用紧张,放轻松,只当平日的感冒着凉。” 周菊深吸口气,手搭在桌上,大气也不敢出。 韩仁义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许久才缓缓抽回手,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沈芸诺出声讯问道,“四弟妹的身子是不是没有大碍?” 韩仁义一怔,看了沈芸诺一眼,笑道,“身子骨确实是好的,平日忌着别碰生冷的吃食,多用热水泡泡脚就是了。”说到这,顿了顿,周菊刚落到实处的心又提了起来,“是不是还有什么?” 知道她误会了,韩仁义嘴角淡淡的扯出弧度,“没事儿,心情别太紧张了,缘分来了,孩子自然会有的。”周菊的身子,吃不吃药没多大关系,想着韩梅和他说的,韩仁义心下摇头,裴家裴二出了事儿,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哪怕分了家,兄弟间该帮衬的不能少了,他怎么好意思昧着良心收周菊的银子。 最后只收了把脉的钱,看着沈芸诺婀娜多姿的背影,他琢磨着刚才如果他开了药方,沈芸诺怕不会让周菊在他这边抓药,外边人都说裴三媳妇人长得好看,性子软,和沈芸诺打过几次交道,他不觉得沈芸诺是好说话的,心思只怕在韩梅之上。站起身,转头挨个挨个看抽屉里的药,明日又该去山里挖草药了。 小洛见沈芸诺和大丫来接他,喜不自胜,远远的冲了出来扑在沈芸诺怀里,“娘,你来接我啊?”周菊在旁边羡慕,她要是有个小洛这般乖巧懂事的儿子就好了,看向缓缓走来的小木,周菊神色愈发黯然,裴家几个兄弟都有儿子,就裴俊没有。 小木注意到周菊神色,以为她不喜自己,正了正神色,规矩的叫道,“三婶,四婶。” 周菊脸上勉强的笑了下,“小木也出来了,走,四婶给你买糖吃。”身子骨没有问题,怀孕是早晚的事儿,心下石头落了地,怎么也该高兴高兴才是,转过弯,周菊已经敛了心中愁苦,伸出牵起小木,“走,四婶买糖,一人三个。” 一文钱三个,她拿了三文钱出来,来看大夫,想着要吃药,身上带的钱多,小木拿着拘谨的道了谢,把三个放在兜里,小洛和大丫当即吃了个进嘴里,小洛仰起头,把剩下的两个给沈芸诺,“娘吃,四婶吃。” 周菊心中一软,揉揉小洛的脸,害得小洛嘴里的糖差点滚了出来,幸亏他反应快抬手捂住了嘴,不满的撇撇嘴,躲到沈芸诺另一侧,牵着大丫,戒备的看着周菊。 沈芸诺失笑,晃了晃手里的两个糖,“我一个四婶一个,小洛就没有了,不哭鼻子?”一人三个,大丫手里还有两个,她和周菊分了,小洛铁定舍不得。 果然,话刚说完,小洛就拧起了眉,紧紧盯着沈芸诺的手,牵着大丫的手抬了抬,像是要伸手把糖拿回去似的,沈芸诺逗他,把手里的糖给了周菊,见他小脸垮了下来,要咬着唇,低头不说话。 周菊觉得好玩,借势剥开,小洛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像是说服自己似的小声道,“吃了又买。”裴征每天接小洛下学,担心他路上饿了,会问他吃东西不,沈芸诺说糖吃多了,牙齿就不能像爹爹那般白了,他都是摇头的,如果他想要吃糖了,爹爹一定会给他买的,想清楚了,小洛一脸明媚的抬起来脸,晶亮的眸子星光熠熠,“四婶吃,吃了让爹爹买。” 周菊笑出声,上前一把抱起他,“小洛怎么这么乖巧懂事呢?” 一路上说说笑笑,沈芸诺看小木不怎么开口说话,问起小木在学堂的事儿,他记性好,总能记得很清楚,沈芸诺听着却觉得鼻子发酸,小洛周菊牵着,她伸手牵起小木,“小孩子,念书不能操之过急……急躁了,慢慢来,年纪大了,自然而然懂的就多了,听小山小金都会念诗了,你是好大哥呢。” 小木严肃的脸上徐徐绽放抹笑,不好意思道,“我是哥哥,要照顾他们,以后也会照顾小堂弟的。”沈聪对他好,裴征对他好,沈芸诺对他好,他都会记着的,以后长大了,会好好报答他们,夫子说感恩图报,他明白的。 沈芸诺说话轻柔,小木话也多了起来,周菊微诧,不过也就一瞬的事儿,比起中规中矩得小木,她还是更喜欢小洛,尤其小洛皮肤白嫩,米分雕玉琢,看着就忍不住想在他脸上捏捏,自己以后有了儿子,也要好好养着。 回到村子里,难得韩梅裴勇都在,老远,韩梅就见沈芸诺牵着小木了,她眉头皱了皱,心下不喜,尤其看小木笑得开心,好似沈芸诺抢了她儿子似的,见小木侧着脸和沈芸诺说话,她出声喊道,“小木。” 小木抬起头,脸上有片刻的茫然,随即,提着竹篮子,大步朝韩梅走去,“爹,娘。”头一回,两人在外边等他回家,小木垂头敛目,盖住了眼角的湿润,主动的牵起裴勇的手,看向沈芸诺和周菊。 “大哥大嫂也在呢。”裴俊说了之后裴万抓药的钱他们和沈芸诺家给大头,她不喜欢韩梅处处算计,可裴俊答应了她也不好说什么,见韩梅抿着唇,笑着问道,“大嫂没出门?” 往后走天热,趁着办喜事得人家多,韩梅攒了名声,竟然在家里待着,周菊多看她两眼,韩梅明白她的意思,缓缓解释道,“明天隔壁村办喜事,我明早就要出门,今日得空出来等小木回家。”抓着小木的手,温和的笑着。 周菊和沈芸诺走了,韩梅才低头和小木说话,“三婶每天都去接小洛?”小洛三岁上学太早了,早晚要接送,和镇上的少爷没什么两样,太娇惯孩子,之后有沈芸诺和裴征愁的。 小木摇头,“不是,今日三婶才来的,和四婶一起。”说着,从兜里拿出三个糖给韩梅,“四婶买的,堂弟和大丫妹妹都有,娘和二弟三弟吃。” 韩梅回眸看了眼说着话远去的两人,猜着周菊去上水村找韩仁义看病了,见周菊眉色舒展,该是身子骨没有大问题,收回视线,笑道,“四婶给你们买的你们留着自己吃吧,二弟三弟在院子里玩泥巴呢。” 小山小金去天边抓了块泥回来,窝着手掌将泥揉成装馅儿的汤圆,反手盖在地上,泥破了口子,声音响亮,玩这个都玩一天了,比较谁的声音响谁的洞大,韩梅看着,三个孩子都是省事的。 沈芸诺回到家,和邱艳说起周菊,“她如今不会想东想西了,我们劝得再多都没用,她啊,心思太重了。”周菊性子软,心里怕事,幸亏身子骨没啥毛病,否则,怕会郁郁寡欢到死。 裴征从山里回来,猎着好几只野兔子,把刀疤他们也给馋了,裴征送了两只出去,让他们自己收拾,家里沈芸诺做四个大人的饭,如果请他们一起的话,沈芸诺忙活一番累,因而交给他们自己收拾比较好。 之后,裴征去镇上卖了菌子,便买骨头回来,自己家留两根,剩下的给裴俊,让周菊帮着熬骨头汤给裴万补身子,他不信宋氏和裴老头,自然不会把骨头交给他们,而且,看裴老头和宋氏,几根骨头估计也看不上眼。 他去看裴万,精神不太好,哪怕有小栓陪着,一张脸上也毫无生气,愣愣的看着屋顶发呆,裴征心里不是滋味,回到家,没和沈芸诺说裴万的事儿,有之前裴万爬出去的事情在前,夜里,都是裴俊守着裴万,裴老头不管这些,宋氏精神不济,裴秀不合适,因而裴俊一直守着。 又有桃村的人来,沈芸诺换了些,不过桃子比不上橘子,她不敢换太多了,这一回的留着自己吃,之后就不换了,裴征这两日喜欢去山里打猎,打回来的猎物会送去裴家,给周菊和裴俊加菜,顺便给裴万吃些,裴老头和宋氏那边他是不管了,刚从裴俊家出来,就听从村头回来的人说韩梅和人打起来了,这点,裴征倒是诧异。 韩梅自诩为大度,面面俱到,沈芸诺不和人红脸是不计较,韩梅则是计较太多,和人打架倒是头回,裴俊拧眉,“三哥过去看看不?” 裴征沉思片刻,“不去了,大哥在家,大嫂不会吃亏的,你回去吧,我也回了。”能从韩梅手里讨着好处的人少有,也不知对方是为了何事。 ☆、70|06-05-19 裴征走出村子不到十米,裴俊在后边叫他,气喘吁吁的像是有什么急事,裴征蹙了蹙眉,等人走近了,猜测道,“是大嫂和人打架的事儿?”若非如此,她也寻不到其他理由了。 裴俊点点头,他也是放心不下大哥,裴勇向来是个要面子的,所以当初裴老头分家不跟着他过他黯然消极了好些时日,今日的事情闹到村子里,也是韩梅站不住脚,“三哥要不要去看看?”他到的时候双方已经被拉开了,隔壁村顾家办喜事请了韩梅去做席面,成亲第二日该是新媳妇做饭,新媳妇去灶房没找着油,问杜氏,杜氏也疑惑,去灶房看,才发现一坛子油没了,席面是韩梅做的,当下就怀疑韩梅偷拿了,吃过早饭便来找韩梅说事。 “事情酒精怎么回事我也没听清,三哥不若去看看?”不知为何,裴俊心里竟然有小小的期待,韩梅从来是个喜欢算计的,没想着有朝一日会翻了跟头,裴俊情不自禁的抿唇笑了,“往回大嫂最是精明,今日出了愁,也该收敛收敛了,三哥,咱去看看吧。”杜氏四十多岁了,小儿子成亲才想着家里热闹热闹,听说韩梅弄的饭菜好吃才找了韩梅,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也不怕丢脸,过来让韩梅还油呢。 裴征听着,不由得想起自家起屋子那会桌上的饭菜,家里沈芸诺掌勺油用多少他知道,那几日,菜就和油炸出来似的,沈芸诺看在裴勇的面子上不开口问,他心里是有数的,此时稍微一想,大概明白过来了,又联想韩梅出去给人做席面的日子正是在他们搬家后,眉色也渐渐淡了,“我就不去了,大哥为人实诚,哪怕和大嫂没有关系,估计也要应下的,你也别往前凑了。” 裴俊心下惋惜,不过依言点点头,送裴征走远了,他才转身回家,裴万生病家里的豆腐都是在家里卖的,有过来买豆腐的人问他什么时候挑去村子里卖,他倒是想,就怕自己走了,裴万出个什么意外,唉声叹气的回到家。 裴征到家,没提韩梅和人打架的事儿,中午生火看沈芸诺炒菜,轻描淡写的问起韩梅来家里帮忙那几日,沈芸诺把油放进锅里,里边油肉沫渣子滋滋响,沈芸诺抬起头,狐疑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那些日子看四弟妹脸色不太好,是大嫂诸多抱怨,突然想到了。”顿了顿,韩梅和人打架他并无担忧,反而心里存着丝爽快,当然,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情不会和沈芸诺说,顿了顿,便把顾家人上门找韩梅还油的事儿说了,抿了抿唇,脸上故作愁眉,“大哥那边怕是觉得不好做,庄户人家哪怕办喜事也是节约的,顾家准备了多少油咱也不知道,大嫂只想着挣钱让自己的名声出去,却是忘记最基本的了。” 沈芸诺没想着还有这件事,把菜倒进锅里,翻铲两下,把些日子家里用油的事儿说了,“四弟妹让我说说大嫂,大嫂那人心里既然有了主意,也听不进去,闹起来最后还是弄得你和大哥红脸,日子忙,我懒得计较那么多。”她说的实话,那几日大家都来帮忙,起屋子又是喜事,不想闹得大家面子上过不去,家里准备的油多,由着韩梅去了,毕竟,韩梅在,她确实轻松不少。 裴征想难怪顾家人来闹,也是韩梅自作孽,嘴角噙笑的把这件事接过去了,邱艳怀着身子,沈芸诺每日都会炖一锅汤,有时候是菌子,有时候是野菜,有时候是黄豆,而且饭桌上天天有肉,他也习惯了,吃过饭,裴征让沈芸诺回屋睡觉,他洗了碗,背着背篓去山里摘银耳,走了没多一会儿,院门口就有人叫邱艳。 因着刀疤他们在旁边,院子的门都没关,沈芸诺听着声音好像是上边传来的,翻身爬起来,推开门,邱艳已经朝外边走了,一个多月的身子,还看不出来,“嫂子,是不是叔来了?”她和裴征前两日就把屋子准备好了,估摸着日子,该是邱老爹来了。 邱艳脸上笑开了花,“我大丫外公,阿诺,你回屋睡会觉,我爹怕是走到上边去了。”差人送消息去的时候没说家里的事儿,邱老爹还是他们搬家那会来过,站在院子里往山上看,果真,邱老爹挑着担子站在门口,有刀疤他们的声音传来。 “爹,我这这边呢。”邱艳笑着招手,又朝走出屋的大丫道,“大丫,快来,外公来了。” 大丫满面欢喜,糯糯叫了声外公,声音小,邱老爹听不太清楚,看邱艳对他招手,又挑着担子往下边走,刀疤快步上前,帮他挑担子,邱艳走出院子,站在门口道,“这些日子我和大丫爹一直住在阿诺家,还以为您前两日会来呢。” 邱老爹摸摸大丫的头,边走边解释道,“本来要来的,想着你喜欢吃玉米饼,这两日把家里的玉米磨了些米分给你带过来。”沈芸诺迎出去,笑着喊了声叔。 邱艳和他说过沈芸诺的事儿,邱老爹心疼他,听沈芸诺叫他,不住的点头,“阿诺啊,叔看你脸色越发红润了,就这样才好,往回太瘦了些。”牵着大丫,已经从兜里拿了两个糖和一个饼给她,“你表弟呢?” 大丫把饼给邱艳,自己剥了糖吃,指着外边道,“表弟念书去了。” 邱老爹大喜,“念书好啊,念了书以后有出息,大丫也能跟着沾光。”他眼里,小洛和大丫亲弟弟差不多,因而才开口说这话,没觉得丝毫不妥,大丫也连连点头,牵着邱老爹的手,“姑父说我们都跟着沾光,外公里边坐。” 沈芸诺看时候,估计邱老爹没吃饭,让邱艳陪邱老爹在屋里坐着,她去灶房给邱老爹弄饭,锅里还有一锅骨头汤,沈芸诺切碎了肉,快速包了二十三个饺子,中午还剩下些馍,邱老爹第一回来家里,总不好给他吃剩下的。 刀疤放下担子准备回了,到了院子闻着肉香,不由得顿足,沈芸诺厨艺好,院子里还飘着肉香,他喉咙滚了滚,想到李杉媳妇做的饭菜,简单云泥之别,眼下大家都在干活,沈芸诺要照顾邱艳和大丫,做饭的话确实忙不开,而且一帮人又是吃得多的,大家都来,只怕沈芸诺整天在灶房打转就够了,咽了咽口水,不舍的出了门。 邱艳站在门口,听着沈芸诺剁肉和切菜的声音了,提醒道,“阿诺,中午剩下的就成,别弄太丰盛了。” 邱老爹抱着大丫,也一个劲儿得点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娘如果知道你又怀孩子了,心里铁定高兴,我收到消息就去和你娘说了。”邱艳娘死了好些年了,邱老爹中间娶过一个媳妇,看她对邱艳不好就把人休了,之后一个人带着邱艳,说起来,那个媳妇进门还没有三天,邱老爹没有碰他,在他来看,那也不算成亲。 邱艳叹了口气,挨着邱老爹坐下,“爹,娘会保佑我们的,大丫爹说过些日子把您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您一个人在村子里,大丫爹忙,出了事咱也不知道。”沈聪说了会孝顺邱老爹,他一直做得很好,邱艳知道沈聪不是虚情假意随便说的。 邱老爹倪她一眼,“聪子孝顺你听着就是了,我搬过来像什么样子,我在村子里能有什么事儿,如今聪子在县衙当值,里正都得敬着我,谁敢给我脸色看?你几个叔伯也收敛了,你和聪子好好过日子,得空了回来看看我老头子就成了。” 邱艳和沈聪总算苦尽甘来,他没有儿子怎么样,他闺女孝顺,女婿和儿子眉什么差别,想着,心下又感慨起来,“刚怀着孩子,你多注意些身子,我给你买了肉,想吃就吃,吃完我又给你买。”邱老爹手里有田,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种了一两亩,剩下的全租赁出去了,他几个兄弟那会想尽法子夺他的田地,如今是没有法子了,他也算跟着沈聪沾了光,而且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沈芸诺舀了些骨头汤出来出来煮饺子,邱老爹高兴不已,吃了一个称赞道,“阿诺手艺越来越好了,艳儿说了都是你照顾她的,辛苦了,改明日,叔给你打个银簪子。” 沈芸诺笑道,“叔别和我我客气了,嫂子不在家我也要做饭吃饭,多了双筷子而已,不碍事,锅里还有饺子,您先吃着。”大丫咽了咽口水也想吃了,沈芸诺拿小碗给她舀了三个,“你吃过午饭了,吃太多肚子不舒服,喜欢吃,晚上姑姑又做。” 大丫点点头。 邱老爹来了,邱艳自然要陪着说话,沈芸诺收拾了厨房,把剩下的腊肠拿出来泡着,想着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多灌些腊肠搁着,去菜地看了眼菜,顺便除了草,想着晚上吃些什么。 隔壁裴老头菜地的草已经除干净了,她不知道是裴老头弄的还是宋氏自己,除了草后的菜地,看着菜苗没有她家一半高,裴老头种了一辈子庄稼,分家后人也懒了。 除草除了一半,宋氏挑着粪桶来了,没分家,什么活都四个儿媳做,挑粪这种事儿也有裴勇他们,算起来,宋氏好多年没做过这种活了,肩膀被压得生疼,路上洒出来不少,也没有法子,裴老头在家什么都不管,裴万的吃食都是裴俊两口子伺候的,她不好好谋划,总不能和裴老头喝几杯风吧,见沈芸诺也在,冷哼了声,不过没出声,沈芸诺不是好惹的,惹不起,她视而不见还是行的。 身子战战兢兢的放下粪桶,拿起旁边的粪少,一小窝一小窝的灌着菜苗,沈芸诺看了下日头,心下蹙眉,想提醒宋氏,日头还晒着,这时候灌粪水,菜苗怕烧死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若开口说两句,宋氏怕会不依不挠,搬了家耳根子才清净了,不想和沈芸诺多说。 走的时候,宋氏挑着粪桶也回去了,宋氏转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样子,沈芸诺懒得理会,走了几步才听宋氏小声地道,“你二哥地事儿谢谢你们了。” 裴俊给裴万的饭菜有肉有汤,她知道是裴征送的,家里的钱要留着给裴万抓药,不敢在吃食上花太多,裴征和裴俊这种做法,帮她省了一大笔,哪怕再不情愿,宋氏也要开口说,不为别的,为了裴万会好好活着。 想着自己进屋看裴万,裴万一双黑沉的眼直直的瞪着她,好像看陌生人似的,她心虚得厉害。 “娘,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活着也是累赘。”裴万对她说不想活了,宋氏心里更怕了,不由得想起裴万小时候,多聪明的一个孩子,竟会对他说活不下去了,宋氏偷偷抹泪,拉着他,“老二,你别害怕,娘哪儿也不去,你说过要孝顺娘给娘买布做衣服的,你可别忘记了。” 裴万便看着屋顶不说话,好几回,宋氏夜里会梦到裴万跳河了,拖着腿,一直往地上爬,河滩边有石子,弄得他手心全是血,他慢慢的慢慢的,咚的声滚了下去,然后,整个人就不见了。 她整夜整夜睡不着,有时夜里会偷偷起来看裴万,见裴俊在边上守着,她才觉得松了口气,此时想起来,宋氏鼻子都是酸的,“老三媳妇,你和老三是个好的。” 说完这句,宋氏挑着粪桶,踉跄的往前跑,痛从扁担上滑落,带着她一起摔进了旁边土里,沈芸诺心下感慨,能从宋氏嘴里听到这句话,她想都没有想过。 回到家,摘菜的时候脑海里也会想着宋氏那句话,不过是真的改好了还是欲盖弥彰,日久见人心。 邱老爹来了,傍晚的吃吃得有些久,沈芸诺下了桌子,看天色还早着,带小洛和大丫出去走走消食,出了院门,见周菊来了,沈芸诺以为家里出了事儿,如今看着村子里往这边走,她就忍不住往坏的地方想。 周菊也是心里高兴,想要找人说说话,早早的吃了饭就来找沈芸诺了,“三嫂,咱大嫂这回可是坏了名声了,以后谁家都不敢找她做席面了。”走近了,周菊就朝沈芸诺来了这一句。 裴征说得不多,沈芸诺也能猜着些,凝视着掩饰不住喜色的周菊,轻轻笑道,“大哥还顾家人油了?” 周菊牵起小洛的手,细细道,“今早杜氏找来,和大嫂扯了一通,咬着大嫂偷了她家的油不放,大嫂不承认,两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第53节 “杜氏也是个泼辣的,下手重,大嫂那人你知道,两人从院子里打到院子外边,杜氏大声喊大嫂是小偷,大哥在地里干活,听着声音跑回来,大嫂将杜氏推开摔在了地上,杜氏身边的新媳妇之前站着没动,见杜氏摔倒在地就喊大嫂杀人了。”说到这,周菊眉眼尽是笑,“往回大嫂多精明,这回遇着个有理说不清的,最后,还是让人从村里找了去顾家吃席面的人出来说话,才说菜油味重,估计全部用完了,帮着生火的妇人也说韩梅炒菜用的油多,杜氏听了就坐在地上哭,说不是自家的油韩梅不心疼,之后家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虽然最后韩梅和裴勇没有还油,不过经过这件事,大家都清楚韩梅炒菜是个浪费油的,以后家里谁还敢找她做饭?想着,周菊心里就开心得很,“之前在这边她下手就重,如今总算有人找上门了,她如果不那么多算计,日子不见得会差,说到底,还是作茧自缚。” 小木在学堂念书,韩梅的名声传出去,对小木终究不好,下次,韩梅估计是再也不敢了,“下午,大哥在家里和大嫂吵架,小山小金都送到外边让他们自己玩了,往回大哥说两句重话大嫂铁定是要回上水村的,如今,在家里好好干活,哪儿也没走,估计上水村也是不管她了。” 韩富虽然原谅韩梅了,韩梅还有几个嫂子了,想着,周菊心情大好,“让她整天算计算计去,以后还敢不敢。” 沈芸诺笑笑,韩梅今后的名声没了,只会安着心思在家里干活,确实不会生出幺蛾子了。 周菊想起另一件事,道,“我出门得时候大哥来了,说以后二哥的饭菜都算在他头上,你和三哥说,不用送骨头和野鸡兔子过来了,大哥发了话,我们听着就是了。” 裴万在镇上做工的工钱裴勇给了裴万,钱是裴万自己的,他留着比交给宋氏好,想着裴老头如今得德行,周菊是不愿意提起她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周菊回去了,心头压着的话有了倾吐得对象,晦气的步子都轻快不少,沈芸诺觉得好笑,不过韩梅能有今日,也算是自己造孽了,回到院子,裴征他们吃完饭了,正收拾桌子,沈芸诺进屋帮着收拾,裴征拉开她,“我来吧,你坐着休息会。” 沈芸诺把院子里晒的银耳和菌子收了,树上的银耳越来越多,今年会整不少钱,挣了钱,她想让沈聪买辆牛车,去镇上来回也方便,尤其,她心里还有其他主意。 ☆、71|06-05-19 夜里躺下,沈芸诺和裴征说了自己想买牛车的事儿,“平日,咱来来回回跑镇上耽搁时间不说,被村子里的人见着了他们喜欢问东问西,咱自己买辆牛车,拉什么都方便。” 床宽大,沈芸诺睡在里侧,手撑着侧脸看着裴征,不怪吴桃儿喜欢裴征,他的容貌在村子里确实好看,眉若远山,鼻若悬胆,嘴唇不薄不厚,单看侧脸也不会叫人生厌,放下手,缓缓搭到他胸膛上,感受着结实有力的心跳,缓缓地闭上了眼。 裴征虽阖着眼睑,能察觉沈芸诺在看他,轻轻笑着睁开眼,朦胧光晕中,愈发衬地一张脸生动起来,“也成,我们是自己买,还是和三哥他们一起买?”家里的钱买牛是够的,不过买了牛之后手头不如现在宽松了,提起沈聪,也是因着沈聪有了买牛的心思,两家人两头牛,在外人来看浪费了些。 沈芸诺本想与沈聪合伙买,此时听裴征提起,认真思索道,“哥每日去镇上,咱走得晚些,不若问问哥的意思再说。”沈聪去镇上当值,时间若能往后挪会,他们买了沈聪时间上也对得上。 “好。”裴征调整了下睡姿,伸手搂着他,闻着她秀发上淡淡的香味,心中一片安静,“睡吧,明天我去山里打猎,看看能不能加菜,叔来了怕要住上两日,明日就不去镇上了。”因着和于家人做生意,其他几户也在裴征手里买菌子了,不过除了菌子,其他的他们是不要的,裴征明白,一天能卖多少是多少,不强求,沈芸诺说晒干了冬天也能卖,他卖菌子脸上倒不显急切。 说了会话两人才沉沉睡去,清晨,沈芸诺下床做好饭菜,沈聪进灶房打水洗脸,沈芸诺将买牛的事儿说了,沈聪面色一怔,随即缓缓笑开,“我心里也打着这个主意呢,夏日夜短昼长不碍事,到了冬天,我回来的时辰晚了,那会你嫂子肚子也大了,遇着事儿也麻烦,牛车的钱我出了,你们有事儿拿去用就是了。” 沈芸诺不肯,缓缓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入了冬就要开始灌腊肠,需要的肉多,往镇上跑费时,而且被村子里的人见着了又东家长西家短,她不想惹麻烦。 沈聪听着点了点头,沈芸诺手里大致有多少银子上他是有数的,想了想,道“离入冬还有些时日,我在镇上走动帮你看着,我买头大的,你买头稍微小的,如此也好,对了,酒楼那边我联系上了,不过再等几日,之后行了,你们去山里摘的菌子都卖到镇上的酒楼去。”他认识三家掌柜的,各家酒楼生意各凭本事,菜都是差不多的,味儿不同生意才有好坏,他卖给他们菌子,其他不掺和,由他们自己想法子。 菌子找到销路,她心里欢喜,没记着问价钱的事儿,从沈聪卖腊肠腊肉的事儿看得出沈聪不是吃亏的,价钱也不会低了。 沈聪和小洛走了,沈芸诺和邱老爹打了招呼,和裴征去山里转悠,邱老爹朝邱艳道,“阿诺性子变了不少,里外操持和人说话也不害怕了,聪子心里也好过多了。”沈家那些事儿邱老爹打听得仔仔细细,沈芸诺的事儿他自然明白,想着沈老头如今的处境,邱老爹只觉得是因果报应,“你公公后婆婆日子可不好过,整日在家里遭罪呢。” 家里分文不剩,田地屋子没有了,沈老头和罗氏只有分了家,把沈西分出去,和罗氏跟着沈东过日子,沈东也是个狠心的,对老两口不好,刚开始罗氏骂,沈老头也骂,沈东听得烦了就要改自己的名字,不姓沈了,如此一来,他对沈老头和罗氏没有关系了,沈老头和罗氏顿时焉了,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中午没有饭吃,天黑了才准回家休息。 “你公公他们没有田地,如今住的屋子还是村子里搬家走了不要的,去山里挖野菜,拾柴火什么都老两口干,当初不认自己一双儿女也要对人好,如今是知道报应了。”说着,邱老爹又觉得邱艳怀着身子听这些不合适,“走吧,我也去山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月份小,你也别一直忙着做小孩子的衣衫,担心眼睛受不住。” 邱艳笑笑,恶人自有恶人磨,也是沈老头的报应了,站起身,让大丫把自己的篮子提上,“今日我也不做衣服了,陪你去山里转转,阿诺和大丫姑父每日都在山里打转,阿诺不让我去,我们再等会。”此时山里露水多,地打滑,“我陪你去找刀疤他们说说话。” 因着沈聪的关系,邱老爹自然认识刀疤他们几人,而且沈聪服徭役去的那段时间还多亏了刀疤他们照拂邱艳,邱老爹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忙,不时搭把手,待时辰差不多了,和邱艳往山里走。 早上摘来的菌子新鲜,明显没有下雨那几日多了,沈芸诺她在外边沿着往回摘菌子的地儿走,裴征去山里了,许久,背篓的菌子才装了个底,慢悠悠沿着山里走,走了一圈,没想着遇到韩梅,想退回去又觉得不好意思,韩梅发髻一丝不苟,正抬手擦脸上的汗,估计来了一会儿,脸颊有两处擦伤,估计是昨天和人打架留下的,沈芸诺叫了声大嫂,往韩梅身后看了圈,估计没多少菌子了,准备回了。 听着声音,韩梅抬起头来了,脸上有一瞬的尴尬,扯了扯嘴角,“三弟妹也来山里了?” 沈芸诺点头,随意和韩梅寒暄了两句,转身就往回走。昨日韩梅在村子里丢了脸,想问沈芸诺一点事又怕沈芸诺想起之前的事儿,动了动唇,沈芸诺拐进树丛不见了人影她也没出声叫住她,而且沈芸诺背篓里有什么她也没留意,歇了会儿,继续捆柴,挣钱的路子没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小洛,韩梅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提起柴火,往之前捆柴的地方走。 沈芸诺见菌子没了,挖了些野菜搁背篓里,家里弄好的野菜多,入冬后不差吃的,忙完了,在平时进山的路口等裴征,日头升高了,裴征才从里边出来,汗流浃背,绳子绑着好些猎物,早上出门穿的衣衫也没了,沈芸诺诧异,“怎么了,是不是遇着野猪了?” 裴征但笑不语,走近了,把手里的野鸡扔到背篓旁边,双眼泛着激动的光,“山里边有大东西,你去山下把刀疤大哥他们叫上山,我里边有不少菌子,我用衣服垫着。”他一个人控制不住,想着若是沈聪在就好了,沈聪经验毕竟多些。 把背篓里的菌子野菜挪到一边,将四只野兔两只野鸡放进背篓,“你背下山,我先进去了。”他转身回去是把东西引出来的,想着沈芸诺在外边,担心她被吓着了才跑出来的,里边还有两只野鸡呢,进了山他就没休息下,过两日沈聪休沐,可以去那边转转。 沈芸诺心下担忧,“会不会有事?不然我们一块回去,待会再上来?” “没事儿,你先回去,我进山看看,别叫它们跑了。”说着,提起背篓,把绳子放在沈芸诺肩头,沉稳道,“不会出事儿的,你快些,晚了估计就没了。” 沈芸诺不再耽搁,背着背篓走得极快,看着她背影,裴征心下又后悔了,她本就力气小,绳子只怕把肩膀勒红了,咬咬牙,收回视线,抓着绳子重新进了山。 出了山头,沈芸诺就朝地下喊,初始刀疤他们以为裴征在山里出了事儿,听着沈芸诺说裴征可能遇着野猪了,几人都兴奋起来,去年沈聪和裴征在山里猎着野猪的事儿他们都知道,如今轮到自己,个个和捡了银子似的,抄起手里的棍子,刀疤回去拿了几把刀出来,完了,想起邱艳和邱老爹去山里了,“你没遇着聪子媳妇和叔?” 沈芸诺面色微变,摇摇头,“他们进山了?” 刀疤沉了脸,估摸是时辰进去没多久,说不准沿着旁边随便逛逛也不好说,几人往山里跑,邱艳怀着身子,身边还跟着大丫,真遇着野猪了,怕是凶多吉少。 沈芸诺回屋搁下背篓,紧张不安的站在山边往里边看,很快,就听着山里传来嘶吼声,以及一群人的喊叫声,她紧了紧手,掌心全是汗,不再迟疑抬脚往里边走,走了几步,听着背后传来说话声,沈芸诺转过身,后背出了一身汗渍,跑过去拉着邱艳,“嫂子去哪儿了?山里也野猪,我就怕你和叔进山了呢。” 邱艳和邱老爹本是要进山的,邱老爹听说山里野猪得事儿,担心他们运气不好遇着了,就沿着山边转了转,此时沈芸诺一脸担忧,她面露愧疚,“害你担心了。”抬手替沈芸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爹说担心里边遇着野兽,大丫又跟着,就没往山里走,该和刀疤他们一说一声的……” 人好好的就成,耳边那种似曾相识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了,沈芸诺害怕起来,扶着邱艳,“我们快下山吧,什么事儿回到家再说。” 邱老爹抱着大丫匆匆跟在身后,几人刚回到院子,就听到野猪的嘶吼声,大丫紧紧抓着邱老爹的衣衫,怕得嘴唇哆嗦,沈芸诺镇定下来,牵着她,“大丫不怕,我们去院子看看,晚上爹爹回来,姑姑做糯米肉丸如何?” 牵着大丫,站在院子里,野猪跑出来了,刀疤和沈聪围着,两人勒着绳子,要把野猪栓起来,接下来场面怕有些血腥,沈芸诺牵着大丫去菜地摘菜,问大丫想要吃什么。 小孩子,一打岔转眼就忘了,指着菜地的韭菜,沈芸诺笑了起来,“好,中午给大丫弄韭菜炒鸡蛋。”野猪的嘶吼声大,白天不如夜里安静,不知晓村子那边得人听得到不,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 沈芸诺掐了两把韭菜,和大丫回到屋里,院子里搁着两头野猪了,体型肥硕,龇牙咧嘴,沈芸诺挡住大丫的眼睛,问邱老爹,“大丫姑父他们还没回来?” 邱老爹难得见着这么壮硕的野猪,站在一边,伸腿踢了踢,“山里还有,又回去了,大丫姑父让你烧些水,待会回来的时候怕要用。”几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换做他,是不可能抓着野猪了,邱老爹感慨,人终究是老了。 这个时辰,做午饭的话早了,她把锅里添满水,整整烧了三锅,见着水沸腾了才退了灶眼里的火,难怪裴征那样的神色,几头野猪,他一个人哪有法子,想着今后自己去山里,多少也会害怕起来,烧好水,把鸭子放出去,端着昨晚换下来的衣衫和邱艳出了门,家里的衣衫分开洗,邱艳洗她和沈聪的,沈芸诺洗她和裴征的,之前沈芸诺让邱艳一并给她,邱艳不肯,两人就等沈芸诺从山里下来然后去河边。 “见着院子里的两头野猪我现在心里一阵后怕,之后是不敢进山了。”怀着身孕,沈芸诺就让她在家里,也是今日邱老爹来了,才想着去山里转转,没想着就遇到野猪了,“往后我是哪儿也不敢去了。” 上回沈聪和裴征去山里抓野猪是晚上,她也没见着,今日见着这情形也害怕了,劝沈芸诺,“往后你爷别去了,让大丫姑父一个人去山里,看着就挺吓人的,过两日你哥休沐,让他也去。” 沈聪在县衙当值,大家轮着休息,之前就该休息一回的,不想有人家里出了事儿,让沈聪帮个忙,这回能连着休六天,邱艳欢喜不少。 沈芸诺心下也怕得厉害,“往后去山里我和小洛爹一起,不敢太进去了。” 洗了衣衫直起身子,就见有几人从村子里过来,估计裴征他们动静大,惊着他们了,一群人见沈芸诺和邱艳在河边洗衣服,眸中尽是不解,“裴三媳妇,小洛爹他们是不是又猎着野猪了,那边山里都听着动静了,你们怎么不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呢。”心想裴三家卖肉又是进项,两人不在家忙活,出来洗衣服做什么? 沈芸诺看吴桃儿也在其中,心下不喜,眉眼淡道,“总不能因为点事儿不干手里的活计了,几位嫂子是要往哪儿去?”沈芸诺蹲下身,把刚拧好的衣衫又拿来,不紧不慢的搓着。 一帮人喜欢碎嘴,进院子见着两头野猪,又该眼红了,沈芸诺反而不急着回家了,邱艳见此也明白过来,蹲下身,学着沈芸诺的样子,缓缓搓着手里的衣衫。 一群人站在小径上,不好往那边走了,毕竟,两个当家的都在河边洗衣服,家里都是些汉子,她们去了不合适,吴桃儿眼睛尖,吵着不远处山坡上扛着野猪下山的汉子惊呼起来,“那人是谁啊,一人扛着一头野猪,少说也有一两百斤呢。” 循着她视线望去,其他妇人也面露诧异,“好强壮得身子,就是大丫爹只怕也扛不动吧,大丫娘,那是谁啊。” 刀疤扛着野猪,低着头,脸上的疤痕倒是看不见了,大丫娘缓缓噙着笑,“那是大丫干爹,嫂子可是要帮他说亲,今年二十六岁了,是该成亲了。”刀疤早些年日子过得苦,后来脸又受了伤,说话脸上的疤痕一挑一挑的触目惊心,谁家姑娘愿意嫁给她? 得知是大丫干爹,众人神色不明,沈芸诺注意到吴桃儿一直望着刀疤,脸色绯红,心下觉得怪异,低着头,没吭声。 妇人想过去看个究竟,奈何刀疤进了屋很快就出来了,接着往山里走,身形比沈聪还要宽厚,浑身上下都是劲儿,有妇人想到什么不由得红了脸,小声嘀咕了句,“他那身形,谁家姑娘经得起折腾,难怪没有说亲了。” 一句话,说得吴桃儿面色更红,直到刀疤进了山看不见人影了才收回视线,眼神盯着沈芸诺,眼珠子转了两下,心间一动,“钩子爹这两日嘴馋,不知道你们猎的野猪卖不卖,我想要买些。” 上回沈芸诺卖野猪卖得便宜,此时听吴桃儿说起,有人也动了心思,“还用说,天气越来越热,肉肯定是要卖的,大家乡里乡亲,过年那会都卖得便宜,这次可想而知。” 沈芸诺心下不耐,脸上的笑愈发冷淡了,“卖,自然要卖的,镇上多少钱我们就卖多少钱一斤,亲兄弟明算账,我想几位嫂子也不想占我和小洛的便宜,劳烦诸位嫂子回村子帮忙说说,傍晚就开始卖。” 裴征不会处理猎物,不把沈聪叫回来的话还要去请杀猪匠,这边离得远,有她们几人,倒是不用她特意去村子里说声了。 几人哪会听不出沈芸诺生气了,讪讪一笑,吴桃儿鄙夷的哼了声,语气却谄媚至极,“裴三媳妇说得对,谁家的肉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时辰不早了,我们就下午再过来吧。”说完,眼神留恋的看向山头,可惜,再也没有人出来,心下一阵失落,看身形,刚下那个汉子只怕比裴征更厉害,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没有说亲,心思转动,吴桃儿有了主意。 ☆、72|06-05-19 沈芸诺在旁边凳子上坐下,凳子是裴征拿来放这边的,平日洗衣服,累了在边上坐会儿,守鸭子的时候也能坐着做会针线,此时,沈芸诺拧了手里的衣衫,坐在凳子上,冷眼望着她们,吴桃儿多少明白沈芸诺的性子,心里有了主意,不急于一时半会,拉扯着身边人的一宿,提议道,“咱先回去吧,早早做了午饭过来看看热闹,早上他们也不会收拾出来的,却了没什么好看的。” 一群人嚷嚷着回了,走远了还能从她们嘴里依稀听着自己的名字,邱艳知道吴桃儿的性子,“人多得地方是非多,吴桃儿和她娘一样,走吧,咱也回去了,看着只怕有好几头猪呢。” 另一边山上,刀疤见着远处得人走了,才和几人商量着下山,朝身后的人道,“我远远的见着就知道对方什么性子,哪儿有热闹往哪儿钻,咱刚才下山,她们怕要惊呼不断,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娘们就会坏事。”刀疤扛着猪下山,出门时瞧着不远处有人,裴家闹的那会他在外边看了会,一眼认出就是村子里爱碎嘴的一帮人,上山后,提醒他们先别下去,免得惹来一身骚。 沈聪走在后边,他腿被野猪踢了下,微微发麻,朝刀疤他们道,“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拿我的衣衫。”他追野鸡的时候遇着群野猪吃草,凭一人之力肯定是没有办法的,好在刀疤他们在,否则沈聪回来两人也指不定没法子,山里还困着两头野猪,刀疤见他跛着腿,心下担忧,将刚扛在肩头的摔在地上,几人没有经验,或多或少被野猪拱了或者被踢着了,都带着伤,“我和你一起吧,别还有漏网之鱼。” 八头野猪,加上帮忙打地基垒墙的师傅总共十一个人,不是人多,大家心里多少害怕,刀疤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和裴征往回走,补野猪,出了一身汗,心头却爽快得很,“没有你,咱人再多都没法子,回家可要好好和阿诺妹子她们说声,平日别往里边走了,什么情形咱也不清楚,安安稳稳在家里好些。” 他肚子被猪拱了下,疼得厉害,拍着裴征肩膀,往里边走了十来米的样子注意到旁边地上有件衣衫,几人围着野猪,地上到处是脚印,衣衫上的菌子也在匆忙间被踩烂了,刀疤笑道,“这种菌子倒是好吃,阿诺妹子厨艺好,弄什么都好吃。”比起李杉媳妇的厨艺,刀疤也想学沈聪赖着沈芸诺了,不过沈聪是人家亲妹子,他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太合适,心里不免觉得遗憾。 回过神,裴征蹲下身拎着衣衫站起来了,刀疤又想起一件事,“八头猪,咱十一个人,怎么个分法合适?”他们好说,还有打地基垒墙的师傅,裴征出的力气多,自然要挑大头,可对方是外人,他五大三粗就怕得罪了人,对方不好好帮忙起屋子,屋子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裴征也细细思考着,“回去了再说吧。”李师傅黄师傅是实诚的人,另外个刘师傅性子不好说,两人去坑里看了眼两头野猪,已经死了,刀疤扛起一头往上边扔,看裴征皱着眉,估计伤得不轻,不敢让裴征帮着抗,“你还走得动不?不然等他们上来扶着你下山。” “没事儿,不过扛野猪我估计是没法了。”李杉他们没有经验,吓得野猪东跑西蹿,他抓着野猪砍脖子,如今两只手臂发麻,好?浑身使不上劲,野猪的事儿,只有等李杉他们自己来了。 刀疤扛着野猪,抬起头,“没事儿,刚才闹的动静大,估计没人敢来,他们速度快,很快就来了。”若非几人受了伤,一人扛着一头野猪不是问题,刀疤扛着野猪走在前边,沈聪家的院子被金花弄得乱糟糟的,几人都是将野猪抬到沈芸诺家的院子,就是邱老爹见着也唏嘘不已,心里一阵后怕,冲邱艳道,“今后你是不能去山里了,就在家待着,这么多野猪,遇见了怎么办?”话完,又提醒沈芸诺,“阿诺也被去了,挖野菜是小事,别不小心丢了命。” 邱艳心里害怕,八头野猪,那得费多大的劲儿,心里赞同邱老爹道,“阿诺,我爹说得对,以后别去山里了。” 沈芸诺晒好衣服,看裴征从外边回来,拎着衣衫,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跑上前,脸色煞白,“是不是受伤了?”不由得想起柱子被野猪咬伤的情形,如今好几个月过去了,柱子的伤口结疤才全部好了,因着伤口深,身上留下了疤痕,想着,眼眶先热了,伸手检查裴征的身子。 裴征拉着她,“没事儿,野猪力气大,累了一通下来全身没有力气罢了,水烧好了?我先洗个澡。”水沈芸诺早烧开了,谁知去外边洗了衣服也不见裴征他们回来,又往灶眼里加了几根棍子,眼神死死的望着裴征,见他身上虽然有血,不过衣服裤子没有裂开口子才松了口气,“水备着了,你等着,我给你舀水去。”接过裴征手里的衣衫,一只手慢悠悠扶着裴征,搁下野猪的刀疤见了后,不免觉得羡慕,让李杉带人把山里的野猪抬回来,冲躺在地上休息的汉子道,“咱起了屋子,好好过日子,等两年也娶个媳妇回来。” 家里有人做饭洗衣服嘘寒问暖,他也心动想娶媳妇了。 罗城腿受了伤,躺在地上完全不想动弹,帮赌场收债都没遇着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听了刀疤的话,一脸震惊,睁开眼,不可置信道,“刀疤大哥想娶媳妇了?” 刀疤瞪他一眼,“有个媳妇不好?遇着事儿,还是家里有个媳妇好,瞧瞧裴三兄弟,我都羡慕了。”沈芸诺性子温婉,从不和人红脸,此时扶着裴征,脸上尽是担忧,哪像他们,死了都没人知道,一屁股坐下,仰头望着快到头顶的日头,哀叹道,“罗城,哥明天找媒人帮你问问,谁愿意嫁给你,咱多花些银子也成。” 罗城转过身,久久没从刀疤的话里回过神,这么些年,刀疤和沈聪带着他们一点一点的那种地方站稳脚跟沈聪成亲是没法子家里有个妹妹要照顾,刀疤从他娘死后活得一直洒脱恣意,想那事儿了就花钱去窑子里转转,从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这样子的人,如今竟想要成亲了,愣愣的看向扶着裴征和沈芸诺的背影,不相信的摇摇头,“刀大哥,你说真的?找个温柔可人的媳妇还说,别找个像李杉媳妇那样子的家里就不安生了,我还是一个人过吧,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走哪儿都爽快……” 刀疤抬腿踢他一脚,“真爽快,还去窑子干什么,决定了,起了屋子,咱好好过日子,人人都娶个媳妇。”打定主意,刀疤心情大好,躺在地上,嘴里哼着小曲,罗城也跟着躺下,抵了抵旁边的人,小声道,“听着刀大哥说得没?咱都要娶媳妇,你说图啥啊,将来有了儿子总不能叫他们混咱一行吧,不成不成,我还是不成亲了,宁肯一个人过日子也好过整天耳边闹哄哄的。” “你说什么呢,真以为媳妇是你想娶就娶的?你若长得好看还说好些,就你这副样子,娶媳妇?难……”话刚说完,脑袋就被人拍了一掌,睁开眼,正欲不满的怒斥就看刀疤一脸阴沉的看着他,脸上的疤痕也变得凶狠起来,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缓缓解释道,“不是说刀大哥,别误会。”心里却迟疑,难不成刀疤真的想要成亲了? 慢慢挪到刀疤身侧,双手枕在脑后,看沈芸诺打了水,弯腰试了试水温,提着桶往茅厕方向走,裴征家茅厕上边垫了层木板,隔成两间,外间洗澡,里间供人如厕,暗想,难不成刀疤身边想要人伺候了?想了想,这还不简单,“刀大哥,以后咱哥儿几个住在一起,你若受伤了,咱也想阿诺妹子伺候裴三那样伺候你,保管你舒舒服服的……” 话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记。 “没个正行,打趣阿诺妹子,被聪子听到有你好受的。”沈聪虽然在县衙当值,赌场那边余威更甚,落在沈聪手里,死了都是解脱,光是想着便觉得不寒而栗,乖乖闭了嘴,想着刚进这一行听说的关于沈聪的事儿,心下也害怕起来。 沈芸诺也听着几人的话了,面色微烫,放了两桶水,又往里边搁了个木盆堆放裴征的衣衫,小声道,“你自己还有力气没,需不需要……” 裴征也不自在,冷硬的脸上红了一瞬,“没事儿,自己能成的。”进了屋,关上门,换下衣衫才见着大腿一片乌青,伸手一碰,全身都疼,手自然垂在两侧都不自主的战栗着。 沈芸诺问刀疤他们需要水不,几人摇头,李杉已经让他媳妇烧着水了,衣衫都在上边,下来洗还要跑一趟,麻烦,李杉和人抬着最后头野猪回来,都软了身子坐下,说起裴征的身手来,“今日若非有裴三兄弟,咱人多也拿几头野猪没有法子,可惜聪子哥不在,否则会更热闹。” 日头晒,几人也舍不得挪动,身上粘着血,去石阶上难免弄得到处都是,便就在院子躺着,商量起猪的分发,三位师傅虽然跟着上了山,却没出多大的力,尤其刘师傅,躲在树后,吓得浑身发抖。 “咱就不要了,本身上去就是凑个热闹也没出手帮忙,你们自己分了就是。”开口的是黄师傅,沈聪家打地基也找的他,每日有工钱,伙食也好,倒是让他对沈聪改变了看法,人哪,都是人云亦云,究竟性子如何还是要自己处了才是。 刘师傅也一股脑的点头,他现在双腿还颤抖得厉害,哪敢要野猪。 三人都点了头,刀疤倒是觉得好办了,“裴征兄弟出的力气多,咱几人一人半头猪,剩下得三头就给裴征兄弟,如何?” 几人除了李杉有媳妇,都是没有成亲的,家里有爹娘也不会弄到现在这步田地,自然满心欢喜,野猪到他们手里弄不出好吃的美味,想着,就有人开口全部给裴征了。 “我家里几个凶嫂都是贪婪的了,拿回家也不过让他们对我好两天,何苦,全部给裴三兄弟算了。” 刀疤看他一眼,不赞同道,“你出了力,理应是你的,自己不会弄卖去镇上,拿了钱,想吃什么买什么。”邱艳怀着身子,他的半头就给沈聪了,也算是照顾自己干儿子了。 第54节 裴征洗完澡出来,几人已经商量出结果了,和他们客气也无济于事,裴征应下,问他们洗澡不,几人休息够了,往屋外走,刀疤在最后边,盯着裴征,“待会我准备去镇上把聪子叫回来,顺便找杀猪匠来杀猪,这么多,不知道处理多久呢,聪子回来也能帮衬一把。”而且,明天沈聪休沐,县衙的规矩他知道,半天不会碍事。 裴征点头,“行,待会去村头坐牛二家的牛车去,顺便拉两头野猪去卖了。”最小的野猪也有一百多斤,裴征分了三头,留一头和沈聪一人一半也好。 “我看三位师傅也让我把野猪拉去卖了,罗城的也要卖,五头猪剩下一头,我和李杉分,你也要卖?”刀疤想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镇上只怕卖不出去,沈芸诺从灶房出来,插话道,“刀大哥,你们卖就是了,我家的不卖去镇上了,去村子里问问就好。” 镇上的肉铺怕也不会要这么多肉,眼下天热了,做腊肉腊肠不行,还能做其他的,杀猪那会在村子里能卖多少是多少,剩下的,熬成猪油的熬成猪油,剩下的抹了盐裹层米糠放在坛子里,家里人不算少,送些让邱老爹带回去,再给村子里交好的人家送些差不多了。 刀疤回院子,没吃饭就去村子里了,过了会儿,牛二驾着牛车沿着河滩边上来,见这么多野猪,忍不住白了脸,裴征他们在村子里猎着野猪的事情传开了,见这么多,心里害怕起来,几人帮着把野猪抬到牛车上,裴征给了铜板,顺便让刀疤把沈芸诺需要的盐醋糖买回来,沈芸诺追出来,刚把早上剩下的馍热了,递给刀疤,“刀大哥路上吃,忙了一上午早就饿了。” 刀疤不和她客气,拿着馍,又将李杉媳妇拿出来比较一番,罗城说得对,娶妻娶贤,真娶了个风风火火的媳妇回来还是自己遭罪,敛下思绪,让牛二可以赶牛车了。 沈芸诺这才回屋做午饭,裴征腿受了伤,沈芸诺不让他帮忙,院子里野猪还没处理出来,中午只是几个素菜,饶是如此,邱老爹也赞不绝口,饭吃到一半,外边就有人来了,裴征心中不悦,“你坐着,我去开门。”日头晒村子里的人就来凑热闹,他不喜欢和那种人打交道,打开门,见柱子娘春花都在,脸冷淡下来,“几位来有何事?” 刀疤去村子里找妞儿得事儿大家都听说了,柱子身子骨好了,却无论如何不肯上山了,柱子娘跟着柱子大哥日子不好过,春花叫她说买肉,她才跟着来的,往院子里探了探头,见几头黑溜溜得野猪,吓得捂住了嘴,裴征面上不耐,咚的声关上了门,“家里忙得很,杀猪的时候再来吧。” 邱老爹在饭桌上叹气,“哪儿都有不要脸的,亏得大丫姑父性子好,换做我,早拿着棍子撵走了。” 如果平时往来的人家就算了,几人明显过来凑热闹的,裴征不喜欢和长舌妇打交道,因而没给对方面子。 几人被关在门外,脸色极其难看,春花张嘴吐了口痰,“无非日子过好了,手里有几个钱就不把我们当回事了,什么人呢,难怪裴二落得那样得下场,说不定是被拖累的。” 春花自来是个嘴皮子不饶人的,柱子娘这些日子被折腾得不轻,附和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旁边的石墩子坐下,“再等等吧,待会村子里的人来他总会给咱开门的。”柱子娘多看了春花两眼,想着自家儿媳妇不喜欢她和春花来往,心里多少看不上春花,坐了会儿,村子里还不见有人来,她坐不住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灰尘,“家里还有事儿,我还是傍晚来好了。” 春花面露鄙夷,张嘴想剜她两句,柱子娘和其余几人说着话回去了,春花一人留下来夜没意思,朝着院子跺跺脚,只得跟着回了。 一个多时辰刀疤才坐着牛二的牛车回来,沈聪也在,跳下牛车,问裴征伤势如何,裴征摇头,“没啥大问题,久了没动,手脚酸疼罢了。”家里备着药膏,沈芸诺替他抹上了,想着其余几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伤,便把药膏送出去了。 进了院子,沈芸诺烧了许多水,杀猪匠早就到了,正整理着肠子,左右邱艳在家里没多少事儿,沈芸诺装了米出来让她磨成米分,又把家里备着得茴香八角拿出来交给邱艳,“我这边忙走不开,你和叔一块去,之后做好吃的。”邱艳一个人推不动磨,邱老爹跟着就没多大的事儿。 邱老爹笑着接过,邱艳在屋子里到处转想要搭把手,她是孕妇,杀猪的场景血腥,夜里做噩梦怎么办,沈芸诺这个提议甚好,提着整整一大篮子米,朝邱艳道,“阿诺让咱去咱就去吧,大丫也别在家里了。” 猪全部抬到外边去了,出门后邱老爹挡着邱艳,生怕她见着了,邱艳和沈聪成亲这么久了才重新怀上孩子,他也得小心着,大丫在邱艳肚子里就吃了苦,也是那会家里糟心事多,他想帮衬都没法子,总算雨过天晴了。 去了村里,有人认识邱艳,得知再杀猪了,妇人汉子都朝裴征家走,春花去裴勇家叫韩梅,酸溜溜道,“裴三他们可猎着好几头野猪,你叫上裴大,都是兄弟,分一点裴三总是愿意的吧。” 韩梅早上遇着沈芸诺了,得知裴征又猎着野猪,心下羡慕,然而知晓春花挑拨离间的本事,冷淡道,“我们就不去了,家里事情多走不开。”裴万的吃食都是她做的,之前裴俊怎么服侍裴万的,裴勇也照着来,家里积攒下来的钱估计撑不了多少日子,她便去镇上只买骨头,买肉的话骨头不要钱,可如果不买肉,骨头就要花钱了,韩梅算着,只熬汤给裴万补身子的话,家里还能宽裕一阵子。 春花见韩梅眉眼冷淡,心中不耐,摊开手掌,朝着自己面扇了扇风,翻动眼皮子道,“我和你说了,去不去由你,人裴三如今是能耐了,儿子三岁就送去学堂念书,家里媳妇又长得好看,自己又会挣钱,估计过不了多久也要换青砖大瓦房了。” 韩梅神色疏离,“你羡慕也是羡慕不来,日子都是过出来的,与其在这边酸言酸语,不如去地里看看庄稼长得如何了?”话完,啪的声关上了门。 接二连三被人拒之门外,春花来了脾气,碎骂道,“关我门?不过是个不把庄户人家日子放心头的罢了,活该被人找上门打一顿,还把儿子送去学堂呢,也不怕让小木在外边抬不起头来,我呸……”对裴征,春花不敢说什么,韩梅她可不怕,娘家人不帮衬了,背后没了靠山,她有什么好怕的,站在门口,骂够了才往回走,找人结伴去裴征家了。 吴桃儿心心念念那个扛着野猪的汉子,拉着周菊打听好一阵才问清楚名字,听说是刀疤,她脸色一白,刀疤和她娘有过节,脑子里细细回想那个背影,咽了咽口水,刀疤如果认出她,一定不会正眼看自己,可她实在抹不去脑子里那道影子,喜欢一个人,怎么看都觉得她好看,吴桃儿拉着周菊去裴征家,她想着再看刀疤一眼或许她就不喜欢了呢? ☆、73|06-05-20 周菊半是被拽着出了门,蹙了蹙眉,让吴桃儿慢些,哪知吴桃儿心思都在看着的背影身上,不等周菊锁门就拉着她走了,路上遇着过去买肉的,吴桃儿亲热的挽着周菊手臂,面上恢复了端庄,和大家谈笑风生。 刀疤送了四头去镇上,院子外还剩下四头,村子里的汉子看了不禁对裴征敬佩三分,一头野猪他们尚且不能对付,别说这好几头了,妇人们也和柱子娘小声道,“去年你还闹,我看啊,是柱子命大,今日上山碰着这几头他哪儿还有命?今后我看着还是别去山里了,别野菜没挖着,把小命赔进去了。” 一番话惹来不少人附和,李杉站在旁边,跟前搁了个篮子,问谁家买肉的,十五文一斤,把钱给他。 听着这话,村子里人抱怨起来,当着裴征话说得也丝毫不留情面,“天儿肉了,这么多肉卖不出去也是臭了,乡里乡亲帮衬一把咱才寻思着买些回去,十五文太贵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裴征拧着眉,蹲着帮沈聪干活,默不作声。李杉在赌场混迹多年,也是懂得看人脸色的,听着此言,挺了挺脊背,哼道,“野猪我们哥几个拼了命弄回来的,为此,裴三兄弟腿还伤着了,十五文也没乱收大家的钱,家里没钱的拿了粮食换,下回若天上掉下头野猪,便宜些卖给大家不成问题。” 他的话说完,周围的人不吱声了,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裴征腿上,十五文,确实贵了,看热闹的人多,买的人少,沈聪割得肉一块一块放进竹筐里,明天休沐,可以问问知县大人府上要不要,因而,留了半头没有动,四头猪,弄完也傍晚了,邱艳和邱老爹回来,手里拿着磨成米分的大米,不明白沈芸诺要做什么。 “晚上人多,我们就不炒菜了,全部弄蒸菜吃,你去上边和金花嫂子说声,让她晚上下来吃饭。” 进屋喝水的罗城听着这句,摇头道,“阿诺妹子,你们自己吃就成,刚金花嫂子拿了三块肉回去准备大展身手了,咱不一起吃了。”裴征受着伤,沈聪又在外边忙,十几个人的饭菜沈芸诺弄起来多累,罗城喜欢吃会回事,却也不敢得罪了沈聪,坚决将这件事拒绝下来,出了院子,小声和刀疤说了这事,刀疤提着猪腿,让杀猪匠好动刀,粗声道,“难得脑子转得快,再给李杉媳妇拿块骨头上去熬汤,晚上咱兄弟几个好好补补。” 拉着周菊刚到这边的吴桃儿听着刀疤说话,脸色微微一红,心跳加速,低着头,缓缓的看向侧头说话的汉子,仔细打量起他来,粗眉大眼,容貌周正,说话时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很难相信凶神恶煞的人也会长出如此整齐白洁的牙齿,脸上一道疤痕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挪开眼,吴桃儿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眨眨眼,往回不觉得他好看,此时见着,周身好似有股浑然天成的阳刚之气,看得她脸红心跳,呼吸都不顺畅了。 周菊和裴征说了两句话进了院子,也没留意吴桃儿的反常,裴俊出门卖豆腐了,她一个人在家本是不愿意过来的。 “四弟妹来了?”沈芸诺挑眉笑了,让她自己找凳子坐,周菊见她弄饭菜,想帮衬一把,被沈芸诺拒绝了,“只一个砧板,我自己来就好,待会回去让你三哥给你找两块肉。” 周菊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这边人多她是不乐意来的,奈何吴桃儿抓着她不放,如今倒向专程过来占便宜似的,抬眸,看沈芸诺明亮的眸子清明澄澈,笑着道,“好,如此,我倒也不用买肉了。” 吴桃儿被刀疤迷得头晕脑转,眼神舍不得挪开,村子里的人准备散了回家她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刀疤,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经过沈芸诺平日洗衣服的地方突然计上心来,他们人多,定然不会在家里洗澡,如今天热了,村子里的汉子都是在河里洗澡的,心思转动,步子也跟着大了。 许大觉得今日的吴桃儿不对劲,下午回来嘴角不时往上扬,吃饭也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他皱了皱眉,饭后,吴桃儿嚷着去村子里和周菊说点事儿,许大不好的感觉更甚,呵斥道,“天色不早了,裴四媳妇要收拾屋子,你找她做什么?”周菊在村子里人缘不错,不过家里卖豆腐,她和裴征一早忙到晚,哪有功夫应付吴桃儿。 “你明白什么,今日裴三给了好几块肉给裴四媳妇,我眼看着他们两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便宜点买回来,钩子好些日子没吃过肉了,你当爹的不管,我当娘的不能不放在心上。”语毕,嗔怪的瞅了许大一眼,许大长相不错,当年媒人说起他也诸多赞美,吴桃儿心里是喜欢得,可成亲日子久了才明白,也就容貌稍微好些,体力不行。 “夜里别关门,我怕回来得晚些,你们自己收拾了睡觉就是。”走出门,吴桃儿又来了一句,许大眉拧得更紧了。 她不敢走村子里,慢悠悠走到河边,沿着河滩小路往裴征家走,走得快,到河边坐下时,还能听着不远处院子里传来的小声,吴桃儿低低整理了下衣衫,将领子边的纽扣解了两颗,往下拉扯了两下,思索着待会见了人,怎么和刀疤攀谈,手撑着脸,一时之间,也没个头绪。 沈聪和裴征忙活了一下午,沈芸诺蒸了一笼菜,全是荤的,酸溜猪蹄,米分蒸排骨米分蒸肉,梅菜扣肉,盘子放在桌上,饶是裴征一脸疲惫也来了兴致,邱老爹吃得连连点头,小洛和大丫话都少了。 “阿诺的手艺去镇上酒楼当厨子都是绰绰有余的。”邱老爹管不住自己的嘴,点评道。 猪蹄蒸的时间长,极软,外边的皮入口即化,小洛喜欢得很,沈芸诺替他夹了一大块,让邱艳多吃些,对身体好,气氛融洽,一做菜吃得七七八八,完了,邱老爹摸着自己撑大得肚子,感慨道,“阿诺手艺好,叔都舍不得走了。”屋子里养着鸡鸭,邱老爹让隔壁的帮忙看着,最迟明天得回去了,晚上吃着一桌好吃的,是真舍不得走了。 沈芸诺笑道,“叔多留几天吧,家里肉多,喜欢的话明日我做就是了。”不过蒸猪蹄费柴火罢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下了,沈聪和裴征收拾了碗筷,说起买牛车的事儿,“今日我去镇上卖牛的地方逛了圈,和人说好了,明日再去镇上看看,你家的牛稍微小些,平日仔细些不累着不会出啥问题,你觉得如何?” 沈芸诺做饭,洗碗就轮着沈聪和裴征,两个大男人在灶房里,丝毫不觉得丢脸,闻言,裴征思忖道,“成,待会我让阿诺把银子给你。”买了牛车,之后遇着这种事,也不用特意去村子里找牛二过来,以后赶集也方便得多。 两人说着话,遇着刀疤叫他们一起去河边,两人相识一笑,拒绝道,“你们去就是了,家里备着水呢。”沈芸诺不让他们洗冷水,河边两人一次没去过。 听着话,刀疤略微不满,忙了一天也累得不轻,懒得进屋和沈聪叙当年一起洗澡的兄弟情义,朝李杉道,“走吧,咱们自己去,聪子啊,跟着阿诺妹子也开始讲究了。” 到了河边,几个人快速脱了衣衫裤子,里裤也没穿,咚的声跳进河里,这一块是兴水河发大水冲刷形成的,真正的河在下边,几人今日也累,随便洗洗穿着衣衫就准备回去洗澡了,倒是刀疤,泡在水里舒服,想要多待会,“你们先走,我再待会,回家记得把桌上碗筷洗了。”李杉媳妇做了晚饭,桌上碗筷搁着都是几人轮着洗,金花泼辣几人懒得理会,几人轮着过来了。 “刀大哥泡着便是,留着我们收拾就成。”今日轮着刀疤洗碗,他怕是没耐心才待着不走的,罗城笑笑,和李杉一行人走了。 吴桃儿在芦苇后边探头探脑,见人走远了,目光热切的落在双手枕在后脑勺,闭目休息的刀疤身后,天色快黑了,即使离得近也看不太真切,刀疤脸上的疤痕反而淡了很多,吴桃儿咬咬牙,站起身,咚的声跳了下去。 刀疤正想着事儿,只听有东西落水了,回过神听着有人喊救命,双腿一蹬往声音方向游去,手拖着对方身子,也没留意放到对方胸上,到了岸边,四下一瞅,奇怪怎么有人跑到这边来跳河,自己跳下去了又喊救命,夏日衣衫薄,庄户人家的衣衫虽说款式不新颖,课衣衫紧贴着身子,自然而然露出女子姣好的身姿来,刀疤眼神自然落在胸前两方浑圆上,今日起了成亲的心思,傍晚就有人投怀送抱,刀疤不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混迹赌场,那方面的见识自然也多些,目光炙热的顺着往下,“腾”的下红了脸,对方没有穿裤子,天色虽已模糊,然而一眼就能见着衣衫下的略微粗的大腿,尤其,此时自己浑身上下也坦诚得很。 刀疤口干舌燥,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没反应过来,对方趴在他身上,用力搂着自己。他本就不是有定力的人,尤其,两人四腿交叠,随着她胸口上下起伏,某处的摩擦更甚,皮糙肉厚的他身子快要承受不住蹦开了,双手落在对方肩头,见她发髻湿了,零零散散的贴在脸上,朦胧的光影下,他起了反应,而且比往回更炽烈。 也是吴桃儿运气好,往回刀疤不会落单,而且,她发髻散了贴在脸上,刀疤没认出她来,才让她得逞了。 贴着对方身子,全身发烧似的热,故意扭着屁股磨蹭两下,比起许大,刀疤的的确更威猛,红着脸,小鸟依人不安的扭动着,上身靠在他怀里,衣衫纽扣开了,隔着夏日薄薄的衣衫,女子曼妙娇软的撩拨,刀疤脸上气血上涌,呼吸也渐渐厚重了,低哑着声音问,“姑娘,你怎么来这边了?” 吴桃儿满心旖旎,身子软成一摊水,开口,嗓音沙哑轻柔,“我来走亲戚,谁知遇着一个年纪大的汉子在窗户外边偷看我,说的话也极为难听,不想给我舅舅抹黑……”话说到一半,又开始哭了起来,她经历过人事,自然明白怎么做才会撩起刀疤的情动,双腿微微打开,脚踩在他的大脚上,上前一垫脚,明显感觉他喘息更重了,吴桃儿也按耐不住,语气还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故作不解的把手伸进水里。 然后,握住了刀疤。 这下,刀疤话都说不出来了,翻过她身子,如猛兽似的扑了上去,此时他只想要缓解自己全身的燥热,手禁锢着她臂膀,身子用力,撞了她两下,火热的呼吸喷在吴桃儿脸上,粗硬的手掌缓缓顺着她身子往下,正欲办了她时,听着不远处传来叫喊。 “刀大哥,聪子哥找你有事,快回来。”瞬间,滑进去一半的东西软了下来,刀疤皱眉的望向不远处院子里亮着的灯笼,松开手欲离开,就被人拉住了。 “不要走……”双唇被稳住,歇下的心思再次被点燃,刀疤嘶吼一声,忍不住,冲了进去。 吴桃儿只感觉全身被撑满,情不自禁的嘤咛出声,声音婉转兴奋,叫刀疤猛地回了神,他以为对方是姑娘,自己行了事儿大不了娶她过门,左右坏了名声,嫁给自己也合适,刚才他急切,可也知晓姑娘和妇人身子的不同,尤其,身下女子的声音暗含喜悦兴奋,他听着过不少回了,窑子里的一群娘们为了哄人,回回都这般叫着。 身下的人不是良家妇人,这是刀疤的第一直觉,可到了关头,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心思转动,人愈发警觉起来,捏着吴桃儿下巴,恶狠狠的哑声道,“臭娘们,勾引老子对吧,这就让你如愿。”话罢,不理会院子里的喊声,使着劲儿的折腾起来。 许大身子骨不行,平日总是草草了事,眼下,刀疤使了力气,脑子里想着平日春花她们说的那种噬魂的滋味,她好像才有那种感觉,抬起腿,缠着刀疤刚硬的腰肢,嘴里不自主的叫了出来。 李杉没听到刀疤应声,回院子提了灯笼,担心仇家找上门偷偷把刀疤解决了,走近了,听着声音不对,李杉明白那是什么,再厚脸皮也忍不住红了脸,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进屋,看大家望着他,李杉咳嗽两声,不知道如何开口,几人粗言粗语惯了,屋子里还有邱艳和沈芸诺呢,褪下的红晕又爬上脸颊,结巴道,“刀大哥,有点事。” 沈聪和刀疤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刀疤什么性子他再知晓不过,听着这话就站起身往外边走,李杉跟出来叫住他,见人都在屋子里,凑到沈聪耳边小声说了句,沈聪瞥他一眼,微微变了脸色,村子里虽然有几位喜欢碎嘴的,可没有水性杨花的,刀疤别被人陷害了还不知道。 接过李杉手里的灯笼,严肃道“你先回屋,我去看看。” 李杉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小跑着跟上,出了院门,摸摸鼻子,悻悻然道,“聪子哥,咱打扰了刀大哥好事,只怕他会收拾咱。”沈聪就是场子里的恶人,刀疤不敢拿他怎么样,他们几个就惨了,尤其是他,事后,刀疤肯定会把帐算在他头上。 沈聪皱着眉,转身瞥了他一眼,“刀疤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你忘记了?”女人误事,尤其刀疤没个定力,沈聪担心又有人给刀疤挖坑等他跳。 李杉不吱声了,刀疤脸上的伤疤对外说是仇家复仇,实则不然,有人买通了窑子里的人,趁刀疤在兴头上冲进屋砍的,幸亏那时候沈聪还没回家,不然刀疤一条命都没了,之后沈聪就让刀疤少去那种地方,刀疤忍不住,之后都找认识的人。 那一架,刀疤差点死了,沈聪受了重伤,好在两人命大缓过来了,之后,整个赌场的人都服他们管,事情过去好久了,沈聪不提,他都快忘记了。 当下,他也不再劝,担心刀疤再次入了全套,步子也急切起来。 屋子里的几人觉得疑惑,罗城人机灵,脑子转得快,缓缓解释道“聪子哥和李杉都去了,咱也别管了,裴三兄弟,我觉得你说的是个法子,咱明天帮着跑腿就是了。” 邱老爹称赞沈芸诺后,沈聪想到个法子,左右家里剩下的肉多,让沈芸诺一天弄三蒸笼,明天去县衙卖,县衙那边都是有钱人,中午甚少有人回家吃饭,三五成群下馆子,沈芸诺做的饭菜好,那帮人肯定喜欢,卖多少算多少。 刀疤知道镇上的规矩,他和刀疤出面该是没问题,没人敢揣他们的摊子,这几日他休沐,带着几人在县衙那边混个脸熟,之后就他们自己去,一天下来给工钱,不会叫他们白白干活。 沈芸诺觉得也成,家里几百金的肉,坛子如今都装满了,还剩下不少,卖的话倒是个法子。 谁知,一直不见刀疤回来,有人看着罗城,“刀大哥不是拖沓的性子,不会腿抽筋走不动了吧。” 罗城斜他一眼,他跟着刀疤的时间虽然不久,也知晓刀疤的性子,若非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他都以为刀疤逛窑子去了呢。 刀疤,只有在女人乡才会忘记正事…… ☆、74|06-05-20 走近了,男子粗喘的声音越来越重,沈聪蹙眉,灭了灯笼里的烛火,眼神四下逡巡搜索着,李杉明白过来,晶亮的眼神陡然凝重,和沈聪一样,四处看着,一圈后,两人没发现任何异动,而且,河边的喘息声突然大了,随即,又安静下来。 夜色渐渐重了,薄薄的雾气撒下一层阴凉,沈聪拧着眉,听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等了会儿,响起男子的怒骂声,“臭娘们,老子伺候得还舒服?” 彼时没反应过来,村里的有个姓王的,年纪大了最喜欢做些偷窥的事儿,刀疤以为她是被那人偷看了身子没脸才来投河的,身体餍足,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对方只怕早就存了心思了,不过被偷看了身子,哪有不穿裤子投河的? 吴桃儿全身酥软,使不上劲儿,无力的趴在河边,伸出手,低若蚊吟的叫刀疤扶她上岸。 沈聪知晓完事了,黑着脸,掏出火折子,重新点亮灯笼,朝河边叫道,“刀疤……” 刀疤虎躯一震,抓着吴桃儿的手差点松开,做这种事被兄弟抓着现行,多少不好意思,刀疤松开她,神色已经恢复了一惯的凶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往后别再闹事了,今日遇着我,不会乱说,改明日遇着他人,你怕不能全身而退了。”知晓对方是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的,刀疤自然要把话说绝以免之后惹来麻烦。 吴桃儿还未从余韵中缓过劲儿,刀疤力道重,她身上微微犯疼,李杉训着河滩找着女子的裤子,嫌弃的给沈聪看,沈聪给他使眼色叫他递过去,声音沉了下来,“过来,说说怎么回事。” 刀疤言简意赅说了缘由,声音掷地有声的将自己撇开了去,“可不是我主动的,她先勾引我,我自然给她面子。”接过李杉递过来的裤子让吴桃儿穿上,李杉拦着不让对方走,对方是何人刀疤不知道就敢行事,真要有人挖了坑给刀疤,他又掉坑里了。 吴桃儿知道被沈聪看见自己的脸会坏事,穿上裤子,小心翼翼的裹紧衣衫,胡乱的撩了撩头发盖住自己的脸,转身就欲离开,李杉挡着道,脸色铁青道,“你到底是谁?”真要是良家妇人,早就大声嚷嚷起来,而且,事后也会让刀疤负责,对方一句话不说,李杉愈发觉得不对劲,上前一步,拉着对方欲撩起她头发看个究竟,被吴桃儿躲开了去。 吴桃儿也是怕了,推开李杉,跌跌撞撞往前跑,而且,速度快,模模糊糊的天色早就看不清路,咚的声摔在旁边地里,李杉转身,上前拉住她,使劲撩起她额前的头发,天黑着他也看不清,让沈聪提着灯笼来,沈聪沉着脸,近了,待认出是吴桃儿,脸上愈发嫌弃了。 刀疤对长相没多大计较,美若天仙也好相貌平平也罢,他不是留恋美色的人,然而,当看清吴桃儿一张脸,木讷了许久许久。 “我呸,老子真是有眼无珠,瞎了狗眼了。”吴桃儿皮肤黑,瓜子脸,颧骨高,看面相就是尖酸刻薄水性杨花的,尤其,她娘还说刀疤和邱艳不清不楚想坏了邱艳名声,他和吴桃儿,是仇人也不为过,没想着自己竟上了这种女人,刀疤提着自己的裤子,一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神情,拉着李杉喝沈聪往回走,“妈的,今天就当老子桶了马蜂窝,回去谁都不准说,谁说老子跟谁急。”吴桃儿什么性子大家心里清楚明白,和她娘一样是个不规矩的,此时,刀疤宁肯自己和一个男人有了风花雪月,也不想和那种女的牵扯在一起。 沈聪站着没动,目光紧紧锁着吴桃儿,呵斥道,“今日的事情就当我兄弟被你骗了,若你不想在村子里待下去了,只管闹得全村皆知,我自有法子护我兄弟周全。” 吴桃儿心下怕得厉害,听着沈聪这般说,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视线缓缓落在刀疤身上,咬着下唇,一脸娇羞道,“刀大哥……”娇滴滴得三个字,让刀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主的哆嗦了下,不耐烦道,“什么事?” 吴桃儿拧着浑身湿哒哒的衣角,低下头,湿润的睫毛微微颤动,扭捏着身子道,“以后我还能不能再来找你?” 第55节 李杉忍着笑,沈聪紧绷的脸色也怪异起来,而刀疤,嘴像是吞了鸡蛋似的,紧接着脸色更难看起来,“还有下次,还当老子是你姘头了是不是?”吐了口痰,愈发不耐烦,拽着李杉往回走,“还不赶紧走,妈的,今后老子再也不敢出来洗澡了,都在家里洗,谁敢出来我收拾谁。” 拽着沈聪和李杉回去了,到了院子里,脸色还黑沉着,屋里人听着脚步声走出来,见他脸色不好看,罗城心有困惑,“刀大哥怎么了?” 语声刚落,就见刀疤黑沉的目光狠厉的盯着他,罗城心下不解,还是沈聪了解刀疤,出声道,“没事儿,最近叫他刀疤,别称呼刀大哥了,咱进我继续说话。” 沈芸诺和邱艳回屋睡觉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裴征回来,相处得久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不是他,沈芸诺翻个身,面朝着外边,语气惺忪,“商量好了?” 裴征脱了衣衫上床,躺下后伸出手搂着他,回道,“商量好了,明日你早些时候起床,我们弄出来去镇上卖,我学会了,后天就我来。”价格沈聪都说清楚了,生意好,一天能挣几百文,分到手里也有一百多文,把沈聪说牛车的事儿一并说了,“明天我们去镇上卖吃食,顺便把牛买回来,家里的坛子少,要不要再买些?” 沈芸诺想了想,点头道,“再多买几个回来,顺便去药铺买些茴香和八角回来。”村子里没人往菜里放这些调料,酒楼那边她还不清楚,问裴征,裴征也摇头不知,“我未去过酒楼,是何情形也不知道,明日可以问问三哥,这些日子他和酒楼的人处得不错,应该能打听到。” 明早事情多,裴征不敢闹她,说了会儿话就各自睡了。 天边露出鱼肚白,沈芸诺缓缓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床畔,冰凉一片,撑起身子,看向麻麻亮的天,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眸子,抬脚走了出去,去小洛屋子里看了眼,两人睡得香甜,嘴角还流着口水,沈芸诺抿唇笑了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灶房传来生火的声响,沈芸诺进去,沈聪坐在灶台前,裴征站在砧板前,正熟练的切着肉,沈芸诺打了声招呼,看裴征猪蹄也洗干净弄出来了,沈芸诺洗了手,去坛子里抓酸菜,问裴征,“你们很早就醒了?” 蒸笼摆好了,沈聪热昨晚吃剩的饭菜,听着这话,插话道,“刚醒没多久,昨晚剩的冷菜冷饭咱将就着吃,小洛的给他弄新鲜的,你教教妹夫怎么做,明早我们来弄就是了。” 裴征点头附和,“昨晚吃了几片肉,依稀记得是这么来的,你看是薄了还是厚了?” 裴征刀功不错,切出来的肉薄厚适中,“这样厚差不多了,我先把切好的肉顺着放好,你切菜就成。”磨出来的米米分和调料备着,她挨个挨个拌好调料,还没有放进蒸笼已经能闻到味儿了,裴征不时抬起头,本以为有些难度,见沈芸诺做了一次才觉得不过如此,“旁人见着一次怕就学会了,咱得捂着,不能叫人学了去。” 沈聪在旁边附和,米分蒸肉弄得多些,猪蹄弄了四只,头一回卖,什么情形她也说不准,待所有的肉都弄好了放进蒸笼,沈芸诺才打水洗漱,完了进屋叫小洛大丫起床。 今日裴征他们有事忙,沈芸诺送小洛去学堂,夫子说下一个十天就轮着他们抱柴去了,沈芸诺点头,顺手送了两块肉给夫子,小洛年纪小,夫子费心的地方多,沈芸诺心存感激,把手里的肉递过去,问了些小洛在学堂的情形才回去了。 经过村子,沈芸诺找周菊有点事儿,刚进村就听人说许大家里出事了,她向来不是看热闹的性子,一笑而过,到了院子外,门落了锁,院子里的房门也锁着,沈芸诺喊了两声没人应,心下觉得奇怪,周菊和裴俊卖豆腐,家里一直有人,心道莫不是走亲戚了,境况好了,周菊在娘家也抬得起头,周菊爹娘重男轻女,回回送的礼薄,周家爹娘不欢喜,从未有过好脸色,还是去年,裴俊和周菊带的礼物丰盛,两老脸色才好看了些。 绕了圈没见着人,沈芸诺朝着家走,刚进院子,邱老爹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准备回了,沈芸诺上前挽留,邱老爹摇头,“家里养着鸡,还是托别人照顾着,艳儿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了,等鸡下了蛋,我给你们送过来,阿诺,你忙自己的事儿,不用管我啊。” 沈芸诺见留不住人,将家里的肉拿了好些出来,有新鲜的,有昨日撒过盐抹了糠的,又给邱老爹装了一小袋菌子和晒干的野菜,和邱艳一起送邱老爹出了门。 邱老爹性子好,那会对她和沈聪帮衬颇多,为此惹得邱家几位兄弟的反对,邱老爹差点和他们断绝关系,这份情义,她心里一直都记着,沈聪为了她成亲,邱艳刚嫁进沈家,吃了不少苦,邱老爹从未说过沈聪什么,有的人没有儿子待女儿如儿子般重视喜欢,有的人儿子成群却一个都没有放在心上,人与人差距咋那么大呢? 送走了邱老爹,沈芸诺找出昨日换的衣衫,叫上邱艳去河边洗衣服,听说起今日镇上的事儿,“你哥平日冷淡惯了,即使笑也只在家里,今日走的时候他和刀疤他们说话嘴角难掩喜色,也不知生意如何了。”有生意又买了牛,邱艳心里是欢喜的,庄户人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加之沈聪离开赌场不用整日喊打喊杀,她不用像之前那般提心吊胆了。 “嫂子不用担心,有哥在,生意还是不差的。”镇上做生意靠关系,沈聪在镇上也算小有名气了,不敢有人找他麻烦,这点才是最重要的。花完,余光瞥到周菊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面色发白,步子也略显沉重。 沈芸诺皱眉,直起身子,挥了挥手道“四弟妹,这边呢。” 周菊抬起头,脸上尽是疲惫,听着沈芸诺叫她,缓了缓思绪,勉强的笑了笑,抬着脚过来,“三嫂洗衣服呢,沈嫂子。”裴俊一早就出门了,她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三嫂,这回我遇着点麻烦了。” 她和吴桃儿关系算不上好,昨晚吴桃儿并未来找她,而吴桃儿硬说在她家,许大因着这个和吴桃儿闹脾气,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亲,她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三言两语将吴桃儿的事儿说了,“许大身子骨不太好,这回被气得不轻,为着什么事儿我也不清楚,我有一说一,昨晚并未和吴桃儿一起,她去哪儿了我不知。” 沈芸诺心里诧异,吴桃儿一晚上没回家,那人去哪儿了?好奇道,“许大和吴桃儿因着何事吵架你知道吗?” 周菊动了动唇,一晚上不回家,不管在哪儿名声都坏了,叹息道,“我也没有法子,总归不能乱说,许家闹得不可开交,许大气得吐血了,闹着休妻呢。” 沈芸诺思索一番心里也没个底,安慰周菊道,“问心无愧就是了,你以后离吴桃儿远些吧。”吴桃儿不如面上老实,昨晚的事情她不想揣测,许大要休妻,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过她也只是推测,并未和周菊说。 回到家,沈芸诺让周菊陪邱艳坐会,她去山里找菌子,邱艳说什么都不肯,“昨日那么多头野猪你也见着了,山里不太平,还是别去了。”打地基的除了三个师傅还剩下两个人,沈芸诺在山里出了事儿,她们也没法子,邱艳说什么都不肯沈芸诺上山,“家里竹筐里的肉也不知道放下去会不会丑,妹夫买坛子去了,咱帮着把肉弄出来,坛子一回来咱就装起来。” 沈芸诺想着一堆肉,不弄出来确实臭了,问周菊借了点米糠准备裹肉用,周菊笑道,“家里没有养鸡,糠哪来也没用,三嫂要用拿去就是了,昨天我给大嫂送肉去,看她像是安分了。” 经历过那件事,没人找韩梅做席面了,裴勇训斥了她,她也不敢再闹事,昨日裴征杀猪,依着韩梅会算计的心思,定会带着小山小金过来凑热闹,嘴里不说一个字,忙前忙后希望沈芸诺送两条肉给她,然而昨日却不见韩梅人影。 沈芸诺也遇着韩梅了,倒是看不出性子,并未接周菊的话,实诚道,“四弟妹,我陪着你回去拿了糠回来,中午你和四弟过来吃饭吧。”比起韩梅,她觉得宋氏变化不小,那样子要强的人竟然开口谢她,现在想起来她心里也觉得震撼。 两人边走边说,提起宋氏,周菊也诸多感慨,叹气道,“娘如何了我不知道,爹不爱说话了,娘整日骂小妹,但是院子里能听着她和小栓说话的声音,二哥那样子,家里再没个明白人,以后怎么过。” 进了村子,从许大家看热闹的人回来了,许大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没有休妻,不过以后吴桃儿是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了,说起吴桃儿,众人看法不一,不过大部分都说许大得不是,孰是孰非并不知道,吴桃儿会做人,懂得收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没有打过交道,不会看清楚她的本性。 因着这件事,周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嫁进裴家几年没有生孩子的事儿也被人拿出来说事,当着周菊的面说得含蓄,周菊也听懂了,苦涩的笑了两声并未出声反驳,韩大夫说她身子骨好,以后会怀孕的,那些人,无非是见他们日子过得好心里嫉妒罢了。 沈芸诺安慰了两句,让周菊别想太多,提着半袋子米糠,刚走出门,就见裴老头从另一头回来,昨日杀猪,沈芸诺给走得亲近的人家都送了,裴老头和宋氏分了一条,眼下见裴老头神色不快,沈芸诺提着袋子径直回去了,裴老头也见着她了,冷哼了声,回到院子,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裴万在屋子里要死不活的躺着,裴秀洗衣服起了,宋氏去田里干活还没有回来,百无聊赖,裴老头回到堂屋,找出去年剩下的花生剥来吃着,几个儿子看他跟看仇人似的,他得心思没人明白。 回到家,沈芸诺和邱艳把肉弄好,正挨个挨个放进竹筐,外边就传来嘈杂声,许多人在说话,沈芸诺手上黏着炕,随意擦擦手走了出来,院子外,裴征和沈聪坐在牛车上,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沈芸诺这才想起裴征说过今日买牛,笑着走了出去,看村子里好些人围着沈聪裴征道贺,沈芸诺折身回来,笑着和邱艳说了外边的事儿。 “你大哥早就有这个心思了,早些日子家里的钱不够,宽裕了才敢买。”家里有了牛,以后做什么事儿都方便,“过些日子让你大哥找人做个犁,家里犁田他也能帮衬一把。” 沈芸诺失笑,“咱家的田少,不着急的事儿,我让小洛爹先把坛子抱进来,问问蒸肉卖得怎么样了。”打水洗了手,裴征和沈聪抬着坛子进了屋,两人皆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寒暄几句就算过去了。 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有田,之后需要犁田,如今自然要先巴结他们,跟着进了院子,见裴征喝沈聪打水洗坛子,众人只觉得两人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换做其他人家,早就放下手里的活和他们侃大山了。 院子里的人散了,裴征才觉着松了口气,看向沈聪,“之后几日怕有不少人来看家里的牛,难得遇着你休沐,也没安静的日子。”买牛在村子里是大事儿,祖祖辈辈都觉得光荣,兴水村有牛的只有牛二家,上水村的生活富裕有牛的人家也少,来看的人自然会多。 “每日咱去镇上,从村子里走,他们见着我们走了就不会来了。”并非炫耀,沈聪是不想沈芸诺和邱艳应付一大帮子人。 吃饭的时候,沈聪将镇上的情形说了,镇上有钱人多,尤其县衙油水足,一般衙差手里都是有几个银子的,他稍微一介绍,闻着味儿买得人就多,和沈芸诺道,“家里的肉多,咱明日多弄些,你让买回来的调料都买回来了,我寻思着弄张石磨,去村子里次数多了,疑心打探的人也多,以免麻烦,咱用自己得石磨轻松些。” 沈聪不懂做石磨,还得差人打听打听,这是他今日买调料的时候想到的,在赌场那会,见识过形形□□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挣了钱,眼红的人多,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其他心思,他和裴征商量过了,打听清楚了,就把石磨安置在后院,不管想磨什么都方便。 沈芸诺觉得办法可行,眸子里尽是笑,“还是哥想得明白。”她心里早有过这个想法,之前忙搁置下来了,如今沈聪提出来她当然满心赞同。 下午,刀疤他们继续打地基,裴征和沈聪去了山里,还有没有野猪谁都说不准,两人背着背篓,往深山走得远了也不害怕,倒是沈芸诺数着时辰等他们回来,生怕他们在山里遇着事儿。 家里的肉都整理出来了,沈芸诺去菜地逛了圈,菜苗长势好,过几日就能搭架子了,又想起夫子说要抱柴去学堂的事儿,沈芸诺去竹林里捡树叶,遇着好些人都在说许家的事儿,看她捡柴,有人问她,“裴三媳妇,你家里牛都买了还用出来捡柴啊?” 裴征和沈聪买牛的事儿传开了,往后,农忙的时候大家不用等牛二家的牛了,有人靠上来喝沈芸诺寒暄,“裴三媳妇,咱乡里乡亲,之后犁田了可要把你家的牛借出来用用才行啊。” 沈芸诺脸上神色淡淡的,如实道,“家里的牛还小,不知能不能下田呢。” 自己捡自己的柴,并不和几人走得近,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沈芸诺不喜欢掺和那些。 ☆、75|06-05-21 竹林里的树叶常常有人逛着,沈芸诺拾到的起火柴还是从竹子上剥下来的,比起村子里的竹林还是山里柴火多,她犹豫一番,顺着村子后边的山路拐去了山里,上山的人多,小径上光秃秃的,两侧的杂草也被人割得贴着地,沈芸诺想起一件事儿来,家里起火柴之前用的是晒干的杂草,而从村子到家里那段路两旁的杂草茂盛,割下来晒着,轮到小洛的时候晒得差不多了。 打定主意,她抬眸看了眼山上,悠悠然回去了,问周菊借了镰刀,准备沿着路割草回去,周菊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劝道,“三嫂,不若还是算了,草深,里边藏着什么也说不准,过些日子让三哥他们去。” 沈芸诺细皮嫩肉,夏天里,蛇虫多,真要遇着蛇被咬上一口,光是想着就觉得毛骨悚然,周菊拉着沈芸诺进屋,说起裴秀的亲事,“娘提着肉去媒人家里,这次估计有戏了,爹什么都不管,田地的事儿可如何是好?”裴俊和周菊说准备帮裴万那份地种出来,剩下的就不管了,周菊心里不乐意,裴万出了事儿她心里也难受,裴老头和宋氏还在,凭什么要落到他们肩上? 周菊心里埋怨裴俊太过热情了,向沈芸诺抱怨道,“家里每天都忙,自己家里一亩多地都没时间,再帮二哥,豆腐都不用做了,你说爹到底怎么想的?” 提起裴老头,周菊心里也有怨气,一大把年纪了闹得家里不安生,“爹说过两日摘花去镇上卖,今日树开花了,家里有了进项,那点钱要买粮种,他心里高兴什么?” 沈芸诺叹气,裴老头什么都不用做,一天三顿有人照顾,渐渐有了惰性,不劳而获久了心也懒了,“田地的事儿我回去问问你三哥,花儿的事儿由着爹算了。”收成不好,缴税后剩下的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难不成几家人还要给他们粮食? 借了镰刀,顺着家的方向走,把伸到路边丛生的杂草除掉了,有周菊的话在前,割草的时候心里发毛,好在草多,不一会儿就装得差不多了,回到家,裴征和沈聪做好了饭菜,见她背着一背篓杂草忙上前接过,裴征蹙起了眉头,“今后这种事交给我就是了。” 抬起沈芸诺的手,果然,手背一片红。 “没事,下回轮到咱家带柴去学堂,家里的起火柴够咱家,总要多弄些。”沈芸诺伸展了下胳膊,“小洛呢?” “接回来了,在后院和大丫数鸭子呢,我叫他们吃饭了。”裴征把背篓里的杂草倒出来,摊平了铺在院子里。 夜里,沈芸诺把早上蒸的肉准备好,裴征帮着她撒调料,说起来的确简单,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刚开始图个新鲜,镇上的生意不错,沈芸诺除了照顾家里的鸡鸭,又多了样任务,每天牵着牛出去吃草,她没有经验,牛不听指挥,上边的金花下来找她们聊天见着这情景,粗噶着声音道,“阿诺妹子,你性子太温柔了,难怪牛不听你的话,我来帮你。”撩起衣袖,豪迈的夺了沈芸诺手里的缰绳,让沈芸诺给她折断根小树枝,一只手握着绳子,一只手挥着鞭子,牛往前边拱了两下,倒真的跟着她走。 金花颇为得意,转过身朝沈芸诺解释道,“俺家里没养过牛,不过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你强硬些,它自然就软了,别以为是畜生它不懂,畜生也聪明着呢,俺若像你这般好欺负,早就被李杉娘欺负得只剩下骨头了。” 金花最爱说和她婆婆的事儿,沈芸诺听过不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处得好的婆媳太少了,亲生母女都不是没有嫌隙的,何况是别人家的娘了。 沈芸诺听着也只是安慰几句,没想着金花说起刀疤来,“说起来俺觉得怪异得很,昨日傍晚,刀大哥不准人去河边洗澡不说,谁叫他刀大哥就跟谁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金花性子粗,左思右想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沈芸诺倒是想着那晚刀疤回来得迟的事情了,也没往深处想,她不喜欢裴征去河边,虽说天色已晚,遇着哪家妇人姑娘终归不好,沈聪也是不去的。 不过一帮大老爷们洗澡费事,需要的水怕是不少,刚想着张口寒暄一句就听金花突然开口,“一群大老爷们,光是洗澡水水缸里的水就不够用,我懒得管,在家里洗澡可以,水自己挑。” 沈聪家里备着的柴烧得差不多了,热水的话家里的柴火不够,一群人打水回来洗澡,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金花把牛迁到旁边空地上,她和李衫准备起三间屋子,地基已经打好了,就在沈芸诺家旁边十米远左右的空地,“以后咱家就是邻居了,阿诺妹子遇着什么难处只管说,叫一声俺就出来了。” 李杉常在她耳边说多和沈芸诺走动的话,起初她嫌烦,对沈芸诺没多大的好感,上回杀猪,沈芸诺教她如何处理半头猪肉,她才觉得沈芸诺真如李杉说的好,今日难得有空才想着下来找她说说话,回过神想起没见着邱艳,问道,“怎么不见沈嫂子,她不在?” “在的,嫂子开始准备小孩子穿的衣衫了,过些时候天热了做针线浑身热得难受,这几日都在屋里。”沈芸诺去旁边抓了把草喂到牛嘴边,慢悠悠和金花说话,旁边打地基的汉子不乐意了,“李杉媳妇,你和阿诺妹子说说做饭的事儿,让她教教你啊。” 金花做事粗糙,饭菜也感觉得到,野菜里有虫是常有的事儿,往回大家不讲究,吃过沈芸诺做的饭菜后再比较金花的心里落差就大了,如今见着两人说话,自然希望沈芸诺教教金花怎么做饭菜。 金花呸了口,毫不留情的还嘴道,“嫌弃我做的饭菜中午就别吃啊,看我做不做你的饭菜。”她做饭一直那么做的他们不喜欢她还不想做了。 几人也不生气,笑着打趣了两句,一时之间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正说着话,就看不远处有牛车缓缓而来,沈芸诺看了下日头,难不成都卖完了?等牛车到了跟前,沈聪和裴征跳下牛车,蒸笼爹得高,不知道卖完了没,沈芸诺抓着绳子,裴征大步流星的到了跟前,额头淌着薄薄细汗,沈芸诺好看的眸子里尽是笑意,“怎么出汗了?” 坐在牛车上吹着风,照理不该有汗水才是。 裴征抓过绳子,笑着解释道,“大哥去镇上买东西,帮着搭了把手。”抬手,胡乱的抹了抹汗,视线落在牛身上,“你牵它不费劲儿吧?” 金花站在边上,见着两人眼中旁若无他人,笑着插话道,“裴三兄弟,阿诺妹子娇娇柔柔的,放牛这事儿她可做不来,往后还是你做吧。” 李杉帮着抬蒸笼进院子,出来见金花还在,心下蹙眉,裴征和沈芸诺两口子,好好的说话金花在旁边干什么,大步上前拉金花,不耐烦道,“家里活儿多着,出来干什么?” 金花一把甩开他,面露不悦,“干什么呢,好不容易有点空闲还不准人出来串门了?俺一天到晚在家里忙活,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我了,瞧瞧人裴三,对阿诺妹子多好,你就不能学学了?” 人一旦有了比较,心里的不满就更多了,家里的衣服很多时候是裴征洗,活也是裴征做的,哪像她忙前忙后讨不了一句好话,心里存着气,一巴掌拍了过去,打得李杉没反应过来,生生受下了,顿时拧起了眉,“干什么呢?” 心想金花像沈芸诺温婉柔顺他也好好待她,奈何,要金花娇滴滴的和他,想想就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金花也知道自己力道重了,悻悻然的跟着李衫回去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阿诺妹子,下午我再来找你啊。” 沈芸诺笑笑,“好。” 金花性子大大咧咧,人却是热心肠,调转视线,沈聪背着背篓走了出来,冲他们打招呼,“我去山里砍柴,中午再回来。” 裴征牵着牛绳,转过身,朝沈聪道,“你去山里砍柴,我待会割起火柴去。” 沈聪进了山,裴征和沈芸诺说了会话,牛吃得差不多了,裴征牵着回去了,背着另一个背篓出了门,沈芸诺揭开蒸笼盖子,只剩下碗了,肉全部卖完了,沈芸诺高兴的和屋里出来的邱艳道,“肉都卖完了,忘记问明天要不要多弄些了。” 邱艳揉了揉眼睛,针线活做久了受不住,出来转转,听着这话,眉开眼笑道,“如此甚好,手里宽松了做什么心里才有底,大丫呢?” 沈芸诺笑道,“外边守着鸭子呢,鸭子大了,脚掌上的绳子掉了,她守着两只鸭子,生怕丢了。” 沈芸诺打水把碗和蒸笼洗了搁在院子簸箕里晒着,去灶房准备午饭,炖了一大锅骨头汤,寻思着中午吃什么,菜地能吃的菜不少,她掐了些嫩叶子,把地里长出来的草除了,这才回家弄饭。 沈聪拿出卖的钱,李杉他们的工钱没有给,加上昨天卖的竟然有一两多银子,沈聪感慨道,“士农工商,大家都瞧不起商人,然而谁又不喜欢商人家里有钱呢?” 李杉和刀疤他们两天每人给三十文,算下来自家剩得也不少,裴征也没想着会这么多,抿了抿唇,皱眉道,“会不会惹人眼红?”昨日有沈聪打招呼,肉卖得就算好的了,今日,他们刚去县衙后边一条街,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买,几乎是哄抢完的。 沈聪不以为然,“镇上关系咱都认识,谁敢乱来?”他心里是不怕的,况且,他在县衙也认识了一帮人,背后有知县大人。 裴征点了点头,眉头舒展了少许,朝沈聪道,“待大家都认识人了,你也不用露面了,虽然肉卖的钱多,家里的肉用完了,再做肉就要去镇上买,成本高了,咱就不会有挣得多的心思了。” 一两多银子,切肉,磨米分,买调料,算下来挣的不如想象的多,之后自己去镇上买肉,算下来挣的就更少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每日起早贪黑的忙活,哪有心思想其他的,裴征明白的道理少,但这点他是懂的,他和沈聪他们去镇上,家里的活都丢给沈芸诺,她哪忙得过来,“往后我也不去了,刀疤大哥他们去吧。” 沈聪想了想,点头应下。 路边的草割了不到一本,裴征没去山里,割完了草,拿着刀去砍竹子,和沈芸诺去菜地搭架子,见着地里的菜苗少了些,沈芸诺心有疑惑,早上那会她还除了草都好好的,定然是中午那会有人把她的菜苗拔了,下意识的看向旁边菜地,果然,裴老头的地里,明显有翻新地的痕迹,沈芸诺拉了拉裴征衣袖,示意他看。 一眼裴征就明白过来,拧着眉,面露怒气,平和的脸渐渐黑了下去,语气听不出喜怒,“我去村子里问问,总有人见着了。” 第56节 之前还觉得宋氏性子改好了,不想转头就做出这样子的事儿,院子里乱糟糟的,今年,裴家菜地没有撒菜种不说,过膝的杂草都是后边才除的,宋氏挖了她地里的菜苗移栽到自己地里,痕迹太过明显了。 沈芸诺抿了抿唇,顺便要还周菊镰刀,跟着一起去了。 裴征径直去了裴家院子,沈芸诺去了小院子,有人换豆腐,屋子里传来说话声,沈芸诺在院子里喊了声,周菊走出门来,一脸是笑,“三嫂,你来了。”打开门,见沈芸诺手里拿着刀,明白她是还刀来了,太阳西沉,院子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照得人脸颊也红红的,沈芸诺微微一笑,“最近生意不错?” 周菊笑而不语,转身和那人说了几句话,送人出门了才道,“隔壁有户地主纳妾,差人买豆腐,要的豆腐多,我和俊哥接下来几日都不用出门了,而且,我娘说过些日子来看我,怕要住几天呢。” 挣了钱,周菊娘对她和裴俊态度才好了,分家那会周菊娘家也没来人,如今周菊娘肯来她心里比什么都高兴,留沈芸诺吃晚饭,沈芸诺莞尔,“小洛舅舅接他去了,我和你三哥菜地忙着搭架子,此时太阳还没下山,天儿也不热,正是干活的时候呢。” 想了想,没有说宋氏拔了她菜地的菜苗栽到自己地里的事儿,而裴家院子却传来宋氏哭天抢地的哭声,“我去你菜地做什么?天杀的啊,我一个儿子还躺在床上呢,另一个儿子就来找我算账,我的日子怎么这么苦啊,老天啊,我不想活了啊。” 宋氏怒骂声中没有提到裴征的名字,周菊心下奇怪,和沈芸诺嘀咕道,“难得安生了几日又开始闹了,俊哥出门了,她难不成骂的是大哥?” 沈芸诺摇头慢慢把宋氏做的事儿说了,周菊气愤得咬牙,“她现在也是不要脸面了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就该把菜苗拔起来扔她跟前好好和她说道说道,今天中午敲我的门,说小栓想吃豆腐了,叫我拿两块,之前以为她性子改了,没想着还是那样子。” 而且,宋氏开了口,她不好不给,旁人眼中她和裴俊挣了银子,两块豆腐都舍不得给自己娘和侄子,说出去不知道怎么编排她了,尤其,她肚子没有动静,村子里已经在说三道四了,周菊不想给那些碎嘴的加些火候,心里却是存着气的。 沈芸诺听着也唏嘘,院子里宋氏还在骂,裴征像是说了句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琢磨着裴征估计回了,和周菊道别,“算了,不知道你三哥怎么说呢,我也先回去了。” 出了院子就见裴征站在拐角,光打在他脸上,衬得冷硬的脸柔和不少,沈芸诺缓缓走过去,探着身子忘了一眼,“事情怎么样了?” “咱把菜苗拔回来就是了。”宋氏不认帐,他心里确实有底的,尤其今日本就为着搭架子才来这边的。 沈芸诺点了点头,回去,小心翼翼把菜苗挖起来重新栽下去,搭了架子,裴征挑着粪水又灌溉了一遍,小洛回到家,绕着沈芸诺背在学堂念的诗,沈芸诺笑着摸他脑袋,小孩子记性好,学什么都快,沈芸诺问起他之前的诗,忘记得差不多了。 “娘,我忘记了。”小洛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仰头望着沈芸诺,“娘,您教我。” 裴征不如之前喜悦了,一把抱起小洛抛在空中,皱眉道,“小洛,学了你又忘记这点可不行,那样子的话你就永远只会一首诗了。” 小洛略微迷茫,挠着小脑袋细细思考着,沈芸诺推裴征,“算了,饭后再说,我弄吃的。” 家里有了牛车去镇上方便了很多,二十五这日,遇着好些去镇上赶集的人,见着裴征,脸上舔着笑脸想要搭车,裴勇和韩梅也在,裴征让他们上牛车,开了头,牛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靠着载人为生的牛二反而没有拉到多少人。 裴勇和韩梅去镇上给小洛买纸,韩梅挖了些野菜去卖,裴征买牛裴勇心里也是欢喜的,坐在蒸笼旁边,耳边充斥着浓浓的肉香,有韩梅偷做豆腐的法子在前,裴勇没开口问蒸笼里装的什么,而是说起裴征家买的小牛来,“养牛是个精细活,你要照顾好了,咱裴家在村子里总算出人头地了回,三弟你以后可大有出息啊。” 裴征脸上无波无澜,瞅了眼旁边的韩梅,谦虚道,“大哥说的什么话,我大字不识一个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咱的希望都在孩子身上了,小木是个乖巧懂事的,夫子都称赞好几回了,你啊,以后福气也大着。” 他说的是实话,小木在学堂功课认真,夫子都说他将来是秀才老爷的命,他如今日子过得好了全靠沈芸诺想的法子以及沈聪的帮衬,并不是觉得有出息了。 听着这话,裴勇脸上的笑更开怀了,“小木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常常我在想,他懂事努力,我就怕自己拖累了他。”家里的活小木会帮着做,小山小金也跟着他学诗认字,儿子有出息,自己却没有能力供养他,裴勇担心的是这个。 今年欠的债是还不完了,明年小洛念书又要束修,日子紧巴巴的可怎么过,他心里是真的觉得愧对小木。 裴征看出他的挣扎,心下叹息,“你别想多了,日子还长着,咱好好干,不怕没有好日子过。”心里默默算着裴勇家的开销,平时不用买什么,小木的纸墨笔砚花费就不少,还有三个孩子的一年四季的衣衫,家里的粮种以及杂七杂八加起来,去镇上做工那些钱定然是不够的。 动了动唇,裴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刀疤他们帮着卖肉一天十五文,他想让裴勇也来,然而往后天热了肉不好卖,生意不好就不做了,生意断断续续,他怕耽搁了裴勇,犹豫了片刻,终究一句话没说。 马车上有人问起蒸笼里的肉,裴征不答话,沈聪也不是个多话的,刀疤凶神恶煞的瞪对方一眼,瞪得人没了话说,庄户人家有点生财的路子都藏着捂着,谁都不会往外说,开口问的人明显居心叵测,想着,刀疤愈发没个好脸色,刚到城门就嚷着把人放下去。 和裴征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住在村子里了吧,表面说一个村子的大家互相帮衬,谁家稍微日子宽裕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来了,咱五大三粗惯了,整日跟个院子里的娘们似的应付那些人,累得慌。” 回回来肉都卖得快,十五文一碗,猪蹄二十文,卖给镇上有钱人家的,不怕价格高了没人买,四蒸笼肉,半个时辰就卖完了,沈聪将牛车放进衙门,和裴征去镇上买东西,听裴勇说,他想起小洛的纸用得也差不多了,去书铺逛了圈,铺子的掌柜和沈聪混熟了,纸张算便宜的卖给他,恰好裴勇和韩梅来了见着沈聪掏银子,韩梅微微别开了脸,纸贵,一文钱两张,看韩梅和裴勇听着掌柜的话愣在了当场,裴征摇头,张嘴朝裴勇道,“大哥,不若我送小木些纸吧……” 裴勇坚决的摇头,“三弟忙自己的事情就是了,野菜卖出去了,我和你大嫂手里有银子。”上回沈芸诺送了十张他怎么好意思继续让裴征出钱,和掌柜的说了买十张,叫韩梅掏钱。 掌柜的看了沈聪一眼,看几人关系熟络,本想说便宜些,奈何沈聪不开口,他摸不准沈聪心里的想法,还是按着一文钱两张卖给裴勇的。 韩梅朝沈聪手里瞥了一眼,掏出五个铜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裴征看着裴勇,心里总过意不去,朝沈聪投去一眼,斟酌“大哥大嫂什么回去,一起吧,我们再去逛圈就回去了。” 裴勇一怔,“不用了,我和你大嫂随便转转就回去,不碍事的。”牛是沈聪的,他不想因着他和韩梅让沈聪对裴征不悦。 沈聪也开口道,“不急的话就一起吧,左右都是顺路的事情。”沈聪声音还算柔和,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裴勇的,并没有瞥韩梅。 当初韩梅想要把沈芸诺和小洛分出去的事儿他还记着,裴征看在裴勇的份上不计较过去,他是阿诺的哥哥,不可能心无芥蒂。 裴勇答了声好,问他们去什么地方,他和韩梅去城门口等着,裴征觉得可行,点了点头,和沈聪去布庄买了布,沈聪给邱艳和大丫买,裴征也给沈芸诺和小洛买了,沈芸诺肤色白,他买的是鹅黄色的布,家里宽裕了,他们不用再买灰色的麻布,给了钱出来,沈聪去赌场找人刀疤他们,赌场有点事儿,只得他和裴征先回,城门口,兴水村等着的人不少,裴征垂着眼睑,神色不明。 “裴三兄弟,你们也要回去吧,咱带着东西不方便,顺便搭你的车回去可行?”走近了,一群人朝裴征招手,牛二驾着牛车候在旁边,脸上略微气愤。 裴征明白牛二的意思,赶集的时候牛二靠着载人挣点银子,如今大家坐沈聪的牛车,不用花钱,想想都知道怎么回事,裴征没说话,已经有人自顾的上了车,坐在边上,还朝裴勇和韩梅招手,“裴大,裴大媳妇,赶紧上来,是沈兄弟的牛车,说起来你们还是亲戚呢,沈兄弟不会不乐意你们坐的。” 裴勇嘴角僵了下,他和韩梅来城门口等着,有同样回村的人遇着了,问他们怎么不走,韩梅脱口说了句等人,大家明白过来,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便留下来和他们说话,无非都想着坐牛车。 沈聪黑着脸,众人知道他神色不愉,识趣的闭着嘴沉默下来,到了村子,一群人笑着打招呼离开约下次赶集的时辰,裴征缓缓开口道,“一人一文,大家别忘记了,多年来的规矩,我看李叔早上也坐了,那就给钱吧。” 顿时,众人脸上的神色立即不好看起来,他们坐牛车无非想占个便宜,谁家都不是富裕人家,不是真遇着事情了,哪会愿意花一文钱坐牛车,然而裴征开口要了,他们不给的话倒是他们的不对了。 被叫李叔的人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横眉冷对到晚,“裴三,规矩可不是这样的,咱在村子里几十年了,收我的钱,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裴征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扫过李叔因为嘴角僵硬而略显深邃的皱纹,直言道,“兴水村只有牛家有牛,他平日怎么做的咱就怎么做,李叔莫不是以为我买牛车是为了便宜你们?” 李叔嘴角再次一僵,讪讪笑道,“裴三啊,话可不能那么说,聪子新买的牛车,咱也是看他面子也才坐的,图个喜庆罢了,换成其他人,咱才不会坐呢。” “李叔的意思改天我拖家带口去你家里讨口饭吃也不用带粮食,左右也是看得起李叔,这样子的话,钱我也不收大家的了,改明日挨家挨户吃饭,家里人不多,四个大人两个孩子,今天大家这么捧场,明天我也会好好给大家捧场的。”裴征似笑非笑的看着从牛车上下来的人,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去镇上他让大家坐牛车是看在同村的份上,然而那种硬逼的行为他不会容忍,人情是回事,打着人情的幌子占便宜又是另一回事了。 众人沉默的低下头,暗暗恨裴征不懂得做人,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以后他家里出了事谁家愿意出面帮他,再看低头吃草的那头牛,恨不得它立即死了才能解他们心头之恨。 最后,人人都不情不愿的掏了钱,心里后悔早上坐裴征的牛车了,不坐牛车,此时刚到镇上没多久,哪会那么巧出了城门又遇着,心里不痛快,就把事情怪在别人头上,乖来怪去就是韩梅和裴勇了,他们早上不坐牛车的话,他们也不会坐,顿时,看向韩梅和裴勇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怨恨。 裴征不给赊账,没想着一趟下来收了十多文钱,看那些人红了眼,裴征故意掂了掂钱,轻描淡写道,“多谢大家捧场了,下次赶集我还在村头等大家。” 众人吃了暗亏以后哪敢坐他的牛车,愤愤然的转身走了,人人面上都带着不满,有的人甚至还小声碎骂着。 裴征心情好,不和他们计较,和裴勇说了两句话,见他篮子里有骨头,“给二哥买的?” 裴勇点头,“二弟这两日精神渐渐好了,你有时间过去陪陪二弟吧。” 裴征点头,之前回裴家院子只顾着问宋氏菜地菜苗的事情了,忘记裴万在屋子里躺着听着他和宋氏的话会是如何的心情,心底涌上浓浓的无奈,和裴勇道别后坐上牛车,掏出怀里收来的铜板递给他,“钱你拿着吧。” 沈聪爽朗的笑了笑,“你收着便是,依着我往回的心情,早就把人踢下去了,还是你聪明,收了钱,以后看谁敢不要脸的坐牛车,一群贪婪成性的。” 回到家,沈聪解气的把事情和沈芸诺邱艳说了,“小洛爹闷着声不吭气,到头了来这么句,往后啊,家里也能安静些了。” 沈芸诺好笑,她赞同裴征的做法,又问卖肉的事儿,没遇着问题她才松了口气,几日没去山里,菌子又有不少了,簸箕里晒着,裴征翻了下,时辰还早,他拿着锄头去山地除草,玉米长起来了,夏天草长得快,不除,之后就麻烦了。 沈聪背着背篓去山里摘菌子,酒楼的事儿商量得差不多了,明日再问问价格就能往镇上送菌子了,又是一笔收入。 金花和沈芸诺熟了洗衣服也爱和沈芸诺一起,家里的柴火没了,她不敢上山,让罗城他们去砍柴,学着沈芸诺的样子,把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了,下来人累得不轻,看着确实舒服不少。 下午的时候,沈芸诺在屋里睡觉,外边听着人叫她,推开窗户,是不认识的,她心里觉得疑惑,换了衣服走出去,疑惑地看着来人,记得不错的话是牛二的媳妇罗氏,和她后娘的娘家一个村子里的,同宗也不为过。 罗氏见着她,脸上堆满了笑,慢慢走进来,“裴三媳妇,我是牛家媳妇,还记得我不?” 牛家在兴水村名声不错,牛二的孩子百日宴在村里大摆筵席,那会她刚和裴征成亲没多久,害怕闹哄哄的地方,没有去,只是裴征回来和她说过这件事,后来回娘家,沈聪告诉她罗氏和她后娘是一个村子的。 “不知道小嫂子来有何事?”菌子类的都晒到后院去了,怕的就是突然有人来。 罗氏不是温柔的人,虽然牛二教她该怎么说,想着沈芸诺家里也靠牛车挣钱了,心里就压着火气,因而再开口,脸上的笑意便冷了,“今日听大家伙都在说坐裴三家的牛车被问着要钱的事儿,你也知道,牛家在村子里好几年了,都是靠着拉人载货攒点钱,听着这话,过来问问你,将来你家也要开始拉人载货了?” 她当初嫁给牛二的时候便是仗着牛家有牛,家境还算不错,在村子里,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不想如今裴征和沈聪都买了牛回来,而且一趟挣了十多文,入冬路不好走,那会生意好牛二也勉强十文钱,这种天,裴征挣了十多文,与人攀比的心来了,她心里就不舒坦,尤其,还是之前远远比不上牛家的裴家,虽说裴家分了家名声坏了,然而总有人嘴里认为裴征是好的,对裴征诸多礼让,比如大生,比如现在的许家。 罗氏心里不太欢喜,望着沈芸诺安静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依着牛二的话说就成,缓了缓思绪,尽量的让嘴角的笑变得温和下来,“我没有其他意思,一个村子里,两辆牛车载客,未免别人看了我么笑话,不如先自己私底下商量商量。” 沈芸诺明白罗氏的用意了,开门见山道,“小洛爹和舅舅平日忙得很,今日赶集也是凑巧了,他爹回来和我说这件事我还担心是不是把村子里的人得罪光了,牛嫂子说以后有人愿意坐我家的牛车?” 沈芸诺没有把话说死,裴征和沈聪没想过载人拉货,如果遇着村子里谁家有难事还是愿意帮衬一把,牛家在村子里一直是独一份,如今她们有了牛车,牛家人害怕生意被抢了也实属正常。 听着这话,罗氏脸色好看了不少,村子里正到处散播着裴征和沈聪的坏话了,之后谁家乐意坐他们的牛车?而且,牛二在村子里积攒的人脉多,没有得罪过谁,裴家和他们抢生意确实没有胜算,心下有了计较,神色也好看得多,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你也别想太多了,刚开始做什么都是难的,之后慢慢就好了,对了,说起来我奇怪一件事,钩子娘不是有晚上没回家吗,有人说见着她在天麻麻黑的时候往这边走,是不是来这边了?” 吴桃儿什么本性她再了解不过,竟然妄想勾引牛二,长得难看就算了,见着个男的就恨不得爬到床上,如果不是看在两家邻居的份上,她早就上前打人了,勾引她汉子,真的太不要脸了。 那天,牛二去了趟罗家村,回来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在村头见着个人影沿着河滩往上走,没仔细辨认,待第二天听许大闹着休妻,他才将这件事说了,河滩往上可能是拐着去村子里,也可能是来这边的,她说这句,也是和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明白说什么最能拉近两人的关系。 沈芸诺一怔,盯着罗氏好奇的眉眼,反诘道,“牛嫂子怎么会这般问?” “我就是问问,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谁知道她爬到谁家床上了,不怪我没给你提个醒,裴三可是咱村子里出了名的疼媳妇的,人长得高大俊朗,难免有人生了其他心思,你可要小心着点。”换做平日,罗氏定然不会说这番话,是真的想要好好拉拢沈芸诺才说的。 不过,对吴桃儿勾引牛二的事儿她只字不提,担心沈芸诺拿着这事坏了牛二名声。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她不得不防。 沈芸诺没想着罗氏对吴桃儿怨恨如此深,如果她是个喜欢碎嘴的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事传到村子里,你一言我一语难免会发现吴桃儿反常的地方,闹大了吴桃儿就没命了。 沈芸诺心里不喜欢吴桃儿甚至说得上厌恶然而她却是没想过害人命的,除非,吴桃儿和她有仇,且不共戴天。 故而,听着这话,脸上并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和她不怎么往来,知道得不多,无非之前我哥帮了许家一点忙,之后许大也过来帮衬一把而已。” 看罗氏兴致勃勃的样子,沈芸诺打断她,“待会小洛爹就要回来了,我看看水壶还有没有水,天热了,多喝水才行。” 罗氏也不拉着她,笑着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家里还有事也得回去了。”心里怪牛二自乱阵脚,裴家今日无非运气好,遇着一帮占便宜没有得逞的人罢了,如今了解了情况,以后谁愿意坐裴征的牛车?尤其还不赊账,必须给钱,谁家都有遇着难事的时候,拖欠些时日没什么的。 比较起来,裴征家以后不会有生意了,而且离村子远,同样的价格谁愿意专程走一段路让裴征帮忙? 回到家,遇着牛二也在,劈头盖脸的骂了几句,天晒着,来回身子出了汗,不满的踢了牛二一脚,“没用的,平日脑子转得快,眼下就不中用了。” 把当下的形势分析给牛二听了,牛二非但没觉得对,反而怪罗氏没脑子,“我像是平白无故来事的人?你也不想想沈聪现在什么身份,在县衙当值,许家缴税差点错过时辰不就找的他?一年缴两次税,巴结好沈聪不就是给自己行个方便?换做你,你愿意坐谁的牛车?” 罗氏也反应过来了,人都是趋利避害只选对自己好的,在沈聪跟前露了脸,之后遇着事情上门帮忙不用再介绍一遍,这种事情村子里的人怕都想明白了,猛地拍了下自己大腿,无奈道,“我竟然被裴三媳妇忽悠了,你说,我再去一次?” 牛二白她一眼,现在去的话当然不成了,当时他和裴征交好什么话都说爷没想到裴征会买牛,还和他抢生意,以后生意不好了,家里的日子不好过,牛二说什么都没法接受的,犹豫了片刻,道,“算了,你不用去了,我找个时机还好和裴三兄弟说说话。” 语声一落,隔壁院子又传来闹声,吴桃儿声音小,院子就搁了堵墙,想不听都难,罗氏心下不喜,吴桃儿那晚上肯定和别人幽会去了,不过不知道那人是谁罢了,问牛二,“那天你回来在村头遇着的真的是钩子娘?” 牛二在想裴征的事儿,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罗氏一眼,心里冒出个想法,“我就瞥了一眼,没仔细看,傍晚得时候提醒我,我出门一趟。” 吴桃儿那晚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是没有法子知道,大家都在河边游泳,如果吴桃儿是去偷看村里汉子洗澡的,他告诉许大,说不定院子里就安静了。 罗氏觉得他神秘兮兮的,撇撇嘴,回屋睡觉去了。 ☆、76|06-05-22 红艳艳的天渐渐敛去光华,牛二去茅草屋看了眼牛,待天色暗下才推开门往河滩走。 顺着河滩往上,他仔细打量着四周,牛车碾压的痕迹显而易见,道路两侧的杂草多的被割掉了,使得路宽敞了许多,沿着河滩往上走到最顶,遇着三四个人在河里洗澡。 他认出是沈聪的朋友,已经在兴水村落了户籍的人。 昨日赌场有事儿,刀疤他们都没有回来,李杉不在,他们多少还是闭着金花好,因而约着来河边洗澡,李勇因着和李杉同宗,两人关系比别人好些,趴在河边,说起这几日刀疤的反常来,“我偷偷摸摸拉着李杉问,他也不肯给我说实话,只让我少打听,往回咱同进同出哪有那么多秘密,你们那晚刀大哥到底遇着什么事了?” 罗城半眯着眼,好奇心害死猫,他在明白不过,训李勇道,“刀大哥的事儿咱还是别问,好在他不在,否则知道咱来河边洗澡,不得狠狠收拾咱才是怪事。”那天晚上后,刀疤脸色不对劲,苦大仇深,好像谁杀了他老母似的,而且,那天晚上在灶房烧水去茅厕洗澡洗了大半个时辰,幸亏刀疤是男的,否则他都以为在外边被人欺辱了身子,没了清白才会如此。 李勇也想到这茬了,世界上,能霸王硬上了刀疤的人还没出生自己先吓死了,哪有那个胆子,李勇转过身子,微微蹲下身,让河里的水漫过胸口,伸手掬了捧水洗了洗自己的脸,“那天后,刀大哥就格外注重自己的身子,在屋里换个衣服咱都不能看,好像藏着秘密似的,而且,见着女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他心思细腻,刀疤和沈芸诺邱艳说话明显不如之前随性洒脱了,左右都是玩得好得兄弟,他也不怕自己说错了话,“你们说他是不是见着什么不得了的了?” 他口中的“不得了”自然只那种对女子有特殊癖好的,在那种地方混,个人喜好不同,就是窑子里也专门有那种女的供人虐待,李勇想着,愈发觉得他猜对了,“刀大哥性子粗,办事偶尔不着边际,然而对女子还是多加照顾的,若遇着一对男女黑灯瞎火的做点什么恶心到他了,没准才会这样。” 心里一旦有了怀疑,他就迫不及待的思索起来,“聪子哥在外对人狠毒不留情,在家里还是好的,裴三兄弟对阿诺妹子咱亲眼见到的,难不成是李杉和他媳妇?想想也不太可能,两人即使要折腾,犯不着出来,而且,凭李杉的力道,在他媳妇手里不见得讨得了便宜,难不成他见着女鬼了?” 第57节 听他越说越没个正行,罗城急忙喝止住他,“说什么呢?刀大哥自己就是鬼,来个女鬼他会怕?”语声一落,罗城意识到什么,睁开眼,额角还淌着水花,思索道,“莫非刀大哥那晚和谁有了场旎旖,看清人后发现对方其貌不扬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一句话,引来其他几人附和,李勇拖着下巴,缓缓点头道,“这个可能也大,刀大哥脸上没受伤的时候最是喜欢那种身子曼妙娇柔的女子,说在床上随意他怎么折腾,窑子里的那位咱也见过,多少年了,容貌没丁点变化,刀大哥还嫌弃人没之前好看了,若非担心之前的事儿再发生一次,早就换人了,难怪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说那晚,和刀大哥一起的人是谁?” 这边女子只有那位三位,沈芸诺和邱艳刀疤不敢动,换做金花的话,几人脑子里想象了下金花粗胳膊粗腿的勾着刀疤的情形,不寒而栗,罗城反驳道,“李杉媳妇虽然彪悍,性子却是没差,屋子里乱糟糟的,帮着咱做饭有再大的怨言都忍着,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朋友妻不可欺,刀大哥又不是穷到拿不出银子了,哪会将就?” 旁边芦苇从后边的牛二将几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想起吴桃儿一宿没归家的事儿,难不成吴桃儿和刀疤?是了,吴桃儿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连着自己二弟都勾引,之前还勾引裴征来着,裴征媳妇容貌好,哪看得上她,退而求其次,说不定吴桃儿就朝刀疤下手了。细细想了许久,待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不知道吴桃儿和刀疤成事没有,往深处了想,他能不能借着这件事让裴征放弃拉人载货的心思,刀疤他们在兴水村落户以后就是兴水村的人了,这种事传出去可是要沉塘的,裴征看在沈聪的面子上,一定不想事情闹大,隐隐的,牛二感激吴桃儿,巴不得她成事了才好。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不急于一时,他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天色暗下,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他不敢惊动不远处院子里的人,只能抬起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摸索着走,不远不近的路程,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家,往回他最烦听着旁边院子的动静,眼下,恨不得听到吴桃儿喝许大吵架,多了解些那晚的事情才好。 翻身上床,嘴角都噙着笑,只要裴征和沈聪不和他抢生意,比什么都好。 翌日清晨,天麻麻亮,裴征就起了,和沈聪去灶房蒸菜,顺便准备早上的吃食,到沈聪当值的日子了,而且今日轮着小洛带柴火去学堂,沈聪出门的时候走,裴征就不跟去了,“三哥,早上让罗城和你一道,我送小洛去学堂,顺便把柴火抱去。”坐牛车,沈聪出门的时辰早,学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小洛铁定会害怕,裴征准备过会儿,走路带小洛去。 沈聪明白这件事,“好,柴火放在牛车上,我先送去学堂,去早了,小洛心里头害怕,男子汉以后别养成畏畏缩缩的毛病了。”小洛胆子比别人笑,他不想小洛长大了和沈芸诺当初似的。 沈芸诺想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想着什么,她猛地翻身坐了起来,裴征想再要一个孩子,昨晚两人折腾得有些晚了,换好衣服下地,推开门,就见小洛抬起脚正准备进屋,见着她,吓得身子一颤,随即脸上绽放出笑,指着外边亮的天色,“娘,爹爹叫吃饭了。”昨日夫子说了要带柴火去,他又给沈芸诺说了一遍。 “记着了,昨晚爹爹就帮你收拾好了,待会娘去镇上挖菌子,再捡些柴火回来,够用的。”昨日夫子告诉她,本该是轮着裴勇家的,那段时间 裴勇忙,小木求他往后推迟了一次,这才轮到小洛。 清晨的风夹着丝丝凉意,舒爽得紧,邱艳肚子还不显怀,大丫安安静静的牵着她,生怕她跌倒似的,邱艳怀大丫的时候孕吐得厉害,那会她不懂事帮忙不上,之后又嫁给裴征了,邱艳吃的苦她心里明白,见怀这个孩子,邱艳没多大的反应,心里高兴,打趣旁边得大丫道,“不用扶着你娘,否则你跌倒,你娘还要跟着摔倒呢。” 大丫撅了撅嘴,不高兴道,“我是姐姐,不会跌倒的。” 洗完手挥着水的小洛听着这话,高兴的拍了拍手,听着胸脯道,“我是大哥哥,也不会摔倒的。” 邱艳被两人表情逗笑,松开大丫,“让姑姑帮你洗手洗脸,漱了口准备吃饭了,你爹还要去县衙当值呢。”邱艳做了两套小孩子的衣衫,沈芸诺提醒她把针线露在外边,不好看,不过里边穿着确实舒服,微微笑道,“今日娘不给弟弟做衣衫了,给你做。” 昨日沈聪买了几丈布回来,是她和大丫的,自己的一尺都没有,邱艳本还说沈聪,奈何沈聪说他自己整日穿着官服,家里有一两件备着就是了,她和大丫的有不少。 大丫拍手,闪着水润透亮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指着邱艳的肚子,又缓缓的摇了摇头,“娘给弟弟做,大丫有穿的。”她的衣服不少了,姑姑给她做着有呢,而且姑姑做的有兜,放什么都顺手,她喜欢穿。 邱艳笑着点头,灶房,沈聪和裴征抬着蒸笼出来,见邱艳笑,沈聪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儿,大丫疼她弟弟呢。”邱艳笑着回道。问大丫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大丫想要弟弟,小洛也说她肚子里的是弟弟,是男是女邱艳都会疼,不过比较起来她还是希望肚子里是个儿子,为沈聪留了香火不说,将来大丫长大了,多个人照顾着,她和沈聪也能放心,自小她没有兄弟姐妹,邱老爹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她再明白不过。 没有儿子,日子总要是艰难很多,她希望一家人都能轻轻松松的过。 吃过早饭,沈聪离开时让把柴火一并装牛车上,裴征拒绝了,“三哥,走你们的就是了,我放背篓了,背着就去了,不着急的事儿。”沈聪专程送去上水村,不如他们一起坐着过去算了,送走了沈聪,裴征看日头还早着,把簸箕里的菌子拿去后院晒着,喂了鸡,把笼子里的鸭放出来,见差不多了,才背着柴火,牵着小洛出了门。 前几日,沈聪和裴征去山里挖了不少菌子,猎着野鸡野兔,却再没有见过野猪,她心里的恐惧消了一大片,因而前脚裴征和小洛出了门,后脚她就去了后山,走了几步听着背后有人叫她,转过身,确实韩梅背着背篓,缓缓而来。 比起之前,韩梅性子收敛了很多,说话多是垂着眼,昨日裴征说起镇上遇着他们的事儿还心有感慨,沈芸诺以为韩梅找她有事,慢慢折身回来,近了,看小山小金半眯着眼,明显没睡醒的样子。 “他爹去镇上做工了,我在家里没事儿,想去山里边转转,念着这边之前发现了野猪,最近些时日该是不敢来了,这不正好和你结个伴儿吗?从那边的小径上去,心里毛毛的。”最后一句韩梅说的实话,村子里去山里得少了,她一个人,遇着点事儿身边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今早出门也是碰碰运气,如果沈芸诺去山里的话正好一道。 亏得她运气好遇着了,来迟一步,再让她上山她却是不敢了。 沈芸诺面露疑惑,听着人声音,邱艳走了出来,见是韩梅,微微颔首,提醒沈芸诺道,“你也别带去山里了遇着事儿记得大声叫,我让李勇他们惊醒些。”她的意思自然不想沈芸诺去山里边,奈何沈芸诺固执,她说了也没用,裴征和沈聪前几日去山里也算为着沈芸诺探路的,在边上该是没有问题的,她这才松了口。 “嫂子,我心里清楚的,就在外边转转挖点野菜回来,酸菜坛子里的野菜吃得差不多了,我再弄些回来泡着。”沈聪和裴征喜欢酸菜肉馅的饺子,家里的酸菜吃得快,今早往坛沿加水一看才知道没多少了,一顿饺子都不够。 韩梅始终低垂着头,推了推身边的小山小金,不好意思的朝邱艳道,“小洛舅母,我和三弟妹去山里,能不能把小山小金放在院子里,他们很听话的,不会到处乱跑,不会惹事,我忙完了就回来。” 沈芸诺皱眉,三兄弟都是乖巧懂事的,然而邱艳怀着身孕,放在院子里不太妥当,直言道,“我嫂子怀着身子,大嫂不介意的话让他们在旁边地基上玩,我让人守着就成了。”说完,想着件事,转身回屋提了个小篮子挎在手腕上。 韩梅一怔,没想着沈芸诺会直截了当的拒绝,愣愣的看向旁边打地基的汉子,咬着下唇,“行的,我去山里找找挖野菜,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早就叮嘱过小山小金了,韩梅牵着他们走了过去,邱艳和李勇他们打了声招呼,上边,金花在院子里探出个头,大着嗓门道,“阿诺妹子,你要去山里啊,我和你一道,咱也算有个照应。” 金花快速的回院子背着背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镰刀,弯腰,横着背篓给沈芸诺看里边背着砍刀,李勇几人也看见了,好笑道,“李杉媳妇,即便山里也野兽见着你吓得转身就跑,哪会给你机会施展你的手上功夫,刀放在家里算了。” 一帮人开惯了玩笑,金花嘴巴上气得不轻却没有往心里去,“我带着刀怎么了,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还要靠着裴三兄弟才能抓着野猪,较你的说法,野猪见着我就跑,你们连我都比不过了?” 前几日说起抓野猪的事儿,她在旁边听得清楚,都是人裴征的功劳,几人吓得语无伦次,脑袋都停止转动了哪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李勇吃瘪,虽说靠的是裴征他们也有出力怎么到金花嘴里他们什么都不是了?可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说点什么反驳,岂不是让对方嘲笑自己言行不一,想不出辩驳的话,只得假装大度,“算了,一介妇人,不和你一般见识。”又看向沈芸诺,“阿诺妹子,真遇着事儿了你叫我们一声,别的没有,就是力气大。” 金花嗤笑一声,懒得和他们费唇舌,笑着招手道,“阿诺妹子,走吧,咱进山,真要遇着野猪,我照样打得它们屁股尿流。” 李勇几人皱眉,金花和他们说话就没个忌讳,当着外人的面还是注意言行些好,李勇也摆手,“你们去吧,我们也忙自己的事情了。”再过两三天,地基的事情就忙完了,接下来的垒墙上梁,不用等到入秋就有新屋子住了,几人回过神,兴致勃勃的开始做事。 山里菌子每日都摘,此时并没有多少,韩梅见沈芸诺摘什么她就摘什么,不过比沈芸诺摘得少多了,也不开口问,默默看着。金花则不同,看沈芸诺摘菌子前她就问,沈芸诺会和她说,金花摘了几朵就不感兴趣了,“家里吃饭的那么多人,靠着摘这点菌子要知道什么时候?不如我多割些野菜回去,洗洗就煮,方便还省事。”虽然这么说,遇着菌子还是会摘,不是自己吃,而是给沈芸诺,“你拿着吧,我没用,不摘的话过几日就坏了。” 韩梅觉得金花说得在理,捡的菌子也少了,她偶尔会问小木小洛带去学堂的饭菜有什么,小木说是一般的菜,后来问铁柱菜知道小洛带去学堂的饭菜都是最好的,而且常常盘子里都有肉,小木不和她说是不想她难受吧。 沈芸诺摘了菌子一定会给小洛带去学堂,她也想给小木装些,因而摘得少,她心里却十分欢喜。 三个人,下山的时候快中午了,背篓里都装了不少,金花做事儿速度快,背篓里装满了野菜,上边还搭着些花椒,是裴征和沈聪摘了剩下的,韩梅背篓里也有,还摘了些红色的茅梅,酸酸的带点甜,大丫和小洛也喜欢得很,沈芸诺专程提着篮子便是摘这个的,金花不喜欢这种也帮着沈芸诺摘得多,此时,低头看向小篮子,红通通的,分外鲜艳,不过,手指被上边的刺儿扎了两下,微微泛疼,她揉了两下,自己忍不住捡了个放进嘴里,好似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似的。 李勇他们在树下休息,见着几人,抬头望了过来,金花背篓里的野菜多,都冒出来了,李勇苦着脸打趣道,“李杉媳妇,不知晓的还以为你背篓里装的是猪草呢,你割的啥呀。” 韩梅的背篓里野菜不少,却半背篓都没有,沈芸诺背篓里大多是菌子,野菜也多,看着也不像金花那样乱蓬蓬的和猪草似的。 金花佯装不悦,“我就只会弄这些,你要有本事,想吃什么自己去山里找,我懒得伺候了。” 李勇摸摸鼻子,他们一天到晚的干活,哪有精力去山里挖野菜,不过知晓金花是开玩笑的,也没往心里去,“我要真有本事,去山里就不回来了,整日烧野鸡野兔,大鱼大肉都不是问题,你回家做饭吧,中午刀大哥他们估计也回来了,多弄些。”一背篓野菜,吃道后边都老了,等沈芸诺走近了,李勇不好意思道,“阿诺妹子,下回再和你金花嫂子去山里,可要拉着她,夏天菜焉得快,明天叶子老得早就咬不动了。” 金花听着好笑,得意的耸耸肩,沈芸诺和她说了保存野菜的法子,等入冬了,一动要他们见识见识自己也是贤妻类型的,打开院子,回头朝沈芸诺挥手,“阿诺妹子,下午我们去河边洗衣服啊。” 李勇听着这句来了精神,“衣服人裴三兄弟自己抱去河边洗了,下午你还是一个人吧。”若非金花挽着妇人发髻,听她说话行事,丝毫看不出是个娘们,亏得李杉娘当初想找个彪悍的震慑住李杉,结果没把李杉约束住,和自己唱起了反调,李杉娘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说完这句话,看金花脸色纠结,李勇这才觉得痛快了不少。 韩梅只感觉他们关系怕是非常好的,哪怕说着这种话,脸上却没有真的愠怒或者真的生气,叫上小山小金准备回了,临走,想起周菊娘来了的事儿,早上来的时候还听着院子里有吵闹声,韩梅张了张嘴,开口道,“四弟妹娘来了,早上经过听着里边传来她娘的骂声,你和关系好,有时间过去看看她吧。” 周菊娘来好几天了,裴勇说给裴万送吃食的时候听着西屋有吵闹声传来,她哪怕想安慰周菊两句,在周菊看来也是不安好心,因此才想着让沈芸诺过去瞧瞧,沈芸诺的话周菊会听的。 韩梅心里明白周菊娘因为何事闹腾,周菊娘家离得远,那边没有豆腐卖,她娘是想学了豆腐偷偷回去卖豆腐,周菊防得紧,她娘生气了这才开始闹的,韩家如今不做豆腐了,有不少人拐着弯打听做豆腐的法子,周氏心里对沈聪怨恨大,恨不能告诉了大家才好,可是又担心沈聪找上门,毕竟,如今的沈聪在县衙站稳了脚跟,更不好对付了,这才没有往外说的,为着这个,得罪了不少人。 周菊和她说过她娘来的事儿,她以为她娘对她和裴俊态度转变了,关系好着,不想会吵闹,她以为是为了周菊肚子迟迟没有动静的事儿,点了点头,这种事儿她也不好说什么,人家是亲母女,在中间说点什么说不准弄得两边不是人。 看韩梅牵着小山小金走了,沈芸诺才回了院子,笑着道,“大丫,大丫,看看姑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眼下茅梅刚刚熟,红的不是特别多,那一片都是,过几日会更多。 大丫跑出来,见沈芸诺放下小篮子,一眼就认了出来,笑得眼睛快弯成了一条缝,小嘴不停地喊着,“姑姑,我要吃我要吃。”跑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小篮子,眉眼尽是笑,“姑姑,好多呀,我装在盘子里,给表弟留些起来。” 沈芸诺失笑,“不用,你吃着就是了,给你娘也吃一点,下午姑父接表弟路边还有呢。”她也忘记有这个了,还是接小洛回来的路上见着有些红了才想起来,路上还有铁柱银柱,他们手脚灵活,半红的就摘下来吃了,小洛也尝了几个,给大丫带了两个回来,吃过后,两人一直念着,她想起山里边有这个,今日上山特意提了篮子。 茅梅拿水洗了味道反而没有那么好吃,当下还没有农药,不怕有毒,不过这种蛇喜欢爬,她见着叶子上有白色泡泡的不敢伸手摘,摘下来的都是她认为还算干净的。 邱艳吃了几个,味道确实好,帮沈芸诺生火做饭,顺便说了裴征去地里的事儿,“田里的秧苗长了,大丫姑父说去自习检查检查,看看正常不,可能晚些时候回来,我们做好了饭菜去叫他就是了。” 沈芸诺淘了米,做了几个馒头,邱艳看着火,她趁机把摘回来的野菜洗干净滴水后泡进坛子里,一边和邱艳说话,“我大嫂今日来出乎我的意料,往回她可不愿意主动和人走动,但凡走动必是有什么算计的,进了山,她见着我摘什么菌子她就摘,不张嘴问,也摘得不多,我都弄不清楚她是什么想法了。” 韩梅如果问的话她不会不说,村子里的人在山里都会摘菌子吃,她的优势无非多认识几样菌子罢了,韩梅在旁边看着,她不会傻傻的解释以至于将卖菌子得事儿都说了。 沈芸诺挑出其中一种鸡枞,洗干净了放水缸养着,今日沈聪真和酒楼得人谈好了价格,明日就能拿去卖,剩下的香菇用筲箕装着放在通风的地方,其他的菌子拿到后院簸箕里晒着,以免发霉了。 弄好饭菜,沈芸诺问邱艳饿不饿,饿的话先吃着,回到堂屋,大丫吃得差不多了,不过仍然拿盘子替小洛留了些,沈芸诺替她擦了手,见着上边蒙上了层灰似的,迟疑道,“下回姑姑去山里摘,不过洗了才能吃了。”她以为是干净的,不想还是脏的。 大丫由她牵着,心满意足的点着脑袋,沈芸诺问她,“和姑姑去叫姑父回来吃饭不?” 今天日头不算晒,不用担心大丫中暑了,大丫欢喜,“好,说不定路边还有呢,我们又摘回来。” 沈芸诺揉揉她的小脑袋,邱艳会打扮,帮大丫梳的辫子不松不紧,头上的两朵绢花也好看得紧,沈芸诺牵着她的手,好笑道,“好,走吧,和你娘说一声我们就出门。” 站在小径上,远远的就看见田里一人弯着腰,一窝一窝秧苗检查着,沈芸诺让大丫开口叫了声,田里的身影抬起头来,弯腰得久了,裴征直不起腰杆,缓了缓,直起身子道,“马上就回了。” 这边的田挨着裴老头的,那边的秧苗发发黄不说,根部还长虫了,带着他这边一些秧苗也被毁了,缓缓的走到田埂,洗了洗叫,提起旁边得鞋子,沈芸诺看得皱眉,“把鞋子穿上吧,路上有石子,别伤着脚了。” 裴征想说不用,往年也是这么过来了,抬起头,见沈芸诺下了小径站在田埂上了,又放下脚认真的洗了洗,随意在裤脚上擦了两下穿上了鞋子,和沈芸诺说了秧苗长虫的事儿,“上回我和爹说过了,看来他还是没放在心上,另一边人家发现了,怕是会找爹闹。” 顿了顿,裴征又道,“下午我挖点泥在这边垄上田埂,咱自己种自己的。” 这边的田有一条田埂能走路就成了,谁家多少亩田都是在田埂上埋下一个大石头做记号,如果垄一条田埂出来,占地方不说,平日也不会走,虽然浪费,以后舒坦得多,想了想,沈芸诺觉得是个办法,“把另一边也垄一条田埂出来吧,不用平时走路,窄窄的一条就成,之后把鸭子赶到咱家田里来,说不定会吃掉那些虫子。” 裴征牵着沈芸诺的手,田埂只容一人过,她走在前边,他在后边护着她,“不用了,当初把鸭子赶去河里费了不少功夫,放在田里,万一弄坏了别人家的秧苗,肯定会找上门。” 沈芸诺觉得也是,“不如垄了田埂再编粗糙些的竹篾,把四周为起来,只让鸭子在咱家田里转悠就成。”鸭子放养在稻田用处大着,不过之前几天肯定又极为费事,而且,铁定会跑到人家田里,不能像放去河边那样子。 走上小径,沈芸诺将鸭子的用处慢慢和裴征说了,她当初养鸭子得时候就想着了,而且,田里的稻谷收了,鸭子到处跑吃剩下的稻穗,长得更快,再过段时间,家里还要再养些鸭子才成。 裴征不知道还有这样子的说话,沉吟道,“如此的话,下午我去村子里让大生帮着编竹篾,先把田埂垄了再说。” 小径上,大丫伸手要裴征抱,裴征身材和沈聪差不多,长得高,抱着她,看得远,大丫最近不喜欢走路喜欢被人抱着,趴下裴征肩头,听着裴征和沈芸诺说话。 沈芸诺记着韩梅说的话,顺便去村子里让大生帮忙编竹篾,大丫不想在家里,和沈芸诺一起去了村子,路两侧的草割得干干净净,宽敞了不说,有什么一眼就看得出来,进到村里,沈芸诺先去了大生家,大生大嫂在,沈芸诺说了意思,大生大嫂微微想了想,“裴三媳妇,不是我不答应的话,竹篾的话太软了,你们当栅栏用不住插竹子,坚固得多。” 因着去年裴征去山里带大生打野猪,大生家和他们家关系更好了,沈芸诺认真思索着大生大嫂的话,别说,还真是这样,而且如此一来也不用垄田埂了,笑着道谢,去田梗找裴征说了这事,裴征恍然大悟,一堆泥他刚刚挑进田里,眼下是用不着了,“成,我心里有数了,待会去竹林砍竹子,你忙你的事儿就是了。” 裴征砍竹子,剩下的枝桠晒干了可以当柴烧,沈芸诺摇头,“明日再去找四弟妹,我帮着你砍竹子。”他砍了竹子,削成长长的一截,剩下的那些她慢悠悠拉回家。 裴征摇头,老竹叶扎人,而且竹林蚊虫多,沈芸诺铁定受不了,“你不是说去看四弟妹吗?你去吧,我就在旁边的竹林里,弄完了等着三哥回来顺便把竹子拉回去,你下午去接小洛就是了。”柴火带得多,明日不用带,后天再带,沈芸诺接小洛的时候文氏会告诉她的。 裴征坚持,和沈芸诺一起去了村子,拐去了裴俊家,见沈芸诺进屋后转去了大生家,借了砍竹子的刀,去了旁边竹林,遇着牛二从外边回来,裴征点头算作招呼,牛二脸上的身子却十分怪异,叫住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牛二哥可是有事?”牛二懂得做人,吴桃儿的事儿还是牛二提醒他才知道的,此时卡牛二神色不对,裴征以为他遇着什么难处了,停下来,等着牛二开口。 牛二犹豫了会儿,想想,终究没把话说出来,等再过几日抓到吴桃儿和刀疤私会的证据再说吧,当下,不自然的笑了笑,“没事儿,昨日遇着你也没和你说,你和你大舅子都买了牛,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可以问我,我侍弄家里的牛好几年了,不说经验丰富,多少还是知道些。” 他话说得客气,裴征脸上微微一暖,“不碍事的,小洛舅舅有几个朋友家里养着牛,说过些了。”裴征不喜欢欠人情,尤其和村子里的人有所往来,人情世故,关系好的还成,比如大生,以前和牛家没有过往来,不想牵扯太多了,尤其昨日,他将牛二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利益面前,即便亲兄弟都有反目成仇得时候,何况是不相干得外人,牛二以为他也要拉人载货喝他抢生意昨日才会那般给自己脸色,沈芸诺说牛二媳妇还来家里了,想想夜知道为了什么,他没有那种和人勾心斗角得心思,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拉人载货他是没有想过的,不过也不会和牛二说,如今的关系,说了,牛二说不准以为他是骗人的,何苦呢,日久见人心,之后牛二自己就知道了,因而,委婉的拒绝了妞儿的好意。 牛二脸上挂不住,嘴里还得维持同村的情义,“不碍事的,也是我白操心了,竟然忘记小洛舅舅如今在县衙当值了,没什么十二的话我就回去了,改日有空的时候再聊啊。” 裴征留意着牛二的神色,总感觉隐隐不对劲,蹙着眉,等他走得不见人影了才收回视线,心里担忧一件事,如果牛二媳妇给沈芸诺使绊子怎么办?他自己是不怕的,就是担心沈芸诺遇着事儿了。 而此时的沈芸诺,坐在屋子里,应付着周菊娘,李氏五十岁出头了,庄户人家不注重保养,脸上,手背上长了许多斑,不过比起宋氏,李氏面色看上去更精神些,一开口,沈芸诺就明白韩梅口中说的争吵是为了什么事儿了。 女儿挣了钱终究是别人家的媳妇,比不得自己儿子挣钱让人踏实,李氏,不过又是个重男轻女偏心的人罢了。 ☆、77|06-05-23 李氏眉毛细,眉心边的粗,往两侧偏淡偏少,离得远还以为眉只有一块,一双细长的眼带着浓浓的探究意味,“阿菊三嫂,阿菊那孩子心眼实,你帮我劝劝她,当初你教她做豆腐也是看她裴四日子不好过,作为亲戚帮衬一把,她日子过好了倒好,把亲爹亲娘都忘记了,咱家离得远,她哥和嫂子学了做豆腐又不会和她抢生意,都是一家人怎么就不能说了?以后家里的日子过好了,说出去是她娘家,她也面上有光,她脑子转不过弯,你可要帮忙劝劝。”李氏声音不高不低,精明的眼神却紧紧盯着沈芸诺,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李氏来这边也好好几日了,过年那会裴俊送过来的年礼多她觉得面子上有光,在村子里也抬得起头来,几经打听闻到裴俊和周菊卖豆腐,挣了不少银子,心里才有了这个主意,奈何周菊回娘家的日子少,她说了周菊只当没有听见,不管谁告诉周菊的法子,只要给了周菊就是周菊自己的,家里不宽裕,又了挣钱的路子当然是最好的,李氏问的次数多了,人也渐渐没了耐性,尤其,周菊和裴俊成亲好几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万一裴俊有了其他心思,周菊怎么办? 周家学会做豆腐就不同了,有了名声,将来裴俊始乱终弃他们也能替周菊出头,就周菊傻傻的转不过弯来,因而家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就过来了,奈何周菊防她防得紧,做豆腐她帮着生火都不肯,想要在旁边偷偷看也没有用,这才没法子争吵了几句,周菊是她肚子里出来的,竟然胳膊往外拐,如何不叫她生气? 周菊在边上做针线,因着李氏的到来,家里的豆腐比平日卖得少了许多,对李氏的行为,她心里更多的失落,自己的亲娘,如果有什么光明正大和她说就是了,来的第一天话里话外打听做豆腐的法子,以为她晚上会先把豆腐做好,热络的帮着生火,得知只是做饭,立即扔了手里的柴火,去堂屋坐着休息了,那一刻,周菊心里就有底了,第二天,她和裴俊做好了豆腐李氏才起床,见着一锅豆腐,劈头盖脸就是骂她不够贤惠,裴俊一天到晚的去外边卖豆腐,怎么还让他帮着做,言外之意无非想让自己做豆腐的时候叫上她罢了。 第三天,李氏天不亮就醒了在灶房等着,裴俊一声不吭,周菊脸色却极为难堪,她再了解李氏不过,因而将人撵出了灶房,关起门,自己和裴俊做豆腐,李氏脸色可想而知,也就那天,李氏开始和她争吵了。 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心里已经够难受了,李氏当着裴俊的面丝毫不给她面子,骂她生不出孩子,宋氏和裴老头骂她就算了毕竟不是她亲爹亲娘,而李氏,她的亲娘竟也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来,如何不让她觉得寒心,这会儿听着李氏的话,她并没有出声质问或打断,她也想帮衬娘家人,但不是用沈芸诺交给她做豆腐的法子,人人都是有私心的,韩梅有娘家,她有娘家,她得嫂子也有娘家,交给李氏了,做都服的法子怕就传出去了,周菊知晓其中利害。 她手里头宽裕可以给李氏钱,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沈芸诺瞥见周菊眉眼疏离,想来李氏逼她得紧,琢磨道,“婶子,这个法子可不只是给四弟妹的,将来四弟妹有了孩子,给我侄子的,祖祖辈辈靠着卖豆腐总不会穷的,您是四弟妹娘亲,心里该高兴才是,怎么想着学这种?想吃豆腐了,您问四弟妹要,家里如果也想卖豆腐,可以问四弟买,买了去村子里卖,价格稍微贵些也无妨……” 沈芸诺不喜欢主动占人便宜的人,对李氏没有多大的好感,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没法子和李氏交流女儿和儿子是一样的,毕竟,人来了都是靠儿子养老,没有跟着闺女过日子的,哪怕邱老爹只有邱艳一个女儿,沈聪三番五次开口把人接过来,邱老爹都没有答应,现状没法改变,而且将来也会如此,沈芸诺叹了口气,“婶子可以想想我说的法子,不如让四弟妹几个哥哥帮着挑豆腐卖,四弟给他们工钱或者粮食就是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花钱买豆腐,每天都给工钱,裴俊换回来的全部是粮食怎么办? 李氏心念一动,瞅着默不吱声的周菊道,“听着你三嫂说的了没,人家都知道为你哥哥嫂子想法子,你呢,只会跟我怄气。”帮着卖豆腐成是成,不过还要回家问问几个儿子的意思,毕竟,当初她来的时候可是抱着回去卖豆腐的心思,至于从裴俊手里买豆腐卖她是不乐意的,不说卖不出去怎么办,裴俊是她女婿,要点东西还要花钱不成? 周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裴俊整天挑着担子出门,鞋子磨损得快,而且衣衫也被路边的枝桠勾出小破洞,趁着今日有时间,好好地缝补出来,“娘,先说清楚了,哥他们真的要过来卖豆腐也成,住在我家里的话吃饭烧的柴火都是要仔细算清楚的。” 第58节 往回,李氏和周老爹不愿意搭理她和裴俊,如今,两人存的什么心思周菊算是明白了,或许真的被李氏伤着了,她不怕得罪人,先把李氏心里边的想法说了,和宋氏几年交道下来,她多少知道如何对付满脑子占便宜的人,李氏,如今心里没有她这个女儿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李氏对她还比不上对几个儿媳,虽然,李氏也会和她嫂子们吵架,然而,心里却是为着她们打算的,因为,她嫂子生下来的孩子姓周,她生下来的孩子姓裴。 果然,李氏听着这话脸色一僵,不悦的看着周菊,“你如今是有出息了,嘴巴里离不开利益两字,你哥和嫂子过来帮你们,你和裴四轻松了不少,趁机要个孩子才是正经,否则出了门我都觉得脸上无光。” 周菊动作一顿,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白,看了李氏两眼,又缓缓的低下头去,眼底闪过落寞,“不牢娘费心了,我和俊哥关系好着,将来会有孩子的,您……心里打算的是把几个哥哥和嫂子还有侄子一并叫过来吧?”咽了咽口水,此时她眼中的李氏和宋氏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自私的,目光轻轻落在自己小腹上,她想着,自己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扬眉吐气。 沈芸诺不好插话,不过看李氏想要做豆腐得心思不会这么快就打消,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对儿子的庇护偏袒已经没法根除了,儿子是唯一的出路,或许不只是不喜欢女孩,而是有个儿子,心里头总是不一样的,比如邱艳,她照顾大丫尽心尽责,怀着身孕以来也是渴望生个孩子的,见过了邱老爹当年抚养她长大成人的不容易,要儿子的想法也渐渐浓烈了。 沈芸诺心下叹气,听李氏索性撒起泼来,“你自幼就是软滴滴的性子,你哥和嫂子挣钱了手里头宽裕了以后你在裴家出了事儿,我们也有底气给你撑腰不是?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周菊神色冷淡,搁下针线,抬起头和李氏对视,反诘道,“难不成娘的意思照这样下去,万一我在裴家出了事儿,您和几个哥哥就不管我了?” 李氏一噎,动了动唇,看着周菊说不出话来。 周菊家的私事,沈芸诺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最多只是劝劝,大丫在旁边玩得无聊,问沈芸诺什么时候回去,看天色还早着,沈芸诺摸摸她的头,站起身,和周菊道,“你三哥去那边竹林砍竹子了,不若你和我走走?” 周菊放下篮子,眼神没有扫过李氏,出了门,李氏好似才反应过来追出来道,“阿菊三嫂,你帮我劝劝阿菊,她怎么就一根筋了呢?”挣了钱和没挣钱,能一样吗? 周菊低着头,敛去了眼中酸涩,“我娘自幼对我算不上好,也不算坏,当初把我嫁给俊哥也是看着裴家四个儿子,俊哥最小以为他在家里受宠,没想着料错了,我爹娘不待见我和俊哥,去年过年那会脸色才好了,如今我不答应,以后我爹娘只怕不会认我了。”都是亲生的孩子,对儿子多有偏袒她懂,可为什么要当女儿的难做人? 沈芸诺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娘对她和沈聪一样好,不会因为沈聪是儿子就多疼爱她,听邱艳说,她娘在的时候对她也很好,可见,不是天下所有的娘都偏心儿子到了心眼里的,不过自己心思拐进了胡同,对儿子魔怔了才会如此,真正聪明的而是像韩梅娘,不苛责女儿,一视同仁,即便女儿嫁出去了心也向着娘家的,那种浅薄的才会看不起女子。 “你也别想太多了,实在不行,你就和婶子实话说吧,法子交给你,你给了谁我都觉得没什么。”毕竟是自己亲娘,李氏的心思算多数人有的,沈芸诺想着,家和万事兴,真把法子给了李氏,周家和周菊还是会出现裂痕,不过随后是不同的问题罢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真的没法子避免。 周菊垂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到了竹林,就听着砍树的声响,沈芸诺道,“你也别想太多了,最好和四弟商量商量。”她叫周菊出来只是想要告诉周菊,没必要因为法子是她想出来的就心里背负着事儿,认为给了别人就是对不起她,她心里不介意那些。 周菊眼眶一热,“豆腐的事儿我不想告诉我娘,三嫂,不瞒你说,如果在我和俊哥刚成亲那会我娘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然而,在裴家生活的这几年,我也明白过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往回认为我爹娘不喜欢俊哥是看不起我们给的礼太薄了,如今礼丰盛了又想要其他的,一步一步,何时是个尽头?” 而且,她把法子告诉李氏,李氏回家做豆腐,生意如果不好又或者比不上她和俊哥,到时候,李氏是不是还要请她们过去帮忙做豆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心都是自私的,她也要为着自己将来的孩子考虑,有了做豆腐的手艺,她的儿子以后才不会吃苦。 沈芸诺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回去忙你的事儿吧,我和大丫看看你大哥去,坐会就去接小洛了。”沈芸诺让大丫叫了声姑父,和周菊道别后走了过去。 裴征听着声音,直起身子,让沈芸诺别靠近,“这边蚊虫多,你们别来,去外边逛逛。”裴征大汗淋漓,因为想着稻田养鸭子的事儿,干劲儿十足。 “成,我们不过来了,去田野路边转转,之后径直接小洛去了。”沈芸诺悠悠然回道。 大丫高兴起来,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沈芸诺,“姑姑,又可以摘茅梅吗?”红通通的,她喜欢吃得很,沈芸诺没想她记着这事儿,村子里小孩多,路边的只怕摘完了,不过仍然点了点头,“好吧,走,我们到处找找。” 沈芸诺料想的不错,路边的稍微颜色红的都被摘掉了,只剩下绿幽幽没有熟的,大丫一脸失望,拉着沈芸诺到处走,到了地里,沈芸诺担心她被杂草扎着皮肤了,让她走在里侧,顺便逛去玉米地,玉米苗长势不错,阳光充足的因素,看上去比后院的几株要高些,“大丫,你在路边站着,姑姑去地里把多余的草除了,待会我们去接表弟,路上还能遇着呢。” 大丫点头,蹲下身,细嫩葱白的小手学着沈芸诺的模样拔起地里的杂草,裴征之前除过一次,如今又长出来了,地里的草长得快,看其他地里,裴老头那块地,杂草快挡住玉米苗了,宋氏一个人忙活终究忙不过来,沈芸诺拔了一大半,把草晒在路边,准备待会借周菊家的背篓装回去晒干了当柴火烧。 牵着大丫去河边洗手,大丫指甲缝里都是泥,沈芸诺替她搓了搓,“回家了姑姑再拿皂角给你洗洗手,我们去那边坐会儿,等着去接小洛了。”李氏和周菊不对付,她在那边浑身不自在,而且大丫不喜欢。 休息够了,沈芸诺才牵着大丫往村口走,逢着韩梅牵着两个孩子出来,沈芸诺心下奇怪,韩梅却先出了声,“三弟妹去接小洛了?正好,今日我准备和小山小金接小木,咱一块去吧……” 沈芸诺面上不露半分,笑着点了点头,韩梅解释道,“家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许久没去了过上水村了也不知道我爹娘日子怎么样,接了小木顺便过去看看。”那回后,她爹娘一直对她存着怨恨,几个嫂嫂心里也是,她不好意思。 路上见着茅梅,小山小金甩开韩梅的手跑了过去,大丫也兴奋起来,沈芸诺帮大丫摘了几个,“拿着,前边还有,真喜欢吃过几日我去山里再给你摘。” 小山小金舍不得走,韩梅催促了两声两人才乖乖的收回了手,小山的手被扎了下,红着眼眶给韩梅说手疼,韩梅蹙眉的训斥道,“自己弄的,一丁点伤口算什么,跟你大哥学学,他平日可是喜欢哭的?” 小山立即收了眼眶里的泪水,脸上还委屈得厉害,大丫没和小山小金一起玩过,路上不怎么说话,韩梅想起一件事情来,问沈芸诺,“过几日是奶生辰,三弟妹想着送什么没有?” 裴家大房日子宽裕,裴老太太的寿辰是要大办的,裴家三房的人也会回来,村子里走得近的人家都会去,送的礼物单薄了只怕会落别人口舌,韩梅想着先问问沈芸诺和周菊,送一样的礼物总不会别人说三道四了。 沈芸诺笑着道,“小洛爹和我说了,准备给奶做身衣服和一双鞋子,其他的按着村子里的规矩来。”裴征说过裴家老太太不少的事儿,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裴征姑姑嫁人生了个儿子和女儿后就撒手人寰了,那时候,都以为裴家老太太熬不住了,不想挺过来了又活了这么多年,而且,裴家老太太对裴征他们兄弟都是好的,小时候没少背着大儿媳给他们东西吃,因而她才想着做一身衣衫和一双鞋子。 鞋子已经弄好了,衣衫准备直接去镇上买,沈芸诺针线活不错,然而时间短,不能为了做衣服其他事情都不做了,和裴征商量多花点银子在镇上买,镇上买的衣衫图案喜庆,颜色也好看,裴老太太心里会欢喜的。 韩梅抿了抿唇,面露难色,沈芸诺送的礼物算丰厚了,她心里舍不得做那么贵的,想了想,道,“我和小木爹还不知道送什么呢,你送了衣服鞋子,我们再看看送点其他什么吧。” 二房分家了,礼都?要分开送,裴勇是长子,自然不能比沈芸诺他们送的差了,又问沈芸诺按着村子里的规矩来是送粮食鸡蛋还是其他。 “不送粮食了,小洛爹的意思在镇上买几包好吃的糕点,再装些鸡蛋就成。”裴老太太差不多有二十多年没有出过村子了,裴征想让老人家尝尝外边的味道,虽然裴年会买,可他送的终究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韩梅得眉头拧得更紧了,镇上的糕点价格可不便宜,尤其各种各样的味道,她从不敢去那种铺子逛,一则是买不起,二则是不想被掌柜的看不起,没想着沈芸诺家买了牛不说,如今镇上的糕点都吃上了,紧了紧牵着小山的手,面容有些僵,“也是,听小木爹说小时候分了家奶还常常照顾他们,咱家虽然不富裕,该尽的孝心还是要尽到的。” 沈芸诺点头,两人无关痛痒的说着话,到了学堂,时辰在了,还没下学听着里边传来朗朗得读书声,大丫听出里边有小洛的声音,高兴道,“姑姑,我听着表弟的声音,您听着没?”小洛比他们年纪小,相较而言声音更稚嫩,软糯糯的,不难听出来。 小山小金屏气敛神,随后也高兴起来,“娘,我也听着大哥的声音了,您快听听。” 韩梅侧耳,听出果真有小木的声音,眉梢爬上了喜悦,她从来没接过小木,侧目打量着沈芸诺,和她整日忙活眉眼有细纹不同,沈芸诺眉眼舒展着,小巧的鼻子上方,一双眼波光潋滟,给整张脸添了不少生气,不得不说,沈芸诺的确长得好看,随时不愠不火,看得人十分舒服,对小洛也是宠上了天,她听着不少人和她说沈芸诺长相如何,性子如何,听得多了,难免拿自己和她比较一番,心里不服气也没法子,她比不过沈芸诺,哪怕出身比沈芸诺好,名声比沈芸诺好,生了三个儿子,然而,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沈芸诺,因着身形进了县衙,名声跟着好了起来,再有人说她坏话看不起她,韩梅清楚,追根究底,不过是嫉妒罢了。 学堂里的声音停了,不一会儿,就见有人走了出来,小洛要收拾书本,速度自然要慢些,沈芸诺耐着性子退到一边让出道,温和的和大家打招呼。沈芸诺偶尔认来接小洛,人长得好看,脸上又是笑,学堂里的人都认识她,甚至有人指着里边和她说话,“婶子,小洛还在学堂收拾,过会儿就出来了。” 他们有些是上水村的,有些不是,沈芸诺叫不出名字,脸上笑意不减,“好,谢谢你了,慢走,路上小心些,早点回家。”沈芸诺声音软,大家喜欢和她说话,韩梅见着,不少人和沈芸诺打招呼,挥手道别,她心里疑惑,“三弟没认识他们?” 沈芸诺明白韩梅的意思,她口中的“认识”自然是指她和她们地爹娘,摇头道,“都是小洛的同窗,往回接小洛的时候见着过。”小洛饭菜好吃,学堂里的人喜欢巴结他,回到家,小洛记不住人的名字,偶尔想起来了会说两句,她心里却是不认识的。 韩梅一怔,笑了笑,过了会儿,就看小木牵着小洛出来了,看韩梅也在,小木脸上难掩惊讶,以为家里出了事儿,小脸立马崩得紧紧的,到了韩梅跟前,松开小洛的手,低低叫了声,“娘。” 韩梅应声,松开小山转而牵起他,慈祥道,“今日家里的事情忙完了,还没来接过你,出门遇着你三婶就一起过来了,今日夫子可布置了课业?”小木回到家里要温习功课,态度十分严肃,韩梅不敢打扰他。 小木摇摇头,又朝抱起小洛的沈芸诺道,“三婶,您也来了。”小洛双手环着沈芸诺脖子,说着学堂的趣事,扭过身,不喜欢韩梅,不情不愿的叫了声“大伯母”就趴在沈芸诺肩头和大丫说话。 韩梅本想回韩家看看,奈何小木说什么都不去,“娘和二弟三弟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喝三婶先回家。”小木紧紧抿着唇,看得出来,对韩家非常不喜欢,沈芸诺和韩梅都诧异得很,韩梅想得更多,小木小小年纪懂的事儿却不少,又在上水村念书,难不成平时碰着周氏和韩老头,两人对他说了什么,心念一转,决定好好问问小木,如此,今日就不去韩家了,“娘今日也不去了,想不想吃糖,娘给你们买?”韩梅头一回接小木,希望他们心里高兴,才会舍得花钱买糖,一文钱三个,小木他们三兄弟正好一人一个,目光落在搂着沈芸诺脖子的小洛身上,视线一晃,犹豫了下,小金已经拍手叫好了。 不管基于什么缘由,沈芸诺都不想欠韩梅人情,韩梅说买六个糖的时候,沈芸诺拒绝了,“大嫂,你给小山他们买吧,大丫和小洛今早两人一人吃了一个糖,眼下就不吃了,我给他们买点其他的。” 韩梅拿出来两个铜板,只得又收回来一个,见小木脸色转白,心里反应过来,笑着道,“先买三个糖,小洛大丫要吃什么,今天大伯母请客。”往回小木偶尔也会拿糖回来要么是沈芸诺买的要么是裴征买的,小木懂事,怕以为她舍不得花钱,面色才会如此。 大丫和小洛虽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却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我不吃了,我要留着肚子回家吃舅舅买的饼和糕点。”沈聪如今人脉广了,有些东西不用自己买也会有人送,他都拿了回来给大丫和小洛,邱艳怀着身子饿不得,家里一直备着零嘴,小洛说的也算实话,大丫一个劲得点头,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对,表弟,家里好多茅梅,姑姑去山里摘的,我们回家吃茅梅。” 两人平时都是吃糖的,今日难得一致,沈芸诺心里高兴她们的懂事,劝韩梅,“大嫂,你给小木他们买就是了,我身上带着钱,既然大丫小洛不吃就算了,家里零嘴多。” 韩梅买了三个糖,小木拿了两个,固执的给大丫和小洛,“大丫和堂弟吃,我和二弟三弟分着吃。”态度坚决,让沈芸诺吓了一跳,连着韩梅心里也难受起来。 最后,沈芸诺拿了一个,“他们一人一半就是了,你把那个糖兜着吧。”小洛不肯吃,给大丫,大丫也不拿,笑着道,“姑姑兜着,我和表弟想吃了拿。” 可能见两人真的不想吃,小木神色才缓和不少,把手里的一个递给小金,“你吃吧,大哥也不吃。”三个糖,小山小金一人一个,沈芸诺兜着一个,小山小金懂事了,让韩梅把糖分成三份,三兄弟一人一份,剩下的一个给了韩梅吃。 小洛让沈芸诺抱着走了几步就让沈芸诺放他下来,老实的牵着大丫的手,走到大丫和沈芸诺中间,蹦蹦跳跳的,很是高兴,还和沈芸诺说起明日要吃的菜来,指着食盒道,“娘,明天不吃肉了,要多吃菜。” 家里有肉,沈芸诺每天都给他装,早上在家里吃的鸡蛋,中午晚上都是肉,其他人都不是这样子的,他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眼馋的问他要,一人筷子都没了,而且,有的人不带饭菜来,只带一个馍馍,拿手往他盘子里抓肉,他不喜欢那样。 见他小脸皱成了一团,沈芸诺问他怎么了,小洛咬着下唇,不肯说,小木见他为难,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小洛在学堂人缘好,有些人性子是好的,有的人却只为着能从他那边骗些吃的,小洛年纪小,不明白,他出声训斥过那帮人,之后被人打了一顿,不过他没和人说,此时见小洛意识到不对劲,才帮着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沈芸诺不明白学堂也有这种人,她心里只希望小洛吃穿都是好的,没想着竟给他带来困扰,有些人家境穷也把孩子送来念书认字的,吃不饱饭,小洛天天肉,不眼馋才怪,想得深了,沈芸诺甚至担心别人偷偷打小洛,不让小洛开口说,不是所有神圣得地方人都是好心的,哪怕是孩子。 路上,沈芸诺心不在焉,裴征还在砍竹子,需要的竹子多,今天怕砍不完,沈芸诺叫着他一起回了,顺便说了小洛在学堂的事儿,裴征皱眉,“也是我没想清楚,明日送小洛去学堂和夫子说说,小洛年纪小,别被人欺负了才好。” 沈芸诺也是这般想的,低下头,认真的问小洛那些人有没有打他,有没有说不准和家里的人说,小洛摇头,看沈芸诺神色严肃,小脸也害怕起来,裴征身上到处是灰尘,就着河边随便吸了吸手,拉住沈芸诺,“小木还和小洛一起呢,谁要是打小洛,小洛不说小木也会说的,再者,我和三哥每日送小洛去学堂,谁敢打他?” 如此,沈芸诺才稍微放心下来。 傍晚,沈聪和刀疤一起回来了,听裴征说起这事儿,沈聪心里来气,“竟敢欺负我沈聪的侄子,明日我送小洛去学堂,看我怎么收拾他们一番。” 裴征好笑,“小孩子都是那样子的,真要吓着他们了不好,明日我和夫子说声就是了。”也是他们担心小洛在学堂吃的不好,没想着有这件事,好在大家年纪小,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来。 沈聪想想这也是个办法,朝裴征道,“家里有多少新鲜的菌子,明日咱就可以拉去镇上的酒楼卖了,有多少,酒楼都能有。”三家酒楼的生意好坏有差,要的菌子数量也不同,而且,菌子是山里来的,能摘多少不是他们说了算,不过,和酒楼那边说好了,生意最好的酒楼卖的分量肯定越多,其次推后。 沈芸诺在灶房听着这话,喜上眉梢,站起身,朝拧了巾子准备擦脸的沈聪道,“所有得事儿都交代清楚了?有多少卖多少?” 沈聪胡乱的擦了擦脸,握着巾子,“你以为我们能摘多少菌子?有多少,酒楼都愿意买,价格比市集上的多两文,你心里满意不?”四文钱一斤,还是磨了半天嘴皮子才磨出来的,市集上菌子两文,可毕竟五日一次集市,有得不新鲜了,新鲜的货也不多,不像他们每日摘了新鲜的去镇上,还送到酒楼后门,他卖的菌子,吃出毛病了找他,中间弯弯绕绕多得很。 沈芸诺算着价格,如此一来,一个夏天也能挣不少银子了,“今日摘的我存着,明早该是新鲜的,如此的话,明日一早我们要早早的去山里了。”裴征和沈芸诺不认识酒楼的人,刚开始,那边还得让裴征带着。 “对,左右家里的肉不多了,我们留着自己吃,明天开始就不卖肉,卖菌子了。”裴征想起裴勇去镇上做工的事儿,心下叹气,当时还想让裴勇卖肉,哪知道这么快就不卖了,不过家里能挣钱,自然是高兴的。 饭桌上,沈聪说起自己的计划,“今日,知县大人和我说了不少事儿,眼下清水镇去各个城的道路都太狭窄的,明年准备先修路,将周边的几个城连接起来,清水镇会越来越富裕,他的意思是想和我们一起做腊肠生意。”知县大人是个有抱负的,人正直年轻,在清水镇必定会大展拳脚,他说的话沈聪是相信的,“我没有马上答应他,不过看他的意思很看好这个生意。” 那些腊肉腊肠,知县大人买回去送给他爹娘了,中间只怕还发生了他不知晓的事儿,认真的看着沈芸诺,“阿诺,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怎么说?” 能和知县大人做生意她心里自然是乐意的,尤其,从服徭役的事儿就看得出来,知县大人是个清官,不过她心有疑惑,“清水镇那么多生意,知县大人怎么就想起做腊肠生意了?” 这点沈聪也不明白,“我也疑惑,等我问清楚了再说吧,知县大人和咱们混日子的不同,他胸中有沟壑,未来几年清水镇变化大着,明年开春着手修路那会就要服徭役,家里自愿出人,男女老少都成,每日包吃还有工钱,一辈子,哪回遇着过这种好事?也是知县大人真把咱老百姓放在心上。” 男女老少,知县大人确实是个有抱负的,清水镇富裕了,随即清水镇的宅子会涨价,她没有大富大贵的抱负,小富即安就够了,镇上有处宅子,方便将来小洛念书,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比什么都牢靠,抿了抿唇,和沈聪道,“哥,问问知县大人怎么一起做生意吧。” ☆、78|06-05-24 清水镇周围村子多,知县大人官职最大,如果真的和知县大人套上近乎,不失为一件好事,尤其沈聪还在县衙当值,至于知县大人看上腊肠的缘由,她也不想揣摩了,有钱挣,不吃亏就够了。 沈聪也觉得可行,顺便商量了明天早起去山里挖菌子的时辰,“明天早晨我和小洛爹去山里就成了,阿诺在家里做饭,已经和县衙打过招呼了晚去会儿没关系,顺便可以送小洛去学堂。” 沈芸诺点了点头,邱艳见自己帮不上忙,心下过意不去,“明日我和阿诺一起做饭吧,整日无所事事,闲得快出毛病了。”她说的实话,怀着身孕本以为身子会难受,实则除了嗜睡什么感觉都没有,如果不是韩大夫说她有了自己,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比起怀大丫那会轻松看不知道多少。 沈芸诺促狭的笑了笑,“嫂子好好休息,将来给大丫生个弟弟就是了,家里的活不算忙。”山里菌子不多,否则还能让金花他们帮着,眼下的情形裴征和沈聪出面就足够了。 雾气笼罩着山间,清晨的风微微泛亮,天不见谅,裴征和沈聪就出了门,在矿山的时候一帮人就是这个时辰起来干活的,云雾笼罩,依然不影响两人搜寻菌子的视线,家里有了手艺谋生,两人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山里更凉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弯腰到处找着,一人背着一个背篓,速度快,手脚麻利,如溪水般的嗓音不时打破山林宁静,偶有一两只野鸡从草丛堆里窜过,屏住呼吸,不难听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忙其他事儿自然无暇顾及猎物制造出的声响。 沈芸诺也起得早,准备好早饭,帮大丫小洛洗了手和脸,让他两先吃饭,孩子吃饭的速度慢,沈聪他们回来换了衣衫拿着早饭就能出门,沈芸诺今日没有给小洛装肉,一盘子野菜和菌子,过些日子天热了,可以装一碗银耳汤。 坐在桌前,守着他们吃饭,吃到一半,门外就传来脚步声,沈芸诺迎了出去,菌子不如下雨的时候多,能在这么会挖了这么多也算不错了,沈芸诺打了两桶热水让他们洗脸。 “山里另外一边我们没有去,明早的时候倒是能从那边摘过来,对了,今日县衙没多大的事儿,傍晚我去接小洛。”沈聪和裴征爽利的洗了脸回屋换衣衫,出门,沈芸诺已经把早饭摆好了,两个大男人吃饭的速度快,沈芸诺看日头不早了,拿了小洛的竹篮子和食盒出来,匆忙的送几人出了门才松了口气,邱艳从后院喂了鸡鸭出来,见门口没了影子,“他们走了?” “走了,第一天时辰没算好,往后慢慢就好了。”沈芸诺回屋收拾桌上的碗筷,和一边还在吃饭的大丫说话,“吃了饭,姑姑和你放鸭子。”裴征他们说的另一边估计是从村子里那边上去了,今日可以摘些回来像昨日那般搁着,至于稻田里的事儿,只有等裴征从镇上回来再说了。 大丫高兴,把剩下的粥喝完,陪着邱艳说了几句话,听沈芸诺叫她,欢欣鼓舞的跟了出去,沈芸诺背着背篓,让邱艳有事儿的找金花,金花性子大大咧咧,不过也是个好的,一副热心肠,和那样子的人打交道一点都不累。 “我知道了,你小心些,银子是挣不完的,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邱艳抱着衣服,准备先去河边洗衣服,这几日,大丫的鞋子坏了,她准备给她做双新的,手里的事情也多,可能怀着大丫的时候心里的恐惧多了,她对这个孩子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一觉醒来,孩子就不见了。 她和沈芸诺都有心结,因而家里的事情只做力所能及的。 沈芸诺点头,出门,刀疤他们已经又开始做工了,今日开始垒墙了,几人一身干劲,沈芸诺和大丫把鸭子赶到河边,问大丫去村子里不,大丫摇头,沈芸诺笑笑,她的意思是让大丫去村子里,多和人打交道,正日在家里自己玩自己的,性子总归不太好,见她摇头,沈芸诺道,“成,你就在旁边玩,别太靠近水了,你娘怀着弟弟,你不要给她添麻烦知道吗?” 邱艳在河边洗衣服,稍微忙入神就照顾不到大丫,邱艳放下木盆,好笑道,“没事儿,你去村里就是了,大丫不会乱跑的。”大丫一直跟着她,什么性子邱艳心里明白,叮嘱了沈芸诺两句见她走远了,让大丫在边上坐着,“今日你爹出门我和他说了,晚上回来给你买两朵绢花,你又有新的了。”她想要个儿子,可是不影响她对大丫好,笑着把身后的凳子递给大丫,“别坐在石头上,坐凳子,娘洗了衣服回家给你做双新鞋。” 大丫脸上笑成了花,接过凳子,乖乖的坐下,手里拿了捧花,今早裴征从山里给她摘回来的,好几种颜色,她爱不释手的拨弄着。 经过裴家院子听着里边传来尖锐的吵闹声,沈芸诺顿了顿,没有走进去,径直离去,走出几米远,没想着又遇到韩梅牵着小山小金,她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叫了声大嫂,韩梅也微微一诧,没料到会遇着沈芸诺,“三弟妹怎么来村里了?” 沈芸诺指了指山上,“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摘些菌子回来。” 韩梅脸色变得怪异起来,犹豫了下,平静道,“我和三弟妹一起吧,本来也是去山里砍柴的,下回轮到小木抱柴火去学堂了。”低头,左右看了两眼小山小金,朝沈芸诺道,“三弟妹不若等等我,我把小山小金送到他奶那边。” 裴老头如今不管事,沈芸诺不知晓他心里如何想的,宋氏忙前忙后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田地里的庄稼就明白了,韩梅背篓里装着给裴万带的早饭,沈芸诺才想起裴万来,“二哥的伤如何了?” 韩梅叹了口气,“比之前少些了,不过就是话不多,三弟妹和我一起去看看?”裴勇不在,她给裴万送饭都带着小山小金,毕竟担心旁人说三道四,裴万是个话多的,经此变故,话少了许多,更多的时候就是望着屋顶发呆,她让小山小金陪他说话,裴万甚少吭声,面无表情,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进了裴家院子,奇怪的是家里没人,沈芸诺心下疑惑,宋氏和裴老头不在说得过去,裴秀都不在,韩梅叫了两声,小栓从东屋探出个身子,脸上露出了喜悦,韩梅问道,“小栓,你爷奶和小姑呢?” 小栓指着外边,“去红婶子家里了。” 红姑,隔壁村有名的媒人,估计是为了裴秀的亲事,韩梅低下头,不在多问,进了屋,裴万睁眼望着屋顶,脸上无波无澜,若非不时眨眼,沈芸诺都以为他是死了。 “二弟,早饭来了,今早忙家里的事儿来得有点晚了,明日我早些。”韩梅家养着几只鸡,今早打开鸡笼发现少了一只,家里的鸡之前是小山小金照看的,她以为不见了,屋里屋外到处找了一圈才找着了,因此耽搁了时间,这个点了才给裴万送饭。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沈芸诺心下叹气,叫了声“二哥”,裴万眼珠子动了动,撑着身子抬起头看了沈芸诺一眼,裴老头不管他死活,宋氏说家里的钱抓药花得差不多了,过两日就断药了,宋氏心里是真的愧疚悔恨,裴万心里能感觉到。 “三弟妹来了。”裴万张了张嘴,久了没有说话的缘故,声音干裂沙哑,小栓靠在床边,抓着裴万的手不说话。 第59节 裴万目光复杂,他生病是三个兄弟照顾他的,裴老头告诉他,找到办法就要去跟着裴勇过,私心里从来都看不起他,跟着他无非是权宜之计,当初裴俊轻视他,他心有怒气,铁着心的要努力做好,无非是要裴娟看着,裴老头和宋氏当初同意跟着他是明智的选择,他会让他们衣食无忧,所以,见不得刘花儿和宋氏吵架,裴老头骂他骂得再厉害他从不还嘴,田地的活哪怕他一个人做,他没有一句怨言,结果,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都是他自欺欺人罢了,看不起他的人一辈子都看不起他,哪怕他再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沈芸诺屋里乱糟糟的,心下疑惑,宋氏和裴秀照顾裴万,屋子里不该这样才是。 裴万张了张嘴,没有多说,缓缓的闭上眼,那句“三弟妹来了”好似不过沈芸诺的错觉。 韩梅拿出早饭,找出旁边的一张小桌子,架在裴万身侧,“二弟,你先吃着,我和三弟妹去山里转转,待会回来的时候顺便过来拿碗。”家里只有小栓,韩梅提醒小金小木在院子里玩没有出去,也别声音大了扰了裴万休息。 不得不说韩梅虽然心机多,可在裴万的饭菜上还是舍得下功夫的,至少,裴万的饭菜在此时的农家都不算是差的,这时候,西屋又传来吵闹声,可能对方听着声音了啪的声打开了门,周菊脸色苍白的看着沈芸诺,以及她身侧的韩梅,眼神晦暗不明,“大嫂三嫂来了怎么不进屋坐会儿?” 沈芸诺没有想那么多,解释道,“我准备去山里挖野菜,路上遇着大嫂了来看看二哥,四弟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周菊身后,李氏探出半个身子,面露嘲讽,不过嘴上却客气得很,“阿菊大嫂三嫂,没事儿来坐会啊,这几日阿菊家里不卖豆腐,闲着呢。”李氏来了,周菊和裴俊只煮一锅豆腐卖,李氏想偷看都没有法子,不过看韩梅和沈芸诺走得近,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愈发客气了,“阿菊大嫂,听说你娘家之前也卖豆腐的,怎么就不卖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周菊面色一边,转过身,扫了李氏一眼,韩梅抿了抿唇,当时的动静闹得大,周围村子都是清楚的,李氏重提旧事无非想给她难堪罢了,韩梅别有深意的看了李氏一眼,“家里忙,抽不开身,就不卖了,怎么,婶子也想卖豆腐了?” 周菊不想李氏和韩梅将话题越扯越深,朝沈芸诺招手道,“三嫂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记得得空了来家里坐。”如果不是担心李氏在家里到处翻,周菊也想跟着他们去山里了,家里没有菜地,李氏来了后一直喊嘴里没味道,这几日饭桌上都是肉,前两日她不过出去挖了一小会野菜,回来家里就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她娘在她心里如今和宋氏没什么两样了,即便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处的方氏和婆媳差不多,相看两不顺眼。 沈芸诺笑笑,和韩梅出了院子,李氏点着周菊脑袋,“就你是个没心思的,等着吧,等你大嫂和你三嫂打好了关系,你大嫂就该买豆腐了,那会有你哭的时候,交给我们有什么不好,我生养你一场,还能坑你不成?” 周菊面色发白,沈芸诺不喜欢和韩梅一起,两人今天来裴家院子都没和她打招呼,韩梅是个心计深的,如果真开口说卖豆腐,沈芸诺只怕也不好拒绝,她心里堵得厉害,盯着李氏,面色愈发难堪,声音无悲无喜道,“娘,是不是我不给您法子,您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李氏动了动唇,这句话她的确说过,然而从周菊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虎着脸,拔高声音道,“我告诉你,出门的时候村子里好多人家都知道我回去家里是要卖豆腐的,你不给我法子,我都没脸回去了,你侄子一天天大了送去学堂将来有出息你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周菊不为所动,她和裴俊成亲后,家里的兄嫂对她什么态度她在清楚不过,回家去,从来没有留她和裴俊过过夜,只因为,住一晚,家里又要多浪费粮食,至于她爹和她娘,她也懒得说了,坐在旁边桌前,声音低沉,“娘,如果我给了您法子,以后就不您和爹了,您好好考虑考虑吧。”她没有多的心思应付李氏了。 李氏愣了半晌,面露喜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可没想过靠周菊过上好日子,凑到周菊身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我和你爹年纪大了靠的就是你几个兄弟,真以为能沾到你和阿俊的光呢?” “那娘说侄子去学堂我能沾光岂不是骗我的?”李氏说出去这句话,她心里就明白李氏得选择了,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心口仍酸涩无比,“娘想清楚了,要了法子,将来您和爹即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回去看一眼的,您回家和爹商量商量吧。”家里富裕了,她自认为对周老头和李氏够孝顺,比起裴老头和宋氏不知道好上多少,年后她就寻思着端午给两人做一身衣衫,让她们在外边扬眉吐气一回,没想着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李氏想说不用回家问她自己就能做决定,看周菊神色不对,担心她反悔,连连点头,“行,今日天色早,我在这边也帮不上忙,先回去了。”她来的时候手里没有铜板,傍晚裴俊回来就给了她几文钱,想着坐牛车来回一趟,花不了多长时间,下午的时候就来了。 李氏说走就走,包袱都没拿,丝毫没留意背后的周菊红了眼眶,她见过邱艳,邱艳对沈芸诺的照顾不比亲娘少,而她的亲娘,为着眼前的利益宁肯不要这个女儿,手缓缓的摸向肚子,如果,有一个儿子她就不会觉得落寞了。 上山的路人走得少了,旁边蔓延出来的杂草盖住了路,韩梅走在前边,沈芸诺拿着棍子走在后边,甚少人上山,山里的菌子比那边稍多,韩梅见她又挖菌子,心下疑惑,今早给小木装了一盘子菌子,小山小金吃得津津有味,她却不怎么喜欢,觉得太寡淡了,不过见沈芸诺眼中只有菌子,她也跟着挖了不少,不一会儿,听着背后传来脚步声,沈芸诺转过头,见是周菊,提着篮子,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沈芸诺猜想她肯定是和李氏起争执了,叹气道,“怎么想着来山里了?” 周菊低垂着头,言简意赅将和李氏的话说了,“女儿终究比不得儿子牢靠,我现在也是明白了,她想和我断绝关系就由着她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我和俊哥过日子没什么不好。” 韩梅在边上听着,心里不以为然,她生了三个儿子还是觉得娘家最重要,不过看周菊神色,她不便说什么,沈芸诺摘了不少菌子,下山的时候安慰周菊,“算了,你想开些,四弟是个好的,不会辜负你就是了。” 周菊没吭声,顾左而言它道,“三嫂,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我娘吗?真正的亲人不会让对方为难,小洛舅舅从来没有让你为难过,小洛舅母也是,与其靠利用维护一段自相情愿的亲情,不如自己看清楚了。”她答应李氏还是在昨晚,裴俊和她说了那番话,谁家都会有磕磕绊绊,然而大事儿上谁都不会给谁难堪,这才是真正的亲人,李氏这几日做的,和宋氏这个婆婆没多少区别,与其被纠缠不如早点认清现状,裴俊说得对,他们年轻,不用靠别人,真遇着事儿了,靠裴家的人就够了。 韩梅在旁边若有所思,并未插话说什么,她娘家不是像李氏那样子的人,她爹娘不认她完全是因为她哥受伤的缘故,心里对她这个女儿还是好的,哪怕她不想去猜测,如果当初她知道了做豆腐的法子没有主动像她娘坦诚之后她娘会不会找上门来。 下山,沈芸诺回去了,经过裴家院子里边又传来吵闹声,是裴老头,怒骂着什么,旁边没有人插话,韩梅走进去,小山小金扑了过来,指着东屋道,“爷骂二叔,好恐怖。” 韩梅大致猜着是什么事儿了,今日一家人出门肯定是给裴秀相看人去了,裴秀的庚帖在裴万手里,裴老头骂的肯定是这个了,进屋,屋子里比早上更乱了,韩梅冷眼看着裴老头,“爹,二弟的伤还有好,您如果骂他骂得狠了,之后出了事儿,我和小山爹可就什么都不管了。” 一句话,让裴老头乖乖闭了嘴,若裴万因着他的怒骂而有个闪失,里正一定不会让他们住在村子里了,一双眼气得充满了血丝,朝韩梅道,“你劝劝他,秀秀的亲事我和你娘已经答应了,把秀秀的庚帖拿出来,秀秀年纪不小了,和对方商量了秋上成亲,拖着不是法子。”明明是劝人的话,裴老头说得一点不客气,韩梅面色不动,上前收拾了裴万早上吃剩下的饭菜,温和道,“我现在回屋做饭了,二弟可有想吃的饭菜?” 该说的道理,裴勇和裴俊都和裴万说过了,人好好活着,几个兄弟不会不管他死活,韩梅对裴万也是怜悯的多,左右担子不只是落在他们头上,韩梅觉得没什么不好。 裴万客气道,“大嫂看着弄就是了。”不得不承认患难见真情,他腿伤了,三个兄弟对他十分好,裴征虽然甚少来看他,裴俊说家里的肉都是裴征给的,每天几根骨头,一块肉,变着花样来。 裴老头火气发不出来,转过身大步离开,没留意脚下的路,脚一崴,撞到门上,气得他重重踢了几下脚才解气的离开,韩梅张了张嘴,“二弟,你如今好好养着身子,至于其他事儿,问问小妹吧,她是爹娘的女儿,真要被她们卖了,咱也无话可说。”韩梅从来都是自私的,说这话也自私,不过是真的为裴万考虑,裴老头和宋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不准她前脚走了,裴老头真偷偷对裴万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人发起疯来拦都拦不住,而且看裴秀的性子,不见得就变好了。 裴万闭着眼,沉默不言。 韩梅走到门口了,才听裴万道,“在桌子下边的地里,你交给爹娘吧,等我脚好了,就去请里正分家,告诉秀秀,二哥能做的都做了,之后就看她自己了。”说完,韩梅见着有晶莹从裴万眼角滑落,心沉得厉害。 中午给裴万送饭菜来,桌子下边地坑坑洼洼,翻新的泥土也没埋回去,看来是裴老头和庚帖拿走了,裴万闭着眼,小栓守在旁边,见韩梅,规规矩矩的坐下,“大伯母,小姑和爹吵架,被关起来了。” 裴秀见过对方,容貌比李林好,就是家境不富裕,她一点不想在裴家待着了,整日忙不完的活,还要忍受宋氏的辱骂,对这桩亲事她心里是满意的,裴老头说裴万不肯给庚帖她为此还岁骂了两句,然而,裴万真的把庚帖给裴老头了,她心里才不安起来,尤其是裴万让韩梅转达的话,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裴老头给她定的这户人家,家里三个儿子,大的已经成亲了还没有孩子,三弟还有过两年才说亲,她嫁过去如果早日生下孙子她就是一家人的功臣,然而,她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说不上来,因此才开口问了裴老头两句,不想裴老头反应过激骂起她来,裴秀说什么都不肯嫁了,裴老头竟然把她锁在屋子里,心里恐慌无线增大,裴老头果真是不安好心,她心里害怕起来。 韩梅摸摸他的头,看向床上的裴万,他是不想管裴秀了吧,放下碗筷,闻着屋子里的味道皱了皱眉,因着裴万吃喝拉撒都是屋里,又不开着窗户,难免屋子里的味儿重,她走到窗户边,将前后的窗户都打开,拉着小栓出门说话,等裴万吃完了饭她再把碗筷拿回去。 裴老头不在家,宋氏低着头碎碎念念着什么,小栓将裴老头和裴秀吵架的内容说了,还说裴老头动手打人了,韩梅觉得哪儿不对劲,对方不是有钱人钱甚至连裴家都比不上,为何裴老头态度如此坚决,朝小栓道,“下回听着动静你跑远一点,别让你爷打着你了,真要是害怕就来大伯母家里。”对小栓她心里是真的同情,爹卧病在床,娘改嫁了,长大了,要找媳妇都难。 小栓重重点着头,一旁的宋氏念叨得差不多了,抬起头,见韩梅和小栓说话,心下不喜,“小栓,说什么呢,过来,别和那些好心肠的一起。”宋氏眼中,几个儿媳妇都不是好的,韩梅隔天给裴万送肉从没提起过她,心里难免抱怨,至于沈芸诺和周菊更不用说了,刚开始还能吃两块豆腐,李氏来了,站在院子里就大骂,她骂了一辈子人,哪是李氏得手下败将,然而家里事情多,还有田地的事儿,她忙下来整天累得半死不活哪有空闲应付那种老女人。 韩梅神色不变,去外边转了圈,估摸着裴万吃得差不多了,才折身回去,收拾碗筷,裴万叫住她,“大嫂,咱爹的性子这门亲事只怕有猫腻,你和大哥三弟四弟说,叫他们小心点。” 对方没有钱财,裴老头却坚持得很,比起前边的夏家和李家,差距太大了,裴万受了伤,脑子没糊涂,这些日子,裴老头种种行为都反常得很,他不想身边的人落了他算计。 韩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提醒他好生照顾身子,转身回去了,路上却想着裴老头心里头打什么主意,连裴万都留意到裴老头不对劲了,何况是她? 下午,李氏就带着周菊兄嫂过来了,成亲以来,周菊兄嫂还是第一次过来,见有院子有屋子,又得知周菊挣了钱心下难免羡慕,周菊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为了豆腐的法子李氏真的是迫不及待,周菊苦涩的笑了笑,将对李氏说的一番话重复了一遍。 她挣了钱对李氏老两口算好了,几个侄子的也没落下,奈何还是落得里外不是人,“你们怕是想好了,有我这个女儿不多,没我不少,以后朕遇着事儿了,桥归桥路归路,爹娘生养我的恩情我还了,如果点头我就教你们,不点头的话之后该我孝顺娘的我还孝顺。” 周菊嫂子不是个笨的,既想拿到法子,周菊这条线也不想断了,毕竟,周菊三嫂的哥哥也是县衙的人,话说得委婉,“妹子说的什么话,也是家里困难了没法子才想着找个挣钱的路子,你和妹夫有,自然要帮衬我们一把,断了关系,说得多难听。” 周菊油盐不进,听着院子外传来沈芸诺的声音,知道是她们来了,走出去,打开了门,嘲讽道,“劳烦三哥三嫂走一遭了,听我嫂子的意思像是不乐意,他们也是为着我着想的,既然舍不得我为难,周家就不卖豆腐了。” 语声一落,旁边的李氏狠狠瞪了周菊嫂子一眼,对方心知说错了话,一脸讪讪,李氏上前一步走了出来,看不只沈芸诺在,还有村子里的几个人,恨周菊不给他们留面子,“不过是小事儿,怎么把大家都叫来了?” 中午回家的时候周菊和她说了这话,下午裴征要来这边砍竹子,两人就一起来了,盯着周家的人进了院子,沈芸诺才去竹林叫裴征,叫上村子里的大生和以及裴年媳妇罗春苗,算是做个见证。 沈芸诺温和一笑,“可不是小事儿,为了钱逼女儿交出法子,这种事儿咱村子里的人也甚少见了,婶子可要想清楚了,天下没有后悔药卖。”看周菊的意思是对周家人寒心了。 李氏脸上的笑意僵掉,缓了缓,没想着沈芸诺先发制人,明明是周菊提出来的,眼下倒成他们的不是了,周老头没有多少耐性,不耐烦道,“不认就不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和你娘难不成还靠着你养老,我们只想知道怎么做豆腐。”家里会做豆腐,不怕挣不了钱,之后谁乐意来这边? 周菊嘴角掀起讥诮的弧度,一一扫过院子里在场的周家人,最后视线停在李氏身上,拉着她进了屋子,很快,李氏就推开门走了出来,面上难掩喜色,周菊将一个包袱递给她,“如愿了就走吧,以后别来了。” 明显是撵人了,李氏不和她计较,抓着包袱,打开看了看,发现什么都没有,来的时候裴俊还让周菊给她做身衣衫来着,当下面露不愉,周菊冷冷道,“难不成还要我孝顺你们?” 李氏瞪她一眼,不用看周菊的脸色,丝毫不给她面子,“不过是生不出蛋的鸡罢了,嘚瑟什么,老大,我们走。” 沈芸诺看周菊身子摇摇晃晃,忙上前扶住她,劝道,“何苦,别太计较了,大夫说了你身子没问题,说不定过些时候就有身子了,你别往心里去。”知道自己一番话对她用处不大,待周家人走后,裴征和大生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沈芸诺安慰周菊道,“时间对我们女子总是要困难些,只要四弟心意不变,你们好好过日子,相互扶持才是正经。”再疼爱自己的爹娘都不可能照顾自己一辈子,就像她娘一样,那般温婉善良的女子,早早就没了命,一辈子很长,那些黑暗的日子总会过去,应付了一个困难总还会遇着下一个,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她和沈聪活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傍晚,裴俊从外边回来得知李氏走了,没有多说,劝周菊道,“就是没有儿子我也不会生出其他心思的,阿菊,你放心吧。”他想过了,裴万的身子骨不好,大不了抱养小栓,小栓有了手艺不少,裴万生活起居也有人照顾,他和周菊多存些钱,年纪大了就买半亩菜地,不缺粮食不缺菜,家里有点小钱,日子也不会差。 周菊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沈芸诺退出去让他们说话,去找裴征了,说起这事儿还感慨不已,裴征没那么多感触,抓着沈芸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只羡慕四弟和四弟妹挣了钱,谁会想着家里的不容易?咱家如今日子太平了,你和三哥小时候受了多少苦谁会整日挂在嘴边?就是咱知县大人,整日都愁眉不展的,是人都有烦心事,看开了就好。” 沈芸诺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哥说知县大人也想请你去县衙当值来着,你怎么拒绝了?”这话还是沈聪无意间说起的,沈芸诺早就想问了,稍微打岔就忘记了,方才又想起来。 裴征笑意渐暖,“我在家守着你。”沈聪从小就在镇上摸爬滚打,身边没有一大帮子亲戚,他不同,去了县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来了,不是要帮忙就是要他给口饭吃,进进出出,家里不安生,而且,沈芸诺胆子小,他不在家,那些人上门沈芸诺哪应付得开,现在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他很满足了。 沈芸诺不自主的笑了,靠近了,抬起头细细打量着裴征,良久,笑道,“我也不想你去县衙。” “我知道,走吧,回去了。” 天边娇艳艳的夕阳暖暖的投射出温暖的光,将并肩而立的身影渐渐拉长…… ☆、79|06-05-25 县衙和赌场差不多,真的想要站稳脚跟谈何容易,沈聪混迹那么多年才有今日的殊荣,和县衙的人打成一片,他不是喜欢到处结交人的性子,勾心斗角的地方不适合他。 回到院子,沈聪和小洛已经回了,裴征放下背篓,问小洛在学堂可学了新的诗,小洛摇着脑袋,拿起身侧的小篮子让裴征吃茅梅,回来的路上沈聪摘的,一小半篮子,“夫子说要背《三字经》,背了三字经就写字。”小洛站在沈芸诺腿边,一只手抓着沈芸诺衣角,抬起头,晶亮的眸子尽是期待,“娘吃,我和大姐都有好多呢。” 沈聪不怕麻烦,遇着多得地方特意停下马车帮他摘,小木那边有得了不少,沈芸诺摸摸他的头,“娘不吃,吃少吃些,之后去屋子里看会书,叫大姐陪着你。”小孩子记性好忘性也大,从上回小洛念诗把之前学的忘记后,沈芸诺就让他每日回来去自己屋里看会书,她在书上做了标记,小洛翻开一页哪怕不认识字也知道那页的内容。 大丫听到沈芸诺说她的名字,忙提着小篮子跑了出来,见她里边也装着不少,沈芸诺失笑,“大丫,和表弟去屋里,让他背诗给你听。”沈芸诺洗了手,见邱艳已经在灶房忙活了,紧接着去了灶房,说了周家来人断亲的事儿,刚进屋的沈聪也听着了,没当回事,“我看做豆腐的法子是保不住了,人人都有私心,改明儿你三弟妹娘家的嫂子就能把法子漏出去。”韩家那边有他压着,量他们不敢乱说,然而周家则不同了,周家的人可不是一条心,肯定会来事儿,尤其挣钱的法子是从周菊裴俊手里得来的,周家一大家子人哪会不闹的?人人都存着私心,邱老爹没有儿子,村子里的族人没少想要吞了他的田地,周家那边可想而知。 见沈芸诺若有所思,沈聪将里边的门道说了,就是在村子里卖出事,也会招人嫉妒,周家没有根基,能存得住法子才是怪事,沈聪去凳子上坐下,守着灶眼里的柴火,“等着吧,之后还是闹事儿的时候,不过断了也好,父母亲情也要看缘分的,有的人生在一家一辈子跟仇人似的,有的人哪怕只一眼就觉得血浓于水了。” 沈芸诺明白他是想到邱老爹了,那会邱老爹一根筋的要把邱艳交给他,而且对他们兄妹帮助挺多的。 沈芸诺洗了菜,去坛子里拿了一条肉出来做米分蒸肉,问起沈聪和知县大人的腊肠生意来,沈聪顿时来了精神,“我和知县大人说过了,之后,我们提供货物,除非我们自己在镇上开铺子卖,其他的腊肉腊肠全部卖给他,至于他如何处理我们就不管了。”在清水镇,有知县大人罩着出不了岔子,再说还有赌场那边的人手。 沈芸诺暗暗思忖,也就说他们的腊肠批发给知县大人,自家只能卖零散的就是了,这个法子她觉得再满意不过,谁知,沈聪又加了句,“不过,知县大人说,即使我们要卖,也要等三年后。” 物以稀为贵,知县大人是想挣头份,沈芸诺暗暗思忖,点了点头,“哥同意了?” “我哪能一个人拿主意,说回来和你商量商量,决定成的话,我明日去镇上就和知县大人定下。”知县大人家大业大,本还提出和他分成,沈聪拒绝了,大户人家牵扯的利益多,加之七大姑八大姨,沈聪不想牵扯太深了,能挣点银子,本本分分过日子,那些刀口上混的日子他也厌倦了。 沈芸诺点头。 翌日,沈聪和裴征早早去山里摘菌子,沈芸诺收拾好屋子,还没等沈聪他们回来,周菊就来了,沈芸诺现在疑惑,想着必然是裴家院子出事儿了,虽然分了家,那边还是不让人安生。 “三嫂,小栓他娘回来了,说要伺候咱二哥,一辈子哪儿都不去了。”刘花儿和李林成亲村子里的人都听到风声了,裴万伤了腿,刘花儿怎么又想着回来了? 周菊也不解,进了屋子,鞋面湿了,她也顾不得,见沈芸诺将背篓放牛车上,帮着搭把手,叹气道,“昨晚就回来了,昨天下午那事儿闹得我多大的精神,听着那边堂屋,刘花儿又是认错又是给磕头的,估计是真的存了心思改好了。”天不亮,宋氏就敲她的门让她过来请沈芸诺和裴征过去,家里没银子了,没钱给裴万抓药,再者,裴秀出嫁,像是要三家都出点力,又有刘花儿回来,事情可算是凑到一堆了。 沈芸诺抬头看了眼天色,答非所问道,“四弟妹没吃饭吧,进屋坐会儿,我让小洛大丫他们起床了。”沈芸诺带周菊回堂屋坐着,老宅那边的事儿她是不想搭理的,如实道,“你三哥他们去山里了,估计还有会儿才回来,你先坐会儿,待会吃了饭咱一起过去看看。” 李林长得贼眉鼠眼,刘花儿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还以为刘花儿只是看重李家的田地多,眼下比较,可见李林怕还有什么不妥当的,摇摇头,进屋叫大丫小洛起床,昨晚听着两人玩得热闹,她来叫了两次也不见他们睡觉,扯开小洛身上的薄被,轻轻捏了捏他脸颊,扬了扬眉,“起床了,太阳都出来了,不然去学堂吃到夫子要惩罚的。” 话刚说完,就见小洛双脚一踢,睁开了眼,小脸崩得紧紧的,沈芸诺拉起他,替他穿好衣衫,抱他下地,“四婶来了在堂屋呢,小洛过去和四婶说说话,我叫大姐起床。” 大丫赖床,不好糊弄,沈芸诺费了好一会儿的劲儿才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了,抱着大丫出门,沈聪和裴征回来了,沈芸诺放下大丫,急急忙去灶房打了水出来,以备他们洗漱,朝后院喊了声嫂子,去灶房将早饭端出来。 裴征听了周菊的话脸上并无波澜,韩梅是个有心思的,可知道维护面子,而刘花儿则是喜欢算计然而凡事都写在脸上的,当初李家那门亲事裴老头看好得很,如今被休回家的刘花儿嫁去李家又自愿回来,李林什么性子可想而知,周菊知道裴征他们什么都不避着沈聪和邱艳,想了想,将宋氏的打算说了,“我看娘和爹估计都是同意的才会想着请你和大嫂过去商量商量。” 她先通知了韩梅再来的这边,今日和裴俊商量不卖豆腐了,裴俊担心裴万动怒,拉扯到伤口,一直在东武那边守着,刘花儿跪在外边,任由宋氏裴老头打骂都不吭声,只道歉和磕头。 “待会我去镇上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二哥,小栓他娘的事儿究竟什么意思还要看二哥的意思,四弟妹,你和四弟说,爹娘啥意见,他都别吭气。”裴老头和宋氏寒了他们的心,这几年还能闹腾使着劲儿的闹腾,之后有后悔的时候。 裴征不欲多说,而且一早的好心情因着裴家的事儿也没了。 吃过饭,整理好东西,沈芸诺将小洛要带去的柴火全放在牛车上了,叮嘱了两句,没和周菊去裴家,那一烂摊子事儿,她不想听,回到屋里,听上边金花叫她,“阿诺妹子,你上山不,俺们一起去山里。” 金花挖野菜的速度快,可能沈芸诺教了她两招,即便是一背篓野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寻思着再去山里挖些回来,沈芸诺抬起头,见金花背着背篓,手里握着刀站在石梯上,应声道,“等会,家里还没收拾。” 邱艳知晓沈芸诺要去山里的,插话道,“你去就是了,无非几个碗的事儿,我洗了就成。”邱艳在家里的活计本来就做得不多,洗碗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尤其,金花确实是个热心肠,性子急躁,等人的话怕没多大的耐性,“你去山里小心些,剩下的我来就成。” 沈芸诺想想也成,没和邱艳说什么,背着背篓拿着刀,又提了个篮子,准备再弄些茅梅回来。 推开门,隔壁空地的刀疤他们正在忙活,沈芸诺一一打过招呼,总感觉刀疤情绪不佳,她也没放在心上,走近了,听金花小声嘀咕道,“刀大哥这两日心情不太好,大老爷们一个人蹲在茅厕里都在骂人呢,估计场子里出了事儿,你还是别惹他了。” 赌场的事儿沈芸诺知道得不多,沈聪在里边的时候也不和她说,闻言,朝下边伟岸的背影投去一眼,那会,沈聪在赌场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久而久之,进了县衙,也是,不认识的,第一眼会被沈聪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和眼下的刀疤差不多。 金花抵了抵她手臂,低声道,“别看了,估计是年纪大了想要成亲了,之前听他说想要成亲来着,这两日不说了,也不知哪儿不对,走吧,我们去山里,你教我的法子真不错,炒出来的野菜确实香味重。” 之前家里有半头野猪,金花依着沈芸诺的意思将肥的全部熬了油,肉也混在里边,前两日的摘回家的花椒混着油一起熬了保存着,炒野菜放些,味道比之前白水煮出来的好吃得多,不过也是眼下起屋子,之后日子是不能这么过的,太浪费了。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山,而沈聪驾着牛车在村头停下,让裴征和周菊走着去裴家,他和小洛坐在牛车上等着,小洛指着裴勇家的房子,问沈聪,“大堂哥走了没,要不要去叫一声?” 沈聪抱过他,替他整理了下胸前的衣衫,“不用,你大堂哥肯定走了,离得远,他要比咱早走才行,不过路上应该能遇着他。”小木懂事得不像七岁的孩子,昨天沈聪接他们下学让沈聪在村头等着一并送他去学堂,那孩子执拗得很,肯定是不乐意的。 让小洛给自己念两首诗听听,目光却盯着村里裴家的方向。 裴征和周菊回到屋子,刘花儿跪在院子里,蓬头垢面,和当初离家那会的意气风发相去甚远,裴征抿了抿唇,径直进了东屋,里边味儿重,裴征不自主的蹙了蹙眉,开门见山的问裴万,“小栓他娘的事儿,二哥怎么说?” 裴俊和韩梅坐在旁边,宋氏也在,听着这话,宋氏不悦道,“什么小栓他娘,那是你二嫂,你儿歌的腿成这样子了,以后谁还愿意跟着他?你二嫂既然知道错了,不嫌弃老二,你们都该劝着才是。” 裴征了然,裴万心里是不愿意的,视线淡淡的扫过宋氏,这些日子,宋氏老了不少,额前的发丝全白了,精神也不太好,沈聪还在村头等着他,裴征不欲多待,“二哥,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今日我去镇上顺便帮你抓药,想吃什么了,说一声,我还有事儿,就不耽误了。” 裴老头不在,裴征倒是觉得奇怪,裴俊转过身,明白裴征买了牛就是为着去镇上方便的,该是还有事“三哥去忙吧,我守着二哥。”顿了顿,又道,“爹出门了,说是去找什么朋友。”裴老头态度坚决要给裴秀说亲,要刘花儿回来,一早上却不见人影,可见终究是没放在心上,裴万的事儿三兄弟当初说好了,裴俊想着等裴征回来再和他商量银子的事儿。 韩梅低着头,不发一言,刘花儿这次回来估计是真的知道错了,家里有个女人伺候着凡事都要细致得多,而且,刘花儿回来,她也不用一日三餐送饭,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好的,不过明白这件事不是她说了就算的,裴勇不在,如果自己闹出点事儿,裴勇回来两人怕又要闹一场,两相权衡,敛了自己的心思,静默的看着宋氏。 第60节 裴万态度坚决,刘花儿自然不可能留下,走的时候,刘花儿抱着小栓不肯撒手,人走了不到两个时辰,隔壁村李家就来人了,说刘花儿偷了家里的银子,还把李林打伤了,昨晚发生得事儿,李家人也没有注意,今早发现李林屋里迟迟没有动静才推开门进屋,李林已经不省人事了。 宋氏对着来人破口大骂,又骂刘花儿不安好心,之后,倒是没人知晓刘花儿的去向了,裴征回来的时候听着村子里的人说起这事儿并未表态,今日将裴老太太生辰的寿礼买回来了,他先去了裴家大房,罗春苗在家,裴征看了老太太,把东西放到她手里,又和他大伯大伯娘说了几句话才回去了。 裴元庄看着裴征送的礼,朝自己婆娘道,“往回你总说几个孩子是白眼狼,如今看看这礼,以后给我安生些。”几个孩子小的时候老太太尝尝拿吃食给他们,刘氏就是和老太太对着干,明里暗里纸裴勇几人是白眼狼,之前没分家,几人想要偷偷孝顺老太太也没法,可自从分家后,裴征对老太太照拂一点不差。 老太太精神矍铄,提着篮子回了屋,拿起那边的衣衫才发现里边还有十多个铜板,裴元庄进屋也见着了,替老太太把东西收拾起来,“阿征是有孝心的,几包糕点放您屋里,您想吃就是了。” 难怪裴征走的时候让老太太进屋试试衣服,原来还给了钱。 老太太收了铜板,之前裴征也偷偷给了她几个铜板让她想吃什么自己买,如今又收着钱,老太太心下叹息,“我留着干什么,给小安他们几个吃吧,年哥儿时常从镇上拿糕点回来,小安嚷着没吃够,我看这么多包,可要花多少钱啊。”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双手颤抖的拿出衣衫往自己身上比划,“老大,这衣服是从镇上买的?”摸着衣服料子舒适不说,上边花纹复杂,不像是农家绣的。 裴元庄仔细看了眼,“是了,阿征该是刚从镇上回来,估计要花不少钱呢,您寿辰那日就穿这身吧。” 刘氏站在门口没说话,宋氏和她一辈子妯娌,吵闹了半辈子,如今自己的儿子出息了,有本事,她呢,想清楚了,刘氏面上高兴起来,进屋,也发现里边的铜板了,叮嘱裴元庄道,“二弟妹自来是个小心眼的,这些咱可得藏着捂着,否则她知道阿征孝顺娘而对她没有表示,还不得闹翻天?”宋氏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过,最是会来事的。 老太太也想着了,颤抖的将手里的衣衫推出去,“老大媳妇说得对,不若将东西还回去好了,他是个有孝心的,当年我没有白疼他……我心里有数就好了。”老太太当年愿意帮衬几个孩子无非都是她得孙子孙女,换成别人家的她是不管的。 裴元庄坚持,“娘,您收着就是了,阿征送过来必然是想清楚了,而且,分了家,二弟妹想管也管不到他头上,当年他们如何对您的,我心里还有数呢,您就穿着吧。”村子里还有老人分家的,分家后其他几房虽然不管孝顺老人了,逢年过节也该给老人送些礼,然而这么多年,老太太从来没有收到过二房的礼,对这点,裴元庄是有气的,尤其当年裴家分家的时候只多了半亩坡地,宋氏在村子里到处嚷嚷他们占了便宜,二房分家他是去看过的,裴征几兄弟分到手里的可少多了,即便如此,裴老头还想跟着裴勇过日子。 刘氏也劝,“娘,您就收着吧,您的孙子孝顺,以后福气可长着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刘氏也懒得计较了,而且几个儿子说得对,家里有老人在,祖上荫护,自己才有现在的好日子。 老太太点头,拿了衣衫,让刘氏把鸡蛋糕点还有钱拿走,裴元庄皱眉,“阿征送给您的,您自己收着,真想给小安他们吃,叫他们到您屋里来就是了。”裴元庄虽然是农户,因着裴年在镇上做工的事儿,他格外注重名声,尤其家里不缺这十几个铜板,把糕点衣服鞋子拿出来,将篮子里递给刘氏,“鸡蛋交给老大媳妇,每天给娘煮一个吃。” 日子好了,老太太隔天一个鸡蛋,有时候自己舍不得会给下边几个曾孙子,裴征送了来,倒是能每日一个鸡蛋。 刘氏点头,提着篮子去了灶房,随后出门找自己几个孙子,老太太手里好几包糕点,可要拿出来尝尝鲜,她自己无所谓,就是想让几个孙子吃,回来的时候,和老太太说了李家来二房找人的事儿,老太太靠在椅子上,直叹气,“老二啊,性子是养歪了,幸亏几个孩子是好的。” 裴征回到家里,见沈芸诺还没有回来,把昨晚换下的衣衫拿去洗了,听着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裴征抬起头,见沈芸诺背着背篓,走路一瘸一拐的,吓得不轻,扔了手里的衣服飞奔了出去。 “下回你就离我远远的,我皮糙肉厚,即便摔倒了也不碍事,你细皮嫩肉的,哪怕是抽筋估计身子都受不住。”金花嗓门大,下边垒墙的人都望了过来。 金花扶着沈芸诺,一个劲儿的怪自己没看清路连累的沈芸诺,到院子门口,放下背篓,准备搁下背篓先扶着沈芸诺下去,就见裴征冲了上来,脸色阴沉,大大咧咧如金花也察觉到裴征眼神里闪过的狠厉,解释道,“裴三兄弟,阿诺妹子没多大的事儿,就是腿抽筋了,缓缓就好。” 沈芸诺抬起头,人已经落入裴征怀抱,和金花说话,金花踩着木棍滑了一跤,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扶金花,弄得自己腿抽筋了,感觉搂着自己手的力道大得惊人,闻着他身上的皂角味儿,沈芸诺无奈,“我没事儿,就是腿抽筋了,缓过这一阵就好。” 裴征后背直冒冷汗,见沈芸诺瘸着腿,首先想着就是去山里遇着野兽了,拉开沈芸诺,脸上血色全无,眉头拧成了一团,“怎么会抽筋了?”腿抽筋不算大事儿,的确过了那一阵就好了,为此,裴征脸上才稍微有了血色。 金花在旁边帮忙解释道,“我和阿诺妹子摘茅梅,一不小心打滑,她扶我,结果腿抽筋了。” 裴征的手还落在她肩头,下边的李杉等人已经唏嘘开了,“裴三兄弟别太紧张了,腿抽筋不算啥大事儿,缓缓就好了,我婆娘之前也抽筋,照样干活,没啥大事儿。” 就是他们都以为沈芸诺在山里遇着什么伤着了,李杉也白了脸,想着金花和沈芸诺一起的,真要沈芸诺出了点事儿,沈聪那边他都没法交代,想着沈聪的手段,后背湿了一片,好在几人干活,旁人只当他干活流的汗。 裴征站了许久,脸上才有了暖意,低头看向沈芸诺裤脚,转身蹲下身背起沈芸诺,男的俊朗女的好看,金花一阵羡慕,再看下边的李杉,就愈发嫌弃了,“李杉,给我回来,我找你有话说。” 罗城来了兴致,推了推李杉,打趣道,“指不定嫂子也腿抽筋了,要你上去背她呢。” 趴在裴征肩头,背篓里的野菜抖了出来落在沈芸诺头上,听着罗城的话,沈芸诺面色发红,“我自己走吧,没多大的事儿。”此时,小腿还微微泛疼,也是动作大了才会抽筋。 裴征淡淡的瞥了罗城一眼,目光云淡风轻,却是叫罗城打了个寒颤,讪讪笑道,“裴三兄弟回来了。”难怪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征喝沈聪久了,周身难免染上了杀气。 沈芸诺只得腾出一只手,盖住自己后脑勺,紧紧勒住背篓绳子,以免裴征弯腰,里边的野菜全撒了出来,回到屋,邱艳坐在石阶上做针线,见裴征背着沈芸诺也吓得不轻,走神间,针不小心刺入指头,疼得她抽了手,“怎么了?” 裴征脸上缓和不少,“没事儿,抽筋了。”小时候他们都去河里洗澡,知道抽筋那会腿有多疼,放下沈芸诺,替她将头上的野菜拿开,“试试,脚还疼不?会不会是扭伤了?” 沈芸诺摇头,“是抽筋了,我坐会,待会就好了。”她背上还背着野菜,裴征顺手取了下来,刚下那一瞬,感觉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芸诺朝邱艳解释了一番,裴征见她提着的篮子里边装了不少茅梅,听邱艳道,“估计是树上落下来的枝桠,大丫爹回来让他去山里捡回来当柴火烧。” 沈芸诺摇头,“不是干枝桠,估计谁砍了忘记抱走的。”是根圆滚滚的竹子,颜色和草差不多,邱艳才没看清楚的。 裴征皱了皱眉,“你先坐会儿,我去把衣衫洗了端回来。”转身快速走了出去,邱艳吸了吸手指,朝大丫道,“瞧瞧你姑姑为了给你摘茅梅都受伤了,还不赶紧给揉揉?” 大丫一脸紧张的挨着沈芸诺,上下打量着她,沈芸诺站无奈的牵起她的手,把篮子递过去,“没事儿,待会就好了,明天让你爹去镇上买几根骨头回来,喝了汤以后腿就不抽筋了。” 大丫深信不疑的点了点头。 下午,周菊过来,沈芸诺才知道李林和刘花儿的事儿。 周菊四处瞄了两眼,见大丫不见才小声道,“小栓他娘也是舍得下手的,听隔壁村的人说,命根子是毁了,好在下边有个儿子,否则不得找小栓她娘赔命?”刘花儿也是胆子大的,竟敢跑到裴家来,“小妹也聪明了,见李林那样,这回怎么都不答应爹说的这门亲事,李林真要是个好的,小栓他娘会做出那样子的事儿,屋里正在闹呢。” 而且,周菊总感觉这两日裴老头鬼鬼祟祟的,像是心里藏着惊天大秘密似的,“也不知道对方给得多少聘礼,爹到处帮着说好话,说起来也是缘分,今天我才知道,爹给小妹找的不是别家,正是李林下边堂叔的儿子,也是姓李的,叫李块头,出了名的块头大,据说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爹真的是要拿小妹卖钱了。” 沈芸诺蹙眉,裴老头可是最怕和那种人往来了,怎么想着说这门亲事了,要知道,自己进了裴家的门,裴老头不敢得罪她就是看在沈聪的份上,如今把女儿嫁给那样子的人是为了什么? “今日爹一早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叫俊哥和大嫂去堂屋商量小妹的亲事,说要一家拿二十文钱出来。”六十文,办席面是远远不够的,压箱底的话,依着裴家现在的境况多了,裴老头敛财敛疯了吧。 周菊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大嫂不出声,俊哥直接回绝了,说真要给小妹压箱底的话,一家五文钱,十五文,不算多,可也不算少的了,要知道大姐出嫁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呢。” 如今卖豆腐,五文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了,然而,自家不卖都服的话,五文钱就是要她砸锅卖铁的事儿了,去年分家那会,为了买条肉过年就费尽了心思,哪会想着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沈芸诺点头,家里卖菌子每日都有进项,且不少,裴俊不答应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边闹哄哄的,小妹闹着自杀呢,说爹真要将她嫁出去,她就死在屋子里。”裴秀也是豁得出去的,这种法子都想到了,周菊叹气道,“小妹自来得宠,没想着如今竟然落到这样境地,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说不准将来是什么样子的。”经历过昨日的事情,周菊反反复复想了很多,现在的日子她该知足的,总好过没分家那会,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她做。 沈芸诺赞同周菊的话,那几年在沈家,她也没想过有现在的日子,“你和四弟加油挣钱,之后也搬出来吧,耳根子清净些也好。” 周菊点头,之前裴俊和她说她没明白过来,住在那边,她心情都变得烦躁了,和沈芸诺说了裴家的事儿,周菊也回去了,沈芸诺送她出门,没想着又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比之前,短短时日不见,吴桃儿脸瘦了一圈,一双喜欢勾引人的眼没了生气,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仍强颜欢笑的扭了扭屁股,故意朝旁边看了眼,声音不高不低道,“裴三媳妇呢,我过来和你说说话,可以进屋吗?这两日身子不舒坦都没出门……” 说完这句,脸不自主的红了,沈芸诺心下疑惑,站在门边没让开身子,裴征不在,她也不怕吴桃儿有什么花花肠子,纯粹不想这种人进她的院子罢了,“许大嫂有什么话就在这边说吧,我嫂子怀着身孕,不能太嘈杂了。” 那边空地上的刀疤认出是吴桃儿,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松开手,沉声道,“你们自己弄着,我休息会。” 平日的他定会去树下坐着休息,这一次,大步朝沈芸诺走去,脸上的疤痕更显杀气腾腾,“阿诺妹子,我喝口水……”余光阴狠的扫过一脸媚情的吴桃儿,捂着嘴,肚子里一阵反胃,当天,他怎么就认为吴桃儿身段不错了?想着自己的手抚摸过那片地,只感觉手也脏了起来,大步进了屋子。 沈芸诺以为刀疤身子不舒服,转身欲问两句,就听吴桃儿脸不红心不跳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出门吗?还不是在床上被折腾的力道大了,一天都下不来床呢……” 噗,刀疤心下恶心,径直吐了出来,转过身,恶狠狠的瞪着吴桃儿,妈的,没想着人长得丑就算了,还出来骗人,明明是河边,也有脸说床上?到了床上,光一照,宁肯自己动手他也不会碰那种人,噗,弯着腰,又是一声吐。 沈芸诺准备上前帮忙,被刀疤拦住了,“阿诺妹子别上前,待会我会收拾的。”头一回,见着一个女人恶心成这样子,刀疤低着头,胸口难受得厉害。 吴桃儿咬着下唇,声音愈发软绵,“阿诺妹子,你是不知道那种滋味……” 沈芸诺哪有心思听那些,而且上回吴桃儿和她说了那些事儿,害得她夜里做春梦,当下立即冷了脸,“许大嫂若想找人闲聊,村子里一大把得人,何须跑来这边,我屋子里还忙着,就不和你说话了……”话完,啪的声关上了门。 吴桃儿贴着门,没有走,“裴三媳妇,你开门啊,我是想和你说小洛爷爷的事儿,今早村子里来了人,小洛爷爷亲自接的,还说是秀秀未来的相公呢。” 沈芸诺觉得奇怪,难不成今日李家人来提亲了?不过听周菊的话对方可不是良善之人,隔着门朝吴桃儿道,“分了家,那边得事儿我们也管不着,何况,亲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大嫂和我说,可是打什么主意不成?” 吴桃儿是冲着刀疤来的,随口说也是想让沈芸诺开门,刀疤在她身上留的印记重,瞒不过许大,左右她不想和许大过了,如果刀疤同意,她可以搬过来和刀疤一起过日子,许家那边她会好好说的,因而,听着这话,不假思索道,“我也是心里狐疑,看面相那人就不是好的,鬼鬼祟祟和小洛爷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往山里去了……” 沈芸诺拧眉,不是过节,也不是上门提亲两人去山里干什么?不过仍然没有给吴桃儿开门,过了会儿,吴桃儿知晓她不会开门了,跺跺脚,不情不愿道,“你不开门就算了,我也热,去河边凉快着,傍晚再来找你聊天啊……” 清理污秽的刀疤听着这句,恨不得打开门将人收拾一顿,紧了紧手里的扫帚,心下一阵恶心,终究看沈芸诺在没有冲出去,扫了污秽,又拿水将地洗干净了才出门,提醒沈芸诺,“那种女人一看就不是好的,阿诺妹子别和她走动。” 站在门口,凶神恶煞得盯着吴桃儿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裴征砍的竹子差不多了,一趟一趟搬去田里那边,砍成沈芸诺说长度,一根一根的□□稻田,先将田地和裴老头的隔开,因为先□□那边的田里,和沈芸诺说了会忙到天黑,他倒是不急着回去,傍晚,沈聪也过来了,多个人,速度更快,待天边的夕阳落下,残留的火红也渐渐暗淡才收拾东西往回走,快门口了,听着对面芦苇丛里有人说话,裴征蹙眉,明显是刀疤的怒吼声,声音压得低他也听出来了。 看沈聪的脸色,他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裴征放低得声音,“刀大哥和谁在那边?”明显另外一个人是女人…… ☆、80|06-05-26 沈聪沉了脸,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裴征,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此时让裴征回去明显把他当外人,那种事儿他做不出来,遐思间,听着芦苇从中刀疤的低吼转为低哑的嘶吼,沈聪脸色愈发阴沉,抬脚盛怒的走了过去,上回叮嘱过刀疤不能再乱来,吴桃儿那样子的货色只能拖累他,事情闹大了,谁的脸面都不太好看,刀疤面上答应得好,竟敢暗地又和吴桃儿厮混在一起。 不得不说沈聪误会刀疤了,他从来对吴桃儿母女就看不上,头一回是天黑看不清吴桃儿长相被撩拨得情不自禁,如今哪会再入圈套,下午,吴桃儿对沈芸诺说的一番话显而易见是和他说的,以免节外生枝,趁着大家都回去了才敢过来,不想吴桃儿恬不知耻的脱了衣服躺在地上,这是去镇上的路,村子里有人过来也不会走这边,刀疤拽起人就给了吴桃儿一耳刮子,声音低沉,“想威胁老子是不是?臭娘们,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丫还不经人事呢。” 吴桃儿被刀疤打晕了,伸手拽着刀疤手臂,嘟了嘟特意涂抹过口脂的红唇,欲迎还拒道,“刀大哥,人家是真的想你了,忍不住才过来的,你放心吧,家里的事儿我都交代好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许大察觉到了又如何,为了脸面,不敢将事情捅出去,吴桃儿想得明白,拉着刀疤粗糙的大手盖在自己小腹上,低声笑道,“刀大哥,说不定这儿都有你的孩子了呢。”吴桃儿知道对刀疤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缺女人,可儿子就是这帮人的命根子,她不信听了这话,刀疤还能无动于衷,手缓缓挪到刀疤腰下,明显感觉他呼吸一滞,吴桃儿愈发得意,隔着裤子撩拨起刀疤来。 猛地一刹,刀疤差点泄了气,裤子粗糙,吴桃儿手劲没个力道,弄得他低吼出声,回过神,脸色愈发阴沉,凝视着吴桃儿得逞后的笑脸,心中郁结,拉住吴桃儿的手,缓过劲嗤笑道,“真以为被我弄了一两回就能怀上,老子的种全部喂鱼了也不会给你。”刀疤虽然被美色迷惑,关键时刻却还是清醒的,有了孩子就是拖累,而且,他哪愿意被一个女人算计了去,最后两下都是在水里弄的,吴桃儿根本不会怀上他的孩子,抬手捏住吴桃儿下颚,恶狠狠道,“老子现在弄死你,谁都不敢怀疑到老子头上。” 从吴桃儿娘乱说他和邱艳的时候刀疤就动了杀心,眼下轮到她的女儿,刀疤更不会手软,手缓缓滑到那片略黑的脖颈,见吴桃儿不可置信的瞪大脸,他用力一掐,吴桃儿拼命挣扎起来,手抓着刀疤,嘴里断断续续吐出救命二字。 躲在不远处的牛二见此情景身子也哆嗦了下,他听说吴桃儿不在想着过来瞧瞧,不想见着刀疤杀人灭口,手不自主的摸向自己脖子,转身就跑,踩着地上的杂草,沙沙响,沈聪耳力好,喊了声,大步追了上去,刀疤见着沈聪,手下的力道松了,甩开吴桃儿,面露戾气,“臭娘们,凭你也想跟我斗。” 吴桃儿捂着脖子不停咳嗽,见裴征在刀疤身后,知道自己和刀疤的事儿东窗事发了,抓起旁边的衣衫,不住的往村子里跑,边跑边喊救命…… 天快黑了,各家各户干活的人都回来了,倦鸟归巢,吴桃儿声音尖锐,吓得回巢的鸟儿又飞了出去,裴征并未拦着吴桃儿,她此时的模样进了村子里百口莫辩,这回,许大是真的要休妻了。 刀疤摸不准裴征心里的想法,挠了挠头,又惊觉自己的手碰过吴桃儿,嫌弃的垂下,去河边使劲搓了两下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胡乱的甩了两下,不好意思的朝裴征道,“让裴三兄弟见笑了,那种臭娘们礽我床上我都嫌弃。”知道事情闹大了,刀疤三言两语和裴征说了事情的始末,裴征眼中微震,盯着刀疤后悔不已的面容,缓缓道,“刀大哥还是想想待会怎么办吧。” 沈聪已经把牛二抓回来了,裴征略有意外,不过想想,吴桃儿是什么样子的人他还是从牛二口中听来的,牛二跟着吴桃儿来也说得过去。 牛二心下害怕,双手捂着头,再无平日侃侃而谈的镇定,刚才他看得清楚,刀疤是真的想要把吴桃儿杀了的,“裴三兄弟我就是路过,见那娘们不安好心,跟着来看看,没想着会撞见……” 沈聪松开手,眉眼淡淡的扫过刀疤,训斥道,“我和你怎么说的?今日的事情自己想法子给我解决了。”刀疤在女人手里栽过跟头了仍不收敛,这回不给他个教训,之后指不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刀疤悔不当初,悻悻然的低下头,“她来找阿诺妹子,说的那些话不堪入耳,以防她三番五次的上门,不若直接解决了,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死了当是给村里除害了。” 裴征猜测刀疤被吴桃儿算计了才会怒不可止,那种人不给她一点苦头以后还会闹事,这也是他不拦着吴桃儿任由她去村里的原因,深沉的眸子盯着因害怕而身子微微颤动的牛二,“孰是孰非,还请牛二哥到时做个见证。” 牛二本还想拿这件事威胁裴征,如今哪敢,连连点头,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话也说不利索了,“我知道该怎么说,许家住在我们隔壁,我清楚得很。”难怪上回许大闹着休妻,不想吴桃儿红杏出墙,且还和刀疤这种人有了首尾。 吴桃儿嗓门大,声音撕心裂肺,院子里听着动静的人走了出来,见吴桃儿衣衫不整,依稀能看见胸口起伏的软肉,随着她的奔跑一上一下晃动着,有小孩子的人家忙把孩子拉了回去,看吴桃儿的目光也不善起来,“许大媳妇,做什么幺蛾子呢,凭着你这番动静,许大休了你没人敢帮你说话。”上回许大休妻旁人还觉得吴桃儿性子是个好的,帮着说了不少好话,此时,哪敢说她是个中规中矩的? 吴桃儿嘴里直喊着救命哪管其他,跑到竹林边,才敢停下来歇口气,目光惊悚的望着后边,断断续续道,“刀疤,刀疤要杀我,他强迫我跟她我没答应,他就要杀我。”害怕大家不相信她的话,还特意露出自己一大片脖子,哪怕吴桃儿肤色偏黑,脖颈上嫣红的手指印清晰可见,众人的目光迟疑起来。 许家人也来了,旁人不知晓吴桃儿的性子,许二媳妇却是明白的,嘲讽的笑了声,并未出开口说话,许大的脸色愈发白了,上前给了吴桃儿一耳光,自己媳妇什么德行他哪有不清楚的,当着自己的面就敢和许二眉来眼去,出了家门可想而知。 不一会儿,裴征和刀疤他们也来了,看得出刀疤脸色极为难堪,深邃的眸子尽是杀气,不像是他逼迫吴桃儿,反而有种吴桃儿强了他的以为,牛二咳嗽两声,将他看见的说了,抹去了吴桃儿和刀疤有过一次的事实,只说他见吴桃儿光着身子躺在地上,见刀疤经过,不要脸的扑了过去。 众人哗然,联想许大休妻的事儿,只怕许大早就知晓吴桃儿水性杨花不是个好的才会如此,牛家住在许家隔壁,牛二说的应该是真的,吴桃儿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心里害怕起来,拉着许大一个劲儿的哭,“不是我,是他逼迫我的,说如果我不跟着她,她就要了所有人的命,钩子还那么小,我也是没法子,之前你看见我身上的痕迹就是刀疤留下的,我自知做了做不起你的事儿,可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眼下,吴桃儿说话倒是利索了,不过事情真相如何有待商榷,许大心里是不信的,奈何刀疤他们身份特殊,在场的人狐疑的看看吴桃儿再看看刀疤,以及刀疤身侧的牛二。 刀疤本来就不是个喜欢为自己辩解的,上前一步就要打人,被沈聪拉住了,“吴氏,你说刀疤逼迫你,先照照自己模样再说,刀疤虽然在场子帮人办事,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儿,你说说他看上你什么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吴桃儿身上,说实话,吴桃儿长得的确不好看,相貌平平,身段也一般,刀疤那种人吃喝嫖赌个中高手,哪会看得上吴桃儿,沈聪话一处,众人的心思也偏向刀疤的多。 许大白着脸,捂着嘴不住的咳嗽,许老头见丢了脸,直言休妻,如果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他早就让许大休妻了,眼下吴桃儿丢了脸,许家是留不下了,许二媳妇站在最后,状似不经意道,“休了可是便宜了,出门勾引人,可是要沉塘的。” 吴桃儿缩了缩脖子,害怕起来,拉着许大不撒手,“我辛辛苦苦伺候你这么多年了,又给你生了孩子,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她总觉得许大身子骨不行,万事摸着分寸,见之后勾引许二,许大也只是警告她两句,吴桃儿胆子这才大了起来。 剩下的事儿就不是沈聪他们该管的了,天色不早了,不早些回去担心沈芸诺她们担心,刀疤气不过,朝吴桃儿的方向碎了口痰才大摇大摆走了。 裴征不想侮了沈芸诺耳朵,轻描淡写把事情接过去了,沈芸诺没想着吴桃儿会陷害刀疤,之前吴桃儿看裴征的眼神不对劲,怎么又把视线转移到刀疤那边去了,目光探究的打量着裴征,裴征看穿她的想法,哭笑不得,“我整天忙前忙后,她即使想打我的主意也找不着空隙。”何况,沈芸诺的姿容,他哪会看上吴桃儿。 洗了澡,两人躺在床上,沈芸诺细细想着吴桃儿和刀疤,还有牛二,还是感觉不对劲,“你说牛二哥在旁边打什么主意?”目的绝不是看热闹那般简单。 裴征翻了个身子,侧身抱着她,“谁知道了,别想了,这回许家是要休妻了。”吴桃儿犯的事儿沉塘大家也无话可说,然而下边还有两个孩子,沉塘对孩子的名声不好不说,整个村子都会被拖累,被休回家是铁定的。 沈芸诺叹了口气,里正管着一个村子也不容易,顾忌的事儿太多,拱了拱身子在裴征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吴桃儿的事儿果真如裴征说的那般,许家休了妻,吴家上门闹了通也无济于事,吴桃儿娘胆子不小,竟过来要刀疤负责,刀疤撩起旁边的棍子给了吴桃儿娘一棍子,“负责,老子杀了你再负责……” 面露凶光,吴桃儿娘吓得不轻,拽着吴桃儿往回走,哪敢再说负责的事儿,捂捂着被刀疤打过的地方,没好气的瞪了吴桃儿一眼,“看见了,那种人以为跟着她能有好日子过?”如果不是吴桃儿请她过来,她是不会走这一遭的,丢了脸,回到村子里,带着整个吴家的名声也会不好,吴桃儿娘往旁边院子看了眼,想着沈老头和罗氏如今的处境,“以后咱别来了,沈聪两兄妹可不是好对付的,回到家你就清楚了。” 吴桃儿不舍的往刀疤方向看了眼,跟着吴桃儿娘回家了。 第61节 沈芸诺在院子里听着外边闹声,并未出门,邱艳和吴桃儿娘打过交道,缓缓解释道,“吴桃儿不收敛了性子,在杏山村也待不下去。”她几个兄弟都成亲了,被休回家名声坏了,兄弟能容忍,几个嫂子却是不能忍的,吴桃儿回到杏山村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 果真,没过几天,就听说吴桃儿被娘家人嫁去很远的地方了,众人口中的远不只是远,还指穷和偏僻,杏山村就算穷的,吴桃儿嫁去的那户人家可想而知。 连着几日沈芸诺没有再上山,沈聪把稻田弄出来了,早上,两人将鸭笼子里的鸭抬着放去田里,沈芸诺在边上守着,裴征的意思做扇门,落了锁不用时时刻刻守着,沈芸诺指着到腰部以上的竹子道,“落了锁怕也没用,这种竹子,轻轻一抬就抬起来了。”鸭子比起刚买回来的那会大了不少,中午,裴征守着田,沈芸诺回家做饭。 裴老头田里的秧苗渐渐枯萎,旁边挨着的田一两排也受了影响,裴老头和宋氏不放在心上,裴征说再多次也没用,倒是有人不满,去裴家闹了几次,学着裴征,把田和裴老头家的用竹子隔开来。 沈芸诺做好午饭,金花在院子外喊人,沈芸诺心有疑惑,晌午是金花忙的时候,把饭菜装好,让邱艳和大丫先吃,自己迎了出去,“金花嫂子,出什么事儿了?” 金花拧着眉,眸底尽是怒气,“阿诺妹子,这两日你可见着谁进山了?被我抓到,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撩起裤脚,膝盖小腿一片乌青,“哪来的竹棍子到处放,害我摔了好几回了。”金花做事粗心,上山只想着挖了野菜早点下山,磕磕绊绊好几次,她再也压制不住心口的怒火,这才来问问沈芸诺,有没有发现人去了山里。 沈聪和裴征每日都进山,两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儿,定然有人偷偷弄的。 沈芸诺抿着唇,不由得想起上回她腿抽筋的事儿,看向愤愤不平的金花,安慰道,“这两日我没注意,待会小洛爹回来我问问他,每天早上他们都要去山里,也不知遇着没。” 金花默默点了点头,“这两日你也别进山了,怪异得很。”那种怪异金花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双眼盯着自己,四下一找又什么都没有,沈芸诺细皮嫩肉的,摔了几次估计比她更惨。 “谢金花嫂子提醒,稻田里秧苗长虫了,我暂时不上山了,菜地的蔬菜能吃了,你得空了自己摘就是了。”菜地和院子里的菜够他们吃的,沈聪和裴征卖菌子也卖了不少,她不用着急去山里。 沈芸诺回屋将事情和邱艳说了,邱艳搁下筷子,好看的眉拧了一瞬,和沈聪多年,她比沈芸诺多疑,迟疑道,“傍晚你哥回来让他们去山里瞧瞧,别是有人故意的。” 沈芸诺提着篮子准备出门了,闻言,扭过头,反应过来邱艳话里的意思,皱眉道,“好,下午让小洛爹去山里转转。”和裴征一起在田埂上吃了饭,顺便说起金花在山里摔跤的事儿,“你和哥发现那些竹棍子没有?” 裴征沉了沉眉,零零星星的棍子加起来不少他和沈聪哪会看不见,以为谁家用来抓捕猎物的,并没有放在心上,听沈芸诺说起,察觉到事情怕不简单,“没事儿,下午我去山里转转,你和金花嫂子说,暂时别上山了。” 想着沈芸诺上山挖野菜,裴征和沈聪没有设置陷阱,就是担心有人不注意掉下去了,尤其沈芸诺和金花常常一个人,困在坑里,出了意外得不偿失,兴水村没有懂得打猎的人,竹棍子他没细细检查过,待会上山却是要检查一番了。 吃过饭,裴征收拾了碗筷准备回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刀大哥他们屋子过不了几日就建成了,我们准备在院子里挖口井,入冬了,溪水结冰,用水就远了,一家一户,若遇着旱年,咱也不着急。” 沈芸诺觉得可行,然而沈聪家地势高,挖井的话出不出水不好说,慢慢和裴征说了自己的担忧,裴征只觉得好笑,抬起头,轻轻落在沈芸诺发见,“打井的师傅会自己看的,挖个一米左右就知晓出不出水了,有了井,咱以后就在溪水边洗衣服了。” 之前吃水洗衣服都是用的小溪里的水,后来人多了,沈芸诺担心溪水被弄脏了,才开口来河边洗衣服的,有了井,以后用水方便多了。 裴征回了,沈芸诺站在河边发怔,日头晒,她靠在树边,找了片芋头叶盖在自己头顶,想着自己的事儿,傍晚了,裴征和沈芸诺把稻田的鸭子抓回笼子里抬着往回走,顺便说了山里的事儿,“确实奇怪得很,我去村子里问过了,都说最近没什么人上山,已经给金花嫂子说了让她这两天别上山,等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再说。” 却说裴老头,和李块头商量好法子,去山里守株待兔好几日无功而返,他心里急躁起来,李块头和沈聪的名声不相上下,常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裴老头想着裴征喝沈芸诺挣了钱,心里起了杀心,裴征和沈聪最是疼沈芸诺,只要把沈芸诺抓到了,不怕二人不乖乖就范。 月明星稀,听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裴老头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弯着腰,轻轻的取下门闩,推开一小角,生怕惊动了熟睡的人,屏气凝神地出了门,见拐角,一抹高大地身形坐在那里,手撑着脑袋,裴老头更是放慢了呼吸,小声的叫道,“李块头,这边。” 听着声音,男子站了起来,朝裴老头方向走了两步,往院子里看了眼,和裴老头往竹林方向走,裴老头熟悉路,四下打量着,村子里没人养狗,人都吃不饱,谁家会养狗? “傍晚,裴征上山了,估计是怀疑山里有猫腻,明早就不守株待兔了,我觉得不若直接去学堂骗你孙子,裴征不会不管他儿子。”而且,他远远的看过,那个孩子唇红齿白,长得真不错,难为庄户人家养得出那样子的孩子。 裴老头心有犹豫,之所以让李块头出面就是不想裴征怀疑到他头上,他去学堂接人的话,裴征和沈聪稍微一打听就明白了,遂摇头道,“不成,小洛记得我的话,之后铁定会告状,沈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手段可不是咱承受得住的。” 李块头不以为然,道上的人都说沈聪如何令人闻风丧胆,他不当回事,毕竟那是前几年的事情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赢了沈聪,他就是道上令人害怕的主儿,这回自然乐意以身犯险,即使被沈聪知道了又如何,他如今在县衙当值,想收拾他也要顾忌自己得身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才不怕。 琢磨清楚了,低下头,凑到裴老头耳边嘀咕了几句,裴老头觉得可行,连连点头。 回到院子里,裴老头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面上难掩喜色,事情成了,用不完的银子,田地的那点庄稼算什么? ☆、81|06-05-26 回屋后,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听到宋氏梦呓的低喃,裴老头冷哼了声,他后悔了,当初不该为着心里一点怜悯之心跟着裴万,若非如此自己何须走到这一步,都是被逼的,双手慢慢握成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渐渐的闭上了眼。 清晨,稀薄的光冲破天际,宋氏起身收拾好,惊觉裴老头已经起了,她转头望向窗外,侧耳,果真传来裴老头和裴秀的说话声,裴秀被关了好几日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又消受下去,裴老头铁了心,她也没有法子,走出门,果真,裴老头站在窗户边,双手抄在背后,难得语气温和。 “秀秀,你好生想想,爹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李块头你也见着了,身形高大不说,心思还是个细腻的,那种人名声虽然不算好,可想想你三嫂娘家的哥哥,说起他,谁敢给半分脸色?前边许家闹着休妻的事儿我也和你说了,若不是看在沈聪的份上,真以为许家不上门闹?”隔着窗户,裴老头也不知道裴秀听进去多少,李块头在他眼里就是未来的沈聪,这两年日子苦点无所谓,过几年就好了。 宋氏听到裴老头说的,心也软了下来,过去,推了推窗户,窗户从里边关上,打不开,她细细盯着裴老头,“老头子,你真的认为李块头是将来有沈聪有出息?”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裴秀嫁过去之后倒也不吃亏。 裴老头斜倪她一眼,冷声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前几年沈聪那人什么样子你也见着了,再看看人现在,在清水镇呼风唤雨都不为过,我能害了秀秀不成?” 宋氏撇嘴,心想不是裴万拦着,秀秀不知道会遭怎样的大罪了,见裴老头脸色不好看,她没说出来,商量道,“人是不是好的,还是问问老大老二的意思吧,他们总不会害了秀秀的。” 裴老头一听,不满的竖了竖眉,手晃到腰间的钥匙,转过去将门打开,“秀秀,我也不拘着你了,你自己想想吧,也可以去你三嫂家转转,瞧瞧沈聪媳妇如今过的日子。” 随着咔嚓锁打开的声音,床上的人动了动,转过身子,望着紧闭的房门,那日她见着李块头了,他心中爱慕全写在脸上叫她看得羞红了脸,哪有没成亲就那样盯着人打量的?家世不好,又是个不务正业的,裴秀心下不乐意,尤其听着裴万将藏她庚帖的地儿说给裴老头听了,她心里害怕起来,细细琢磨着近来的裴万,才倏然发现,裴万或许是真的为了她好,虽然她不喜欢做农活,不喜欢洗衣服,然而嫁去别人家做媳妇哪有什么都不做的?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找到个像喜欢沈芸诺那样喜欢自己的裴征,心思一旦有了信任,对和裴万关系不好的裴老头心里就抗拒起来,此时听着裴老头的话,心里更犹豫了,拿不定主意。 掀开被子,慢悠悠的换了身衣服,角落里的尿桶一股臭味,她自己也憋不住了,推开窗户,提着桶走了出去,许久没出过屋子,丁点的光照得她睁不开眼,许久才适应过来,站在石阶上,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萦绕的雾气遮挡了视线,看不太真切,就和她的未来的人生似的,一片迷茫,抬起脚,朝东屋走了过去。 推开门,还能见着裴老头挖她的庚帖而留下的坑,“二哥。”裴秀低低的叫了声,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她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在窗前的凳子上坐下,睡在里边的小栓撑起身子,露出个脑袋,睡眼惺忪得望着她。 裴秀抿了抿干裂的唇,“爹要我嫁给李块头,我不太乐意,可是爹说李块头将来是有出息的,你帮我出出主意可好?”说到后边,裴秀的音色几不可察的颤抖起来,之后的日子,她不知如何面对,时至今日,她对成亲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了,她只求对方不要打她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裴万的脸带着伤痛中的苍白,扭头让小栓再睡会,对李家他是不了解的,心灰意冷,早已不想再管屋里的糟蹋事儿,因而,并未出声。 裴秀好似没有察觉,自顾说着,“爹说李块头如今名声不好,可将来能像三嫂娘家哥哥那般有出息,二哥,你信吗?”沈聪是十里八村大家都忌惮的人,如今又在县衙当值,哪是李块头比得上的?“爹让我过去看看三嫂娘家嫂子如今过的日子,我心里不期待事事顺遂,对方是个老实的就成。” 裴秀说了会话,床上得人睁着眼,面色却无动于衷,她掖了掖眼角,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二哥,我如今只有靠你了,我知道,爹不会管我的,我心里就是害怕,我想好好活着。” 床上的裴万眼珠子动了动,好好活着,是啊,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他双唇微微颤动了两下,“你让小洛舅舅帮你打听打听吧,我如今是无能为力了,你想要什么,自己清楚就成。”此时的他尚且要靠着几个兄弟,哪有心思照顾裴秀,顿了顿,声音渐渐大了,“小妹,你去把大哥他们叫来,我有话说。” 透过朦胧的雾气,裴秀直直的盯着裴征,半晌,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不着急,下午吧,下午叫他们过来。”他双腿一辈子只能这样了,能做得微乎其微,拖累他们够多了,总要好生报答一番。 裴秀望着裴万渐渐起水雾的腿,心下愈是悲恸,趁着早上的光阴,将裴万的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番,裴老头这几日神神秘秘,见不着人影,宋氏见裴秀好似有了精气神,心里好受不少。 另一边,心里有所怀疑,早上,沈聪和裴征挖菌子,顺手将地上的竹棍捡了回来,不得不说,像是人布置好似的,沈聪在场子里混了多年,不可能察觉不到里边的猫腻,尤其,削竹子的手法明显不是柔弱女子,让裴征在家里,酒楼那边认识裴征了,他忙不开裴征再去也是行的,顺便和沈芸诺说了自己傍晚有事儿,“捕头生辰,请大家傍晚喝酒,你们别等我吃饭了,记得去接小洛下学。”最近几日都是他拐着去接的人,生怕沈芸诺给忘记了。 “我记着了,你晚上少喝些酒。”沈芸诺送沈聪出了门,回到屋里,裴征提着笼子准备出门了,鸭子大了,在笼子里上蹿下跳,身孕努力架了根竹竿,“我和你一块吧,待会你守着,我回来洗衣服。” “咱都回来,大生今日去稻田除草,让他注意着点就是了。”总要人守着不是法子,和沈芸诺去到河边,大生已经在忙了,稻田里杂草长得慢,可不及时除了,之后根越来越深,除草的时候就更费劲儿了。 和大生打了招呼,大生想着裴年的叮嘱,朝裴征道,“年大哥让我们明日早上过去吃饭,裴奶奶的寿辰,你们别忘记了,年大哥今日去镇上买东西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老太太的寿辰,和裴家走得近的人家都会去,大生说完这话,声音小了下来,“昨日我大嫂去随礼的时候遇着你大哥大嫂了,听刘婶子的意思不太高兴,好像他们没有你们给得多。” 裴征早几日把寿辰礼送过去便是不想和人比较,家里有钱,三家人随成一样的话不太好,和脸面无关,裴征只是想还好孝顺老太太一回,久久不见裴征说话,抬起头,小声道,“我和你说,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看你大嫂脸色不太好看,指不定转过身怪罪你们。” 裴征明白大生的意思,挑挑眉,说起其他,“今年就要成亲了,我看婶子也是要给你大办的,咱村子里还有热闹的时候呢。”大生早早就说了亲,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对方姑娘的娘缠绵病榻,她在跟前侍疾才拖到现在,大生娘是好说话的,听闻未来的儿媳妇孝顺爹娘,心里存了丝想法然而也是高兴的多。 听裴征打趣自己,大生不好意思起来,去年他娘还说不办了,与其花那些银子,不如留着好好过日子,他打猎猎了野猪卖了些钱,虽然少,他娘却起了大办的心思。 看他微红了脸,裴征就知晓自己猜对了,好笑道,“成亲乃人生大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日子不会变了?” 大生抬起头,揪着捋起来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坚定道,“不变了,到时候你可要和我一起去接亲,还有小洛,叫他来压床。”说起这个,哪怕脸红,大生脸上也笑得欢实。 裴征问好了日子,把笼子放在田埂上,和沈芸诺悠悠然回去了,路上,和沈芸诺说起大生的亲事,爷可谓是一波三折,好在对方人不错,是个好的,大生体贴,一家人等着那个姑娘好几年。 下午,裴秀过来了,面色苍白,人瘦了不少,显得一双眼分外出神,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地面,“三嫂,三哥在吗?”她心里清楚,三嫂三哥因着自己得第一门亲事和自己离了心,人总是自私的,她以为将裴征分了出去,她就会如愿以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或者,就是所谓的报应,此时见着沈芸诺,更是不敢和她对视。 沈芸诺声音平静如水,“二哥可说了什么事儿?你三哥去山里了。”今早发现不对劲,裴征和沈聪担心山里有陷阱,吃过午饭就去山里找陷阱了。 裴秀面色一白,紧紧咬着唇,双手局促不安的抓着手里的衣角,像要把它撕下来才解气似的,“我也不清楚,二哥让我来通知一声,大哥已经在了。”说完这句,裴秀又想起裴老头说的话,鼓足勇气的抬起了头,沈芸诺五官清秀,皮肤白,容貌本就好看,然而,还是让裴秀一惊,沈芸诺米分面桃腮,双眸水润,不抹脂米分就已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了,明明,之前,自己和她不相上下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沈芸诺门框的手上,那一双手白皙修长,和她起茧长细纹的手不同,她和沈芸诺,生活已有了差距,哪怕是一家人出来的。 想到这个,她胸口一阵酸楚,好似宋氏吆喝着沈芸诺干活还是没多久的事儿,而此时的沈芸诺,已经是她比不上的了。 见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出血,沈芸诺眸子透出几丝怪异,不动声色道,“不若你先回去,我让人去山里叫你三哥。”裴征刚进山没多久,若她嗓门大,站在院子里喊一声指不定裴征就能听着,然她却做不出来。 裴秀张了张嘴,在门口纠结良久,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强迫自己放轻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不想在沈芸诺跟前露出自己的胆怯来,然而,微微打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爹给我相看了一户人家,是隔壁村李家的,名字叫李块头,名声不太好,二哥叫我问问聪子哥,他认识不?” 沈芸诺微微一怔,让沈聪打听的人,可见不是老老实实种地的人家了,她讶异裴老头竟给裴秀说了门这种亲事,当着裴秀的面,终究不好说什么,温和道,“我记着了,等我哥回来让他帮你问问,你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不若进屋坐坐吧。” 裴秀直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先回去和二哥说声,你也过来,看二哥的样子,好像有大事儿要说呢。”不等沈芸诺开口,转过身,踉踉跄跄的走了,她好些天没有出门,眼前的沈芸诺不是她比得过的,哪里愿意留下? 旁边树下休息的汉子望着裴秀离开,罗城想起刀疤那日想要成亲的话来,抵了抵刀疤,“刀大哥,真要娶亲,我觉得裴三兄弟小妹挺好的,虽然身子瘦弱了些,说话细声细气的……” 还没说完,被刀疤一脚踢了出去,经历过吴桃儿的事儿,刀疤哪敢提亲?恨不能离所有女子远远的,没好气地瞪罗城眼,“再说,该明日我就在镇上给你找个媳妇回来。” 罗城悻悻然,想起吴桃儿的长相,他们也是后来知晓的,联想那天晚上刀疤的反常以及不准要他们去河边的事儿,嘴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刀疤脸色黑得更厉害了。 其他几人反应过来,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李杉担心刀疤生气,抬脚在罗城身上补了一脚,眉开眼笑,语气却是和刀疤同仇敌忾,“你小子就是找打的,刀大哥要成亲还要你牵线不成?”想到吴桃儿,李杉一个忍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担心刀疤生气,急忙躲开了,还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刀大哥,我不是故意笑的,实在是那个女人太可恶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敢来勾引你……” 一句话,揭了刀疤的伤疤,气得他顺手抓起地上的石子扔了出去,“你们几个就是皮痒了欠抽是不是,改明日老子拿了鞭子回来要你们好看。”吴桃儿的事情闹开,不知怎么传到场子里去了逢人就笑话他,这几日他连场子都不去了。 沈芸诺出门见几人闹得厉害,咳嗽两声,让李杉帮忙去山里叫裴征回来,李杉躲过刀疤扔过来的石子,“这有何难,阿诺妹子,你等着就是了。”语声一落,李杉朝上边院子喊道,“金花,金花,阿诺妹子找裴三兄弟有事儿,你朝山里喊一声。” 很快,金花就走了出来,双手湿哒哒的,估计还在洗碗,瞪了李杉一眼,双手叉着腰,朝背后的树林道,“裴三……兄……弟……”一声高过一声,沈芸诺担心她嗓子受不住晕过去,李杉却颇为得意,“阿诺妹子,你回去吧,我媳妇嗓门出了名的大,保管裴三兄弟听得见。” 看树林里被吓得到处飞的鸟,沈芸诺微微红了脸,等了会儿,裴征果真走了出来,朝又欲扯着嗓子喊的金花道,“金花嫂子,我出来了,不用喊了。”他快抓着野兔了,谁知道被人一喊,不说野兔吓跑了,就是他也许久才回过神来。 金花叉着腰,胀得面色通红,想锅里还泡着碗筷,转身朝沈芸诺道,“阿诺妹子我先回屋了,有事你喊我一声就是了,可别叫你杉子哥,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听着这话,刀疤神色有所缓和,反而是李杉脸色跟抹了猪血似的红,几人混惯了,那句中看不中用,可别有意思。 沈芸诺和裴征说了裴秀来的事儿,“小妹的意思我们一起过去,二哥怕是有什么话想说。” 裴征点了点头,回屋洗漱了番,沈芸诺和她出门,听邱艳在屋子里叫她,沈芸诺顿足,邱艳提着一个小篮子出来,“明日裴老太太寿辰,我和你大哥的意思还是送个人情。”裴家大房那边的人性子都不差,昨晚邱艳和沈聪说了还是随个礼,离得远就算了,离得近,去一趟总是好的。 沈芸诺迟疑了下,裴征道,“嫂子的意思你就拿着,正好我们要去村里。”他明白沈聪不喜欢和过多的忍打交道,哪怕邱艳几个叔叔成亲沈聪从未随礼,如今这番也是想为着沈芸诺考虑。 邱艳将东西递过去,“鸭子还在田里,傍晚我去抓吧,这些日子我看他在肚子里安分得很。” 沈芸诺失笑,“不碍事,说完了事儿,小洛爹去田里抓鸭子,我去学堂接小洛。”又问大丫去不去,大丫重重点了点头,不忘回屋提上自己的小竹篮,上前要裴征背,邱艳皱眉,“多大的人了还要背……” 论起来大丫也就四岁,不过女孩子长得快,和小洛一起高了差不多半个头,而且大丫随了沈聪,以后该是个高挑的。 出了门,大丫看向路边的野花,割掉的草又渐渐长了出来,指着那些野花要沈芸诺摘,摘了后叫裴征替他拴好,沈芸诺哭笑不得,进了村子,大丫,篮子里装着不少花儿了,沈芸诺促狭的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髻,“明年姑姑院墙边会开许多花儿,不用出门就能摘许多了。”她让裴征挖了许多玫瑰挨着院墙种了一圈,还有不知名的花的,张开了,能拦贼不说,看着还舒服。 进了裴家院子,听着东屋传来说话声,裴征放下大丫,脚步略微沉重的走了进去。 裴万靠在枕头上,见裴征进了屋,嘴角扯出一抹笑,“三弟来了,坐吧。” 给他看病抓药花了许多银子,裴万心里有数,张了张嘴,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准备把家里的地卖了,养好腿再做其他打算,我知道你们不会对我好,我看得明白,卖了地,以后不会饿死的。”说着,目光落在沈芸诺身上,一瞬即调转了视线,“三弟妹娘家哥哥没地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等我的腿好了再说吧。” 卖地在庄户人家可是大事儿,裴勇第一个反对,“二弟,你好好想想,家里的地儿卖了以后你和小栓吃什么?小栓年纪小不懂事儿,你不能叫他长大了怨你。”没了地,以后谁愿意嫁给小栓?越想,他越着急,“看病抓药的钱我和三弟四弟商量好了,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等裴勇说完了,裴万才慢慢开口道,“卖地的事儿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就让里正来分家,我带着小栓自己过日子,你和大嫂要照顾三个孩子,我哪敢再拖累你,待我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多谢你和大嫂了。” 裴万态度坚决,裴俊也不赞同卖地,开口劝道,“二哥,你担心连累大哥大嫂,不若跟着我和阿菊吧,左右我们现在没有孩子,我和阿菊把小栓当成自己的儿子养,不用卖地了。” 旁边,周菊脸色一白,想拉住裴俊,屋子里人多,终究没有伸出手。 “四弟的心意我明白,卖地得事儿我心意已决,现在下不的床,卖地的事儿还请你和大哥多费些心思。”家里六亩田,分了家还有三亩半,山地还剩下两亩,坡地一亩,其中两亩田是佃的,不能卖,裴万想把剩下的田地都卖了。 “不过还要等里正分家后再说,卖了田,银子全部拿给三弟,之后抓药就劳你费点心思了,二哥记着你的好。”裴万不让裴勇韩梅是有自己的考量,裴勇在外忙,韩梅算计地多,至于裴俊和周菊,两人忙着卖豆腐,哪敢短了他们的财路,裴征去镇上的时候多,抓药地事儿交给他也方便。 裴征明白裴万心里的决绝,“二哥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裴万是不想亏欠他们太多,裴万骨子里是骄傲的,哪会让他们无休止的帮衬,那些田地卖了也好。 ☆、82|06-05-26 裴征出了声赞同裴万的想法,裴勇不明所以,裴万好手好脚尚且比不上沈聪,何况是如今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被裴征先插话打断,“二哥日日躺在床上,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哥还没有去田地看过吧,几亩的粮食估计是被糟蹋了,分了家也好,二哥有我们帮衬日子还会差了?”裴万的腿不是不能走路,不过以后瘸了而已,不自暴自弃,好好抚养小栓长大,之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裴万明白裴征没说完的话,裴勇和裴俊不答应无非担忧自己将来没有本事儿,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去街边要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喉咙有些发热,坚持道,“大哥,四弟,你们听三弟的吧,我自己的事儿我心里有数。” 几兄弟难得在一起说话,沈芸诺韩梅和周菊去了西屋,刚进屋,周菊心里不舒坦,开门见山的和沈芸诺道,“小栓那孩子从二弟受伤性子就变了样,我当婶子的疼爱是回事儿,可当成自己的儿子,我心里多少不情愿。”裴俊和周菊提过一次了,她以后会有自己的儿子,抱养小栓,小栓就是家里的长子,难不成以后不要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住一起?即便是想着,周菊心里膈应得厉害。 第62节 沈芸诺明白她的心思,成亲多年当年想要自己的孩子,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也有和自己不一条心的,何况是抱来的,拉着周菊得手劝道,“四弟也是热心肠不想二哥多想,你也别想多了,二哥就小栓一个孩子,哪会愿意给别人?” 韩梅也在边上劝道,想着自己听来的消息,盯着周菊微拧的眉头,迟疑了会,觉得这时候说那些不太合适,沈芸诺看韩梅有话要说,没想那么多,“大嫂可是有话要说?” 周菊也望了过去,韩梅眸光微顿,缓缓道,“我也是听小木爹回来说起的,镇上卖豆腐的人家不少,都说是从周家传出来的,这两日你和四弟没出去卖豆腐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咱村子里都有好几户人家知道怎么做豆腐了。” 周菊神色一僵,握成拳得手重重砸在桌上,眼眶通红,“当时我就明白我娘知道这个法子是藏不住的,只想着他们隔得远不影响我和俊哥的生意就好,没想着,消息传得如此快……”说着,脸上竟缓缓笑了出来,眼角的泪夺眶而出。 沈芸诺叹了口气,“你也别想多了,你和四弟做生意踏踏实实,往回在你家买豆腐的一定还会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的。”虽然,沈芸诺觉得自己的宽慰起不了作用,豆腐的法子漏出去,之后谁家还愿意买豆腐?镇上一直有卖豆腐的,如今人家估计也得了法子,裴俊和周菊卖豆腐的路子将来难了。 “三嫂,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的,就是心里难受罢了。”抬起袖子抹了抹泪,强颜笑道,“罢了,大不了老老实实种地算了,我也想明白了,做生意也是靠缘分的。”妯娌三人说着话,韩梅沉吟片刻,见周菊气色不好,没说周家得事儿。 周家得了法子,兴致勃勃的做豆腐,第一日肯定挣了钱,第二日,周菊嫂子就把法子和娘家说了,忍都是有私心的,一传十十传百,周家几位叔伯也打起了豆腐的主意,问周菊爹要豆腐,几家人大打出手,周菊爹受了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大丫玩篮子里的花,倒是不觉得无聊,听沈芸诺她们说话,便乖乖坐在旁边小凳子上,不时看向外边的天色,待太阳西沉,裴俊他们过来,沈芸诺也准备接小洛去了,大丫又欢心鼓舞起来,抱着裴征问他去吗,裴征摇头,“你和姑姑去,姑父去山里给你摘茅梅,你和表弟回家就能吃到了。”明日裴老太太的生辰,裴万的意思早上让里正过来分家,中午去那边吃饭,也好把事情说说,裴老头不同意,吃席面的人多,他们会有一番说辞帮他做主的。 裴万什么都考虑清楚了,裴勇也不再相劝,朝韩梅道,“你和三弟妹一起去接小木吧,我回家弄饭。”庄户人家多是女子做饭,裴勇之前也不喜欢进灶房,后看裴征裴俊不忌讳,他才渐渐改了。 韩梅点了点头,小木不说,韩梅清楚他心里是羡慕小洛的,早晚有人接送,想吃什么从不需要犹豫,开口,沈芸诺和裴征会给他买,再不济,还有沈聪,裴勇常常不在家,她也忙,甚少去学堂接她,叫上小山小金一块,裴勇思索道,“小山小金就不去了,你和三弟妹走路也快些。”豆腐的事情他和裴俊说了,裴俊没吭声,想来是料到了。 见宋氏和裴秀在院子里忙,不见裴老头人影,沈芸诺和裴征小声道,“爹整日不在家,去哪儿了?”家家户户的人都忙着除草,砍柴,裴老头日子悠闲,却不在家,着实奇怪。 裴征抱着大丫,提起裴老头,情绪不高,“谁知道呢,估计是跑到谁家串门了吧,小妹的事儿我回去问问刀疤大哥他们,估计不是什么好人,两家庚帖都换了,爹还真是着急的。” 沈芸诺点头,裴秀和她也提过,事已至此,打听清楚了估计也无济于事,宋氏刁钻不饶人,裴老头才是最令人厌恶的,身为一家之主,心思偏颇就算了,处处自私,只顾自己,若非如此,裴万怎么寒心到卖地的地步。 说着话,眼看快到上水村了,沈芸诺好似有听到有人喊她,四下看了眼,问韩梅,“大嫂听着有人叫我没?”不知为何,脊背发凉,心也调的厉害。 韩梅听了,侧耳倾听了遍,摇头道,“没有听着,四弟妹是不是听错了?” 沈芸诺停下,确实没人,摇摇头,无奈道,“估计是听错了,走吧,他们该放学了。”牵着大丫,顺着路拐去了学堂,人走了,躲在稻草垛后边的人才敢出来,李块头捂着小洛的嘴,阴测测笑道,转身朝魂不守舍的裴老头道,“把人抱着,我们走快些去山里。”几片山脉相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和裴老头计划的本来是绑了孩子问裴征拿钱,此时他改了主意,想着刚才那张素净清秀的小脸,心思一动,这辈子尝尝那种分才算有滋味。 小木被弄晕了,裴老头心里害怕起来,吃力的抱着小木,“块头,可别出啥事儿,被沈聪知道了,咱吃不了兜着走。” 李块头不以为意,感觉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手掌狠狠的披向他后脑勺,等他尝过了沈芸诺的妹子就是沈聪妹夫,不怕沈聪和他翻脸,四下见着没人,叫裴老头快步跟上。 暗想,还好先将大的弄晕了,否则,大的闹起来他怕控制不住,两人一人抱着个孩子,沿着兴水村的方向快速离去。 沈芸诺和韩梅出了村子慢慢走着,到了学堂,遇着里边孩子出来,几乎学堂里的人都认识沈芸诺了,好奇的盯着沈芸诺看,“婶子,小洛和小木回家了呢。” 沈芸诺脸色微变,“谁带他们走的?”她心里的不安扩大,早就和小洛说过,不认识的人接他不能跟着走,小洛不会随意跟着人走的。 铁柱也出了学堂,前几日沈聪来接小洛,他们沾了光都是坐车回去的,铁柱主动道,“是小洛爷爷,说家里发生了事儿,把小洛和小木都接走了,婶子,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铁柱虽然年纪稍微大,裴家的事儿也懂,不过看裴老头的脸色好像发生了大事儿似的。 沈芸诺面色一白,韩梅也不安起来,去兴水村就一条路,没可能裴老头接了人她们没遇上,想着刚才沈芸诺得那番话,韩梅惊呼起来,“三弟妹,快追,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沈芸诺咬着唇,大步进去让文氏帮忙照顾大丫,低头安稳大丫道,“你现在学堂,姑姑去找表弟,之后就来接你,不是我和你爹娘以及姑父的话,谁接你都不能走,明白吗?” 大丫明白发生了事儿,脸色煞白,低低哭了起来,沈芸诺交代了文氏两句,转身跑了出去,韩梅顺着清水村的方向一路跑,沈芸诺边跑边喊小洛,刚才铁定是小洛叫她,被人捂住了嘴,她顾不得多想,边跑边大声喊着。 韩梅嗓门稍微大,裴老头和李块头也听着了,他本就上了年纪,加之又抱着小木,不一会儿就疲倦得跑不动了,李块头回过神,一手抱起小木一手抱起小洛,叫裴老头跟上,本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不想大的有几分警觉,见着他就往后边跑,差点和沈芸诺她们碰着正着。 跑到一条小路,李块头计上心来,要去兴水村的山里怕是来不及了,“走,我们上山……”这边有条路,他故意脱了小洛的鞋扔在草里,两个女人,进了山,哪是他得对手? 裴老头计划的是把小洛叫出来,再装着被李块头敲晕,如此一来,即使他回到裴家,裴征和沈聪也不敢一口咬定是他做的,不想小木跟了出来,瞧着自己长孙,裴老头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而如今,留着小木,他参与的事情就暴露了,沈聪和裴征不会放过他。 李块头像知道他的想法,眉色冷淡道,“你大儿子好几个儿子,缺个儿子也没啥,完事了咱就把他解决了,以免后顾之忧。” 孩子是从学堂走丢的,文氏牵着哭泣不止得大丫去上水村找人,得知是沈聪侄子丢了,有人往后退有人拿着棍子出门帮忙,“沈聪在县衙帮了咱,咱记着他恩情。”去年麦子播种迟了,今年收成也迟了,错过了缴税的日子,还是沈聪在知县大人面前求情才免了一成的税收,上水村好几户人家都是这样子的,因而拿棍子的拿棍子,拿扁担的拿扁担,出门帮忙找人…… 韩梅一路往兴水村的方向追,见上水的路上有只鞋子,盯着郁郁葱葱的山,她心下害怕,她和裴老头无冤无仇,为什么裴老头要带小木去山里。追上来的沈芸诺也见着了,一眼就认出是小洛得鞋子,邱艳给他做的,只穿过两次,刚穿上,他舍不得下地,只洗了澡,在床上走,如今见着这鞋,眼泪夺眶而出,抬起脚就要追上去。 韩梅拉住她,“三弟妹,其中怕是有诈,我们还是等等吧。”看沈芸诺神色她已经明白是小洛的鞋子了。 沈芸诺眉色一挑,语气几位冷淡,“大嫂不去就算了,我是要进山的……”抓着鞋,不管不顾的进了山。 韩梅咬咬牙,犹豫不决,眼看沈芸诺就要消失在小径上了,她叫了声,跟着跑了上去,裴老头记恨她和裴勇不答应给他养老才来报复她的,小木是她和裴勇得希望,不能叫裴老头毁了,胡乱的抹了抹泪,追上沈芸诺的步伐…… 另一边,大生帮裴征抓着鸭子回去,遇着刀疤他们干得起劲,回屋,把鸭子全部撵进笼子里,和大生坐了会儿,送他出门,去边上向刀疤打听李块头那类人,刀疤起初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罗城说了两句,他才想起来了,劝裴征,“那种人,仗着认识镇上的几个人,整日攀亲带故不学无术,咱虽然当打手也是有自己得准则,他可是个混人,你妹子嫁进那种人家,该明日他缺钱或遇着事儿了,转手就能将你妹子送人。” 他们和李块头不是一条道上的,可听说过那种人,刀疤心里是看不起的,见裴征蹙眉,刀疤停了手里得动作,掀了掀衣衫,问道,“你爹怎么和那种人混在一起了?那种人无利不图,别是打什么主意吧?”担心裴征嫌弃他说三道四,刀疤说了李块头两件事,说完,见裴征微微变了脸色,面露狠劲,刀疤吓了一跳,“怎么了?” 李块头之前在场子里帮忙做打手,出门要债竟多问人要了五两银子,逼得对方卖了女儿,这件事触了场子里的规矩,被逐出去了,之后去窑子里边帮忙□□不听话的,他们兄弟从来不沾那种事儿,认为是损阴德的,李块头还帮着介绍了几笔生意来着…… 裴征想起后山的竹棍子,和刀疤说了,站起身,不安的往旁边跑,刀疤知道这事儿,吃饭的时候金花还骂了许久呢,如果李块头真打主意,不朝金花下手,那就是沈芸诺了,刀疤站起身,转身吩咐道,“丫的,敢欺负到老子地盘来,罗城,停了活儿,跟着裴三兄弟走。”沈芸诺长得好看,当年差点被沈老头卖了,沈聪仇家也打过沈芸诺主意,这几年,没人敢在沈芸诺身上动心思了,李块头,是不要命了。 听出刀疤情绪不对,几人急忙追了上去,问过后才知道怕是李块头打沈芸诺的主意,罗城搓搓手,既是担忧又是兴奋,李块头,落在他们手里可是没活路了。 上水村的人追出来已经不见韩梅和沈芸诺的影子,顺着兴水村的方向走,路过小径,几人迟疑,其中一个汉子道,“来两个人上去,裴老头带走了人,肯定要威胁沈聪兄弟,我们直接去裴家。” 众人觉得裴老头去山里得希望不大,不过以防万一,仍旧让两个人上去查看一番。 沈芸诺和韩梅进了山,郁郁葱葱得树,过膝的杂草,韩梅担心小木又害怕起来,越往里走,越阴森恐怖,韩梅拉了拉沈芸诺衣袖,“三弟妹,爹该不会来山里的。” 走过会留下痕迹,其中一条明显是新的,沈芸诺沿着印迹往里边走,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毫不迟疑得往里,韩梅见她如此,学着抓了根棍子放在手里,往里走了没一会儿,见小木小洛躺在地上,韩梅一惊,推开沈芸诺跑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旁边传来的力道一脚踹开了,韩梅见是个男子,久久没回过神,大声喊着救命。 李块头的目标不是她,换做平日他还有些心思,现在有好的在跟前,他看都不想看韩梅,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芸诺,沈芸诺反而不急了,她在边上留了记号,一定会有人来的。 “你是李块头?”想着裴秀让沈聪打听李块头的事儿,沈芸诺淡定下来,像是和一般人闲聊似的,“小洛爷爷呢,怎么不见他?”裴老头从学堂带走的人,事后裴老头脱不了干系,躲在树丛中的裴老头听着沈芸诺提起他,心里惶惶不安,挣扎良久,缓缓走了出来,想说是被李块头逼迫的,可对上沈芸诺看透人心似的眼神,那句“被冤枉的”如何也开不了口,上前抓着李块头,“他们都得处理了,放回去我们就完蛋了。” 沈芸诺紧了紧手里的棍子,面上无悲无喜,韩梅忍痛的爬到自己儿子边,抱着小木大声喊着。 “你知道上回想伤害我的人之后去哪儿了吗?”沈芸诺神色平静,目光淡淡的落在李块头身上,比较起来,李块头身形和刀疤差不多,不过刀疤是结实,李块头看着满脸横肉,这种人,仗着体型高大到处耀武扬威罢了。 李块头舔了舔嘴唇,喉咙不自主的滚动了两下,“他们都这么了?”关于沈聪的事儿他听过不少,在他眼里,沈聪无非仗着那般兄弟以及上边的赏识罢了,进县衙纯属自己运气好,他才不怕呢。 “都在破庙靠寺里的施舍过日子,不过早就饿死了吧。”她从小被沈老头打,之后被沈聪的仇家恐吓,整晚整晚得睡不着,白天锁了门,心里也害怕,也就是那时候,沈聪一道门一道门的换,才有了如怎么踹都踹不开的院门。 李块头咽了咽口水,不以为意,“是吗?那我倒是想看看他多大的本事。” 小木悠悠转醒,惊恐的瞪大眼,认清是韩梅,才慢慢敛了心思,韩梅牵起他欲直接朝山下跑,小木站着不动,裴老头反应过来,“快,他们是在拖延时间,块头,你要做什么,赶紧把三人收拾了,留着小洛就好。”他和李块头计划得是留着小洛,每个月问裴征要钱,裴征手里有多少钱他心里没底,每个月开口要总归是没错的,如今事情闹大了,只能留着小洛一次性要多点银子了。 李块头也回过神,朝沈芸诺的方向扑去,小木大步上前,抱住李块头一条腿,“三婶,你快走,他要用堂弟威胁三叔,你快走,叫三叔来……”奈何小木力气小,即便抱住李块头,李块头仍旧朝沈芸诺走了过去,韩梅上前拉小木,“你干什么,快放手,娘带你下山。” 李块头没有耐性,一脚踢向小木,韩梅抱着小木,身子撞了上去,裴老头明白,今日的情景韩梅和小木是必须死的了,从旁边捡起棍子,朝韩梅大,小木也发了狠,拼尽全力的撞开裴老头,又跑向李块头。 沈芸诺挥着手里的棍子,一把被李块头抓住,沈芸诺松开手,转身往边上跑,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引开李块头,韩梅和小木收拾了裴老头能带着小洛下山的,跑了两步就被李块头双手抓住。 “老子远远的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个妙人。”一手撕开沈芸诺的衣衫,拽着她往隐秘的地方走,沈芸诺挣扎得厉害,一脚踢向李块头的双腿间,疼得他松了手,趁机,沈芸诺往草多草深的地方跑去。 李块头身子发疼,愈发铁了心,咬咬牙,碎骂了句追上去。 裴征他们到的时候见裴老头晕过去了,韩梅拉着小木,小木激动起来,“三叔,三婶往那边走了,快追。” 裴征胸口一滞,冷硬的脸闪过狠厉“刀大哥,剩下的交给你了,别跟来。”不管发生何事,他的阿诺都是最干净的,抬起脚,顺着痕迹走了过去。 刀疤步伐一顿,张了张嘴,想追上去帮忙,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抱起旁边的小洛,让罗城去弄点水,把裴老头弄醒,见小木软软的倒在地上,视线扫过抱着小木不说话的韩梅,“小木有你这样的娘,可惜了……” 韩梅紧紧咬着唇,倔强的抬起头,视线划过面露嘲讽的刀疤,明明是他们被沈芸诺和小洛连累了,为什么要怪她,她追上去能帮到什么? 沈芸诺知道,藏在树丛堆里,凭着痕迹就能被找到,她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山里走,不敢停下,到了一处洞穴,她咬咬牙,走了出去,洞穴小,李块头的身子进不去,她缩着身子,拼命地往里边挤,腰被卡住了,只敢咬紧牙关,嘶的声藏了进去。 刚把脚收进去,就见李块头来了,“臭娘们,真以为躲在里边老子拿你没法子是不是?”洞穴是大大小小地石块拼凑而成的,李块头伸出手往里边抓,奈何沈芸诺往里缩着身子,总抓不着她的衣衫。 李块头满脸不耐,碎骂了两句,开始砸旁边的石块,“老子今日要定你了,沈聪不是能耐大吗?老子把你送去那种地方,看他有什么法子。” 沈芸诺窝在里边,全身密密麻麻的疼,尤其是腰间,感觉头上的石块渐渐松动,她紧紧闭上眼,若,真死在里边倒是解脱了,咬着唇,缓缓靠在石头边,心口疼得厉害,曾经千百次的想死,如今真到死的时候,满心都是不舍,闭上眼,缓缓叫着裴征的名字。 “阿诺。”裴征看李块头搬动石头,看地上爬行的痕迹就知道阿诺在里边,裴征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朝李块头刺了下去,李块头反应快躲开了,不过胸侧的衣衫被划开了口子,李块头见只有裴征一人,放松了警惕,无赖的咽了咽口水,“你媳妇的味道可真好……”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裴征扑了过来,然后,就察觉有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滴。 李块头平日混,甚少和人动手,手捂着肚子,缓缓倒下。 裴征不解气的弄醒他,在他脚上手上动了几刀,只听见整个山林回荡着男子撕心裂肺的救命声,刀疤他们也听到了,罗城不自主的哆嗦了下身子,裴老头醒过来了,见落入刀疤他们手上,心里害怕起来,“是块头逼迫我的,你们总算来了……” 刀疤懒得和他费劲,一脚踢了下去,踩在裴老头大腿上,小洛还昏迷着,他自然用尽了力气,只听咔擦声,骨头断裂的声响,“刚成瘸子的在外边为非作歹,不该成瘸子得却躺在床上,我帮聪子好好招呼你,别闭眼,我保证你若闭上眼,会想其他法子将你弄醒。” 上水村的人见刀疤这样,不忍的别开了脸,他们一伙人都是开罪不起的,裴老头哪来的胆子。 沈芸诺听着李块头的喊叫,意识渐渐回拢,听着裴征喊他的名字,胸口一顿,放声哭了起来。 裴征心被人挖了一块似的疼,双眼充斥着血丝,“阿诺别怕,我在呢。”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这处该是山上的石头塌下来形成的,他力道不敢大了,石头垮了,沈芸诺就被埋在里边了。 “裴征,我怕……”沈芸诺全身无力,大热的天,她全身发冷,她不想死在这里,她害怕。 裴征搬走了几块石头,李块头不得章法乱弄一通,石头竟然战战兢兢要塌下来了。 “裴征,阿诺呢。”沈聪声音急切,见他撑着块石头,顿时明白过来,朝外边大喊了声,刀疤他们把裴老头个上水村的人看着,寻着沈聪的声音找过去,今日他眼皮子跳得厉害,担心家里出事,和捕头说了几句话,商量好改日他请客就回了,没想着看文氏等在路边,把大丫交给他,说了小洛被人拐走的事儿,他才一路找了过来。 沈聪上前撑着石头,刀疤他们不敢耽搁,沈聪吩咐道,“我和裴征撑着,你们把口子打开,速度快,和阿诺抓出来。”刀疤他们不敢犹豫,两人负责托人,两人负责拉开口子,沈聪喊一二三,顿时,刀疤提着沈芸诺的人大肆往后退,石块倒了,几人速度快,躲开了,旁边晕过去李块头被石头砸中又疼得醒了过来。 洞穴口子小,沈芸诺钻进那样子的腰间,腰间的衣服被磨破了,裴征抱着沈芸诺,头一回,失了分寸,“阿诺,你哪儿不舒服?” 沈芸诺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心里不害怕了,抱着裴征,嘤嘤哭起来,几人听着松了口气。 沈聪眼里尽是阴霾,瞥了眼刀疤,刀疤回忆,站起身,让罗城和李杉抬起地上的李块头,罗城多了个心眼,过来得时候特意叫了两个上水村的汉子,看情形就知道沈芸诺还是清白的,之后有人敢乱嚼舌根子,也有人出来为沈芸诺说话,虽然沈聪和裴征不介意,罗城还是这般做了。 裴征抱着沈芸诺出去,小洛已经醒了,见沈芸诺受了伤,又哭了起来,沈聪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地上的裴老头,目光瞥过裴征,裴征明白他的意思,“都交给三三哥处置了,离上水村近,我抱着阿诺找韩大夫看看。” 韩仁义也听说了这事儿,沈芸诺手上身上该是擦手,开了两副安神消炎的药,又开了三盒药膏,沈芸诺清白还在众人是见着了的,韩梅抱着小木躲在一边,裴征抱着沈芸诺坐上牛车,让韩梅也上去,“大嫂上牛车吧。” 小木被李块头踢了一脚伤不轻,李块头冲着沈芸诺来的,裴征不怪韩梅不追上帮忙,忍都有自己得私心,他明白,只是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让沈芸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大丫和小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人吓得不轻,夫子心里也过意不去,裴征再三道,“夫子,和您无关,谁能想着他爷爷是这样子的呢?”轻描淡写得一句话,把所有罪责揽在了裴老头身上。 沈聪架着牛车,刀疤他们带着人去镇上了,走的时候,裴老头痛哭流涕的让裴征放过他,他的腿已经废了一只了,上水村的忍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和小洛关系好的捡了石头得石头朝裴老头身上扔。 “莫不是以为断了一只腿此事就过去了?你把我沈聪的妹子侄子当成什么了?”说完这句,沈聪挥舞着鞭子往兴水村的方向走。 事情在兴水村也传开了,里正带着人迎了上来,看沈芸诺和小木伤得不轻,怒气冲冲道,“当初就不该心软把这种人留在咱村子里,裴老头呢?” “里正,您忙您的事儿就事儿了,他犯了事儿,自然是要去县衙的,我让刀疤他们把人送过去了。”沈聪一句话堵住了悠悠重口,视线落在离得不远的一群妇人身上,眉头一竖,“今日的事情谁敢往我妹子身上泼脏水,别怪我沈聪翻脸不认人。” 里正是个明事理的,朝沈聪保证道,“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会警告大家的,谁喜欢闲言碎语,就别在兴水村待着了。”沈聪在县衙当值,里正看得清楚形势,再说,看沈芸诺不像是被侮辱了的,对村子里一群长舌妇他也早想收拾了。 沈聪架着牛车回到家,邱艳在门口张望着,见着人,哭了出来,金花也在旁边抹眼泪,“你们可算回来了,阿诺妹子没事儿吧?” 沈芸诺无力的笑了笑,“没事儿,受了点小伤。” 裴征坚毅的脸上无波无澜,抱着沈芸诺回了屋子,褪下衣衫才见着沈芸诺两侧擦伤有多厉害,小洛站在门外,使劲哭着要进屋,沈聪拉过他,“爹爹给娘上药,之后就出来了。” 当晚,罗城和李杉回来了,裴征和沈聪驾着牛车去了镇上,沈芸诺听到动静了,叫住裴征。 “我去去就回,你先睡,外边有人守着。” ☆、83|06-05-27 屋里,沈芸诺一脸倦意,紧绷的情绪一点一点平缓下来,细细听着,牛车的车轮声渐渐远了,她慢慢的阖上眼,浅浅睡去,动了动身子,睡不踏实。 夜凉如水,稀薄的光渐渐敛去光华,这时候,门外吱呀声,门轻轻被拉开,黑暗中,沈芸诺倏的睁开了眼,脸上的情绪再次蹦成一团,哪怕是轻微的响动在静寂的夜里也格外响。 “阿诺,不怕,是我们回来了。”沈聪站在院门口,朝沈芸诺的屋子轻声喊着,沈芸诺胆子小,心思比旁人崩得紧,白天出了事儿,夜里听着动静铁定睡不着,也是他忘记了,沈聪牵着绳子,刀疤他们也在牛车上,沈聪让裴征先去灶房打水洗澡,别让沈芸诺闻出味道,转身和刀疤他们说话,特意压低了声音,“先回去休息吧,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裴征闻了闻自己的衣衫,锅里的水已经不热了,打了桶冷水,从上到下洗了干净,等沈聪洗的时候,他把两人换下来的衣衫洗来晾好,这才缓缓进了屋,摸黑爬上床,感觉沈芸诺睁着双眼盯着他,裴征翻身,轻轻的搂着她,“没事儿了,睡吧。” 第63节 沈芸诺轻眨了两下眼,想问问裴老头和李块头怎么样了,沈聪说把人送去了县衙她是不信的,人是刀疤他们带走的,只会是送去场子里了,攀上裴征脖子,她不敢回想今日的情景,一想心里就害怕。 很快,沈芸诺睡了过去,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裴征却睁着眼,直至天明。 沈聪和刀疤说好了,他们去山里挖菌子,裴征在家里陪着沈芸诺,沈芸诺当初有多胆小,当下心里就会有多恐惧,他和沈芸诺十多年兄妹,比什么都清楚这一点。 后半夜,沈芸诺睡得极为安稳,睁开眼,自己还窝在裴征怀里,沈芸诺疑惑,“今日不去山里挖菌子?” 裴征顺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往窗外看了眼,悠悠道“刀大哥他们帮忙,我暂时不去了,你身上有伤,躺着,我出门瞧瞧。”大丫和小洛早就醒了,想进屋看沈芸诺,被邱艳拦着,听着屋里有人说话,小洛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跑到床边哭了起来,沈芸诺听得眼眶一热,嘴角笑了笑,“娘过两天就好了。”身上多是擦伤,昨日火辣辣的疼,回来抹了药膏缓和不少,现在隐隐又开始疼了。 裴征穿鞋下地,拿过一块竹篾枕头垫在沈芸诺背后,轻轻抱着她坐起身,叮嘱小洛道,“你和大姐陪着娘说话,爹去看看早饭弄好了没。”沈芸诺受了伤,邱艳怀着身孕,早饭的事儿只能交给他或者沈聪,推开门,邱艳在灶房里探出哥身子来,“小洛爹,准备吃饭了。”沈聪和刀疤他们一早就出门了,让不用准备早饭,随意去镇上吃点就是了。 邱艳把碗筷布置好,进屋让大丫和小洛出去吃饭,两人趴在床边固执的一动不动,沈芸诺失笑,“娘没事儿了,待会就能下地走动了。”她记着今日是裴家老太太的寿辰,中午一家都是要过去吃饭的。 小洛听着这话不情不愿跟着邱艳出了门,留下邱艳和沈芸诺在屋里说话,“我给你蒸了碗鸡蛋和几个饺子,看看你还想吃什么。”饺子用蒸的还是和沈芸诺学的,见她精神还不算不错,邱艳暗暗松了口气,裴征洗漱去了,她在床边坐下陪着沈芸诺,小洛和大丫没见着邱艳,两人又跟着走了回来,楚楚可怜的望着沈芸诺。 邱艳无奈,替两人擦了小脸上的泪,朝沈芸诺道,“我先带着他们吃饭,待会再来看你。”沈芸诺从来胆子小,昨日怕是吓得不轻,夜里,沈聪没说去了哪儿,她心里是有数的,这么些年,就出了李块头一人敢对沈芸诺动心思的。 领着两个孩子去堂屋吃饭,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敲碎,细细剥着,叮嘱道,“大丫,你姑姑受伤了,这两日乖乖带着表弟在外边玩,别去打扰姑姑休息知道吗?” 昨日,大丫哭得厉害,一觉醒来双眼还肿着,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伸手牵起小洛的手,懂事道,“娘,我知道了。” 小洛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哽咽,“舅母,我能陪着我娘吗,我不出去,就在屋子里陪着他。” 邱艳红了眼眶,把剥的鸡蛋递给他,“过几日娘身子就好了,那会再陪小洛好不好?今日你太奶奶寿辰,待会去那边吃午饭,可不许抹眼泪明白吗?”老人过寿,晚辈哭总是不吉利的,邱艳抱起小洛坐在自己腿上,慢慢和他解释,良久,小洛才点了点头,“我会和大姐一起玩,不打扰娘休息的。” 邱艳收拾了碗筷,端着衣服去河边,小洛和大丫乖乖跟着,遇着裴年媳妇罗春苗,邱艳善意的笑了笑。 “我来是请你和大丫爹还有三堂弟他们中午过去吃饭,可别忘记了。”裴年和大生说过,今早不见裴征他们过去,裴年让她专程走一遭,邱艳明白吃席的规矩,解释道,“中午那会让大丫姑父带他们过去就是了,大丫姑姑受了伤我怕是走不开。”沈聪说沈芸诺的伤是情形钻进洞穴来的,韩大夫说没伤着骨头,该是过不了几日就好了。 昨日的事情传开了,罗春苗也是清楚的,“成,中午你别做饭,让三堂弟帮忙端回来就是。”今日来的客人多,罗春苗寒暄几句就回去了,问小洛大丫跟她一起不,两人紧张的抓着邱艳衣衫,面露戒备。 想到什么,罗春苗觉得自己莽撞了,讪讪道,“小洛,中午和爹爹过来吃饭,几位堂哥都在呢。”小洛自小跟着沈芸诺,甚少和村子里的人一起玩,罗春苗也不太了解他的性子。 人走了,邱艳牵着大丫和小洛去了河边,搓着手里的衣衫,不多时,周菊来了,站在小径上,朝小洛大丫招手,两人并不搭理人,邱艳无奈,“阿诺在屋子里休息,你陪她说说话,大丫和小洛挨着我就成。”昨日的事儿,大丫和小洛心里怕是留了阴影,邱艳不知说什么,这种事,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裴征在院子里劈柴,周菊在门口敲了两声门裴征才从里打开,“四弟妹来了?” 语气不冷不热,周菊知道裴征不是针对她的,微微颔首,说了来意,“我来看看三嫂。”不知怎么裴万得知了消息,昨晚闹着分家,裴老头不在,宋氏说什么不答应,不想今日一早,宋氏打开院子的门见裴老头倒在地上,叫了许久也叫不醒,宋氏叫裴秀帮忙,两人一边架着裴老头才发现,裴老头手脚无力的垂着,宋氏察觉到不对劲,去上水村请大夫去了。 裴征指了指屋子,“阿诺在里边,四弟妹去吧。”话完,转身继续劈柴,一刀落下柴成两半,干脆利落,周菊心下叹气,眼下的裴征周身笼罩着冷意,和沈聪越来越像了,顿了顿,推开门走了过去。 抹了药膏,沈芸诺的伤口好受多了,听着周菊的声音,笑着让她进屋。 “三嫂,好些了没?”周菊在床前凳子坐下,见她手里拿着针线,皱了皱眉,“你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又拿起针线了?”她本是不想来的,想让沈芸诺好好休息两天,奈何裴俊不放心,沈芸诺受了伤,邱艳怀着身子,让她过来该帮衬的帮衬一把。 沈芸诺放下针线,起了起身子,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嘴角尽量扯出一抹笑来,“都是皮外伤,好受多了,小洛爹每日去山里,衣衫被划破了许多道口子,难得能安安分分的躺着,帮着做点针线,对了,小木的伤如何了?” 小木是真心想要救他,至于韩梅,不提也罢。 周菊凝视着脸上没有半分抱怨的沈芸诺,不忿道,“小孩子皮肉嫩,要养些日子才能好,昨天我去看过了,他一直问我你怎么样了,那个孩子,好得叫人心疼。”沈芸诺不说,周菊也能想着大致发生了何事,韩梅从来是个自私的,见李块头和裴老头,韩梅打不过,怕是只想着跑了,越想心里越气“大嫂那人,从来只顾着自己,幸亏昨日你没出啥事,否则她怎么睡得安稳。” 乡下人实诚,稍微遇着点事儿都会互相帮衬,昨日的那种事儿不说是韩梅,随便换了个人不上前帮忙也会到处喊人,哪像她。 沈芸诺苦涩一笑,倒没周菊义愤填膺,在韩梅眼中,怕只会怪小洛连累了小木,而且那种时候,护住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不对,无非就是叫人心里难受罢了,“小木那孩子确实是好的,待会过去的时候帮我带些东西过去。” 韩梅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见义勇为的少,见得多了,她早就明白了。 周菊张了张嘴,心下不喜,依着韩梅的性子,送东西给小木心里太憋屈了。 看出她的想法,沈芸诺抬眸望着周菊,轻声道,“小木受伤是为了我,他心地善良,和大哥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件事,只怕会让他和大嫂产生隔阂。”她也不知韩梅拦着小木不让他往山里走,裴老头上了年纪,韩梅天天下地干活,男女有别,然而女为母则强,裴老头是打不赢韩梅的,至于韩梅拦着小木,也是李块头身材伟岸,韩梅心里知晓没有胜算,韩梅的每一步都计算好了,就和她见着小洛的鞋子拦着不让她进山一样。 终究和自己利益无关,不会多加帮衬就是了,设身处地,如果小洛要上去救韩梅,她也会拦着的,不过,她会再想其他的法子罢了。 周菊怕饶了沈芸诺休息,扶着沈芸诺躺下,把大敞的窗户掩上些,轻手轻脚出了门,见邱艳端着木盆回来,上前帮着晒衣服,“俊哥让我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帮衬的,沈嫂子别和我客气。”没有沈芸诺,她和裴俊不会有现在的日子,知足者常乐,裴俊告诉她的。 邱艳见她眉眼温柔,没有半分虚假之意,心里为沈芸诺欢喜,几个妯娌总算有个心眼好的,柔声道,“没多大的事儿了,小洛娘睡了?”沈芸诺待人好,总有人能感受到真心,对韩梅,邱艳心里是存着气的,卖豆腐是这样,昨日的事情又是这样,她不是想着韩梅不要命的救沈芸诺,帮忙拖延下时间都不成吗? 沈芸诺看得开她知晓和沈芸诺从小挨打有关系,杏山村说大不大,沈老头和罗氏往死里打沈芸诺,不少人见着了,甚少有人上前帮忙说话,否则,沈芸诺不会吃那么多年的苦,连晚上被人装鬼吓都只敢咬着牙一个人躲在床底,沈芸诺的懦弱是沈老头一手造成的,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沈芸诺不在意,她却没法不恨。 说着话,没多久,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院子外,裴俊来了,走得急,额头现出薄薄汗意,“三哥,大堂哥让我们早些时候过去,我来和你说声。”院子里的事儿他帮不上什么忙,裴家那边也闹开了,裴万和裴老头分家了,宋氏哭天抢地也没法,尤其,裴老头手脚全断了,韩大夫说能接上,不过过程会很痛,他猜测是沈聪和裴征做的,然而裴老头对自己孙子动手,畜生不如,里正决意将人撵出村,思忖着,裴俊只把裴老头被撵出村得事儿说了。 裴征垂着头,把披好的柴一根一根码好,挑了挑眉,轻笑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爹一大把年纪了,出了村能去哪儿?待会我和里正说声,小洛和他娘没啥大事儿,留爹在村子里吧。” 裴俊拧着眉,那种事儿裴老头都做得出来还有何脸面留在村里?可关系到自己亲爹,裴征和沈芸诺又都不计较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之后我会好好看着爹的,三哥放心吧。”他离得近,一定不会让裴老头出来害人了。 裴征笑了声,冷凝的脸敛去了笑,声音软和不少,“只听说存了心思每时每刻害人的,哪有每时每刻防人的,没事儿,爹吃了教训,以后不敢了。”而且,也不能了,裴征清冷得眉眼淌过一丝狠厉,稍纵即逝,裴俊并没有发现,暗暗握紧了拳头,之后不能让裴老头出来伤害人。 中午,裴征和裴俊走了,问大丫和小洛去不去,两人直摇头,大丫不去成,小洛是老太太的曾孙,得去给老太太磕头,裴征抱起他,坚硬的下巴抵着小洛头顶,“爹爹抱你去,给太奶奶磕了头我们就回来。”小洛挣扎了两下,透过窗户,见屋里沈芸诺朝她招手笑,才缓缓平静下来,耷拉着耳朵,“会遇到他们吗?” 小洛口中的他指的是裴老头无疑,裴征心口一紧,三岁的孩子都不像认他,裴老头的品行可想而知,语气一软,保证道,“不会了,以后小洛都不会遇着他了,走吧。” 周菊跟着回了,邱艳和沈芸诺在屋里说话,“世上有的父母真的猪狗不如,那种人死了才好。”沈芸诺小时候遭了不少得罪,没想着嫁人了公公又是个混的,邱艳担心沈芸诺难过,拉着她的手,“过些日子,让我爹过来吧。” 沈芸诺明白邱艳话里的意思,坚决的摇了摇头,“没事儿的,经过这件事他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我挺得住。”那么多黑暗的日子都过来了,何况现在有了裴征和小洛,老天没有给她慈祥的父亲,却把裴征送到她身边,有得有失,她不敢奢求太多了,那些黑暗中无数次想拥有的,都已经有了。 邱艳还是说起了韩梅,和周菊的义愤填膺不同,邱艳语气里满是厌恶,“那种人说她好铁定算不上,说她不少,她又没做穷凶恶极的事儿,平白叫人厌恶就是了,以后你远着她,她遇着事儿叫你帮忙你也别应,那种人,每打一次交道心里就膈应得慌。” 沈芸诺靠在凉席枕头上,“我知道的,这几日要多劳烦嫂子了。” 邱艳嗔她一眼,“家里的事儿有我呢,客气干嘛。”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揭过了,又好像没有,裴老头和宋氏没有被撵出村,无非韩大夫隔几日去裴家帮忙接骨,裴老头身子养好了,手脚莫名又会被弄断,连续几次,韩大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切都是报应,李块头被人挑断手筋脚筋扔在破庙,之后不见踪影,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被沈聪关进牢房了,不管什么,村子里的人都不敢细想。 “我看,裴老弟还是一辈子躺着吧,手脚是没希望了。”第六次后,韩大夫向宋氏提议,有人不想裴老头好,不管费多大的心思,裴老头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宋氏叫苦不迭,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情多,她憔悴得厉害,听了韩大夫的话,身子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李块头家里来人了,说两家交换了庚帖,裴秀就是李家的人,想着法子要把裴秀接过去,还是裴俊出来把人撵走了。 “我都造的什么孽啊,韩大夫,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裴老头身子不少,田地的事情怎么办,几个儿子没一个是靠得住的,她心里害怕啊。 韩仁义也没法子,床上的裴老头颤动着双唇,想着那一晚经历的事儿,身子不自主的战栗起来,老三,老三看着沈聪对他下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是不认他这个爹了啊。 裴秀打听到李块头的消息,心里松了口气,那样子的人她不想嫁,没了最好,拉着宋氏去边上商量,“娘,二哥的田地卖不出去了,我们也把剩下的卖了吧。”裴老头是累赘,裴秀心里记着她今日的处境是谁造成的,凑到宋氏耳朵边,小声道,“娘,爹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了,我们难不成整日伺候他?不如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卖了剩下的田地,我平日做些针线,手里有钱,日子不会难过的,您一大把年纪了,田地得活还要自己做不成?” 裴万手里的田地全卖给裴年了,她不想照顾裴老头,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和宋氏两个人的话,不成问题的,裴万分给他们半亩田,半亩坡地,能卖四两多银子,之后的日子省吃俭用,能过好的。 宋氏狐疑的看了裴秀一眼,她和裴老头一辈子夫妻了,裴秀说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心思一动,眸子里闪过决然,裴秀又说了两句,宋氏连连点头,裴老头一辈子都要人伺候,爬不起那张床了,不像裴万腿还能走路,“你小声些,我再好好想想,地契都在你爹手里,我先拿出来再说。” 分家的时候裴老头只剩下半条命,地契宋氏锁在柜子里的,裴秀不拆穿她,小声附和着。 裴老头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躺在床上痛哭流涕,哆嗦着唇,嘴里断断续续骂着,翻身下床,宁死也不会让宋氏得逞,然而,他手脚全断了,想打开柜子也没有法子,宋氏和裴秀听着动静进屋,鄙夷的嗤笑了声,“爹,大哥可是说了,您如果死了,棺材他们是不准备的,您还是再多活几年才好。” 裴老头对小木动了杀心,裴勇怎么会管他的死活,裴征那边不用说了,裴老头有现在还多亏了沈聪,至于裴万和裴俊,已经说了不认裴老头了,裴老头此时死了,只能她和宋氏拖去简单的埋了,祖坟都进不去。 裴老头心里害怕起来,张着嘴,迫切的说着什么,裴秀没有耐性,催促宋氏,“娘,您好生想想,我先出去了。”如果不是李块头出了事儿,现在受苦受难的就是她裴秀,她从来都是个心狠的,或者说,裴家人都是心狠的。 沈芸诺不知晓裴家的事儿,裴征喝沈聪夜不会和她说,她更不会主动问。 刀疤他们的屋子建成了,几家人准备一起请客,就在旁边的空地上摆几桌,刀疤请沈芸诺帮着做饭,“阿诺妹子,若非头一回有个安身立命的地儿想好好庆祝回,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的。”沈芸诺做的饭菜好吃,有了屋子,他们也想好好吃顿,刀疤跟着沈聪挣了些钱,买了半头猪出来,让沈芸诺说,他们做,味道差不多就好。 沈芸诺哑口无言,她身上伤好了,刀疤他们对她也比往回客气得多,沈芸诺猜是沈聪打过招呼,也没说破。让裴征和沈聪搭把手切肉,自己和金花帮忙洗菜,几家人的院子离得近,金花也高兴,他们从沈聪院子搬出来了,清理两日才把东西摆放回原来的位子,“李杉他娘他们要来,我没应,我可不是好糊弄的,等他们找着地,以后赖在我家了怎么办。”李杉娘也是个不好相处的,金花没少和她打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芸诺劝道,“今后和李杉哥好好过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沈聪和裴征卖菌子,他们摘了全给沈聪,钱算大家的,裴征和沈聪拿大头,他们拿小头,虽然不多,每日有进项,金花比什么都满足。 裴征喝沈聪切好肉,拿出准备好的调料,人多,做蒸肉的话快,想着大家都是能吃的,沈芸诺蒸了五蒸笼肉,邱艳在边上摇头叹息,“刀疤他们请你多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 邱艳怀着身子,脸颊长了一圈肉,养得好,皮肤白里透红,加之气质沉稳,看着不像农妇,沈芸诺清了清手里的野菜,笑道,“忙了这么久,好好吃一顿也好。” 刀疤他们在村子里认识的人少,不过知晓裴老头如今的惨状,倒是有几家主动巴结的,刀疤不懂其中门道,担心有陷阱,收了礼又不好不让大家过来吃饭,问沈聪的意思。 “送了礼,你们收着就是了,两顿饭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沈聪担心的是沈芸诺,得知之后沈芸诺没有做噩梦他才松了口气,院子里的玉米可以吃了,小洛和大丫欣喜不已,尤其听说沈芸诺会给他们炒玉米,小洛笑得合不拢嘴。 沈芸诺牵着他去村子里让周菊多做些豆腐,明日刀疤她们请客的时候会用,边和小洛道,“明天刀叔叔他们请客,后天娘就给你做炒玉米。”裴征依着去年搓玉米粒子的法子又做了几个,沈聪没种过地,看了也觉得可行。 小洛仰起头,问沈芸诺,“那我明日也不用去学堂吗?”有人搬家吃席面能请客不去学堂的,之前就是这样子的。 “今日舅舅接你回来和夫子请假了吗?没请假的话,不去不行。”如今都是沈聪接送小洛,她和裴征忙自己的事儿,也没问过。 顿时,小洛拧起了眉,他没有听着舅舅和夫子说,不乐意的撅了撅嘴,沈芸诺揉了揉他脑袋,“明日让舅舅给夫子说一声好了,走吧,四婶在家呢。” ☆、84|06-05-27 兴水村很多户人家都会做豆腐了,裴俊挑出去的豆腐也很难卖了,大家知晓一斤豆子做多少豆腐,嫌弃裴俊豆腐卖贵了,隔壁村有卖豆腐的,价格比裴俊便宜,因而,这些日子,裴俊也是出门撞撞运气,走远了,那些人认识裴俊,有的乐意买他,即使如此,一天二十斤豆腐都不见得能卖完,左右过些日子地里的玉米就要收了,忙过这些日子,裴俊再想想其他挣钱的法子。 听着门外有人喊,周菊放下手里的针线篮子,笑盈盈道,“来了来了。”沈芸诺从出事后还是第一次来村子里,周菊面色欢喜,打开门,果真,沈芸诺牵着小洛站在门口,周菊欢喜的捏了捏小洛米分嘟嘟的脸,“小洛下学了?” 小洛笑着拉开周菊的手,揉了揉可能被捏红的脸,向沈芸诺告状,“四婶又捏我。” 早上裴俊去那边送了乔迁的礼,沈芸诺心下疑惑,裴俊要去卖豆腐她也没来得及问,此时细细打量着周菊神色,眉色阴郁散开,面上带笑,不由得好奇道,“四弟妹遇着什么好事儿不成?” 周菊挑了挑眉,摸摸自己的脸,嘴角上扬,“表现得很明显吗?”这个月小日子现在还没来,她估计多半是怀上了,牵着小洛去堂屋坐下,难掩喜色,小声说了自己的怀疑,沈芸诺盯着她肚子良久,“可请大夫来看过了?” 周菊摇头,日子浅,她准备再等等,眼下不着急,以免自己闹了笑话,而且,只要韩大夫把脉就要给钱,她寻思着再过些时日,“等几天再说吧,我和俊哥说了,俊哥也觉得是有了。”说着,转过身,喜上眉梢的搓着小洛光滑的小脸,“我啊,就想要个像小洛这般懂事的儿子就好了。” 她想起邱艳怀孕时,虽想要个儿子却没周菊这般迫切,“女儿也好儿子也罢,我和你哥心里不计较,不过私心里还是希望是个儿子,以后,大丫不会没人撑腰。”彼时沈芸诺不明白邱艳,最近才渐渐懂了,有娘家兄弟不是为着打架而是心有靠山,不必步步忍让罢了。 看周菊脸上笑开了花,沈芸诺抿唇,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是儿是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该一样疼。”周菊经历过李氏上门闹,心里急切得想要一个儿子,沈芸诺也见着针线篮子里的衣衫了,心下叹息,儿子是靠山乃亘古不变的事实,她不想周菊希望大失望也大,“先开花后结果的也多,四弟妹想要儿子总会有的。” 周菊脸上笑意僵了一瞬,问小洛,“小洛,四婶给你生个堂弟好不好?”女儿终究比不上儿子,何况是她和裴俊的第一个孩子,一定会是儿子的。 小洛仰着头,挣脱周菊双手依偎在沈芸诺怀里,稚声道,“小洛想要妹妹呢,像大姐那样好看的妹妹。”裴征私底下也会问他要弟弟还是妹妹,大丫想要弟弟,大丫的弟弟就是他的弟弟,他有了弟弟,还想要个妹妹。 周菊脸上笑意挂不住,怔怔的凝视着沈芸诺娇好的容颜,失神道,“三嫂,如果真是个女儿怎么办?”小孩子说的话最是管用,邱艳怀着身子,大丫和小洛都说是弟弟。 见她情绪不对劲,沈芸诺安慰道,“四弟妹别想多了,小洛是想要个妹妹才如此说的,刀大哥他们喜欢打趣他,小洛什么都不懂,回家就嚷着让我给他生个妹妹,小孩子,只顾着自己欢喜,哪看得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了?” 如此,周菊脸色才有所好转,勉强的笑了下,“小洛想你娘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小洛盯着周菊的肚子看了会,又盯着沈芸诺肚子看,缓缓道,“妹妹。” 周菊反应过来,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似自言自语道,“妹妹有什么好的,生下来养大了还不是要送人?” 沈芸诺叹了口气,欲说两句宽慰周菊,她和裴俊年轻,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被她怀里的小洛抢了先,“不送人的,爹爹说了,是妹妹要好好疼,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听着这话,周菊愈发来了精神,她想裴征和沈芸诺有过一个儿子了,想儿女双全凑成好字无可厚非,她左右是想要个儿子的,拿过旁边得针线篮子,让沈芸诺指点两句,沈芸诺心下无奈,周菊对儿子有痴念,之后真生了女儿,还不知道会怎样,她默默希望周菊怀的是个儿子,大人孩子都不会遭罪。 “针线露在外面,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嫩,以免针线摩着他皮肤了?”周菊选的是天青色的布料,一看就是男孩子穿的,邱艳怀了身子,沈芸诺叮嘱沈聪买布料买浅色的,看着舒服不说,不分男女都能穿,沈聪心里是真的喜欢女儿,还买了几尺米分红色的布,颜色浅,即使男孩子也无所谓。 几句话后,沈芸诺说了做豆腐的事儿,看着天色不早了,沈芸诺起身准备回了,“你抽空还是让韩大夫看看,有了好好养着身子,别再做重活累活了。”周菊没有怀过孩子,沈芸诺说了许多忌讳,完了,才牵着小洛出门,遇着裴秀和宋氏站在拐角,宋氏发丝花白,松松垮垮的挽成圆髻,插了只木簪子稳着。 见着她,宋氏脸上忽白忽红,支支吾吾的抵了抵裴秀手臂,示意裴秀上前说话。 裴秀脸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笑着道,“三嫂,听说明日刀大哥他们搬家,我和娘日子过得乱,该有的礼数没忘呢。”僵笑间,取过宋氏手里的篮子递给沈芸诺,“麻烦你帮忙带给刀大哥,庄户人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还请不要嫌弃才好。”她打听过了,裴俊裴勇都往那边送了礼,村子里还有几户人家也去了,既然存了心思和裴老头分开过,该有得人情不能忘了,两人也是出门朝那边走听着西屋周菊和人说话才认出是沈芸诺,这才想着把东西给沈芸诺,顺便让她捎过去。 沈芸诺低垂着眼,篮子里有两三斤豆子,上边整整齐齐安置了几个鸡蛋,并没有伸手接裴秀手里的篮子,不冷不热道,“刀大哥他们搬家,我怎好帮着收礼,小妹真有心的话就自己送去吧。”感觉小洛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泛白,沈芸诺轻轻拉开他的手,握在手里,“家里还有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裴秀悻悻然的抽回手,盯着沈芸诺和小洛的背影,和裴秀嘀咕道,“早就和你说了她是油盐不进的主儿,你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咱自己有腿……”话未说完,瞧着裴秀便了脸色,宋氏悻悻然的闭上了嘴,裴老头如今躺在床上都是沈聪做的,虽说沈聪不承认,大家心知肚明,不敢闹就是了。 等沈芸诺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裴秀才嗔了宋氏一眼,“娘,我早就和您说过了,爹做的那事儿天理难容,我们如果不赔着笑脸过日子,谁愿意和我们走动,您听我的,我能害了您不成?” 宋氏抿唇,半晌,不乐意的点了点头,盯着她手里的篮子,“那我们还去不?” “去,当然要去,刀大哥他们收了才好,不收的话,我们在村子里的日子会更难熬。”裴老头那边她是不管了,好好和宋氏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至于和李块头的亲事,她当成没有过,可也不想嫁人了,与其过那种未知恐惧的日子,不如安安分分过好当下。 回到屋里,旁边空地桌椅已经布置好了,几家人一起请客,收的礼也搁在一起,等完事了再均分,晚上吃面,邱艳把面条做好了等沈芸诺回来就能下锅,见沈芸诺进了门,走上前,小声道,“大丫回屋睡觉了,你哥没个正行,灌大丫酒喝,喝了一口,人就晕晕乎乎的了。” 第64节 沈芸诺往屋里看了眼,刚才没仔细看,“哥和小洛爹他们在旁边吃饭?” “吃的面条,家里坐好了端出去的,你哥说菌子卖得好,待收了玉米和地里得稻谷天晴了,咱就能做腊肠了,我看他心里期待得很。”轻轻摸着自己得肚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会,她肚子也显怀了。 沈芸诺朝灶房瞅了眼,问道,“嫂子吃饭了没?” “没呢,牛还没喂,你和小洛去后院喂牛,我去生火,差不多好了叫你。”小洛喜欢两头牛得紧,他在家,牛都是他喂的,邱艳转身回到灶房,熟练的生火烧水,锅里给裴征沈聪煮了面条的水还剩下些,她又添了一瓢。 牛长得慢,一两个月了好似没多大变化似的,旁边背篓里堆着草,小洛抱起一捧,放在牛槽里,见水槽里的水少了,又把水槽里的水加满,问沈芸诺,“娘,明年小牛也能拉着我去学堂了吗?” 沈芸诺把牛棚扫干净了,放好扫帚,回小洛道,“明年牛长大了,能拉人了就能载你去学堂。”沈聪提议把小洛送到镇上的学堂念书,早晚接送恰好合适,她琢磨着小洛年纪还是太小了,已经教了一年的束修,一切等明年再说,年纪小,去正规得学堂,被拘束得多,她想小洛再舒舒服服的过两年。 一切弄好了,沈芸诺去屋里看了眼大丫,脸颊红通通的,煞是可爱,小洛问大丫怎么了,叫她都没有反应。 “大姐喝醉了,小孩子不能喝酒,以后谁给你酒都不成明白吗?”沈芸诺压低的声音,帮着把窗户关上些,叫小洛悄悄的退出去。 刀疤他们也去山里挖菌子,裴征喝沈聪不用着急,起的时辰夜晚了,沈芸诺不知晓刀疤他们是否收了宋氏和裴秀送的礼,起床做饭,给小洛准备中午的吃食,都是她习惯了的,打开院子的门,见裴俊挑着一担子豆腐由远及近,周菊跟在后边手里提着篮子,沈芸诺微微一笑,招呼道,“四弟四弟妹来了,吃过早饭了没?” 裴俊担心他们要用豆腐,早早就起床磨豆子点豆腐,听着沈芸诺的话,裴俊顿了顿,“三嫂在呢,吃了再来的。” 周菊朝沈芸诺招手,走近了,问沈芸诺豆腐搁哪儿。 “先放我院子里吧,你三哥他们去山里了,马上就回。”语声一落,就听着山后传来男子的说话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几人议论纷纷,沈芸诺替大丫小洛洗了手和脸,让周菊裴俊进屋做。 “三嫂,昨日娘和小妹过来送礼,刀大哥他们没收?”多半怀了身孕,周菊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坐在桌前,盯着屋子里的摆设,心下羡慕,正了正神色道,“昨日,小妹和娘从这边回去就去问村子里谁家要买地的,也商量着要卖地呢。”裴秀之前安分了些时候,这几日明显起了幺蛾子,裴老头卧病在床,宋氏心里没了主心骨,什么都听裴秀的,卖了地,裴秀如果学裴娟拿着钱走了,宋氏哭的时候。 沈芸诺让小洛大丫坐下,去灶房把早饭摆好,刚好,裴征和沈聪进了院子,两人身后的背篓都装满了,沈芸诺现在奇怪,“你们哪儿摘的?”山里何时有这么多菌子了? 裴征把背篓放在牛车上,就着沈芸诺拧好的毛巾擦了擦脸,“三哥眼睛尖,发现了个斜坡,上边是平的,长满了菌子,你是没见着,比下雨后的还要多。”洗了手,才发现裴俊和周菊来了,笑着招呼了声,进屋准备吃饭,让两人再吃点,裴俊说什么都不肯。 裴征和沈聪卖菌子裴俊是从裴年嘴里得知的,心里为裴征高兴,想着自家得豆腐又愁眉不展。 “三哥,不若明天我和你们一起挖菌子吧,挣点钱也好。”豆腐愈发不好卖,过些日子农忙,买的人更少,他之前想的是农忙后再想法子,此时见裴征兴致勃勃,他在屋里坐不住了。 裴征一怔,垂眸,如实道,“山里菌子少,每日只摘得那么多,你过来摘菌子,之后怕会更加失落。”裴征咬了口鸡蛋,并未答应这事儿,远香近臭,他不想和裴俊牵扯太深,磨灭了两人兄弟间的情分,各做各的再好不过。 裴俊也意识到不妥,抿了抿唇,不再提这事儿,专二说起裴老头,“我听着娘要卖地,多半是小妹从中撺掇的,爹整日躺在床上也没卖地的心思,三哥,要不要劝劝娘。” 沈芸诺想过裴老头日子不好过,没想着整日躺在床上,看向面不改色的裴征,面露询问。 裴征未多做解释,提起裴老头,脸色明显冷了下来,“一大把年纪的人,做什么有自己的想法,你能劝着一回还能劝着二回?”裴万学裴俊在后边开了个小院子,人躺在床上,每个月花一百文请韩梅帮自己做饭,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对裴家院子得事儿,裴万也是不管的。 裴俊明白过来,他心下担忧裴秀存着其他想法,有裴娟的例子在前,宋氏管不住银子,家里可就什么都没了,身为人子,难不成真的眼睁睁看着裴老头和宋氏死在自己跟前? 因着裴征语气冷沉,屋子里气氛夜冷了下来,沈聪拍了拍裴征,“算了,你四弟性子软,吃饭吧,待会我去镇上,中午不回来了,刀疤他们在村子里时间短,不认识人,你帮着介绍介绍。” 裴秀和宋氏送的礼刀疤没有收,什么人该交往什么人不该交往,刀疤心里有数。 裴俊也明白不能提裴家,住嘴后,话题引到了别处,知晓裴征并非争对他,而是对宋氏和裴老头太过寒心了,他有时候也气,真看到宋氏和裴老头的样子了又心生怜悯,不知如何自处。 吃过饭,刀疤过来挑胆子,让沈芸诺估摸着可以生火的时候提醒声,待会要来客人,他把裴征也叫过去了,留下周菊沈芸诺她们在堂屋,邱艳怀见周菊做小孩子的衣衫,瞬时明白她肚子也有了,高兴道,“总算怀上了,之后你也能松口气,别忧思过重了,豆腐的生意不好想其他的,总会好起来的。” 周菊点了点头,盯着自己得肚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都怀着孩子,共同的话题也多了,邱艳心思细腻,三言两语就看出周菊是个重男轻女的,心下叹气,不过嘴上并未说什么,许多事情还是沈芸诺告诉她的,她慢慢的和周菊说,见她听进去了,就说得多些。 中间,那边有女客来了,裴俊让周菊过去陪着坐会儿,裴征忙得走不开,沈芸诺他是不敢叫的,只能叫周菊。 人走了,邱艳和沈芸诺小声道,“你四弟妹生个儿子才好,生个女儿,估计得遭罪。”想着她生大丫那会,沈聪心里也是不欢喜的,他并非不喜欢孩子,而是不想有拖累,常常背着她,偷偷的抱大丫,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明明自己也是女子,怀胎十月总想生个儿子下来,小时候遭的白眼,受过的苦楚让自己的女儿也尝一遍,而这些苦痛,还是当娘的亲手给的……” ☆、85|06-05-27 沈芸诺明白邱艳的感慨,同为女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偏偏,痛恨女子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沈芸诺挨着邱艳坐下,叹息道,“四弟妹也是受刺激魔怔了,女儿没什么不好,教好了,之后不比儿子差,即便不能时刻在身边伺候左右,孝顺的心思不会比儿子少。”尤其,儿子没成亲前可能听爹娘的话,有了自己的媳妇,孩子,肩头有了责任,目光不会只放在尽孝上。 像裴家,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邱艳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轻轻笑道,“是啊,我爹常说哪怕我没有兄弟帮衬,他百年后没有儿子上坟,想着大丫爹对他的好,他就觉得好受了。”邱老爹喜欢邱艳娘,之后再娶也是想有个人照顾邱艳,从那件事儿后就再没动过娶亲的心思了,多少人得喜欢能够孤独的默默的用一辈子回味那些在一起的日子,邱老爹做到了。 家里没人了,沈芸诺和邱艳去河边洗衣服,出门,遇着许大娘,吴桃儿被秀回家,许家名声扫地,许家缺没找刀疤的麻烦,今日还过来祝贺,可见许家也是心思通透的,刀疤接着许家的礼还怀疑了好一会儿。 许大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沈芸诺,不得不感慨容貌确实生得没话说,嘴角抿起一抹笑,“裴三媳妇洗衣服呢。” 沈芸诺笑着点头,搬家请客中午一顿饭就成了,刀疤高兴,提早和大家说了请吃两顿,而且礼合在一起收的,大家看在他是沈聪朋友的份上也愿意卖他面子,因而,到了好几户人,里正家也来了,铁柱和银柱没去上学,问沈芸诺小洛去哪儿了。 “小洛去学堂了。”早上,小洛不愿意去,刀疤说给他留一份,小洛才跟着沈聪走了。 里正倪了眼两个孙子,皱眉道,“好好跟小洛学学,就你们贪玩,遇着点事儿就不去了。”家里不差这点吃食,偏生铁柱奶说今日人多,很有可能是沈芸诺掌勺,沈芸诺得厨艺里正是尝过的,在饭桌上多说了句,银柱就闹着不去学堂了,说小洛带去学堂的饭菜可好吃了,他们也要留下,还试图拿碗装点回去,明日带去学堂。 里正哪丢得起这个脸,瞥了眼铁柱,好在他不卑不亢心里才好受了些,摔了筷子,沉声训斥了银柱两句,此时见他双眼放光的盯着一边搭建的灶台,面上无光,一掌拍在他头顶,“和你大哥玩,别到处跑,山里有野兽,被叼走了没得命回来了。” 银柱缩了缩脖子,牵着铁柱绕着高高的蒸笼走了圈,问铁柱道,“大哥,这就是小洛口中说的米分蒸肉吗?” 铁柱甩开他的手,冷冷的走开了,见小木小山他们来了,笑着招手,喊上钩子,大家一起玩。 前两日韩梅去学堂就向夫子告了假,看沈芸诺和邱艳坐在河边洗澡,她咬了咬下唇,面露委屈,当日沈芸诺没听她的劝,事情传到裴勇耳朵里竟成了她的不是,李块头身形高大,她和沈芸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为什么要上前送死,即使裴勇三令五申的叫她过来向沈芸诺道歉她也没来,事情闹开了,学堂里的人会怎么看小木,说他娘是见死不救的,她宁肯大家猜测议论,也不想坐实了见死不救的事实。 人到的差不对了,刀疤不善言辞,闷声不吭的坐在灶前,只等着沈芸诺说时辰差不多了他就生火,等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听着耳边的嘈杂他心里愈发不耐,见沈芸诺和邱艳在河边,站起身,拿着起火的柴走了过去。 “阿诺妹子,人来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现在开始蒸肉了?”肉多,分量足,中午肯定吃不完,晚上将就着剩菜吃吃正好,他坐在那边实在觉得没劲儿,宁肯去山里挖野菜,也不想听大家寒暄。 沈芸诺看了看日头,点头道,“成吧,你估摸着时辰,柴放足了,半个时辰就好了,我洗了衣衫,之后来炒菜。”一家三口的衣衫不多,夏天,整天换着衣衫,把上边的汗洗了就好。 得了沈芸诺认可,刀疤脸上这才舒了口气,不自在道,“也是我闲得很,一大帮子人说着聊收成,我家里早没有田地了,听着一窍不通,不如找点事情做,你们忙着,我去生火。”尤其,许家一家人也在,他和吴桃儿的事儿不仅膈应他自己,见着许大,心里多少不好意思,虽然不屑那种女人,可终究沾染了许大媳妇,见着许大,就想着那晚上,心里极不舒坦。 沈芸诺和邱艳搓着衣衫,那边,几人围着大丫,大丫生得白白净净,衣衫干净没有补丁,几人都喜欢和她说话,大丫却不是个喜欢招惹人的,即使之前对小木态度不错,如今也不爱开口,跑到裴征跟前,抬手要裴征抱。 里正以为大丫被欺负了,转身找自己的孙子,家里孙子多,这么席面吃带了两个孙子,随的礼不多,一家十几口人都来说不过去,因而就他和铁柱奶带着孙子来了,四下逡巡,见银柱手里摘了朵花儿,沉了脸,问大丫,“大丫,是不是银柱欺负你了,里正爷爷帮你收拾他。” 大丫趴在裴征肩头,拨浪鼓似的摇着小脑袋,裴征无奈,也见着铁柱手里的花儿了,解释道,“里正误会了,没有的事儿。”大丫性子随了沈芸诺,可真有人欺负她,定然会欺负回去,抱着大丫,挨着挨着逛刚起的屋子。 屋子前都有个小院子,房间不多,甚在干净整洁,罗城刀疤他们又是没有成亲的,许大娘倒是动了心思,罗城人激灵,长相不如裴征俊郎,可也不像刀疤那般凶神恶煞,侧面打听了些,罗城机敏,笑着不出声。 有了媳妇是累赘,他们这行的规矩,如果娶的媳妇是通情达理的好说,若性子不好又或者是个心思沉重的,挑拨几句,会坏了大事儿,罗城没想过成亲,年纪大了,认两个干儿子,老了,有一帮兄弟相互帮衬,日子也算洒脱。 许大娘看出罗城没这个意思,心下无奈,她还有个小闺女,明年就十五岁了,说给罗城的话,村里村外离得近,互相有个照应,而且看罗城也是个有出息的,不怕她女儿嫁过来日子不好过。 一圈下来,大家话更多的,金花嗓门大,说话没个分寸,沈芸诺邱艳了解她性子,今日来的是客人,李杉并没有让金花出来招待客人,里正想起大家都是喝旁边小溪里的水,皱眉道,“眼下天热好说,冬天结了冰,你们喝水怎么办?”转而想着沈聪现在有牛车了,去村子里打水倒也方便,故而没继续问。 裴征如实道,“过两日准备找打井的师傅看看出水不,打口井在院子里,冬日有水喝就成,否则,只有去村子里拉了。”村子里的人家都是喝的井水,早上打水的人多,要拍很久才轮得到自己打水,裴征习惯了,沈聪是等不及的性子,定然不乐意等,这边打井再合适不过,他话说得含蓄,也是不想有人过来挑水。 沈芸诺和邱艳洗了衣服,回屋晒好衣服,沈芸诺背着背篓准备去山里给牛割些草回来,邱艳看了看日头,“不若下午再去好了,待会刀大哥找不到你炒菜,又该急了。” “没事儿,我很快就回了。”拿起镰刀,见韩梅和里正媳妇走了进来,周菊跟在边上,脸色不太好看,沈芸诺她们搬家得时候里正媳妇没有来,见院子里蔬菜长势好,难免惊呼出声,称赞沈芸诺道,“果真是个能干的,瞧把院子打理得干干净净,裴三媳妇还要出门?”里正媳妇个子矮,皮肤发黄,穿着身暗绿色长衫,下系着裙子,举手投足皆彰显着身为里正媳妇的贵气,沈芸诺不明白她的用意,点了点头,缓缓解释道,“时辰还早着,割些草回来喂牛,婶子里边坐吧。” 韩梅低着头,挽着里正媳妇手臂并未出声,沈芸诺的角度看去,也不知她有何目的,走了两步,见里正媳妇的视线落在后院,沈芸诺忽然明白过来,笑着道,“婶子可是要看牛?”让邱艳带里正媳妇去后院,她背着背篓出了门,遇着金花一脸不高兴,“阿诺妹子干什么去,要我帮忙不?” “不用,我嫂子在家呢,你进去坐会吧。”各家的屋子都建成了,金花着实松了口气,以后不用伺候这么多人,算是轻松了。 金花闷闷的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沈芸诺猜想金花是和李杉顶嘴了又或者是李杉娘得事儿,没有多问,经过刀疤院子,看裴征和里正他们在,说了声自己去山里的事儿,大丫见着她,挣扎着要裴征放下她,跑出去牵着沈芸诺的手,要一起去,裴征叫她小心点,自己待会去接她,继续和里正他们说话。 进了山,大丫说起自己的心思,“我不想和他们玩,银柱性子不好,小木娘之前都没救您,我只和表弟玩。”大丫虽然才四岁,很多道理她已经似懂非懂了,邱艳和沈聪说话没避讳她,她听说了不少事儿,对裴勇一家人都不喜欢。 沈芸诺目光一暖,“小木哥性子是好的,那些是大人的事儿,大丫想和谁玩就和谁玩,只要大丫认为他们是好的就成,而且,那天,小木哥还帮了姑姑一把呢。” 大丫似懂非懂的看着沈芸诺,小脸皱成一团,拽了下旁边的野草,撅着嘴道,“那我就和小木玩吧。” 沈芸诺失笑,小孩子的世界最是单纯,你给她灌输什么颜色她就是什么颜色,韩梅心机深,小木却是个好的,那日若非小木多了心眼,也不可能那么快把小洛救出来,她不会因为韩梅不出手相助就抹杀了这些。 割了半背篓草,就听大丫叫姑父,沈芸诺抬起头,嘴角咧开一抹笑,“你怎么来了?” 裴征大步上前,取了她肩头得绳子,将背篓背在自己身上,低声道,“进来看看,差不多了没,刀大哥又要开始催了。”刀疤和沈聪一个性子,半点等不得人,蒸笼里的肉差不多了,刀疤催他上来接沈芸诺回去,斟酌片刻,说起裴老头的事情来,“那种事儿他做得出来,我和三哥能宽恕的便是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其他,却是不管了,不和你说是不想你担忧,今日听四弟说起,我便想着还是和你说说。” 沈芸诺猜着便是这样,眼眶有些热,何德何能,遇着两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且都成了她的家人,“我心里都清楚的,稻田里的秧苗过不了多久就结穗了,咱村子里可有人种了糯米的人家,你帮忙问问,倒是多买些回来。”今日洗衣服的时候想着零零星星的沙,她脑子里冒出个想法,如果,真的能想法子将沙凝固,之后的院子不需要青石板,全部抹沙就成了,不过目前只是想想。 过年家家户户吃饺子,元宵节那日吃汤圆的说法也是有钱人家,稻田里的收成不算好,糯米更甚,裴征脑子了搜寻了会儿,摇头道,“咱村子里怕是没有,可以去上水村问问,你想做汤圆还是糯米肉丸?明日让三哥在镇上买些糯米回来就是了。”家里的糯米都是买的,沈芸诺受伤后,家里就没买糯米了。 “不是,我有其他用处,到时候就知道了。”镇上有卖石灰的铺子,而且,石灰不是用来做其他,而是用来防地里的虫子,她之前见着过,杂货铺子就有,她懂的只是全靠着她好奇心搜寻来的,法子简单,需要的东西少,一下就记住了。 裴征点头,没有细问,两人下了山,见几银柱抓着捧沙到处撒,桌子上到处都是,里正不在,刀疤不好说什么,面上的疤痕抽动了两下,吓得银柱立即止住了,悻悻然的转身找她奶告状,刀疤缓缓的摸着自己脸上的刀疤,觉得偶尔吓唬人也不错。 金花直言直语惯了,偏生里正媳妇说话阴阳怪气,邱艳一眼就知道她是开口借牛车,奈何转着弯的不开口,她也当不知,这头牛还小,那头牛沈聪每日要用,金花听不下去了,金花挪到邱艳跟前,心下不舒坦,“婶子要借牛怎的不直说?我粗性子都听出来了,她还一直说什么呢……”她嗓门大,前边的里正媳妇自然听到了,不喜的看向金花。 金花浑然不觉,出口道,“婶子,这头牛裴三兄弟可是要养着的,至于聪子哥家里的,您也见着了,每日都在用呢。” 里正媳妇瞪她一眼,奈何金花毫不在意,上前一步,比划了下牛的高度,“婶子您看看,牛是不是还没长大,您借牛干什么呢?” 里正媳妇抽了抽嘴角,她也是听说裴征和沈聪每日去镇上卖菌子,得了不少钱,也想分一杯羹,兴水村大多是穷人,前些年,他们家是村子里最富裕的,而如今,裴家大房起了青砖大瓦房,裴家三房搬去镇上了,不起眼的裴征也挣了银子,她这才有了心思,借了牛,每日去镇上来回轻松得多,往回她这般说话,别人早就看穿她的意思主动附和了,哪会一直不开口。 见金花瞪着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里正媳妇捂着嘴,故作咳嗽了两声,“家里两个孙子念书,下边几个孙子大了又要送去学堂,听说,裴三卖菌子挣了不少银子?” 韩梅站在边上,不发一言,转过身,盯着墙角的几株玉米,之前她没觉得这边院子大,此时,前院后院绿油油的一片,她才用自己的脚步粗略的丈量了下,惊诧的眯了眯眼,前后院种菜,沈芸诺家里都不需要菜地了,想着菜地,她眼神黯淡了两分,他们分家,半分菜地都没有,家里吃的菜还是在院子里种的一小点,又或者是去山里挖的野菜。 金花瞬间警觉起来,“婶子也想卖菌子,那可得好生想想,裴三兄弟他们天不亮就去山里找菌子,身上都背着打猎的工具,上回您是没见着,一群野猪呢,婶子这身板哪受得住?” 邱艳忍不住偷笑,拉了拉邱艳的袖子,“别说来吓着婶子了,婶子家不缺拼命的银子。” 里正媳妇起初不满,听着邱艳最后一句仔细斟酌一番,确实,山里有野猪,他们家没个会打猎的,遇着了不是连命都没了,想着,自己白了脸,目光落在一排比人高的玉米杆头上,“在院子里种玉米的倒是头回见。” 邱艳笑笑,“小洛喜欢,说是要帮着家里干活,自己种的,平时浇水也是他,之前没注意,听婶子说起来才觉得,长得还不错。”沈芸诺应承小洛大丫会炒玉米吃,邱艳不会傻到主动说这些玉米是留着吃嫩玉米的,这种事在上水村那些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在兴水村,可就是不会持家的表现了。 沈芸诺洗了手来后院,朝邱艳道,“刀大哥让我过去炒菜,嫂子,你陪婶子他们说话注意着时辰啊,那边揭蒸笼了。”她的话是故意说给里正媳妇听的,从别人嘴里听来些关于里正媳妇的事儿,知晓是个不好相处的。 听着这话,里正媳妇也不纠结了,笑着道,“算了,我和你一道过去吧,常听铁柱爷夸你的手艺好,今日我也来尝尝。”韩梅追上她的脚步跟着走了出去,金花呸了声,“明明想和咱抢生意还装清高,我婆婆早些年和她一个德行,如今在我跟前可不敢这样子。” 邱艳笑道,“你确实是个厉害的,走吧,我们也过去坐着了。” 桌上饭菜丰盛,刀疤记得给小洛一样留了些,让沈芸诺先端回屋搁着,刀疤陪着大家喝酒,家里没多大的事儿,平日都喜欢喝两杯得人现在却摆手拒绝,沈芸诺弄的蒸肉好吃,大家哪有时间喝酒,面子薄的,陪刀疤寒暄两句说些好听的话,脸皮厚的自顾吃了起来。 刀疤见大家这样,也不举碗碰酒,爽朗道,“阿诺妹子手艺好,大家尽量吃,别说话啊。”话完,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里正媳妇也满面油光,本还惦记着问沈芸诺要了做蒸肉的方子自己回家做,看对面的韩梅不说话,她也不开口,不一会儿,桌上就如狂风席卷过似的,整整一桌肉吃得差不多了。 里正媳妇抹了抹嘴角,打了个饱嗝,见大家盯着她,解释道,“裴三媳妇做得饭菜真是没话说,下回咱家里有事也请她过来帮忙。” 韩梅听着脸色一白,擦了擦嘴角,并未说话,沈芸诺做的饭菜香她是知晓的,明白里正媳妇说的是客气话,饭菜好吃,客人们吃得多,家里出的粮食也就多了,谁家会乐意请沈芸诺,然而听着这话,心里仍然不太好受,明明是自己挣钱的路子,如今都没有了。 沈芸诺哪会听不出里正媳妇话里的意思,笑了笑,并未开口说话,吃完饭了,刀疤和他们说了晚上吃饭,两蒸笼肉都没有吃完,还剩下两蒸笼呢,里正媳妇后悔了,早知道准备了这么多,就该把春生秋生他们也叫上,都是里正爱面子。 裴征帮着收拾碗筷,让沈芸诺和邱艳回家休息,晚上把蒸笼里的肉热一热,煮一锅野菜就成了,他也能来。 “裴三,收拾碗筷向来是女人们的活,你怎么帮着收拾了?”想到村里的传言,看沈芸诺的目光变得不善。 刀疤他没成亲,自来也不讲究,“婶子这话就错了,女人们干的活咱就不能干了?我和我兄弟大多是没有成亲的,难道家里就不生火做饭了?又或者吃了就不收拾?照婶子的意思,田地是咱男人该做的,农忙不也见着地里有女的?”中午炒了一锅豆腐,拿铲子铲菜得时候沈芸诺用得双手,他看得明白,人炒了菜,哪好意思再让帮着收拾碗筷? 被人当场下了面子,里正媳妇脸色极为难堪,李杉和金花帮着收拾,把剩下的一类菜倒在一起,碗筷全部拿去河边洗了,不过走得有些远,上边沈芸诺她们要洗衣服,不好弄脏了水。 分工均匀,有条不紊,再次让大家对刀疤他们改了看法。 晚上还要吃饭,许多人不想回去了,沈芸诺回到屋里,烧水给大丫洗了脸洗了手,抱她去自己得屋里睡觉,韩梅她们也进了院子,邱艳对韩梅没啥好脸色,她甚少和人红脸,也是韩梅做的太叫她不能接受了,低哼了声,拉着大丫回屋睡觉。 小木在边上听着,白了脸,周菊也不喜韩梅,进了屋,“三嫂,你回屋睡会吧,我借你家的躺椅躺会就好。”沈芸诺有午睡的习惯她是清楚的,进了屋子,并未和韩梅说话。 韩梅紧了紧牵着小山的手,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沈芸诺叹息道,“大嫂进屋坐会儿吧。” 第65节 韩梅想退出去了,听着这话,惊诧的抬起头,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她以为这种时候沈芸诺会剜她两句,没想着会叫她去屋里坐,快进屋的邱艳回过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嫌弃,沈芸诺朝她摇摇头。 韩梅为了自己的儿子,无可厚非,她和沈聪该是能体会的,自己从黑暗中走出来,见惯了人情冷漠,墙倒众人推的事实,对韩梅,她心里并没有怨恨,摆好屋里的桌椅,让韩梅他们做。 一边的周菊很是不解,手捂着肚子,今日吃得多了,好似感觉肚子大了不少,光是摸着就能感觉得到,昨晚梦见自己得了个儿子,暖嘟嘟的睡在床上,醒来嘴角都是笑着的,裴俊说她想儿子想疯了,周菊只当裴俊自己没有梦到心里不欢喜。 小木他们坐在桌前,也不说话,周菊问他们睡觉不,大丫跟着邱艳去她屋子里了,小洛的房间没人,小金昏昏欲睡,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小木拉着他,朝沈芸诺解释道,“三婶,不用的,我们坐会就是了。” 他想让韩梅回家,奈何韩梅不肯走,他爷没法子,上回沈芸诺受了伤,还给他装了一篮子鸡蛋,小木让韩梅还过来,韩梅不肯,一天一个煮给他吃,他哪吃得下,他明白不少事情了,那日如果不是那些人来得及时,可能沈芸诺就死了,韩梅不拉着他,他跑快些,或许沈芸诺就会没事儿,那日后,他好似又明白了很多事儿。 为什么他娘处处是好的,村子里和她走动的人却越来越少,四婶为什么不喜欢她娘喜欢亲近三婶,为什么堂弟舅舅服徭役回来会打娘,他好像都明白了,他娘,想得太多,反而丢失了那颗善心。 他喜欢沈芸诺,喜欢裴征,喜欢沈聪,他们对他是真心的,不扭扭捏捏,然而韩梅对小洛,总隔了层,这就是差距,想着这个,小木踩下地,明白他娘过来该是有话和三婶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听,“娘,二弟三弟困了我们就回去吧,傍晚的时候再过来。” 学堂的课业不能耽搁,韩梅给他请了假,小洛年纪小,却坚持去了,想到这个,小木脸红得厉害,见韩梅坐着没动,兀自牵着小山小金往门口走,韩梅脸色微变,叫住小木,“小木,娘和你三婶有话说,你牵着二弟三弟找你爹去吧。” 从那天的事情后,小木就不乐意搭理她了,韩梅如何不明白是被小木轻视怨恨上了,然而,她不后悔,小木不懂她的苦心,将来自己为人父了就能体会当日她的挣扎。 沈芸诺微微疑惑,周菊也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梅,“大嫂想说什么,莫不是想和三弟妹他们一起卖菌子?” 韩梅神色一僵,明显被周菊猜中了心事的模样,而小木则是浑身僵硬,转过身,脸上已经有了盛怒,咬紧牙关,强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娘,还是回去吧……” 见小木情绪不对,韩梅迟疑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经过沈芸诺身边,鼓足勇气道,“那日的事儿我也是没法子,三弟妹该体会一个做娘的心情,至于卖菌子的事儿,三弟妹不答应就算了……” 沈芸诺嗤笑一声,一码归一码,前边韩梅说的她明白,最后一个卖菌子,她笑出了声,脸上明明挂着笑,一张脸却给人阴沉沉的感觉,“我不答应就算了,不是这样大嫂还想怎样?我凭什么答应,大嫂莫不是以为我真的性子软好欺负?不如我开口问大嫂要五十斤粮食好了,怎么?不答应?”沈芸诺学着她受了委屈的语气道,“那就算了……” 小木气得脸色铁青,甩开小山小金的手拉着韩梅往外边走,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娘,家家户户都有挣钱的路子,三婶凭什么答应您,您都能见死不救,难不成您两还有恩情不成,您还是回去吧,别再出来了,我觉得丢脸。” 这句话在小木心头许久了,他迟迟没说出口,不想韩梅难堪,然而,听着韩梅这句话,他再也忍不住了,沈聪打韩梅,确实没有冤枉她,第一次,小木心头涌上了深深的无力感。 “大嫂我不怪你不出手相救,有朝一日,你若落入相同的境地,我必会以同样的法子相待,虽然,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可人生漫漫,谁有说得准呢?”韩梅不要脸她是见过的,然而,听着那句话,还是来了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韩梅身上发生什么,大家谁都说不准…… ☆、86|06-05-28 韩梅脸色煞白,被沈芸诺奚落她已面上无光,加之小木说的那句话,好似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似的,神思恍惚,浑浑噩噩中被小木牵了出去,出了门,手被用力甩开,她好似才回过神,垂下头,发现小木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丝,眼眶蓄满了泪,她大惊道,“小木,你嘴唇流血了……”被自己喜欢的儿子轻视,韩梅心里不少受,伸出手牵小木,被他躲开了去,她知晓小木的性子,那日后一直不待见他,抬了下眼皮,放低了声音,“娘知晓错了,先回吧,你二弟三弟困了。”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刚被小木鼓眼瞪着,浑身不自在,小木心里认定了她不对,她怎么解释都是枉然,当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道,“娘确实不该向三婶开口卖菌子的事儿,也是娘心眼小,眼红了,娘以后不会了。” 听她声音,小木便知晓韩梅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并没当回事儿,垂着头,愈发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韩梅见他情绪不对,给身侧的小山小金使眼色,让他们上前安慰小木。 两人支支吾吾半晌,才缓缓抬起手,一人牵着小木一只手,楚楚可怜道,“大哥,我们家去吧,困了。” 韩梅捂着胸口,她自认为没有做错,为何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体谅自己的苦心,掖了掖眼角淌过的泪,打起精神回了。 “三嫂,也就你好说话,她怎么就那般没脸没皮的,小木都比她看得明白。”周菊重新躺下,躺椅斋,翻身的时候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摔倒了,手轻轻的搁在肚子上,周菊叫沈芸诺也进屋睡会儿。 “四弟妹,不若去床上睡吧,你三哥若回来休息叫他睡躺椅,再说小洛屋子还空着呢。”周菊将肚子里的孩子看得重,沈芸诺担心她睡着了翻身摔下来,怕是会要了周菊的命。 周菊也担心翻身摔着孩子,迟疑的瞅了眼外边火辣辣的天,双脚下地,缓缓点了点头,“成,我去小洛屋里躺会儿就好,你回屋休息会儿吧。”若她去了沈芸诺屋子,裴征回来总是不好,去灶房打水洗了脸,洗了脚才往小洛的屋子去。 小洛的屋子干净,窗户边放了一张小床,薄被的颜色是米分红的,一眼就知晓是大丫的,犹豫了下,她选择了小洛睡觉的床,心里盼着沾了小洛的光,将来生个儿子才好。 沈芸诺猜也能猜着周菊会选择小洛的床,炒菜的时候出了汗,身上黏黏的难受,简单得擦拭身子后才回屋睡下了,夏日午后蝉声聒噪,沈芸诺睡得并不□□稳,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大丫趴在自己床边,手抓着自己的被子,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沈芸诺微微一笑,“怎么了,你娘醒了?” 大丫笑着抬起自己另一只手,眉眼缓缓笑开,是一串花儿编的手链,想着裴征做事心细,这种事除了他没人了,大丫转身,拿起桌上的花草戴上,黄红相间的花儿衬得大丫一张脸愈发红润,沈芸诺掀开被子,睡得久了,全身软绵绵没多少力气,明白大丫为何守在她床前,想来是等着炫耀呢,面上笑意更甚,“大丫戴着可真好看,来,给姑姑试试?”也不知裴征从哪儿找来的这种话,细闻还有淡淡的香味。 大丫摘下帽子,递给沈芸诺,“姑父和刀叔去山里,带回来好多花,还有蜂蜜,姑姑,蜂蜜真好吃。”想着刚才吃过的蜂蜜,大丫舔了舔嘴角,怕沈芸诺不信,坚定的重复道,“和糖一样的味道。” 沈芸诺诧然,大丫脑袋小,帽子她肯定是戴不上的,简单的梳理了下发髻,牵着大丫走了出去,邱艳和周菊醒了,两人坐在堂屋做针线,大丫指着灶房,“姑父放灶房里了,好多,姑姑去看。” 邱艳笑道,“她姑父回来给她编了顶帽子,说是大丫喜欢,割了花藤放在背篓里背回来的,和刀疤他们在山里猎着不少猎物,去河边处理了,蜂蜜在灶房,我们都吃过了。” 她很早的时候就和裴征说遇着蜂蜜弄回来,镇上有卖蜂蜜的钱,不是每次赶集的时候都有,蜜蜂蜇人,是所有人的印象,听沈聪说府城那边有专门的养蜂人,住在山林里,她若真喜欢可以找人问问,沈芸诺摇头说不用了。 在灶房见着一小罐子蜂蜜,惊讶得说不出话,大丫颇为得意,“姑父弄来的,刀叔被蜜蜂蛰了好几下呢。”大丫个子小,让沈芸诺再弄点蜂蜜给她吃,“姑姑,大丫还想吃。” 沈芸诺拿勺子舀了一勺递给她,慢悠悠道,“大丫,待鸭子养大了,姑姑给你弄好吃的,我们把蜂蜜装起来,你真的想吃了,姑姑给你买糖。”沈芸诺把罐子放在阴凉的地方,见大丫握着勺子,一小点一小点舔着,找了个小杯子,让她把勺子放进去,“你姑父猎到什么了?” 大丫端着杯子,小心翼翼的牵着沈芸诺的手,声音稚嫩清脆,“有野鸡呢,还有好多蛋,有的坏了,被姑父扔了。”进了堂屋,大丫欢快的踮着脚把杯子放下,自己挪开凳子爬上去坐下,扭了扭身子,专心致志的吃起蜂蜜来。 邱艳担心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提醒她,“少吃点,待会表弟回来你可不能吃了,否则,牙齿就和你今日见着的钩子一样。”许大身形瘦削,常年病着,有了儿子,一家人都喜欢得很,今日见钩子牙齿稀稀疏疏,许大娘才说是糖吃多的缘故,钩子是长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钩子想吃糖,许大娘想方设法也会给他买,久而久之,牙齿就成了这样子。 以前只听富贵人家说这种话,邱艳听沈芸诺说也没放心上,今日见着钩子满嘴参差不齐稀疏的牙才反应过来,不能叫大丫和小洛吃糖吃多了。 提起钩子,大丫猛地捂住了嘴,面露惶恐,钩子牙齿长得丑,她不想长成那样子,蹬蹬下地,捂着嘴朝沈芸诺屋里跑,邱艳无奈,朝沈芸诺笑道,“铁定是去你屋里照镜子了。” “大丫吃得不多,不碍事的。”钩子牙齿不好,糖吃多了是回事儿,还和平日吃食有关,沈芸诺也不解释,过了会儿,大丫从屋里出来,笑嘻嘻的指着自己嘴,“娘,没坏呢。” 傍晚,小洛和沈聪回来,得知刀疤给他留了蒸肉,也馋了,说现在就要吃,沈芸诺看了眼天色,沈聪在边上解释,“食盒里的饭菜撒了,小洛中午没吃饭呢,我接他的时候夫子和我说的。”文氏喜欢小洛,让他中午和他们一起,小洛说什么都不肯,挨饿到现在。 铁柱和银柱找小洛玩,得知小洛准备吃饭,银柱也饿了,去找他奶要吃的,邱艳敛去了脸上的笑,她不喜欢里正媳妇,一大把年纪了说话笑里藏刀,没安什么好心思,可也不好当着面说什么,温煦的看着小洛,“你和你舅舅去堂屋坐下歇会儿,舅母给你热饭去。” 这时候,里正媳妇牵着银柱来了,声音粗噶,“裴三媳妇,小洛回来了,快来,我瞧瞧……”小洛牵着沈芸诺的手,他不喜欢银柱,对银柱奶也不喜欢,抿了抿唇,小声道,“娘,李杉叔他们那边什么吃饭,我去那边吃好了。”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响了声,沈芸诺失笑,院子外,刀疤喊道,“阿诺妹子,过来准备吃饭了,饭菜差不多好了。” 刚踏进院子的里正媳妇步子一顿,牵着银柱转身,走了两步,回眸喊一边的铁柱,“你刀疤叔叫人吃饭了,快走吧。” 周菊摇头,待人走了,朝沈芸诺道,“走吧,我们也出去了。”里正媳妇在村子里几十年了,什么性子稍微一打听就明白,不过看在里正的份上,没有计较罢了。 沈芸诺牵着小洛,“四弟妹先过去,我给小洛倒点水喝。”去灶房弄了些蜂蜜,给小洛冲了碗蜂蜜水,问大丫喝不喝,大丫咽了咽口水,直摆手,“不喝,要吃饭了。” 中午大家吃得欢实,晚饭早,桌上剩下不少,做的馍还剩下不少,韩梅和小木与许家几个妇人一起,专心吃饭,离里正媳妇远远的,桌上剩下的菜多,里正媳妇来了心思想给孙子带回去明日拿去学堂,面上不装作惋惜的样子,“天热,还剩下这么多,可真是浪费了。” 村子里办事剩下的饭菜多是给帮忙的人,有人明白里正媳妇的意思,刀疤却是不明白的,“不碍事,装起来放在水缸里,咱兄弟几人吃得多,明天就能把剩下的吃完。” 里正媳妇嘴角僵了僵,周菊抵了抵沈芸诺衣袖,让她瞧里正媳妇的神色,沈芸诺轻轻笑了笑,替小洛夹了片野菜,并未言语。 收拾碗筷的还是刀疤他们自己,送里正他们走了,裴勇和裴俊帮着留下收拾,韩梅带着三个孩子站在边上,哪儿也不去,等着裴勇收拾完了一道回家,周菊和沈芸诺道,“还是小木降得住大嫂,吃了回亏还不当回事,之后有她悔恨的时候。” 沈芸诺笑而不语,韩梅的性子之后铁定会遭殃的,她们不和她计较不是所有人都容忍得下这种性子。 一天下来,沈芸诺累得不轻,做的活儿少,身子乏得紧。躺下了,让裴征帮他揉揉胳膊,裴征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服,半梦半醒间,听裴征说起蜂蜜的事儿,“下午许大许二他们要跟着上山,人多往山里走得远,遇着蜂蜜欢喜得很,旁边一处还有,我看着人多,没吱声,刀大哥也是见着了的。”这点蜂蜜,他和刀疤弄下来,就看有人眼红,下山来,里正媳妇双眼瞪直了,得亏当时他没有提另一处见着的蜂蜜。 “你喜欢明日我再去弄,和刀大哥说好了,比今日的还要多些。”手轻轻捏着她的肩膀,不一会儿就心猿意马起来,稍微动了动,没来得及有反应,沈芸诺翻个身拦住了他腰身,裴征目光一柔,“困了?” “现在不了,幸好你想得多,拿下来,铁柱奶开口,咱不好不给了。”而且给了一家,来的人家家户户都会给些,糖本就是个珍贵的,她也舍不得。 想起里正媳妇,裴征唇边的笑冷了下来,“今日听铁柱奶的意思想要让银柱和大丫定娃娃亲,下午问我的意思,我没吱声,村子里眼红咱家的人多的是,她仗着里正,好意思开这个口,傍晚我和三哥说了,三哥直接问里正,里正为人公允,回家肯定会和铁柱奶闹,以后你留意些,那种人,别走得近了。” 定娃娃亲多是双方关系好,沈家和里正家铁定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尤其,看银柱的性子将来不见得是个有出息的,大丫容貌像沈芸诺,裴征身为姑父都不会答应的。 沈芸诺没想着还有这茬,点了点头,把里正媳妇想卖菌子得事儿说了,裴征笑意更冷,“村子里想卖菌子的不只是她,三哥和镇上酒楼说好了的,不是我和他,谁家的菌子都不买,你被担心。” 在场子里混久了,沈聪哪会不知晓其中弯弯绕绕,当初卖菌子得时候都说清楚了,即使是掌柜的亲戚都没办法,何况是村子里的人。 夫妻两人说了会话,相拥而眠。 后院的玉米能吃了,沈芸诺掰了四根下来,把院子里的黄瓜摘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合着玉米一起炒,味道清新,小洛和大丫爱不释手,夏日食欲本就不好,这种做法一屋子人都喜欢,裴征提议道,“大家喜欢吃,后院吃完了地里还有,大不了缴税的时候我们给银子就是了。” 沈聪觉得可行,家里日子好了,多屯些粮食总没错。 “不用,再吃能吃多少,对了,打井的师傅明日来,可说了先打谁家的?”沈芸诺不喜欢吃玉米面,全缴了税买些米和面放着更合她心意,想起打井的事儿,刀疤他们挣了钱,也想打口井,大年三十跑人家里挑水不吉利,这几户人家,打井要花上好几日。 “先咱家的,以后天冷了,你和你嫂子洗衣服就在院子里烧水,也不怕冻着手了。” 沈芸诺点头。 打井的师傅姓张,是两父子,一天做顿饭,沈芸诺把井打在前院,后院有牛粪鸡屎鸭屎不干净,一下午就挖了差不多一米,张师傅笑得合不拢嘴,“也是你们运气好,这地水源好着。”来的时候见山上有溪水流出,估计和溪水有关。 差不多五日,井就打好了,之后是李杉罗城刀疤……最后是沈聪,张师傅说好多年没遇着过这样子的情形了,哪儿都是有水的,沈聪家地形高,井水也多。 沈芸诺觉着是溪水的关系,这种事儿她也说不上来,这几日,周菊过来,说请韩大夫把过脉了,确实有了身孕,说什么脸上都带着笑,宋氏手里的田地卖出去了,卖的不是别人而是里正家,庄户人家卖田地得少,手里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想着宋氏拿了钱的高兴劲儿,周菊叹气,“昨日赶集去镇上办的地契,回来娘和小妹嘀咕了好一阵子,像是找镇上的算命还是干嘛,屋子里闷,我打开门透气,听她两说了好一阵,三嫂,你说不会又在谋划什么害人的事儿吧?” 眼看着农忙了,家里的豆腐愈发不好卖了,如今怀着孩子,她思考的事情也多了,之前不觉得,如今才知道养个孩子处处都要钱,农忙后,家里不准备卖豆腐了,裴俊去镇上做工,每日五文钱,年前能攒不少了。 沈芸诺嘴角噙着笑,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了,娘欺软怕硬,哪会动那些歪心思。”宋氏有贼心没贼胆,她很早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说裴秀有两分心思还差不多。 周菊觉得也是,把她做的衣衫拿出来给沈芸诺看,“你针线好,帮我瞧瞧如何?”沈芸诺说把针线做外边,她试了下,样子太难看,还是照着原来的做,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给小孩子做衣衫的,该不会有事。 沈芸诺一眼就看出一边针线在外边一边在里边,并没有多说,比较了下邱艳做的,迟疑道,“会不会太大了?” 周菊眉眼掩饰不住的喜悦,“孩子生下来一天一个样,长得也快,我寻思着他长大些也能穿,沈嫂子的衣衫待孩子大些了就不能穿了。”邱艳手里不缺钱,周菊却是不能只顾着合身。 “也是。”沈芸诺附和了句,并未多说什么,语声刚落下,外边就听着人喊三嫂,周菊和沈芸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沈芸诺搁下篮子,答道,“来了。” 以往院子里不喜欢闩门,之后,裴征出门就会提醒她把门落闩,以防有人来,裴秀和宋氏站在门口,二人脸上挂着笑,取下门闩,打开门,沈芸诺并未叫二人,倒是裴秀,态度殷勤得很,“昨日娘把家里的地卖了,想着一家人好久没聚一起说话了,今晚,娘做东,请大家去老宅子吃饭,之前的事儿娘知道错了,还请三婶不要和她计较。” 宋氏低垂着头,布满褶子的脸上尽是愧疚,适时出声道,“老三媳妇,以前是我不对,还请你和老三给我个机会。”说完,抬起头,见周菊站在后边的石阶上,眸中闪过悔恨之意,语气愈发软了,“老四媳妇也在这边呢,晚上叫上老四来家里吃饭,我好好给大家赔礼。” 沈芸诺目光探究的盯着宋氏,不明白她所为何事儿,出口想拒绝,裴秀看出她的意思,忙拉着她的手臂,急切起来,“三嫂,娘真的知错了,你和三哥给她个机会吧,大家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不好吗?” 宋氏的目光重新落在沈芸诺脸上,浑浊的眼角流出了两滴泪,失声痛哭,“老三媳妇,我知晓我以前是个混人,寒了你的心,你不信我也实属正常,我啊,也算是得了老天报应了。” 低着头,泪一滴一滴落下,肩膀轻轻颤动,裴秀看得也红了眼,沈芸诺顿了顿,将拒绝的话收了回来,“傍晚小洛爹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吧。” 宋氏抬起头,蓄着泪的眸子闪过温和的笑,感激地望着沈芸诺,好似沈芸诺帮了她多大的忙似的,低哑而哽咽道,“老三媳妇,你性子好,会有好福气的,老三娶了你,是他的福气。”抹了抹泪,又将目光落在周菊身上,柔声道,“老四媳妇,我听韩大夫说了,有了身子就好好养着,我们离得近,需要帮衬的话说声就是了,我没有多大的本事,做饭洗衣服还是在行的,你怀着老四的孩子,别和我客气。” 周菊听得身子一颤,见宋氏和裴秀出了门,周菊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两道背影,嘀咕道,“三嫂,你说娘和小妹打什么主意?难不成想挨着我和俊哥过日子了?” “应该不是,我也说不上来,等你三哥回来再说吧。” 连周菊都觉得不对劲,何况是裴征,傍晚,让沈芸诺在家,他一个人去了老宅,沈芸诺也不乐意去老宅,应了,吃饭的时候问邱艳,“你说小洛奶到底什么意思?” 邱艳夹了片黄瓜,黄瓜炒鸡蛋,味儿也好,她喜欢得很,抬起头,盯着沈芸诺,猜测道,“今日我也在屋子里,见着小洛他奶不像是装的,四个儿子和自己离了心,小女儿又没有成亲,估计是幡然醒悟了吧,你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就好。” 沈芸诺想想也是,裴征回来会和她说的,没想到,天黑了裴征才从外边回来,沈芸诺打开门,闻着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皱了下眉头,听他解释道,“大哥二哥四弟走在,喝了口,没事儿,不用扶我。” 裴征眼神清明,确实不像醉酒的,沈芸诺松开他,重新把门关上,侧身和他说话,“怎么想着喝酒了?二哥的腿好了?” 裴征胸膛横阔,夜色下,清明的眸子闪过复杂的情愫,在迎上沈芸诺询问的目光时,又收敛了去,“差不多能下地走动了,没多大的事儿了。”望向熄了灯的屋子,小声道,“小洛和大丫睡了?” 刚说完,就听着屋子里传来喊爹喊姑父的声音,裴征笑着应了声,“回来了,你们睡觉了啊。” 不知晓他何时回来,沈芸诺没烧水,点燃油灯,去灶房生火,裴征拉着她,“你洗了澡,我来就是,陪我说说话。”他以为宋氏心里打什么主意,没想着什么都没做,痛哭流涕一番,将卖地的银子拿了出来,分成五份,一人一份。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总是防备我的多,有时候,我也不清楚当初自己怎么就做下那些混账事儿,回过神,好似你们还是刚会走路的孩子要我牵着下地。” 一顿饭,多是宋氏在哭,裴秀跟着赔礼,看裴勇裴俊的神色,估计是原谅宋氏了。 坐在灶前,和沈芸诺说了老宅那边发生的事儿,“小时候的事儿我也记不太清了,听大哥说娘以前待人还是好的,我心里存着怀疑,娘给的银子我没拿,那是她卖地全部的钱了,不留着将来遇着点事儿怎么办?” 沈芸诺点了点头,看得出,裴征确实不信宋氏改好的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宋氏打什么主意将来就知道了,“大哥四弟可收了钱?” “都没,大哥让娘自己收着,家里的粮食剩下得不多了,她和小妹将来还要过日子。” 裴勇触动比他多,中途好几回红了眼眶,闷头喝酒,出门后,裴勇和他说他原谅宋氏了,“三弟,我是大哥,自小就知道将来要给爹娘养老,我看娘这般,我心里也难受,过去的就过去了吧。” 裴征中途喉咙发热却一句话不说,宋氏后悔当年所作所为,裴征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三言两语打动不了他,追根究底,他也是心狠之人。 沈芸诺见他情绪低落,想来宋氏说了不少话,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心里有数,阿诺,分家了,我们才是一家人,爹娘对你和小诺做的,我都记着。” 第66节 正是因为记着,原谅二字才说不出口。 第二天,周菊又来了,昨晚的事儿她也在,触动颇多,“三嫂真该去看看,回家后,俊哥坐在桌前,许久都没回神,估计被娘一番话说动了。”毕竟宋氏对他们有养育之恩,一家人争吵不断,总有和和气气的时候,“我听着娘说,突然就想起了我娘,如果她们过来找我说后悔当日那般对我了,我也是六神无主的。” 沈芸诺不知晓宋氏说了什么,连周菊也动摇了,“你依着本心就好,认为是对的就去做,认为不对就避着,不用想太多了。” 裴征去地里摆玉米了,沈芸诺将准备的凉席铺出来晒着,让周菊去屋里做,每年掰玉米收稻谷的这段时间就是雨水多的时候,来得急,太阳晒着也会下雨。 裴征掰玉米,沈聪把牛留下了,和刀疤背着背篓走路去的镇上,牛起来大,裴征掰的玉米,两三趟就拉回来了,中间,裴征回来一次,沈芸诺替他装了壶水,把凉席上的玉米一个一个摊开晒着,明后天就能脱粒了。 去年,她和裴征夜里出去掰玉米,今年却是不用了。 一次性拉回来的玉米多,周菊在旁边眼含羡慕,有了牛,做什么事儿轻松得多,奈何村子里路窄,牛进村的话只能走到牛二家,她开口借也没法用,沈芸诺也知晓这个,“明日我哥休沐,让他把牛车拆了,不用车,叫四弟准备两个麻袋,玉米放麻袋让牛驮着你觉得如何?” 法子可想,装麻袋麻烦,周菊想了想,拒绝道,“算了,慢慢来吧……” 宋氏好似真的改了性子,帮着裴勇照顾孩子,顺便伺弄掰回来的玉米,裴俊院子里的玉米则交给裴秀,两人一早忙到晚,见时辰差不多了还会主动帮忙做饭,韩梅错愕,周菊也同样震惊。 周菊怀着孩子,家里什么活儿都不做了,和沈芸诺说起这事儿,感觉后背发凉,“懒惰了一辈子的人突然勤奋了,心里总感觉毛毛的……” ☆、87|06-05-29 午后太阳正是毒的时候,沈芸诺带着草帽边翻晒玉米棒子,边抬眸和石阶上的周菊说话,“上回李家的人来要人,是四弟帮着把人撵走的,估计是念着四弟的好了吧。”话完,又低下头,细细将玉米棒子翻了下,又去旁边翻晒玉米粒子,前天昨天沈聪休沐帮着搓的,他和裴征干活快,一晚上就将之前晒干的玉米粒搓下来了。 周菊的目光落在玉米粒上,凝视着沈芸诺的侧脸,心下疑惑,她前两日来裴征去地里掰玉米了,两天的时间,玉米棒子竟然搓得差不多了,羡慕沈芸诺做什么周围都有人帮衬,哪像她和裴俊,什么都要自己做。 叹了口气,又低头专心做起手里的针线来,没过多久,裴征从外边回来了,汗流浃背,脸灰蒙蒙的,发髻上还沾了草鞋,外边的牛车上拖着一车玉米杆,沈芸诺听到动静,搁下手里的竹耙,“地里的玉米杆都砍完了?”沈芸诺仓促地朝裴征笑了下,去灶房准备热水,早晨裴征出门的时候说了砍完了再回来吃饭,因而沈芸诺没催他,打了桶水,让裴征先去洗澡,她把锅里的饭菜再热热。 裴征挑眉,脖子上挂的汗巾早已湿透了,朝周菊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灶房,道,“不着急,我先把玉米杆堆到后院。”玉米杆全部砍完了,晒在地里早晚要拖回来,后院够大,堆后院也差不多,这才拖了一车回来。 走动一番,沈芸诺小脸也红通通的,生了火,让灶眼扔了几根棍子,回屋里把裴征的衣衫准备好,这才出来继续赶玉米粒子,裴征出来,衣衫早已湿透了,望着草帽下红扑扑的脸,蹙眉道,“太阳晒,待会再翻晒吧,嫂子和大丫在休息?” 沈芸诺没抬头,微微点了点头,“嗯,在休息,你先洗澡吃饭,衣衫拿过去了,水在灶房,自己提。”翻晒得差不多了,沈芸诺才回到石阶上,挨着周菊坐下,裴征提着桶去了茅厕。 “我看你性子是愈发好了,我怀着孩子,身子软软的没多少力气,灶房里的活是小妹帮着做,其他都是俊哥。”周菊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心里总提心吊胆的生怕伤着肚子了,哪有心思干活。 沈芸诺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笑道,“家里有人帮衬着你就好好养身子,头三个月,你好好紧着肚子才是,过了三月,孩子稳了再干活也好。”当日让邱艳他们下来住就是担心头三个月邱艳要照顾大丫,忙不过来,好在邱艳怀孕反应不大,人没遭罪。 周菊点头,说起裴秀,她唏嘘时也是感激的,家里的活多亏有裴秀,否则不知道她会怎么忙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待着几个月过去了,让俊哥去镇上买几尺布给小妹,好生谢谢她,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她的帮衬我心里记着呢。”周菊咬咬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她舍不得钱,可不能叫村里人笑话她不会做人。 裴征洗了澡出来,自己去灶房拿了饭菜,端着饭,刚进堂屋,就听沈芸诺说下雨了,这两日晒玉米棒子,沈芸诺中午不敢睡觉,只有等邱艳睡醒了稍微打个盹。 裴征扔了筷子出来,太阳高高晒的天果真一滴两滴雨落了下来,裴征皱眉,周菊让也起身准备搭把手,被沈芸诺拦住了,“你好好坐着,我和你三哥就成,别伤着你肚子了。”雨滴小,沈芸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收?” 天际一片亮色,雨该是下不大的,可时间长了,玉米棒子和玉米粒子还是会被打湿,犹豫不决间,裴征拿起扫帚,“收了吧,今日暂时不晒了。”年年都有这种天气,明晃晃的天雨说来就来,裴征配合默契,将玉米棒子和玉米粒全部堆到屋檐下时,雨还下着,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周菊也坐不住了,“不成,瞧着雨,我也先回了,小妹一个人在家,铁定忙不过来。”地面已经湿了,太阳还火辣辣的晒着,天儿确实反常,沈芸诺皱了皱眉,“你若等雨停了再说,路打滑,别摔跤了。”周菊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捂着肚子,地上草帽,样子分外滑稽,沈芸诺是真心提醒她两句,换做邱艳,这种天儿出门她也是担忧的。 周菊听着这话心里也迟疑了,犹豫了会儿,缓缓坐了下来,嘴里喃喃道,“怎么雨还不停呢,别真的下大了才好。”家里的玉米棒子收得差不多了,别全部淋了雨才好。 两刻钟后,雨停了,又是艳阳天,周菊松口气的同时小声咒骂了两句,想着家里的玉米棒子怕是打湿了,坐了会,坐不住了,提着篮子准备家去,遇着邱艳和大丫从屋里出来,周菊瞥向邱艳的肚子,邱艳的肚子三个月了,养得好,皮肤光滑细腻了不说,即使脸上长了一圈肉也是好看的,周菊以往不是个在意容貌的,和沈芸诺久了,难免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般好看,道,“沈嫂子醒了,家里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啊。” 邱艳点头,笑着把人送走了,和沈芸诺说起这事儿心里却觉得奇怪,“她怎么想着中午的时候来?太阳晒,她不怕中暑了?” 沈芸诺抱着刚换下来的衣衫,准备去后院洗了,琢磨着邱艳的话,心里有所怀疑,暗想宋氏和裴秀性子改了,帮着干活,周菊什么都不做,任由裴秀在家里当半个主人,她心里只怕多少有些不舒坦,那是她和裴俊的家,却任由裴秀做主,不是所有人相处起来都像她和邱艳的,周菊心里该是不喜欢裴秀,又找不到诉苦的人,才出来散散心,缓缓道,“估计家里没个说话的人,来找我说说话吧。” 周菊将肚子看得重要,可也不喜欢有人过分插手她院子里的事儿,估计裴秀做什么惹着她了,买布的意思,更是想和裴秀划清界限,想着这个,不免心下叹气,朝屋里的裴征道,“先把井里的银耳汤拿上来,正好给大丫盛些。” 大丫瞌睡立即没了,欢心道,“姑姑,又有银耳汤喝吗?” 山里的银耳多,裴征他们摘回来全部放簸箕里晒了装起来卖去镇上,每天,沈芸诺也会煮一锅银耳汤,放进木盆里,然后冰到井里,井水多,趴在井口就能把木盆端上来,这点,估计打井的师傅自己都没有想到。 裴征把木盆端上来,放去堂屋,帮着沈芸诺提水,一家人一天要换两三身衣衫,换了沈芸诺抽空就出来晒着,晚上就干了,裴征端了小凳子挨着沈芸诺,她洗好一件,裴征就把衣衫放进大木盆里清干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之后几日下雨山里的菌子肯定多,酒楼也要不完,不如再晒些起来留着?”今年晒了不少菌子,裴征没问沈芸诺,左右留着没错的。 沈芸诺搓着衣衫,如扇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抬起头,清凉的眸子落在炙热的院子里,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过后,菜苗稍微有了生气,扫过裴征坚硬的脸,笑着道,“家里还多着,能卖就卖,卖不完就算了,刀大哥他们没有问起银耳的?”几个人合伙卖菌子,然而银耳却是个人摘个人的,几人都是爽朗之人,之前听裴征说他们没有摘树上的银耳她心里好奇,因而挣的银子可别菌子多。 裴征明白他想说什么,“刀大哥的意思我们先发现的,他们就不卖银耳了,如果自己吃的话可以摘些回去。”树上的银耳要长一段时间,若几人天天瞅着,等不及摘了下来,一来二去,几家人肯定会有嫌隙,刀大哥他们仗义,裴征心里清楚,上回去山里弄回来的蜂蜜,刀疤留了一点,剩下的全给他了。 “银耳别卖完了,给刀大哥他们送些吧,我们自己也多留些起来。”去年银耳的价格低,今年则不同了,靠着卖银耳家里就有不少收入了,沈芸诺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之后的银耳留起来,一家分一些,也算大家彼此照应。 洗了衣服,裴征去山里转转,不下雨了,沈芸诺又把玉米粒子搬出去晒,太阳大着,早日晒干了装进粮仓省事,和邱艳两人合理拖凉席,就听院子外有人喊裴征,声音略微沙哑低沉,好像是裴勇,把凉席摊开放好,沈芸诺走了出去,果然,裴征牵着小山站在门外,沈芸诺打开门,解释道,“小洛爹去山里了,大哥可是有什么事儿,进屋坐吧。” 可能没想着裴征不在,裴勇身子一僵,老实道,“不用了,我和三弟妹说是一样的,明日和三弟一块过来吃饭,把你兄嫂也叫上吧。”裴勇和韩梅干活快,地里的玉米已经全收回家了,送上回宋氏请客后,裴勇就分外想着几兄弟能一起好好说说话,和韩梅一商量,准备明日大家一起吃饭。 沈芸诺以为裴勇或者韩梅过生辰,想想又不是,,迟疑的看着裴勇,如实道,“家里可是有人过生辰?” 裴勇一怔,连连摆手,“三弟妹别想多了,农忙了,大家都忙,一起坐坐吃吃饭没有别的意思。”往年宋氏当家,农忙前一家人会买一条肉回来吃,如今分了家,各忙各的,裴勇想着几兄弟聚一起吃一顿。 沈芸诺见裴勇面上不像有事的样子,遂点了点头,“大哥屋里坐吧,小洛爹回来我问问,我哥明日要去县衙就不过来了。”裴勇是裴征亲大哥,沈芸诺即使不想去,也不好替裴征拒绝了,而且,裴勇当大哥,不是自私自利的,她想着裴家之前的规矩,像是明白过来,别人对她一点,她总觉得欠了人情,拉过小山的手,转身见邱艳拿着竹耙推赶玉米粒子,道,“嫂子歇息一下吧,待会我来,小山,进屋坐会不,三婶给你吃好吃的。” 裴勇心里愈发过意不去,拉过小山,拒绝道,“三弟妹,不用了,我来就和你说一声,白天事情多,晚上过来吃饭,那会你哥也从县衙回来了,就一起来吧。”说完,拉着小山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 沈芸诺叹了口气,重新把门关上,裴勇家里钱财并不富裕,还欠着周菊的银子,听周菊的意思,最迟生孩子的时候会张口问韩梅要,也不知韩梅拿得出来吧。 回到院子,邱艳已经把玉米粒子推开晒成薄薄一层,问沈芸诺屋檐下的玉米棒子拿出来吧,沈芸诺摇头,“那个就不用了,我现在准备搓玉米粒子。”裴征做出来的木板合适,搓玉米粒子一点不伤手,而且速度快,邱艳没多大的事儿,坐下帮忙,许多年没有做过农活了,她生疏不少,“你哥把木板给我爹送了一个过去,也不知道他用得怎么样了,我寻思着过两日去看看他。” 邱老爹手里的田地租赁出去了,自己留了一点,说整日手边有点事情做好打发时间,邱艳担心他累着了,如今上了年纪,再怎么也比不上从前了,身边没个人,她心里担忧,尤其她几个叔伯又是贪婪成性的,邱老爹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她更不放心了。 “不若让哥请一天假,陪你和大丫回去看看,把家里的银耳拿些过去,和叔说别叫旁人知晓了就成。”今年靠着银耳挣的是大头,知道的人多,镇上的人家知晓山里有银耳,铁定会想法子让大家降价。 邱艳知晓其中的利害,踟蹰道,“我记着了,这样子的话我和你哥说说,看看他哪天请着假了我们回去看看。”她和沈聪的意思一直想要把邱老爹接过来,奈何邱老爹固执,死活不肯,说等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再说,那时候,和裴老头还有多大的差别?说起裴老头,邱艳猛地想起一件事,听沈聪的意思如今裴老头不能动弹,手脚皆受伤了,宋氏帮着裴勇和韩梅干活去了,裴秀又在裴俊小院子,裴万和小栓去山里砍柴挑去镇上卖,怎么不知道裴老头如何了? 蹙了蹙眉,问沈芸诺,“小洛爷现在身子不能动弹,一个人吃饭都是问题,谁伺候他吃喝拉撒?”一个人难不成一直在床上,那屋子里味儿多重? 沈芸诺听邱艳猛地提起裴老头没回过神来,搓好一个玉米,将玉米芯扔在担子里,抬起头,眸子里闪过茫然,“我倒是没问过,估计小洛奶或者小洛小姑照顾着吧。”话说到一半,裴秀照顾裴老头吃喝可以,拉撒的话还得宋氏,摇摇头,“我也不知晓,嫂子怎么想起他来了?”那件事情后,裴征没和她提起裴老头,还是之后很久了,裴征才告诉她的,裴老头的腿在那天被刀疤踩断了一只,剩下的一只也伤着了,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和裴万的不同,裴万还能下地走路干活,裴老头的双腿一点力都没有,至于手,沈芸诺是不知道的,问邱艳,“小洛爷手也伤着了?” 邱艳恍然自己说漏了嘴,思忖着点了点头,“手脚都是不能动的,只能躺在床上,小洛奶和小姑从早到晚的干活,谁愿意收拾那个烂摊子?”裴老头的手伤脚伤是沈聪一个人下的手,毕竟是裴征亲爹,忌讳多,裴征交给沈聪了,不过相比较李块头而言,裴老头算是轻松的了,李块头在山里就被沈聪挑断了手筋脚筋,之后被裴征折磨了一晚上,白天扔去破庙,对了个乞丐,谁都不会管,而且李块头生不如死,刀疤他们的人每天都会去看李块头,给个馒头又打他几拳脚泄恨,加之破庙的那些乞丐认识刀疤他们,自然对李块头不会好脸相待,拳脚相加是常有的事儿,听沈聪说,李块头求人把他杀了,说他不想活了。 沈聪的为人邱艳是了解的,到了他手里,不说让死,李块头怎么死得了,当年欺负沈芸诺的一帮人死后连尸体都找不着了,李块头的日子怎么会比他们好? 当初,她也觉得沈聪太狠了,生活的日子久了,了解他了才明白他也是护短得紧,他不心狠手辣,杀鸡儆猴立威,他和沈芸诺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和他相处的时间越久,邱艳就越心疼他,不是所有的人愿意把自己的恶暴露出来给人评头论足,除非,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为了活下去没有办法的人。 沈芸诺鼻子有些酸,沈聪总说亏欠她,没有能力护着她,她心里清楚,没有沈聪,她早就死了,被沈老头折磨死的,喉咙发紧,声音低了了许多,“是不是又给哥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还有刀大哥他们了,他如今在县衙当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着,你也别担心了。”邱艳没细想沈芸诺话里的意思,这种事儿,沈聪以前不会和她说,可能不怕她担忧了,才和她聊这些的。 之前下了雨,之后到傍晚天儿都好着,沈聪牵着小洛从门外回来,见墙角边搓得差不多的玉米粒子,皱眉道,“别弄了,吃过晚饭我小洛爹一会儿的时间就弄好了。”放开小洛,见牛车在,“小洛爹在家?” 因着邱艳一番话,沈芸诺想到小时候很多事,看沈聪站在自己跟前,褪去稚嫩,冷凝的脸上纵然笑也不见当初温和,心下酸涩,红了眼眶,“去山里了,估计银耳能摘了,井里凉着银耳汤,哥和小洛回屋坐会儿,我去拿。” 沈聪点了点头,说起今日卖银耳的事情,“之前你们和于宅的人往来卖了银耳,今日于宅的于老爷找我说了会话,想要和我一起卖银耳,我没答应。”于老爷气度不凡,城府深得很,沈聪不想和那种人打交道,而且木老板那边要的银耳多,他之后要供那边的货,还有知县大人,于老板那边暂时顾不住了。 沈芸诺反应好一会儿才想起沈聪的于老爷是去年她和裴征卖菌子和橘子的那户人家,“他和小洛爹去于宅卖银耳那些都是和于宅的下人打交道,于老爷怎么想起问我们来了?” 走了一路,沈聪身子热,拿了桌上得扇子,让大丫替他扇风,慢慢道,“银耳贵,于宅买得多,于老爷自然会向下人问,可能打听到我们的关系,知道的吧,于老爷人不错,就是城府太深了,我是不喜欢那种人的。”大丫扇着风,小洛挨着沈聪,舒服的闭着眼,沈芸诺失笑,从旁边椅子上拿了把大扇子,左右扇着,细细道,“照哥的意思,我们卖银耳得事儿瞒不住了?之后只怕会有人去山里摘银耳?” “于老爷像是会往外边说的人,我们去镇上又将银耳捂得严实,村子里的人只怕以为是菌子,眼下估计还不会被发现。”而且木老板身边的人不是碎嘴的,知县大人身边的人就更不用说,至于于宅,他想于老爷是聪明人,不过下边得下人就不好说了。 沈芸诺明白沈聪的意思了,邱艳进屋见沈芸诺和大丫两人拿着扇子,沈聪和小洛坐在凳子上,背靠着桌子享受得很,嗔怪道,“叫妹子和大丫帮你扇风,也不觉得丢脸,真热了,井里不是有银耳汤吗,自己拿出来喝了不久凉快了?” 银耳汤放在井里凉爽得很,奈何沈芸诺说她不能吃多了,她喝的不如那般凉,每次见着大丫嘴里喊着凉快她也忍不住想要尝尝,偏生肚子里怀着孩子,不得不忌口,偶尔吃一两口凉的,身心确实舒服得很。 沈聪站起身,笑道,“成,我去端,大丫吃不?” “吃。”大丫一天到晚喝的银耳汤多,一日三餐却是吃得少了,连着小洛也如此,懒洋洋的踩下地,和沈芸诺道,“娘,明日多装些银耳汤,口渴。” 沈芸诺摸摸他的头,“好,身上流汗了,洗了脸和手再来。”太阳晒,她在院子里的水桶里装了三桶水,傍晚洗澡的时候爷是热的,给小洛简单的洗了脸,让他去堂屋等着喝银耳汤。 天热了,大家食欲不如之前,沈芸诺摘了几根黄瓜,放在砧板上拍成碎块儿,放了酱油,醋等调料简单拌了拌,苦瓜炒了个鸡蛋,把裴征挖回来的野菜煮熟了,同样的法子拌吃,熬一大锅粥,三个菜,一家人吃得开心不已。 这几日饭桌上日日有黄瓜,还是头一回这种吃法,难得一锅粥被吃得差不多。 “阿诺,明日给我装点这种黄瓜,在镇上不知道吃什么,还是黄瓜好吃。”沈聪又夹了块黄瓜,也是沈芸诺估摸着大家的量,黄瓜多拌得多,听着这话,好笑道,“成,不过待会你去菜地摘黄瓜,后院的黄瓜能吃的都摘了,只有去菜地找。” 沈聪点头应下,让小洛和他一起,小洛心喜不已的点头,谁知,去了菜地,大的黄瓜一根没有,沈聪摘了几根小的,回去的时候狐疑得很,问沈芸诺,“菜地的也是半大不小的,我喝小洛摘了。” 沈芸诺洗完澡,在院子里乘凉,后院凉快,傍晚的时候一家人把睡觉的凉席躺椅搬出来躺着,天黑了再去屋里睡觉,听着这话,沈芸诺撑起身子,盯着沈聪篮子里的黄瓜,蹙了蹙眉,之前她去看的时候黄瓜就这般大了,三四日没去,菜地的黄瓜就被摘了? 问旁边裴征,“你去摘过菜地的黄瓜没?” 她和邱艳大丫睡一边,沈聪裴征带着小洛睡另一边,中间用躺椅隔开,躺椅上放着水壶喝杯子,听着这话,裴征坐起身来,眸子一沉,“我没有摘过,只怕又遭贼了。”有之前的事儿,裴征立即想着是宋氏,沈聪脸色也不好看,搁下篮子,脸色阴沉沉的,“敢偷我家菜地的,给我等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小洛亦步亦趋的跟着,抓着沈聪的手,小眼神里露出些许紧张和害怕,“舅舅,我们要去捉贼吗?去哪儿捉……” 沈聪紧绷的脸顿时舒展开,缓了缓脸上的情绪,“舅舅不捉贼,舅舅带小洛去村子里转转。”沈聪让裴征就在家里,走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落了锁,牵着小洛,叫上刀疤和李杉,三人去了村子里。 沈芸诺担心沈聪得罪人,裴征安慰道,“躺着吧,三哥心里有分寸的。”沈聪说话做事极会拿捏分寸,今日偷菜的贼晚上就会把菜送回来的,他心里怀疑宋氏得多。 沈芸诺也想着宋氏了,顺口把裴勇叫他们过去吃饭的事儿说了,“大哥特意说了是晚饭,你瞅着要不要送些礼?”裴勇家里并不富裕,尤其比不上他们家,光是卖银耳,今年就存了二两多银子,听沈聪的意思,今年一家能存不少钱,还不说之后卖腊肠的钱,银耳卖给木老板和知县大人都是五文钱一朵,刀疤他们请客后,卖菌子的钱是几户人家平摊的,每天也有几文或者十几文的收入,家里存了多少银子这些日子她都没有数过了。 裴征没想着还有这事儿,怔忡了好一会儿,“明日让三哥去镇上买点布和细面你看如何?”送这个在村里是极为体面了,裴征想得更多的是裴勇家的三个孩子,自己有儿子,再看小木和小山他们,也于心不忍。 沈芸诺点了点头,“成,听你的。”给自己倒了杯水,问大丫和邱艳要不要,大丫使劲的摇头,“姑姑扇风,凉快。”白天虽然热,晚上,随着天黑还是有些凉气,沈芸诺躺下,拿起扇子慢悠悠扇着,琢磨起家里存了银子该做什么。 小洛之后是要去镇上念书的,上水村的夫子只能启蒙,真要想念书还是去镇上,攒了钱,她想在镇上买处小一点的宅子,之后小洛要考秀才,来回奔波不是法子,而且,听沈聪的意思,之后清水镇会越来越富裕,有处宅子,不自己住租出去收些租子也是成的,沈芸诺和裴征商量过了,裴征也觉得可行。 眼下的话就是要存钱买宅子了,想到什么,沈芸诺转身对着躺椅边的裴征,“院墙外不是还有空地吗?你明日问问里正我们能不能买下,再圈一处院子起来,如何?” 倏然听着这话,裴征以为她嫌弃家里小了,当初乘凉的时候,沈芸诺在后院观察了好几日让把凉席放在这处的,笑道,“好。” 山里树上的银耳是摇钱树,总要想法子弄回来才行,否则,卖银耳的事情传到村子里,大家铁定是要上山的,如此想着,心里就迫不及待起来,之前她观察过那几株长银耳的树,山里凉气重,周围被高大的树枝笼罩,热了冷了银耳都长不出来,旁边空地长了几株参天大树,之前刀疤他们喜欢在下边乘凉,不过该是还不够,还要往山里挖几株树回来在着,然后再把长银耳的树挖回来,不只如此,土壤也是条件,想着,心里又觉得太复杂了,心下泄气。 快天黑了,才听到外边传来动静,不一会儿脚步声静了,半梦半醒间,沈芸诺睁开了眼,看向缓缓而来的沈聪,“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嫂子和大丫都睡着了。”将邱艳身上的毯子往她胸口扯了两下,睡了一会儿,她也都睡着了。 “和刀疤他们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我抱你嫂子回屋去,明早谁摘了黄瓜自己会还回来的。”沈聪压低了声音,蹲下身,轻轻抱起邱艳,回了屋子,沈芸诺起身卷凉席,让裴征把大丫抱进屋,小洛抱着她腿,满脸困意,“娘,舅舅好厉害的,那些人都怕舅舅呢。” 沈芸诺让他退后些,卷了凉席放到一边明晚要用,收了杯子和水壶,等着裴征回来抬躺椅,低头看着小洛,“小洛以后长大了会比舅舅更厉害的,等着爹出来抱你回屋睡觉,明早娘给你蒸蛋吃。” 小洛惺忪的点了点头,很快,裴征就出来了,把躺椅放在旁边淋不到雨的地方,问小洛要再洗脸不,小洛趴在他肩头,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沈芸诺促狭,“快抱进屋,瞌睡来了。” 裴征好笑的顺了顺他的背,惹得小洛又拱了两下,裴征才无奈的放下手,一只手牵着沈芸诺,担心她看不清路摔着了。 翌日一早,沈芸诺推开门,见旁边石凳上搁着好几根黄瓜,她往远处看了眼,清幽幽的路上不见一个人,拿着黄瓜进了屋,黄瓜有些老了,沈芸诺把老的留起来,拍碎了装成两个盘子,一个是沈聪的一个是小洛的,之后放调料,味道好无非是她加了白糖,中午吃黄瓜,现在拌好了味儿不如刚拌出来的好,小洛不讲究,沈芸诺替他拌好了,沈聪的,沈芸诺特意拿了一个有盖子的小木碗装好,中午吃的时候把调料倒进去就是了,弄好了,继续熬银耳汤。 沈聪和裴征下山的时候,沈芸诺在院子晒玉米粒子,玉米棒子全部弄出来了,今日晒的话也简单,玉米芯晒一边,玉米粒子晒一边,沈聪看了看日头,朝沈芸诺道,“阿诺,你别着急,等太阳升起来再说,否则待会下雨,有你受的。” 太阳在东边只露出个脑袋,今日大家都出门,摘银耳的速度快,回来得也早,卖菌子之前是和他沈聪拿得多,后沈聪直接说大家均分,有空的时候大家一起上山,没空了就轮着来,不怕耽误大家事儿,赌场那边偶尔有事儿大家是知晓的,觉得沈聪说的可行,就均分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刀疤进院子把背篓放在牛车上,朝沈芸诺道,“这几日我在家,阿诺妹子忙活这些叫我就是了。” 有了自己的窝,刀疤欣喜不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欢喜的,沈聪送了他一套打猎的工具,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去山里,打几只野兔子,叫上罗城几个烤了吃,味儿好着,记着沈芸诺的吩咐,他们不在山里点火,担心不小心烧了起来,卖菌子如今是他们挣钱的炉子,当然不愿意毁了。 沈芸诺抬起头,素净的脸微微泛红,“这点事儿不算什么,不过遇着下骤雨可要麻烦刀大哥。” 罗城探出个身子,“阿诺妹子,我也在呢,你在院子里叫一声就是了。”他们没有田地,以前不在赌场就在镇上到处打转,如今有了自己的屋子,可以早早的回来做点事儿,去山里砍柴,院子里堆着的柴火都能少三五个月了。 沈芸诺笑着点头,说着话,几人转身离开,沈芸诺留他们下来吃饭,小洛和沈聪要带银耳汤,裴征睁眼她就起来熬着了,再过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刀疤几人不好意思,“今日就算了,改日,农忙过了,我们去山里猎点好东西回来,到时候还请阿诺妹子帮忙弄弄。” 几人走了,裴征和沈聪帮忙把玉米粒子摊开,沈芸诺说起早上的黄瓜,问沈聪,“你知道谁偷的不?” 沈聪挑眉,斜了眼裴征,他心里当然知晓,昨晚刀疤他们盯着,谁打着小火把偷偷摸摸过来还黄瓜,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第67节 ☆、88|06-05-30 因而,听着沈芸诺问,沈聪面上并无狠厉之色而颇为讥诮地挑了挑眉,邱艳和他说过今日裴勇请客之事,山里野菜多,然招待客人只用野菜难免显得小气了,故而才有人把心思动到了菜地上,刀疤说宋氏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门口,他想得更远,宋氏之前挖菜地的菜苗被沈芸诺抓了个现行,如今她怕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尤其,裴勇家请客和她是没多大关系的,宋氏心里拎得清楚。 不过真相如何,他也不愿意深究了,有的人,总要吃过亏才能收敛一时,沉吟道,“是小洛奶,怕是见菜地黄瓜多才起了心思,你们心里有数就成,昨日我和刀疤他们去村里走了圈,之后不敢有人动菜地的心思了。”只字不提他们去村子里做了什么。 沈芸诺面露诧异,而裴征则是身形一僵,沉了脸,“三哥怎么不叫上我?”他以为经过之前,宋氏真的存了悔改的心思,果然,本性难移,有的话,说得再声泪俱下也不过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罢了。 知晓裴征误会了,宋氏手里的田地全卖了,整日在裴勇家,偷菜对她爱说没多大的用处,估计被人利用而已,迟疑片刻,提醒道,“今晚你大哥请客我就不去了,傍晚我接了小洛回来,你们去就是,不过阿诺得在家里把饭菜准备好。” 多年了,他还是最喜欢沈芸诺的手艺,同样米熬的粥,总感觉沈芸诺做出来的味道不同。 沈芸诺好笑,“成。” 傍晚,沈芸诺做好饭菜,裴征把院子里的玉米粒收了,两人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等沈聪回来才准备出门,太阳下沉,晚霞照得整个山间红彤彤的,郁郁葱葱的树木也蒙上了层红,许久,听着牛车车轮的声音传来,沈芸诺把刚洗干净的衣服晾好,转身,沈聪牵着牛站在旁边,“回来了,饭菜准备好了,嫂子在金花嫂子家帮着泡酸菜呢,我叫她回来吃饭。” 金花性子直,做事马虎,之前泡的酸菜里边长了虫,问沈芸诺又要了些酸水,准备重新泡,沈芸诺担心他酸菜坛子不干净,让邱艳过去看看,以免又白忙活一场。 沈聪脸上淌着细汗,闻言,顿了顿,“不用,刚回来在村头遇着小洛大伯,说差不多你们就过去了,小洛我也没接回来。”卸下牛车,拿出上边的篮子,一个是小洛的竹篮子,还有他和小洛的食盒,说起沈芸诺弄的黄瓜,“今日的菜被衙门那群人抢吃了精光,家里还有黄瓜没,明日多弄些,我也不让他们占便宜,拿钱买。” 天热,一帮人多是一人拿点钱下馆子,常年在镇上,那些也不敢收贵了,整日荤腥,沈聪没了食欲,今日带了饭菜没和他们一道,不想几人揭开他的食盒,自己拌了抢着吃,沈聪骂了两句,也知晓镇上的馆子他们也吃腻了,就提出明日卖黄瓜,三文钱一份,爱要不要。 县衙的月俸不错,加之七七八八的孝敬钱,即便是捕快,手里也是不差钱的,沈聪也没和他们客气,原以为他们会抱怨,没想着都点头答应了,大致算了下,有六个人左右。 听完沈聪说的,沈芸诺蹙了下眉,“会不会不太好。”三文钱,搁市集上可以买三斤黄瓜了,而且这会儿有菜地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有黄瓜,市集上不见能卖出去,卖的人多了,总有人卖不去。 “没事儿,即使不当捕快他们手里也不差钱,和咱们不同,你看看家里的黄瓜够不够?”昨日他和小洛摘回来不少,加之宋氏还回来的那些,该是够的,可若今日中午晚上他们都吃的黄瓜的话就不好说了。 沈芸诺理了理褶皱的衣衫,解释道,“够是够了,哥觉得一份多少的量合适?”三文钱一斤,加上调料,没赚多少,她是不想让县衙的人觉得沈聪太过市侩的,遇着点事儿就提钱,这才面露犹豫。 “比我今日少就成了,他们也是图个新鲜,吃两回就不爱了。”至于市侩,他没想那么,银货两讫,大家不欠彼此人情才是好的。 沈芸诺点了点头,出去,裴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起出门,路上,沈芸诺觉得收钱不太合适,家里黄瓜多,一两顿吃点亏不算什么,主要是让沈聪在县衙站稳脚跟,和裴征商量,裴征觉得她说的可行,“三哥也是独来独往惯了,黄瓜和调料都是你准备的,凡事自然为着你打算。”若是沈聪自己的,一定不会问对方拿钱。 沈芸诺心下触动,抿了抿唇,并未说话,到裴勇家的时候,周菊裴俊已经在了,周菊坐在凳子上和小洛他们说话,沈芸诺出声喊了句,小洛转过身,小脸扬起欢喜得笑,扑了过来,“娘,爹……” 沈芸诺伸手摸了摸他后背,好在没有多少汗,低头问道,“没有和堂哥他们一起玩?”不见小山小金身影,估计是出去玩了,裴万和裴俊坐在堂屋里说话,韩梅和宋氏在灶房忙着,沈芸诺并未进屋打招呼,倒是韩梅,站在门口探出个身子冲她笑,“三弟妹来了,进屋坐,小妹打酒去了,回来咱就吃饭了。” 沈芸诺记着沈聪说的话,嘴角淡淡笑了笑,挨着周菊坐下,周菊整日拿着针线篮子,小孩子的衣衫鞋子都是她自己做的,沈芸诺出声提醒她,“做久了针线活对眼神不好,你小心着些。”她并非危言耸听,针线活是细致活,久了眼睛花,邱艳做针线她也会提醒,因而邱艳多是坐会针线又找点其他事情做,不会一整日拿着针。 周菊抬起手,用针挂了挂自己头发,继续穿针,“我心里清楚,可也没法子的事儿,怀着孩子不好好做几身衣衫,生了孩子后整天绕着孩子打转,哪还有心思?而且孩子长得快,更是要多准备些。” 沈芸诺知晓自己说什么周菊也听不进去,便不再劝了,听着门口传来动静,抬起头,裴秀从外边走来,一身暗色的绿色衣衫洗的泛白了,下边穿着裤子,白皙的脸黑了,整个人瘦了不少,不过倒是不显得病弱,裴秀见着沈芸诺也一怔,顿了顿,慢悠悠走上前,眼神晦暗,“三嫂也来了?大嫂叫我打回来的酒。” 沈芸诺轻轻点了点头,灶房里,韩梅端着一大碗肉走了出来,看得出来,韩梅好像遇着什么高兴地事儿似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三弟妹,叫上小洛进屋准备吃饭了,我去喊小山他们回来。” “知道了。”沈芸诺给小洛洗了手,堂屋备着两张桌子,一张大的一张小的,碗筷都布置好了,沈芸诺推开小方桌前的凳子,抱着小洛坐好,门外,传来小山小金的说话声,沈芸诺抬起头,人已经跑进了屋子,玩得满头大汗,手上还黏着泥。 小木在门口喊了声三婶,提醒刚爬上凳子坐好的小山小金,“二弟三弟,洗了手再来吃饭。” 小山握着筷子,就想着夹菜了,闻言,不情不愿的搁下筷子,咚咚的跑了出去。 裴秀和宋氏端着菜进屋,沈芸诺见着一大碗炒黄瓜,一大碗苦瓜炒鸡蛋,沈芸诺顿了顿,她并没有在院子里见着黄瓜藤,韩梅哪儿来的黄瓜,她目光炙热,宋氏身子僵了舜,强装镇定的将碗放下,并未和沈芸诺说话。 韩梅端着菜进屋,招呼着大家坐下,并未发现沈芸诺脸上的异样,饭桌上菜种类不多,好在量够,九个大人,韩梅找了根凳子坐在边上,上首的位子留给宋氏和裴勇。 沈芸诺挨着裴征坐在旁边,盯着大碗里的黄瓜,她好像明白了沈聪说起宋氏脸上为何那般神色,这几日,宋氏在这边,晚上吃过饭才回家,她偷了黄瓜也没多大的用处,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哪会有心思想别的?除非,有人指使宋氏去菜地偷菜,这个人是谁,意思再显然不过了。 想着,并未听着上首宋氏说了什么,裴征拉着她一下,一脸担忧,“怎么了?” “没事儿。”沈芸诺心里不舒坦,当着大家的面不至于拆穿韩梅,尤其还有小孩子,小木和韩梅的关系不如之前好她是见着了的,不为其他,只是不想让小木蒙羞。 宋氏说话温和了许多,只在面对裴征和沈芸诺得时候脸上会有些许不自在,一顿饭,在宋氏的回忆中吃完了,经过院子的时候,沈芸诺往竹架子上多看了两眼,苦瓜零零星星得吊着,颜色青绿,收回目光,牵着小洛走了出去。 路上,裴秀和宋氏也在,裴万腿受了伤,走得慢,一行人边走边说着话,周菊半句不搭理裴秀,和沈芸诺说起下次赶集的事儿,好些时日没去过镇上了,她想去瞧瞧再买点什么回来,生孩子用的东西多,现在就要准备了,裴俊听得皱眉,并未出声打断她,孩子月份小,镇上人多了难免碰着挤着。 还是沈芸诺看出裴俊的忌讳,小声道,“你眼下肚子月份还小,之后再去吧,真想买点什么,可以让小洛舅舅从镇上带。”她也是为着周菊好,不想她出了事儿才后悔。 周菊点头,经过裴家院子,让沈芸诺他们进屋坐会,沈芸诺摇头,瞅了眼边上不说话的宋氏,耐人寻味道,“不用了,昨日菜地遭了贼,我和你三哥转去看看。” 这件事周菊是知晓的,每年瓜果熟了难免是引来贼,不说贼,村子里的小孩野菜去菜地偷菜,有的是自己想吃,有的是家里指使的,沈芸诺菜地的黄瓜结得多,有贼实属正常,安慰了两句,和裴俊回了。 宋氏揉着衣角,面露迟疑,见裴征和沈芸诺看快消失在视野中了,忙跑了过去,承认道,“老三啊,菜地的黄瓜是我摘的,今日你大哥请客,我琢磨着你们兄弟关系好,饭桌上没有菜太寒碜了,就摘了几个。”一番话,看得出来宋氏很是紧张,局促不安的望着裴征,“昨天傍晚小洛舅舅过来我就想说了,本是先打声招呼的,你也知道,人啊上了年纪,哪还有什么记性,不曾想着闹成现在的局面了。” 说得快了,宋氏咽了咽口水,不安的盯着沈聪,“老三,你不会怪我的吧。” 宋氏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想起了韩梅,以柔克刚呢,见裴征不说话,沈芸诺就明白了,宋氏自己承认了,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故作好奇的问宋氏,“今日大哥请客,灶房的事儿多是大嫂忙活,菜也是大嫂准备的,娘怎么知道饭桌上没有菜?” 听到韩梅两个字,宋氏身形一僵,嘴角牵强的挂着笑,解释道,“还不是我见着院子的菜少,这才起了心思,这事儿啊和你大嫂没关系,她心肠软,哪会想其他法子,都是我……” 裴征之前没明白,听沈芸诺说完就反应过来了,韩梅那人什么性子他多少了解,为人强势,恨不得把所有好的名声揽在自己身上,宋氏帮着做饭,像请客这种她必然是要亲力亲为的,而且宋氏抠门,即使菜少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有韩梅为了面子才会想把饭菜准备得丰盛些,所有,偷菜的人即使是宋氏,也是韩梅指使的,理清楚这个,裴征脸顿时冷了下来,“娘不用解释了,这件事我会找时间和大哥说的。” 家里菜够吃,纵然韩梅说一声他也不会拒绝,背着人偷偷摘菜不是贼是什么? 宋氏得知自己三言两语把韩梅招了出来,心里愈发急了,挥舞着手,“不是你大嫂,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老三可别乱说。”一着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宋氏浑然不觉,自顾说着,“这些日子家里的饭菜都是我准备的,你大哥说请你们几兄弟吃饭,我一直都记着,想往年,家里再没钱,农忙的时候也要买块肉回来提前帮大家补补身子,分了家,你们都不在身边……” 话到了后边,宋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眶通红。 沈芸诺在旁边觉得好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韩梅打交道久了,宋氏也学聪明了。 然而裴征不为所动,冷眼瞧着宋氏,低声下气的宋氏没有让他觉得同情,反而让他愈发讨厌了,即使是自己亲娘,他也喜欢不起来,“娘先回去吧,我们去菜地看看。” ☆、89|05-06-30 宋氏抹了抹泪,双唇微微颤动,盯着裴征看了良久,最后背过身,缓缓走了,背影说不出的寂寥和落寞,沈芸诺蹙了蹙眉,今日得宋氏比之前聪明太多,眼下,她看着都于心不忍了。 “走吧,去菜地看看。”裴征声音低沉,视线落在沈芸诺脸上,缓缓牵起她的手,目光晦暗,“娘什么性子我清楚,今日一番话往昔绝说不出来。”宋氏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低头道歉说声对不起于她已十分难得,即使在饭桌上,惊觉对不起他们兄弟,也多回忆过去,让他们念着旧情过去的一笔勾销。 声泪俱下的认错不是宋氏的作风,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黄瓜藤上开了许多花,能吃的之前被宋氏摘了后沈聪和小洛又摘了些,剩下的只有手指长,沈芸诺检查了下苦瓜,裴征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晚上饭桌上,三大碗苦瓜炒鸡蛋,苦瓜只怕也是他地里摘的。 回到家,沈芸诺并未说地里的苦瓜也被偷一事儿,韩梅为人精明,丢脸的事儿她肯定不会自己出面,这种事儿问了她也不会承认,不过有机会沈芸诺还是要开口,有一就有二,韩梅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把旁人当成傻子,她不会叫韩梅得逞。 谁知晓,翌日韩梅自己来了,且承认了当日摘黄瓜和苦瓜的事儿,面色沉着,看不出悲喜或愧疚,语气平实,“我让娘先和三弟妹说声,不行的话就去村子里换些,她可能上了年纪给忘记了,昨天和我说起我才想着还有这茬,三弟妹若要怪也怪我好了,我和你大哥说过了,不管如何终究引起了误会,篮子里的的大米当给三弟妹赔罪了。” 她进门时沈芸诺就注意着她篮子里的米了,不成想是过来赔罪的,和韩梅这种人打交道,费脑子不说,稍有不慎就落得欺负人的名声,送米在庄户人家甚是少见,韩梅今日来估计是存了其他心思的,沈芸诺垂着头,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底情绪,半晌,将篮子接了过来,迎上韩梅僵硬的目光,心里才算舒坦不少,顿道,“是不是误会大家心知肚明,既然大嫂过来赔罪便说明大嫂心里也承认自己站不住理,为避免大嫂心里不好过,这些米我就收下了。” 在韩梅僵硬的表情下,沈芸诺提着米去了灶房,再出来,篮子里的米已经没了,递过去,沈芸诺学着韩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大嫂坐会儿吧,我翻翻玉米粒子。” 韩梅神情再次一僵,接过篮子,脸上伪装的平静有了丝裂痕,牵强的点了点头,进院子的时候她就见着晒在院子里的玉米粒子的,论起来,她家不过多半亩坡地,坡地庄稼长势差,两家的活儿该差不多才是,然而,家里还堆着好大一堆玉米棒子,沈芸诺这边已经全部搓下来了,抿了抿唇,喉咙发干,拿起旁边碗里的水喝了口,“家里人多就是好,你大哥这会儿还在家里搓玉米粒子呢。” 沈芸诺戴上草帽,拿着竹耙左右推着,笑道,“多亏我小洛舅舅,我干活向来是个慢的,靠我和小洛爹,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呢。”她没有说搓玉米粒子木板的事儿,韩梅懂得算计,她也不是无私的,故而并没有提木板的事儿。 韩梅端着杯子,又喝了口水,望着被太阳烤晒的院子,起身准备回了,“家里还有事儿我就不坐了,对了三弟妹,家里没有菜地,之后能去你地里摘菜吗?小木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听馍和米饭怕是不成。” 沈芸诺低着头,眼皮子爷没抬一下,晒过的玉米粒子比起刚搓下来那会明显不同,晚上收的时候会有灰尘,收起竹耙,云淡风轻道,“成,大嫂不用拿米换,庄户人家,随便换点粗粮就行了。” 韩梅神色一恍,握着篮子的手一紧,沈芸诺开了口,若她说不用则明显存了占沈芸诺便宜的心思,小声道,“成,我若去摘菜的话,先让娘过来和你说声,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邱艳将两人得对话听在耳里,见韩梅出了院门,才朝沈芸诺道,“经过这件事儿,她以后不敢打你主意了,幸亏分了家,否则一个屋檐下怎么受得了这些算计?”又想起当日沈芸诺被韩梅扇耳光撞在树上的事儿,眼里闪过一丝愧疚,那时候她手里的事情多,也不知晓沈芸诺吃了那么大的亏,好在沈芸诺挺过来了,否则,沈聪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她是性子使然,若非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我当日就拆穿她了。”韩梅这样子的人,偏生三个孩子好得没话说,上一辈的事儿牵扯到孩子身上,她也做不出来,尤其,小木在学堂,懂的道理多,她清楚,再和韩梅发生点冲突,小木那孩子,怕会和韩梅隔阂更深。 玉米粒子晒干留出缴税的其他全装进粮仓,粮仓在小洛屋子隔壁,三个大的木箱子,一个装玉米一个装小麦一个装稻谷,家里忙活得差不多了,稻谷还有几日才能收,沈芸诺请刀疤他们去山里帮忙砍了几株不大不小的树,挨着之前的几株树,离一定距离重新栽起来,刀疤他们不是多嘴的性子,院子里有几株树,再栽几株更多了。 “阿诺妹子,听裴三兄弟的意思你要把周围围成院子?”树下没有栽种防蚊虫的草,说话的时候,刀疤脸上被蚊子咬了好几口,面部动了动,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声音响亮,他自己也不觉得大。 沈芸诺如实道,“是打算围起来,明年树长高了,留着有其他用。”眼下的树矮了些,还要再等等,山里的几株长银耳的树,等秋上的时候挖回来栽到这边。 她细细想过,山里和山外秋天和冬天气候差不多,唯独夏天不同,山里的夏凉快舒爽,山外燥热,秋天的时候栽回来,明年夏天,这边得树长得差不多了,若热了,她再想其他法子。 刀疤为人实诚,觉得这几株树虽然高大,想要的话山里多的是,犯不着花钱圈这块地,张嘴揶揄道,“这回你可算错了,院子里长满了树,夏季蚊虫多不说,冬天冷嗖嗖的,树下风大,雪厚,若在下边玩,树上的雪啪啪的往下掉。” 沈芸诺笑笑,“明年刀大哥就知道我所为何事了。”或者不用等到明年。 傍晚,沈聪回来的时候,牛车上放了台石磨,沈芸诺听着动静不对劲,从灶房出来,才看清是石磨,满脸欣喜,“哥,你从哪儿弄来的?”之前沈聪还说找人打石磨,一直没寻着合适的人,不想突然直接拉了石磨回来。 沈聪擦了擦汗,石磨重,牛走得比平时明显慢了,就着脖子的汗巾擦了擦脸,“镇上有户人家搬去青山城了,和县衙里的师爷有点亲戚关系,我便将这石磨买了下来。” 那处宅子也要卖,六十两,他没有那么多钱,去宅子里转了圈,只看上这台石磨。 沈芸诺担心牛累狠了,去后院抱了草出来喂它,沈聪将牛绳递给沈芸诺,“你牵着,我去叫刀疤他们过来搭把手,阿征人呢?” “去山里了,银耳差不多能摘了,你站在门口喊一声他就听到了。”沈芸诺接过绳子,缓缓道。 沈聪走了两步,头也不回道,“成,我叫叫他。”石磨重,搬上牛车费了不少劲儿,抬下来花也不会容易,石磨重,一个人劲儿小了推不动,沈芸诺当初想的是打一台小的石磨,家里人口少,做什么都方便,不过有大的她也不会嫌弃。 裴征听到声音刚摘完最后一朵银耳,一株树上大概能结三十多朵银耳,每天他都上山转着,一是担心有蛇虫,二也是担心被村子里得人发现,虽说村子里的人甚少过来,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须小心谨慎着。 下了山,问沈芸诺石磨放哪儿,院子里玉米粒子没没收,沈芸诺指着离门口不远的位子道,“放那边吧。”几户人家一台石磨,离门口近,大家用也方便。 有了石磨,第二天沈芸诺就磨了豆子做豆腐,她心思巧,把豆腐切成薄薄的一片滚了油锅放簸箕里通风,如此,三五天也不会坏,和肉一起炒,味道好得很,虽油腻,沈聪和裴征也喜欢。 入了秋,收完稻田里的稻谷,又到缴税的时候,往年镇上排起长长的队伍,今年知县大人让县衙的人全部出动帮着收税,认识字的就在旁边核对每家每户该缴的税收,不认识字的就在旁边称粮食,上水村的夫子也被叫到镇上帮忙了,小洛他们放假,整日在家里,一张脸从早到晚都是笑着的。 即使找了夫子县衙人手仍不够,沈聪回来问裴征去帮忙不,一天二十文管午饭,不过从早忙到晚,知县大人的意思尽量不让缴税的人家等久了,和各村的里正说了别一窝蜂去镇上排队,今年务必不会让大家错过时间。 奈何有的人不信,镇上的人多得很,沈聪都是天黑了才归家,问裴征的意思,裴征摇头,“家里的事儿多你也知道,我就不去了,县衙说了找多少人?” 裴征想着裴勇家的日子,心思一动。 “估计五六个,我问问你,不去就算了,明天我回了知县大人。”知县大人是认识他和裴征的,家里摘菌子的事儿可以让刀疤他们做,这会儿在镇上做工最多也就七文,知县大人想着做工不容易,才把工钱定到二十文,尤其,帮县衙做事是莫大的荣幸,至少,县衙里的人都这么想的? 裴征点了点,问沈聪,“三哥可以举荐我大哥不,他家里的活儿差不多了,也盼着去镇上做工。”小木念书裴勇欠了钱,起屋子的钱等今年卖了粮食就能还清,然而念书还借了四百文,裴征想着能帮衬一把也好。 沈聪微怔,“成,你和他说声,明日就要和我去镇上。” 裴征唇角有了笑,家里的活全在裴勇身上,上回和他说菜地的事儿,裴勇一脸过意不去,回去和韩梅吵了一架,裴勇为人憨厚,偷菜的事儿他是做不出来的。 裴征回屋,让沈芸诺去村里和裴勇说声,“大哥怕是不在,你和大嫂说,明日早些。”韩梅和沈芸诺不对付,他心里不喜韩梅,可裴勇是他哥,小木小山小金是他的侄子,他想,沈芸诺去说,村里村外都知晓韩梅欠了人情,之后遇着事儿,旁人也会拿今日的事情说挖苦韩梅,而非把矛头对准沈芸诺。 沈聪听着这话立即明白了裴征的意思,朝沈芸诺道,“你去的时候就说这个名额是我想尽一切手段得来的,之后还要看知县大人的意思。”沈芸诺出面确实不错。 沈芸诺见裴征和沈聪别有用意的对视一眼,心念一转也明白了其中意思,牵着小洛去了村里,韩梅听着这话面上难掩喜色,待听到沈芸诺说最后还要看知县大人,韩梅脸上的笑渐渐收敛了去,“三弟妹等我会儿,我回屋一趟。” 沈芸诺心下困惑,站在门口,还能见着小木在竹架子前找虫子,菜地的菜长了虫子是裴征挨个挨个捡干净的,虫子绿绿的软软的,沈芸诺害怕那玩意得很,她见着小木弯腰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翻找着,身子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木见韩梅回屋,直起身子,朝沈芸诺笑了笑,“三婶进屋坐吧。”院子里还晒着稻谷,沈芸诺没有进去,忍着心里发毛,笑道,“不用,天色不早了,和你娘说几句话我也回去了。” 韩梅从屋里出来,沈芸诺才看清她手里提了个篮子,里边有鸡蛋,鸡蛋下边是大米,她顿时明了韩梅的用意,是想贿赂她呢,冷笑了声,“大嫂怕是想多了,知县大人器重我哥给了个名额,信任不是其他能衡量的,大嫂留着给小木他们补身子吃吧,大哥回来记得说声。” 韩梅身形一僵,其实她还准备了十文钱,不算多,也是她能拿出来的了,没想着沈芸诺不解,强颜欢笑的将篮子放了回去,“也是我想多了,这事儿真谢谢你哥了。” 看出她脸上是真心感激,沈芸诺心里好受不少,若非裴征开口,否则沈聪不会答应的,她了解沈聪的性子,她刚听着心里也不高兴,然而此时见小木乖巧懂事的站在一边,她想算了,家里不缺这点银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她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裴勇去镇上县衙干活的事儿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一时之间,沈芸诺家热闹起来,不过她并未理会,几日后,上门的人渐渐少了,倒是把韩梅和沈芸诺之前的事儿又翻了出来,沈芸诺忙自己的事儿,不知晓她在村子里名声好了不少,就是沈聪,也成了爽快以德报怨之人。 山里橘子和葡萄熟了,沈芸诺和裴征背着背篓去山里,去年有人跟着摘橘子,今年来这边山里的人少,便宜了裴征和沈芸诺,两人摘了四背篓橘子,邱艳得肚子显怀了,仍然没有孕吐的迹象,过完前三个月,她能做的事情也多了,沈芸诺和裴征去山里摘橘子,她便和大丫小洛在家里剥,将橘子皮依着沈芸诺的法子弄好了泡在坛子里,如此一来,家里的几个大坛子都装满了。 橘子和橘子皮都能卖钱,算着今年的进项,沈芸诺没有理由不高兴,邱艳怀着身子。 第68节 忙活了好几日,才把山里的菌子全摘了,镇上的事儿也忙完了,沈聪休沐,听村里人议论他,回来和沈芸诺说,“以后你大嫂真要存了其他心思,有着你帮她这一回,她就不敢害你,阿征想的这个法子确实是个法子,不过白白便宜他们得了二百文钱。” 沈芸诺将名声看得轻,有段时间她注重名声,后来恢复记忆才了解,人都活不下去了还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无非是累赘罢了,如果名声和好好活着中选一个,她义无反顾的选择后者,她知晓,沈聪也是这般想的。 名声于一直活在黑暗中的人来说,无非是对牛弹琴。 秋意渐浓,种了小麦,今年的活儿就忙得差不多了,裴征每日把鸭子放去稻田,家家户户收了稻谷,也不怕损害谁家的秧苗,早上放出去,傍晚鸭子自己能找回来,不费心。 空下来了,沈芸诺想起山里的银耳,这些日子,树上的银耳明显比之前少了,往后会越来越少,晚饭,沈芸诺琢磨道,“明日你们把山里那几株长银耳的树挖回来吧,我们种在自己院子里,如此,明年传出去了,别人也不敢跑到我们家里来抢。” 沈聪点头说好,裴征也觉得不错,山里的树是大家的,砍了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山里温度低,移栽下来养活了,说不准还能长几日的木耳,沈芸诺去后院用水把牛粪泡起来,又将灶房里的草屑全撒向院子,“明日你们上山的时候我和你们一道,把周围的土夜挖些回来。” “你在家里把剩下的橘子做出来就是了,我和三哥回来顺便就挖回来了。”沈聪去找刀疤说事情了,裴征站在沈芸诺身侧,抬起她的手,这些日子家里活多,沈芸诺人瘦了一圈,掌心长了茧子,他低下头,目光有些沉重,“阿诺,明日开始你就在家里,其他的事情我来吧。” 今年卖菌子和银耳挣了不少银子了,一两个月,沈芸诺没数过盒子里的银子了,黑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阿诺,我们回屋算算挣了多少银子吧,你不用这般累的。” 沈芸诺心里没多大的感觉,她只是想多攒些钱,今年日子忙碌,种活了树,明年日子就容易了,抓起裴征的手,笑了笑,“我不累,真累了我会说。” 其实,家里山里的活多是裴征一个人做的,不过她一直挨着他,好像她分担了不少,实则不然,嫁给一个呵护自己的人何其有幸,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待把山里长银耳的树全部栽到院子里,沈芸诺就不出门了,早晚观察着银耳,树上还有刚刚长出来的银耳,她细细观察着,裴征在旁边,听她说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分怨言。 几日后,沈芸诺不可置信的拉着裴征衣袖,指着树上明显长开的银耳,“你瞧瞧,是不是活了?” 裴征一眼就见着了,还是被沈芸诺脸上的笑迷得移不开眼,“活过来了,你好好歇息几日吧。” 沈芸诺又去看其他几株,种在最里边的,树上的银耳渐渐发干,她脸上的喜悦尽数散去,往周围倒了些牛粪,心想怕是活不过来了,裴征没想那么多,六株活了五株,已经不错了。 ☆、90|06-05-31 活了的几株树新长了银耳,沈芸诺和裴征欢喜不已,细细观察着,那一株是真的死了,她心有遗憾,因着山下热,银耳又持续卖了几天,深秋了,她和裴征将树上的银耳全摘了下来,她心里松了口气,只因着,这几日去来这边山里的人明显多了,见沈芸诺家又围了圈院子,心下好奇,不过沈聪在家,大家纵然好奇也不敢进院子明张目胆的问。 山里的菌子没了,沈聪和裴征不摘菌子了,而去山里砍柴,顺便趁着入冬,打些猎物回来吃,怀孕三个月后,邱艳就吃得多了,算着日子,邱艳年后要生产,沈聪每日从镇上回来都会买些东西,万一那时候还封山,去镇上不方便,银耳,砍柴也是存了心思多存些。 裴征拿着打猎的工具,和沈聪刚入山,就见村子里的人在山里到处找着什么,两人不是多话的性子,自顾往山里走,柱子娘和春花见着裴征,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裴征去镇上卖菌子大家略有耳闻,可听裴年娘刘氏说,裴征和沈聪在山里还挖了种名银耳的卖,价格贵,酒楼花钱买都买不着,裴年在镇上做工挣了钱大家都清楚,不会怀疑刘氏的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柱子年后和春花才约着来山里了。 此时见裴征,柱子娘眼珠子转了转,快速的凑到裴征跟前,讨好的问道,“裴三啊,听说你们在山里捡着宝了?咱都一个村的,你可不能偷偷挣了钱不帮衬我们,说说在山里到底找着什么了?” 沈聪他们去镇上捂得严实,村子里的人都以为只是菌子,听刘氏的意思,铁定不只是这些,柱子娘也是急了,分家后她没有一天是舒坦的,这次若是挣了钱,不怕自己儿媳妇给自己脸色看,想着她才不顾山里有野猪和春花一起来了。 裴征面色冷峻,目光冷冷扫过柱子娘期待的脸颊,声音不冷不热道,“婶子在兴水村住了也几十年了,山里有什么,不是再清楚不过?何须问我?”心里猜测,必然是银耳的事情传出去了,亏得他们反应快,山里长银耳的树全被挖走了,天色冷了,这种气候是没有银耳的。 柱子娘丝毫不觉得裴征语气带着疏离,热络的笑了笑,厚脸皮道,“裴三何须瞒着,你大伯母都说了,你们卖银耳,挣了不少银子呢,我和春花来山里好一会儿了也没见着,你和婶子说说长什么样子可好?” 裴征眸色一沉,之前酒楼想买些银耳,奈何和人家说好了,没有多余的卖去酒楼,沈聪拒绝了,没想到消息是从酒楼露出来的,裴征边往山里走边道,“山里若是有的话,婶子一眼就认出来了,白色的木耳,婶子慢慢找。” 话完,大步追上沈聪的步伐去了山里,柱子娘是个多话的,不到半天,村子里的人都知晓银耳长什么样子,傍晚,沈聪和裴征下山的时候还见着树丛中有人影晃动,天黑得早了,大家不知疲倦,流言蜚语估计传得厉害。 三人成虎,哪怕一文钱的事儿经过三个人的嘴可能就是三百文,裴征见怪不怪,背篓里装着猎物,山下的院子升起了袅袅炊烟,裴征侧目和旁边的沈聪道,“阿诺昨日说天再冷些,咱去镇上多买些肉回来做腊肠,知县大人那边要的多,阿诺的意思忙不过来就去村子里请几个人,每日给点工钱就是了,三哥觉得如何?” 早知道要做腊肠,沈聪摘了许多茱萸回家堆着,又收集了花椒,八角,茴香,料越多味儿越好,裴征觉着自己也要多留些起来,明年入夏了也能吃。 知县大人之前就问过他了,沈聪当然欢喜,“请人是好事儿,不过别去村子了,让阿诺把调料准备好,让刀疤他们帮忙就是了。”他们做事虽比不上妇人心细,可也不是碎嘴的,阿诺把调料准备好,教他们如何做就成。 进了屋,听堂屋传来笑声,裴征和沈聪将打回来的猎物背到后院处理了,邱艳在灶房生火,听着两人得动静,提醒他们把门关上,深秋了,风大,关上门家里暖和些,“大丫爹,把门关上。” 沈聪走了几步,回眸,随手关上的大门被风吹开了,裴征也停了下来,转身走了回去,“三哥去后院,我去就成了。”这些日子,家里没有多大的事儿,他和沈芸诺数了数家里的银子,于宅那边买橘子皮和橘子,沈芸诺留了一坛子橘子和少许橘子皮自己吃,剩下的全部卖的,加上卖木耳和菌子,共挣了差不多二十两,出去平日的开销,加之之前攒下来的也有三十多两了,放在以前,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三十多两,之后小洛去镇上念书的银子也有了。 落了门闩,裴征和沈聪将猎物处理干净,挂在竹竿上晒着,回到屋里,沈芸诺早做好饭等着了,见他们收拾好了,沈芸诺才和邱艳去灶房端饭菜,裴征叫邱艳坐下,自己上前帮沈芸诺,顺口说起村子里的人去山里找银耳的事儿。 “事情本就瞒不住的,咱也没法子,好在都弄回院子了,明年也不怕,对了,后天我和你去镇上赶集吧,着手准备灌腊肠的事情了。”灌腊肠光是有肉还不成,猪肠子也必须要,加之,沈芸诺想给小洛做两身入冬后的衣衫,还有裴征,整日在山里走,鞋子废得厉害,也要做两双鞋子了。 裴征把锅里的菜端出来,不去酒楼卖菌子了,家里的还有许多干菌子,炒肉味道也好,端起蒸笼里的菜盘子,裴征点了点头,“成。”之前忙树得事儿,沈芸诺许久没有去过镇上了,去看看也好,“小洛的墨水差不多了快用完了,我们用不用多买些备着?” “不着急,他年纪小,几个月才学会正经握笔,写字估计要等明后年,墨买回来搁着占地。”夫子更多的是教小洛认字背诗,手小,握笔不稳,写出来的笔画都是歪的,夫子明白教他写字是强人所难,最近没教他写字了。 饭桌上,大丫和小洛自己握着筷子夹菜,沈芸诺想起一件事儿来,前日数过家里存的银子,三十八两四百多文,在镇上买一处小宅子差不多了,然而稍微大的还差得远,沈芸诺问沈聪,“哥,我寻思着在镇上买处宅子,之后小洛去镇上念书不用来回跑,书院那边的宅子如何?” 她琢磨的和沈聪他们合伙买,这么多年,和沈聪邱艳早就和自家人差不多了,合买处宅子,之后有钱了再把旁边的买下来一人一处,沈聪在县衙当值,一直住在村子里不是法子。 沈聪眼神一亮,面色舒展下来,“阿诺也想买宅子了?”沈聪存着买宅子的心思还是上回师爷的亲戚离开空下那处宅子他才生了心思,邱艳生完孩子,他早出晚归,家里没人不是法子,搬去镇上,县衙没事儿了能回去照应一番,总不能一直麻烦沈芸诺,若沈芸诺怀了孩子,家里就剩下裴征了,左右不合适。 沈芸诺缓缓点了点头,“这两年小洛在村里念书还好,年纪大了铁定是要去镇上书院的,那会总不能一直劳烦你帮忙。”那时候邱艳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也四五岁了,该是念书的时候,要沈聪忙的事儿还多着。 兄妹两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不管基于什么原因,在镇上买宅子总是好的,沈聪思忖了番,问沈芸诺,“你手里有多少银子?”邱艳怀着身孕,他每日都会在镇上买些布或者其他,开销不算小,而家里得十二多是沈芸诺照应着,两家人合伙挣的钱得了钱就分了,沈聪并不知晓沈芸诺手里有多少。 “三十八两。”沈芸诺开口吐出这个数字,吃饭的邱艳惊着了,三十八两,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看向半眯着眸子的沈聪,她怀孕后,家里的钱财都是他管着,挣了多少钱她是不知晓的,沈聪也没和他说过,“在家里有多少?” 沈聪垂首,嘴角渐渐有喜悦蔓延开来,比划了个指头,邱艳瞪大了眼,沈聪每日回来手里或多或少皆有东西,没想着沈聪手里的银子比沈芸诺的还多,不可置信道,“四十多两?” 沈聪缓缓眯了下深邃的眸子,渐渐,冷峭的脸上也染上了愉悦,商量道,“镇上的宅子有贵的有便宜的,三十多两能买处带小院子的宅子,阿诺,你把钱给我,买了稍微大一点的宅子,咱一起住,之后存了钱再买一处。” 想法和沈芸诺不谋而合,顿了顿,看向邱艳和裴征,她和裴征是兄妹,想住在一处无可厚非,然后还得问过邱艳和裴征的意思,裴征明白她目光里的含义,温声道,“哥开了口,先买着吧,今年卖腊肠挣了钱再买一处,之后家里的孩子多了,宅子大些总归是好的。” 邱艳在旁边点头,对沈芸诺,她将其当成自己的妹妹,心里自是疼爱的,这些日子住在一起,两人从未有过口角之争,她不是疾言吝色之人,沈芸诺在家人跟前更是性子软的,凡事有商有量,没什么不好。 两人都同意了,沈芸诺让裴征回屋里拿钱,沈聪解释道,“知县大人和我说起,往后,清水镇的宅子是要涨价的,书院和县衙在一条街上,我们争取在那边买,如果能买两处挨着的也不错。” 裴征数了三十八两交给沈聪,剩下的几百文当家里之后的开销,沈聪收了银子,吃了口菜,将知县大人说的那些话和盘托出,“知县大人胸有大志,愿意和我说这些也是看着当时在矿山的情分,挣了钱,我还想在城外买地,明年徭役的事儿下来,那边得地越来越贵,我们怕望尘莫及了。” 知县大人并未说他心中打算,沈聪也是自己猜测的,家境不好,知县大人有意提拔他,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一辈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得到官老爷的信上,那种情绪无法言语,闷闷道,“咱家里人自己清楚就是了,往后,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心中有了寄托,晚上睡觉,沈芸诺都兴奋得很,和当初决定买牛那会心情差不多,依偎在裴征怀里,澄澈的眸子星光闪动,“相公,有了宅子,我们就老老实实守着咱家,夏天卖菌子和银耳,冬天卖腊肠,再伺弄那些田地,可好?”镇上的宅子只是种寄托,存了钱,总会想着改变周遭生活来证明自己奋斗有了加之,她心里还是喜欢村里的日子。 裴征抱着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垂眸,微凉的唇缓缓落在她温暖的额头上,不管做什么,他都陪着,声音如清泉流动,笑着道,“好,攒了钱,我们再买些田地,请几个长工,你身边也有人伺候着。” 沈芸诺紧紧抱着他,声音闷闷的,略微哽咽,“你说的。” 说了半夜的话,早上起晚了,邱艳和沈聪已经做好饭菜,看脸色,邱艳眼圈下一团黑色,沈芸诺担忧道,“嫂子是不是没休息好?” 邱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一红,“买宅子给高兴的,半夜睡不着呢,天边泛白就睁开眼了,小洛和大丫还在床上躺着,你去给他们穿衣服。”天冷了,屋子里没烧炕,大丫和小洛舍不得起床,醒了,两人各自窝在自己的被窝里,面对面说着话,沈芸诺进屋,听大丫让小洛给他买糖回来。 小洛自己存了钱,沈芸诺不管他怎么用,大丫生辰得时候小洛拿自己的钱给大丫买了生辰礼物,又买了糖,大丫一直记着这回事儿,沈芸诺站在门口,想听小洛如何回答,故而不急着进屋。 小洛被窝动了动,清脆道,“吃多了糖牙齿和钩子哥的一样,不好看,大姐不吃糖,小洛给买绢花,戴在头上好看。” 闻言,大丫翻起身坐了起来,欢喜道,“好,买绢花,只买一个糖,我只吃一个。” 沈芸诺进屋,见小洛皱着眉头,小脸也快拧成麻花了,好笑道,“小洛给大姐买糖,娘亲也要呢。”先去大丫床前,抱她站起身,拿起旁边的衣衫给大丫穿上,揉了揉她被睡得四处飞扬的头发,“糖吃多了不好,听表弟的,让他回来买绢花,黄色的绢花,可好看了。”大丫爱美,沈聪专门给他置办了梳妆台,梳妆盒里五颜六色的绢花都有了,不过皆是单色,没有拼色的,“小铺子里卖一种绢花,黄色的花瓣上还有红色的花蕊,瞧着可好看了,叫表弟给你买那个。” 大丫拍着手,伸直手臂让沈芸诺给她穿衣衫,期待的看向小洛,“表弟会买吗?” 不是糖,小洛乐意给大丫买,重重点了点头,“好,给大姐买。”掀开被子,冷得哆嗦了下又重新缩回去盖上被子,一脸无辜的问沈芸诺,“娘,天冷也要念书吗?之后下雪也要去吗?” 学堂两面是窗户,纸糊的窗户有些都坏了,风吹着可冷了,沈芸诺替大丫系好衣服的绳子,转过身,将他从被窝里拉起来,“天冷了也要去,下大雪舅舅都要去挣钱呢,小洛念书也要用功,再过些时候,娘让爹爹给你带条毯子,学习的时候搭在自己膝盖上就不冷了。”找了他的衣衫替他穿好,大丫自己下床穿好鞋,趴在床边望着小洛,听着这话,转身望了眼窗外,天冷,沈芸诺找了快步把窗户拦着,夜里睡着也没风,大丫仰起头,晶亮的眸子灵动的眨了两下,朝小洛道,“姑姑把窗户挡着晚上睡觉不冷,表弟搭着毯子也不会冷。” 沈芸诺失笑,大丫拿明白,裴征在外边放了块高的木板,里边又拉了棉帘,哪还有什么风? 熟练的替大丫梳了个双丫髻,大丫的头发软,又少,两朵绢花戴在头上把发髻挡了大半,昨天洗过的头四处飞舞着,沈芸诺替她顺了顺,无果,放弃道,“走吧,出去吃饭了,待会表弟去学堂,晚上回来给你买绢花。”方才小洛去衣柜拿出盒子,身上兜着钱,小洛答应的事儿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忘的。 坐牛车风大,沈芸诺替小洛在外边穿了件冬日穿的袄子,袄子有帽子,能挡住风,去学堂沈聪就把袄子收了,傍晚接他的时候再给他穿上,而且,天冷了,沈芸诺将小洛的竹篮子换成之前缝制的书包,拎着省事得多。 牛车渐行渐远,沈芸诺才回屋做自己的事儿,裴征背着背篓,拿上打猎的工具,也准备进山,天色还早着,隐隐能听到山里传来说话声,裴征面色嗔着,一步一步往山里走,走近了能听到大家说不见银耳和菌子的声音,他并未多说,好似独来独往惯了的人,净值往山里走,他们说话的声音大,猎物即使出来也被吓走了,经过那些人身边他并未驻留。 倒是裴秀和宋氏小声的叫住了他,裴征转过身,盯着蹲下…身,仔细在地里找寻东西的二人,侧首道,“爹叫住我有事?”语气疏冷,周围的人也抬起头看着宋氏。 宋氏扯了扯嗓子,声音僵直,“我,我和秀秀来山里找菌子和银耳,你不卖银耳了?”她从未见过什么银耳,只是听柱子娘说那是有钱人家吃的,价格贵,一朵就能卖几文钱心里才起了心思。 她以为农忙那几日帮着裴勇和韩梅干活,她以为韩梅多少会存有感激,不曾想,韩梅只字不提重新合在一起的事儿,她心有失落,之前和裴秀去镇上找算命的人算过,裴家之所以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分家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几个儿子聚在一起,不分家了,然而她明白,这件事儿不容易,裴秀让她凡事忍让,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再大的仇恨,也会慢慢消弭,她心里觉得这事儿对,凡事依着裴秀说的做,煮饭洗衣服样样没落下。 听说裴征卖银耳挣了钱她心里就清楚,当初不该分家,不分家的话,挣的钱都是她的,而且,家里还是她当家,一切的根源,皆是夏家闹的,夏家不和裴秀说亲,她不会想着把裴征分出去,就更不会有之后的事儿了。 好在,夏家报应来得快,夏庆丰娶的媳妇死了,消息传开了,可算让宋氏舒了口大气,回过神,见裴征蹙着眉,急忙改了口,“我随口问问,对了,关于秀秀的亲事,我想和你还有你大哥二哥商量商量,明日赶集,叫上小洛和小洛娘晚上过来吃饭,我们一家人慢慢说。” 周围人听得一震,春花不喜宋氏炫耀的口吻,一家人,好似裴征挣的钱会分给她似的,酸言酸语道,“婶子可真是会话说,一家人?谁不知道您家里都分家了,小洛爷爷毒害自己亲孙子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哪还敢和您一家人,婶子还是掂量掂量自己吧。”之前不觉得,从刘氏嘴里知晓裴征卖银耳的事儿后,大家都在传,裴征只怕比裴家大房都有钱了呢,否则,刘氏说话怎么一副酸溜溜的口吻? 裴家大房近两年买了两亩田,今年又从裴万手里买了田和地,家里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不像裴征不显山露水,买了牛也不张扬,做什么都闷声不吭,手里存了十多两都是有可能的。 如此想着,春花语气不由得尖酸刻薄起来,“婶子,裴三兄弟分出去了,瞧着人挣了银子您眼红了吧,也是,换做谁家,分家后起了屋子,之后又买了牛,谁不后悔把这种儿子越推越远,可没法子,都是命啊,婶子下辈子可要把眼睛擦亮了才是。”春花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前两年在宋氏手里吃过亏,如今宋氏如此下场她乐见其成,她希望裴征越不孝顺越好,以免宋氏又倚老卖老作威作福。 宋氏竖着眉,欲和春花争执两句,见裴秀拉扯着自己衣袖,不满的动了动唇,垂下头,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春花,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前年冤枉你偷我我家菜的事儿,芝麻大点事儿过去的就算了,往后日子还长着,何须记着那些陈年旧事,老三是我儿子,再不济我和她说话也是家里的私事儿,你插话像什么样子?” 她语气轻柔,声音不高不低,比起春花的尖酸刻薄,宋氏一番话反而更让人同情,当下,就有人训斥起春花来,“人裴三娘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了,你还说那些干什么,真想管人家的事儿不如把自己的事儿理清楚了再说。” 开口得是春花婆婆,老实的庄户人家,嫁进兴水村整日干活,从不说人长短,她训斥春花,春花顿时没了话说,当众反驳婆婆的事儿她做不出来,低着头,不满的撇撇嘴。 回过头,宋氏才惊觉裴征往山里走了,冲着拐去树丛的身影道,“老三,记着啊,明晚过来吃饭。”夏庆丰媳妇死了,又回过头想着裴秀的好来,要知晓,夏庆丰如今背着克妻的名声,卖女儿的也不敢随意把女儿嫁过去,嫁过去了,夏家也不敢娶,以免再克死了人,媒人上门说夏家还是看上了裴秀,宋氏心里不乐意,奈何裴秀对夏庆丰念念不忘,而且,夏家不嫌弃裴秀如今的名声,她夜没有话说。 低下头,宋氏拿着刀,眼神继续盯着地面,和裴秀小声嘀咕,“我看菌子和银耳都是夏天长出来的,没见着你三哥都不找了吗?我们也回去了,明晚好好商量商量你的亲事。” 说起夏家,裴秀一脸娇羞,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娘可要好好压制自己,别轻易动怒,再问问大嫂的意思,若大嫂和大哥同意搬回来,三哥也该没说话,那时候,三哥三嫂手里的钱还不都是您的?”至于和夏庆丰的亲事,她觉得几个哥哥肯定会答应的,这些日子她可不是白忙活的,周菊以为她要当裴俊的家做裴俊的主,实则错了,裴俊是她四哥,比起其他三个哥哥性子软好说话,她无非想让裴俊对她好,在亲事上帮衬一把而已。 宋氏和裴秀下山故意拐去了沈芸诺院子,听着里边没有动静,宋氏大声叫了几声,旁边院子的金花打开门探出个头,没好气的看了看日头,大嗓门道,“喊叫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宋氏和沈芸诺的关系她心里的清楚,正是清楚,对宋氏并没有对长辈的尊重,金花眼中,能让她尊重的必然是值得人尊重的,宋氏和李杉娘一个德行,恨不得扇对方一耳光哪会有什么好脸色? 宋氏瞪直了眼,裴秀拉着她,脸上扬着笑,客气的笑了笑,“金花嫂子误会了,我娘有事儿和我三嫂说,并非有意打扰的,还请你见谅,我三嫂不在家?” 语声一落,跟前的院门就被人从里打开,裴秀笑了笑,将宋氏对裴征说的一番话重复了一遍,略去了关于她亲事的事儿,“娘和三哥说过了,担心三哥忘记,正好经过,再与你说一声。” 沈芸诺挑眉,盯着宋氏打量许久,迟疑道,“小洛爹听着了,该不会忘记的,天色不早了,就不耽误娘和小妹的时间了。”沈芸诺和邱艳在后院除草,起初并未听着前院得动静,还是金花说话声音大她才走了出来,宋氏和裴秀转了性子,中间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不想过多搭理。 听着她不点头也不拒绝,宋氏敛去了心思,低着头,一脸悻悻,声音也不自主得低了下去,“你心里记着就是了,白天小木和小洛念书才特意改在晚上的,咱早早的吃饭,你和老三不用走夜路,可一定要来。” 话完,牵着裴秀的手,朝着村里方向走,金花性情大大咧咧,然感觉宋氏对自己和沈芸诺明显不同,脸上愈发不高兴,朝沈芸诺道,“小洛奶是不是哪儿不对劲,我不过嗓门大了些,她一双眼恨不得吃了我,一遇着你,声音立马就温和下来,难不成她是个好说话的?” 宋氏和裴秀才走出几步远,自然将金花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宋氏身形僵住,便是裴秀也顿了顿,轻轻拽了拽宋氏手臂,示意她别和金花一般计较,熬过这段时间,等大家都搬回裴家院子就好了。 沈芸诺瞧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宋氏在她跟前讨好,不过打其他主意,宋氏和金花算不上熟,宋氏自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可以想象,她如果出来得晚了,宋氏指不定会和金花吵起来。 “小洛奶和你不熟,不知晓你的性子,之后就好了,对了,你还在睡觉?”看金花的打扮,该是随意披了件衣衫就出来的,发髻松松垮垮的。 金花不耐的点了点头,“昨晚忙得晚了,天亮的时候才睡下,谁知道山上一直闹哄哄的,我早就想发火了,小洛奶偏生还到你家院门口闹。”昨晚李杉不在,她把屋里屋外仔仔细细拾掇了番,想着,推开门,让沈芸诺看她的院子,满脸兴奋道,“阿诺妹子来给我瞧瞧,昨晚我可是点着油灯收拾出来的。” 她不喜欢拾掇家里,然而收拾起来就停不下来,这儿弄弄,那处扫扫,所有的东西都码得整整齐齐,沈芸诺想着难怪,实话道,“杉子哥回来见着肯定会吓一跳的。” 金花颇为得意,“他总说让我跟你和沈嫂子学学,我闹过好几回了,昨晚也不知怎么了,人越来越精神,看他回来还说我不?”话完,眸中泛起张扬的笑,“好了,我也不和你说了,你杉子哥下午回来,我再回屋睡会觉,午饭都不想做了。”家里没有田地,李杉在赌场有钱拿,之前跟着裴征他们卖菌子分了几百文,不用为生计奔波,她也懒得动,伸了伸懒腰,拉着沈芸诺沈芸诺出门,锁上门回屋继续睡觉。 沈芸诺哭笑不得,冲她道,“中午不想做饭就过来吃左右我都是要做饭的,顺手多做些。” 金花打了个哈欠,连连摆手,“不用,一顿不吃没多大的干系,我好好睡会儿,下午山里人别多才好。”家里的菜没了,得趁着入冬,多存些野菜,否则入了冬,家里没有菜吃。 回到家,说起金花,沈芸诺脸上泛起暖意,“金花嫂子性子直,没有多的心思,日子活得不清不楚,可也高兴得很。” 邱艳附和,“她性子彪悍,也是个有自己主张的,搬到这边来日子才舒坦了。”李杉娘是个厉害的,彪悍如金花也吃了不少亏,否则李杉不会搬出来,先苦后甜,日子总归是好的。邱艳担心的是宋氏,“你说小洛奶到底打什么主意,真的改好了?” 前些日子任劳任怨的帮裴勇干活,明日又请他们吃饭,如果一开始性子是好的邱艳无话可说,之前嚣张跋扈泼辣的人猛地转了性子,她心里也毛毛的。 沈芸诺不以为意,“究竟存的什么心思,之后总会知晓的,且等着就是了。” 中午,裴征回来,沈芸诺将宋氏的话转达了,裴征没有多想,“娘想说小妹的亲事,我看又有着落了。”裴家和李家换了庚帖,只差落户籍了,宋氏该是想着他们出面把裴秀的庚帖拿回来,让裴秀重新嫁人。 若是这样,宋氏前些日子的付出算找着目的了,知晓对方目的,其他事儿就好办得多,沈芸诺这般想着,不曾想,宋氏要得更多。 第69节 傍晚裴俊急匆匆跑来说宋氏挑着豆子去村里磨豆浆路上摔了一跤,现在都没醒,裴勇去上水村找大夫了,让裴征过去一趟,裴征拧着眉,往屋里看了眼,裴俊急了,拉着他往外边走,“三哥,爹还在床上躺着,前几日说话才渐渐利索了,如今娘又遭了这罪,他们生养我们一场,你过去看看吧。” 裴家院子和小院子离得近,没事儿的时候宋氏和裴秀过来帮忙,他看在眼里,两人是真的改好了,“听小妹说,娘明晚请我们吃饭,是想提前做点豆腐,家里没了菜地,一锅豆腐再买块肉就差不多了。” 边走,裴俊又红了眼眶,宋氏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才留意到,宋氏满头的发全白了,那个坐在石阶上骂人精神奕奕骂人的宋氏回不来了,不由得想起裴万受伤的那会儿,满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像死了似的,如今轮到宋氏,他心下难受,“三哥,你说娘死了,咋办?” 裴征抿着唇并未说话,路上一直听裴俊说,裴老头身子不能动弹后,宋氏就搬到裴秀屋里和她一起住,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韩梅坐在床边守着,宋氏闭着眼,脸色苍白,裴征半垂着眼睑,神色不明。 ☆、91|06-06-01 韩梅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痕,起身,让出床前的位子,“三弟来了,坐会吧,娘昏睡过去了,身子如何还要大夫看过后才知道。”又搬了根凳子让裴俊陪着裴征,“你大哥去请大夫了,我出门瞧瞧。” 裴秀坐在窗户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屋子里并未响起呜咽声,裴秀压抑着情绪,不时的擦着眼角,灰色的手帕一片湿润,裴俊看得心里难受,“小妹,别伤心,韩大夫在村子里好些年了,会治好娘的。” 裴秀点了下脑袋,抬起头,擦去眼角的泪,哽咽道,“四哥,你们陪着娘,我去灶房把豆腐做出来,娘心心念念着一家团聚,此时出了事儿,我更不能忤逆她的意思。”她话说得含蓄,裴俊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宋氏摔倒,桶里的豆浆撒了大半,剩下的没有多少了,做出来也不够几人吃,裴俊皱眉,柔声道,“做豆腐的事儿不急,往回也是我和你四嫂做的,明早我去村子里磨豆子,保证晚上能吃到豆腐。” 卖豆腐也好长时间了,火候他已经掌握得很好了,前些日子裴秀帮他干活,人瘦了一圈脸也黑了,尤其,裴秀虽会做饭,做豆腐该还是不会的,豆腐点的不好,一锅豆腐就全毁了,迎上裴秀泪光闪闪的眸子,他心下不忍,“晚上你给你四嫂作伴,我留下来照顾娘,豆腐的事儿不急于一时。” 裴征沉着脸,神色晦暗,裴俊瞅了他一眼,脑子里尽是几兄弟小时候的事儿,咳嗽两声引来裴征注意,他顿了顿了嗓音道,“三哥,娘明日想说的无非是小妹的亲事,小妹人还年轻,李块头不知去向,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庚帖的事儿明日我准备问李家人拿,你觉得如何?” 裴征抬起头,又看了眼床上苍白着脸的宋氏,他记忆中,宋氏多是碎碎骂的人,甚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声音不疾不徐,“小妹的事儿我身为哥哥,帮衬一把是应该的,明日我和你一起,小妹还年轻,不该守着娘过一辈子。”李块头手脚不便,眼下的情形是绝不会娶裴秀的,没得拖累裴秀,见裴俊神色动容,裴征猜测他误会了,同意帮裴秀不过是不想她这事儿换成走得近的人家,家里有姐妹遇着这种事,请他,他也不会拒绝。 事极必反,他没有告诉裴俊,前边或许有陷阱等着他们。不是所有的亲人都可以冰释前嫌,不算计,坦诚相待的,关系如沈聪和沈芸诺也有自己的隐瞒,何况是宋氏。 许久,外边传来韩大夫的询问声,裴俊蹭的下站起来大步推开门迎了出去,“韩大夫,我娘的事儿多靠您了。”韩家和裴家闹得不愉快,裴俊已经顾不上了,满脑子都是宋氏花白的发,苍老的容颜,细细回想起来,身为人子,他平日忤逆宋氏的时候太多了,真要论起来也是他不孝顺,尤其宋氏如今昏迷不醒,他心中更是悔恨莫及,有的人恨她的时候恨不得她死了才好,一旦放下了只想她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他对宋氏便是这种情绪。 裴征起身,站在韩大夫身侧,待他把了脉,问过病情,宋氏身子问题不大,还是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忙钱忙活才会睡过去,和摔跤没多的关系。 听着这话,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裴勇面色舒展,激动得眼眶都有些红了,自言自语道,“之前娘也是帮着照顾小山小金他们才会累着自己身子,娘现在这样都是因着我。” 裴俊拍拍他的肩膀,红了眼眶,安慰道,“娘没事儿,她醒来见着我们像从前那般同心协力,心里也会高兴的,大哥,娘醒了,我们轮着照顾她吧。”裴俊话说得随性,轮流照顾自然指宋氏身边这段时日,裴勇重重的点头,“好,听四弟的,三弟怎么说?”裴勇盯着不发一言的裴征,摸不准他的想法,因而才会开口问道。 裴征站在床脚,目光清冷的落在裴俊和裴勇期待的脸上,并未表明自己的立场,在人心险恶的地儿待过,就不会轻易为当下的事儿动容,唯一能让他心软的,只有沈芸诺和小洛了,那才是他的亲人。 裴征做事稳妥,若他也赞成,裴勇心里更高兴,搓了搓手,好似明白裴征的苦衷,帮忙说话道,“三弟妹今日没过来,你回家问问三弟妹的意思吧。”沈聪打猎的身手了得,裴征和沈聪他们住一个屋檐下,凡事问问总是没错的。 因而,他也不急着裴征回答他了,调转目光,落到韩梅认可的小脸上,脸上尽是欣慰,“韩大夫开了药,守夜的事儿就交给我和四弟吧,三弟先回家和三弟妹商量番,明日早上我们去李家拿小妹的庚帖。” 裴征神情坚硬,目光也带着与以往不同的冷,裴勇不急着他回答。 探究的盯着宋氏,许久,裴征缓缓点了点头,“成,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裴征大步走了出去,裴俊心里不是滋味,“三哥怕是还记恨娘之前的事儿,大哥,你说三哥会答应吗?” 裴勇慢悠悠望去,门外早已不见裴征身影,踟蹰道,“三弟做事儿自来有分寸,三弟妹通情达理,不会为难三弟的。”他心里愧疚,若宋氏不帮着她干活也不会累出事儿,抓起宋氏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声音掷地有声,“娘,您放心,明日我们就去把小妹的庚帖拿回来。”裴勇想得简单,认为宋氏如今在意的不过是裴秀的庚帖,拿回来裴秀又能重新嫁娶,百利而无一害,心地朴实,哪明白,宋氏要的更多。 宋氏摔跤背后有其他用意,夜里,歇下了,感受着窗外呼啸的风,裴征和沈芸诺如实道,“明日我隔壁村的事儿我应下了,小妹人年轻,没得被那种人拖累一辈子,你觉得如何?”裴征抱着沈芸诺趴在自己胸口,贴着身子,听着彼此的心跳他心里才觉得踏实,“今日见大哥四弟伤心,面露愧色,想来是觉得之前对娘过分了,我心安理得,对得起天地,阿诺,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硬?” 也是宋氏给他的印象大多是吵闹不休的,猛地韩大夫说要卧床养十天半月,他心里感觉不对劲儿,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的人,猛地敛了心思,改了性子,一切好似在做梦似的。 沈芸诺挑挑眉,侧脸贴着裴征胸口,昏昏欲睡地抬了抬眼皮,并未睁眼,声音带着困意,“不管什么事儿之后就清楚了,小妹的庚帖拿回来,娘那边不愿意过去平时就送些吃食吧,我们离得远,比不上四弟随时照顾着。” 对宋氏,沈芸诺更多的是无奈,人都成这样子了,她能说什么,世人皆同情弱者,裴勇和裴俊表明了态度,纵然不情愿,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晨光熹微,天边露出鱼肚白,茫茫雾气笼罩着山间,院子里的鸡鸣叫一声高过一声,沈芸诺掀开被子,起床做早饭了,说好今日和裴征去镇上,裴征有事儿,只能她一个人去了,先去后院喂鸡鸭,打开鸭笼,弯腰伸手进去,八只鸭子,六只母的,之前就开始下蛋了,沈芸诺捡了六个,其中两个上边黏着屎,她竖着手指捏在手里,就着旁边的稻草擦了擦,放进手上的小篮子,直起身子,鸭子嘎嘎的走得不见影儿了,割掉的稻穗少数又发了芽,每天她都把鸭子放出去,晚上估摸着时辰数数就成了。 灶房已经升起了炊烟,从外往里也能看着裴征的脑袋,眉清目朗,五官俊朗,深邃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沈芸诺面上微缓,天冷了,手微微泛凉,捂着手,走了进去。 打水把六个鸭蛋洗了,泡在早就备好的坛子里,揭开盖子,锅里煮着六个咸鸭蛋和粥,沈芸诺把盖子盖上,问裴征,“怎么不多睡会?”宋氏出了事儿,裴征心思深沉,只怕还是存着担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着外人尚且有怜悯之心,何况又是自己的爹娘。 裴征抬起头,深沉的眸子闪过一丝笑犹如飕飕冷风渐渐暖开来,“睡不着了,今日我不在,你去镇上小心些,东西多了,我和大哥他们拿到庚帖了去镇上接你。”沈芸诺琢磨着腊肠的事儿,家里的调料准备得多,暂时不用担心调料不够用。 “不用,我买了东西就回,你们去的时候好好和人说,别动手,不值得。”李块头已经得到了报复,李父李母本就怀恨在心,没了儿子,还要把定好的儿媳庚帖退回去,对方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在别人的地盘上,沈聪他们三人也不是对手,说起这个,沈芸诺现在疑惑,问裴征,“娘是不是给小妹又说了户人家?” 宋氏时间不偏不倚掐得刚刚好,她不得不怀疑宋氏帮裴秀又说了门亲事,裴征一怔,摇头道,“我也不知,把小妹的庚帖拿回来就知晓了。”裴征对宋氏存有保留,不想多说。 早晨,收拾好,沈聪和沈芸诺他们都出门了,家里只剩下邱艳,沈聪不放心,叫金花过来给邱艳作伴儿,大丫听说沈芸诺去镇上,闹着也要去,沈芸诺买的东西少,又是坐沈聪的牛车,因而点头同意了。 牛车沿着河滩边往下边走,村头站着三个孩子,人人手里提着食盒和竹篮子,沈聪挥着鞭子朝沈芸诺解释道,“我每日要送小洛去镇上,村子里念书的人少,几个孩子坐牛车不占地就当顺水人情了。” 小木抿着唇,被冷风刮得僵硬的脸缓缓绽放出一抹笑,一一和沈芸诺他们打招呼,裴征跳下牛车,揉了揉小木的脑袋,“三叔抱你上去,你爹娘在家?” 坐在牛车上,小木才仰头看裴征,声音老成,“娘和爹照顾奶去了,昨晚小姑陪着我们的。” 裴征怔忡了下,抱着铁柱和银柱坐上牛车,朝小洛叮嘱了两句,只见戴着帽子,垂着头,躺在沈芸诺腿上的小脑袋动了动,声音带着打盹的惺忪,“小洛记着了。” 牛车上,小木紧紧抓着竹篮子和食盒,沈芸诺见他小手冻得发红,伸出手帮他拿着,细声细气道,“我帮你提着,早上的天冷,手还要写字,可别冻僵了,下回让你娘准备件袄子放在牛车上,早晚穿着也好。” 小木善意的笑了笑,解释道,“不冷的。”家里供他念书还欠着钱,他身上得衣衫是他爹穿旧了,他娘改小来给他的,并没有像小洛穿在身上的那种袄子,小洛穿得好,不管什么,沈芸诺都将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夫子极为喜欢他,这点,小木心里清楚自己是比不过的。 将人送到学堂,沈芸诺大丫和沈聪才往镇上走,路上,沈聪说起买宅子的事儿,“昨晚我没来得及说,宅子的事儿已经差人打听了,有了消息会先通知我的,入了冬就要封山,我喝县衙那边说了,封山不能当值,之后不休息了,家里的事儿你多照顾着,小洛奶那边,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别委屈了自己。” 他心里容不得沙子,若非看在裴征的份上早就收拾裴老头和宋氏了,然而明白他不能动,名声大于天,他不受拘束不妥协,可不能不为沈芸诺着想,就和邱家那帮亲戚是一样的,他心里看不起,然而邱艳和邱老爹夹在中间,不能叫他们为难,面上威胁恐吓他们,真出了点事找他,他也不能不帮,当然,前提是邱家人敢找他帮出面帮忙。 “哥,我心里有数的,小洛爹和我说了,中间怕还有事儿,再说吧,你好好在县衙,嫂子和大丫有我呢。”沈聪照顾她十多年,能为沈聪做点什么她比什么都高兴,何况,这点不算什么。 农忙过了,镇上赶集的人多了起来,东市最是热闹,大多是庄户人家摘了野菜或者做了筲箕竹耙背篓卖,还有卖鸭子的,鸭子肉少,价格不如鸡贵,之前裴征从山里弄了不少蜂蜜回来,刚开始给小洛和大丫吃些,后边就全部留起来了,今日正好试试甜皮鸭。 她买了一只鸭子,活的,紧紧牵着大丫让她别走丢了,出了东市,沈芸诺沿着街道,这个时辰,肉铺的人多着,她不着急买肉,牵着大丫进了布庄,给大丫和小洛选了过冬的布,又给裴征和沈聪买了些布回家做新衣,和掌柜的讨价还价,两刻钟才把布买好,大丫欣喜若狂,家里的衣衫很多了,她还是喜欢穿新衣衫,问沈芸诺,“我和表弟过年穿的衣衫吗?” 大丫眼中,只有过年才能穿这么好看的衣衫,平日邱艳给她做的衣衫颜色亮丽,也不如沈芸诺买的好看,尤其旁边还挂着做成的成衣,她不高兴才怪,仰起头,兴奋地望着沈芸诺,“姑姑,能给大丫买糖吗,大丫吃很少,不会多吃的。”镇上的糖多,还有各种糕点,沈聪会买回来,屋子里还有着,可她最喜欢吃糖。 沈芸诺好笑,“好。” 去杂货铺子买了三种糖,又买了不少其他的,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往肉铺走,果真,围在肉铺钱的人少了,沈芸诺牵着大丫过去,肉铺的老板心思活络,哪怕许久没见过沈芸诺了还是一眼认出她了,“是小娘子啊,许久没见着你来买肉了,今日剩下的肉多,你瞅瞅喜欢哪块,我送你骨头。”往回骨头都是白白喂狗的,沈芸诺花钱买骨头后之后也有人买骨头了,而且他知道那个人是沈芸诺相公,有段时间天天买,对老主顾,他自然会照拂些。而且,兴水村裴家的事儿他也听家里的亲戚说了些,贪上那样得爹娘除了忍让憋着没有其他法子。 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沈芸诺素净的小脸上,街上人来人往,他见过形形□□的人,像沈芸诺容颜秀丽到叫人诺不开眼的还是少见,尤其那双眼,水润晶亮,说话的事儿,眼里闪着星光,柔了一地的心。 就是他,心跳也忍不住慢了。 沈芸诺眼神落向那边的猪肠,猪肠不能大了也不能小,她选了中间的,全部买了,又买了十多斤肉,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剩下的骨头全部送给她了,紧紧盯着沈芸诺说话的唇,口渴得很,称赞道,“还是小娘子懂得做人,猪是昨天杀的,肉也新鲜着呢。” 肉铺老板熟练的将肉切开个口子,一只手拿着稻草搓的绳子穿过口子,然后打个结,速度慢得叫沈芸诺蹙眉,四块肉,良久才全部弄好。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看她一眼,老板舍不得眨眼,问沈芸诺,“肉给你放进背篓还是自己提着?”背篓里有只鸭子还有布匹,放在一起不合适。 沈芸诺也反应过来,出门背了背篓也没来得及带篮子,提在手里重不说,出城也太打眼了些,思忖道,“可以可以借我个篮子,明日我让我哥给你送来。” 镇上的地儿说大不大,听沈芸诺说起沈聪的名字,肉铺的老板态度立马恭顺不好,目光多少有些旖旎的心思也没了,客气道,“一个篮子算不得什么,小娘子提着就是了。”人已经转去后边屋子,很快,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出来,将肉和骨头放进里边,又往上边盖了稻草。 沈芸诺皮肤光洁如雪,镇上的夫人小姐有长得好看的,然而村子里长得像沈芸诺这般好看的实属少见,尤其,比起之前,沈芸诺愈发好看了,他忍不住看了又看,这会儿,低垂着头,目光不敢乱飘,“小娘子不用还了……” 沈芸诺提沈聪除了真的背篓不好放,也是多少被对方的眼神惹怒了,她并不认为自己花容月貌,对方偷瞄的眼神叫她浑身不舒服,沈聪在县衙当值,偶尔要巡街不说,所有的铺子也要交税,她笃定铺子的老板是认识沈聪,才开口借篮子。 十多斤的肉和骨头还有猪肠,提在手里不轻,沈芸诺将篮子挎在手臂上,低头朝大丫道,“你抓着我衣角,别走散了,我们去城外坐牛车回去。”手里有了银钱,她不会委屈自己,今日赶集,牛二的牛车铁定在城外的,镇上的人逐渐散了,出城的人多了起来,沈芸诺双手拎着篮子,不时低头看身侧的大丫,担心她被人拐走了。 出了城门,牛二牛车上坐着两个人,看穿着,该是去兴水村走亲戚的,沈芸诺把篮子放上去,才转过身,放下背上的背篓,牛二在旁边搭把手,这些日子,并没有见着裴征驾着牛车拉人载货得事儿,生意全是他的,他放心不少,如今沈芸诺都来坐他的牛车,牛二面上更是欢喜。 待沈芸诺坐上去,又等了会儿,想着可能不会有人了,他松开绑在树上的缰绳,一屁股坐上牛板车,挥下手里的鞭子,嘴里喊着,牛车顺着他指鞭子落下的反方向走,很快就走上了回兴水村的路。 沈芸诺不认识牛车上的两人,倒是对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时不时的瞄向她,眼神没有冒犯更多的是探究。牛二话多,转身朝两人开口道,“往回不曾见过二位,是走亲戚的?” 男子三十岁出头,腿边放着篮子,篮子里有红糖有鸡蛋,还有几块糕点,送礼的程度就看得出来家境富裕,旁边得妇人一身暗红色衣衫,下系着长裙,裙边还勾了圈花色,庄户人家可没这种装扮的,牛二脑子里思索着兴水村谁家有如此阔绰的亲戚,许久也无果。 妇人掏出手里的巾子在鼻尖挥了两下,牛二心思通透,笑道,“是媒人啊,不知给兴水村哪家姑娘说亲?”清水镇旁边帮忙搭桥牵线的媒人牛二见过不少,眼前这位明显和之前见的那些不同,如果不是对方的巾子牛二还认不出来。 做媒人这一行有个忌讳,最怕手中的线断开了,视为不吉利,因而,手里的巾子没有繁复的花纹,皆是一根一根的红线,牛二眼力好,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芸诺面露诧异,手轻轻拍着枕在她腿上的大丫,沉默无言。 媒人见牛二认出自己的老本行,爽朗道,“果然是心思灵动的,我啊,许久不给村子里的人说亲了,头回破例,兴水村那种地方平时听人说过,若非逼不得已,我是不乐意去的。” 夏家给的钱多,她没有理由拒绝,何况,对方和夏家之前就说过亲,后边因着一些事儿告吹了,如今旧事重提,双方满意得不得了,她在中间也就是走走过场的事儿,白白拿银子的事儿,不做白不做。 牛二看她的穿着打扮就知晓了,开口说起兴水村姑娘的好来,“咱兴水村不及上水村富裕,村子里的姑娘可是不差的,心灵手巧,孝顺得很,你啊,去了就知道了,保管往后给人说亲还会想着咱兴水村。” 沈芸诺细细听着,并未出声打断牛二,身在兴水村,她心里多少盼着兴水村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好的,好比即使家里住着土坯房,也希望见着的人说句好听的话。 对方嘴巴捂得严实,牛车到村头了,对方都没说给谁家说亲,牛二不是咄咄逼人的主儿,想了会儿,道,“裴三媳妇,你东西多,我送你过去好了。”另外两人去哪湖人家他不知晓,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村子里是阡陌纵横的小径,牛车进不去,我也没法子。”牛车进了村子只能驶向牛家,当年买了牛回来,他爹为着牛车能过,专门造的路,为此还得罪了村子里一些人,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也没人说。 牛二将沈芸诺送到院门外,又顺手把背篓和篮子提下来放好,收了钱,客气的颔首转身回了。 沈芸诺家里的牛还小,今年不能用了,明年会发生何事他还不知晓,不过对裴征是沈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想着那日傍晚,他以为自己会死了,好在脑子转得快捡回条命,裴征真要和他抢生意他也无可奈何。 沈芸诺提着篮子进院子,正好遇着裴征出来,“听着动静就知道是你回了,我还说去镇上接你呢。”李家的事情办妥了,裴征回屋换了身衣衫正准备出门呢。 沈芸诺眼睛尖,哪察觉到他换了衣衫?目光一滞,“今日动手了?” 见瞒不过她,背着背篓转身往屋里走,轻声解释道,“李家人因为小栓娘的事儿就对我们存着怨恨,加之李块头,心里更是憋着火,三言不和,打了起来,别担心我没伤着,最后还是里正出面解决了。” 李林本要和裴秀说亲的,不料最后和刘花儿成了亲,刘花儿是个会来事儿的,进了李家的门,李家万事不顺遂,对裴家和刘花儿存着怨恨,刘花儿在李家变本加厉,不仅要了李林半条命,还把李林存的钱全部拿走了,李块头和李林是堂兄弟,李家难免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到裴家头上。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沈芸诺能知晓当时局势的紧张,没追着问,而是转了话题,“小妹的庚帖拿回来了?” 裴征眯了下眼,缓缓点头,“拿到了,大哥给娘送过去了。”路上,裴勇说起宋氏醒过来嚎啕大哭,后悔这两年做错了事儿,听裴勇的意思,不想几个儿子离得远以后生分了,想让他们搬回去住,裴勇说他只是猜测,究竟如何还要之后才清楚。 分了家又合在一起过日子的少见,裴征心里是不会回去的,眼下没有定论,他没和沈芸诺说。见篮子里肉和骨头多,问沈芸诺,“我们今日开始灌腊肠了?” “嗯,早点做出来送去让知县大人尝尝,他如果满意我们就继续做。”沈芸诺嘴上说得谦虚,清楚知县大人是喜欢的,见屋子里邱艳不在,沈芸诺不解,“嫂子去哪儿了?” “金花嫂子泡的酸菜能吃了,让嫂子过去瞅瞅,估计被金花嫂子留住了。”金花做事没头没脑,想一出是一出,沈芸诺想象得到邱艳被金花嫂子留住的情景,那处背篓里的一个小盒子递给大丫,让她少吃点,继续和裴征说话,“今日我去东市寻了一圈也没见着卖糯米的,杂货铺子的糯米也贵得很……” 往回买糯米的时候买得少倒是不怎么觉得,如今糯米有其他用处,且要用不少,粗略的算了算,震惊不小,真要照着这种算法,买糯米不划算。 “咱周围村子重糯米的少,杂货铺子也是在南边买回来的,来回一趟价格铁定会翻倍涨,你用糯米做什么,三哥那边认识的人多,可以让他帮忙打听。”裴征拿出肉,打水洗了,把肉挂在窗户边通风,侧身和沈芸诺说话。 沈芸诺也说不上来,凝固了沙,可以用来抹墙,若非亲眼见着,她形容不来那种震撼,“我们去河里挖些沙回来堆着,明日让哥在镇上买点糯米和石灰,我试试你看着就清楚了。” 她说得好奇,裴征也来了兴趣,点头应下,挑着水桶,提醒沈芸诺把门关上,去河边挑沙子去了,沈芸诺没说多少,他挖了不少回来,听沈芸诺的意思,堆在院子里,这才帮着沈芸诺做饭。 下午,裴征和沈芸诺说起晚上去老宅吃饭的事儿,“今早四弟做了一锅豆腐,娘躺在床上也没忘记今日请客的事儿,让大嫂去镇上买块肉回来,等小洛从学堂回来我们就过去。”沈芸诺和宋氏不对付他看在眼里,他的心思当然是偏向沈芸诺的,今晚过去,更多的是想看看宋氏到底打什么主意,真要合在一起过日子是不可能的,当初分家不含糊,想合在一起更是不可能了。 沈芸诺明白他的心思,认真的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装了点面和米,到裴家院子,站在外边都能听着里边传来说话声,韩梅声音大,裴秀轻声细语,而宋氏则是愉悦,看向一侧的裴征,见他眼中也闪过诧异。 宋氏腿脚不便,声音明显是从灶房穿出来的,宋氏怎么去的灶房? 推开半掩的门,沈芸诺牵着小洛进了屋,小木小山他们都在,人人手里拿着一个糖,裴万坐在石阶上,手里编者背篓,目光空洞,好似于他,做什么都是麻木的,沈芸诺朱唇微启,喊了声二哥,裴万抬起头,唇角依然冷冷的,点了下头,脸上无波无澜,“三弟三弟妹来了,进屋坐吧。”他和裴老头他们分家后,一个人带着小栓,要么去山路砍柴慢慢的挑去镇上卖,要么在家里编筲箕凉席,挣的钱不多,甚至连他和小栓的开销都不够,然而他从未抱怨过一句。 头一回,打开这边的门,坐在石阶上编背篓。 小木已经走了过来,摊开手掌,递给小洛一个糖,“堂弟拿着,是奶买的,我们都有。”每天坐沈聪的牛车,小木心存感激,而且他本就善良,别人对他好,他自然会加倍的还回去,这个糖是他自己的,给小洛是想他开心。 小洛摇头,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糖,解释道,“堂哥自己吃,我有呢,娘去身上买的。”大丫喜欢吃糖,今日沈芸诺买了不少,回来的时候大丫给他好多,他只兜了一块出门。 小木固执的将手里的糖放在他手上,“堂弟拿着吧。” 西屋,周菊听着动静也打开了门,肚子还不算显怀,身子丰腴不少,走路手撑着腰,脊背笔直,光是看背影就知晓是怀孕的,沈芸诺留意到她眼眶微红,还肿着,心下困惑,怀孕后,周菊做什么都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没有休息够,只有一种可能,和裴俊闹矛盾了。 周菊拉着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三嫂怎么来了,今晚的事儿,我看没安好心。”宋氏和裴秀突然改了性子,她本来戒备心就重,裴俊怎么说宋氏的好话她都不会信。 裴秀帮她不假,说没有其他心思她是不信的,顿了顿,又道,“小妹的本事大着呢,今日清水镇有名的媒人都来了,你猜着帮小妹说的谁家?” 想着自己在牛车上见着的妇人,沈芸诺多看了周菊两眼,只听周菊道,“不知别家,正是之前退亲的夏家,夏庆丰媳妇过门没多久就死了,外边都在传夏庆丰克妻,小妹名声坏了,此时和夏家倒也算门当户对了……”说到这,她眼里不无嘲讽,之前她防备裴秀是担心她从此赖上自己和裴俊了,没想着还有好前程等着她,这件事,周菊不信裴秀不知情。 “换做别家,之前撕破脸,如今又求上门,稍微有骨气的人家都不会应,咱娘在屋子里,一瘸一拐的跳出来点头同意了,说什么两人本就是天作之合,之前也是因着误会才分开的。”她在屋子里听着都觉得讽刺,裴俊却在旁边认为宋氏做得对,因为裴秀得事儿,近段时间两人关系不如之前,加之这件事,裴俊对她也不满了,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第70节 沈芸诺和周菊同样的看法,裴秀对夏家这门亲事又回来估计是早就知道的,否则不会赶在这个当口让裴征他们帮着把庚帖拿回来,想到宋氏摔跤一事儿,沈芸诺扶着周菊,朝裴征道,“你陪着二哥说会话,我去四弟妹屋里坐坐。” 灶房有人忙活,她插不进手,不若先把事情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心中也好有所防备。 “我瞧着是装的,多少年,娘更重的活儿就做过,怎么偏生这回摔跤了,我和俊哥说过,他竟然觉得我诅咒娘,三嫂,你说说,我做什么不是考虑着这个家,他竟那般怀疑我。”想着裴俊出口的话,周菊又红了眼眶,缓缓道,“娘心里安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没好事儿,之前卖了田地假意把银子拿出来也是骗骗三哥他们。”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宋氏低头,又对他们好,裴俊耳根子软,三言两语就倒想那边了,想着这个,周菊愈发来气,拉着沈芸诺,“三嫂,你可要好好劝劝三哥,别闹得像我和俊哥这样。” 昨晚,她和裴俊吵了一架,之后裴俊就出门了,天亮的时候才归家,她也一宿没睡,正想说两句软话,谁知,裴俊挑着桶出门了,说是去村子里磨豆子,晚上一家人要吃,她怀着孩子,提心吊胆等了他一宿,结果,裴俊的心思却偏向宋氏那边,叫她怎么不难受。 沈芸诺若有所思,她和裴征成亲后,裴征将她护在身后,除去她忘记之前的事儿被裴征察觉,他动了回粗,之后,两人几乎没有红过脸。 ☆、92|06-06-02 她想,裴征不会和他走到如履薄冰的那一步,这时候自然不会和周菊说,细细宽慰道,“四弟心地善良,过些日子就好了,至于娘和小妹的事儿等等再说吧。”宋氏卧薪尝胆多日,心里有什么想法趁着这会儿受了伤正是开口的时机,她不会错过。 周菊苦着脸,缓缓道,“就怕又是叫我们为难的事儿。”她昨晚想了一宿,除却裴秀的亲事,宋氏和裴老头养老的事儿夜没其他,宋氏和裴老头喜欢韩梅和裴勇,想方设法跟着裴勇过日子无可厚非,和裴俊有多大的干系,想到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眼,“三嫂,你说娘不会要我们每个月给她粮食吧?” 是了,宋氏和裴老头手里的田地全部卖了,今年还有些许剩余,明年就捉襟见肘了,宋氏自来抠门,手里攥着银子哪舍得往外花,叫四个儿子每年半担粮食,依着裴俊眼下对她的信任依赖和关心,半胆粮食一定不会拒绝的,或者,宋氏要得更多。 沈芸诺凝着眉,过了会儿,淡淡道,“或许与这个有关。” 周菊蹙眉,顾不着辈分,不平道,“怎么有如此厚脸皮得人,当日卖银子挡着大家的年拿出来,说是一家一份我就察觉到有蹊跷了,原来是收拢人心呢,早知今日,当初我如何也要把那些钱财收下。” 沈芸诺没有周菊满心气愤,轻笑道,“不着急,你好生养着身子才是,这种事再气也没法子,我们纵然有万般不情愿,小洛爹他们开了口我们也是没有法子的。”一年半担子粮食对她家来说不是难事儿,且,裴征不一定会答应,多行不义必自毙,宋氏算计得好,不见得最后能如愿。 说着话,门口传来裴秀的声音,亲事明朗,裴秀语气也轻快不少,“三嫂,四嫂,饭菜弄好了,去堂屋坐着准备吃饭吧。”裴秀并未进屋,这个家里,沈芸诺和周菊关系好不是秘密,她进屋也不过是惹得周菊嫌弃而已。 周菊神色一凛,双手握成了拳,不像过去吃饭,反而像是去打架似的,横眉道,“三嫂,走吧,哪怕俊哥不理解,我也不会应下的,不为着其他,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豆腐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农忙后裴俊去镇上做工也不是天天有,有了孩子,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裴俊不管,她却得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堂屋中,碗筷摆好了,看得出,宋氏心情极好,即使脸色苍白也掩饰不住唇角勾起的笑,抬眸,笑着指身侧的凳子,态度温和,“老三媳妇老四媳妇来了,这边坐吧,我腿伤着,不坐上边了。” 堂屋的四方桌有讲究,家里多是坐在上方,右边次之,如此依着顺序坐,宋氏坐在下边,裴征和裴俊坐在一起,沈芸诺正欲坐另一边,就进裴俊站起身,当初了位子,“三嫂坐这边吧。”说话时,目光瞥向周菊,眼神带着不满,沈芸诺故作不见,眼神询问了下裴征,见他点头后才过去坐好。 一顿饭,桌上寂静无声,沈芸诺存着疑惑,料定宋氏有话说,她不着急,慢条斯理吃着碗里的饭,韩梅炒菜多用油,碗里厚厚一层,瞧着她便没了食欲,因而并未动桌上的肉,小块小块吃着豆腐。 裴勇已经搁下筷子了,宋氏才就着袖子抹了下嘴角,哆嗦了下嘴唇,像在斟酌如何开口,视线扫过桌前的所有人,裴俊心底难受,何时,宋氏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了,开口道,“娘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都在,听着呢。” 简单的一句话,宋氏红了眼眶,拿刚才擦过嘴角的地方掖了掖眼角,连连点头,“我啊,就是想着之前了,本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会没命,昏过去的时候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想了许多,我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娟儿如今生死不明,秀秀亲事还没着落,我死了,她们可怎么过,家里没有老人,一家人就散了,咱家又是分了家的,我撒腿一走,你爹躺在床上没人照顾,你们几兄弟啊,一年到头聚在一起的时候就更少了……” 说到动情处,宋氏肩膀微微颤动着,哽咽许久,才继续道,“我就是想啊,小的时候你们都依偎在我跟前,老大懂事得早,老大刚会走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见老二要摔倒了就喊我,老三……” “老三几个月大的时候,那会儿村子里闹饥荒,我和你爹买了田地,手里没有银钱,奶水不够,我和娟儿早早的就要去田野上挖野菜,发黄的叶子,挖了根茎回来煮水,咽不下去,我拼命地嚼,就想着,还有孩子要吃奶,不能叫孩子饿死了,生老四的时候,家里境况稍微好转了,老四是最省心的,娟儿老大轮着带,也眉我怎么操心,我走了,留下你们几个可怎么办。” 裴勇面色动容,小时候的事儿有些他还有记忆,那会儿,宋氏对他还是极好的,吃苦的多是裴娟,宋氏真的走了,他们兄弟几个即使是一家人,除去红白喜事,之后也不会走动了,他大伯三叔和他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裴俊头埋得低低的,不时传来抽泣声,韩梅和裴秀忍不住,不住的偷偷擦眼泪。 宋氏声音有些散了,眼神落在前方的墙上,一脸怅然,“之前你爹还和我说,他死了,身边连个儿子都没有,我当时如果死了,何尝不是,连副棺材,拿灵位的人都找不到,你们不说我也明白你们心里存着诸多不满,我死了,你们只怕是松口气的,睁开眼的时候我才恍然,这么些年,我竟糊里糊涂过来了,时至今日,我也不和你们说其他,你爹躺在床上,我还能动一天就小心伺候他,不能动了,我就和他一块死,不拖累你们,我和你爹把棺材本也准备好了,就是想麻烦你们,到时候,把我们抬去祖坟就好。” 说到后边,宋氏反而没了眼泪,而饭桌上,一声又一声哭泣声,旁边桌上的小洛吃完饭,扔下筷子,跑到沈芸诺背后拉他的袖子,好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沈芸诺轻轻摇头,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 裴俊胡乱的擦了擦鼻涕,抬起头,面容坚决,“娘,您喝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棺材明日我就拿钱找人做,至于养老的事儿您也不用担心,左右我们住在一块,您老了,我和阿菊给您养老,一日三餐的照顾您。” 周菊额头突突跳,听着这话,白了脸。 裴勇也表示,“娘,您还有我呢,我和阿菊商量了,不若您和爹过来挨着我们吧,我是老大,给您和爹养老是应该的,小木他们渐渐长大了,日后也会孝顺您的。” 听着这话,宋氏眼露宽慰,然则摇头拒绝了,“我知晓你们都是好的,是我和你爹没有福气,你们好好过日子吧,记着你们始终是亲兄弟,互相帮衬我和你爹也欣慰了。” 沈芸诺蹙了蹙眉,她以为宋氏心里是想和裴勇一起过日子的,今时裴勇主动提起她竟然拒绝了,侧目,余光打量着裴征的神色,抿着唇,幽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而同样神情的还有对面的裴万,不过比起裴征,裴万则好像事外人似的,不动声色。 “娘放心吧,我之后会好好照顾二弟三弟四弟的,您和爹搬过来挨着我们,有什么也有个照应,四弟离得近,甚少从这边院子过。”住了多年的家,之前光秃秃干净的院落,如今角落里长了杂草,石阶上起了青苔,一进院子就能感觉浓浓的萧条,他心里不被触动是假的。 宋氏又开始哭了,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你们是好的,我和你爹在这边住了一辈子,不搬家了,这处宅子还是分家的时候起的呢,你应该还记得,那时候只有三间屋子,后边,你渐渐大了,又有了老三老四,才在旁边重新起了屋子,这院子啊,就是我和你爹的一辈子了。” 裴勇拧着眉,眼露哀戚,一边的裴俊开口道,“娘和爹由我来照顾吧,我和阿菊从这边进出算了,那边的院子留出来秋收的时候晒粮食,家里也不开火了,和娘一起过。” 宋氏哭得愈发伤心,许久,才缓过情绪,“听着这句话,我啊,即使死也值得了,老四的话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之前我就想着,死之前能和你们待在一块,我也没有遗憾了。” 沈芸诺挑了挑眉,中间一句话才算是宋氏今日的目的吧,待在一块,如今分了家,裴征和裴勇搬出去了,难不成宋氏的意思要他们搬回来?不说这边院子的屋子给裴俊他们了,那边院子难不成不要了?分了家重新住在一起,宋氏是要把家合了? 一直不说话的韩梅吸了吸鼻子,扯了下裴勇的手臂,不卑不亢道,“照理说家有爹娘是不分家的,然而如今分了家,住在一起是不是不合规矩?” 裴勇不悦的看了韩梅一眼,宋氏夜望了过去,随即,又缓缓低下了头,“我也知晓你们防备着我,家啊,散了就很难在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之前总听别人说子孙绕膝,那会没多大的感悟,今时了才明白,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们还愿意回来和娘一块住吗?以后,咱还像之前那样过日子,一家人住在一块,好好努力,总会有好日子的。” 声泪俱下,裴勇和裴俊当下就点了点头。 “娘,我是乐意的,当初分家的时候我心里就不好受,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重要的。”话完,看向周菊,见她神色不对,踟蹰道,“我们本就在西屋住着,守着娘。” 裴勇点头无非是被宋氏那番没有多少时日触动了,立即就反应过来了,搬回来谈何容易,不说人多屋子不够住,小木上学堂,回来家里得安安静静不能打扰他才成。 两个儿子点了头,宋氏满眼希冀的望着裴征,语气还带着哭音,“老三不愿意原谅娘?” 裴征面无表情,眼神黑得可怕,声音更是冷若玄冰,“娘打什么主意直说吧,搬回来我是不会答应的,屋子住不开不说,搬回来,难不成再让爹算计小洛和他娘一回?” 宋氏神色一僵,忐忑的低下头去,眼光闪过一丝凌厉,不过很快被她收敛了去,哪怕只有一瞬,裴征也发现了,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倒是裴俊,不满裴征阴阳怪气的语调,可对自己三哥也不敢色厉内荏,皱眉道,“三哥,娘也是幡然醒悟了,你好好听娘一回吧,我们兄弟几人从小一块长大,不管怎么说没有被饿死都是娘的功劳,待娘百年后,我们各过各的日子,没有大碍的。” 宋氏不出声,低头啜泣,裴俊觉着他说得对,挨个挨个问,先是韩梅,“大嫂愿意搬回来吗?如果现在屋子不够住,可以挨着重新起两间屋子,你和大哥一间,小木他们三兄弟一间。” 韩梅哭得梨花带雨,闻言,擦干脸上的泪,正了正神色,手轻轻搭在裴勇手臂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听你大哥的。” 周菊明显觉得韩梅的话意有所指,住在一起,家里田地怎么算,手里的银子怎么算,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插话道,“俊哥,你说让大家搬回来住,大嫂和三嫂家的院子宽敞,难不成就留出来空着荒废了?起屋子花钱,这笔钱谁出,之后分家,家里的田地还不是要重新分过?户籍都分出去了,再合在一起不是叫人笑话吗?” 目光森然的落在韩梅身上,争锋相对道,“大嫂想得明白,之前分家你满心欢喜,如今愿意回来还不是见着三哥和俊哥挣了钱,合在一起,家怎么算,难不成要我们把手里的银子全拿出来,大嫂开口借的也一笔勾销?” 她语速快,沈芸诺听着恍然大悟,方才就觉着哪儿不对劲,竟是在这里,合在一起,家里当家做主的就是宋氏,手里的银钱只怕也要全部上缴,难为宋氏任劳任怨这么久,又是服软又是认错,原来是守在这里等着。 裴勇和韩梅脸上不好看,借钱的事儿他们记着,裴勇去县衙干活回来就想还钱了,韩梅说小木的笔墨纸砚不够用了,买了些,剩下的银子不够四百文,不想周菊多想,才一直等着,过几日,镇上的工钱结了就能还钱了,周菊这时候说出来,他微微变了脸色,声音掷地有声,“四弟妹放心,我和你大嫂借的钱会还的,大家搬回来过日子无非尽孝,自己挣的钱还是自己拿着,不碍着什么。” 宋氏和韩梅俱面色一白,宋氏紧了紧搁在大腿上的手,语气慢了下来,“也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们大了如今有自己的家要护着,我和你爹,听天由命吧。” “娘,您说的什么话,既然要搬回来,家里的一切自然都合在一起,钱财分开,每天做饭怎么算,这在外人眼中看来才是笑话,我和阿菊卖豆腐手里攒了些钱,合在一起,那些钱自然是要给娘的。”说着,瞪了周菊一眼,沉了声音,“娘这么大年纪了,我们在膝下尽孝有什么错,这件事我同意了。” 调转视线,问沈芸诺,“三嫂可乐意回来,我和阿菊住了你们的屋子,你们回来我们就搬回之前的屋子……” 沈芸诺不点头也不摇头,学着韩梅,目光轻轻的看向裴征,“我听你三哥的。”这种法子绝非是宋氏想出来的,周菊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她,搬回来,最有利的就是宋氏韩梅裴秀,韩梅手里缺钱,小山小金也渐渐大了,送去学堂的话花的钱可不是三五百文,宋氏重新当家做主,手里拽着钱,能对她们好言好语?沈芸诺心里是不信的。 裴俊又看向裴征,刚欲张口问,被另一边的裴万打断了,“四弟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难不成我瘸了腿,在家里说不上话了?”裴万声音平静,冷着脸,不等裴俊开口,自顾道,“我是不同意的,我和小栓如今日子过得不错,没有田地,不下雨就去山里砍柴,下雨了就在家编凉席卖,手里有点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看旁人脸色,这种生活,我习惯了,不想改变。” 裴俊面露一惊,他不问裴万,一是小栓娘走了家里没有女人当家,二也是裴万瘸了腿,一家人住在一起做什么有个照应,他以为裴万是会点头同意的,才自动跃过裴万,因为整个屋子里,最不好说话的是沈芸诺,不止因为背后有沈聪,裴征对她也是言听计从,裴征和沈芸诺成亲后,沈芸诺说什么裴征从未反驳过,沈芸诺如果不同意,做什么都是枉然。 没想着,裴万会站出来说不同意,脸上表情凝固了许久才缓缓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裴万语气坚决,不像是假的,这时候,裴俊才明白事情棘手,想了想,道,“二哥眼下的情况和搬回来没有什么区别,到时候让里正帮忙把户籍弄回来,你带着小栓终究不方便,放院子里,娘和大嫂能帮忙看着。” 裴万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不再言语,埋头继续吃饭,裴俊摇摇头,看向裴征,心里咯噔一下,不用开口,心里已经明白了裴征的意思,他也是不乐意回来了,在两人身上受挫,裴俊满心欢喜顿时没了。 裴征冷着脸,搁下手里的筷子,修长得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娘心里打什么主意我明白,我的看法和二哥一样,至于您说的棺材,我和大哥他们会准备的,哪怕,为了名声。” 话完,站起身,从沈芸诺怀里抱起小洛,“娘今后真想算计不若先好好管住脸上表情,之后遇着事儿,不用再请我和小洛娘过来了,除非,您身子不行了,至于爹,他对小洛和小洛娘动手的时候就该知晓,要我尽孝,白日做梦呢。” 掂了掂小洛,腾出一只手握住沈芸诺的,缓缓走了出去。 裴俊不明白好好一顿饭怎么就把裴征得罪了,宋氏如今悔改了,怎么不给她一个机会,犹豫了下,推开凳子追了出去,“三哥……” 院子里,裴征停下步伐,目光落在陈旧的院墙上,声音飘远,“四弟,性子软心地善良是好事儿,可也要看看对方什么人,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你还是听四弟妹的,屋子里都是聪明人。”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抬高了嗓音,韩梅身形僵硬,闭上眼,敛去了眼底的锋芒,是啊,屋子里谁都是聪明人,她能算计得过谁。 裴俊不解,回到屋里,愧疚的看向宋氏,“娘,三哥不回来就算了,我和大哥会好好孝顺您的。”裴老头做的那件事过去有些时日了,他以为裴征心里放下了,毕竟,裴老头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是沈聪和裴征做的。 宋氏双手颤抖的拉着裴俊,“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裴勇回味过来,心下也反悔了,不是为着其他,而是搬回来势必重新起屋子,到时候又要欠债,今年努力能把所有的债全部还了,他不想一直欠人钱,顿了顿,一字一字道,“四弟,三弟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再好好想想吧。” 韩梅手再次僵硬,拉了两下裴勇,不想自己谋划多时的计策落了空,急忙朝裴俊解释,“四弟没误会,你大哥糊涂了,娘腿脚不便需要人照顾,我们作为长房,当然是愿意搬回来的。” 如果之前没有怀疑韩梅,此时听着一番话,周菊算是反应过来了,气得摔了手里的碗,恶狠狠的瞪着韩梅,“大嫂你够了,我就奇了怪了,平时多精明得一个人竟然舍得搬回来,这件事儿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吧,三哥家有挣钱的门路,手里不差钱,家里还有一头牛,搬回来,不就是想着拿三哥的钱让小山小金也去学堂念书吗?真以为人人都是傻子对不对?我真怀疑娘的腿到底是真不能动还是假不能动了。” 裴征最后一句话她听得明白,心思一转,再看裴万不上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转向裴俊,语气不忿,“你若是想要搬回来,我们就和离吧,我守着孩子过一辈子,宁肯自己日子过得难,也不愿意起早贪黑的帮别人养孩子。”说完,转身走了出去,依稀能看见滴落的泪。 裴勇不可置信的侧目望向身侧的韩梅,再看同样低着头不说话的宋氏,方才他没想那么多,周菊在家里从来都是低眉顺耳的,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发火,他心里也迟疑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娘的腿是真的受伤了?说实话……”有多感动于宋氏的话,此时就多想求个真相,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气冲冲的看着宋氏和韩梅,突然,放声大笑,“好,真的好,你们都是聪明人,白白拿我们的孝心当猴耍,你真喜欢和娘住一起,你就留下吧,小木,牵着两个弟弟,我们回去。” 韩梅急了,站起身,上前一步拉住裴勇,“我和你这么多年夫妻,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我真要是和娘算计什么怎么会算计到三弟三弟妹头上,你在县衙干活还是三弟妹找她娘家哥哥帮的忙,我是恩将仇报的人吗?我同意这件事无非是看娘一大把年纪了,身边连的儿子都没有,生养之恩大于天,小木在学堂,我们得为小木的名声考虑啊。” 裴勇一怔,低头看向紧紧抿着唇的小木,小木去学堂念书韩梅确实处处为着小木的名声考虑,狐疑道,“真和你没关系?” 韩梅摇头,转身看向坐在桌前,驮着背得宋氏,哭道,“娘,您帮我向小木爹解释两句,明明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再好不过的事儿,怎么弄成这样子。” 缓缓的,宋氏转过身,面色苍白,声音透着无力,“老大,也是我不好,你们如果不想回来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之前没来得及说,夏家又找媒人上门给秀秀说亲,我同意了,夏庆丰和秀秀八字乃天作之合,是好事儿,你抽空和老三说声,夏家家大业大,秀秀的亲事不能寒碜了,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如果不是夏家回心转意,她可能要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了。” 裴勇并未点头,裴征刚才一番话说得清楚,除非宋氏死了,否则不会来这边了,“娘,小妹的亲事我们会照顾的,三弟,之后怕是不会来往了。”裴征和他不同,说一不二,果断决然,当初分家那会他被裴老头和宋氏寒了心,也不想和这边来往了,日子长了,心里的埋怨也少了,裴征不同,他心里都记着呢,留着裴老头一条命估计是留了情面的。 宋氏一怔,叹了口气,沉默不言。 裴万吃饱了,搁下筷子,看着宋氏,“今日饭菜不错,多谢娘款待了,我和小栓也回去了。”站起身,一瘸一瘸的牵着小栓往门口走,经过韩梅身边的时候,状似不经意道,“大嫂什么都看得明白,真该好好感激大嫂今日一番话,之后,三弟那边再有什么事儿也不会考虑你们了。” 韩梅身子一颤,裴万话里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裴征不是多嘴的性子没有把话说明白,她心里却是清楚,裴征一番话既是对着宋氏说的,也是对着她说的,之后,他们和裴征真的是疏远了。 周菊冲出去了,裴俊心里不好受,“娘,合在一起的事儿之后再说吧,阿菊拐进死胡同了,您别怪她。”想着周菊怀着身孕,裴俊起身走了出去,并未怀疑背后是韩梅作祟,对宋氏,他心里是相信的。 裴征沉着脸,路上不吭声,到了院子放下小洛,才开口道,“今后别和那边往来了,阿诺,你心思良善,哪会是她们的对手?”他不想过多的评价宋氏和韩梅,韩梅素来爱算计,如果不是开口那句“我听小木爹的”他不会怀疑,合在一起,当之前的事儿没有发生过吗? 沈芸诺眯了眯眼,猛地,一双手盖在自己脸上,头顶,是裴征复杂难辨的声音,“阿诺,即使有天我不在了,你也要护好自己。”他活着一日便会挡在她前边,可是,他担心,他不在的时候她又被人欺负了去,想着从矿山回来见着她的刹那,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敢面对的场景。 沈芸诺鼻子发酸。 “阿诺,纵然我在,你也可以拒绝的,不用害怕我会责备你。”沈芸诺为了他妥协太多,追根究底,她骨子里还是那个阿诺,纵然变得坚强,佯装不计较过去,那些阴影都在她心里,她不和人说,一个人默默的回味那些害怕恐惧,默默的为他改变自己。 沈芸诺喉咙酸涩得厉害,她真的走出那段时光了,那句话,不过是笃定裴征不会答应罢了,“裴征,我放下了,过去的日子影响不了我什么了,如今我都不做噩梦了……”语声未落,被人用力搂进宽实的怀抱。 “我听小洛爹的。”原话不是那样子的,刚嫁进裴家,她喏喏的跟在她身后,宋氏她们叫她干活,她只会习惯的答,“我听裴征的。”哪怕,再为难,她也愿意接受,听他的话,一步一步接受身边的人,一步一步和人打交道,一步一步的改变自己,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妥协。 听着动静走出来的沈聪,在门口站了许久,随后,又独自退了回去,见邱艳张嘴,急忙比划了个禁声的收拾,半垂的眸子闪过杀意,必然是裴家发生了事儿,裴征才会如此。 邱艳被他眼里的阴霾吓得身子哆嗦了下,拉着他,压低了声音,“是不是阿诺他们回来了?” 沈聪并未开口,他看着阿诺从喜笑颜开活蹦乱跳的人渐渐变成那个胆小如鼠沉默寡言阿诺,如今,他以为她将过去的放下了,变得温婉端庄,善解人意,或许,不过是表象罢了,是阿诺不想他们担心才故意装作遗忘那段过去的吧。 “艳子,你说,究竟要阿诺吃多少苦,老天才愿意放过她。” 邱艳不知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儿,该是沈芸诺恢复记忆了,同为女子,她能感觉到沈芸诺如今是快乐的,缓缓道,“聪子,阿诺比我们都聪明,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该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语声落下,沈芸诺和裴征进了屋,沈芸诺眼眶红红的,她大致清楚裴征为何情绪那般大了,他以为自己还是之前那个没有判断力,凡事以他为先的懦弱的沈芸诺,实则不然。 沈芸诺将裴家发生的事儿说了,沈聪冷哼了声,“你大嫂真不是一般人,怂恿你娘去菜地偷菜,云淡风轻的将事情掩饰了过去,这回得事儿,铁定也是你大嫂谋划的,搬回去,他们家可占了大便宜,有人帮着养三个儿子,何乐而不为,平时觉得你大哥不错,在这种事情上也是糊涂的,以后别来往了,看着他们一次我收拾他们一回。” “哥,算了,小洛爹已经说明白了,之后他们不敢上门了,你好好在县衙当值,被误了你的事儿。”没一会儿,远门外传来敲门声,沈芸诺和裴征觉得奇怪,裴征已经走了出去,“我去看看。” 竟是周菊来了,怕是一路哭着来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没料到沈聪和邱艳也在,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到嘴的话也咽了下去,邱艳了然,朝沈聪道,“我们回屋睡觉吧,大丫都瞌睡了。” 大丫胆子小,小洛不在她一个人不敢睡,沈聪担心沈芸诺他们在裴家遇着事儿才一直等着,听了邱艳说的,沈聪抱着大丫出了屋子,叫小洛出来,给他洗澡。 裴征也去洗澡了。 第71节 屋子里就剩下周菊和沈芸诺,周菊又放声哭了起来,“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大嫂自然不是软性子的人,娘摔着了,大嫂衣食不懈怠的守在床前哭肿了眼,我当她为着小木名声,没想着她才是背后始作俑者,若非三哥提醒了我,我还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呢。” 之前,宋氏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裴秀娇生惯养长大,哪怕会做家务了,人也是懒的,农忙帮着忙前忙后不说,没有半句怨言,她心情不好酸她两句,裴秀也多是不搭理,所以她才愈发觉得裴秀有阴谋,不成想,阴谋比她想的还要可怕。 坐在凳子上,周菊边骂边抹眼泪,“就俊哥人老实,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住在一起,全部钱交给娘,田地得活我们做,做饭洗衣我们做,她整日坐在屋檐下,不痛快了就骂人,还能拿着我们手里的钱送小山小金去学堂,娘和大嫂沆瀣一气,早就勾结好了。” 沈芸诺声音有些沙,裴俊真要铁了心思,周菊也没法子,而且,依着宋氏的性子,能拿捏个儿子是一个,弄不好,宋氏最后只怕会跟着裴俊他们过。 ☆、93|06-06-03 “你和四弟心里要有个底,娘真要和你们一起过日子,之后的事儿还多着,四弟性子软,娘什么性子咱都清楚,之前受了多大的委屈,今后只把会变本加厉,你不拿个主意,今后的日子怎么办?”沈芸诺双手被周菊紧紧握着,能感觉周菊的愤怒,握着她的手颤抖着,她只能心下口气,宋氏和韩梅各有自己的主意,偏生裴俊孝顺,除了周菊自己多留意,其他也没法子了。 她明白,十之八九,宋氏会挨着周菊他们两口子过日子。 周菊边抹着泪,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三嫂,我和俊哥说了,他真想和娘一起过,我就和他和离,经历这些事儿我算是清楚了,人啊,还是自己争气比什么都强……”宋氏今日能让裴俊把家里的银子交出来,之后离间他们夫妻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没分家的时候她在家里夹着尾巴做人,宋氏对她不闻不问,分家后自己做主才感觉活得有了样子。 语声一落,外边传来说话声,沈芸诺缓缓地抽回手,提醒道,“四弟来了,人和人相处总会遇着难事儿,你和四弟再商量商量。”裴征和裴俊在这件事儿上有了分歧,裴俊听不进去裴征的话,不然的话能让裴征帮忙劝劝。 遐思间,裴俊进了屋子,额头淌着汗,甚是急切,目光落在周菊身上转为担忧以及淡淡的失落,沈芸诺朝外边瞥了眼,“四弟,你和四弟妹说会话,我去灶房看看你三哥水烧好了没。” 腾出屋子,让他们夫妻说话。 裴俊感激的笑了笑,缓缓的在周菊身侧落座,她怀着孩子,平时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天色模糊,路不好走,她也要来这边,念及此,裴俊喉咙有些干,“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何须说那些气话?” 周菊要和离,他哪会愿意,追出来不见周菊人影,他才急了,周菊跟着她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分家后也起早贪黑,怀着孩子后情况才稍微好了,“家里的事儿,容我再想想,我看大哥也不乐意,是我一头热了。”或许,裴征说得对,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有他脑子转不过弯来,拉起周菊的手,“跟我回去吧,路上我和你慢慢说,和离的话莫要再提了。” 周菊眼角流着泪,听裴俊不松口,来了气,猛地甩开他的手,面色狰狞道,“你想和娘一起过日子我不拦着,大哥不同意,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们起早贪黑的给他干活,还能帮他养三个儿子,大嫂人多精明,早就算计好了,你偏袒他们你就回去吧,我是不回去了。” 裴俊无奈,“我不是说了再好生想想吗?娘辛辛苦苦拉扯我们长大,帮她养老怎么了?” “怎么了?”周菊嘲讽的指着外边笑道,“她是大儿子死了还是怎样,你是家里的老幺,凭什么要你帮她养老,去村子里问问有没有这种规矩?大哥大嫂不是注重名声吗?让娘过去跟着他们过啊,住一起,娘真有那个心思,就把大姐和二嫂找回来,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住一起不更好?”她话说得重,可见是气恨了,提起刘花儿,周菊愈发有底气,“二哥和小栓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家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她为着几个儿子好,怎么不先给二哥说亲而是先将小妹嫁出去?说来说去,还不是为着那点聘礼……” 裴俊从未见过如此不依不饶,歇斯底里的周菊,一路上酝酿的话顿时没了,顺着周菊道,“你说的在理,是我想简单了,我们先回吧,什么事儿回家再说,你不想合在一起,不合就是了。” 裴俊性子软,尤其周菊生了气,习惯性的凡事顺着别人,说的哪些话,自己并未往心里去。反而是周菊,见答到自己目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沈聪和邱艳与沈芸诺他们住在一起,如若有可能,周菊也不愿被人看了笑话,转身走了出去,裴俊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走出门,听着周菊和沈芸诺说话,错开一步进了灶房。 裴征往桶里舀水,听着脚步声,侧目瞥了裴俊眼,沉着眉,并未像平日那般打招呼,裴俊愈发悻悻,饭桌上,是他义正言辞的劝裴征合在一起过日子,此时对着裴征,总有种抬不起头的心思,垂着眼睑,讪讪道,“三哥,我让你为难了,之后不会过来打扰你和三嫂了。”裴征对那边本就没多少感情了,他看得明白,说这番话也是向裴征保证,或者,他心里清楚,纵然来了,也叫不动裴征了。 裴征面无表情,从怀里拿出四个碎银子,冷冰冰道,“娘的棺材钱,我给你拿着,之后我就不过去了。” 堂屋声音大,沈芸诺在外边听着了,劝周菊别动怒伤着肚子里的孩子,遇着裴俊从灶房出来,沈芸诺送他们出门,转过身,裴征站在身后,沈芸诺抿唇笑道,“但愿四弟不会被娘牵着鼻子走。” “四弟的性子估计难,水我提去茅厕了,你去洗澡吧。”伸出手,轻轻的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思绪散开,嘴角浅浅的有了笑意,如雨过天晴的山,清澈而纯粹,“下次赶集我们去镇上多买些猪肉回来,再问问糯米。” “你先洗,我瞧瞧下午腌渍的鸭子如何了。”买回来的鸭子抹了她配的调料,说是调料,不过是用八角,茴香,生姜,胡椒,陈皮磨出来的米分罢了,家里有石磨,随时用都成,而且,灌腊肠的调料里也需要其中几样,磨得多,用小罐子装着堆放在墙边的角落里,裴征和沈聪好似习惯她天马行空的想法了,甚少问缘由,她说,他们就做。 鸭子拿酒腌渍着,她估摸着量,明天中午卤好滚油锅淋层蜂蜜就成了,腌渍的木盆没盖盖子,她担心夜里有老鼠。 裴征一怔,沈芸诺下午的时候和他说过做法,知晓她看得重,温煦道,“你瞧瞧吧,我刚出来盖上盖子了。”沈芸诺做的吃食好吃,他百吃不厌,尤其是腊肉和腊肠,嚼劲足,最合他心意。 揭开盖子,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香味,提着鸭脚转了转,放回去,重新盖上盖子,期待着明日做的甜皮鸭。 沈聪白日当值,早上大丫问了遍吃鸭子的事儿,和以往欢欣鼓舞不同,更多的是不高兴,沈芸诺和邱艳在院子里洗衣服,她拿小凳子挨着沈芸诺坐下,不停的问吃鸭子的事儿,“姑姑,笼子里的鸭子也要全部吃掉吗?吃掉它们是不是就死了?”沈芸诺送她两只鸭子,她一直好生照顾着,此时听沈芸诺说起吃,浓浓的不舍。 衣衫厚实,裴征烧了水,她和邱艳洗衣服都是用的温水,她担心裴征藏青色的衣衫用温水洗褪色,放在一边不急着洗,听着大丫的话,抬了抬手,温和的望着她皱巴巴的小脸,轻声解释道,“鸭子大了就要吃掉,吃了鸭子,大丫才能长得高,之后才会变得好看,而且,如果不吃它们的话,冬天它们会冷死的。” 邱艳在旁边听着,抬起头,笑道,“大丫不喜欢吃鸭子,晚上娘就多吃些。”沈芸诺厨艺好,即使野菜到她手里也是美味,怀着孩子,她人胖了不少,都是沈芸诺的功劳。 闻言,大丫眉头皱得更紧了,许久,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呼出口气,“那我还是吃吧。” 傍晚,裴征从山里挑着柴回来,扁担两头拴着野兔和野鸡,这会儿,山里还有好些人,韩梅和宋氏也在,因着大家都去山里找菌子和银耳,走的人多了,零零星星有好几条路,放下手里的扁担,朝做针线的沈芸诺道,“我把兔子和鸡处理出来帮着你生火。” 邱艳肚子大了,坐在凳子上压着肚子,沈芸诺要卤鸭子,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抬眸,沈芸诺嘴角缓缓绽放一抹笑,裴征生得高大,一身深蓝子的衣衫衬得身材高大紧实,她微微红了脸,“不碍事儿,等我把这点做完了就去。”深秋的天黑得快,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沈聪和小洛就要回来了,快速的穿针引线,看得邱艳心惊,“不着急的事儿,别刺着自己的手了。” 沈芸诺给裴征做入冬的衣衫,针线密集,邱艳看着心里都觉得害怕,她做针线向来不紧不慢,而沈芸诺做什么都快,做针线也如此。 “我看着呢。”布还是今日在镇上买的,她做好了裴征的衣衫再给大丫做一身,至于过年的衣衫不急于一时,家里柴火够,生了炕,手不冷的话就能动针线。 收起针线,外边传来车轱辘的声音,天边,薄薄的撒下层雾气,沈芸诺朝邱艳道,“肯定是哥和小洛回来了,我去灶房做饭。”一整天没多大的事儿她感觉好像一直在灶房忙活,好在,不觉得厌恶,每当看着一盘菜出锅,心里会涌上浓浓的喜悦。 卤水的调料是从镇上买的,沈芸诺生好火,往锅里加了米,小洛欢欢喜喜的进了屋子,“娘,爹又打着兔子了呢。” 裴征在家里拔了野鸡兔子的毛才去河边处理兔子和野鸡,经过河边,裴征快弄好,让他先回来帮沈芸诺看着火。 “是啊,你守着就成,我先煮鸭子,晚上我们吃馍和鸭子。”沈芸诺煮了点清粥,吃馍的时候混着吃。 鸭子还未煮熟裴征就回了,两只兔子一只鸡,沈芸诺迟疑道,“扔进锅里,顺便一起卤了。”做卤肉慢,费柴火,兴水村甚少有人弄,倒是上水村有人去镇上卖卤肉的,半个时辰的路,将上水村和兴水村隔出了不一样的生活。 饭桌上,大丫和小洛对甜皮鸭赞不绝口,邱艳也喜欢,反观裴征和沈聪,二人即使喜欢,却不到赞不绝口的程度,或许是男子与女子口味不同,两人更偏爱腊肉腊肠。 吃过饭,天色已经黑了,燃着油灯,能感受到厚重的雾气,裴征和沈芸诺道,“今年冬天来得早,封山的时间怕要提前了。” 家里有菌子有银耳,还有春夏晒的野菜,菜地和后院有白菜,过冬,沈芸诺心里做足了准备,想着今年腊肠能挣银子了,心有小小的期待,附和道,“是啊,封了山,又要等过年了。”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老宅那边的事儿并未在这边掀起一丝波澜,沈芸诺和裴征忙活灌腊肠的事儿,沈聪每日从镇上买肉,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屋檐下灌腊肠,天愈发冷了,院子里的竹竿子上挂着一排排腊肠,裴征去山里砍了些枝桠回来,依着沈芸诺的意思把腊肠烟熏了遍,红辣辣的颜色顿时成了黑红,吹了两日的风,沈芸诺煮了两截,味儿重,裴征和沈聪喜欢得紧。 “明日我把家里的腊肠全给知县大人拿去,再多买些肉回来,知县大人真要得多,可以让刀疤他们过来帮忙。”沈聪夹了一块,在嘴里慢慢嚼着,熏得干,有嚼劲,下酒最适合不过。 灌腊肠的肉要肥瘦适中,肥了不好吃,瘦了太干,听完沈聪的话,沈芸诺点了点头,问起宅子的事儿来,“宅子看得怎么样了,那条街的宅子不好找的话,可以稍微远些。” 沈聪顿了顿,面露遗憾,“之前我看好了处宅子,奈何被人买了,再等等吧。”他还是想买在那条街上,小洛念书近,最重要的是安全,镇上虽有捕快巡逻,离县衙近些的终究要安全得多,看过那些宅子后反而不着急了,住一辈子的地儿,如何也要挑好的。 晨光熹微,浓雾笼罩的院子,升起袅袅炊烟,烟雾冒着热气,在空中缓缓散开,沈芸诺蒸好包子,替小洛装了两个,推开院子的门,望了眼看不到尽头的路,深吸两口气,打起精神迎接新的一天。 走的时候,沈聪将家里熏干的腊肠全部取走了,邱艳眼皮子直跳,拉着沈芸诺不厌其烦的问,“你哥会不会出事儿,我心慌得厉害。”这种感觉许久不曾有过了,沈聪在赌场帮忙的时候,她常常有这种感觉,如今萦绕上心头,心下不安。 沈芸诺安慰她,“哥不会遇着事儿的,傍晚的时候就能见着哥了。”那么多腊肠,全部卖出去家里又有买肉的银子了,她手里的四百多文给沈聪买了肉,手里没钱了,今日卖了能拿到银子,之后日子也好过。 本以为傍晚才能见着人影的沈聪,午饭后就回了,今日天气好,沈芸诺将家里得被子拿出来晒着,听着敲门声没回过神,听出沈聪的声音,心咯噔了下,真以为沈聪遇着事儿了,推开门,沈聪牵着牛绳,深沉的目光闪烁着晶亮的光,望向他背后,沈芸诺松了口气,“快进屋,怎么这会回了,小洛爹去山里割杂草去了。” 山里人多,这两日,村子里的人找不着菌子,割起山里的杂草来,杂草丛生地地儿估计光秃秃一片了,家里种着地,有麦秆和稻草,沈芸诺担心明年有其他用处,和裴征提了句家里起火柴没了,他便背着背篓拿着镰刀上山了。 沈聪牵着牛进院,沈芸诺侧开身子,发现牛车上两箩筐的肉,心下吃惊,“哥买的肉会不会多了?” “不多,知县大人对腊肠甚是满意,让我们可以多弄些,我瞅着今年天冷得快,早早的就会下雪,趁着封山前,多送些去镇上,之后的等年后再送。”他把腊肠径直送去了县衙后院,知县大人在,当即吩咐人煮了尝过味道后赞不绝口,叫管家备马车,将腊肠送走了,他不是多话的性子,卖腊肠挣了银子就好,其他,不是他该过问的。 想起另一件事儿,沈聪又道,“宅子的事儿知县大人让我们不急,腊肠的生意大,他帮我们选了两处宅子,我给七十两,另一处当是知县大人给付的定金。”说是定金,更像是打赏他的,大户人家规矩多,赏下来的东西也不同寻常,他原本不要的,还是管家拉住了他说了两句,腊肠对知县大人来说不仅仅是银子,还有名声,宅子是知县大人的心意,收着没什么。 许久,他才点头收下,管家说那两处宅子面对面挨着,其中一处是知县大人买的,另一处的主人年后才搬出去,要等些时候,沈聪他们不急着住进去,自然也不着急。 沈芸诺没想着还有这样子的事儿,她琢磨了下,面上不显露半分,那位管家说的不错,对知县大人那样的人来说,名声比钱重要,不过一处宅子几十两,她觉得太多了,开口问道,“知县大人可说了要多少腊肠?” “有多少要多少,我没打听知县大人家的生意,听管家的意思,都能卖出去,腊肠放的时间久,不怕坏了味道,多点对他们来说卖出去也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沈聪上牛车将箩筐端下来,卸下牛板车,“铺子上的肉我都买回来了,打过招呼,之后铺子上的猪肠都给我们留着,下午,咱就开始做腊肠,知县大人说咱每日送去镇上更好。”让他下午回来也是这么个意思。 沈芸诺垂首,没问沈聪卖了多少银子,两箩筐肉,光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就要不少时辰,沈聪让李杉他们过来帮忙,顺便将家里的砧板和菜刀拿过来,每天给他们十文钱,金花得了消息也兴冲冲的来了,她力气大,手脚麻利,沈芸诺反而没了事儿做,在旁边帮点小忙。 “阿诺妹子,我和李杉若早些时候遇着你们,早就搬出来现在日子怕过得更好了,咱们之前咋就没有缘分呢。”搬来这边,耳根子清净了不说,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金花觉得都是沈芸诺带来的运气,后悔没早些时候认识她,倒是忘记沈芸诺之前的遭遇了。 沈芸诺将罐子里的调料舀进大的木盆子里,神色怔忡,早些时候认识无非是惺惺相惜,那时候的她,不见得会敞开心扉和金花打交道,缓缓道,“现在也不迟,何况咱住得这么近,之后多往来就是了。” 金花没听出沈芸诺话里的感慨,刀起肉断,乐呵呵道,“也是,如今手里有钱了,我婆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离得远也听不着。”李杉娘到处打听李杉的住处,不就是想来打秋风吗,金花是不会给那种人开门的,那些年受了多少气她就要全部还回来。 说到受气,金花想起她去砍柴时听到的关于裴家的事儿,只觉得世上就没有性子好的婆婆了,悠悠然说起村子里的事儿,“早上我上山砍柴遇着小洛大伯母了,她和我打招呼,问起你们,我没吭声,之后她也不出声了。”金花不懂得看人面相,她不喜欢村子里的人,尤其是韩梅那种,沈芸诺受伤得事儿她记得清楚,那种人,一辈子都别打交道得好。 她不喜欢村子里的人,之前在村子里住久了,自己琢磨出个道理,整日出门转悠说三道四的人一定没安好心,平日不爱出门的才是真正过日子的,比起村里,村外安静多了,纵然人少,遇着事儿大家能互相帮衬,亲兄弟也不为过。 那日后,裴征没说过裴家的事,之前偶尔还能听到,如今半句都没了,周菊回家后也没来过,沈芸诺不知晓那边的情况,笑着道,“早上雾气重,山里冷,他们怎么还过来这边?” 金花嗤笑了声,大着嗓门道,“你是没去山里看过吧,之前清清静静的,杂草多,如今山里光秃秃的,裴三兄弟他们打猎估计也只能去更深的山里了。”没有找到银耳,大家还是乐意过来,人不算多,三五个人,或挖野菜,或割草,无一不是尖着眼睛四处找寻着。 两箩筐肉,下午就全部灌出来了,沈芸诺没留他们吃饭,说腊肠能吃了给他们留些,明天还要继续过来帮忙。整个下午,看着竹竿子上的腊肠又挂满了,沈芸诺眼里尽是挣的银子,今天来了五个人,沈聪给了他们五十文,而卖的腊肠,一斤四十五文,肉十五文一斤,算上熏干的部分,一斤最少也能挣上十文,晚上,沈芸诺细细算着,眼里掩饰不住地兴奋,头一回,她好似有了真真切切融入了进来,不是活在自怨自艾中。 要去镇上买肉,早晨,沈聪和裴征一块出门,随后买了肉驾着牛车回来,早上把肉切好,撒好调料,下午大家坐在一块灌腊肠,有说有笑,沈芸诺喜欢这样的日子。 没有算计,自己挣自己的银子,和朋友似的聊天,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村子里那些是非和他们无关,这种日子才是她心里喜欢的。 约莫是沈聪和裴征动静大了,村子里的人又好奇起来,金花从山里下来,眼里是浓浓的鄙夷,“他们见着聪子哥往镇上拉货,以为又在山里挖着什么卖钱的东西了,人多着呢。” ☆、94|06-06-04 沈芸诺好看的眉眼抬了抬,明白金花话里的意思,村子里的人并非穷凶恶极,无非见着有人挣了钱心里眼红,和裴年在镇上做工挣钱不同,裴年是背后有东家他才挣了银子,他们则是上山找的,对裴年,村子里的人或许鞭长莫及,然而山是大家的,他们心里多少觉着,山里有菌子,他们挖来也能挣钱,不挣就是白白把自家的那份让了出去,所以,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进山,视线意有所指的落在山里,山里能挣钱的确实多,不过大多被她们所轻视了而已,叹息道,“天冷了,大家闲着去山里转转,也好。” 每日灌的腊肠多,腊肠挂在竹竿上吹两三日的风就抬到后院熏干,裴征和刀疤负责熏肉,每日下午,后院升着浓浓烟雾,引来村子里不少人打探,奈何,院子里人多,个个不是善茬,纵然好奇也不敢贸然上门。加之,清晨沈聪离开得早,顺着河滩不经过村里,雾气重,隔远些看不清牛板车上的腊肠,因而,村子里的人只知晓沈聪拉着货去镇上卖,并不知晓卖的什么。 山里冷风刺骨,割草剩下的草根结了冰渣子,脚下不留意易摔跤,尤其,村子里的人一连几日没在山里有所收获,就有人把主意打到沈芸诺院子里,在山里遇着裴征割草回去当柴烧的,那些铁定不能卖钱,站在院门口,春花面露贪婪,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催促旁边的刘氏,“婶子,您敲门吧,说起来您还是裴三兄弟大伯母,长者为大,即使不乐意他也不敢给我们脸色看。” 春花谄媚地笑了笑,对裴家,她心里多少存着害怕,裴征早些年好说话,这两年,面色愈发冷了,待人接物都冷冰冰的,她在裴征手里吃了几次亏,开门的若是裴征,她没胆子进,尤其,沈聪那帮兄弟在,吴桃儿的例子在前,她避之不及哪敢轻易敲门,这才拉着刘氏来了。 刘氏家里日子过得不错,比起宋氏,她四个儿子争气多了,平日没有什么值得她发愁的,裴征他们卖菌子,和裴年做工的酒楼有来往,她其实也动了给酒楼送菜的心思,奈何裴年很早的时候就说过给酒楼送菜的人家是掌柜亲戚,她只得歇了心思,如今沈聪他们成,她家却是不成的,她心里明白,说漏了嘴也是因着争执了两句而已,今下,沈聪和裴征卖其他的,她问过裴年,裴年也摇头不知,让她离这边远着,别坏了两家的情分。 裴家出了事儿,裴年都会出面帮忙,忙前忙后,他看得出裴征对裴年是敬重的,因着这层关系,沈聪在掌柜的面前提了裴年两次,裴年得了掌柜赏识比什么都好,加之春花贪婪碎嘴的性子,刘氏哪会上她的当,挑眉,尖细着嗓音,冷冷道,“家里还有事儿,我先回了,你想进屋自己敲门吧。” 裴元庄常在她嘴边念叨裴元平和宋氏的下场是自己折腾的,她和宋氏较了一辈子劲儿,不会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输给宋氏,惹了裴征嫌弃,对裴年夜没好处,她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朝春花冷哼了声,双手交叉伸进袖子,一转身步一步回了。 留春花在原地跺脚,握着手来来回回转了转,不甘心的看着紧闭的院门,咬着唇,眼神闪过浓浓的嫉妒,突然,脑子里冒出个再合适不过的人,脸上的阴郁散去,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跺跺脚,嘴里喊着婶子,忙抬脚追上刘氏的步伐,裴家大房在村子里地位高,春花不敢得罪了刘氏,一路上赔着笑脸,轻声说着好话。 沈芸诺站在里边,将二人的动作看得清楚,春花半强迫的拉着刘氏来,如果真让刘氏进了屋子,裴征面子上不好做,裴年对他们几个堂弟不错,裴万在镇上受了伤还是裴年帮着叫了牛车送回来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裴家老太太还活着,闹僵了不太好,好在,刘氏明白中间的弯弯绕绕,没有敲门,省了她的尴尬,裴家大房有今日,不是没有原因的。 人走了,沈芸诺回到后院,和裴征说了此事,斟酌道,“大伯母心里是个清楚的,明天只怕还会有人来,不若将这边搭个草棚出来,之后熏肉都在草棚里,也不担心下雨的时候淋着雨了。”熏肉的时候需要人不时挑拨两下草屑喝树叶,冬日风大,刮得人脸生疼,有个草棚,能避雨不说,即使下雪,也不担心将火浇灭了。 思忖片刻,沈芸诺面露恍然,“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多,下了雪,在后院生火麻烦,搭个草棚再合适不过” 裴征朝院门口方向瞅了眼,他和村子里的人甚少往来,村子里的人大致什么性子他多少清楚,刘氏年轻那会是个泼辣的,年纪渐大,脾性也尽数收敛,尤其,家里裴元庄和裴年做主的时候多,她不来也是担心落得埋怨,只要不是自家亲戚,其他人不开门就是了,至于草棚的事儿,更是简单,念及此,裴征眉梢微微软了下来,“家里还有麦秆和稻草,这几日刀大哥他们在家,我和他们说一声。” 灌的腊肠多,裴征的意思顺着牛棚搭个草棚,看上去规整,其他地儿空出来能做其他。 翌日,北风呼啸,夹杂冬刺骨的凉意,地面结了冰渣子,沈芸诺抱着小洛上牛车,细细的替他穿好外边的袄子,待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才抽回了手,提醒沈聪道,“清晨雾气重,地面路打滑,慢些走。”裴征和肉铺老板说好了,每天买七十斤肉,加了调料熏干,卖给知县大人大概有六十六斤左右,每日问管家拿钱,银货两讫,这样一来,手里有周转的银子,之前给沈聪的三十八两,沈聪还了她三两,宅子七十两,一家一半,他去看过那两处宅子了,格局差不多,小院子种着花儿,待那户人家搬出去就成,明年,沈聪和邱艳要搬去镇上,她和裴征商量还是住在村外,去了镇上,没有手艺,到处是花钱的地儿,而且,沈聪他们搬去镇上,她和裴征还能种些蔬菜粮食送给他们。 沈聪转头,盯着自己手上的手套,心中一软,正色道,“我心里清楚,你回屋把炕烧着,别冻着了,过两日县衙领碳,我多弄些回来。”镇上用碳的都是有钱人家,碳贵,自小到大他都是冷过来的,沈芸诺和邱艳不同。 语声落下,沈聪叮嘱裴征抱着小洛,挥着鞭子,车轱辘轱辘地缓缓前行,平日到尽头才看不见的牛车,今时很快就消失在雾色中,万籁俱寂中,车轮子碾压着冰渣子的声音格外悦耳,冷风吹来,沈芸诺打了个寒颤,忙关上门,落了门闩。 邱艳肚子大了,家里的衣衫都是沈聪和裴征洗,沈芸诺回屋洗了碗筷,陪邱艳在屋里散步,“待会我去菜地瞧瞧,去年做的辣白菜卖了银子,今年不准备卖了,寻思着将法子给四弟妹,她怀着孩子,卖豆腐的生意没了,花钱的地儿还多着。” 邱艳手轻轻拖着肚子,侧目,眉眼愈发变得柔顺,“你四弟妹没有多的心思,她家里没有菜地,要她花钱买白菜,她怕是要好好思虑的。”她们身边没有走得好的亲戚,能帮衬一把的自然乐意奈何没有那种亲戚,别有用心的倒是不少,想着,邱艳叹了口气,“辣白菜的事儿你好好选个人,依着我说,你二哥也是不错的人选,他带着小栓,手脚不便,在家里做辣白菜再适合不过,何况,他手里有银子,不怕没有买白菜的钱。” 裴万性子改了,裴征对他好,他心里会记着,至于周菊,如今的日子不算难过,做辣白菜,只怕有心无力,尤其,周菊心里感激沈芸诺不假,将来和宋氏那边闹起来,少不得向沈芸诺抱怨,人心里的抱怨多了,对同样处境下日子过得好的人难免会觉得眼红,她见过那样子得人才会提醒沈芸诺,不想有朝一日她后悔。 本性难移而人性也是善变的,帮衬裴万,无非雪中送炭,他心里的感激更甚,邱艳想裴万更适合。 她说的沈芸诺细细思索了番,点头道,“嫂子说的也在理,我再和小洛爹说说。”她能想着周菊,无非担心宋氏计谋得逞,这几日她没听说那边的消息,不见周菊人影,想必她日子过得不错,否则,会来找她抱怨。 沈芸诺扫了屋子,去灶房拿了两根骨头炖在锅里中午的时候吃,趁着裴征没回来,找出篮子里做了一半的针线,边做边和邱艳说话,院子外传来喊声时,她刚好缝最后一针,听着声音,蹙了蹙眉,邱艳在旁边也拧起了眉,眉色不喜,“你这大嫂还真是不遗余力,之前算计得还少吗?如今又来,你坐着,我给她开门算了。” 沈芸诺收起针线,拉住她,清澈的眸子闪过担忧,“嫂子坐着就是了,你肚子要紧,那晚小洛爹的意思就是不走动了,我出门瞧瞧,不让她们进屋就是了。”她心里自认为对得起韩梅,此时听着敲门声,韩梅的心思再显然不过,心下不耐烦,站起身,整理好胸前的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别人不知晓裴征卖的是什么,韩梅心里是清楚的,小木天天坐沈聪的牛车,她问过了,是颜色深暗的肠子,裴勇将周菊家的银子还了,家里捉襟见肘,这几日裴勇还在镇上做工,她来,无非让沈芸诺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让她帮忙,每日给工钱就是了,裴征他们给刀疤工钱她是清楚的,她干活快,想让沈芸诺帮衬一把,依着沈芸诺得性子,不会拒绝的。 第72节 沈芸诺好说话,帮周菊无非看周菊也是性子软的,她也能软着性子说话做事。 春花和她说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即使春花不安好心,她也不能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之前谋划的事儿落空,宋氏跟着周菊两口子过日子,她的三个儿子没人帮衬,抬起手,又在僵硬的门上拍了两下,担心沈芸诺听不见,这回,力气明显比之前大了。 “大嫂有什么事儿吗?”沈芸诺站在院子里,缓缓往院门走,屋子里烧着炕不觉得冷,走出来,风吹得身子冷得直哆嗦,带着声音都微微打颤。 韩梅心下得意,沈芸诺性子软,她早就料到了,垂着头,拉下上扬的嘴角,故作苦着脸道,“小妹的亲事在五日后,四弟的意思从他家出嫁,让你和三弟到时候过去坐坐。”夏家有钱,纵然是继室,也要大摆宴席,宋氏的户籍落在裴俊的户籍上,裴秀跟着宋氏,裴俊的意思,裴秀出嫁的嫁妆他出了,还请了村子里的几户人家到时候过去吃席面。 沈芸诺一怔,韩梅的意思,裴秀跟着裴俊他们了,否则怎么会从裴俊的院子里出嫁。那天晚上,裴俊答应周菊不合在一起过日子,这么突然转了性子,顿住脚步,思索起来,裴老头和宋氏还活着,裴秀出嫁,万万没有裴俊做主的规矩,除非,宋氏老两口跟着裴俊过日子,裴俊才能做主,缓缓问道,“四弟和小洛奶一起过日子了?” 韩梅想果真沈芸诺还不知晓这件事儿,裴俊松了口,宋氏哪会愿意放过这个儿子,在床上躺了几日都是裴俊和裴秀在跟前伺候的,之前周菊反对,最后也无疾而终,任由宋氏如了愿,宋氏如今也聪明了,韩梅不动声色地回道,“户籍还是拖里正去镇上办的,小洛舅舅没有听到风声吗?”韩梅又拍了拍门,温声道,“三弟妹,外边风大,我和你好生说说。” 沈芸诺的声音明明在里边,却未听着开门的声音,韩梅忍不住催促了两下。 “大嫂,那晚小洛爹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老宅那边的事儿我们不管了,至于小妹的事儿,我们自然也是不管的。”韩梅心思重,她开了门,接下来就是进屋找家里的腊肠,帮忙,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或许真的是她性子弱,韩梅知晓裴征不在家才过来的,人人都当她好欺负。 韩梅没料到沈芸诺会拒绝,蹙了下眉头,眉梢的喜悦渐渐消散,瞥了眼拉扯她衣衫的春花,不耐烦的挥开她的手,抬起头,朝门里边的沈芸诺道,“三弟妹,我来还为着一件事儿,小木明年念书的束修还差着一大截,听说你和三弟琢磨出种吃食,需要人,你看我……” 话没说完,被沈芸诺冷声打断,“当日大嫂娘家卖豆腐挣了不少银子,如今四弟不卖豆腐了,大嫂不若继续卖豆腐好了,我哥之前说过不准韩家人卖豆腐,他回来我帮你好好说道说道,家里事情还多,我就不和你说了。”屋外站了好些人,都是村子里不安好心的,昨日刘氏在门口,站了会儿回去了,没想着韩梅会带着人来,心里愈发觉得寒心,犹记得当她问裴征如何看韩梅在背后怂恿宋氏合在一起过的时候,裴征冷硬的脸闪过一丝厌恶。 “娘摔倒了,我和四弟进屋,大嫂坐在窗前像是哭过的样子,大嫂性子坚韧,当日韩家和大哥关系闹僵她在中间没流滴眼泪,哪会为了娘哭。”韩梅自以为算计了人心,殊不知,早就露出了破绽,裴征对韩梅早有不满,防备心更是重,哪会不明白其中存着猫腻。“大嫂的心只有落在几个儿子身上才是热的,我们什么都不是。”最后,裴征这般评价的韩梅。 拉回思绪,听着门口有小声的议论声,沈芸诺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大家用不着说我和小洛爹的不是,春花嫂子,你真要是有能耐的,此时也不会被拒之门外,谁家有挣钱的路子都不容易,春花嫂子为人大方慷慨,不若把家里的粮食全拿出来接济大家算了。” 听沈芸诺提到自己名字,春花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哼了声,酸溜溜道,“奈何我是个没本事的,真要是有挣钱的路子,我哪会自己藏着捂着,巴不得喝大家说呢。” “是吗?”沈芸诺挑了挑好看的眉,嘲讽道,“难怪春花嫂子想不出挣钱的路子,连基本持家的本事都没有,尽想着如何散尽家里的钱财,把祖辈挣钱的路子广而告之,再大的家业都不够春花嫂子败的。” 谁家有挣钱的路子都是自己藏着掖着,即使说也只告诉家里人,春花嫂子说她小心眼闷声不吭挣钱不帮衬村里人不对,几人自然会附和她,然而细细一想,她和裴征凭什么帮衬大家,纵然是帮衬也没有帮衬外人的理由。 春花嘴里说得慷慨,人什么性子,大家心知肚明。 沈芸诺不开门,韩梅她们总不好赖着不走,春花被沈芸诺损了两句,心存怨恨,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我就等着裴三回来问问,她媳妇嫁进咱村子里才几年,说话竟如此硬气了,仗着娘家兄弟在县衙当值不把大家当回事儿……” 话未说完,手臂上传来刺痛的力道,随即,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屁股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瞪着始作俑者,待看清对方长相后,立即禁了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发疼的手臂和屁股,脸色苍白。 “阿诺妹子倚仗的娘家兄长,正好,我也算一个,哪来的丑女人在人门前撒野,还不快滚。”刀疤面部狰狞,脸上的疤痕随着他吐出一个字则颤动,竖着的眉给一张脸更是平添了份杀气,吓得春花说不出话来,连哭喊都忘记了。 吴桃儿和刀疤的事儿当时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本以为许家恨上刀疤等人了,谁知,许家仍然和裴征走动,刀疤在村子里没人敢惹,这一刻,春花双手环胸,惊恐万分的望着刀疤,害怕,他用同样的法子对付她。 见她缱绻着身子,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和被人欺负的良家妇人似的,刀疤脸色愈发黑沉,呸了口痰,“妈的,爬到老子床上,老子都看不上,回家照照你的脸再出来。” 刀疤说话随心所欲惯了,韩梅几人却听得脸色煞白,随即又面红耳热,回味过刀疤的意思,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春花脸上,别开脸,偷偷笑了起来,春花也来了气,她姿色一般,刀疤那种人她也瞧不上,一时竟也忘记了害怕,硬着头皮反驳道,“你以为你人多好看?一大把年纪连个媳妇都娶不到,爬你床上,不要脸……” “老子不要脸?你都跑到人家门口了,我又离得近,谁知道你心里存着什么心思,老子脸长得不好看,力气大着,也不知你家那口子是不是不行。”刀疤混迹那种地儿,对付春花就要用不要脸的法子,上前一步拽起春花,歪了歪嘴角,“走,老子去村里问问,你家那口子管不好媳妇,谁家的门都想进,是不是在家里憋屈久了,身子真要寂寞了,老子带你去镇上,你这种货色,老子看不上,总有人看得上。” 春花吓得血色全无,真要和刀疤回了村子,明日她就会像吴桃儿被休回家,挣扎着嘶吼起来,叫韩梅帮忙,韩梅无动于衷,其他人皆躲开了,春花是真知道怕了,哭喊起来,“你放开我,我知道错了,快放开,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刀疤冷冷一笑,勾了勾唇角,“别啊,白天不来晚上可要过来……”语气意味深长,韩梅待不下去了,仓促的朝躲在自己身后得人道,“家里柴火不够,我去山里转转。”刀疤名声不好,村子里的人拿他没有法子,韩梅也得罪不起他,匆匆忙朝着山里走,其他几人回过神,小跑着跟上,唯恐避之不及。 人走了,刀疤一把甩开春花,声音冷若寒霜,“给老子滚,下回见着一次收拾你一回,不信,走着瞧。”之前,裴征和沈聪都和他打过招呼,谁要过来给沈芸诺难堪,让他帮衬一把,说起来,他也算看着沈芸诺长大的,不过沈聪担心吓着她,两人甚少正面说话,即使说话也绝口不提赌场的事儿,沈芸诺能有今日的转变已十分不易,不给沈芸诺脸就是不将沈聪放在眼里,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如何会放过这种人? 春花双腿发软,随后,情不自禁的扭了扭屁股,一股热热的东西顺着腿留下,浸湿了裤子,热气大,味儿重,刀疤没少见识这种场景,愈发看不上春花,“还不赶紧滚?”三两下吓得尿湿了裤子,春花也就嘴巴厉害而已。 听着门口没动静了,沈芸诺打开了门,朝刀疤道,“刀大哥,谢谢了。” 似没料着沈芸诺会开门,刀疤敛去脸上杀气,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粗犷道,“这有什么,我见识的人多,知道怎么收拾这种人,对了,先别关门,裴三兄弟说搭草棚,我让李杉他们过来。” 沈芸诺点头,回灶房往灶眼里加了把柴,听着院子里传来刀疤他们的说话声,沈芸诺起身走了出去,帮着递棍子和麦秆,太阳挣脱云层,暖暖的冒出整个身子,空中雾气散开,裴征才从外边回来,邱艳开的门,指着后院道,“李杉他们帮忙搭草棚,今日怎么回来得晚了?”邱艳不过随口一问,却看裴征冷了脸,说了今日韩梅上门的事儿,“阿诺没给开门,那个春花说了两句被刀疤轰走了。” 裴征牵着牛进屋,微微颔首,“我心里记着,裴家来人不搭理就是了。”和裴家的事儿,他说得清楚,裴秀成亲他是不会去的,他们喜欢折腾就折腾,情分,没了则没了。 裴征卸下牛板车,金花站在院门口,提着砧板和菜刀,笑道,“听着声音我就知道是裴三兄弟回来了,我先切肉啊。”她和李杉帮着裴征家干活,两人加起来一天二十文的工钱,不用孝敬上边的长辈,手里宽裕不少,今年能过个丰盛的年,明年还能攒些银子,若非李杉担心她来得早了吵着沈芸诺她们,她早就过来了。 裴征把牛牵进牛棚,喂了草,出来接替沈芸诺的活儿,沉着道,“你回屋休息会儿,今日买了一百斤肉,待会我们就来切。”之前想要搭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后来又改了主意,搭个能避雨四处通风的棚子就够了,往后,腊肠全部挂在草棚里就成了。 沈芸诺笑着松开手,拍拍衣衫上的灰,让开位子,“成,我去帮着金花嫂子切肉,你们慢慢来。”一百斤肉,她和金花嫂子两个人,要忙活好一会儿,中午怕都弄不出来。 裴征抱起柱子,朝刀疤道,“草棚的事儿我们慢慢来,一百斤肉,先切出来再说。”和沈聪去到县衙后院,管家让沈聪若是有可能再多备些,今日将铺子上的肉全部买了,差不多一头猪,再下去,买肉不好买了。 这些日子他们买得多,老板生意好,和裴征说了实话,他卖的肉是在邻村买的,今日一头肉稍微小,也是因着没寻着其他的,家里还养着两头差不多大的,之后还要出门寻,裴征才反应过来,灌腊肠要猪肉,没了猪肉,腊肠没法做,之前三日灌的还通着风,能卖上几日,之后没有腊肠卖,知县大人那边不好说。 这些,是他们以前没有想过的,如今却是不得不想考虑猪肉了。 一百斤肉,肠子用完了还剩下肉,沈芸诺只得洗了小肠子,灌成细细的一根,下午,忙完了歇口气的时候,裴征才说了顾虑,“我待会去村子里问问谁家养猪的,先和他们打声招呼,生意好,总不能断断续续的做。” 沈芸诺也想着肉的问题了,然而不是买不着肉,清水镇的几个村子有钱,养猪的人家多,今年冬日的肉是足够的,肉铺老板这般说,只怕有意为难,“让哥和知县大人说说,往后,我们不每日去镇上送肉了,五日一次吧,也不用回回去镇上买,可以去邻村问问,买了猪,杀了把肉抬回来,天冷了,真灌不完也能放不少时日。” 不过猪头和内脏比较难处理,家里的人手也不够。 “这个法子可以试试,待会三哥回来我们问问。”肉多,他们忙起来也做不了其他事儿,手里有了银子,再拼命干活累垮了身子受苦的是一家人,而且,这些日子,沈芸诺看似没事儿做,实则也没坐下来休息,再请几个人,沈芸诺能轻松不少,裴征心里有了主意,话锋一转,说起今日的事儿,“那边的事儿我和四弟说清楚了,之后不来往了,小妹成亲,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时辰不早了,刀疤他们还在后院帮忙搭草棚,裴征帮着沈芸诺生火,“明日留刀大哥他们吃晚饭,腊肠的事儿也要好好规划。”刚开始无非想挣点银子,如今看来,还要好好想想。 沈聪回来,刀疤他们忙得差不多了,今日先将四周柱子竖好,明日搭草棚,裴征说了明日请大家吃饭的事儿,刀疤脸上不觉得有什么,李杉和罗城几人高兴起来,“明日赌场有事儿,草棚的事儿帮不上忙,饭可要吃,晚上我们可要早早回来。” 每年入冬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欠了场子钱的人多,他们要要到处收钱,而且,大多第一次收不回来,还要去第二次,想到什么,罗城瞥了眼裴征,思忖着该不该说,裴俊媳妇的娘家人也沾染了赌博,欠了场子一两多银子,明日他们要过去收钱的,周家人在场子赌博的事儿罗城也是昨天听人说起的,刚开始兴致勃勃的卖豆腐,方子没守住还得罪了人,周二仗着手里有几个钱去赌场玩了几把,不料越陷越深…… 那种地方,他们甚少亲自下去玩,明白染上了就再难戒掉了,而且赌场有赌场的规矩,他们帮忙跑腿的,是不准自己玩的,踌躇片刻,忍不住将周家欠钱的事儿说了,“说起来,周家毕竟是裴家的亲家,我们收钱的手段你多少知道,担心做得过分了……” “四弟妹和他们断亲了,你们依着规矩办事儿就是。”裴家的事儿裴征都不乐意理会,何况是周家的,转过身,去灶房帮忙生火,中午剩下的骨头汤还有些,沈芸诺又炒了两个菜,饭桌上,一家人商量起关于猪肉的事儿。 一天一百斤肉,对他们来说太多了,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忙完,几人干活都是手脚麻利的,而且,肠子也不够,“哥,知县大人那边,我们每日供四十斤肉,五日送一回,你和管家说说。”家里存着些肉,哪一天家里有点事儿,或者调料不够,之后几日也不会断货影响知县大人的生意,他们也不用太劳累,或者,一天多灌了,之后能休息一两日。 “我明日和管家说说。”他回来,院子里的木盆没来得及收,明白他们是忙晚了。 之后又讨论了番买猪的事儿,去村子里买猪杀了挑回来,这事儿不能让刀疤他们做,刀疤帮赌场收钱,其他村的人知道他们的名声,纵然家里有猪,只怕也是不卖的,想着这事儿,沈芸诺心里倒是有个人,裴年,他在镇上做工,心思通透,而且村里村外认识的人多,加之他为人好,朋友也多,奈何他不是每日都有空,而且,总不能叫他不去镇上做工。 沈芸诺垂头沉思,不能耽搁了裴年,“暂时还是去镇上买肉,猪肉的事儿,还得想想。” 饭后,裴征烧炕,沈芸诺躺在床上,今日裴征情绪不对劲,纵然藏得深她也感受到了,侧着脸,“大嫂说娘挨着四弟过日子,是不是闹出什么事儿了。” 裴征眉色一冷,随即由舒展开,站起身,脱了鞋子爬上床,炕暖和了,他手还凉着,待手在被窝里捂热了才挪到沈芸诺身侧,搂着她,嘴角蔓延出淡淡的喜悦,“不是,三哥说明年把小洛送去镇上念书,今日送小洛去学堂问了夫子几句,小洛学的不多,性子安稳,不懂就问,去镇上也是行的。” 沈芸诺心里愈发奇怪,抬眸,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软和了许多,“我以为你不高兴呢。”韩梅和宋氏是脸皮厚的,裴征话说得清楚,换做她定然不会上门了,韩梅今日来分明是不把裴征的话当回事儿,她以为裴征是因为这个。 “我啊,心里的确不太高兴。”手缓缓顺着她的衣衫落入她的小腹,回来的路上,裴俊和他说起兄弟的情分,他想或许真的是冷了心,竟然毫无感觉,粗糙的指腹在她肚脐眼上打了转,语速慢了下来,“小洛走了,我们总还要一个孩子,阿诺,我们生孩子吧。” 裴俊说十根手指又长有短,宋氏偏心无可奈何,说他不懂得做爹娘的难处,他的孩子,不会让他们感受到爹娘过分的疏离和溺爱…… 沈芸诺双手攀着他粗实得手臂,如何不明白,他不想自己担心而已,她被他们围在中间,风雨尽数离她而去,她想有朝一日,她宁肯站在他们前边,遮挡一切风霜…… ☆、95|06-06-06 若隐若灭的光影中,两人起起伏伏的喘息声交织,沈芸诺面色发烫,手指滑过裴征汗湿的脸颊,直起身子,双手滑至他脖子,含着水光的眸子盈盈有笑意淌过,朱唇微启,声声唤着裴征的名字。 他身子一沉,强而有力的动作渐渐缓和,粗糙的手搂着她柔软光滑的腰身,半眯着眼,深沉的眸子黑不见底,却映着她光洁的脸颊,猛地,俯身欺压上前,再度索取,铿锵有力的力道,夹杂着丝疼爱,尽数落入她身体里。 眼角氤氲起水雾,渐渐汇聚成泪,滑至眼角,再难自抑,她弓起身子,只见裴征眼底愈发黑暗,俯下身,微凉的唇移至她耳畔,声音沙哑魅惑,“阿诺……” 夜绵延悠长,温热的炕头上,交叠的身影挥汗如雨,呼吸交融,暖了一室温香,窗外呼啸的风仿若也带了暖意,吹得门外枝桠你追我赶,仿若也诉说着浓浓爱意。 折腾晚了,清晨,沈芸诺睁开眼,腿交叠的搭在他身上,被窝下,两人光着身子,她无精打采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这个时辰,沈聪和小洛只怕都出门了,她如何向邱艳解释,昨晚的场景袭上心头,面红耳热的拍了拍自己手臂,拉开被子,才惊觉他抵着自己,顿时,沈芸诺脸颊通红,尤其,他明明早就醒了,故意阖着眼闹她,又往他腰间掐了把,挪开身子,往里挪了两分,沈芸诺抬脚踢了他一下,嗔道,“起床了,瞧瞧小洛和哥出门没?” 缓缓睁开眼,刚硬坚毅的眉眼流露出些许笑意,往里挪了半寸,将沈芸诺搂进自己怀里,小心翼翼的蹭了两下,笑着脸,重新将她压在身下…… 起床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沈芸诺穿好衣衫,听着外边有说话声,猛地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盯着裴征,狐疑道,“今日不是要去镇上买肉吗?”他不去,今日家里没有事儿做了。 裴征速度快,已经套上了鞋子,沈芸诺做的鞋子鞋底厚,夹了棉花,脚伸进去丝毫察觉不到凉意,抬眸,顿道,“待会就走,和肉铺的老板说好了,铁定要去的,家里忙不过来,我去村子里问问大生有没有空。”大生成亲没多久,两口子正是歪腻的时候,李桂花性子坚韧,说话客客气气的,和大生处得该是不错的,念及此,裴征套上鞋,人大步上前,推开了门。 猛地,冷风灌进屋里,沈芸诺身子哆嗦了下,只见裴征松开手,人站在门口,伟岸的身姿挡住了大半冷风,温声道,“早饭估计哥做好了,别急着走,吃了饭再去。” 裴征转过头,迎着冷风的脸也带着强硬了凉意,出口的话却冒着热气,一圈圈在风中散开,“记着了,待会我去镇上,这两日是忙的时候,尽量在村子里找几个人来帮忙。” 邱艳和大丫在屋子里,裴征朝着里边喊了声,很快,门吱呀一声,大丫从里边探出个脑袋,脸上带着微微不满,天冷,她不想出屋子,喏喏道,“姑父,娘在炕上给弟弟做袄子,早饭在锅里温着,生火热……” 语声一落,里边邱艳说了句话,大丫掩上门跑了回去,裴征转身去灶房,走了几步,听着大丫在后边叫他。 “姑父,爹说去县衙找他要牛车。”家里的牛能拉人载货了,这些日子和沈聪一起同出,把家里还有头牛的事儿忘记了,想起来,点头道,“姑父知道了,待会去镇上,给大丫买绢花。” 镇上各式各样的绢花,让人目不暇接,大丫梳妆盒子里装满了,她还是乐此不疲的喜欢,裴征揭开盖子,里边是稀粥和四个馒头,已经凉了,他生火热热,抓着柴拿起旁边的火折子起火,见大丫穿着身米分红色秋衣站在跟前,晶亮的眸子璨若星辰,炯炯有神望着他,裴征一怔,“怎么了?快回屋,早上凉着,别着凉了。” 放下手里的柴,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牵着大丫往屋子走,被她一把拉住,扬起头,眼神尽是期待,裴征想起方才那句买绢花的事儿,哭笑不得,一把抱起她,好笑道,“大丫说想要什么样的绢花,姑父给你买。” 大丫小脸笑成了朵花,轻快道,“要上边有珠子的,白色的缝在绢花上的,可好看了。”大丫和沈芸诺去镇上的时候见有人发髻上戴着,她心里一直记着这回事儿。 裴征对绢花知之甚少,想着大丫既然说了,镇上铁定是有卖的,应承道,“好,姑父记着了,今日要给表弟买纸,大丫还要什么?”他回来驱牛车,买东西便利。 大丫张口想说糖,听着沈芸诺叫她,犹豫着摇了摇头,“不要了。” 裴征将大丫递给沈芸诺,轻轻笑道,“你去屋里陪嫂子说说话,我生火热饭。” 待他出门,空中笼罩的雾气已散开,蔚蓝色的天清晰澄澈,不像寒冬,反而更像舒适的球。 回到屋里,沈芸诺拿过邱艳手里的针线,“你肚子大了,再做针线对眼睛伤害更多,叫大丫牵着你走走,剩下的我来。”正常不过的话,她仍面色发红,今早起得晚了,邱艳心知肚明因着什么事儿,好在,邱艳不开门问,否则,愈发叫她尴尬。 邱艳站起身,挺着肚子,缓缓点了点头,沈芸诺针线好,手脚快她显然比不过,出声道,“我和大丫去后院转转,她嚷着捡了林子里的树叶当柴火烧呢。”怀孕多走动对身子骨有好处,当初怀大丫也是那般过来的,叫上大丫,替她在外边穿了件外套,母女两缓缓往外边走。 沈芸诺做针线能沉心静气,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穿针引线,邱艳和大丫回来她才抬起头,眨眨眼,回过神来,“林子里的树叶捡完了?” 大丫摇头,抬起手里的篮子,整整一篮子,小脸得意道,“都是我捡的。” “大丫厉害。”沈芸诺低头穿针,和邱艳说起腊肠的事儿,家里人手不够,请裴征今日去村子里请人,少不得会遇着韩梅,韩梅死皮赖脸想要过来帮忙,裴征和裴勇夹在中间不好做,毕竟是亲兄弟,不是情非得已,都希望兄弟有恭,互相帮衬。 邱艳听着这话,心下摇头,可能说人坏话,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小洛爹做什么心里都有分寸,昨日你不给她们开门就对了,往后你大嫂来,你可别温声软语,否则她们只当你是好欺负的,该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小洛爹和大伯说是亲兄弟,往前可没帮衬过你,凡事你听小洛爹的就对了。”当家的心思摇摆,家里的媳妇才会坏事儿,她几个叔伯婶子就是例子。 两人说着话,院子外边传来叫喊声也没察觉到,待动静大了,沈芸诺侧着耳朵才听出是周菊的声音,蹙了蹙眉,周菊这会儿过来,多半是为着宋氏的事儿,无奈的瞥了眼邱艳,应了句“来了”搁下篮子,走了出去。 没几日的功夫,周菊脸胖了一圈,比起之前的脸色蜡黄暗沉,当下瞧着红润细致了不少,拉开门,见金花也在边上,笑着解释道,“在屋子里做袄子,没听到,四弟妹等久了吧。” 周菊手拖着隆起的小腹,含笑道,“我也刚到,在家里没事儿做,过来找你说会话。”裴秀成亲,裴征和沈芸诺说了不过去,周菊也不强人所难,当日,真要被韩梅和宋氏得逞了,韩梅就该捂嘴偷笑了。 进了院子,鼻尖充斥浓浓的香味,她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金花每日都来,闻惯了这个味道没觉得有什么,和沈芸诺道,“今日聪子哥说不用搭草棚,杉子他们都去镇上了,说是下午早些时候回来帮忙。”赌场那边渐渐忙了,腊肠的事儿李杉他们抽不开身,金花凑到沈芸诺耳边,悄悄道,“要不要和你四弟妹说说周家的事儿。” 周家欠了赌场银子,还不上银子,不只是挨打的事儿,李杉他们拿着周家人的画押,卖了周家田地都干得出来,此时见周菊不知情,想着提醒沈芸诺一下。 沈芸诺也想起这件事儿了,思忖着点了点头,去堂屋,抬了椅子让周菊坐着,椅子上垫了软垫子,专门给邱艳准备的,周菊一眼就看出来了,摇头道,“不用,我月份还小着,随便坐就是了。” 周菊过来有事儿求沈芸诺,金花在,她磨蹭许久才斟酌着开口,“昨日大嫂和我说小妹的亲事你和三哥不来了,俊哥的意思不勉强,嫁妆的事儿准备得差不多了。”裴俊说当日裴征给了他宋氏的棺材钱,他挪出五文给裴秀压箱底,四个哥哥,一人五文就是二十文,算不上多,可也不算少了,至于夏家给的聘礼,家具全让裴秀当做嫁妆,银钱,买肉做细面,请走得近的几户人家热闹热闹。 裴俊和她商量过,这两年,裴家闹得厉害,借着裴秀的亲事喜庆下,明年她生个儿子正好。因而,她也没拦着,当然韩梅不止说了裴秀的亲事,裴征往镇上卖东西的事儿也说了,腊肠她是吃过的,味儿确实不错,她也喜欢,能卖银子没什么好奇的,她来不过是因为裴征准备请人一事儿,开门见山道,“三嫂,我来也不是为着其他事儿,听说你这边缺少人,你瞧着能不能让俊哥和娘过来帮忙,俊哥不会往外边乱说的,至于娘,有俊哥在,她也不敢闲言碎语的。” 宋氏挨着他们家,起先她是怎么都不乐意的,裴俊劝了她好几日才勉强同意了,宋氏性子如何有待商榷,生完孩子,需要人照顾她坐月子,娘家那边是指望不上了,若宋氏不挨着他们过,来照顾她坐月子,村子里有人说三道四,而且,孩子小,需要人洗尿布,事情多着,她没有经验,忙活不过来,身边有人照应着终究是好的。 周菊这才点头答应了,家里的银钱都她管着,这些日子宋氏还算安分不敢给她脸色看,裴秀也安安静静的,细细回味,她明白当初为何裴万和刘花儿想要给裴老头和宋氏养老了,那会儿,裴娟和刘文山没出事儿,裴秀和夏家成亲,两个女儿嫁得好,回娘家,带回来的礼也是他们的,裴万和刘花儿好吃懒做,宋氏和裴老头能干活,家里多两个人没什么不好,难为韩梅算计别人,眼皮子底下的好处都被人抢了不自知,裴俊说得不错,宋氏挨着他们,确实好处大过坏处。 沈芸诺面露难色,裴俊性子老实憨厚干活没话说,宋氏,她是信不过的,而且那晚,裴征话说得清楚,她不敢贸然点头,迟疑道,“这事儿还要问问你三哥,我拿不定主意。” 周菊明白她不放心宋氏,给沈芸诺保证道,“娘不敢乱来,她还指望有人给她养老送终,俊哥警告她许多次了。” 裴俊在宋氏跟前向来性子软,对周菊最后一句话,沈芸诺是不信的,却也不揭穿,待裴征回来拿主意就是了。 走路去镇上,裴征回来午时都过了,沈芸诺给他随意弄了碗面疙瘩,晚上请刀疤他们吃饭,沈芸诺将裴征买回来的肉和骨头挑了两块出来,金花拿着砧板和菜刀,沈芸诺让她先坐会儿,转而和裴征说起周菊的话,“我没点头,四弟的性子咱信得过,娘……” 第73节 “你做得对。”路上风大,即使戴着手套,裴征手指也僵硬,坐在灶台前,神色凝重道,“物以稀为贵,娘管不住自己的嘴,过来也是添乱来的,已经和大生大生媳妇说了,待会他们就来,还有二哥,他在家没多大的事儿,灌腊肠坐着,他也来帮忙。”去村子里,韩梅牵着小山小金去镇上,说是有事儿,无非把裴勇叫回来而已,韩梅心眼多,裴勇向他开口,他不好意思拒绝,至于韩梅,他万万不会答应的。 沈芸诺想起叫裴万做辣白菜的事儿,顺口问裴征,裴征摇头,“我和二哥说过了,二哥说不必了,他不求大富贵,混个日子就好。”实则,他清楚,裴万是不想欠他人情,伤腿这件事儿,裴万嘴上说过去了,心里还是存了阴影。 面疙瘩做好,院子外听着好几人得说话声,还有小孩子的嬉闹,沈芸诺皱眉,擦擦手,让裴征去堂屋吃饭,“我出门瞧瞧,估计是大生来了。”大生和李桂花的事儿她听说了些,二人成亲时她见过李桂花,打开门,面上并不觉得诧异,李桂花在家里常年干活的关系,手臂较常人粗些,五官微微放大,一张脸说不上好看,给人很精神的感觉,她和大生手里提着砧板和菜刀,想来是裴征特意叮嘱过了,侧开身子,看裴勇和韩梅跟在后边,不动声色的瞥过韩梅算计的神色,心下不喜,李桂花头一回来,面上也不敢表现半分,“你们来了,正好,金花嫂子在弄了。” 大生和大生媳妇,裴万,还有裴家大房裴征的堂哥堂嫂,沈芸诺一一打了招呼,叫院门外没人了,沈芸诺才关上了门,走在几人身后,解释道,“小洛爹在堂屋吃饭,大家进屋坐会吧。” 裴征在屋子里快速刨着面疙瘩,今天又买了一百斤二十斤肉,之前没细想,今天算是明白了,肉铺的老板见他每日买得多,今日准备的肉也比平时多,听了沈芸诺一番话,他想少买些,奈何肉铺老板拉着他说了好一阵子,话里话外皆是他不买便是不仗义,明显强人所难,今日能让他买一百二十斤肉,明日也能一斤都不卖给他,裴征觉着长此以往不是法子。 见着裴勇,他抿了抿唇,随手让大家坐,快速吃完了饭,已经和大生说过具体怎么做了,罗春苗他们还不知晓,裴征说了遍,李杉他们都出门了,晚些时候能回来,和调料的事儿他喝大生裴志做就成,其他人,他不信任。 韩梅手里拿着菜刀,家里只有一个砧板,菜刀还是问村子里的人借的,小木听沈聪和裴征说起请人一天十文工钱,她立即动了心思,一天十文,刀疤他们加起来有七个人,一天的工钱就是七十文,裴征喝沈聪他们挣得只怕更多,裴勇一天到晚在镇上才有五文工钱,帮别人干活,还不敢偷懒,哪比得上帮裴征,打听好消息,今日去镇上找裴勇回来,担心错过了时辰,她和裴勇租了辆牛车回来,这样才赶在了裴征前边。 见裴征若有所思得望着她,韩梅动了动手指,脸上挂着愁苦的笑,“三弟不会怪我和你大哥不请自来吧,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小木念书,笔墨纸砚贵,年后又要缴束修了……” 裴征沉了沉眉,他没有说过,他最是见不惯韩梅故作柔弱,别开脸,看向听了韩梅话后拧起眉头的裴勇,心下无奈,“大哥既然来了就在这边帮忙吧,大嫂还是带着小山小金回吧。” 能留下裴勇,裴征是不想大家太难堪了,“今日刀大哥他们不在,明日就好了。”言外之意,明日可能用不了这么多人。 裴万坐在凳子上,放松了下腿,爽朗道,“我们在家也是闲着,能干一日是一日,你这边何时忙不过来,来村子喊一声就是了。”裴万手里有银子,平日卖些柴和竹席,挣的也不多,尤其,他手艺比不上人家,价格上吃了不少亏,裴征给他们十文,地主家也比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计较多了,失去的更多,他明白,凡事有胜于无,心情舒朗比吃肉都来精神。 罗春苗也点了点头,裴年在镇上做工,酒楼掌柜另眼相待不就是因着沈聪是县衙捕快的原因?“万堂弟说的对,天冷了,家里的事儿也日渐少了,什么时候缺人,说一声就是了。” 大生也附和,裴征吃完了饭,叫大家去灶房,裴征去屋子里抬桌子,见韩梅站在边上不走,裴征顿时皱起了眉头,裴勇心里不是滋味,韩梅来镇上找她,说裴征家里缺人叫他过来帮忙,之前那件事儿,他心里存着愧疚,纵然韩梅说和那件事儿没有关系,到底是他自欺欺人罢了,脑子里不由得想到裴万被房梁砸中脚的时候,他从没与人说过,那一刻,他手脚冰凉,感受到了害怕,第一回害怕,是裴征服徭役回来问他屋顶的事儿,再者便是那次,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大声叫他,他脑子才恢复了清明。 他以为对几个弟弟算不上照顾有加,起码良心上过意得去,面对裴征,他总是底气不足,中间有他的原因,也有韩梅的因素,此时,察觉被韩梅算计了去,裴勇不乐意留下,“三弟,我和你大嫂一块回了,你这边真差人了再来找我。”裴万在,裴征没有提他的名字,终究是生分了。 韩梅咬着下唇,垂头思索,片刻,才抬起眸子,祈求似的望着裴征,“我知晓你心里不痛快,你大哥整日在镇上帮别人做苦工,日晒雨淋,还要看上边人的脸色,长年累月不在家,我无非希望他活得轻松些,三弟,他毕竟是你大哥,你不喜欢我,也别因为我的关系,和你大哥生分了,我这就带着小山小金回去。” 裴征最是见不得韩梅以退为进,好似所有人欺负了她似的,冷着脸道,“在外边干活本就日晒雨淋,谁家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算计得是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上回的话我说得清楚,不是只有你才是聪明人,好话一个劲的往心里走,坏话置之不理,你做过哪些事儿需要我现在一一说和你说吗?我啊,不懂得怎么做人,不过像大嫂这样厚着脸皮还言之凿凿得甚是少见,你心里大抵觉得自己是没错的吧,有三个孩子,我和小洛娘理应帮衬你和大哥,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为了三个孩子,天经地义的……” 裴征不是刻薄之人,被韩梅一次次厚脸皮弄厌烦了,不话说捏碎了说,下回家里有什么事儿,韩梅还会再上门,“因着你的私心,小木那孩子话都少了,大嫂不会不明白吧。” 私底下,他和沈聪聊过小木,那孩子聪明伶俐,心思通透,念书的关系,人沉稳了不少,今早沈聪送他们去念书,小木说了韩梅问起箩筐里肠子的事儿,他后悔不已,眼角隐隐含着泪花,小木明事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纵然只有七岁,比一般十岁的孩子都懂事儿,他牵着牛车离开的时候,沈聪还叹气,说看在小木的份上能帮衬裴勇他们一把也是好的,奈何,太会钻营了,他不乐意打交道。 韩梅面色一白,裴勇脸上也不好看,牵着小山欲出门,韩梅死死拉住他,朝裴征道,“你讨厌我是回事儿,你和你大哥从小一块长大,堂嫂都来了,你大哥留下吧。” 裴勇哪还有脸留下,火辣辣的一片红,熟料,韩梅牵着小山小金往外边走,裴征叫住裴勇,“大哥,你就留下吧,大嫂不得我敬重,我两却是亲兄弟。”没有办法的事儿,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多年,沈聪才敢下定决心报复沈老头,血肉至亲,谁都不能轻易割舍掉。 韩梅走了,大生他们并没有多问,李桂花得了大生叮嘱,老老实实切肉,干活速度快,沈芸诺叫她慢慢来,第一天切完肉,第二天她手臂都抬不起来,李桂花边切肉边和她说话,“我在家里做惯了,嫁给大生反而懒惰下来了,要知道,每年最高兴的事儿就是有肉切有钱数,如今可算都满足了。” 沈芸诺噗嗤一声,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抬起头的李桂花看得动作一顿,心想,裴征媳妇还真是村子里最好看的,笑得比春天的花儿都漂亮,目光落向旁边的大生,唇边浮起丝丝笑意。 她以为因着自己的固执,她和大生得亲事不做数了,不曾想,他乐意等她,嫁给他,婆婆性子软,大嫂说话不过脑子却也没有坏心眼,三弟性子也算不错,至少没有别人家的那些糟心事,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过上这样的舒适安稳的日子。 裴勇埋头干活,想起裴征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指责他,韩梅什么性子他是早就清楚的,闹成现在这样,多是他的错,小木性子变得越来越沉稳,在家里话越来越少他看在眼里,突然明白小木的心思,他心里认为自家对不起裴征和沈芸诺,整日坐沈聪的牛车,心里抬不起头来,站在他们跟前总低了一截,就和他心里畏惧裴征是一样的。 人一旦做错了事儿,面上再波澜不惊心里总是虚的,他最怕裴征说起之前那些事儿,那些叫他抬不起头来做人的事儿,以往没有细细想过,如今,若回到裴征离家的那段日子,他一定会帮裴征好好照顾沈芸诺和小洛,不让家给散掉,这样子,裴万不会休了刘花儿瘸了腿,裴娟不会不知所踪,裴秀的亲事不会一波三折,别人提起裴家,不会嗤之以鼻。 身为长子,都是他没有做好一切,裴征的指责不无道理。 肉多,几人忙了许久才把肉全部切出来了,金花干惯了这种活,李桂花力气大没觉得什么,罗春苗多少吃不消,沈芸诺提醒她休息会儿,裴年在镇上做工,没有因为手里挣了钱而看不起本家的亲戚,相反,遇着事儿,只要他在,总是竭尽全力的出个力气。 裴志比裴年小,心里宽裕,日子过得好,之前多少有些沾沾自喜高人一等,从矿山回来,整个人性情大变,沉稳内敛了许多,在矿山受过裴征照顾,此时切肉,也挨着裴征,见沈芸诺她们放下菜刀准备休息会儿,裴志来了心思,挨着裴征,小声道,“堂弟可跟堂弟妹说了我们在城里的事儿?” 手里有了银钱,他和村子里的人约着去了窑子,纵容有三个孩子了,他还是得承认,那里边的女人和村子里的不同,在床上娇柔魅惑,由着他们折腾,而且还有其他花样,和自己媳妇完全两码事儿,此刻见着裴征,他才想起这事儿。 之前不敢说,谁知有回说溜了嘴,也是他媳妇在床上死气沉沉索然无味,他才想起那一晚春风,那会儿,裴征问他一起离开不,他摇头拒绝了,在矿山素了一年多,哪还憋得住,尤其听其他人说起那些女子的滋味,更是挪不动脚步了,裴征是和沈聪走的,他好奇裴征会不会和沈聪一起逛那种地方。 裴征瞥了他一眼,将砧板上的肉拨到木盆里,神色不冷不热,“堂哥别想了,如今回来了,好好过日子才是,家里几个孩子渐渐大了,传出点不好听的叫他们长大了怎么做人?” 裴志一脸悻色,“堂弟说的是,以后再也不问了。”可以看得出,裴征和沈聪怕是没去那种地方了,他心里为裴征觉得遗憾,转而想想,裴征去了才不正常了,沈聪是沈芸诺亲哥,素来对沈聪诺言听计从,裴征即使去那种地方,也只敢背着沈聪偷偷去,哪能和沈聪一块的? 沈芸诺进屋倒水,听裴志低着头小声嘀咕着什么,心下困惑,“堂哥是不是觉得哪儿不对?” 不料沈芸诺会突然来,吓得裴志差点把手里得刀扔了出去,眼珠子转了转,不敢乱说话,插科打诨道,“肉多了,担心今天忙不过来耽搁了你们的正事儿。” 大生在旁边将他的话听得清楚,不过并没有开口,而是附和道,“我心下也担忧着呢。”十文钱的工钱,不帮着把肉弄出来,这么好意思拿银子,手下加快了速度,裴征拉住他,“不着急的事儿,今日的肉本就比之前要多,待会儿刀大哥他们回来帮着就快了。” 晚上请刀疤她们吃饭,沈芸诺开始炖骨头了,找了有肉的排骨切出来准备红烧,家里晒的菌子多,中午沈芸诺就泡在水里了,提去堂屋,邱艳蹲下身帮着洗菜,家里的事情多,邱艳没脸什么都不做,洗菜这种,蹲着身,慢慢来,肚子没有不舒适的。 肉切得差不多了,听着院子外有好多人脚步声,听声音是刀疤,沈芸诺问了句,确定是他们后才开了门。 “老远就闻着院子里的肉香味儿了,阿诺妹子厨艺好,我们可是中午没吃饭腾着肚子吃晚饭呢。”吴桃儿被休回家,刀疤好些时日才忘却那件事儿,吴桃儿被休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能吓唬住村子里不少人,谁都不敢招惹他,人家怕沈聪是对当官的畏惧,怕他怎么担心自己的名声,论起来,他和沈聪仍然平起平坐。 沈芸诺转身退开,笑着道,“今日准备的饭菜足,大家随意吃即是。”沈芸诺多少知道他们的饭量,晚上准备的都是大盘子大碗,量给够了,而且大锅菜,翻动的时候叫裴征帮忙。 刀疤他们帮忙,灌腊肠得速度也快了,李桂花眼里闪过惊讶,头回见着肉有这种吃法的,难怪沈芸诺他们能挣钱,她想破脑子有想不出来,即使想出来了也没钱买这么多肉。 天快黑了,一百二十斤肉才全部弄出来,裴征留大家吃饭,大生几人拒绝了,拿了一个碎银子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哪里好意思留下来吃饭,虽然,几人被灶房里飘来的一阵阵香味激得不住的留口水,沈芸诺见小安和小栓在,拿碗给两人各装了一碗肉,又给裴勇装了一小碗,大生和李桂花没有孩子,倒是不着急。 送几人出了门,沈芸诺把锅里红烧的肉铲起来,见韩城在旁边探头探脑,有话说的样子,沈芸诺推了推大丫和小洛,“问问你韩叔有啥要说的。”韩城眼神一亮,他在门口,是不想裴征误会了什么,没想着还有两个孩子呢,心思快速转动了两下,将下午发生的事儿说了。 周家欠着钱拿不出来,刀疤急着完事回来干活,把周家家里的银子全翻出来也只有几百文,扬言明天拿着画押的欠条强行卖周家的田地了,若是以往,头一回大多吓吓人,循序渐进,也是周家人不长脑子,语气冲得罪了刀疤,沈芸诺和周菊关系不错,回来的路上,几人琢磨着,和裴征沈芸诺先透个声。 “刀大哥的意思明日再去,境况只怕比现在还难堪,收不到钱,田地铁定是要卖的。”而且,今天,周二和周三挨了打,估计回来兴水村找周菊借钱,万一周菊先告状,反而破坏了几家忍的情分。 沈芸诺心思转得快,明白了韩城话里的意思,周菊和周家如今没多大的关系了,周家人上门,周菊也是不会答应的,周菊怀着孩子,什么都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借钱给周家显而易见的有去无回,周菊不会不明白,浅浅笑道,“晚上我和小洛爹说说,你和刀大哥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照着规矩办事就是了。” 刀疤在场子里多年,事情拿捏得好,沈芸诺铲好肉,顺势叫韩城帮着把盘子端出去,遇着裴征回来了,沈芸诺指着一锅骨头菌子汤,“把之前的大碗拿出来装汤。”汤里放了菌子还有红薯,红薯煮得软,咸中带着回味的甜,这种吃法比清水红薯好吃多了,有时候炒肉她也会切些红薯进去,大丫和小洛喜欢,裴征和沈聪觉得味道一般。 一家人,沈聪和裴征口味相近,她和邱艳差不多,两个孩子自然受她们的影响多,因而,沈芸诺煮了七截腊肠,人多,七截差不多了,加上红烧肉,小炒肉,回锅肉,红烧排骨,还有两个野菜,该是差不多了。 一顿饭,最后饭桌上干干净净,刀疤筷子落在最后一片野菜叶子上,打了个饱嗝,“还是阿诺妹子饭菜香,中午我们就想着了。”他并没有说周家的事儿,裴征和裴俊是亲兄弟,不想闹得裴征太难堪。 吃过饭,洗碗的事儿交给刀疤他们,沈芸诺说不用,沈聪叫住她,“你忙活一下午了,洗碗的事儿交给他们就是了。”几人在家里也要自己洗碗做饭,这点碗筷,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96|06-06-07 刀疤最是讨厌洗碗虎着脸,,皱眉扫过李杉,后者一个激灵,语气微热,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打了个饱嗝道,“刀大哥忙活一天了,洗碗的事儿交给我们几个弟兄就成。”话完,摆了摆手,“吃多了,休息一会儿,阿诺妹子忙你们的事儿就成,我们做事五大三粗,洗碗可没问题。” 天黑得快,夜幕低垂,黑乎乎的天下起了雾,沈芸诺牵着笑着去院子里消食,顺手点燃走廊下的灯笼,光缓缓亮了起来,衬得她明丽清秀的净脸愈发柔软,小洛仰起头,稚嫩的喊了声娘,沈芸诺盖上灯笼,低头微微一笑,“什么事儿?” 小洛摇摇头,抓着她衣角,小脸尽是开心,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开心,院子里走了几圈,听着灶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沈芸诺蹙了蹙眉,牵着小洛回到屋里,杯盘狼藉的饭桌干净整洁,裴征和沈聪坐在一根凳子上说话,刀疤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沈芸诺让小洛进屋,自己去了灶房,站在门口,看清里边情形后忍俊不禁。 李杉和韩城站在灶台前,弯腰洗着锅里的碗,李勇接住扔进装满水的桶里,碗碰着碗,啪啦啪啦的响,桶里的水弄得地湿了一片,李勇抬头,见她站在门口,立即咳嗽两声,不好意思道,“阿诺妹子来了,是不是太吵了?” 沈芸诺摇头,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碗会不会坏?” 李杉转过身,撩起袖子,湿哒哒的手臂滴着水,胡乱擦了下灶台,灶台上搁置的是木板,光滑得很,一擦,水顺着灶台往下滴,沈芸诺才看清他站的地方也是湿的,面露无奈。 “阿诺妹子回去歇着,我们很快就好了,待会会罢灶房清理干净的。”沈芸诺爱干净,李杉以前不爱收拾,金花也不是个细致的人,两人凑在一起日子过得可想而知,搬了新家,金花学着沈芸诺也讲究了,院子里,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摆放得井井有条,李杉清楚她受了沈芸诺的影响,因而不想惹沈芸诺嫌弃,又保证道,“我们会打扫干净的,阿诺妹子先出去休息会儿吧。” 沈芸诺知晓他误会了意思,不多做解释,笑着转身走了,刚到门口,听到灶房传来惊呼声,随即是李杉骂人的声音,碗碎了,她摇摇头,进了屋子,裴征喝沈聪说的是买猪肉的事儿,找个人去隔壁村买猪,不用受他人钳制,肉多,连着忙两日可以休息两三日,大家不用没日没夜的干活,两人说到人选时,对看了眼,默契的开口道,“裴年。” 裴年常年在镇上做工,村子里谁家在镇上遇着难事都会请他帮忙,他懂得看人脸色不说,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愿意给他面子,他出面再合适不过,然而,裴年在镇上做工,真要他帮着买猪,工钱自然不能比镇上的少,而且要问问裴年的意思。 商量出了结果,沈聪不着急了,“明日你不去镇上了,管家同意我说的,咱就五日送回肉,最少一百五十斤,管家的意思越多越好,我们也只能尽力。”肉铺的老板不知足,不能一直叫他牵着鼻子走。 裴征心里也是这般想的,想着今日老板一番话,沉了脸,“明日不去不成,后天再说吧。”今日离开的时候老板叫他明天早点去,他早些时候关门,明天把话和老板说清楚比较好,而且后天赶集,总有人买肉铺的肉。 不一会儿,李杉他们转身回来了,门外,金花提着灯笼进屋,另只手还提着两只没有点燃的灯笼递给韩城他们,“时辰不早了,咱早些回去休息,人阿诺妹子她们也该休息了。”今天忙了一下午,干惯了活,今日也有些吃不消。 裴征回过神,朝刀疤他们道,“刀大哥明日继续忙你们得事儿,明天我买了肉回来,之后准备休息两日,这两天金花嫂子累得不轻,我琢磨着给她二十文的工钱,明日也是。”肉铺的老板当他性子好说话,明日卖它的肉只怕更多,裴征解释道,“明日后,家里休息两日,熏腊肠得事儿我一个人不成问题。” 金花面色一喜,一天二十文,她比李杉挣地都多了,咧着嘴,不好意思的笑道,“还是裴三兄弟会做人,一天二十文,我也能撑起半边天了,以后杉子再说我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他。” 李杉拧起了眉,冷声道,“说什么呢,谁收拾谁说不清楚地事儿,赶紧的,咱也回了,明天还要去要债呢。”赌场那边忙,灌腊肠的事儿他们有心无力。 送走了人,裴征将院门锁上,折身回来洗了脸和脚,沈芸诺把炕烧起来了,进屋还察觉不到暖意,饶是如此,他心里淌过一片暖流,问道,“小洛和大丫睡了?” “躺下了,你先上床睡着,我把走廊的灯笼灭了。”灯笼是沈聪从镇上买的,说是家里有孩子,邱艳怀着身孕,屋檐下,挂着好几个灯笼,院门口也有,家里备足了蜡烛。 裴征朝外看了眼,屋子里燃着烛火,倒是忘记屋外的灯笼还亮着,箭步流星走了出去,“你站着,我出去就是。” 再回来,沈芸诺已经躺在床上,床前的衣架子上挂着她的衣衫,裴征脱下自己的衣服,搭在一侧,掀开被子躺下下去,炕热了,后背暖暖的,裴征拉过她躺下自己怀里,说了请裴年去村子里买猪的事儿,正好,沈芸诺也有话说,顺口将韩城说得一番话告诉了裴俊,“四弟妹怀着孩子,周家当日信誓旦旦,真遇着事儿了,估计还是要过来问四弟妹借钱,你和四弟知会声,注意着四弟妹肚子里的孩子。”周家人为了一点好处和周菊断了亲,也能在认为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找上周菊,周菊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出了事儿才是后悔莫及。 有得选择,她也不乐意管那边的事儿,然而,终究是没法避免的,就好像韩梅和裴勇,说什么,对韩梅来说都没用,她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其他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裴征怔忡良久,脸上波澜不惊,直起身子,将烛火灭了,屋子里一下黑了,沈芸诺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随着他起起伏伏,平稳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知晓裴征听进去了,正欲转移话题,听到头顶传来闷闷的一声,“我明日和四弟说声,刀大哥他们忙,明日灌腊肠的事儿还得去村子里请人,我想着把四弟也叫过来,周家要来人的话,四弟妹只怕也要跟着过来。” 他心里边不想和那边牵扯太深了,提起老宅,好似有说不完的烦闷事儿,他顿了顿,放慢了语气,“娘跟着四弟过日子,将来有闹腾得时候,四弟妹若是抱怨,你安慰她就是了,拿主意得事儿却是不能。”周菊和宋氏关系不好,裴俊夹在中间难做人,裴征眼中,裴俊以前听裴勇的话,如今听宋氏的话,周菊若是让沈芸诺帮着拿主意,之后出了事儿,少不得会把事情推到她身上,周菊性子好,然而,出了事儿,人下意识的都是推卸责任的,他不想沈芸诺卷入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当中。 沈芸诺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侧脸蹭了两下,“我心里清楚的,其实四弟妹和我说了四弟和娘过来帮忙得事儿,若是以前,四弟来我没话说,今时娘也要过来,纵然四弟妹保证不会出事儿,我心下还是担忧的。”周菊过来专程为说这件事,她不敢应下就是不想宋氏过来,裴家大房的人也在,宋氏备份高,若倚老卖老,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宋氏见着他们灌腊肠,动了其他心思,最后受影响的还是他们的生意。 裴征听沈芸诺说起这个,顿时皱眉,“四弟妹来过了?” 沈芸诺轻轻答道,“来过了。” 裴征沉吟片刻,“不答应是好的,明天我和四弟说吧。” 那边的事儿没完没了,裴征不愿意再提,手轻轻落在她小腹上,心里疑惑,两人成亲很快就有了小洛,如今他回来也有那么长时日了,沈芸诺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不着急是假的,家里多个孩子总该会热闹得多,明年沈聪他们搬去镇上,院子里的人猛地少了,只怕会不习惯,就和他跟沈聪从矿山回来,不太习惯身边安稳是一样的。 沈芸诺知道他心里琢磨的什么,她心里也觉得奇怪,两人算得上频繁了,奈何肚子没有动静,孩子的事儿还真是要看缘分。 夜里,呼啸的风声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随即,飘起了白白的雪花,天边露出稀薄的光时,天地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沈芸诺推开窗户,远处的山近处的院子,皆成了白色,望着窗外许久才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裴征,“冷了好些时日才下雪,过不久就要封山了,我们得趁着这些时日多卖些腊肠才成。” 叠好被子,走到床前,望向白茫茫的远处,下了雪,雾气散了,视野开阔不少,将沈芸诺拉到他身后,挡住了大半的冷风,人清醒不少,沉吟道,“今日忙后休息两日,我和大堂哥说说。”腊肠的生意能做多久他和沈聪心里没底,不敢叫他辞去镇上的工回来帮他们,有朝一日,腊肠生意没了,不就是拖累了裴年,逢着下雪,酒楼过些时日就准备放假了,裴年要等明年雪融了再说,沈聪如果能和知县大人签订买卖契约,有了年限,他和裴年说事儿也能直白些。 沈芸诺穿过他腋下,露出个脑袋,盯着白色天地,一时有些出神,裴征和沈聪心里没底,她心里何尝不是,现在能卖个好价钱全是因着大家不知晓腊肠怎么做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吃腊肠的人多了,总会有人吃出腊肠里加的调料,那时候,别人也开始卖腊肠,她们压力就大了。 遗憾的是古代识字的人不多,大家能认识镇上的铺子也是里边掌柜和小二自己喊出来的,想要旁人记住她家的腊肠,还得让知县大人想想法子,不过眼下是不着急的事儿,那些腊肠,知县大人该是卖去别处了,一时半会,清水镇还不会有。 身边人没有而自己拥有独份时,低调才能活下去,待独份到了众所周知的时候,脱颖而出靠的就是口碑相传,依着知县大人的手段,今年和明年,腊肠在清水镇还掀不起风浪,可以再等等,总要有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天冷了,你问大堂哥,酒楼那边能不能请假,左右快封山了,大堂哥帮我们,也不会传到酒楼那边。”裴征面上对裴家的人心狠,实则心底最是种情义,有的事儿,她不问不代表她心里不清楚,依着裴征的性子,当日服徭役她不松口,宋氏和裴老头拿他没有法子,他心里多少有为了她的原因。 听着外边传来喊叫声,裴征笑着关上了窗户,“走吧,小洛和大丫醒了,我先去生火,你给他们穿衣衫。”家里早饭吃什么他是知晓的,院子里的鸡每日下蛋,大丫小洛吃蒸蛋,他们煮个鸡蛋,再喝点粥配酸菜就成了。 大丫窗户外的木板夜里被风水开了,推开窗户见着雪,她睡不着了,兴奋的又喊又叫,小洛也翻到她的小床上,两人趴在窗棂上,探出两个脑袋,叽叽喳喳说着话。 沈芸诺替二人穿好衣衫,大丫和小洛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沈芸诺担心他们冻着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套,出了门,二人手里捧着雪,你砸我我砸你,玩得不亦乐乎,沈芸诺笑笑,将手套搁在旁边凳子上,提醒道,“冷了就回来拿手套,娘去灶房做饭。” 沈芸诺准备的是沈聪和小洛中午的饭菜,小洛饭量大了,沈芸诺蒸了三个大包子,小洛一个,沈聪两个,又炒了个菌子肉,一个小盘子,一个大盘子,将锅里的粥备了两份出来,一切好了,才见着沈聪聪屋子里出来,“你嫂子昨晚做针线到半夜,还睡着呢,我们吃饭,暂时不管她了。”邱艳的肚子大了,做针线对眼睛不好,她嚷着睡不着,沈聪如今什么都依着她才任由她做到半夜。 “哥怎么不拦着我嫂子,小孩子的衣衫交给我就是了,怀着孩子要多休息。”沈芸诺见着邱艳不让她做针线了,月份大不说,坐久了对肚子孩子不好。 沈聪垂眸,深邃的眸子不显山露水,“下回我拦着她,我们吃饭吧。” 饭后,沈芸诺扫了遍屋子,又将柜子桌子里里外外擦拭了遍,小洛念书了,大丫一个人玩没兴致,跟着沈芸诺,童声童趣的说着话,沈芸诺不时答一句,两人笑容里尽是愉悦。 邱艳醒得晚,沈芸诺劝了她两句,邱艳拿出衣衫,“我也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才想着找点事情做,今日白天我就不睡了,夜里好睡觉。”邱艳在家里没多大的事儿,衣衫是沈聪洗的,屋里屋外忙活,她搭把手的事少,不由得想起怀大丫那会,简直没法比。 金花今日过来得早,沈芸诺打开门,金花发丝上滴着水,沈芸诺疑惑,“金花嫂子去山里了?”一宿的雪天亮十分就停了,金花发髻上的该是树上得雪滑落,湿了发髻。 “可不就是,下雪了,我上山瞧瞧还有没有野菜,越往后越冷,今年家里粮食有了,菜就没了。”她和李杉刚成亲那会,二人都不是计较的主,加之李杉娘小气抠门,饭桌上有菜也是分好了的,她碗里的最少,李杉偶尔给她一些,李杉娘立即破口大骂,如今日子好了,她也想着好好过日子,饭桌上不能少了菜。 想着,金花又说起了李家的事儿,李杉娘性子比宋氏泼辣多了,分了家也不安生,当日刀疤和李杉一提,李杉就答应了,起屋子是向别人借的钱,前几天还清了,无债一身轻,她除了来帮忙,还问沈芸诺买点白菜,“我寻思着存点白菜,之后天冷了吃,你菜地里的能不能卖我一些。”白菜便宜,金花不是舍不得的主儿,因而才开口和沈芸诺这般说。 沈芸诺让她进屋,朝外边看了眼,没人后关上门,笑道,“菜地白菜多着,你拿刀砍就是了。”后院她还种了好些,之前又晒了许多野菜,过冬该是够了,不够还有菌子和银耳呢。 金花喜上眉梢,哈哈笑道,“我明早去菜地砍两窝,钱还是要给,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咱们。”说着,凑到沈芸诺耳边,“毕竟我们不是亲戚,我如果随意去你菜地砍菜,裴家那边该怎么说?总不能叫你为难。”金花不懂这些,还是李杉在后边提点她才明白,村子里得人认为他们是外来户,对他们不如对村子里其他人亲热,韩梅和周菊家里没有菜地,拿着砍菜说事儿,传到村子里也是他们站不住脚,纵然关系闹僵了,亲兄弟还是亲兄弟,关系在,哪能不帮衬亲戚便宜外人的道理? 第74节 沈芸诺清澈的眸子含着暖暖笑意,目光扫过金花侃侃而谈的红唇,温声道,“不碍事,远亲不如近邻,你也听过这个道理,我和嫂子遇着事儿,你们最先挺身而出,我心里都记着呢。” 听了这话,金花笑得更是合不拢嘴,比划了下手里的菜刀,“这点算什么,你们也照顾我们颇多,礼尚往来,一点小忙哪值得你一直挂在心里,估摸着时辰,裴三兄弟该回来了吧。” 天色发白,沈芸诺抬头看了看日头,迟疑道,“只怕路上遇着事儿耽搁了。”话声一落,院子外传来车轱辘声,金花笑道,“铁定是裴三兄弟回来了,听声音,怕在河滩边呢。” 雪后,万籁俱寂,车轱辘碾压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沈芸诺也听到了,“我把院子门打开,金花嫂子去堂屋坐会儿吧,今日忙完我们就休息两天。”之前灌出来的腊肠,今日要熏干,沈芸诺想起一件事来,后院堆着得树叶怕是不够了,草棚还没有弄完,明后天,裴征得在家里将草棚弄出来,她则要去山里砍树叶。 打开门,瞧见牛车上坐了好些人,大生罗春苗他们都在,裴俊和周菊也过来了,沈芸诺将两扇门全部打开,待人走近了,盯着牛车上的猪肉,皱眉道,“今日怎么又多了。” 裴征沉着眉,低声道,“铺子上的肉全买了,一头猪,一百五十斤肉,已经和老板说好了,明日就不去他那边买肉了。”镇上卖肉的有三四家,他之前一直在那边买也是因着沈芸诺的提醒,另外两家卖肉的明显不是卖给村里人的,去那两个铺子的大多是住在镇上的,他一次没去过。 沈芸诺猜想其中出了事儿,人多,没有细问,大生他们帮着把箩筐抬下来,沈芸诺抱下小栓和小安,叫他们陪大丫玩,罗春苗将自己大女儿也带来了,小喜,今年八岁了,水灵灵的,容貌随了罗春苗,说话做事带着股机灵劲,沈芸诺喜欢她得很,村子里有风俗,求亲戚,小孩子第一回来要给个封红,一文钱,小安和小栓之前搬家来过,小喜却是不曾,沈芸诺进屋往红色的纸带装了两个铜板,兜在怀里,准备小喜离开的时候给她。 大丫喜欢和小喜玩,四个人在后院玩雪仗,沈芸诺吩咐他们小心些,帮着金花他们切肉,裴征和大生去后院搭草棚,裴万和裴志他们说话,裴勇和裴俊在边上默不吱声,裴秀快成亲了,家里的事儿安排得差不多了,明日赶集去镇上买肉回来做席面就成,周菊和邱艳在屋子里说话,两人皆怀着孩子,话题也多绕着孩子转,周菊初为人母,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邱艳则因着沈聪喜欢这个孩子,面上也高兴得很。 院子里气氛融融,不知何时,天边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沈芸诺搁下菜刀,见他们皆低着头,一条肉一条肉切着,沈芸诺帮大家倒了水,提醒他们歇会儿,“今日把这些肉弄出来就是了,工钱也会涨些,明后天暂时不来帮忙了。” 切完手里的肉,罗春苗又从箩筐里拿起一条,肉都是洗干净了放箩筐里的,她拜访好,抬头看向沈芸诺,心里不赞同沈芸诺做法,一天十文已经算多的了,再往上涨,沈芸诺和裴征会不会吃亏,裴年在镇上酒楼有份工,家里不差钱,因而想提醒沈芸诺两句,“我们家有五个人,涨工钱的话我们家可是赚地多了,都是亲戚,你估摸着给就是了,没有工钱,你和堂弟说声我们也会来的。” 村子里帮忙,除非靠手艺吃饭的有钱拿,比如打地基垒墙做家具的师傅,其他帮忙多是吃饭就成了,多少年了,村子里一直这个规矩,沈芸诺这种,不给工钱他们也是会来的。 “堂嫂说的话我明白,今日刀疤大哥他们有事儿,大家估计要忙到很晚,明早手臂酸痛是少不了的。”裴家大房没有分家,五个人,算起来一百文的工钱,沈芸诺暗暗咋舌,没想过有朝一日,她和裴征会有钱请人帮忙。 大家说说笑笑,又接着切,中午,大家都提出不回去了,给的工钱多,不帮忙把活趁早做出来,他们心里不踏实,沈芸诺将准备好的调料交给裴征和大生,后院的草棚,还有忙活两日,裴征和大生洗了手,将肉和开,很快,院子里飘来香味,他们不吃饭,沈芸诺蒸了一蒸笼粗面馍馍,沈芸诺和裴征也吃的这个,邱艳和周菊以及四个孩子吃得稍微好些。 家里的粗面是别人叫沈聪帮忙送的,对村子里的人来说,能送粗面也是极为体面的了,叫沈聪帮的忙铁定是大事儿,不过她没有细问,手里有了钱,坛子里放的都是细面,后院的林子旁边有个地窖,里边堆放的也有细面和大米,地窖的事儿,只有少数人知道,里边放的粮食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之前没能耐,如今日子好了,自然要多储存些粮食,这件事儿,金花都不知晓,韩城他们也买了粮食放里边,外边有石头当着,门也是不起眼的,不仔细研究根本看不出来。 肉多,几人灌腊肠一直不停歇,家里的绳子是从隔壁村买的,稻草编得小绳子,将腊肠捆成一节一节的,长短刚合适,裴征买回来的时候说起过,卖这种绳子的多是家里老人编的,人上了年纪,或者腿脚有毛病,就靠着这种手艺多少挣点钱过日子,五十根一文,能帮衬家里多少是多少。 沈芸诺不灌腊肠,而是将他们灌好的,提去后院挂着,来来回回的走,刚挂了几根回来,听着门外有人大声拍门,听声音是她不认识的,心下好奇,却见裴俊直起身子,走了过去,手上沾满了调料,“三嫂,时刻周家的人,我去吧。”裴征和他说过周家的事儿,周菊对周家寒了心,欠钱的事儿铁定不会管的,而且,有空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明白得很。 看在周菊的份上他乐意帮衬一把,然而不会傻傻的一次一次被周家人利用,先在旁边桶里洗了手,站起身走了出去,屋子里,周菊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眉头紧蹙,“俊哥,是我娘他们?”周菊知晓周家人欠了银子,当初信誓旦旦断了亲,如今又上门,她心下烦躁不安。 “你回屋里坐着,我知道这么做的,你别出来。”裴征和他说的时候特意提醒周菊肚子里的孩子,此刻,裴俊马虎不得,打开门,果然,周家人都来了,周二和周大鼻青脸肿,嘴巴都歪了。 见着人,周菊娘哗的声哭了出来,“女婿啊,你二哥这会遇着麻烦了,你可不能不管他死活啊。”说是哭,眼角却没有泪,斜着眼,一个劲儿得往院子里瞧,周菊三嫂家有钱她是打听过的,说起裴征,大家都羡慕得很,媳妇长得好看,儿子乖巧懂事在学堂念书,起得屋子宽敞大气,其实是茅草屋,半点不比青砖大瓦差。 裴俊面露不喜,“娘,我能帮什么忙?当日家里挣钱的路子都说给您听了,我和阿菊之后都不卖豆腐了,手里哪有银子,况且,当日发生的事儿,阿菊想起来现在还哭呢。” 裴征特意和他说了这件事儿,他转而告诉了周菊,周菊红了眼眶,心里不难受是假的,手里唯一挣钱的路子没有了不说,娘家人为着丁点好处闹得家里不安生,出了事儿又想着她的好了,“我终于明白三哥三嫂看大哥大嫂的目光了。”周菊哭完和他说的话。 有一种亲戚,便是离得再远,再闹得不堪,也不是想甩就能甩开的,周家人对周菊来说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周菊娘面色一僵,瞅了眼旁边两个儿媳,都是两个败家娘们惹出来的事儿,否则,自家如今只怕挣了不少银子了,哪会成这步田地,老二也不会去赌场那种地方,狠狠剜了两人一眼,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手抚摸着饥肠辘辘得肚子,天一亮大家就出门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此时闻着院子里飘来的香味,肚子更饿了,咽了咽口水,道,“什么事儿我们进屋再说吧,裴三和裴三媳妇也在家呢。” 裴俊知晓裴征的性子,周家进了院子如果闹出点事儿,裴征不会顾忌丁点面子,而且,因为他娘的事儿,裴征和他心里有了隔阂,他哪敢将人往院子里引,缓缓道,“娘,我和阿菊手里没有钱,二哥欠的钱我们也没有法子,你们还是想其他法子吧。” 周菊娘哪肯,今日那帮人说不准又去周家闹了,她心里怕得很,伸手拉住裴俊,“裴四,你可不能不管我们一家子死活,阿菊跟着你过苦日子,我们可没有嫌弃裴家穷,今时,你们手里有银钱了,不能忘了我和你爹。” 裴俊进退两难,“娘说的什么话,当日卖豆腐,娘闹死恼火,连阿菊都不认也要做豆腐的法子,依着法子,您喝爹靠着卖豆腐一辈子吃穿不愁,如今来找我们,我和阿菊没了挣钱的路子,能帮衬你们什么?” 周菊娘面色一僵,悻悻然道,“话不能这么说,当日也是我和阿菊爹糊涂了,你和阿菊还年轻……” “娘,您还有脸说这些吗?”周菊见裴俊靠在门边,心里不踏实,将她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她娘死要卖豆腐,她和裴俊如今还能靠卖豆腐营生,听着她娘的话,心底蹭蹭蹿出一股怒气,冷着脸道,“当日您怎么说的要我找人做个见证吗?我日子过得差,回家您和爹给我和俊哥摆脸色,日子过得好了,您就巴着学手艺,宁肯不认我这个女儿,如今出事儿了,想起我还能帮衬您是不是,娘,人心都是肉做的,您以为我会答应吗?” 周菊眼眶通红,她见着沈芸诺和沈聪,心里是真心羡慕,沈老头和罗氏性子不好,沈聪和沈芸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她知晓,终其一生,她也盼望不到那样一份亲情,她认了,然而,她娘却只想着怎么搜刮她,而不是帮衬她,念及此,周菊笑了出来,眼角落下两行清泪,“娘回去吧,家里不是还有粮食和田地吗?二哥欠的钱总会有法子,当初如果不是娘要了做豆腐的法子,今天二哥欠的钱我说不定能帮衬些。”说完,啪的声关上了门,哽咽道,“娘和叠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回去吧。” 裴俊见她难受,嘴唇动了动,外边,周菊娘哭喊起来,坐在雪地上,双手捶地,对周菊破口大骂,周菊笑笑,“看吧,这就是我娘,即使求人帮忙也不会低声下气。”周菊夜硬气了,周家得事儿她不会搭理的,人心散了,再也难聚,和裴家人是一个道理。 周老爹也骂了起来,一时之间,院子外热闹起来,周菊抹了抹泪,手扶着肚子往屋里走,周菊娘听着门里边没了动静,骂得更大声了,一家人准备赖着不走了,谁知,背后传来低滴的笑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文绉绉的,道理还真是不假,刀大哥,有人跑到咱家门口来了,正好省地我们走一趟了。” 听着说话声,周菊娘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来人,随后,啊啊大叫,周大周二挨了打,对刀疤他们心生畏惧,也不帮着骂周菊了,找地到处逃,刀疤冷哼一声,“逃?尽管逃,老子懒得追,明日撬了你家大门把里边的粮食家具全部卖了,不信凑不够银子,大不了,拿着画押去县衙,收了你家田地抵债。” 一句话,叫周家人顿时焉了下来,周菊娘眼珠子一转,跑到刀疤跟前,指着禁闭的院门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就是来拿银子的,这户人家是我女儿三嫂家,家里可有钱了,你们去村子里打听一遍就知道,老二欠的银子你们问她要,她手里有钱?” 李杉目光一凛,欲说话,被刀疤抬手打断,只听他语气不明的问道,“你说得可是裴三和他媳妇,欠钱的是你家周二,和裴三什么关系?” 听这话心里有戏,周菊娘顿时来了精神,“你们怕是不知道,我女婿就是裴四,是裴三亲弟弟,两兄弟关系好,帮着还债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把门撞开,问他们要,他们铁定会给的。” ☆、97|06-06-08 刀疤挑眉,脸上的疤痕抽动了下,促狭的目光陡然转冷,眼底闪过杀意,扬手吩咐李杉,“周二欠的银子拿不出来,拉去镇上,断一只手,顺便叫弟兄们去周家,挑了粮食卖,有多少卖多少,不够的话,卖田抵债。” 听着这话,周菊娘转红的脸又白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手指着院子,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不问裴三要钱了?” 李杉哼了声,和李勇对视一眼,两人大步上前一人拽着周二一只手臂,牢牢的压制住他,面色阴沉,呸了声,“想利用哥几个帮你们做坏事儿,真当哥几个没脑子是不是?”语声落下,拳头落在周二后背上,不解气的又拍了下他脑袋,抬头问刀疤,“剩下的几人怎么做?” “拉着去场子里,叫他们瞧瞧那些不还债的人的下场。”刀疤嘴角挂着冷笑,周菊娘一番话算是叫他抓住把柄了,之前几人看在裴征喝沈芸诺份上,手下留情,没想着对方竟咬着裴征不放,即使裴征出面说好话,他们也有自己的话说,周菊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到沈芸诺,那是沈聪的妹子,谁都碰不得,周菊娘对沈芸诺起了心思,好日子也到头了。 沈聪知道了,也不会放过她,既然他们遇着了,索性当做了件好事儿。 几人一身蛮力,周老爹担心他们报复,不敢反抗,李杉上前,轻而易举的拽着周老头,周大周二媳妇老实,跟着他们往镇上走,只有周菊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朝着院门哭喊起来,撕心裂肺,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是真的求饶,周菊听着外边的动静,咬着下唇,泪流不止,转而找沈芸诺,低声问道,“我二哥欠了赌场多少钱?” 沈芸诺摇头,具体多少她心里不清楚,见她脸色不好看,踟蹰道,“用不用帮你问问。”周家的事儿她没有多问,周菊如何打算的她也不明白,如果这一回能让周二改邪归正,未尝不是个法子,可依着周菊酿娘的性子,纵然周菊出了银子,在周家也是讨不了好的,否则,刚开始,周菊娘不会不把周菊当个人似的骂。 或许,家家户户都有这种亲戚,除了自己强硬些,没有其他法子。 目光落在沈芸诺关切的脸上,有些失神,“算了,家里还有粮食,帮了一回,下回又赖上我,过两日栽说吧。”绕是如此,她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哭音,转头,侧目望着裴俊,商量道,“如果刀大哥他们真把周家的粮食收走了,过几日,给我娘送点粮食回去吧。”周家那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饿死了人,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钱她是不会给的,送点粮食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调转视线,盯着沈芸诺,态度决绝,“我爹娘,我是真的不管了。” 当日,不是她娘逼着他们将做豆腐的法子拿出来,她和裴俊不会没了进项,亲情,也是要看缘分的。 傍晚,沈聪牵着小洛回来,身侧跟着刀疤他们,看几人神色轻松,周家人该是把银子交出来了,周菊坐在堂屋里,侧耳听着刀疤他们说话,不发一言,缓缓的低下头去,韩城脑子灵活,眼珠子一转,主动道,“裴四媳妇,你也别担心,周家欠的钱还清了,你爹娘手里存着钱呢。”那些钱估计是周老头全部的钱财,埋得深,在屋子里挖了好一会才挖出个灰色的盒子,盒子里裹着好几层布,他们拿着钱离开,周家闹着分家,周二和周二媳妇打成了一团。 周菊一怔,面露凄然,她以为她娘来找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外边叫喊声渐渐远去,心里不是没有过挣扎,还担心家里粮食不够,寻思着法子,原来,一切无非想算计她而已,淡淡的笑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帮忙的人多,剩下的肉天黑前全部灌好了,灰蒙蒙的天,下起了雾,裴征说了明天不用大家帮忙,去屋里将大家的工钱拿出来,一个十文的碎银子,一串铜板,很快,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夹着冰冷的风灌入脖子,院子里,裴征把工钱递出去的一会儿,头上肩头尽是雪,裴征拿了火把递给大生和裴俊,声音沙哑而低沉,“天黑了,我不留大家了,今日多谢大家帮忙。” 大丫和小喜玩了一天,两人话多了起来,小喜走出门了,大丫面露不舍,抬起头问沈芸诺,“姑姑,明日我能找小喜玩吗?”平日家里只有她和小洛两个孩子,白天小洛念书去了,她身边没个玩伴,小喜年纪比她大,乖巧懂事,遇着事儿懂得谦让,沈芸诺也喜欢那个孩子,牵起她的手,想着明日没多大的事儿,大丫去村子里玩不成问题,点头道,“明日姑姑送你过去,中午的时候来接你。” 罗春苗把小喜带过来也有陪着大丫玩的意思,相处了两天,沈芸诺觉得罗春苗性子不错,下边两个妯娌性子也是好的,大丫去那边玩,不会给她们添什么麻烦,正好,她和春花约好了去山里挖些野菜,趁着大雪不算厚,多弄些菜存着不是坏事儿。 想清楚了,沈芸诺去灶房弄晚饭,大家帮忙干活,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弄晚饭,尤其煮了晚饭不能不留大家下来,思忖一番才想着先把腊肠弄完了再说。沈芸诺煮面条,沈聪生火,裴征揉面,说起请裴年的事儿,“我和大堂哥说过了,他说这两日酒楼事情多,忙过这两天就请假,自己买猪肉,好过去肉铺子。” 裴年性子沉稳,做事儿靠得住,有他帮忙,再好不过的事儿,沈聪双手靠着灶眼,反复暖手,思索道,“过两日,你把买猪肉的银子给他,我让人帮着挑担子,他常年在镇上做工,家里的农活做得少,不能叫他磨了嘴皮子还要干活。” “也是。”裴征想裴年甚少干活,一头猪,装起来不轻。 沈芸诺在旁边准备调料,听着两人的话,说起自己的打算,“明日后院的草棚要接着盖,前两日灌出来的腊肠要开始熏了,我和金花嫂子去后山转转,菜地的白菜后天收回来,做辣白菜留着自己吃。” 沈聪点头,比起甜味,他更喜欢茱萸的辣味,一家人吃过面,收拾收拾,上床休息,忙了一天,沈芸诺手臂酸疼得厉害,伸直手臂,让裴征替她揉揉,软声道,“过两日,大堂哥买了猪肉回来,家里还是要请人,大生他们怕不够。”封山前,多卖些肉,整的银子多了,手里周转的银子也多些。 裴征力道不重不轻,她的手臂细,肉软软的,捏着甚是舒服,轻轻笑道,“我心里有数,再去村子里找几户人家帮忙就是了。”腊肠的法子万万不能漏出去,里正家的几个儿子,春生是之后的里正,性子自然是好的,奈何里正媳妇是个有心思的,请春生他们帮忙,还要和里正好好说说,至于其他人家,裴征还要再看看。 雪花簌簌落了一宿,翌日清晨,天际尽是银装素裹的白,沈芸诺推开门,缩了缩脖子,去后院瞧了眼笼子里的鸡鸭,天冷了,蛋比平时少了两三个,沈芸诺捡起来装好,去灶房生火做饭,小洛穿好衣衫,从窗户边探出个脑袋,趴在窗棂上喊沈芸诺,“娘,夫子说过两日放假,有两日不用念书呢。” 束修多,学堂里平时没事儿不放假,除非夫子或者文氏有事儿,沈芸诺低头望着篮子里的鸡蛋和鸭蛋,闻言,抬起头,眸子里带着笑,“是吗?正好,陪娘去山里挖野菜。” 小洛欢呼一声,大丫也站了起来,“姑姑,我也要去山里挖野菜。” “好,都去。” 腊肠等着熏熏就好,沈芸诺说好送大丫去村子里玩,早饭后,沈聪和小洛出了门,她拉着大丫回屋,里里外外换了衣衫,又给她戴上帽子,和邱艳打了声招呼,提着篮子出门了,金花站在门口,见大丫穿得米分嘟嘟的,爱不释手的揉了揉她的帽子,称赞道,“大丫真好看,长大了肯定像你姑姑。” 大丫容貌不像邱艳,反而更像沈芸诺,肤色也好,金花喜欢得不得了,和沈芸诺道,“我要是有个闺女多好,大家喜欢生儿子,我却是喜欢女儿,有了儿子,担心他长大了娶不着媳妇,孤苦伶仃的,女儿则不同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不担心她嫁不出去。” 金花和李杉也成亲好几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李杉娘骂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她将一切过错归到李杉身上,心里何尝不觉得难受,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有个孩子,她心里也盼着肚子有动静呢。 听她声音低了下去,沈芸诺安慰道,“金花嫂子性子好,会怀上孩子的,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路上,沈芸诺问了金花些问题,皱着眉头,金花身子骨好,吃东西生冷不忌,来着小日子还要碰冷水,怀不上孩子不是没有原因的,沈芸诺心下一动,道,“之前陪四弟妹找韩大夫把脉的时候听韩大夫说起过一些事儿,金花嫂子听着,若是有理,平时注意些,说不准过些日子就有动静了。”说着,提点了金花几句,有韩大夫说的,有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金花顿时恍然大悟,怒不可止,“难怪我肚子迟迟没有动静,竟然是被她们李家蹉跎了。” 李家田地不多,刚和李杉成亲那会,李杉娘什么都让她做,之前来小日子安安稳稳就过去了,如今肚子同得不行,没想着,中间还有那么多事儿,她娘也和她说过,奈何李杉娘逼得紧,加之没多大感觉,一直不曾注意,听沈芸诺说起,才顿悟过来。 沈芸诺劝她,“过去的就算了,今后你多注意些。” 金花点了点头,和沈芸诺说起周家的事儿,从李杉嘴里听着她也觉得唏嘘不已,“昨天裴四岳母闹得厉害,刀大哥把人拉去镇上,什么都没做,周老头就乖乖说了床底下埋着银子的事儿,为此,还租赁了一辆牛车回的周家,亏得裴四媳妇性子强,真拿了银子,不是又被周家人骗了?”周菊娘昨日骂的话难听,换成金花,早就提着刀出去了,任她娘从地里爬出来她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沈芸诺摇头叹气,周家的事儿,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经过裴家院子,墙角堆积了厚厚一层雪,院墙比之前愈发陈旧了,雪色中,愈发萧条而落寞,院子里传来宋氏尖锐的嗓音,估计和周菊起了争执,只听周菊道,“我娘家的事儿娘真感兴趣,不若去周家问问,家里的银子我管着,娘不舒坦,问俊哥就是了。” 宋氏骂了一句,随即声音立即低了下去,嗓音变得轻柔起来,“老四媳妇说的什么话,我也是担心你受了连累,如今你怀着孩子,可要多注意着,周家毕竟是亲家,真要是遇着难事儿了,老四该帮衬的还是要帮衬。” 前后判若两人,沈芸诺顿足,透过木门,望了进去,宋氏坐在堂屋门口的长凳子上,膝盖上搁置着一个针线篮子,侧目望着西屋方向,周菊坐在屋子里,目光不满的望着宋氏,裴秀坐在一边,容光焕发,和之前判若两人。 人风喜事精神好,说的便是裴秀了吧,成亲在即,夫家是有田地的,日子不会难过到哪儿去。 裴秀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抬眸望了过来,嘴角挂着盈盈浅笑,轻笑了声,“三嫂来了,怎么不进屋坐?”裴俊去镇上赶集了,家里的席面请韩梅坐,桌椅今日也要准备了,她的嫁衣早就绣好了,没有什么可忙活的事儿,周菊给孩子做针线,她左右无事儿,帮些忙,盯着沈芸诺姣好得面庞,心里闪过一抹嫉妒,当初,沈芸诺虽好看,容貌却是比不过自己的,不想如今,沈芸诺事事压过她,韩梅说过想要做大事儿就要懂先软了性子,说话语气好,谁都乐意听,宋氏学了皮毛就把裴俊拉了回来,平日,宋氏遇着事儿,心里压着火,也只敢没人的时候偷偷骂人,更多则是赔着笑脸。 此时见着沈芸诺,她脸上即使有笑,也是僵硬生冷的,沈芸诺长得好,她身边的大丫也水嫩红润得很,长大了姿色可想而知,她动了动唇,站起身,迎了出去。 宋氏脸上笑也僵硬了一瞬,低下头,挣扎良久,一脸是笑的抬起头来,沈芸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了,去山里挖野菜的。”她不想和宋氏裴秀牵扯深了,之前发生得事儿还历历在目,两人和韩梅相处久了,将韩梅待人接物的那一套学得也差不多了,方才,宋氏想骂周菊来着,出口竟是喊天骂地,指桑骂槐,火气没了又和煦的说了方才一番话,宋氏忍得久了,心里怕是存着不少火。 沈芸诺和韩梅径直走了,宋氏歪了歪嘴角,沉默不语,周菊懒得搭理她,提着篮子,慢慢出了门,到裴家大房,见沈芸诺和金花在门口跟罗春苗说话,她笑着喊了声,沈芸诺转头,笑着道,“四弟妹怎么出来了。” 宋氏说话阴阳怪气,裴俊在家好说,不在家,她不想和宋氏说话,这才出来打发时间,沈芸诺正和罗春苗说大丫的事儿,被周菊打断,顿了顿,继续道,“待会下山我来接她,劳烦大堂嫂多费些心思。” 裴年昨晚和她说了裴征找他帮忙的事儿,罗春苗心里正高兴着呢,听裴年的意思,裴征生意好了,他也不用去酒楼看人脸色,帮着跑跑腿,每个月的工钱比在镇上得多,而且,即使中间不出门照样有工钱,裴年不喜欢占便宜,一天归一天,还是裴征坚持,裴年才应下的,她心里记着沈芸诺的好,昨日带小喜过去也是存了大丫有人作伴,今日大丫来家里玩,她心里当然高兴,当即牵了大丫的手,“小喜平时在家也没多大的事儿,大丫什么时候想过来玩过来就是了,傍晚我让你大堂哥把人送回去就是。” 刘氏和老太太在家,家里一直有人,大丫来玩,她们会留意的。 沈芸诺笑着道谢,侧目,周菊到了跟前,沈芸诺低头扫过她的小腹,提醒道,“雪大着,你走路的时候小心看着脚下。” “我心里有数的,家里闷得难受,来找大堂嫂说说话。”家里的事儿有宋氏和裴秀,没她多大的事儿,这才出门找人说说话,听沈芸诺说去山里,她心里觉得奇怪,“我瞧着菜地还有菜,怎么想着去山里了?” “之后雪越来越大,瞧瞧能不能挖些野菜回来,有多少算多少。”话完,沈芸诺叮嘱大丫两句,和金花朝着山里方向走,罗春苗牵着大丫回屋,搬了凳子让周菊坐,小喜喜欢大丫,牵着她去旁边玩雪,一边的刘氏朝罗春苗道,“难怪裴三愈发出息了,家里有钱不乱花,瞧着他媳妇,这种天还去山里挖野菜,换做其他人,早就在村子里开始炫耀了。” 刘氏和宋氏不对付了一辈子,对老太太也颇多不满,然而对下边几个侄子她是有一说一老太太拿家里的粮食喂裴勇他们本就不对,好在裴勇他们性子没有长歪,否则,那些粮食可就真是喂了狗了。 对于这点,周菊也想不明白,沈芸诺手里不差钱,家里不差粮食,然而,沈芸诺除了衣服没有补丁,其他倒是没多大变化,这种天,冷地甚少有人出门,她还能去山里挖野菜,不是自讨苦吃吗? 罗春苗找出几个孩子穿破的衣服,一针一线缝补着,半晌,回刘氏道,“小洛娘不骄不躁,真要成了娘口中说的那种人,只怕也挣不到银子了。”说完,瞥了眼旁边的周菊,周菊会意,和沈芸诺比较,周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纵然明白罗春苗说的不是她,周菊面色仍烫得厉害,缓缓别开脸,心底难受,遇着那种娘家,她能说什么? 许多事儿,别无他选。 进了山,有不少野菜,金花心下困惑,“都是一片山,我们那边快被人踩烂了,杂草都搁得干干净净,这边怎么不见人影?”想着山里野菜少,两人没有背背篓皆提的篮子,眼下,金花后悔了,“要知道有这么多,怎么着也要背个背篓。” 沈芸诺弯下腰,挑了那种最嫩的,两人不敢走远了,只在边上,不一会儿篮子就装满了,金花装满了篮子,去旁边割了杂草搓成细绳子,把之后的野菜捆起来,沈芸诺差不多了,她捆了好几把,系在篮子上,心下高兴,“下午还来不?”草上有雪,低头才发现她的裤脚湿了,风一吹,全身蔓延着无尽凉意,哆嗦了下身子,看向沈芸诺,比起她,沈芸诺好很多,“我们快回去吧,天太冷了。”干活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停下来,浑身都冷。 想起沈芸诺说的,要怀孩子,不能凉脚,心里惊慌起来。 沈芸诺点头,提起篮子,缓缓下山,不想在路上遇着上山的韩梅,沈芸诺笑了笑,金花则冷哼了声,韩梅也没料到会遇着二人,平静的脸夹杂着丝僵硬,得知沈芸诺和裴征在山里挣了银子,大家好似忘记这边山头的野菜了,都爱去那边转悠,纵然是起火的杂草,也是从那边割回来的,她无意间上山见着山里有野菜,这才动了心思,她谁都没说,吃的时候上山掐些回去,被人瞧见了,也只以为她篮子里野菜少,费了许多时辰才找到的,天冷了,大家不乐意上山,反而便宜了她,没想着,沈芸诺和金花会来这边,顿时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每次遇着沈芸诺,好似总没有好事儿,旁人不会怪沈芸诺而反过来怪她,连裴勇也是如此,紧紧盯着沈芸诺微红的唇,垂头,小声道,“你们也来了。”抿了抿唇,面色微动,待沈芸诺快越过她时,猛地出声道,“天愈发冷了,三弟妹下山,若有人问起篮子里的野菜哪儿来的,还请三弟妹不要说实话。” 为着不引起怀疑,她每日都掐得不多,往里边走,还有更多,她一个人,心里害怕不敢太往里边了,村子里的人都上山,那些野菜不过三日就没了,她还想着靠这些野菜过冬呢。 金花听着这句皱起了眉头,山是大家的,韩梅的意思是想独吞了那些野菜,出言挖苦道,“不让阿诺妹子说实话,难不成我们篮子里的野菜还能是去地里挖的?小木娘,你还真是精明……” 她最看不上韩梅闷声不吭,一出声就是为难人的,沈芸诺性子好说话,裴勇过去帮忙没说什么,是其他人,心里早就存着怨恨了,韩梅不想让大家知道山里有野菜,和沈芸诺有什么关系,今日沈芸诺帮着骗了村子里的人,待被发现了,旁人会如何议论沈芸诺,韩梅这种人最是厌恶,穷凶恶极算不上,平易亲和有,可就是满脑子为着自己打算,带着她都看不过去了。 沈芸诺拉了下金花嫂子的衣袖,缓缓摇头,示意她别说了,和韩梅,道理是说不通的,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不会在乎别人的处境,因而,并未理会韩梅的话,径直下了山。 风卷起树上的雪,啪嗒声,雪坠落,少数撒在了金花头上,金花一脸愤懑,“你拉着我干什么,那种人就该好好骂骂她……” 沈芸诺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只是不想金花嫂子费力说了一大通没人听的话,我大嫂,不会听的。”对付韩梅,最好的法子就是置之不理,略过她,该做什么做什么。 金花转而一想,心里愤懑也少了,“也是,对牛弹琴说的就是你大嫂那种人。”金花弯腰,提了提自己的裤脚,提醒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双脚冰凉了。” 第75节 罗春苗见她们挖了这么多野菜,尤其是沈芸诺篮子里的,颜色鲜嫩,好奇道,“还以为山里没野菜了呢,你们衣衫湿了,快进屋,屋里烧着炕,暖和暖和。”金花走路不注意旁边的枝桠,湿了裤脚,而沈芸诺,则是弯腰割菜的时候被枝桠上落下的雪打湿落衣衫,见金花裤脚湿了大片,日头又还早着,沈芸诺提议道,“金花嫂子,我们进屋坐会,待你的裤脚干了些后再回去吧。” 金花是真的冷了,将篮子放在旁边的石阶上,问了罗春苗哪间屋子,蹭蹭跑了进去,吓得炕上的小喜和大丫惊叫起来,看清是金花,大丫才缓了过来,屋子里还有其他几个孩子,不认识金花,哭了起来。 罗春苗进屋,好笑道,“快叫金花婶子,小喜挪挪身子,让金花婶子上炕坐着。”平时这间屋子白天不烧炕,今天大丫来了,罗春苗担心她冷着了,才特意烧的炕。 金花脱了鞋子爬上炕,顿时,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朝沈芸诺招手,沈芸诺笑着摇头,“屋子里暖和着,我穿得厚,不碍事的。”见大丫还取了帽子,沈芸诺上前将她外边的衣衫脱了,屋里暖和,出门就该冷了。 没过多久,金花的裤脚干了,鞋子还湿着,罗春苗找了自己的鞋子给她换,“你穿着回家吧,鞋子湿了,穿在脚上容易着凉,过两日我过来拿就是了。” 沈芸诺他们灌腊肠还需要人,过两日裴年帮着买了猪回来,她还要过去帮忙的,家里不差鞋子穿。 金花见她一脸真挚,也不客气了,笑着道谢,穿上鞋子,用绳子将自己得鞋子捆起来拎在手里,和沈芸诺出了屋子,路上,少不得说起罗春苗,“同样是聪明人,你大堂嫂可比大嫂好相处得多。”金花心思算不上细腻,然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还是多少能分辨的,罗春苗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不像韩梅惹人嫌。 沈芸诺笑笑,问大丫小喜家好玩不,大丫直点头,说在小喜家吃了糕点还有糖,沈芸诺揉揉她的脑袋,好笑道,“下回再过来,你也给小喜姐带糖。”邱艳怀着孩子,家里从来没有少过吃食,不过担心大丫喝小洛吃多了糖不好,她都收起来了,两人懂事,不会偷偷的拿,真想吃了也会问她,家里还有不少,今早出门她竟然忘记给大丫带上一些了。 雪稀稀疏疏飘着,草棚已经搭起来了,沈芸诺和裴征在草棚里撑起了架子,将熏干的腊肠全部挂在里边,一排排黑黝黝的腊肠,看得人心里舒坦。 雪堆积得厚了,一大早,裴征拿着铲子馋院子里的雪,亮出青石色的石板,听门外传来裴年的声音,他收了铲子,裴年来商量去邻村买猪的事儿,年尾了,养猪的人家都寻思着杀猪喝卖猪,裴征拿出箩筐,准备跟着一块,顺便村子里叫上大生,裴年笑道,“我和你一块就好了,虽然在镇上做工,该有的力气还是有的,我们两人就够了。” 裴征点了点头,又从家里拿了担子,两人挑着空箩筐出了门,沈芸诺问他们先去哪儿,裴征想了想,“去上水村吧,村子里养猪的人家多,连着几日都能去上水村。” “午饭大堂哥也过来吃,我给你们留着。”一头猪,内脏大多是不要的,猪头弄起来也麻烦,猪耳朵味道不错,想着,回到院子,拿起铲子,就着裴征铲过的地方接着铲,琢磨着如何处理猪头,不一会儿,浑身上下都出了汗,大丫觉着好玩,出来帮忙,沈芸诺擦了擦脸上的汗,好笑道,“快回屋,表弟今日不念书,你们去后院瞧瞧鸭子怎么样了。” 河面结了冰,鸭子只能关在笼子里,吃的也比平时少了,往后,鸭子也不下蛋了,她琢磨着可以把鸭子杀了,做成甜皮鸭储存起来,过年的时候吃,往后,鸭子瘦了,反而得不偿失。 有了主意,准备等裴征回来,顺手把鸭也杀了。 寅时了,裴年和裴征才回来,身后跟着大生他们,沈芸诺去灶房热饭,金花熟稔的舀水洗肉,桂花也有样学样,洗好了肉,大生和裴万抬着箩筐进堂屋,摆好砧板菜刀,开始忙活起来,今日裴秀成亲,罗春苗没有将孩子带过来,不见裴勇和裴俊,沈芸诺没有多问。 反倒是桂花,边切肉,边和进屋的沈芸诺说起裴秀成亲的事儿,“夏家兄弟容貌不俗,听说是年后准备考秀才呢,没瞧见婶子那张脸,笑得都快抽筋了。” 宋氏对夏家这门亲事满意,便是裴老头,都换了身衣衫,靠在椅子上,嘴里直说夏家人的好话,想起这个,桂花压低了声音,“小洛大伯母和小洛四婶中途因着席面的事儿吵了起来,亏得你们没过去。” 周菊怀着孩子,饭桌上责怪韩梅炒菜油多了,韩梅面子上过不去,争辩了两句,宋氏在中间也帮着韩梅,将周家人欠钱得事儿说了,周菊来了气,顾不得夏家人在就和宋氏闹了起来。 宋氏不骂人不还嘴,捂着嘴哭,气得周菊摔了手里的碗,听大生娘说,宋氏是真的转了性子了,换做平日早就骂人了,如今耐得住性子,反而不好对付了。 沈芸诺明白桂花话里的意思,宋氏不是心里没气,而是都积压在心底,明白,一旦她发了火,众人会对她评头论足,她隐忍不发,众人只会觉得是周菊的不是,以退为进,韩梅最擅长的伎俩,没想着宋氏学了用在周菊身上。 周菊说裴俊能压制宋氏,这句话,沈芸诺如今也不太相信,宋氏学聪明了,在裴俊跟前装个好人而已,心思如何,谁知道呢? 沈芸诺拿起菜刀,慢慢帮着切肉,裴秀出嫁了,之后家里边周菊和宋氏大眼瞪小眼,一时半会安生不下来,周菊以前怕宋氏因为肚子没动静才忍气吞声,眼下挺着肚子,定不会错过折腾宋氏的机会,两人最后也是打个平手而已。 果然,桂花下句就道,“小洛奶哭,他四婶随即也哭,还说嫁进裴家帮着操持家里家外,身子骨不好,久久怀不上孩子,好不容易盼来一个,他奶就使绊子,小洛四叔都没话了,叫小洛奶回屋,我看啊,小洛四叔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呢。” 大生娘出了名的软性子,桂花进门有段时间了,两人从未红过脸,也是后边有人撑腰,她才敢和沈芸诺说这些话,“要我说啊,还是小洛大伯母厉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闹得两人吵了起来,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大生娘在村子里住了一辈子了,和桂花说过许多村子里的事儿,起初是为了她不认错人,之后则是想告诉她,哪些人能交往哪些人不能往来,春花和柱子娘,尽量不要和她们走得近了,至于裴家,裴征和大生一块长大,关系好,是要多多走动的。 而且,沈芸诺性子好,不是喜欢说三道四得人,为人也亲切,桂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裴万在边上听着,默不作声,席面吃一天,午饭后他就走了,裴老头坐在椅子上,和他说了会话,裴万心里没有多大的触动,裴老头能有今日是他自己的错,他能原谅什么?什么都不能。 裴秀的亲事过后,裴俊和裴勇跟着来帮忙,李勇留下帮忙,沈聪将小牛装了牛车,裴年和李勇一起买肉,春生几兄弟也来帮忙,春生媳妇也在,人手多,每天都有事情做,沈聪去镇上买了称回来,家里有了称,做什么都方便地多,裴年和李勇买猪是估算的,庄户人家每年缴税,猪的重量是能估算的。 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称猪的麻烦,说好五日送腊肠去镇上,家里有人帮忙,送去镇上的腊肠有三百斤,一天六十斤腊肠,眼瞅着要封山了,管家的意思多送些,沈聪和裴征商量,隔天送一百五十斤,封山前一天,沈聪将家里的腊肠全送去镇上,县衙那边也没多大的事儿了,沈聪不用去县衙,灌出来的腊肠也只能等年后,通路了送去镇上。 这样子的话,家里的人手多了…… ☆、98|06-06-09 来家里帮忙皆是平时走得近的,开口要他们不来,猛的没了工钱,心里多少不舒坦,沈芸诺思忖道,“不如和大生他们说肉少了,轮着休息,和小洛学堂里抱柴的法子差不多,能休息,大家也不会因着忐忑而心里不舒坦。” 家里的猪头有好几个,沈芸诺将猪耳朵弄下来,能熬汤的骨头送给大生她们,裴征将猪耳朵挂好,侧目道,“你说的法子可行,明日我和大家说说,封山,灌腊肠的事儿不着急。”天气冷,买回来的肉放五六日也不会坏,之前去镇上买了调料,看上去多,用起来的速度也快,斟酌道,“家里调料用完了,我们也不灌腊肠,好好休息,准备过年。” 今年,家里忙着挣钱,甚少有清闲的时候,忙过这些日子,明年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忙活了,等着夏日收银耳摘菌子就好。 沈芸诺不在意,今日太阳不错,从小洛屋里抱了被子出来晒,再忙,待邱艳生孩子,她也要空下来照顾邱艳坐月子,而且,明年开春,腊肠的生意就停下了,忙不了多久。 裴征转过身,打水洗手,端着昨晚换下的衣衫去后院,溪水结了冰,洗衣服都是在家里直接打井水洗,转身朝沈芸诺道,“趁着天好,你和嫂子在院子里走走。”院子里堆积的雪铲干净了,湿哒哒的像下过雨似的,微暖的阳光射下,石板的水色散开,露出原本的颜色,沈芸诺歪头笑道,“嫂子去金花嫂子家了。” 邱艳肚子大了甚少出门,方才,金花嫂子纳鞋垫,前边修剪大了,让邱艳帮忙瞧瞧,天色好,邱艳才出了院门,大丫也跟着过去了,沈芸诺晒好被子,估摸着时辰,出门去了金花家。 一院子的雪,白色一片,稀稀疏疏的脚印透着灰色,坏了一院子的白,角落里,柴火码得整整齐齐,金花一个人在屋里不喜欢关门,她喊了声,径直走了进去,到堂屋门口,里边传来说话声,她抬高了嗓音,桌前,两人抬起头来,金花高兴道“阿诺妹子来了,快进,鞋垫子快弄好了。”她性子粗糙,回回做出来的鞋子都不合适,剪刀落下,要么剪摘了,要么宽了,往年李杉得鞋垫子都是他娘裁剪好了,金花直接缝补就是了,如今却是不成了。 邱艳手里握着刀,顺着轮廓慢慢修了一圈,再放到画的脚印子上,差不多,松开剪刀,笑道,“这样子的话就差不多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得鞋垫子,我一并给你弄了。” 金花自己脚上的鞋子也大了些,不好意思再劳烦邱艳,连连摇头,“就这三双了,我自己的,大些小些无所谓。”李杉在外边走,鞋子不合脚,回来,一脚的水泡,她心里过意不去,至于她自己,金花觉得无所谓,除了上山便是在沈芸诺家,走路的时候少。 沈芸诺进屋,低头,瞥向邱艳脚上的鞋子,笑道,“金花嫂子把你的鞋垫子也拿出来,你担心累着我嫂子,这不还有我吗?”她的绣活全是小时候练出来的,她娘针线活好,她娘死后的那些年里,她做得最多的就是针线,沈聪身上的衣衫都是她做的。 想到过去种种,沈芸诺不自主的鼻子发酸,眼角氤氲起了层水雾,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鞋子不合脚穿着不舒服,你拿着来我帮你瞅瞅。”挨着邱艳坐下,四下看了眼,才发现没见着大丫,眼带询问。 邱艳明白过来,指了指灶房,“杉子从外边弄回来三只小狗,待会我们抱两只过去。”这些日子正是刀疤他们忙的时候,天黑了才听着外边有动静,狗是昨晚李杉弄回来的,小洛和大丫各一只,剩下一只自己养着,说起小狗,金花心里不痛快,“我和杉子自己都养不活,如今还要养只畜生,我看他是瞎折腾……” 沈聪也想买两只狗,一直没碰着合适的,如今有小狗,沈芸诺也喜欢,“金花嫂子还是先养着,杉子哥回来得晚,有个看门的也好。” 李杉也是这么说的,这边,就她和邱艳阿诺三个女子,那边院子裴征和沈聪每日在,她这边没人,养只狗,李杉在外边放心些,而且,李杉在赌场那边有工钱,她在沈芸诺家帮工也挣了不少,一只狗还是养得起的,方才那般说,不过是习惯性抱怨李杉而已。 沈芸诺拿剪刀修剪鞋垫子的速度更快,金花看得咋舌,“我素来知道你心灵手巧,看着你剪鞋垫子,比我挖野菜得速度还快呢。”布上边画了印记,照理说顺着印记就成,可纳鞋的时候还有腾出一圈缝补针线,得留出一些位子,金花干体力活还成,拿剪刀,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时常不对劲,眼下,瞧剪刀到了沈芸诺手里,好似自己能动似的,平时她要花大半个时辰剪完一只,沈芸诺顺着一圈就好了,速度快不说,动作干脆利落,瞧得她羡慕不已。 金花铺好的布多,沈芸诺帮她裁剪了了四双,完了,去灶房,之前没听到动静,如今走近了,能听到里边呜呜呜的声音,很软,很柔,沈芸诺放轻了脚步,走进去,见着大丫蹲在地上,背对着她,喃喃说着话,沈芸诺两步上前,看清了面前的情景,稻草堆积的窝里,三只花色白皙的小狗,伸长舌头舔着大丫娇嫩的小手,声音,是其中一只狗发出来的。 “大丫。”沈芸诺蹲下身,三只狗听着她的声音,顿时竖起了耳朵,浑身崩地直直的,“汪汪汪”冲她吼着,沈芸诺伸出手,三只小狗缩了缩脖子,沈芸诺轻轻顺了顺三只小狗的脑袋,该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基本的咬人都不会。 大丫仰起头,满脸希冀的望着沈芸诺,“金花婶子说我可以抱回去养,表弟也能养一只,姑姑帮表弟选一只吧。”三只狗,毛色上差不多,大小也没什么不同,沈芸诺随意抱起一只,感觉它在自己怀里软软的,扭着头,冲下边的两只小狗呜呜叫着,沈芸诺将它放回去,好笑道,“成,姑父洗衣服,待会让他给两只小狗安个窝。” 大丫拍手叫好,狗身上有毛,看着干净,还没有洗过澡,沈芸诺大丫抱着小狗离邱艳远些,走到门口了,见另外一只狗追了过来,明显舍不得,金花在旁侧来了兴致,“难得见着畜生也通人情。”说完?蹲下身把狗抱了起来,昨晚李杉抱回来她发了一通火,如今瞧着,心中不由得软了几分,送三人出了门,转身把狗放回了窝里。 大丫抱着狗回去,裴征还在后院洗衣服,冬日的衣衫厚,裴征洗完了正在透水,听着小动物得呜呜声,他转过头,大丫喝沈芸诺一人怀里抱着只狗,言笑晏晏的站在院子里,背后是干净的院墙,纤尘不染,仿若母女似的,风吹过沈芸诺发梢,一张脸愈发柔和,他顿了顿,回过神,道,“哪儿来的小狗?” 大丫脆声脆气道,“金花婶子宋得,姑父,给小狗安个窝,以后小狗就有家了。”沈芸诺说狗长大了要看门,家要在前院,说着,上前拉裴征的袖子,蹙眉望着木盆里的衣衫,又低头瞅了眼怀里冷的瑟瑟发抖的小狗,催促道,“姑父先给小狗弄个窝好不好,小狗都冷着了。” 裴征哭笑不得,洗洗手,站了起来,家里茅草麦秆都有,弄个窝倒是简单,裴征抱了把稻草和麦秆,叫大丫抱着狗过来,在石磨背后选了处空地,扫了上边覆盖的雪,简单做了两个窝,叫大丫把小狗放下,沈芸诺道,“还得找根绳子,先将狗拴着,我去烧水,给小狗洗了澡才放在窝里。” 大丫回屋,把自己不能穿的衣服抱了出来,沈芸诺失笑,“狗不穿衣服,快抱回去,待会我们给小狗洗了澡再说。” 水温温的,沈芸诺找了片布,细细搓着小狗,毛色白,洗后,盆子里的水还是脏了,沈芸诺拧了布在狗身上擦了两下,和大丫抱着狗进了屋,脖子上拴着绳子,不担心它藏到犄角旮旯去了。 有了狗,大丫总算找着事情做,沈芸诺让她教导小狗撒尿拉屎,不要在屋子里,要去外边,大丫血得认真,裴年和大生他们过来,小喜见着两只狗也欢喜不已,两人牵着绳子,拽着小狗到处跑,罗春苗也无奈,“村子里甚少有人养狗,难得见小喜玩得这么高兴。” 两人在旁边玩得不亦乐乎,沈芸诺由着她们去了,和罗春苗他们一起切肉,沈聪和刀疤他们收账去了,说是收账,沈聪在县衙当值,无非约束那些人乖乖把欠的银子交出来,加之他在村子里多年的名声,比起刀疤,大家更怕他。 裴俊和裴勇话少,可能因着罗春苗借了鞋给金花的关系,两人倒是能说到一块,春生他们干活也利落地很,两个时辰不到,肉全部切出来了,沈芸诺将之前的猪头拿出来送给大家,她不会弄,也嫌麻烦,罗春苗心里高兴,不过只拿了一块,“我们没有分家,一块就够了。”他们家干活的人多已经是占了便宜,尤其裴年的工钱比镇上酒楼的都高,再拿这些肉,她心里过意不去。 裴勇也不肯收,沈芸诺坚持道,“你们拿着吧,搁在家里我也没时间处理,剩下的一些骨头也给你们拿些回去。”她和裴征说过,排骨留些肉在上边,做腊排骨,明年也能吃,剩下的大骨头炖汤,家里边天天都炖着骨头汤,好在每日换着法子煮菜,大丫他们没有吃腻,收拾了箩筐里的排骨,给每个人拿了些排骨,裴征进屋,顺便将人手的事儿说了,“天气冷了,我和大堂哥说之后隔两日出去买猪肉,灌腊肠的事儿大家就轮着来,封山,家里的腊肠送不出去,全堆在家里不是法子。” 众人愣住,想想就明白过来,腊肠卖不出去,手里没有周转的银子,每日买猪肉,还要给工钱,离明年通路的日子还长着,每日这么多工钱,日子长了确实不太好,众人不是不依不挠的人,听裴征说完,皆点了点头,罗春苗和裴志裴年手里都有肉,她主动道,“成,明日先我们休息好,正好,家里有点事儿,好好收拾收拾。” 裴征感激一笑,微微颔首。 沈芸诺一位大家心里不会痛快,最终大家并没有说什么,她心里微微舒了口气,人与人不同,换做韩梅,铁定会想法设法每日来又或者在旁边煽风点火,当日宋氏和周菊吵架也是她从中作梗,有了比较,沈芸诺愈发能看出一个人的好来。 家里有了两只狗,小洛不乐意去镇上,求着沈芸诺给他请两日的假,要在家里牵小狗撒尿拉屎,清晨,满天大雪飞扬,小洛抓着沈芸诺衣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沈芸诺不忍拒绝,“堂伯不去上水村,我和你爹说声让他给你请三日的假,之后再冷了,学堂也要放假了。”学堂没有炕,坐在教室里不一会儿就冷了,窗户纸薄,挡不住风,小洛年纪小,受了冷更易生病,和裴征说了叫他去上水村给小洛请假,天地白茫茫一片,裴征也不乐意小洛去学堂,点头道,“往后天寒地冻,不若和夫子说明年再让小洛去学堂。” 小洛听着,脸上笑成了朵花儿,扑过去拽着裴征,黑珠子似的眼珠闪着熠熠星光,“爹爹,真的吗?之后都不用去学堂了?” 沈芸诺好笑的揉揉他脑袋,“洗手洗脸准备吃饭了。” 雪大,裴征没有赶牛车,问小洛大丫出门不,两人手里牵着绳子,哪里愿意和裴征出门,摇着头,叫着小狗回了屋子,裴征出门,不一会儿罗春苗他们来了,沈芸诺心下疑惑,罗春苗解释道,“堂妹回来了,堂弟他们走不开,小木娘叫我们先过来,明日他们再来。”裴秀和夏庆丰三朝回门带回来的礼丰厚,宋氏在周菊面前得意了一天,虽说得意,周菊怀着孩子,宋氏不敢给周菊脸色看,无非指桑骂槐的说了两句而已。 沈芸诺点头,金花屋子的院门也打开了,一行人开始灌腊肠,雪大,院子里不一会儿堆积了厚厚一层,裴征从外边回来,脸色不太好看,沈芸诺没有多问,裴秀嫁给夏庆丰,心里甚是欢喜,回来见着裴征,怕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会给人好脸色,傍晚,收拾好灌出来的腊肠,沈芸诺和裴征在院子里洗木盆,和裴征说话起裴秀回家的事儿。 “我也见着了,她日子过得好,也是她自己的造化。”比起之前,裴秀成亲后大变了个人,光看穿着打扮他没认出来,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米分,发髻学着镇上有钱人的样子挽得一丝不苟,其间插着两只银簪子,穿着艳丽色的袄子,远远瞧着,和镇上大户人家出来的没多大的区别,花枝招展,在他眼里,裴秀比不过沈芸诺。 家里存了银钱,沈芸诺的衣衫多为纯色衣料,底案不明显,穿在身上,素净而整洁,而非像裴秀,大张旗鼓的显摆和炫耀,沈芸诺皮肤白,不米分而饰,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裴秀皆比不过沈芸诺。 沈芸诺不知晓他心底的想法,倒了木盆里的脏水,从桶里舀了温水,棉布慢慢滑过木盆的边缘,继而说起过年的事儿,“今年过年,给堂哥他们帮忙的每人一条肉,你觉得如何?” 他们懂得体谅,沈芸诺心里记着他们的好,一条一斤左右的肉,之后遇着事儿,他们也乐意帮忙,裴征觉得可行,遂而应下。 小洛不去念书,家里空置了头牛出来,裴勇过来时,带着小木小山小木他们,灌腊肠时,抬眸,细细打量着裴征,脸上闪过犹豫,裴俊在边上也垂首敛神,许久,大家停下休息,屋子里没外人了,裴俊才道,“三哥,小妹回来,说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裴秀和夏庆丰回来,主要为着借钱,夏家田地多,明年夏庆丰考秀才,裴秀想和夏庆丰一起搬去镇上,照顾夏庆丰,夏家兄弟多,不答应把钱全拿出来,裴秀公公婆婆乐意,奈何裴秀几个妯娌不答应,家里闹着分家,裴秀回来借钱,裴俊不好意思说不借。 宋氏卖了田地的银子都在周菊手里,何况,考秀才是件大事儿,真考中了,往后,夏家的田地不用缴税了不说,他们家的田地落到夏庆丰那边,夜能剩下缴税的粮食,不过镇上的宅子贵,哪是三五百文能解决的,裴秀让裴勇裴俊过来帮忙说说,待夏庆丰考中了秀才,我们的田地靠过去,一辈子,能省不少粮食了。 裴勇也琢磨着这个意思,附和道,“我手里的银子留着明年给小木交束修,借不出多少。”家里牵的银子全还清了,肩头压力少了不少,尤其,在裴征这边干活,攒下来不少银子,每日灌腊肠的话,明年小木得束修也够了。 裴征沉默许久,停下动作,抬眸道,“夏家光是田地就几十亩,哪是缺银子的,小妹如今的穿着打扮,哪是手里没有银钱的,家里没多少银钱了。”卖腊肠挣了不少银子,沈芸诺的意思想在镇上买个铺子,以后,做腊肠的法子藏不住了,他们在自己的铺子里卖腊肠,借着沈聪和知县大人的光,能在清水镇活得下去就好。 沈芸诺的意思,问沈聪明年修那些路,选岔口的地方买间铺子,明后两年派不上用场没关系,之后几年聚集了人就好,尤其,夏庆丰,依着裴秀的性子,不见得会帮衬他,他也不肖想,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裴俊面色一沉,细细盯着裴征良久,没分家那会,裴征护着沈芸诺,脸色不太好看,然而谁家遇着事儿请他帮忙,他一定乐意至极,如今不过借钱而已…… 裴俊张了张嘴,只听裴征又道,“夏家田地多,夏庆丰考中秀才,受益最大的是夏家,夏家请长工的银子都有,供夏庆丰考秀才,哪会没有银子?”裴征愿意说这些,是不想裴俊被人骗了,夏家亲兄弟都不乐意帮衬,中间怕是有什么蹊跷,说他小气也好,抠门也罢,借钱给裴秀,他是不乐意的。 裴勇没再说话,低头,思量许久,朝裴俊道,“四弟,明天你去夏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裴秀开口借钱,裴万没答应,他手里拿不出多余的银钱,倒是裴俊借了二两银子,其中还是宋氏卖了田地的钱。 裴俊不明所以,裴勇已经沉了脸,或许,韩梅那番不肯借钱的说辞,无非是个幌子,夏家开口借钱,这事儿确实怪异,想清楚了,裴勇让裴秀无论如何明日也去一趟夏家,二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是极多的了,被骗了,周菊和宋氏如何承受得住? 翌日,裴俊记着裴勇说的,迎着风雪去了趟夏家,待回来,脸色铁青,先去村子里找裴勇说了几句话,又去了裴家大房,最后,没法子了,来找裴征出个主意,想起夏家的情形,裴俊不免愤恨,“我念着小妹农忙那时候帮着里里外外做饭洗衣服晒粮食,满心为她打算,她呢,胳膊肘往外拐,连娘卖地的钱都骗。” 裴征脸上没多大的情绪,两百多斤猪肉,今天才能全部弄出来,他和大生坐在树叶旁,手里拿着风扇,不时扇两下,沉声道,“夏家出事了?” 大生知晓两人有话说,起身,比划了个手势,往前院走,裴俊一屁股在大生坐过的位子坐下,“夏家不缺钱,裴秀那番话说辞纯属为了她自己,借的钱,被她拿去请其他几位秀才吃饭了,二两银子,她怎么好意思。”夏庆丰明年考试,需要是秀才的人做担保,往年几人乐意为夏庆丰担保,明年不知为何,拖着不答应,夏家人对夏庆丰也颇有微词,家里乱着,裴秀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夏家人不是不答应让夏庆丰考秀才,若能让几个秀才点头做担保,家里同意出银子,裴秀也是魔障了,夏家家境好尚且不能让几位秀才开口,裴秀手里的二两银子算什么,他问裴秀还银子,裴秀竟矢口否认借过银子一事儿,一家人,借钱那会裴俊没想太多,见着裴秀不在意的神色才明白,那二两银子多半是要不回来了,这件事,他不敢告诉宋氏和周菊,借钱的时候周菊就不太乐意,宋氏在边上含沙射影说了几句,周菊才不情不愿把银子掏出来了,裴秀想借四两,周菊说什么都不肯,只答应给二两,且等她生孩子的时候就要还钱,裴秀答应得干脆,谁知,转头就不认账了。 裴俊捡起旁边的枝桠,双手不停搓着,心里没了主意,“三哥,你说眼下如何是好?” “四弟准备怎么做?”大家都是亲戚,借钱的时候,没有什么所谓的借据,而且大家也不识字,借钱还钱都是靠着彼此信任,向不熟的借钱会找两个德高望重的人做见证,不怕不还钱。 裴俊咽了咽口水,风过,卷起外边的雪花,吹在脸上,顺势软为水滴挂在脸上,痒痒的,裴俊抬起手背,胡乱的抹了抹,声音干涩,“我和大哥大堂哥他们说过了,明日去夏家一趟,二两银子,总得想法子拿回来。” 裴征拿起枝桠,拨弄了两下树叶,瞬间,烟雾大了,他的神色,在烟雾下显得有几分缥缈,声音有些远了,“二两银子不是一星半点,四弟妹知道了心里承受不住,小妹嫁去夏家,夏家的情形她再清楚不过,夏庆丰考秀才没人乐意做担保,中间怕是有其他事儿。”裴征突然想起夏庆丰前边死去的媳妇,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他也说不上来。 “明日,我和你一块吧,我和小洛舅舅说声,明日我们用牛车。”家里两头牛,裴年买猪,需要赶一辆牛车,剩下的一辆,沈聪帮着刀疤他们外出收账的时候要用,明日去夏家,装腔作势也要叫夏家人忌惮才是。 裴俊闷闷地点了点头,他来就是为着这件事,路上想着怎么和裴征开口,以为裴征会露出鄙夷或是不屑,没想着他主动提出一起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低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嗯,待会回去我和大哥他们再说声,三哥,我是不是总分辨不清是非。” 宋氏想要一起过日子,明知晓对裴征没好处他还是向裴征开了口,裴秀借钱这事儿,他心里对裴征多少有些看法,大家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遇着难事才会开口借钱,比起他,裴征手里钱更多,他却舍不得借,多少叫他觉得心寒。 今日,才知晓,谁都比他看得明白,就他心思单纯,旁人说什么他就信,结果,两边不讨好,帮了坏人,伤了真正为自己好的人的心,低下头,认真道,“三哥,对不起。” 裴征不以为意,抬起头,风过,烟雾迷住了眼,半眯着眸子,睫毛颤动了下,“没事儿。” 裴俊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帮忙,说好了不拿工钱,走的时候约好明日出发的时辰,和大生他们一块回了。 得知裴秀的事儿,沈芸诺并不觉得奇怪裴娟和裴秀像极了宋氏,性子哪会是良善的,就是不知周菊听说这件事儿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 沈聪帮刀疤他们收账,效果事半功倍,往年忙到过年的事儿,今年早早就收得差不多了,裴征不在,沈聪留了下来,坐惯了牛车,刀疤他们也懒散起来,索性今日大家都不出门,休息一日,待裴年拉着猪肉回来,帮忙切肉,对他们来说工钱算不上重要,兄弟间的情分才是真的。 第76节 午时过后,裴征才赶着牛车从外边回来,风尘仆仆,肩头落满了雪花,沈芸诺发现他胸前衣衫微微凌乱,蹙了蹙眉。 比起裴征,裴俊神色更显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裴征将牛车卸下,拍了拍肩头的雪,笑道,“小洛人呢?” 沈芸诺去灶房热饭,边走边朝屋子的方向指了指,“在屋子里呢,你们休息下,我去热饭。” “不用,我们都吃过了。”裴征上前,视线落在沈芸诺素净的脸上,想起在夏家发生的事儿,沉了沉眉,“四弟妹没过来?” 裴秀的事儿还瞒着周菊,今日裴俊出门,周菊在屋门口,怕是猜到什么了,他以为周菊会过来。 沈芸诺瞥了眼他身后的裴俊,摇头道,“早上一直下雪,路打滑,四弟妹没有来。” 裴俊揉了揉自己被打青的脸,悻悻然道,“三嫂,那我先回了,明日再过来帮忙。” 沈芸诺叫住他,“今天我哥他们在,傍晚就能把腊肠灌出来,明日后日都没有事情做,你在家里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瞧两人的神色,铁定双方动手了,沈芸诺心中不喜,当着裴俊的面未表现半分,送裴俊出了门,在转头,皱眉道,“怎么又动手了?” 裴征上前关了门,小声说起夏家的事儿,裴秀和夏庆丰不承认借钱的事儿,夏家想要抵赖,仗着人多先动的手,他向来不怕事儿,上前帮忙,打了一架,夏家同意还一两银子,话里话外倒像他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了,中间,裴秀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裴俊对裴秀算是彻底寒心了,当着所有夏家人的面,不认裴秀,将来裴秀在夏家出了事儿,也和裴家没关系,至于那一两银子,就当给裴秀的嫁妆了。 “我看四弟无精打采,这件事对他打击不小。”一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可以起两间屋子了,白白送了裴秀,还是被骗去的,裴俊的心情可想而知。 沈芸诺若有所思,裴俊回家,周菊就会知晓银钱的事儿,闹起来,周菊的火气全落在宋氏头上,婆媳两又不安生了。 进屋,两人止了话题,说起其他,干活的人多,刀疤说起要债的一些趣事,那些,都是沈芸诺从前不曾了解过的,沈聪在赌场帮忙,回家只字不提要债的事儿,刀疤说得绘声绘色,沈芸诺却能听出其中的艰辛。 家里堆积的腊肠越来越多,熏干后,沈芸诺顺着码好放进箩筐中,家里箩筐用完了,裴征去村子里又买了几个,大生编箩筐的手艺好,奈何在这边帮忙,没空编箩筐,裴征去村子里买了十多个,更大的都有。 上水村的猪卖得差不多了,裴年又去了几个其他比较富裕的村子,还有十天过年,家里也不做腊肠了,收拾好家里,准备过个年,给帮忙的人家都送了肉,不过人多的肉要多些,裴勇也分了肉,还有一堆骨头,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裴征,动了动唇,走到门口了,忍不住转过身,望着裴征愈发坚硬的脸颊,缓缓道,“明日,家里磨豆腐,你和小洛舅舅他们过来吃饭吧。” 学堂放假了,小木之前一直坐沈聪的牛车,他心里过意不去,和韩梅商量,磨了豆腐,请大家吃一顿,把裴万裴俊他们叫上,当自家兄弟团个年。 裴征一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两天家里灌着腊肠,明后天全熏干搁着,之后要打扫院子,估计走不开,吃饭的事儿,年后再看吧。” 裴勇面色怔忡,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沉闷,“也是,那就年后再看吧。” 村子里的风俗,年后大家都会拜年,分了家,几兄弟不用拜年了,不过老太太那边,还是要去看看,裴勇给老太太买了年礼,韩家那边的年礼也备好了,至于宋氏和裴老头,韩梅不准备送,他说了也没用。 不灌腊肠,家里清闲下来,裴征和沈聪将剩下的腊肉熏干,留了些挂在墙上自己吃,剩下的全部收了起来。 做豆腐,蒸馒头,包饺子,这个年,是有史以来大家过得最丰盛的,沈芸诺给小洛大丫一人十个铜板,由着他们花,年后,邱艳肚子渐渐大了,沈聪去上水村找了接生的产婆,在家里住了下来。 产婆姓陈,四十多岁的样子,兴水村的很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陈氏穿着较为体面,可能接生的关系,一双手比脸白,指甲顺着肉,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爱干净的,沈芸诺心下满意,说了邱艳的情形,陈氏摇头,“大丫娘该还有一个多月,你们别太紧张了,没事不能坐着,经常走,生孩子受的苦会少得多。” 沈聪火急火燎,陈氏以为还有几日,没想着是这样的情形,收拾包袱准备回了,沈芸诺拉着她,“婶子家里没事儿的话不若住着等我嫂子生完孩子再说。” 年后,田地没多少事儿,瞧陈氏一双手也不像平时会干活。 沈聪在县衙当值,手里不缺银子,来的这两日,饭桌上一直有肉,陈氏不留下来还为着层缘由,不想沈芸诺他们太破费了,坚持道,“你们家里有牛车,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觉着身子起反应了,赶着牛车来上水村,来得及的,往年我来兴水村也是这样子的。” 牛二家有牛车,生孩子是大事儿,平时她接生都是坐的牛二的牛车,这么些年从没有出过岔子。 沈芸诺见陈氏态度坚决,心下对陈氏愈发满意,递上五个铜板,让沈聪送她回去,到邱艳生孩子那几日再把人接来。 沈聪赶着牛车缓缓离开,路上遇着裴勇匆匆而来,竖着眉,面色急切,朝他招手。 “聪子,你可是要去上水村?”他认出陈氏,小木三兄弟都是她接生的,着急道,“能否送我一程,我去上水村找韩大夫。” 裴老头身子骨不行了,裴俊借钱给裴秀只拿了一两银子回来的事情周菊知晓了,和宋氏闹得厉害,宋氏默不吱声,低头做事愈发勤奋,而对裴老头却不上心,裴老头骂了一宿,滚下床,没人搭理他,宋氏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屋子里没烧炕,裴老头在递上躺了一天,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已经糊涂了,嘴唇颤动着,说话含糊不清,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裴老头的手脚是沈聪动的手,裴征心里有气也不敢做大逆不道的事儿,因为,裴勇并没有说找大夫的真正原因。 韩大夫是聪明人,裴勇不开口,他也不细问,进了裴家院子,替裴老头把脉后惊诧不已,抬起头,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裴老头手脚反反复复折腾几回,身子本就垮了,这一病,更是命去了半条,抽回手,开了药方,让裴俊熬一碗先给裴老头喝下,去西屋和裴俊说话,“你爹这回病情来势汹汹,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裴俊不明所以,良久,神情木讷的望着韩大夫,“你说,我爹没多少日子活了?” 裴老头之前精神不错,裴秀回来,他还坐在椅子上和夏庆丰说话,最近周菊因为一两银子的事儿,和宋氏闹,裴老头这才开始骂人的,猛地听韩大夫这样说,裴俊脑子转不过弯来,“你说,我爹没多少时日了?” 裴勇和裴万在边上,前者一脸凄然,后者沉着脸,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屋子里针落可闻,韩大夫叹了口气,“你们好生准备他的后事吧,最多三个月。” 如果不是受了凉,裴老头还有几年可以活,地上冷湿气又重,裴老头上了年纪去,身子骨哪承受得住。 宋氏最先从韩大夫话里回过神,扑上前抓周菊的头发,面露狰狞,“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老四他爹是被你这个扫把星害了的呀。” 周菊捂着头,一脸茫然,疼痛,让她顿时恢复了清明,一脚踢向宋氏小腿,“是报应,他女儿骗了我的钱,爹是给她还债的。” 说着,愈发挺直了脊背,裴老头活着也是拖累大家,死了更好,死了,少个人吃饭,当是给她儿子省的了。 屋子里闹作一团,裴俊心乱如麻,烦躁不安的踢了踢勉强的凳子,怒吼道,“住手。” 裴老头和宋氏的棺材还没有准备,哪有心思劝架,目光凛凛地看着宋氏,“娘,您少说两句吧,爹还躺在床上呢。” ☆、99|06-06-10 宋氏被裴俊唬得一震,不服气的望了眼周菊,即使裴秀不还钱,银子也是她卖田地得来的,交给周菊是逼不得已,周菊还真以为那是自己的钱了?张了张嘴,欲反驳两句,迎上裴俊狠厉的目光,心头一颤,嘴角抽动两下,敛去面上怒气,低头,小声咒骂了两句,再抬头,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老四,你说的对,我不和她吵了,你也别生气。” 论起来,裴老头在地上躺了一宿,是她没察觉,听着屋子里传来骂声,她心口烦躁,只当裴老头心情不好,没有当回事。裴老头手脚废了,她就搬出来和裴秀住了,那间屋子混杂着各种味儿,裴老头凡事要人伺候,她手里事情多,哪能一直服侍左右,最初,裴老头床上屎尿一片,她不想管裴老头,还是裴秀说裴老头死了,裴俊更不会听他的话,没法子,只能照看裴老头。 裴老头活着,的确拖累了她们。 裴俊脸色稍霁,追根究底,裴老头闹成这样也怪他,不借钱给裴秀,裴老头不至于因着骂人滚到地上,抿了抿唇,敛去了脸上痛色,和裴勇商量裴老头的后事儿。 裴老头吃药睡着了,裴俊裴勇守在床边,心里空落落的,好生生一个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尤其还是自己以为最亲近的人,裴俊侧目,喉头发热,不忍的别开了脸,人活着得时候,诸多挑剔,人快死了,以往种种,好似都不重要了,裴俊伸手握着裴老头枯瘦如柴的手,喉间涌上股酸涩,仿若不久前,裴老头还叮嘱他第一次跟着裴勇去镇上,好好做工,别给裴勇惹麻烦,转眼,他已躺在床上,不行了。 光线厚重的屋子里,两个男子趴在床边,沉默无言,身后,甚少开启的窗棂上尽是灰,风卷着灰,轻轻飘起,无声落下。 光投下的剪影渐渐拉长,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裴俊沙哑的喊了声爹,手绕过裴老头后背,扶着他坐了起来,受了凉,裴老头脸色苍白,裴俊竖起枕头,让裴老头靠着,低低道,“爹可是想吃点什么?” 韩大夫回去了,开了三副药,走的时候,裴老头话都说不清楚,和被沈聪送回来的时候差不多,裴俊在凳子上坐下,嘴角轻轻扶起一丝笑,压低了声音,故作轻松道,“娘在做饭了,爹是不是饿了?” 太阳西沉,红霞映在天空,连着屋子里都蒙上了层晕红的光,裴老头摇头,动了动唇,声音小而碎,裴俊凑上耳朵,支言碎语中听清楚了裴老头的意思,他的手几不可察的紧了紧,眼眶有些热,裴老头说的是,“娟儿和老三不得好死。” 到了这种时候,裴老头仍放不下仇恨,裴娟的事儿他之后明白的,裴征那边,经过的事情多了,他明白,怪不得裴征,裴征将沈芸诺和小洛看得重,沈芸诺差点被人玷污,小洛差点没了命,裴老头害得裴征差点家破人亡,那日,沈芸诺和小洛真有个三长两短,裴征或许也活不下去了,他心里也不敢想,乖巧懂事的小洛小小年纪没了命,温婉宁静的沈芸诺香消玉殒,于裴征,或许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一念之间,裴老头就毁了一个家,所以,明白沈聪对裴老头做了什么,他们也不敢过问,因为,一切,都是裴老头做错了,他不该起了害人的心思。 或许,对裴老头,何尝不是一种报应,他不是尖酸刻薄的人,此刻瞧着裴老头,却只能想着是“报应”。 听着裴老头诅咒二人,裴俊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爹,您好好养身体吧,我和大哥会照顾你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裴俊听着裴老头一番话,心里为裴老头感到难过,至始至终,裴征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裴家人的事儿,裴老头常常骂裴征,此刻,裴俊心底不得不承认,即使对他,裴老头心里也是存着恨意的,不过,裴老头需要人照顾,不得不服软而已。 站在窗户边,深吸一口气,迎面的风吹得他脑子里一片清明,喉咙卡着千言万语,不吐不快,即使裴老头身子骨不行了,他也必须为裴征说两句话,“爹,您心里边气什么我明白,三哥三嫂孝顺,您憋说他们不好的了,大姐杳无音信,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您何须再骂人,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就别管了。” 裴老头嘴唇歪动着,颤抖的伸出双手,拉着裴勇不松开,嘴巴翕翕合合,听不清说了什么,裴勇按着裴老头,低哑道,“爹,您别说了,待您身子骨好了再说吧。” 到后边,裴老头又说不出话来,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却依然固执的拉着裴勇不肯松开,裴勇心下无奈,守在床边,天边的红霞褪去光泽,裴老头睡着了,裴勇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望向窗外,院角堆积着厚厚的雪,夹着杂草,宛若被弄脏了的棉花,叫人心生烦躁。宽敞的院子如今看上去窄小了许多,手轻轻搭在裴俊肩头,目光晦暗,“爹睡着了,我们出去吧。” 明日去找人打裴老头和宋氏的棺材,裴家祖坟那边要修葺一番,明日要做的事情多着,裴万和裴征给了银子,看得出来,裴万也不想搭理裴老头,他和裴俊若不管事的话,裴老头百年后,连守灵的人都没有。 西屋亮起了烛火,随风而动,裴俊的目光渐渐软了下来,和裴勇商量道,“爹的事儿不和三哥说了,往后我和娘多费些心思就好了。”突然,他好像明白裴征了,即使挖空心思对裴老头好,也不见得能得到好脸色,那件事他刻意不计较,终究事情没发生在他身上,裴老头对裴征既然耿耿于怀,告诉裴征,怎么都是叫裴征难做人,尤其,或许会害裴征损了名声。 两箱权衡,瞒着对双方都好,裴老头真死了,裴征或许能念着最后的情分,送裴老头入土,外人眼中,他们兄弟还是孝顺,和和美美的就够了。 裴勇欲言又止,转头,望向床上安静下来的裴老头,睡着了他,脸色平静,慈祥温和,和平日骂人的他相去甚远,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不会告诉三弟的,天色不早了,我也回去了,明日叫你大嫂过来帮忙。” 给裴征灌腊肠工钱多,小木的束修都靠那些工钱了,他没法子留下来照顾裴老头,方才,裴老头握着他的手想说点什么,他大致清楚的,裴老头想见裴征,很有可能不是为了道歉。 不是道歉,就是骂人了。 金花和罗春苗关系好,沈芸诺辗转得知裴家找人给裴老头和宋氏做棺材的事儿,一时没有回过神,金花见她发怔,以为她吓着了,拉了她一下,“你别想太多了,村子里稍微有点钱的人家,上边老人的棺材和孝布早就准备好的,听罗嫂子的意思,好像是小洛爷不行了。”既然做棺材,顺便做两副,将来轮着宋氏,不用再请人。 村子里都这样的风俗,只有穷苦人家掏不出棺材钱的,才会临头了想法子。 “可说了小洛爷得了什么病?”裴勇裴俊过来帮忙,没有听两人说起过,裴老头手脚不能动了,身边有人伺候着,不像活不长久的人。 金花四下看了眼,确认裴征不在,才凑到沈芸诺耳朵边,小声道,“小洛大伯二伯四叔都没开口提,我和罗嫂子猜测,只怕是小洛爷自己闹的,小洛小姑借的二两银子只还了一两,他爷估计是着急了。” 裴老头和宋氏户籍上跟着裴俊,手里的银钱全给周菊管着,周菊怀着孩子,心思自然在自己的肚子上,裴老头担心周菊不把他当回事,才闹着先做棺材,裴俊孝顺,裴老头开口提了,依着裴俊的性子肯定不会反驳,这才开始做棺材。 沈芸诺看了金花眼,从那次的事情后,沈芸诺并未怎么从裴征嘴里听说裴老头得事儿,只知道他手脚不好了,听金花说,有点道理,待金花人走了和裴征说了这件事,裴征顿了顿,“无事的,死地不说,我们当不知道就是了。” 他心里清楚沈芸诺的意思,终究生养他的爹娘,担心自己将来后悔,而对沈老头,沈芸诺和沈聪却是不过问的,论起来,沈芸诺对裴老头和宋氏一直都是客气的,看在自己的份上,沈芸诺从未和他们红过脸,闹成今日这般,皆因为人心二字。 家里储存了上千斤腊肠,年后,村子里卖猪的人家少了,灌腊肠也断断续续的,正月末,邱艳身子骨越来越沉,家里不灌腊肠了,沈芸诺烧开水,将小孩子的衣衫烫了一遍,又将屋里屋外收拾出来,在屋子里,重新安置了张矮一点的躺椅,晚上,沈芸诺和沈聪轮流守着她。 这日,黑沉沉的天又飘起了雪花,往年,雪早就停了,沈芸诺在灶房洗碗,裴征和沈聪在后边编箩筐,家里的箩筐装满了肉,两人在家里无事可做,砍了竹子回来编箩筐也算是打发时间,邱艳在堂屋椅子上躺着,她肚子大了,双脚臃肿,夜里睡觉也只能靠在棉被上,不敢平躺,隐隐的,沈芸诺挺着屋子里有抽泣声,侧耳一听,又没了。 问在院子里遛狗的小洛,“小洛去堂屋瞅瞅舅母在做什么?” 语声一落,邱艳人扶着门框,脸色乌青,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沈芸诺吓了一跳,扔了手里得碗,顾不得擦手跑了出去,听邱艳细碎道,“阿诺,我快要生了……” 沈芸诺急了,扯着嗓子大喊,随即,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沈聪和裴征被邱艳的脸色步子一顿,僵在当场,还是沈芸诺先反应过来,“哥,嫂子要生了,快扶着嫂子进屋……”话没说完,裴征已箭步流星飞奔出去,“我去请产婆。” 产婆来过一次,说邱艳还有些时日,不想今日就起反应了,沈芸诺和沈聪扶着邱艳进屋,邱艳疼得面色抽搐起来,生孩子的木盆都准备好了,沈芸诺见沈聪站在原地,吩咐道,“哥,快把锅洗出来烧水,三个锅里都要烧开水。” 拿了手帕塞进邱艳嘴里,瞧着角落里大丫和小洛吓得神情呆滞,仓促的笑了笑,“大丫和小洛去院子里玩,舅母生弟弟了,别打扰娘收拾东西。”生孩子的剪刀布带沈芸诺都放在柜子里的木盆里,端出来,重新烫一遍就能用了。 产婆来得快,进屋的时候,孩子已经露出个脑袋了,叫沈芸诺扶住邱艳,洗了手,宽慰邱艳两句,让邱艳跟着她的声音用力,沈芸诺拿着巾子,不停替邱艳擦汗,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着产婆说生了,沈芸诺顿时感觉身边的邱艳晕了过去,她心惊,产婆低头看了眼伤口,示意沈芸诺给她擦汗,“没事儿,估计是给累的,怎么突然就生了?” 沈芸诺也不知,将家里的事情说了,待产婆洗了孩子,穿好衣衫裹在襁褓里,她才开始收拾屋子,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沈芸诺强忍着心头不适,叫产婆抱着孩子出去给沈聪瞧瞧,端着盆子出去,找了大丫不要的衣衫,擦干净地上的血,换了邱艳身下的被单。 一切收拾好了,沈芸诺才坐在旁边椅子上喘了口气,遇着沈聪抱着孩子进屋,“阿诺,你抱着孩子,我来清扫就是了。” 产婆已经回了,裴征送她回去,顺便去知会邱老爹一声,沈聪看了眼床上的邱艳,面色一软,他端着脏水出去倒了,把换下的被单拿去后院洗了,村子里有男女之防,一般妇人生孩子后坐月子的屋子,男子不得入内,他和邱艳成亲一直他伺候的,阿诺生孩子他也进了屋子,家里没有多的亲戚照顾,一切都要靠自己,因而他是不在意的。 沈芸诺把孩子放在准备好的木床上,轻轻关上门,去灶房给邱艳弄吃的,吃过早饭邱艳肚子就起了反应,也没来得及弄吃食,锅里还有开水,沈芸诺去后院叫沈聪抓只公鸡杀了,就着锅里的开水清理出来,过年家里的肉喝腊肠多,只杀了一只鸡,剩下的留着邱艳坐月子吃。 木盆里,全是血水,沈聪洗了手,去鸡笼里抓了只鸡出来,等杀好鸡炖在锅里,裴征从外边回来了,拉回来两箩筐粮食,有米有面,还有糖,“叔说孩子洗三得时候再来,这些是她给嫂子准备的。”其中一只篮子里,还放着小孩子穿的衣衫和鞋,裴征递给沈芸诺,“你提近期给嫂子瞧瞧,叔在镇上买的。” 早些年,邱老爹和几个兄弟关系不好,家里的田地差点被夺了去,还是邱艳嫁给沈聪,邱家那边才歇来心思,这两年,邱老爹一个人,手里存了银子,这些衣服听说邱艳怀孕,邱老爹就买回来放屋里了。 沈芸诺接过,低头看了眼,大红色的袄子,里边含了棉花,价格不便宜,邱艳娘似得早,她爹是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这样子得爹也甚是难得了,沈芸诺提着篮子进了屋,大丫和小洛趴在木床边,一眨不眨得盯着木床上的小孩子,沈芸诺没见着他们手里的狗绳,心里松了口气,小声道,“大丫和小洛去外边,弟弟要睡觉呢。” 沈聪和邱艳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沈青峰,小名小峰,沈芸诺放好篮子,拉着小洛大丫出了门,蹲下身,细细叮嘱道,“小峰年纪小,你们和狗玩了,不能用脏水碰他的脸知道吗?” 小洛朝屋子里瞥了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芸诺,“娘,为什么表弟一点都不好看?”家里来人都会说他和大丫长得好看,然而,刚生下来的表弟好丑,皮肤红红的,黑黑的,一点也不好看。 大丫瞪了小洛一眼,好似对他的话表示不满,许久,心里也同样存着好奇,不情不愿道,“姑姑,小峰为什么不像我?”她长相随了沈芸诺,长得好看,之后还会更好看,小峰如果像她的话,以后就不会长得难看了。 沈芸诺哭笑不得,牵着两人去灶房,打水给他们洗了脸洗了手,回屋给她们换了衣衫,缓缓解释道,“你们刚生下来也是那样子的,小峰没有吃奶,也没有吃饭,当然长得不好看了,等他吃了奶,以后脸蛋张开了,就会好看的。” 邱艳和沈聪长得都不差,她觉着小峰像极了沈聪,可刚生下来的孩子,以后变化还大着,看不出什么。换了衣衫,让他们暂时别和狗追着玩,狗身上有跳蚤,还有毛,小孩子皮肤嫩,受不住。 得知小峰将来也会长得好看,大丫长长的舒了口气,小洛状似小大人似的拉起她的手安慰道,“表姐别担心,娘说了表弟吃奶后就会好看。” 沈芸诺留两人在屋里说话,去灶房盯着炖鸡,晌午,邱艳还睡着,一家人简单的吃了饭,沈芸诺去屋子里看邱艳,孩子洗三的事儿沈聪的意思不办了,请刀疤他们过来,等孩子百日宴的时候再大办,顺便把村子里的人也请过来热闹热闹。 邱艳睁开眼,天色大亮,沈芸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线,她撑起身子,叫了声,“阿诺,孩子呢?” 沈芸诺叫她别动,生完孩子,恶露多,她在下边给邱艳垫了油纸和布,每日把布换下来洗了就好,指着旁边床上红色的襁褓,“睡着了,嫂子醒了,先吃点东西。” 第77节 刚生下来的孩子喜欢哭,小峰却乖巧得很,除产婆拍他屁股哭了两声,之后就睡过去了,不哭不闹。。 沈芸诺端着鸡汤进屋,先放在旁边桌上,扶起邱艳,找了张干净的小长桌搁在床上,小声道,“嫂子先吃点东西,小峰醒了就该喂奶。”沈聪和裴征出门了,沈芸诺守着邱艳,顺便说了邱老爹送的礼。 出嫁的女子生孩子,娘家人都要送礼,像邱老爹这般丰厚的,确实少见,邱艳盯着角落里的篮子,沈芸诺解释道,“衣服和鞋子让哥洗出来晒着呢,叔等小峰洗三得时候来,我寻思着,那天小峰穿上叔买的衣衫,叔铁定高兴。” 邱艳停下筷子,鸡汤熬得浓,上边厚厚的油被清掉了,一看就是沈芸诺弄的,她鼻子发酸,“阿诺,谢谢你。” “嫂子说的什么话。”沈芸诺不想惹邱艳哭,视线落在木床上,转移了话题。 邱艳咧嘴笑了笑,不再提那些伤感的事儿,如愿生了个儿子,她心下轻松,怀大丫的时候,沈聪不想要那个孩子,小时候,他和阿诺承受得东西太多,孩子对他来说是累赘,她没有告诉过阿诺,沈聪不喜欢女儿,大丫生下来,沈聪整晚整晚睡不着,刚开始,她以为沈聪重男轻女,后边,才明白,他和阿诺从小相依为命,是阿诺给她撑起了一个家,他觉得自己不够好,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而大丫是姐姐,付出的只会更多,他不想,他的女儿过着像阿诺那样隐忍不见天日的日子。 后边,沈芸诺和裴征日子过好了,沈芸诺胆子大了,沈聪对生女儿的恐惧才渐渐没了,不是身边得人,不会明白沈聪心底的事儿,他从不开口说,沈芸诺承受的是身体,而他承受的则是整个心。 好在,一切都过来了。 下午,裴家大房和裴俊都送了礼物过来,洗三这日,邱老爹也来了,沈聪赶着牛车去接的人,意料之中,又是两箩筐粮食,邱老爹进一脸是笑,见邱艳面色红润,嘴里直说着感谢沈芸诺的话,别人家,儿媳坐月子多是婆婆伺候的,邱艳生两个孩子都是沈芸诺照顾的,邱老爹心下感激,给了小洛十个铜板让他自己买东西。 周菊怀着孩子,没有进屋,以免冲撞了,瞧着孩子,心里欢喜,捂着自己的肚子,满是期待,小声和沈芸诺说了裴老头的事儿,“爹这两日精神头不错,我俊哥和我说会不会是回光返照,有精神了,躺在床上嘴里骂个不停,俊哥晚上睡不着,守在床边,劝了几句,反过来又挨了骂,爹啊,死后都是糊涂的。” 韩大夫走后,裴俊可以说事事顺着裴老头,裴老头仍然不满意,一会儿骂裴俊,一会儿骂裴征,几个儿子女儿全没落下,倒是宋氏,性子变了不少,以往说话总是话里有话,当着裴俊一套背着裴俊一套,这几日,安分了许多,整个人爷沉默不少,低头干活,裴俊和她说话,她才慢吞吞答一句,周菊叹气道“娘看着爹那样子,心里也害怕了吧。” 裴老头日子不多了不自知,见人就骂,裴万守着都没进屋看过他一眼,裴俊裴勇嘴上不好说,心底也是难受的,一个人,到死了也没得到身边人的谅解和同情,反而不依不挠的骂人,一辈子,一刻未得安生。 沈芸诺没想着裴老头身子已经坏到那一步了,她和裴征没听到一点风声,想了想,道,“怎么没听四弟给小洛爹说起这事?” 周菊搓了搓手,如实道,“爹嘴里骂得难听,俊哥和大哥在屋子里有些时候都听不下去了,三哥过去,爹只怕骂得更厉害,过去也是多个人讨爹厌恶,何苦呢。”而且,裴俊不想裴征过去消磨了最后一点情分还有个打算,裴老头死后,裴俊希望裴征能过去守灵,几兄弟,和和气气的送裴老头入土为安,裴征这会儿去了,听着裴老头骂人的话,父子两的情分是真的没有了。 裴俊心地善良,纵然这会了,心里还是为裴老头考虑得多,为裴家考虑得多。 沈芸诺脑子一转,点了点头,说起了其他,裴老头的事儿,裴俊打算好了,她也不插手,裴征心里该是有数的。 洗三后,邱老爹住了几日,邱艳整天睡得好吃得好,他留下帮不上什么忙,相反,沈芸诺还要反过来照顾他,他心里过意不去,嚷着沈聪送他回去,沈芸诺给他装了许多腊肠,还有腊肉,排骨,沈聪帮着把箩筐放上去,再次和邱老爹说起搬过来一起住的事儿,“爹,您担心村子里闲言碎语多,今年我和艳儿搬去镇上,宅子宽敞,您跟着一块吧。” 邱老爹身边没个人照顾,出了点事儿,他们离得远也鞭长莫及,搬去镇上,对面是裴征他们,不用担心旁人说三道四,看邱老爹犹豫,沈聪又道,“阿诺他们还是住在这边,小洛要去镇上念书,你跟着去镇上,艳儿忙的时候,您也能帮着照顾大丫和小峰。” 邱老爹拧着眉,坐上牛车,视线落在箩筐里的腊肠上,犹豫道,“我想想吧,艳儿身边真没人,我跟着去照顾他。”邱家那边,大家不往来了,因着沈聪在县衙,不得不对他好脸色,他见惯了冷言冷语,对他们巴结的态度不甚喜欢,搬去镇上,离远了也好。 家里没什么事儿,沈芸诺专心伺候邱艳坐月子,裴老头死讯传来,沈聪和裴征拉着腊肠去镇上了,昨日通路,沈聪和裴征迫不及待去了镇上,家里两辆牛车被拉走了,见韩梅眼角虽然挂着泪痕,脸上却没有多大地伤心,沈芸诺回头看了眼屋子,“大嫂,小洛爹和舅舅不在,屋子里没人,我走不开,你先回去,待会等他们回来了再说吧。” 裴老头害她和小洛的事儿不是多大的秘密,她晚到一会儿没什么,家里有白布,待会替小洛缠在身上就成,邱艳坐月子,她是走不开的。 韩梅撇撇嘴,心底不以为然,实际上,裴老头还有一口气,想要见裴征和裴娟,裴俊担心裴征不来,这才叫她这般说的,既然人不在,裴老头心思落了空,也不是她的事儿了,韩梅转身离开,冷冷道,“成,之后再说吧。” 裴老头骂得厉害,如今嗓音都哑了,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忧伤,裴勇和裴俊跪在地上,小木他们跪在身上,裴老头坐在床上,背后靠着看不清颜色的枕头,声音低沉沙哑,“我就知道你们狼心狗肺的,老大没个主见,老二顶不住事,老三吃里扒外,老四性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辈子怎么就养了一群窝囊废啊……” 宋氏坐在边上,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好似他们说的话和她无关,眼神空洞的望着外边的院子,突然开口道,“老头子,算了吧,都这时候了,何不放下过往,好好过最后一点日子。” 早上,她给裴老头送饭,裴老头比往常都精神,一大把年纪了,她哪会不清楚其中意味着什么,叫了裴勇裴俊进屋,说了裴老头的事儿,没想着,裴老头半分不肯收敛。 听着这话,裴老头怔忡了下,脸色僵硬,神采奕奕的脸渐渐黑了下来,裴勇裴俊不知所措,却看裴老头张了张嘴,朝裴勇裴俊伸手,两人急忙上前,握住他瘦得不成样子的手,眼眶通红,“爹,您别说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裴老头摇头,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掉落,他们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有宋氏明白,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明白,他即使闭上嘴,也没有多少时辰可以活了,他只是不想,不想他们就这么忘记了他,顿时,瞳仁急剧收缩,紧着掌心的两只手,心里蔓延起无边恐惧,用尽最后力气喊道,“老大,老四,不要,不要忘记爹啊……” 哪怕想不起他的好也要念着他的坏,如此而已。 哪怕他用尽全身力气,听在裴勇裴俊耳朵里,也是极为小声的一句,韩梅进屋,见着此番情景,说了裴征不在家的事儿,“三弟和小洛舅舅去镇上了……” 语声一落,见那只枯黄得发黑的手渐渐落下,裴老头缓缓的闭上了眼,裴勇眼角氤氲起一圈水雾,拉住裴老头的手,慢慢低下头去,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小声的啜泣声。 中午还不见裴征和沈聪回来,昨日村子里有人说通路了,具体的情形沈芸诺没听说,她担心裴征他们在路上遇着什么事儿,那么多腊肠,她心里害怕起来,不敢让邱艳跟着担心,站在院门口,翘首以盼的张望着。 许久,才见着视野中出现了辆牛车,她得心顿时提了起来,不待牛车过来,她已跑了出去,牛车上是叠在一起的箩筐,只有沈聪,不见裴征人影,沈聪见她面色着急,知晓她又胡思乱想了,出声解释道,“小洛爷去了,阿征在那边忙活,暂时不回来,待会,你和小洛也过去吧。” 死者为大,沈芸诺和小洛过去,村子里的人将来不敢乱说沈芸诺,给长辈守灵,在族里地地位也是不同的,回到院子,沈聪洗了手去屋里看了眼邱艳,出来,沈芸诺已经将饭菜摆放好了,没见着小洛人影,他心下奇怪,“大丫和小洛呢?书院后天开学,正好我后天当值,给小洛报了名,上水村的学堂,今年就不去了。” 镇上书院的夫子多,小洛在书院,夫子教导得更细心,上水村的夫子,一人要照顾好些人,每人学的课业不同,夫子也累,不能人人都照顾好,镇上的书院则不同,何况,手里有了银钱,不差小洛去镇上念书的那点。 沈芸诺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小洛今年就四岁了,去镇上的书院年纪虽然小,对他会有更大的进屋,抬起头,眼里闪过担忧,“哥,你说,小洛爷的事儿。” 沈聪摆手打断她,语气温和,“他们跟着裴家老四,你和小洛做到本分就是了,外人说三道四的话你回来和我说,保管有法子收拾他们。”沈芸诺担忧得无非村子里的人会把裴老头的死怪在他身上,当初的事情他问心无愧,裴老头动了它身边的人就该有那样的下场,这么多年,他后悔得事儿不多,最后悔的莫过于当年没有杀了沈老头,留着他伤害沈芸诺那么多回。 “你在县衙不比其他……” “我心里清楚,你和小洛过去就是了,不会有事的。”裴老头是病死的,韩大夫可以作证,再说,裴勇裴俊也不是拎不清的,他不担心旁人别人指指点点。 盯着沈芸诺姣好的面庞,心中一软,他以为沈芸诺担心裴征,没想着是担心他,手轻轻落在她发髻上,多少年了,她还是先想着他而非她自己的名声。 沈芸诺点了点头,等沈聪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才叫上小洛去了村子里,裴家院子已经有了不少人,裴年他们也在,堂屋中,往回放桌子的地方如今换成了棺材,沈芸诺哭不出来,牵着小洛,低头朝屋子里走,裴勇裴万他们跪在前边,韩梅和宋氏在外边,吩咐来帮忙的人家,村子里将白事看得中,明明长辈去世家里人伤心难受,却不得不跟随风俗,宴请宾客。 裴征跪在角落里,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天色逐渐暗下,裴征才抬起了头,朝身旁的裴勇道,“家里离得远,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晚再过来。” 后天裴老头出山,明晚一家人都要在,今晚有人守灵就够了,裴勇并未拦着,朝身侧得裴万道,“二弟,你腿不好,也回屋休息吧,我和四弟轮着来就是了。” 周菊怀着身子,要避讳白事,沈芸诺和裴征出了院子,就看周菊手里提着灯笼,“三嫂,我今晚去你们那边住住吧,家里客人多,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太太得知裴老头得死讯,面上没有多大的波澜,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是没了当初女人死后的那种绝望,裴老头和老太太关系算不得好,加之这两年裴老头做的事儿,早已寒了身边人的心。 沈芸诺觉得也是,家里还有空屋子,棉被也有,遂道,“走吧。”这边动静大,周菊只敢一直窝在屋子里,老太太唯一的女儿留下两个孩子,今日也来了,周菊口中说的客人应该就是他们了,路上,沈芸诺牵着周菊,裴征抱着小洛,四个人慢慢往家里走。 “爹死的那会我不在,天亮就开始骂人,下午,听娘坐在门口喃喃自语我才明白,爹骂大家无非担心我们把他忘记了,拉着大哥和俊哥,最后一句话就是别把他忘了,你说爹到底怎么想的?”好在分了家不在一个院子里,想着堂屋死了人,她心里发毛,之后是不敢再往那边院子走了。 回到家,沈聪给他们留了饭菜,“锅里还有鸡汤热着,饭菜也有,端出来就能吃。”邱艳坐月子,每日一只鸡,剩下的都他们吃,为此,沈聪去上水村买了十多只鸡回来,河里的冰开始融化了,他再去钓鱼,弄点鱼回来给邱艳补身子。 沈芸诺将小洛住得屋子后边的小屋子收拾了出来,铺上新的被子褥子,这才和裴征回了屋。 翌日,吃过早饭,沈芸诺和裴征牵着小洛过去,办席面要去镇上买肉,跑腿的事儿交给裴年,牛车也在裴家大房,刚进村,就听着裴家院子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大,像是宋氏的,听上去比宋氏的年轻,沈芸诺皱了皱眉,见裴征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良久,他意味不明道,“是大姐,大姐回来了。” 沈芸诺心下微诧,仔细辨别,还真是裴娟的声音,裴娟哭声中气十足,手里有五两银子,不管在哪儿日子都该过得不错,沈芸诺却察觉到,裴征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抹厌恶,她不知晓从何而来,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就见院子正中间跪着位妇人,形态臃肿,一身白色绸缎更显得人珠圆玉润,刘家前些年日子不好过,之后家境好了,可裴娟也没有这样好的身体。 “爹啊,都是女人不孝,没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您心里要是有气的话,睁开眼骂我啊,我的爹啊,您怎么说走就走了啊。”裴俊背对着她们,声音凄惨,比起韩梅,反而有几分真心。 宋氏坐在堂屋门口,清浅的目光落在裴娟身上,像是看陌生人似的,深邃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听周菊说,裴老头死后,宋氏最多的神情就是这样子,失神得望着某处,眼里看不尽任何东西。 哭得差不多了,裴娟站了起来,走到宋氏跟前又跪了下去,手拉着宋氏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一个劲的认错,“娘,是我得错,您打我吧,要是我早些时候回来,爹说不定会多活些日子,娘,都是我的错啊。” 宋氏僵直了手,愣愣得看向面前的裴娟,脸长了一圈肉,手臂粗了不少,满面红光,和她记忆里的裴娟完全是两个人,她不确认的唤道,“你是娟儿?” 裴俊仰起头,脸上尽是泪痕,埋在宋氏双腿间,失声痛哭,“娘,您好好看看我,我是娟儿啊,您的娟儿啊。” 宋氏伸手,轻轻捧起裴娟的脸,停在她圆润的脸颊,眼角缓缓落下两行泪,“娟儿啊,你可是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你这么能这么对我和你爹啊,娟儿啊。” ☆、100|06-06-11 裴娟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的妆容散开,蹭了宋氏一衣袖的米分,裴征顿了片刻,越过二人进了屋子,裴勇裴俊忙活了一夜,面上精神不济,屋子里不见裴万人影,裴征问小栓,才知是去山里砍柴了,客人多,裴家大房帮着应付,裴征拉着小洛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烧了纸钱,转身,望着倦怠的裴俊,“四弟回去歇会,我和你三嫂守着就好。” 裴俊摇了摇头,院子里闹哄哄的,回屋也睡不着,况且,昨晚,宋家亲戚住了他和周菊的屋子,不知是什么情形,他回屋碰着了不太好,抬眸,望向门口哭作一团的两人,端详片刻,收回了视线,沈芸诺正往火盆里烧纸,纸烧得旺,烟雾中纸灰冒了出来,裴俊神色复杂的问裴征,“三哥,你说大姐之前去哪儿了?” 若非裴娟出声,他也没认出来,当初,裴娟拿着五两银子偷偷走了,分家也是她怂恿的,裴万脚受伤,裴老头出事她都没不见人影,偏生这会儿回来的,裴娟真改了性子,早先就该回来了。 人心难测,他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对裴娟,他并不热络,甚至算得上是冷淡。 裴征说不上来,裴娟胖了不少,在外边日子过得不错,说起来,裴秀还夏家的亲事还是裴娟在中间牵的线,斜眼,蹙眉道,“爹死了,她回来烧柱香总是好的。” 裴老头的事情后,裴娟舍不得宋氏,想要留下来尽孝,经过裴秀的事儿,裴俊也冷了心,眉色淡淡的道,“大姐不用担心娘,有我和阿菊,会照顾好她的,你若是真有心,以后常回来看娘就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是裴俊此时的心境,裴老头出山,裴秀和夏庆丰回来看了眼就走了,留下五十文银钱,被裴俊还回去了,裴秀要拿银钱作名声,他不会如她的愿。 不是裴秀,裴老头说不准还能活些日子,裴俊不是不怪裴秀的。 裴娟伸展了下粗了一圈的手臂,这次回来,家里的境况明显好转不少,这点是她离开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打量着裴俊冷硬的五官,眼眶微红,张嘴想说什么,被裴俊略含指责的目光望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转向宋氏,眼神带着祈求。 宋氏身形僵直,别开脸,叹气道,“如今我跟着你四弟,日子不差,你就回去吧。”裴娟和裴勇他们离了心,尤其是裴万,目光淬了毒似的,家里边乱糟糟的,也是裴娟从中搅和出来的,宋氏心思清明,撵人道,“你手里有银子,你好好拿着,你爹没了,我又是个没本事的,帮衬不了你什么,日子啊,还是要自己过。” 话完,宋氏捡起角落里的扫帚,佝偻着背,慢慢回了屋,明明少了一个人,宋氏觉得少了很多人似的,耳边安静得不像话,偶尔,好似屋子里有人,裴老头在骂她,宋氏听得红了眼,待细细听,什么声音都没了,次数多了,她也清楚是她魔怔了,将屋子清扫干净,柜子里,裴老头的衣衫全烧了,只剩下她的,乱七八糟的堆在柜子里,她一件一件叠好,嘴里喃喃自语的嘀咕着什么,沉静如水的脸渐渐崩裂开,抬起手背,擦了擦没落下的泪,算计得多,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 几个儿子分家了,老头子走了,她呢,手里的田地也没了,此刻,才幡然醒悟,当下的日子,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以为,她和老头子活着一日家里便不会分家,她的几个儿子争气,挣很多的银子,会比裴家大房正得还多。 昨晚,睡着了,好似梦见刘氏在她跟前点头哈腰,求她赏口饭吃,睁开眼,嘴角勾着笑,然而,不过是梦境罢了。叠好衣衫出来,裴娟还站在院子里,纤细的腰身粗了许多,白色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人矮了一截,她放好扫帚,走下去,叹了口气,“你如果没地儿住,就住你爹的那间屋子吧,我和老四过,你自己吃什么自己想法子。” 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惜,她明白得晚了。 裴娟张了张嘴,在宋氏如炬的目光中抬不起头来,她身上穿的绸缎,发髻上插着银簪,哪是缺衣少食的?局促道,“娘,我手里有钱的,我就是,就是不放心您。” 宋氏嗤笑了声,不知是笑裴娟还是笑自己,“家里这样子呢,你还能算计什么呢?娟儿,娘年纪大了,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穷也好,富也罢,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裴俊孝顺,她不来事,三个人好好过日子,将来待自己年纪大了,日子不会比裴老头过得差,老头子死了,什么都没留下,她手里没有银子,却想留下点什么,至少不会让几个儿子提起自己时沉默无言。 回到西屋,朝收拾院子的裴俊道,“老四,我来吧,你去那边把阿菊接回来,待会我做饭。” 裴娟站在院子里,像个突然闯入的无关紧要的人,激不起一丝涟漪,她心生恐惧,低低喊了声娘,屋子里,宋氏并没有应声,专心做着手里得事儿,裴娟咬咬牙,站了会儿,愤懑的转身走了。 家里的腊肠全卖了,沈芸诺前前后后将屋子里收拾出来,又找了沈聪买回来的熏香,试图将屋子里那股味儿驱散,裴老头的丧事,说好花的银子四家人平摊,裴征挑了大头,出了一百文,沈芸诺没说什么,比起他们三家,自家宽裕很多,裴征出大头,更多的还是为着她和小洛的名声,她心底有数。 小洛去镇上念书,家里又剩下大丫,两只小狗都她照顾着,比起之前,小狗懂得认人了,听着院子外陌生的脚步会跑到门口汪汪大叫,是家里的人,则是亲热的摇头摆尾,狗通人性,一点不假。 沈芸诺弄好饭菜,端去邱艳吃了,刚坐下准备抱小峰,听着院子里传来小狗的叫声,大丫嗖的下跑了出去,很快,苦着脸走回来,“姑姑,是一个胖子,不认识的。” 裴老头得丧事沈聪他们没去,大丫没见过裴娟,认不出也自然,沈芸诺只当是上山寻野菜的,也没当回事,等了会,外边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沈芸诺见木床上的小峰蹙了蹙眉,扁着小嘴快要哭出来似的,忙起身走了出去。 裴娟一身灰白色长衣,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米分,一张脸白里透红,尤其一双眼,被眼角的肉挤弄得小了许多,她心下疑惑,唤了声“招财”,“招财”摇了两下尾巴,跪坐在她腿边,沈芸诺好笑,抬眸,问裴娟,“大姐来可是有事?” 裴娟穿着不差,身子丰腴不少,看模样,该是又嫁人了,日子过得不错,邱艳生完孩子都不如裴娟胖,不由自主的,沈芸诺多看了两眼,裴娟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有孩子的。 她打量裴娟的同时,裴娟也上下端详着沈芸诺,她在家的时候,沈芸诺五官清秀,却比不过如今唇红齿白的样子,一身白色衣衫,衬得一张脸愈发红润娇嫩,是她比不过的,低下头,眼神黯淡了许多,低声道,“听说小洛去镇上书院念书,我过来瞅瞅。” 沈芸诺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疑惑,嘴角抿着淡淡笑意,解释道,“小洛去镇上了,半个月休息两天,没在家。”小洛去镇上的事儿村子里没有多少人清楚,加之忙裴老头的丧事,这几日,小洛和沈聪同进同出,和往回一样,村子里的人只当小洛在上水村念书,裴娟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话说出口,裴娟就意识到了不妥当,微胖的手指摩挲着衣角,挺直脊背,朝院子瞄了两眼,硬着头皮道,“说起来,你和三弟搬家,我也没过来瞧瞧,不然进屋说说?” 沈芸诺猜测裴娟来有事商量,约莫许久没见面,沈芸诺记忆里的裴娟模糊了许多,她侧开身子,请裴娟进屋坐,说了邱艳坐月子的事儿,裴娟眼神四处看,堂屋明亮,中间安置了一张大的地方桌,角落里有张小的,上边的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顺着小四方桌,安置了一张柜子,架子上有杯子,有茶壶,乍眼一看,还以为是镇上的屋子,拉开凳子,坐下,逡巡一圈又站了起来,“四弟妹,头回来,带我四下转转?” 裴娟以前尖酸刻薄,趾高气扬,何时低声下气看人脸色过,反常即为妖,沈芸诺顿了顿,去柜子上,拿水壶给裴娟倒茶,将杯子推到她跟前,为难道,“庄户人家的院子大抵差不多,没什么看的,加之,我嫂子在屋里休息,小孩子不到一个月,担心吓着他了。” 何尝不明白是她的说辞,裴娟握着杯子,盯着上边的纹路,状似不经意的往墙上看了两眼,“听说四弟和小洛舅舅卖腊肠,家里也算有了进项,难怪把小洛送去镇上的书院了,换成我,也盼着家里孩子好。” 沈芸诺心思动了动,面上不动,无事不登三宝殿,裴娟来果然有事儿,沉吟片刻,转移了话题,“大姐这么久去什么地方了,娘寻思着出去找你,二哥腿又受了伤,家里发生了许多事儿。”当时,裴娟手里有五两银子,裴老头和宋氏想着法子巴结,之后,对于五两银子,周菊和她说估计是没有的,刘家有钱,裴娟做错了,刘文山真不和裴娟过了,也不会给五两银子,可五两银子是不是真的,沈芸诺心里是不清楚的。 说起过去,裴娟神色一僵,轻描淡写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不瞒四弟妹,离开家,我爷没地方去,后来在镇上安了家,柴米油盐都要银子,我才知晓难处,对了,你们卖多少腊肠了,我和你姐夫守着家里的老宅子,又住在镇上,真要能寻到个挣钱的法子倒是不错。” 裴俊卖豆腐那会她就想回来了,出了韩家的事儿,她知晓沈聪不会答应,而且,那时候回来,裴老头和宋氏埋怨她的多,裴俊和周菊也记恨她,她哪里能学会做豆腐,一拖再拖,得知沈聪在县衙当值,和知县大人府上的管家有来往,冬天,一箩筐一箩筐的腊肠往县衙后院送,她才又起了心思。 记忆中,裴征一无是处,除了人长得好看,徒有一身蛮力,没其他长处,卖腊肠的事儿倒是让她对他刮目相看,镇上的肉十五文一斤,裴征在肉铺子,一买就是几十斤,从没赊过账,她偷偷跟了裴征几回,见她在杂货铺子买东西大手大脚,明白他手里不缺钱,还在家里请了帮工,一天十文钱的工钱,她心里发酸,以往,在裴家,她手里有二三十个铜板就是多的,才多久,裴征家里都开始请帮工了,心下比较,愈发不是滋味。 裴征若还如之前那般穷苦她或许会好受得多,而现在,裴征明显和当年不同了,裴娟拿捏不住他,继续说起镇上的事儿,“清水镇说大不大,你姐夫在镇上祖上的宅子,平时出门帮大户人家搬货挣点银子,你和四弟有好日子过了,可不能忘我们这些亲戚。” 沈芸诺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如实道,“天气暖和了,家里不灌腊肠,看大姐面色红润,日子哪会比我们差了,小洛念书,笔墨纸砚贵着。” 裴娟顿了顿,眉色不展,听完沈芸诺的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顺势道,“也是,家里养着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眼下我倒是有一桩挣钱的门路,家里事情多,你要照顾小洛,四弟也忙,这些日子,天还冷着,腊肠的生意还能做些时日,我和四弟一母同胞,情分不比别人,有钱咱自己挣,你和我说怎么做腊肠,我与你姐夫在家里弄好拿去镇上卖,挣的银子咱平分如何?”她手里的五两银子用得差不多了,沈芸诺如果和她说了法子,再拿些钱出来买肉,她和陈余出力气就好。 沈芸诺面色一怔,她以为裴娟想来帮忙,不成想打的是这个主意,顿时,脸冷了下来,眉色疏离,“家里今年暂时不灌腊肠,冬日的时候再说,大姐想要跟人合伙,还是找别人吧。” 腊肠以后是她们唯一挣钱的路子,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说,被人尝出其中加的调料是回事,自己主动拿出去又是另一回事了,这时候,听着旁边屋子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沈芸诺开口撵人,“大姐没多大的事儿先回吧,小峰哭了,我要去照顾孩子。” 裴娟见沈芸诺神色淡漠,拉长了脸,长满横肉的脸抽搐了两下,冷声道,“四弟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进了我裴家的门,凡事都该问过四弟的意思,我进门好言好语和你商量,你什么态度?拿着我四弟的银子贴补娘家人,传出去,小洛在镇上书院也待不下去,给你好脸色别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了。” 沈芸诺冷笑了声,推开凳子,手指着外边,嗤鼻道,“大姐还是回去吧,即使贴补娘家也是我心里乐意,倒是大姐,爹娘辛苦养你长大,若你能帮衬一二,爹娘说不准多开心呢。” 第78节 裴娟神色一滞,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着沈芸诺鼻子,碎骂道,“不要脸的贱货,我四弟好好一个人,若不是娶你进门,怎会和我们离了心,都是你从中作梗……” “大姐真有心,不若回家看看二哥,还有娘,他们倒是乐意听你这番话的。”冷眼送裴娟出了门,转而进了屋子,邱艳抱着小峰喂奶,抬头,蹙眉道,“是小洛大姑?她怎么想着过来了?” 沈芸诺走近了,细细望着小峰,小孩子脸蛋长开了,脸上红色转白,像极了她记忆里的裴征,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叹道,“我瞧着她又嫁人了,哥回来让他打听打听。”裴娟没有路引,的确不会走远了,她如果一直在镇上,裴家的事儿估计早就听说了,拖着裴老头死了才回来,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儿。 傍晚,沈聪和小洛回家,沈芸诺云淡风轻的提起裴娟,沈聪将牛车上的糕点拿下来,递给小洛,“回屋和大姐一块吃。”边卸牛车边道,“我虽然在镇上,之前也不认识小洛大姑,还是前两日,偶然听说了些事儿。” 裴娟从村子里跑出去,在镇上租赁了屋子,替别人洗衣服挣口饭吃,一来二去和四喜街的陈余有了收尾,陈家在镇上有处小宅子,租给别人靠着收租金为生,陈余爹娘死得早,他是兄嫂养大了,后来,陈余兄嫂也死了,家里就剩下陈余,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喝两口,喝了酒就在巷子里乱打人,裴娟租的是陈余的宅子,一晚陈余喝醉了酒,强迫裴娟,两人才有了后来。 “小洛大姑来是有事儿吧。”陈余兄嫂死之前有个铺子,租金多,照理说陈家家境还算不错,奈何陈余喝酒,因为这个,得罪了不少人,手里的银子也败得差不多了,最近急着卖手里的铺子,据说是打断了别人的腿,要赔钱。 沈芸诺不知道裴娟嫁给了那种人,刘文山她见过,性子憨厚老实,对裴老头和宋氏也算孝顺,陈余这个人,一听就不是良善之辈,正欲说点什么,就听沈聪沉思道,“小洛大姑去陈家又生了个儿子,快三个月了吧,孩子早产,小洛大姑差点死了。” 陈余得了儿子,那阵子戒了酒,还特地请了婆子回家照顾裴娟坐月子,不过也就一阵子的事儿,否则,也不会因着打断了人的腿卖家里的铺子了。 沈芸诺缓缓点了点头,将裴娟一番话说给沈聪听,略去裴娟说她贴补娘家的事儿,沈聪和她,谁贴补谁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无需在意裴娟说什么,不过终究心里不舒坦罢了。 卸下牛车,沈聪牵着牛去后院吃草,如远山的眉轻轻蹙起,“镇上多的是眼力好的人,像小洛大姑明张目胆打腊肠生意的倒是少见,往后把狗拴在门口,那种人上门,你无需理会。”他卖腊肠不算什么秘密,不过背后有知县大人当靠山,大家只敢私底下议论,裴娟堂而皇之的进门问人要,也不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件事裴征也是清楚的,裴娟,从离开裴家的那时候,裴家人就不认她了,性子好或许面上还有点情分,像裴娟不知悔改的,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裴征并未将心思放在裴娟身上,地里杂草深,他忙着除草施肥,叮嘱沈芸诺不用理会裴娟。 裴娟被沈芸诺拒绝,又转去了裴家,将裴勇韩梅裴万裴俊周菊都叫到小院子说话,裴老头死后,那边晦气,周菊和裴俊将那边的门锁了,宋氏也搬了过来,住之前周菊和裴娟住的屋子。 说起裴征和沈芸诺,裴娟一脸阴沉,“三弟是翅膀硬了,腊肠的生意明明是我们裴家的,瞧瞧他做了什么,不帮衬亲兄弟,反而和大舅子闷声不吭发财,我说大哥,四弟,你们就没话说?” 裴俊本就不喜欢裴娟,听着这话,心下不耐,出声打断道,“什么裴家的生意,分了家,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腊肠的生意是三嫂哥想出来的,平时也请我们过去帮忙,这么久没见,大姐怎么还是喜欢挑拨离间,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 裴俊意有所指,当初,如果不是裴娟挑唆宋氏和裴老头,家里不会分家,裴老头和宋氏不会跟着裴万,追根究底,都是裴娟在中间惹的事儿,此时听她故技重施,裴俊黑了脸,眼神尽是厌恶,“大姐没事儿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娘有我照顾,不用你瞎操心。”话完,看向旁边的裴勇和裴万,“大哥二哥忙你们的事儿去,别把你们耽误了。” 裴娟嘴角抽动了下,朝角落里码柴火的宋氏喊道,“娘,您听听四弟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着他着想?三弟把家里的银子拿去贴补沈家人,凭什么我们要挨饿受穷。” 裴俊脸上扬起嘲讽的笑,斜眼,眼神上上下下绕着裴娟,话毫不留情面,“挨饿受穷,大姐去村子里走一圈,谁敢说你在外边吃了苦?二哥受伤不见你回来,爹卧病在床也不见你回来尽孝,如今人没了还回来干什么?这个家,以后你还是别回了,之前不管你去了哪儿,爹死的第二天你就回来了,想必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也是清楚的,扪心自问,我情愿没有你这样的大姐。” 经过被裴秀骗的那件事,裴俊草木皆兵,裴娟和裴秀性子像宋氏,他哪会听她的话,是裴征有了嫌隙,上前拉着裴娟手臂,眼神凶狠,“大姐出门吧,你真有心,娘百年回来磕个头就是了。” 宋氏将码好的柴火抱去柴房堆着,并不理会院子里发生的事儿,裴娟就这么被裴俊拽出了院子,裴娟狰狞着脸,精致的妆容出现了丝怨毒,“四弟,放开我,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是你大姐,忘记小时候我怎么照顾你的吗?” 裴俊不为所动,松开裴娟,转身叫裴勇裴万也回去,“大哥二哥也回吧,我对大姐和小妹是真的怕了。” 裴勇和裴万不说话,尤其是裴万,低头,晦暗如深的目光盯着自己不同的双腿,没见着裴娟前,他心里压着千言万语,攒着劲的想争口气,至少,要让裴娟见着他的时候后悔当初轻视了他,如今,裴娟站在眼前,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连像正常人走路都不成,何况是其他,抬脚,一步一步的往外边走,余光略过旁边的裴娟,听她叫住他,裴万转过身,脸上情绪复杂难辨。 “二弟,你腿成这样子,拿到做腊肠的法子,何愁挣不到银子,你真的甘心?”裴娟双手拉住裴万的衣角,眼神带着某种迫切,裴万嘴角噙着冷笑,猛地甩开她的手,裴娟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一脸不可置信,拔高了嗓音,尖锐道,“二弟,你发什么疯,当初如果不是娘收了刘家的银子,你现在都没有媳妇。” 裴万面容冷峻,抬起头,怨毒的看了裴娟一眼,“不用大姐提醒我欠了你多少,怎么不反过来想想,我如今不是遭报应了吗?因果报应,谁都逃不了,我瘸腿我认了。” 没料到裴万会如此毒辣的说出他瘸腿的事儿,目光落在裴万一瘸一跛的腿上,艳丽的红唇动了动,裴万已经转身离开了,裴勇和韩梅经过她身边,俯首瞧了她一眼,皆置之不理,裴娟心里不相信,明明,她在家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伸出手,无力的喊了两句,三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姐回去吧,之后别再来了。”说完最后一句,啪的声,裴俊关上了院门。留裴娟一个人蹲坐在地上,手足无措,良久,她好似才明白了当下的处境,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眼神犹如淬了毒似的箭射向院门,重重射在裴俊心口,吐了口痰,慢悠悠回了。 天底下没没有不透风的墙,裴娟嫁给镇上陈余的事儿传开了,大家不认识陈余,赶集那日,村子里的人见裴娟手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才恍然大悟,裴娟离开村子,身子丰腴了不说,容貌变化也挺大的,裴娟常年干活,肤色比裴秀白,人胖了一圈,又在脸上涂抹了厚厚一层脂米分,如果不是裴老头死的时候大家见过裴娟,平时遇着了也认不出来。 好奇裴娟的遭遇,将陈余的事儿也打听了出来,陈余在镇上出了名的喜欢喝两杯,家里有铺子有宅子,说起来,裴娟也是高嫁了,有心思的人家往裴俊家走得勤了,村子里,在镇上安家的除了裴家三房,就是裴娟了。 往回,宋氏定会停下来和大家说两句,这回,大多旁人说,她在边上听着,偶尔吱一声,脸上坦然镇定,仿若说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外人,春花心中疑惑,开门见山的问宋氏,“婶子,你家娟儿如今有出息了,说不定不久就来接您跟着去镇上住呢。”春花语气酸溜溜的,真不知裴家走了什么狗屎运,裴秀明明被退了亲,最后还是嫁进了夏家,裴娟这种破鞋都能嫁去镇上,春花心中嫉妒,语气不由得尖酸起来,“听说那位陈家公子克爹娘克兄嫂,娟儿长得跟朵花似的,会不会之后出什么意外啊?” 宋氏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做针线的速度明显慢很多,闻言,抬起头,脸上并未有怒容,沉静道,“也说不准,都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只要她好好过日子,再穷将来也会有出息,再有钱,不懂得持家,金山银山也没用。” 宋氏的话不偏不倚,春花却听出了不同的意味,心思一动,凑近宋氏,耐人寻味的问道,“听说当时分家还是娟儿从中挑唆您和叔的,真有这回事儿?如果是真的,娟儿心思未免也歹毒了些,自己爹娘,哪有不盼着好的,她让您跟着裴二,当时小栓娘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您跟着裴二,哪有安生的日子过?” 宋氏不动声色的往后探了探身子,不以为然道,“分家的事儿哪是别人能左右的,跟谁一起过是我和她爹的意思,小栓她娘如今和咱裴家没关系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生养了小栓,为老二留了个儿子,我心里还是感激她的。” 和宋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春花惊觉宋氏性子变了许多,换做平日,宋氏绝不会放弃这个炫耀的机会,光说裴娟孝顺刘花儿的坏话就能说上半日,哪像现在这样,语气淡淡的,对谁都不偏袒。 坐了会儿,村子里的人琢磨过宋氏的意思,大度从容,不说谁的坏话也不会一度强调一个人的好,语气平淡,她们觉得没趣,几人聚在一起皆是为了打听点别人所不知的,如今宋氏态度不冷不热,她们探听不出什么,心下不免觉得遗憾。 周菊在屋里将宋氏和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暗想宋氏估计又在谋划什么了,但凡宋氏心里存着心思,那几日说话会显得格外温和,今日的宋氏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然而,过去两三天了也没见宋氏有何动静,周菊不安,将埋在地里装钱的盒子拿出来数了,分文不少,心头困惑更甚,裴俊回来,周菊忍不住问裴俊,“娘这几日反常得很,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肚子大了,周菊不喜欢动,偶尔想起沈芸诺说的话,就自己在屋子里走几圈,外边发生了什么,宋氏不和她说,她也不知晓。 裴俊皱了皱眉,望向屋外,缓缓道,“没有的事儿,你别想多了,娘遇着事儿和我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其实,从裴老头死后,宋氏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起初,裴俊也以为宋氏心里打什么坏主意,过去好些时日也没见着宋氏有动静,裴俊便忘记这件事了。 听周菊提起,裴俊细细想了想,琢磨道,“我瞧着娘是真心改好了,你好好养着身子,这些日子家里安静不是更好吗?”裴俊说的实话,宋氏不来事,家里太平不少,而且,饭桌上,宋氏会关心沈芸诺,周菊不怎么搭理,比起以前的剑拔弩张,他心满意足了。 周菊明显不信,宋氏活了一辈子,性子哪是说改就改的,尤其,裴娟裴秀的例子在前,她不信宋氏突然性子改好了,裴俊白天不在家,只有她自己防着宋氏。 裴俊回到镇上,沈芸诺以为她还会再上门,裴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沈芸诺提醒沈聪在镇上小心些,沈聪点了点头,孩子的满月礼不准备办了,家里人一起吃顿饭热闹就好,坐完月子要熬草药水洗澡,沈聪叮嘱裴征去镇上找找,没有的话,他在镇上买回来。 沈芸诺笑道,“不用小洛爹,我牵着大丫去山里找找就好。”地里的草除完了,沈聪挖土,准备将菜种撒下去,摘草药不是什么难事,尤其还是洗身子的草药。 沈芸诺上山,金花跟着,金花家里没有田地,李杉娘那边分家还欠着钱,这几日,金花因为这件事,闹得厉害,背着背篓,嘴里骂个不停,“分给我和杉子的田地要死要活的全部收了回去,我和杉子不计较就算了,前天派人送信来说身子骨不行了,叫杉子回家见最后一面,不成想,说分家那会家里欠着钱,如今分了家,那些欠的钱也该大家一起分担。” 说起这事儿,金花气得嘴角逗歪了,她和杉子不是靠着沈芸诺帮衬,如今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那边的人看她们日子过得好了,竟然又撒起泼来,想着这事儿,金花一脸是气,“我和杉子说好了,那笔钱无论如何都不准给,杉子娘要我拿钱也行,把当初吞了我的田地拿出来,卖了那些田地,不信还不起债,我瞧着,她也是跟周家人学了。” 周菊爹娘偷偷存了银子,捂着不肯给,之后还不是乖乖拿出来了,李杉娘手里没有银子金花是不信的,无非是见他们日子过好了,心里不舒坦又开始来事了。 进了山,地上的绿叶冒出了头,沈芸诺依着沈聪说的,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草药,倒是掐了不少野菜,安慰金花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杉子哥向着你比什么都好,那边的事儿你交给杉子哥吧。” 金花做事大大咧咧,心里却是嫉恶如仇的,李杉也不会为了孝顺娘而不要家了,沈芸诺宽慰了金花一通,两人慢悠悠往山下走,刚走到院门口,就见罗春苗急匆匆跑来,微风吹起她略显凌乱的发梢,沈芸诺停下脚步,罗春苗脸上随时挂着温和的笑,甚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沈芸诺皱了下眉,“大堂嫂,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罗春苗在沈芸诺跟前站好,伸手拂了拂额前的碎发,点了点头,急切道,“小洛舅舅在家没?我找他有点事。”沈聪每日都会去镇上,县衙有休沐,她过来也是碰碰运气。 沈芸诺打开门,让罗春苗进屋说话,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县衙忙,哥去镇上了,小洛爹在菜地,要不要把他叫回来?” 罗春苗一怔,犹豫良久才轻轻应声道,“也成,你大堂哥在酒楼的差事没了,我心里不安,想问问小洛舅舅能不能问出来是因为什么事儿。”裴年将镇上的衣衫全部收拾回来了,他拦着不让过来问,罗春苗却放不下,家里有如今的日子都是靠着裴年在酒楼做工得来的银子,今年,小安也去上水村念书了,家里没了进项,小安那边可如何是好? 座山吃空不是法子,再说,裴年在镇上做了好多年了,哪会平白无故没了差事。 沈芸诺也惊诧不已,裴年做事沉稳,为人热心,酒楼那边也有自己的人脉,不是犯了忌讳一般不会被人夺了差事,想了想,转身走了出去,“大堂嫂屋里坐着,我去喊小洛爹回来。” 裴年在村子里人缘好,外村的人说起裴年也多是称赞,没了酒楼的差事,家里进项少了一大半,沈芸诺能体会罗春苗心里的急切,去菜地和裴征说了裴年的事儿,裴征觉得中间有蹊跷,顿道,“我回去赶了牛车就去镇上,清水镇说大不大,三哥说不准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到院子,裴征和罗春苗打了声招呼,装上牛板车,叮嘱沈芸诺两句,赶着牛车出门了,罗春苗一颗心上下不定,问沈芸诺,“你大堂哥看得开,没了差事也不见伤心,还说什么有舍才能有得,我担心他是不是气过了头。” 罗春苗想着裴年无所谓的神色,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叹气道,“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这事我会替你大堂哥好好谢谢你们,我回去看看你大堂哥,别做出什么傻事来才好。” 话完,罗春苗火急火燎的走了,来得快,去得也快,沈芸诺留不住人,想到什么,追了出去,却是朝走远的牛车道,“买些草药回来……” 裴征转过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101|06-06-12 沈芸诺回到屋里,心里琢磨着裴年的事儿,不知为何,眼皮突突直跳,她担忧沈聪在镇上遇着事儿,沈聪和裴年关系不错,酒楼的掌柜是知晓裴年和沈聪关系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沈聪服徭役大家以为他死的那回,宋氏对她极为不好,以为她背后没了靠山,神色冷淡,态度校长。 她担心,这回遇着同样的事儿,拿出来篮子里的野菜洗干净,抱着小峰的尿布去了后院,心不在焉的想了许多事儿。 裴征回来得快,面色微凝,察觉到沈芸诺询问担忧的目光,他心中一软,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裴年没了差事是有人从中作梗,裴年在酒楼做了多年,不会不明缘由丢了差事,沈聪找人打听过,是有人去酒楼那边挑唆掌柜和东家,去年封山前,裴年帮着他们去隔壁村买肉,请了几日的假,平时酒楼不会计较,奈何有人将事情摆到了明面上议论纷纷,觉着裴年吃里扒外,背着酒楼偷偷又寻了份功,话里话外指责裴年对酒楼不尽职尽责,掌柜的没法子,才让裴年回来了。 “掌柜的意思他也没法子,东家开了口,裴年是做不成了。”防微杜渐,将来若酒楼的伙计都指望着外边更好的差事,酒楼那边的意思可想而知。 沈芸诺蹙了蹙眉,好看的眉拧了下,面露愁容,“大堂哥为人不错,这种事儿明显有人故意为之,哥是不是也打听到最后作祟之人了?”裴年在镇上做工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说话做事极有分寸,在村子里从来没有和人起过挣扎,如此说来,即使酒楼里的伙计对裴年怀恨在心做下的了。 沈芸诺沉默了会儿,抬眸,看向神色紧绷的沈芸诺,抿了抿唇,沈芸诺心思聪慧,不会没有一点怀疑,他声音微冷,在桌前坐下,如实道,“是陈余做的,陈家在镇上多年,加之陈余大哥活着时积攒下来的人脉,他想要害大堂哥没了差事轻而易举。”陈余和裴娟的事儿用不着他多打听,村子里传开了,裴娟嫁去镇上,村子里有人欢喜,有人眼红,然而,谁能见着其中的无奈? 陈余做的这件事儿,无非想要酒楼逼着裴年将做腊肠的法子说出来,这几日,仗着裴娟和他是亲姐弟,到处和沈聪攀交情,那种人多了,沈聪并未放在心上,不成想,陈余会把心思动到裴年身上。 沈芸诺怔忡了片刻,裴娟和刘文山日子过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寻到门亲事,怎么不好好珍惜,陈余手里有宅子有铺子,一家人节省点,足够开销了,而且,腊肠的法子裴年他们不知道,每次拌调料的时候都是裴征自己来的,偶尔和大生,从没让其他人插过手,裴年或许能闻出其中几味调料,至于其他,不会比别人知道更多。 “你和大堂哥,大堂嫂说过没?”裴年在镇上做工工钱多,猛的没了进项,罗春苗恐怕会郁郁寡欢好一阵子,就是老太太,知道了心里也会难受的吧,裴娟小的时候,老太太对她不错,谁料到有朝一日,裴娟反过来对付她的大孙子。 裴征点了点头,拿出箩筐里的草药,跟着沈芸诺进了灶房,悠悠道,“大堂哥面上淡然,大堂嫂心里不舒坦,看意思,要找大姐的麻烦。”裴征和裴娟姐弟情分本就淡薄,何况,这件事情上,裴娟陷害裴年,搁谁家,都会惹众怒,他记得,裴娟和刘文山吵架打闹的那会,裴志他们还跟着过去帮裴娟,只怕也没料到,裴娟忘恩负义,打裴年的主意。 说话间,裴征打水将草药上的灰洗了,坐在灶台前生火,帮着熬草药水。裴年心思澄澈,没了差事虽心有遗憾,却不是强求的主儿,酒楼那份差事没了,他并没未自怨自艾亦或者抱怨裴娟,这份心境,是他没法达到的。 裴家大房的事儿沈芸诺不得而知,只听金花说,罗春苗找着娘家几个兄弟去镇上打了陈余和裴娟一顿,放话说以后见着裴娟一回打一回,瞧着意思,裴娟算是把裴家和罗家都得罪了。 邱艳出了月子,整个人有精神了许多,脸色较之前愈发白皙红润,奶水足,小峰身子骨也好,小手臂跟莲藕似的,金花看得啧啧称奇,“还是阿诺妹子会照顾人,在村子里这么多年,很少见着有孩子像小峰这样的呢。”小孩子,经不起夸,金花想说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一个月的孩子,小手胖嘟嘟的,眉眼随了沈聪,黑眉虎眼,米分嘟嘟的,金花抱在手里舍不得撒手了,冲旁边的邱艳道,“沈嫂子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好看,大丫像阿诺妹子,容貌没话说,小峰瞧着像极了聪子哥,将来也不差。” 沈芸诺收好床铺上的衣衫和尿布,面色无奈,见着小峰第一眼,金花就嘴里称赞不停,李杉提醒过她好几次了,嘴里还会不断地冒出好话,将尿布放进木盆交给邱艳,推开窗户,点燃一小支熏香,朝金花道,“金花嫂子抱着小峰出门,屋子里透会气。” 邱艳生孩子,坐月子,屋子里始终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平时不敢打开窗户,今日却是要好好收拾一番了,邱艳抱着木盆,和金花一道出了门,今日,请了刀疤他们过来吃饭,昨晚沈芸诺就将午时吃的饭菜准备好了,沈聪和裴征生火蒸即可。 难得小洛也不去学堂,牵着狗绳,和大丫在院子里疯跑,刀疤他们在堂屋说话,沈芸诺手里抱着棉被,把棉被晾在衣竿上,提醒大丫和小洛别跑得满头大汗着凉了,入了春,天气回冷,黑沉沉的天,是下雨的征兆,春雨连绵,之后几日会更冷了。 傍晚,渐渐飘远的天下起了雨,院子里晒着棉被,沈芸诺喊了声,沈聪站在石阶上,柔声道,“我现在就将被子收了。”下午大家没事做,沈聪说起了自己的计划,他镇上的宅子已经买下来了,而知县大人送的宅子,年后,那户人家搬走了,这几日,他寻思着,将宅子收拾出来,接邱艳和大丫去镇上,邱老爹也搬去镇上了,小洛挨着他们,在镇上念书,至于裴征和沈芸诺,看他们的意思。 刀疤他们住在这边,心里喜欢,离镇上近,而且没有什么闲言碎语,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几人是舍不得搬走的,刀疤认小峰为干儿子,和沈聪的关系不必说,见沈聪收拾被子,刀疤他们也准备回了,开口道,“最近场子里没事儿,我和李杉他们去帮你收拾,住在镇上,往后我们在镇上遇着啥,也有个商量的人。” 沈聪取下被子,闻了闻上边的味道,淡淡的熏香味儿,抬眼看向刀疤“走什么,中午还有剩菜,晚上将就吃了就是,回家还要自己生火,何须那般麻烦?”几人的交情用不着他说冠冕堂皇的话,他好奇熏香的味儿怎么来的,一侧的沈芸诺解释道,“晒着的时候我将屋子里的熏香拿出来熏了两下。” 担心香味味道重邱艳和沈聪不喜欢,她握着熏香,只是蜻蜓点水的晃了两下而已。 惊蛰过后,沈芸诺请罗春苗问谁家鸡准备孵蛋的,想抱养几只鸡回来养着,罗春苗娘家养鸡,让她等着,到时候把鸡送过来就成,裴年的事情已没了回旋的余地,裴年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悲喜,罗春苗渐渐也放下了,裴年的打算,安安生生在家里帮着种地。 裴家大房买了裴万手里的田地,往年,家里的农活落在下边三个弟弟身上,今年,裴年也在家帮着大家种地,以免裴志他们以为他是偷奸耍滑的人。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里正说了今年服徭役的事儿,村子里炸开了锅,上回服徭役死了人,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的人,黑了瘦了一圈,即使有银钱,可也一年多不着家,而这回,离得近的能天天回家不说,中午一顿饭县衙请人做,一天还给三文钱的工钱,人多的人家,心思立即就活了,尤其,老弱妇孺都能去帮忙,大家下意识的不相信,纷纷来问沈芸诺打听这事儿。 沈聪在县衙当值,他如果都说是真的,那么一定就是真的了。 沈芸诺去年就从沈聪嘴里得知了这件事,面上并没觉得多惊讶,因而,朝上门探听消息的人道,“里正从来不说假话,他说了是真的,肯定就是真的,我哥也说起过,确有其事。” 得了消息,村子里有人欢喜有人愁,沈芸诺却是没空理会了,沈聪选好了日子,三天后搬去镇上,她正帮着收拾,那处宅子她去看过,宅子??家具,炕灶台都有,用不着置办新的,只需将平日穿的衣衫拿去镇上就成,大丫在这边住惯了,舍不得离开,眼含不舍,问沈聪,“爹,我们真的不住这里了吗?我不想搬去镇上。” 镇上对大丫来说太过陌生,在这边,有小狗陪着,时不时,小喜会来找她玩,小洛也陪着她,她舍不得搬走,眼泪汪汪的拉着沈芸诺的小手,“姑姑,大丫留下好不好?” 沈芸诺顿时软了心,镇上征服徭役的人,县衙正是忙的时候,不去镇上,来来回回沈聪身子吃不消,住在镇上,邱老爹会跟着过去,他帮忙守着小峰,邱艳也忙活得开,想清楚了,沈芸诺蹲下身抱起她,声音软软的,“表弟也会和你去镇上,喜欢小狗,姑姑给它洗了澡,一起抱去镇上,之后赶集,姑姑去镇上看你,好不好?” 大丫低头瞅了眼尖着鼻子到处嗅的小狗,又看向旁边低头沉默的小洛,半晌,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眼角湿着泪花,问沈芸诺,“以后我还能回来住吗?”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格外敏感,沈芸诺笑着替她擦了擦眼角,放软了声音,“当然能,你和表弟的屋子我给你们留着,等姑父空闲了,弄个木帘子,隔成两间,花儿开了,姑姑去山里找花,搁在窗棂上,表弟书院放假,你就和表弟一块回来,如何?” 大丫最喜欢花儿,闻言,眼神一亮,眉眼尽是笑,重重地点了下脑袋,“好,我过几天就回来。” 小雨绵绵下了两日,天晴,沈聪和裴征收拾好家里的物件,给沈聪和邱艳装了些粮食和野菜,还有屋子里挂着的腊肠,辣白菜也装了一坛子,零零星星加起来,两辆牛车里放满了东西,真送人走的这一刻,沈芸诺忍不住红了眼眶,垂着眼睑,沙哑着声音和邱艳说话,邱艳嫁进沈家,她和邱艳就像亲姐妹,那些时候,沈聪因着她误会了邱艳,邱艳从未给她脸色看过,长嫂如母,邱艳待她是真心好,将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峰递给邱艳,声音一哽,“你要照顾三个孩子,忙不过来的时候派人通知声,我让小洛爹去镇上把孩子接回来。” 她心里也舍不得小洛和大丫,其实,小洛不住在镇上也是可行的,然沈聪的意思,住在镇上,书院离得近,小洛早上能多睡些时辰,书院念书氛围好,下了学,能和同在书院的孩子玩,不用火急火燎的赶路。 邱艳也红了眼眶,嘴角扬着温和的笑,“你别操心,小洛乖巧懂事,他陪着大丫,大丫也安静得多,省了不少事呢。”两个孩子不是闹腾的性子,甚是听话,平日在家里一起玩,几乎不惹麻烦,对小洛,邱艳喜欢得很。 沈芸诺缓缓点了点头,朝小洛挥了挥手,小洛舍不得离家,昨晚哭了许久,还是沈芸诺说了许多好话才把人哄好了,“爹爹送你去镇上,娘去村子里抱小鸡,下次你回来就能吃鸡蛋了。” 小洛低头不说话,沈芸诺心口酸涩,顿了顿,喉咙发干,“你如果想家了,刀叔他们回来你就和他们一块,我和你爹都在呢。”搬去镇上,手里没有营生的本事,家里的银耳树还要仔细留意着,今年冬天,如果腊肠的生意做大了,明年一家人能搬去镇上,那时候,家里的银耳也活了,可以让金花他们帮着摘,或者,到了采摘的时候裴征回来一趟就是了。 小洛扁扁嘴,嘴角抽动了下,随即又缓缓低下头去,小手握着沈芸诺给他缝制的布袋子,睫毛湿哒哒的,甚是可怜,沈芸诺无奈,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柔声道,“你如果住不习惯,我让你爹每日接你就是了,大丫刚去镇上,什么都不熟,你陪陪她可好?” 闻言,小洛这才抬起了脑袋,含着水雾的眸子顿时神采奕奕,抓着沈芸诺手臂,身子往下一扑,落到沈芸诺怀里,“我是不是还可以回来住了?”他没和沈芸诺分开过,刚开始自己一个人睡他哭闹了许久,何况是这回离家。 沈芸诺双手拖着他,无奈地重新将他抱来坐在牛车上,承诺道,“是,你不喜欢住在镇上,等大姐适应那边的生活就回来,我和你爹在家里等着你呢。”家里边有牛车,去镇上不花时间,渐渐天热了,地里的农活出来,也能让刀疤他们帮着送小洛去镇上。 哄好了小洛,沈芸诺踏上牛车,顺便让裴征送她一程,罗春苗从娘家抱养了鸡回来,叫她过去看看,今年家里还是准备养几只鸡和几只鸭,坐上牛车,金花也出来了,手里提着篮子,上边盖着层棉布,笑道,“阿诺妹子,你是不是去裴年家抱小鸡的?” 第79节 金花很早的时候就和罗春苗说了今年养鸡的事儿,昨晚李杉回来,提醒今日去村里抱小鸡,随口说了沈芸诺也要过去,此时瞧着两牛车的东西,金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裴征将箩筐往后边挪了些,方便金花坐,一切妥当了,裴征和沈聪分别赶着牛车离开,沈芸诺和金花在村头下牛车,挽着手往裴家大房走,往回,村子里人人羡慕青砖大瓦,裴年没了镇上的活儿,那些眼红的人也少了不少。 经过裴勇家的院子,金花嗤鼻,指着院墙长出的杂草道,“你大嫂整日在家,院子怎么还不如我爱收拾了。”金花做事毛手毛脚,院子很多时候都乱糟糟的,李杉说她忌讳,金花来了气,隔两日就收拾一回,别说,家里干干净净的,她心里感觉别扭,今时瞧着裴勇家的院子,金花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嫌弃,往回,别人嫌弃她,没想着,有朝一日,也有她嫌弃的人。 沈芸诺余光斜了眼边上,出声道,“或许有事情忙吧。” 金花抱养了四只鸡,沈芸诺九只鸡,七只母鸡两只公鸡,和罗春苗寒暄了几句,说起裴年,罗春苗叹气,“我之前还以为他气得不轻,后边才发现,他真的不生气,我也看开了,好比小栓爹,伤了腿,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瞧裴年的意思,心里还有什么打算,休息一阵子也好,旁人只见着裴年拿回来的银子,却忘记他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了。 “大堂哥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不说别的,下半年家里灌腊肠,还是要大堂哥帮忙的,再者,堂嫂想过今年养猪没?”管腊肠离不开肉,如果兴水村大家也养猪的话,下半年,她们管腊肠就不用跑去隔壁村了。 听着她这话,罗春苗心思一动,去年那会瞧着裴年去上水村买猪她就有这个心思了,往年不养猪也是割猪草麻烦,今年则不同,后山一大片山,长的全是草,家里人多,养两三头猪不成问题,而且,一入冬就将猪卖给沈芸诺,裴年细细算过猪肉十五文一斤,一头猪养到入冬能有二百斤,灌腊肠的肉能有一百五十斤的样子,能卖二两多银子,两头猪就是四两多银子,一年能挣四两多银子,比种地强多了。 “你们今年还灌腊肠?” 沈芸诺点头,“天气冷了,肯定需要的,我提这事儿,也是看那边院子空出了猪圈,不养猪可惜了。”沈芸诺说的实话,上水村的人富裕不是没有原因的,靠山吃山靠水喝水,兴水村土地贫瘠,地势却不输上水村,好好寻条路子,穷,也是可以改变的。 罗春苗面色一喜,“这样子的话,我回家让我娘帮忙问问,真养了猪,我天天守着,和小喜去山里割猪草。”想到什么,罗春苗又问沈芸诺,“我娘家如果养猪的话,到时候四弟妹……” “大堂嫂放心即可,去年大堂哥帮忙买猪的事儿你也见着了,不管谁家的猪,只要是好的,我们都要。”顿了顿,沈芸诺又和罗春苗小声说了两句,引得罗春苗连连点头,送沈芸诺出了门,罗春苗在原地站了许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大概明白裴年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了。 摇摇头,和屋子里的刘氏说了两句,跟着出了门。 金花将二人的话听在耳里,路上,忍不住问沈芸诺,“你觉得我养两头猪怎么样?”肉十五文一斤,怎么都划算,能挣多少银子她算不清楚,想来是不少的,沈芸诺侧目,盯着双眼放光的金花,摇摇头,细细和她道,“大堂嫂家里人多,不缺人割猪草,而且,家里田地多,不差猪食,你和杉子哥没有田地,吃的米面全是买的,养着猪,田野和山里没野草了,猪怎么办,再者,买小猪也要花不少银子。” 猪,只喂猪草,长得慢,一年到头忙活下来,不见得能挣到银子,裴家大房有粮食,有米糠,纵然没有野菜,不差猪食,一两头猪对他们来说,无非损点粮食而已。 闻言,金花立马泄了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人都养不活,何况是畜生,家里养着一只狗对她们来说已十分不容易了,养猪的话,确实不是个法子。 走了几步,惊觉金花停了下来,沈芸诺抬眸,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发现韩梅牵着小山坐在门口得石墩子上,金花冷哼了声,语气带着浓浓不满,“小洛大伯母怎么是这样子的人,等着吧,她找你铁定没好事。” 沈芸诺笑笑,将手里的鸡笼换了只手拎着,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低声道,“我心里有数的。”韩梅那样子的人,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为着利益,哪怕站在跟前的是自己的仇人,她也会扬着笑脸相待,裴征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奈何,韩梅完全不当回事。 韩梅也见着她们了,拉开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小山,站起身,笑着招呼了声,沈芸诺眉色疏离,先发制人道,“不知大嫂来所谓何事儿,小洛爹去镇上了。” 韩梅毫不迟疑的说了自己的目的,“我来是想请小洛舅舅帮个忙,他在镇上走动,镇上的书院是什么情形我想问问,和你大哥商量,想把小木送去镇上的书院。”裴征和沈芸诺瞧不起她,韩梅心中有数,因而也不拐弯抹角,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 沈芸诺一怔,反诘道,“小木不去上水村念书了?” 上水村的夫子学问比不过镇上书院里的,给孩子启蒙却是不错,小洛去镇上念书是沈聪的意思,家里边有钱了,什么都想给孩子好的,而且,他离得近,更能照看一二,然而小木,去书院的话不说其他,束修比上水村的贵多了,笔墨纸砚费得多,裴勇和韩梅承担得起吗?镇上不比上水村,早晚要人接送,裴征在镇上做工,纵然每日回来,到家也不早了,小木总不能每日逗等着裴勇一块归家。 不等她思考完,韩梅点了点头,“我和你大哥的意思希望他将来考秀才,去镇上是早晚的事儿,已经和夫子说过了,小木去年念书迟,今年念书那些日子不算束修了。”说到这,韩梅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沈芸诺泛着红光的脸颊上,分家后,沈芸诺愈发好看和年轻了,性子温婉明朗了不少,完全看不出孩子都四岁了,而她,为了三个儿子,整日埋头干活,家里的镜子她都不敢照,妹看一回,心里的难受就多些,此时望着沈芸诺,她清楚的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不只是容貌上,家境上也有了天壤之别。 又开口道,“小木去书院的束修,我和你大哥算过了,还差一百文,你能不能先借点银子补上,之后,你大哥在镇上做工的工钱结了,就还你。”韩梅说这些话,神色从容,没有一丝羞赧,问人借钱,仿若再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嫂,你和大哥商量好了?”沈芸诺脑子转了下,好似明白韩梅话里的意思了,为小木好是真的,借钱也是真的,不过去镇上的书院估计还有别的事儿,也是和韩梅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她才会往那方面想,往回,沈聪早晚接送小洛,顺便将小木接回来,今年,小洛去镇上念书,即使遇着小木,沈聪也不会特意送小木去上水村,韩梅莫不是以为小木去了书院,早晚能和小洛一块儿了? 韩梅的心思说好猜也好猜,凡事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想就对了,沈芸诺没急着回答韩梅,放下手里的笼子,掏出钥匙打开门,让韩梅进屋,意有所指道,“我哥他们搬去镇上了,小洛也跟着去了,往后书院放假的时候再回来,人走了,院子一下空落了许多。” 韩梅身躯一僵,若有所思的看了沈芸诺眼,不可置信道,“小洛和他舅舅搬去镇上了?” 听语气,沈芸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韩梅果真不是纯粹为着借钱,送小木去镇上,有别的打算,沈芸诺将鸡笼里的小鸡放出来,任由它们乱跑,状似不明白韩梅话里的意思,道,“是啊,今日搬去镇上了,大嫂想让我帮忙问书院的事儿,只有要等些时候了。” “至于借钱的事儿,家里的钱有其他用处,没有多余的了。”声音不咸不淡,回绝了韩梅,韩梅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笑脸相迎,她却做不到。 ☆、102|06-06-13 韩梅身形一僵,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刚进门没发现,听沈芸诺说起,她才惊觉,院子里确实空荡了不少,韩梅低头,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笑,面上不显露半分,神色庄重而严肃,“小洛舅舅有出息,你和三弟以后也不用太费心思,我和你大哥还得好好挣钱,不能让小木那孩子跟着我们吃了苦。” 沈芸诺淡淡的抿唇笑了笑,不痛不痒的转移了话题,韩梅心里想什么,沈芸诺大致清楚,但凡韩梅提到小木和借钱的事儿,沈芸诺不吭声,一会儿后,韩梅觉得没劲儿,牵着小山回了。 沈聪他们搬走了,沈芸诺琢磨着将屋子收拾出来,窗户打开通风,卷了床上的褥子,又燃了熏香,平日觉得不错的香味,今日闻着却蹙起了眉头,忙走了出去。 中午,裴征从镇上回来,手里拿着新宅子的钥匙,递给沈芸诺,道,“三哥他们住的宅子全部收拾好了,过两日赶集,让我们去镇上吃酒,我寻思着请人给大丫打哥梳妆台,顺便,小洛住的屋子里安置张书桌,你觉得如何?”镇上的宅子不如庄户人家院子宽敞,大丫喜欢照镜子,梳妆台不能少了,书房里样样都有,可若家里来人,沈聪和客人议事,小洛不好在书房打扰他们。 沈芸诺思忖片刻,过去许久了鼻尖还充斥着浓浓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也好,在镇上买,东西贵,大生手艺好,你和他说说。”沈聪搬家,她们没什么送的,能送些礼是一些了。 沈芸诺顺口说了韩梅借钱的事儿,“大嫂想把小木送去镇上,让哥帮忙打听,开口借一百文,我没答应,什么时候你和大哥说说,问问大哥怎么想的,小木在上水村念书好好的,怎么想着去镇上的书院了。”兴水村没有秀才,韩梅想要小木出人头地得心思她明白,然而,家里缺钱,借钱也要让小木去镇上,沈芸诺心里多少不赞同,小木年纪小,正是启蒙的时候,上水村得夫子为人好,教导小木绰绰有余了,韩梅真存了让小木考秀才,过两年,小木学得差不多了,再送去镇上也不迟。 裴征沉了沉眉,韩梅的心思昭然若揭,没有什么不明白的,顿道,“往后大嫂说什么,你不理会就是了,大哥整日在镇上做工,累得不轻,小山小金也渐渐大了,一碗水要端平才是。”韩梅和裴勇得心思全部放在小木身上,小山小金年纪小不明白那些道理,待大了,回想起小时候,肯定是要抱怨裴勇和韩梅的,裴老头和宋氏打小怎么对他们的,裴勇心里有数才是。 午饭,沈芸诺蒸了两个馒头,随意熬了点清粥,饭桌上,没了大丫和小洛插科打诨,沈芸诺浑身不自在,裴征看出她脸上的失落,主动找了话说,“今日,我去咱家看过了,屋子的几处窗户破了,下回赶集,买了纸重新糊一遍,你瞧瞧缺什么,我们都置办齐了,棉被褥子也重新备新的,往后,咱想去镇上,随时去就成。” 家里有田地,院子里还有银耳树,一时半会铁定走不开,搬去镇上,没有糊口的活计,总不能手里存了点银子花完了再想法子,他和沈芸诺年轻还好说,上了年纪,家里要养其他孩子,手里得有田地才行,去镇上买铺子的银子攒够了,买好铺子,余下的银子他准备置办几亩田,将来孩子们大了分家也不至于为着生计发愁。 想着,裴征浑身干劲十足,“和酒楼那边卖菌子的事儿今年怕是不成了,我们好好卖银耳,再买几亩田地,租赁给别人,咱收租子也成。”庄户人家,田地比银子更好,家里在镇上有了宅子,铺子,再有些田地,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到哪儿去。 沈芸诺咽下嘴里的粥,明白过来裴征话里的意思,去年他们家卖菌子挣了不少银子,村子里眼红的大有人在,今年,村子里的人也会上山摘菌子,即使和酒楼打了招呼,也不能像去年那样采摘到那么多的菌子,不免心里觉得遗憾,可想着院子里的几株银耳树,心里又觉得庆幸,“不碍事儿,今年摘的菌子咱自己晒干了留着吃,再给哥他们送去,咱卖银耳,休息一阵子,冬日专心做腊肠卖就好。”她让罗春苗养猪,之后,断断续续会有人问她养猪的事儿,住在兴水村,如果兴水村有猪卖,他们也不用到处去卖猪了。 两人说着话,一顿饭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沈芸诺胸口泛起一阵恶心,她咳嗽了两下,裴征去灶房洗碗,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儿,迷迷糊糊闭上眼,院门外传来一声大喊,吓得她猛地睁开了眼,惺忪的眼渐渐恢复了清明,站起身,脑子一阵眩晕,朝屋外答道,“来了。” 裴征先一步踏出去推开了门,金花脸色惨白,顾不得男女之防,拉着裴征袖子,眼神里有激动有害怕有担忧,复杂难辨,裴征退后一步,隔开距离,手轻轻扶着金花,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金花直摇头,往院子里看了眼,见沈芸诺缓缓而来,忙甩开裴征,大步上前拉着沈芸诺,激动得眼眶里有了泪花,“阿诺妹子,你让裴三兄弟帮我叫大夫来一趟,我肚子痛得厉害。”听沈芸诺说如何保暖调养身子后,她做什么都分外小心翼翼,这个月,每个月来小日子前后她肚子疼得厉害,这个月久久不来,她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前些日子,李家那边因为欠钱的事儿,她心里不舒坦忘记小日子一事了,今天,不过挑了三桶水洗衣服,肚子隐隐往下坠,疼得厉害不说,裤子上染了血,她这才反应过来,小日子好些日子没来了,邱艳怀孕她听了不少小产的事儿,心里害怕,脸上血色全无,李杉不在家,没个商量的人,这才来找沈芸诺了。 沈芸诺扶着她,听她断断续续说完,朝裴征摆手,“你去上水村请韩大夫来一趟吧。”说起这事儿,她胸口也不顺,起初以为是沈聪他们搬家她心有不舍的关系,方才吃饭,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愈发明显,她心有怀疑,怀小洛那会也是这样,起初反应小,之后反应越来越大,吃什么吐什么,熬过前三个月,才渐渐有了食欲。 裴征点头,去灶房提了壶热水,放在堂屋桌子上,这才去后院牵牛,赶着牛车出门,裴征走了,金花脸上恐惧更甚,双手用力的握着沈芸诺,害怕道,“我没怀过孩子,往回洗衣服也自己挑的水,你说,是不是怀孕了,还是我杞人忧天?” 出门时,她换了身衣衫,这会,肚子好似没动静了,不似刚才那般疼,然而她却害怕得瞪大了眼。 沈芸诺被她握得生疼,面上却挂着安慰人心的笑,“你别着急,先喝杯热水,待会大夫看过就好了。”听金花的形容,沈芸诺觉着她多半是怀孕了,月份浅,最容易小产,金花挑水,估计伤着孩子了,然而,她不敢据实以告,金花胆?心里不怕事儿,唯独孩子,她心里比谁都紧张,否则,当日也不会一听完她的话,鞋子湿了都不敢穿而向罗春苗借了双。 估摸着时辰,许久也不见裴征回来,沈芸诺问金花吃过午饭没,家里还有馒头和粥,金花哪有心思,焦急不安的望着屋外,“怎么裴三兄弟还没回来,是不是韩大夫不在家?” 谁家遇着事儿,要么自己去上水村买药,要么请韩大夫来家里医治,韩大夫不是每日在家的,金花不了解,沈芸诺却是知晓这一点的,柔声解释道,“韩大夫估计去村子里给人看病了,你肚子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金花摇头,挑完水,感觉小腹下坠,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似的,她害怕得很,此时却是没多大反应了,抽回手,轻轻滑到自己小腹上,心下忐忑,“阿诺妹子,你说我是不是怀上了?”这回,肚子疼痛明显和平日来小日子的那种感觉不同,可能身边有人陪着的关系,她慢慢回想往回的那种疼痛,语气笃定道,“阿诺妹子,或许我真的怀上了,这可怎么是好,家里还养着只狗呢。” 沈芸诺失笑,却见金花拧起了眉,愁眉不展道,“家里养着狗,狗吃得多,真怀上孩子了,又要养一个孩子,我和杉子存的那点银子怎么够,阿诺妹子,不若把狗抱过来你和裴三兄弟养吧。” 小洛大丫将家里的两只小狗抱去镇上了,重新养一只,沈芸诺觉得倒是可行,思忖道,“等大夫看过再说吧,金花嫂子不想养了,小洛爹回来,我让他过去牵过来就是了。” 金花点了点头,起身,忘了眼日头,抱怨道,“平日什么都不做天就黑了,今天时间怎么过得如此慢。”回到屋里,问起沈芸诺怀孕避讳哪些事儿,她心里又高兴又害怕,悲喜交加。 沈芸诺回想起怀小洛的那会,慢慢和邱艳说着,她故意说得慢,见金花神色认真,听得津津有味,她会心的笑了。 许久,外边才传来车轮子的声音,沈芸诺让金花坐着,自己起身迎了出去,韩大夫手里提着个木箱子,跳下牛车,和裴征说话,余光瞥到台阶上站着的人,心下疑惑,他去隔壁村看病了,裴征来村子接的他,韩仁义多少清楚裴征的为人,路上没有多问,下意识的以为是给家里人看病,沈芸诺米分面桃腮,面色红润,不像生病的。 “韩大夫里边请。”沈芸诺指了指屋里,和韩大夫说了缘由,韩大夫这才恍然大悟,进屋,替金花把了脉,听金花说起挑三桶水的事儿,心口一颤,如实道,“是怀孕了,有一个多月了,不过动作大,动了胎气,往后可要好生养着。”察觉金花顿时白了脸,韩仁义话锋一转,安慰道,“也是你有福气,换做其他人,孩子早没了,你身子骨硬朗,平时多多留意着就是了。” 给金花开了副安胎的药,简单的说了平时吃食上的忌讳,木箱里只装了平日用地多的药材和药丸,安胎药却是没有的,和金花道,“你身子走远路不方便,找个人随我回去抓药吧。” 金花还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听了韩仁义的话一动不动,沈芸诺看得好笑,插话道,“待会让小洛爹送韩大夫回去,顺便抓药就是,韩大夫,我这两日身子不舒坦,还请帮忙看看。”她坐在金花身侧,移了移身子,慢悠悠抬起了手,放在手枕上,方便韩仁义把脉。 韩仁义顿住,目光落在沈芸诺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不好意思的别开脸,很快,又转头,正了正脸上的神色,手指,搭在那只葱白般的手腕上,嘴角浮现出丝丝笑意,恭喜沈芸诺,“裴三媳妇,你也一个多月身孕了,身子骨没事儿,好好养着就是了。” 沈芸诺穿得朴素,周身气质不俗,韩仁义不得不承认,十里八村都很难找着像沈芸诺这样蕙质兰心的人了,他听说了不少沈芸诺和裴征的事儿,褒贬皆有,在他眼中,那些讽刺挖苦沈芸诺的多是见不得人好的,即使韩梅是韩家人,他也不得不说,沈芸诺和韩梅的那些事儿,是韩梅做得不对,裴征卖腊肠得事儿传开了,他们没有偷偷发财,帮衬了走得近的几户人家,亲兄弟逗隔着层妯娌关系,然而沈芸诺在这种事情却极为大方,一天十文的工钱,换做他人,铁定会克扣些,二沈芸诺和裴征慷慨得很。 一个冬天,兴水村好几户人家挣了钱,上水村那些养猪的人家也跟着沾了光,今年,他家里也准备养几头猪,卖给沈芸诺,一点不吃亏,为此,韩大夫淡淡提了两句养猪的事儿,沈芸诺笑着道,“韩大夫家里真养猪,不用担心卖不出去,到了冬天,灌腊肠那会,还要到处买猪肉呢。” 得了沈芸诺准话,韩仁义脸上也笑开了,捋着胡须,思忖道,“家里养猪没多大的事儿,不封山的时候,外村买猪的使劲压低价格,封山后,家里杀猪,猪肉卖得夜不多,如今,得了你准话,我回家和你婶子说说,家里几个孙子不要她操心,养两头猪当打发时间了。” 裴征去后院洗了衣服进屋,见沈芸诺手放在手枕上,以为她身子也不舒服,神色一紧,“你身子不舒服?” 韩仁义转过身,眉梢尽是笑,“恭喜裴三了,又要当爹了。”沈芸诺身子骨好,用不着吃药,韩大夫站起身,收起手枕,准备回了,察觉跟前的裴征站着面无表情,僵硬得不能动弹,他摇头笑笑,凑到裴征跟前,小声叫道,“裴三,回神了。”这种人他见得多,不过裴征和沈芸诺有个小孩了,还是这种反应倒是叫他心里奇怪,“你媳妇月份浅,不能做重活,你多多帮把手。” 裴征手指动了动,眼底尽是深沉的笑,不确认道,“你怀上了?”他和沈芸诺努力好几回了,沈芸诺肚子一直不见动静,猛地听说怀上了,适应不过来,算着日子,也不知晓哪次怀上的。 韩仁义失笑,欲开口调侃裴征两句,就见他踢开了身下的凳子,跟个二愣子似的笑了起来,吓得韩仁义惊了一跳,回过神,心底无奈,不着急走了,在旁边椅子上坐下,金花需要安胎药调理身子,沈芸诺开了口让裴征送他,他也不必着急。 裴征手拽着自己的衣角,脑子里好似有许多事情要做,一时半会全都忘记了,傻呵呵的看着沈芸诺,但笑不语,沈芸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金花和韩大夫在,倒让她微微红了脸,提醒道,“你送韩大夫回去,帮金花嫂子抓两副安胎药回来。” 裴征点头,瞧凳子倒在边上,不顺眼得弯腰扶了起来,挨着沈芸诺坐下,手握着桌上的杯子,张了张嘴,许久,仍然一个字说不出来,憋了半晌,直起身子,转向一侧的韩大夫,箭步流星走了出去,“我先送韩大夫回去。” 人走了,金花忍不住打趣沈芸诺,“裴三兄弟不是头一回当爹了,怎么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亏得我和韩大夫在,否则,他怕挨着你坐上半日,话都绕着你的肚子转了。”说起裴征,金花忍不住想瞧瞧李杉得知她怀孕后什么反应了,望向外边的日头,“你杉子哥回来得晚,还不知道什么表情呢。” “杉子哥肯定高兴,之后你多留意着,那些重活让杉子哥做就成了。”金花没有经验,方才沈芸诺说过遍了,想着等李杉回来,再和他说说。 裴征会来得快,让金花在屋子里坐着,裴征去灶房熬药,待她喝了,才让她回,把剩下的药给金花,细细嘱咐了两句,沈芸诺怀着身孕,裴征什么都不让她做,本来和大生说好来家里做家具,沈芸诺怀着孩子,裴征担心吵着沈芸诺休息,将家里的木材抬去大生家,和他说了要求,沈聪请客那日,裴征装了两捆柴火,又将从山里挖回来的新鲜的野菜装了一篮子,小心翼翼的牵着沈芸诺坐上牛车,路上有几处颠簸得厉害,裴征抱了一小床褥子塞到沈芸诺身下,挥着鞭子,明年比平时走得慢了。 遇着村子里赶集的人家,裴征招呼载他们一程,有之前要钱的例子在前,村子里能坐他牛车的人少,裴征不强求,人多了,挤着沈芸诺反倒不行,走出一段距离了,听着身后有人叫他,裴征扭头,裴勇牵着小木,背着一个背篓,大步而来,裴征勒住缰绳,等裴勇走近了,问道,“大哥和小木也是去赶集的?” 裴勇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看着脚底,声音不自然的低了下去,“你大嫂的意思叫我去镇上的书院问问,把小木也送去书院念书。”裴勇心里不认同韩梅的做法,于他而言,上水村的夫子教的不错,小木会不少东西,连着小山小金也学会念诗认字了,韩梅侄子在书院,明年准备参加童生试,韩梅蠢蠢欲动,说了许多,他一辈子没本事改变现状,小木真能出人头地,他也跟着沾光,斟酌几日,同意了送小木去镇上的书院。 无非,他在镇上好好做工,多攒些银子就是了。 小木抿着唇,低低叫了声三叔三婶,坐在沈芸诺身边,问起小洛在镇上书院怎么样了,沈芸诺摇头,“我也不知,他和他舅舅住一块,之后书院放假才回来,今日我去镇上看他,小木去不去?” 比起之前,小木眉色冷淡了许多,和她说话,语气还算热络,然而,绷着下巴,小心翼翼的模样叫她心底难受,望子成龙,韩梅的做法,把小木逼得太紧了,有朝一日,一旦小木不能承担这种负荷,韩梅心里也承受不住的。 小木摇摇头,扭了扭身子,“我不去了,今日去书院问过消息,明日念书的话,得回家准备一番。”他不太喜欢镇上的书院,夫子对他好,学堂里都是熟悉的人,听说书院那些人看不起住在村子里的人,去了也是惹人嘲笑,他心里不喜欢,然而,他娘做了决定,他明白,没有回旋的余地,一切,只有他自己好生应对着。 对他而言,整个书院,他只认识小洛,想和小洛好好打听打听书院里的情形,没想着,他搬去镇上了,面上一阵失落,盯着泛旧的竹篮子,目光悠悠转暖,竹篮子是沈芸诺送的,刚开始,春花婶子嘲笑他娘,说三婶给小洛买好的贵的,送人的就买便宜的,明显看不起他,小木却没有多大的感受,竹篮子用着用着就旧了,何况,小洛的那些都是他亲舅舅送的,沈芸诺能给他买这些东西,他心里很感激了。 忍不住问沈芸诺,“之后,您和三叔也会搬去镇上吗?” 简单的一句关心,牛车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103|06-06-14 裴征发家也就这两年的事儿,沈聪在县衙当值搬去镇上无可厚非,裴征如果也要镇上,那得挣了多少银子?众人不免动了心思,侧耳听着沈芸诺如何回答。 沈芸诺沉吟片刻,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她如今怀着孩子,考虑的事儿更多,尤其挣钱的路子不能断了,认真道,“不搬去镇上,小洛挨着他舅舅,田地里的活还有人做。” 小木点了点头,牛车上有人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裴三媳妇,你哥在镇上住,宅子是租赁的还是买的?” “对啊,听说你大姐如今也嫁去镇上了,陈家公子还专门请了婆子伺候她呢,你们家啊,如今可是人人都有出息了。”另一人也插话道,脸上尽是羡慕,“小木三爷爷搬去镇上,大姑身边有婆子伺候,小姑嫁的人家家境殷实,我瞧着你们啊,只怕在咱村子里住不了多久了。” 说起裴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离谱,裴娟嫁去镇上是回事儿,日子过得如何沈芸诺和裴征多少听说了些,和外人口中的明显有些出入,大家众说纷纭,沈芸诺和裴征听着,并不开口说话,更不多说。 牛车进了城,沈芸诺和裴征将人放下,赶着牛车先去沈聪家,裴勇和小洛去书院,倒是一条路,到了沈聪家,裴征指着前边道,“书院在前边,大哥你们先过去吧,我和小洛娘去铺子逛逛。” 裴勇点头,牵着小木渐渐走了,瞧着两人身形走远了,裴征和沈芸诺进了院子,里边是一处小院子,院子里栽种了些花,听到动静,邱老爹从里边走了出来,笑呵呵道,“裴三来了,聪子听说你们要来,出门的时候没有关门,快进来。”今天请客,邱艳和沈聪出门买菜去了,邱老爹在家里等裴征他们,指着里边的屋子道,“你们进屋坐会儿,小峰在屋子里睡觉,阿诺可以去瞧瞧。”邱艳走的时候喂过孩子,他帮着听着动静就好,方才他心一直悬着,亏得小峰没哭,哭起来他也没法子。 此时见沈芸诺,心里松了口气。 沈芸诺眉梢尽是笑,转身,和裴征道,“你出门逛逛,我在家守着小峰,瞧着合适的买回来就是了。” 裴征点了点头,提着篮子出门了,请大生打造的家具要过几天才能完成,今日给大丫和小洛随意买点礼物就成。 不一会儿,沈聪和邱艳就回了,听说沈芸诺怀里孩子,邱艳满脸是笑,裴征多喜欢女儿她看在眼底,拉着沈芸诺去灶房,沈芸诺生火,她准备饭菜,笑道,“小洛爹想要个女儿,如今真要得了女儿,他估计是最高兴的,小洛念书去了,傍晚回来听着这事儿,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镇上什么都要花钱买,沈芸诺捡起旁边的柴火,如实道,“吃过饭胸口堵得厉害,其他没多大反应,儿子女儿都好,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终究要亲切点。” 她心里对儿子女儿一样疼爱,教导好了,女儿和女婿也会孝顺,教导得不好,儿子成亲和儿媳一块,心思也偏了,不过是个女儿,她心里欢喜更多,平时瞧着大丫,性子软软的,她走哪儿,大丫跟到哪儿,即使五六岁了,用不着上学堂,一直陪着自己,和儿子相比,朝夕相处,感情更深。 家里没多大的事儿,裴征和沈芸诺待到傍晚,估摸着书院下学的时辰,裴征才和沈芸诺离开,邱艳给他们装了不少饭菜,沈芸诺怀着身子,回家不用再做饭,省事不少。 第80节 书院门口,下学的人从里边出来,沈芸诺站在门口,目光四下逡巡着,邱艳说小洛穿了身蓝色的衣衫,沈芸诺的视线主要集中在有颜色的衣衫上,不一会儿,一抹蓝色的衣衫出现在视野中,旁边站着个子稍微高一点灰白色衣衫的男孩,旁侧,还有位粗布衣衫的女子,女子嘴角扬着笑,看得出来很是开心。沈芸诺目光一暗,原因无他,那人不是别人,韩梅牵着小木和小洛一块从里边出来。 早上,裴勇提及镇上的书院,眼中满是庄户人家对子女的希冀,不像韩梅,脊背笔直,脸上带着得意。 沈芸诺朝小洛挥挥手,喊了声,小洛侧目和小木说话,听着声儿,疑惑的抬起头,认清是沈芸诺,激动得喊了声,“娘。” 声音软糯糯的,扑向沈芸诺,仰起头,小脸笑成了朵花,“娘,您怎么来了,爹爹呢。” 今日沈聪家里请客小洛是知道的,他以为,下学后,沈芸诺和裴征已经回了,多少心不在焉,没想着沈芸诺等着他,抓着沈芸诺的衣角,眼神四下找着,不见裴征,面上有些失落。 沈芸诺接过他的布袋子,指着旁边角落里的牛车道,“爹爹在那边等我们,我们过去就是了。” 韩梅牵着小木走上前,嘴角不自主的往上勾着,“三弟妹还没回呢,明日,小木也在镇上念书了,夫子说小木功课不错,暂时和小洛一块念书,过些时候,再做调整。” 韩梅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噙着浓浓的喜悦,边上的小木拉了拉她的袖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他八岁了,小洛才四岁,坐在一起,没什么值得高兴的,问沈芸诺,“三婶今天住镇上还是回村里?” 太阳西沉,再不走,回家就晚了,小木抬起头,望着西边日头,蹙了蹙眉,转而和韩梅道,“娘我们快些回了。” 语气生硬疏离,让沈芸诺惊讶,韩梅像是习惯似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边,点头道,“成,我们回吧,明早,叫你爹送你来,晚上娘来接你。” 小木抓着沈芸诺的衣角,小脸上尽是期待,“娘要留下来陪我吗?” 沈芸诺好笑,摇摇头i,牵着他沿着街道走,边走边道,“今晚,接你回去住,喜欢不?” 小洛使劲点头,笑出了声,“喜欢,那明天呢?” “明天傍晚就住舅舅家了,之后放假,爹爹再来接你。”中午,沈聪宴客来的是刀疤等场子里的人,晚上县衙那边人会来,聚在一起肯定会喝酒,喝多了少不得要人照顾,明早小洛念书也不方便,暂时把小洛接回去,邱艳也省事得多,何况,她还要告诉小洛,他快当哥哥了。 牛车靠在边上,小洛见着裴征,脸上又是一阵兴奋,喊了声爹,裴征笑着抱起他抛在空中,“又重了,往后爹爹都抱不动了。” 把小洛放在牛车上,扶着沈芸诺坐上牛车,视线这才落在一脸尴尬的韩梅脸上,神色微冷,“大嫂也在呢,上牛车一块回吧。”双手抱起小木,放到小洛身侧,没再理会韩梅。 沈芸诺整理好褥子,坐在上边,见韩梅抱着小木,小洛挪着身子要她抱,裴征皱起了眉头,温声道,“小洛自己坐,娘身子不舒服,不然坐到前边和爹爹一块。” 韩梅探究的目光盯着沈芸诺微红的脸颊,沈芸诺面色发红,浑身萦绕着淡淡的宁静,她心思一转,试探的问道,“三弟妹又有喜了?” 沈芸诺唇红齿白,不像生病了,她身下的褥子明显是防颠簸的,这才有了猜测。 小洛黑亮的眸子紧紧锁住沈芸诺,小脸绷得直直的,“娘肚子里有妹妹了?” 沈芸诺拉着他,手轻轻落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笑着道“小洛高兴不?” “嗯。”小洛坐在沈芸诺身侧,头枕着沈芸诺双腿,眸子闪过点点繁星,“喜欢的,小洛长得好看,妹妹以后也好看呢。” 沈聪和邱艳常说大丫长得像沈芸诺,他都没见过大丫小时候,小峰胖嘟嘟的,煞是可爱,他要是有妹妹了,一定长得更好看,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妹妹在肚子里会哭吗?大姐说小峰在舅母肚子里会哭呢。” 邱艳刚怀孕,大丫缠着邱艳问各式各样的问题,邱艳没法子,随便搪塞了个借口,说如果问题多了,小峰回答不了,就该哭了,往后,大丫才渐渐收敛了。 听他问起这个,沈芸诺失笑的摇头,“他还小,要生下来才会哭呢,过些日子,小洛和他说话,他就能听见了,也会和你打招呼呢。” 小洛连连点头,应声道,“小峰在舅母的肚子里也是这样子的,还会打滚转圈呢,娘,我不想住舅舅家了,我要陪着妹妹。” 沈芸诺促狭地垂下眼睑,思索了会儿,这几日,她身子渐渐有孕吐的反应,若孕吐得厉害,小洛回家,也没心思照顾他,然而,对上小洛期待的眼神,她不忍拒绝,想了想,折中道,“娘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不若,等他能听懂小洛的话了,小洛就回家住怎么样?”说完,比划了二的手指,“再过两个月,小洛就能回家住,怎么样?” 手捏着下巴,故作沉思了许久,小洛才抬起头,撅着嘴道,“好,小洛生辰娘要给小洛做面条吃。” 沈芸诺莞尔,数着日子,还有五天是小洛的生辰,学堂不放假,不过好在是次集市,来得早,能给小洛做面条吃,应声道,“成,小洛生辰,娘送小洛份礼,小洛在镇上听舅舅舅母的话。” 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村子里,韩梅和小木下车,裴征凝眉地看向小木,“明日三叔送堂弟去镇上,你在村口等着,顺便送你去书院。” 小木转头,笑着点了点头,朝裴征挥手,和韩梅一起走了。 小洛屋子干干净净,他却不肯一个人睡,搂着沈芸诺不撒手,一家三口睡一块,裴征担心小洛睡觉不老实踢着沈芸诺肚子,把小洛放在最里边他睡中间。 夜色清明,小洛一个人喃喃自语,半夜才阖上眼渐渐没了声,裴征替他掖好被子,转过身,手搂着沈芸诺,粗糙的指腹顺着沈芸诺的小腹摩挲着,笑得不可自抑。 没过两日,沈芸诺害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红润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裴征吓了一跳,担心她身子不适,请韩大夫来了趟,韩大夫说怀孕都这般,过了前三个月渐渐就好,害吐严重,每次少吃些,多吃几顿就成。 又到赶集的日子,沈芸诺记着小洛的生辰,心里存着事儿,窗户刚有光透过她便睁开了眼,推了推身侧睡得熟的裴征,“今日小洛生辰,说好要给你做面条的。” 裴征蹭的下坐了起来,望着沈芸诺苍白的脸,担忧道,“你睡着,我去弄。” 昨晚,沈芸诺和他说过怎么做面条,他心里都记着,煮好了,用筷子摊开,之后放在碗里,不会糊成一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穿好衣衫下了床。 刚夹起面条,就见沈芸诺进了灶房,他将面条放在筲箕里,拿筷子将其摊开,看向沈芸诺,眉头紧锁,“怎么不多睡会。” “不了,没吃东西,肚子不难受,和小洛说了去镇上给他送面,我先将调料弄出来。”沈芸诺微微弯着腰,拿出碗柜里的小碟子,一一放好调料,交代裴征,“我就不去镇上了,你和小洛解释下,过些日子,再和他好好庆祝。” 裴征摊开面,手里快速翻转着,待面条凉得差不多了,将其装在食盒里,接着生火给沈芸诺蒸蛋,自己随便吃了点,提着食盒出了门。 吃了饭,沈芸诺在堂屋躺椅上靠了会儿,胃里一股酸味外冒,控制不住的全吐了出来,邱艳怀孕的那会肚子没多大的反应,轻轻松松就过了,她胸口一阵又一阵恶心,倒水漱口,全身无力,回屋睡了会儿,再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隐隐约约听着院外有说话声,她撑起身子,侧耳倾听,竟然是裴娟和韩梅,对两人,她心里都不喜,因而躺着没动,渐渐,院子外的声音更大了,听在沈芸诺耳朵里嘈杂得很。 不知多久,院门口的声音才渐渐没了,裴娟和韩梅都不是好相处的,两人凑在一块,准没有好事,中午的时候裴征才回来,沈芸诺和她说起早上的事儿,语声刚落下,又有人在门口敲门,比起早上,这回声音明显大了许多。 裴征皱眉,去集市上买了许多东西,有细面有布匹,裴征一一收好,朝外问道,“谁啊。” “三弟,是我,开门,我有话说。”裴娟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裴征面上不耐,见沈芸诺伸手提椅子上的凳子,伸手按住,“我来就好,你坐着休息,别累着了,我先问问大姐过来有什么事儿。” 陈余害得裴年丢了差事,村子里都是老实人,亲戚间磕磕绊绊不是没有,过些日子,然而对待外边的人,大家多互相帮衬,裴家不管谁遇着事儿,裴年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都会主动帮忙,村子里不少人承了他人情,裴娟的做法得罪的不只有裴年,打开门,裴征沉着脸,“什么事?” 视线淡淡扫过裴娟乌青的脸,眼神微诧,裴娟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明显被人打了,想着从沈聪嘴里听来的事儿,他心下不喜,裴娟过得是好是坏,裴家只怕没人肯帮忙的。 裴娟不停的抹泪,一双眼红肿不堪,望着裴征,眼含祈求,“三弟,你可要帮帮我。” 抬起脚欲往院子走,裴征皱眉,伸手拦住了,“大姐什么事儿在外边说吧,我怕不小心得罪大姐,最后落得和大堂哥一样的下场。” 裴娟身形一僵,抬起头,脸上尽是愧疚,动了动唇,解释道,“大堂哥的事我心里也愧疚着,不是我从中作梗,三弟,你不相信我吗?” 裴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今天,沈聪还和他说了不少陈余的事儿,陈余逢人就说是他的亲戚,在酒肆赊账挂沈聪的名字,有酒肆伙计找沈聪要帐,沈聪对外撇清了和陈余的关系,往后,陈余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大姐这些话还是和大堂哥说吧,屋里还有事儿,大姐不开口,我先回去忙了。”裴征并未看旁边的韩梅,小木在镇上的书院念书,他若去镇上都会捎他一程,前两日没去镇山,今早听裴勇说前两日去晚了,裴征听着没答话。 韩梅的心思他多少明白,无非想他开口叫小木住在沈聪家,放假的时候再回来,裴勇说这些话无心,韩梅却是早有打算。 韩梅留意到裴征嘴角嘲讽的笑,顿了顿,为自己解释道,“大妹毕竟是裴家的人,陈家欺负人,我和你大哥总不好做事不管,对了,三弟妹身子怎么样了?” 裴征冷冷笑了笑,“大嫂想要出头,和大姐直接去镇上即可,来找我怕是没用的。” 裴娟见裴征不为所动,哭着道,“你是不是怪我当初手里有五两银子不拿来帮衬你们,刘家人做事不留情面,哪会给我那么多银子,那会,我刚回家,爹娘没个好脸色,我心里也是怕啊,爹娘见钱眼开,我留在家里白吃白喝,他们哪会愿意,我那般说,无非希望自己的日子舒坦些。” 这些话她和韩梅说过了,真相如何,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说到伤心事儿,裴娟又哭了起来,裴征抬头看了眼日头,一早上,沈芸诺没怎么吃东西,他还要去灶房做午饭,“大姐说说你来到底因为什么事儿吧,小洛娘肚子饿了,我还要做饭呢。” 裴娟掖了掖眼角,总算说明了来意,“你大姐夫在镇上欠了不少银子,眼瞅着铺子守不住了,我心里不踏实,想问问,能不能和你们一块做腊肠,家里有铺子,你们灌好了腊肠直接送去铺子卖,卖得的银子一人一半,我和你姐夫手头宽裕了,会念着你的好的,当初你和三弟妹不也把做豆腐的法子和四弟妹说了吗?如今我手头拮据,三弟,你可不能不帮我。” 没想着为了这事儿,裴征明白过来裴娟话里的意思了,追根究底还是为着腊肠,沉声道,“腊肠的生意我无能为力,大姐去村子里问问,谁家不羡慕你嫁去镇上,今日一番话若是被他们听去了背后不知怎么议论你呢。” 裴娟从小到大最爱面子,方才那番诉苦的话是万万不敢叫村子里的人知道的,见她白了脸,裴征转而望向旁边的韩梅,声音愈发冷淡,提醒道,“大嫂与其来这边煽风点火凑热闹,不若去镇上找份伙计,为了小木念书而不管小山小金,眼下孩子小不明白其中利害,将来长大了,怕是要埋怨大嫂您的。” 如愿的见韩梅神色僵硬,裴征啪的声关上了门,麻利的落了门闩,朝外道,“大姐大嫂还是回去吧,大姐真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了,问四弟妹做豆腐的法子,你在镇上卖豆腐也算有个营生的活计了。” 没听着外边传来动静,裴征回到堂屋,将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拿出其中一包点心,“三哥说这间铺子的点心好,给你买了一些,我放在那边柜子上,你在屋里饿了就拿出来吃。” 沈芸诺点头,指着其中的布匹道,“给孩子买的?”米白色的布摸上去软软的,十分舒服,这些日子就要准备小孩子穿的衣衫,待生完孩子,能腾出时间做衣衫的时辰也极少。 “三哥送的,说是布庄新来的布,摸着不错,等你身子舒服了再说,嫂子说待孩子生下来,刚好可以穿小峰的衣衫。” 小峰生下来那会天冷得很,算日子,沈芸诺生产那会正是天冷的时候,小峰穿过的衣衫刚合适。 “成,下回和嫂子说,小峰的衣衫都留着,再做几身新的衣衫就差不多了。” 夫妻俩说着话,将院门外的韩梅和裴娟望得一干二净,说起孩子,裴征说了不少事儿,想着过些日子,周菊就要生了,“四弟妹快生了,我们送些什么礼合适。” 村子里的人一般会送新的衣衫或者鞋子,照沈芸诺如今的情形,怕是不行了,沈芸诺想了想,商量道,“不若直接给银子,娘在家里帮衬四弟妹,孩子的衣衫估计准备得差不多了,咱就给钱吧,再送些一篮子鸡蛋。” 日子悠悠过着,沈芸诺身子不舒服,甚少出门,田地的事儿也都交给裴征,金花没多大反应,常常来这边找沈芸诺说话,问沈芸诺怎么做小孩子的衣衫。 两个人怀着孩子,聊的话题多是围绕孩子,可能身侧有人陪着,沈芸诺孕吐的反应小了,裁了衣衫,准备做小孩子的衣衫,门外,裴俊大力拍着门,“三哥,三哥。” ☆、104|06-06-15 沈芸诺挑眉,裴征去菜地除草施肥去了,播的菜种长出了苗,除草的时候还要挪些菜苗回来种后院,回来得到中午去了。 听裴俊声音急切,沈芸诺缝好最后一针,收起针线走了出去,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大,沈芸诺蹙起了眉头,“四弟,来了。” “三嫂,三哥呢,阿菊肚子痛,娘说快要生了,快请三哥帮忙去一趟上水村。”裴俊不自主的拔高了嗓音,沈芸诺加快脚步,解释道,“你三哥去菜地了,你去那边喊两声。”算着日子,确实到周菊生产的时候了,沈芸诺打开门,只看到裴俊匆匆而去的背影,沈芸诺转而去后院,解了牛绳,先牵到前院等着,她力气小,板车装不上,只能提前将东西准备着,顺便喂了牛,牛没来得及吃完草,裴征和裴俊飞奔而来,沈芸诺直起身子,“直接装板车就成了。” 周菊快生了,他不敢去镇上做工,今日本是要去田里瞧瞧的,谁知还没走到田埂上,宋氏叫他去上水村喊产婆,说周菊肚子痛,快生了,他一下着急起来,跑得快了,手里鞋子掉了一只。 帮裴征装好牛车,裴俊蹭蹭的下跳了上去,裴征也顾不得自己还卷着袖子,抓起沈芸诺递过来的牛鞭,重重挥下,吆喝道,“走咯。” 牛车很快消失在小道上,沈芸诺回到屋里,坐下,摊开衣料,继续缝制,和金花说起周菊生产的事儿,“小洛四叔四婶第一个孩子,难为他四叔急成这个样子,若不是我怀着身子,真要过去瞧瞧她,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她怀着孩子,进周菊的屋子视为不吉利,即使周菊想和她说说话,她也无能为力,抬眸,波光潋滟的眸子闪过一抹担忧,瞬间又收敛了去,周菊想要一个男孩,如了愿才好,若生个女孩,周菊估计会失望好一阵子。 金花做衣服,针线稀疏,且歪歪扭扭,比不上沈芸诺的整齐好看,她速度快,三五下就缝制好了袖子,手指摩挲着针线,在针线末打了两个死结,嘴巴贴着结,咬碎针线,手顺了顺袖子,即使丑,她心里也喜欢得不得了,察觉中间有几脚针线不匀称,她双手握着搓了两下,回沈芸诺道,“你身子不舒服,小洛四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会和你计较的,再者,你真过去了,之后孩子有点什么,她心里就该怨你了。” 金花随口乱诌,心里没有其他意思,沈芸诺听得目光一暗,周菊想要儿子,她如果做什么冲撞了她,周菊怕追悔莫及。 两人不痛不痒的说着话,日头爬上头顶也不见裴征人影,沈芸诺洗了裴征从山里挖回来的菜,自己生火做饭。 沈芸诺闻不得许多味儿,在灶台前坐了一会儿,胸口闷闷的,呼吸也不顺畅,捂着嘴,急忙跑了出去。 李杉不在家,金花来这边蹭饭的时候也多着,裴征懂得照顾人,一日三餐不用沈芸诺费心,见沈芸诺蹲在外边石阶上,头埋得低低的,猜着她又孕吐了,从窗户边探出半个身子,顿道,“阿诺妹子,你去堂屋坐会,这时候,裴三估计不会回了,我随便弄点吃的再说,你歇着就是了。” 平日裴征在家做午饭她也在,大致知晓怎么做,打开碗柜,早上没吃完的馒头和粥还有些,她将旁边筲箕里洗干净的菜切好,问沈芸诺,“中午咱吃这个如何?” 沈芸诺闻不得腥味,菜里边只敢放少少的盐,金花指了指筲箕,得到沈芸诺点头后,移至灶台前,灶眼里的火烧得正旺,她急忙往锅里加了水,煮了菜,夹起来拌拌,沈芸诺喜欢味道清淡的,她却偏爱重的,因而拌了两份,一份味道轻的,一份味道重的。 纵然裴征一个大男人,灶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金花不过简单的弄样菜,好似灶房乱了许多,心下不好意思,收好砧板和菜刀,又拿灶房摊开的白色棉布擦了擦,面上才松了口气。 沈芸诺害喜的反应淡了,而刚刚,闻着灶房里的味儿,胸口一阵恶心,许久才缓过劲,却也只敢站在外边,一进屋,胸口又闷得难受,看向金花,由衷感谢道,“今日多麻烦金花嫂子了。” 金花不以为然,拿起筷子,尝了尝她拌的菜的味道,眼神略微嫌弃,“我厨艺不好,今日你随意吃点,裴三兄弟回来再让他给你弄过,咱先垫垫肚子。” “金花嫂子厨艺比小洛爹好,我最近闻不得重味儿,放点盐就好,再说,今日可是多亏了有你呢。”沈芸诺趴在门边,止不住的咽了咽口水,倒不是饿了,而是胸口泛酸,她好些日子没进过灶房了,平日,裴征陪着她不吃油,吃腊肠也是自己在灶房吃,不敢拿出来,追根究底,皆是油腥味太重的缘故。 小锅里热的饭菜差不多了,金花瞧了眼灶眼里的火,直起身,目光落在沈芸诺苍白的脸上,道,“这有什么,往日我在这边白吃白喝,你和裴三兄弟不也什么没说,难为我没多的反应,否则,什么也不能做。”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敲门,沈芸诺拿扫帚将地上的污秽扫了,倒水漱口后才去开门,一问,知晓是罗春苗,沈芸诺眼神微诧,“大堂嫂怎么来了,吃饭了没。” 罗春苗一身暗绿色衣衫,下系着一条长裙,纵然裴年不在镇上做工了,罗春苗的穿着也和庄户人家妇人不同。 罗春苗抬脚进了院子,微微一笑,“堂弟说你进不得灶房,叫我过来瞅瞅,那边院子离不得人,他怕还要些时辰回来。” 话完,见金花端着两盆菜从灶房出来,罗春苗揶揄道,“我倒是忘记这边还有个身强力壮的了。” 沈芸诺也笑了起来,问起周菊的情形。 罗春苗敛目,叹气道,“还有一会儿,她肚子大,平时不爱走动,这当口铁定要吃些亏,三堂弟帮着烧水烫小孩子之后要穿的衣衫呢。” 第81节 那边动静大,老太太叫她过去搭把手,周菊肚子反应快,宋氏和裴俊猝不及防,家里的剪刀还是产婆到了才烧水烫洗的,院子里乱得很。 沈芸诺蹙眉,周菊怀孕之后两三个月,人懒洋洋的喜欢躺着,沈芸诺提醒过,她怕是没放在心上,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儿,她心下担忧,“孩子还没生出来?” “我过来的时候听屋子里产婆喊头出来了,怕是快了。”照理说,小孩子的衣衫该裴俊或者宋氏洗,哪怕韩梅出面也比裴征合适,奈何,韩梅和宋氏进屋守周菊去了,裴俊头回当爹,心里没个主心骨,否则,裴征该回来了。 中午她和金花吃的剩饭,多的却是没有了,沈芸诺指了指灶房里放细面的坛子,“不知道大堂嫂过来,劳烦你自己动手弄了。” 罗春苗笑着摆手,“这有什么,只当我是蹭饭来了。” 饭后,三人坐在堂屋说话,沈芸诺和金花手里不闲着,不时穿针引线。 寅时过后,院外才传来裴征的声音,罗春苗最先站起身走了出去,“你们坐着,我去开门,堂弟回来,我也先回去了,地里草多,过几日忙过了再来找你们说话。” 短短几日,沈芸诺脸瘦了许多,罗春苗想着自己怀孕的那会,提议道,“你可以嘴里含着块薄荷糖,害喜的反应会小很多。” 沈芸诺点头,放下手里的篮子,和罗春苗一块走了出去,罗春苗想到之后几日犁田的事儿,向沈芸诺开口道,“你和堂弟准备什么时候犁田?我和你大堂哥到时想租你家的牛用几天。” 沈芸诺失笑,“我问问小洛爹,家里不着急的话到时你们借去用就是了,我待会问问小洛爹。” 打开门,裴征牵着牛,眉眼萦绕着淡淡的阴郁,沈芸诺蹙了下眉,“四弟妹生了?” 裴征朝罗春苗颔首,叹息道,“生了,是个闺女,四弟让我们洗三那天过去吃饭。” 沈芸诺一怔,罗春苗准备的衣衫多为深色厚重的颜色,她比谁都希望有个儿子,如今生了闺女,恐怕会闹腾。 不由得,沈芸诺想得更多,宋氏隐忍许久,眼下周菊生了闺女,怕又要起幺蛾子,沈芸诺抿了抿唇,顺口问了裴征犁田的事儿。 裴征沉思了下,转向罗春苗,“家里田不多,过两日我用的时候,顺便叫上大堂哥,家里还有其他事儿,否则也能帮你们把田犁了。” 犁田的时候,牛有时候不听使唤,裴征得和裴年说说。 罗春苗点头,“成,那我先回了。” 裴征进院子,卸下牛板车,侧目望着沈芸诺,明白她是担心周菊,生完孩子,周菊得知是个儿子就晕过去了,醒了只怕会闹腾,“女儿也挺好,四弟抱着孩子,脸上笑得开心,四弟妹想不通,将来大妞日子怕不好过。” 坐月子最是忌讳心情郁结,周菊生的是女儿,心头失望,难免心思重,不好好坐月子,大妞没奶喝,想着这个,裴征也叹气。 “之前,四弟妹和四弟准备的名字都是男孩子的,得知是女儿,四弟心里高兴,随口喊了大妞,我听着不错,大妞月份足,抱在手里比当初小洛生下来那会重呢。”裴征去后院系好牛绳,折身回来,说起洗三礼的事儿,“家里有鸡蛋,我待会装一篮子,再拿二十个铜板,你觉得如何?” 二十个铜板在村子里算够多了,沈芸诺想了想,道,“成,明天送去吧,我和你一块瞧瞧大妞。” 家里的饭菜都吃完了,裴征随意弄了点吃的,“待会我还要去菜地,早上挑去的粪桶还在,我今日把菜地弄出来,之后去田地除草,先把田犁出来。” 翌日一早,沈芸诺从家里捡了一篮子鸡蛋,裴征提着篮子,两人慢悠悠的往村里走。 院子门没关,走进去,听着灶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裴征径直走了进去,却是宋氏在切肉,裴征淡淡喊了声娘,吓得宋氏身子一颤,回头,认出是裴征,嘴角慢慢浮现了丝笑,“老三来了,老四出门挑水了,大妞在屋里睡觉呢。” 鸡是裴俊今早杀的,宰成两半,一天半只,宋氏挥起菜刀,很快,鸡肉被切成两半,她拿起旁边一半搁在筲箕里,又开始剁鸡肉,剁成一小块一小块,神色认真,看得裴征一怔,目光缓缓的在屋里逡巡一圈,灶台擦得干干净净,水缸罐子安置得整齐,不由得想起宋氏当家那会,比起其他屋子,灶房永远乱糟糟的,何时打理得如此整洁过? 遐思间,背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回头,裴俊挑着桶水,脸色倦怠地朝灶房来。 目光对上,裴俊脸上明显闪过诧异,随即面露喜悦,“三哥来了,我刚挑水去了。” 裴征挑眉,让开位子,垂眸盯着自己手里的篮子,道,“大妞洗三,你三嫂怀着孩子,来不及做衣衫,送些其他的礼,你别往心里去。” 把篮子放在旁边角落里,看向堂屋方向,“你三嫂也来了,估计在堂屋那边和四弟妹说话呢。” 裴俊侧耳,果真听到堂屋传来说话声,兀自叹了口气,周菊生完大妞得知是个女孩,哭了许久,大妞肚子饿了她也不喂奶,一个劲儿的哭,他看得揪心,孩子刚生下来,不吃奶怎么成? 喉咙滚动两下,回眸望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三哥,你让三嫂劝劝阿菊,大妞是个女孩也好,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和她的孩子……” 昨日,大丫哭了许久,周菊才同意奶孩子,哭得久了,大妞没力气吸奶,周菊哭着骂了通,宋氏在边上看不下去了,打热水替周菊热敷了会儿,才有奶流出来,刚生下来的孩子声音软得很,他听着都难受,周菊却无动于衷。 裴征帮着他将水抬来倒进水缸,心下无奈,“我和你三嫂说说,听声音,大妞醒了,你回屋抱出来给你三嫂瞅瞅,昨晚她心里就惦记着呢,我心里喜欢女儿多,你和四弟妹说,她不想养大妞,过些日子抱给我和你三嫂算了。” 说这话,他故意抬高了嗓音,语带薄怒,屋里,隔着门说话的沈芸诺和周菊顿时止住了话题。 周菊不喜欢女儿,说哭她自己命苦,沈芸诺也只能安慰她先开花后结果,裴征几句话,倒是让周菊没了话说。 听着里边哭声更大了,周菊和大丫都在哭,沈芸诺敲了敲竹墙,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怎么说孩子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以后大妞懂事了,能照顾下边弟弟妹妹,像小喜和小安,不也挺好?” 里边哭声仍断断续续,沈芸诺在桌前坐下,见裴俊进屋,不一会儿抱着个大红色的襁褓出来,大妞哭红了脸,皱巴巴的小脸看不出模样,沈芸诺凝眉,“孩子怕是饿了,叫四弟妹喂奶后再说吧。” 裴俊身形一僵,缓缓点了点头,抱着孩子重新进了屋,渐渐,孩子止住了哭泣,只有大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沈芸诺摇了摇头,周菊满心想要个儿子,生了女儿,心里膈应,大人心思重,遭罪的还是孩子。 裴俊抱着孩子出来,沈芸诺轻轻抱过孩子,说话压低了声音,“洗三要的东西家里可置办了?没有的话,之前小峰用过剩下还有不少,待会叫你三哥送过来就是了。” 裴俊感激道,“本是想这次赶集的时候买,也没来得及,考虑着下午去上水村,顺便买些肉回来。” 第一个孩子,不管周菊的心思如何,他心里是欢喜的,说起来,裴家还没有女孩子,物以稀为贵,大妞在裴家该是人人稀罕的,想着,望向大丫的目光愈发柔和。 大丫睡着了,稀疏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沈芸诺坐着一动不动,屋里,周菊开口打破了沉默,“三嫂,你又怀上了,你比我有福气,一定能如愿的,我……”说到后边,周菊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一辈子都是没有福气的,当初你教我做豆腐,我守不住,千辛万苦怀了孩子,谁知道,怎么就是个女儿呢?” 沈芸诺小心翼翼掂了掂手,襁褓里的孩子睡着了,丝毫不知晓她被自己娘嫌弃了,沈芸诺心下难受,周菊走进了死胡同,只能待她自己想通了才行,心思转了转,轻声道,“养儿子和养女儿没多大的区别,儿子养大了要攒钱给他娶媳妇,担心的事情也多,担心他胖了别人家的姑娘看不上,走路摔着了跛脚,又担心他性子不好坏了名声娶不到媳妇,女儿则不同,嫁出去要你操心的地方基本没有,而且,每年过节的时候能收到各式各样的年礼,不比儿子差多少。” 沈芸诺说的是心里话,有些没有儿子的人家,年纪大了照样活得有声有色,相反,一些儿子多的人家,家里不见得太平,福气的多少,不是看儿子和女儿,而是看后人是否孝顺。 屋子里,久久没有传来周菊的说话声,沈芸诺不知她是否能想明白,继续道,“我嫂子家里就她一个闺女,邱叔从未因为这个觉得抬不起头,我嫂子又是个孝顺的,女儿和儿子没多大的区别。” 日头渐渐升高,沈芸诺将孩子递给裴俊,柔声道,“我们也回了,下午让你三哥把洗三要用的香油,蜡送过来,家里还有不少腊肉,腊肠,一并送些过来。” 裴俊再次道谢,抱着孩子回屋,踟蹰道,“不用三哥特意跑一趟,我待会和你们一块,放在篮子里就好。” 周菊睡着了,双眼哭得通红,裴俊蹑手蹑脚的放下孩子,替周菊掖了掖被子,站了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大妞是裴家二房这边唯一的女孩子,裴年他们送的礼物重,老太太拿了几尺布出来,裴娟和裴秀也回来了,不过裴俊拦着没让裴秀进屋,纵然是亲兄妹,裴俊丝毫脸面不给裴娟,“四妹还是回了吧,事儿上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妞的洗三,不用狼心狗肺的人来虚情假意。” 裴秀脸色一白,紧了紧手里的篮子,转而看向身侧的裴娟,裴娟伸手拉了裴俊一下,“四妹难得回来,大妞洗三,人越多越好,何况,咱几兄妹难得聚在一起,四妹回来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裴俊冷哼了声,绷着脸,站在门口不让路,倔强的瞪着裴秀。 裴娟轻轻摇了摇他手臂,语气温和,“四妹亲事一波三折,难为如今尘埃落定,夏家在村子里也算大户人家了,裴家和夏家来往,对你们总是好的。” 手拉开裴俊,眼神示意裴秀进院子。 裴俊低着头,沉默良久,望着裴秀的背影,心头泛酸,几兄妹难得聚在一起,却已物是人非,待他们年纪大了,下边的孩子来往会更少,纵然喝同样的奶长大,情分也就几十年而已。 沈芸诺闻不得腥味油味儿,并不见人影,裴娟走了一圈,心里觉得困惑,去灶房,见罗春苗和宋氏忙活,皱眉道,“娘,怎么不见三弟妹,不是说她和四弟妹关系好吗?即使怀着身孕,也该早些过来帮忙才是。” 不听有人回答,裴娟紧蹙着眉头,扁了扁嘴,“难不成四弟妹生了女儿,三弟妹看不上,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人影,不就是嫌弃四弟妹吗?” 罗春苗生火,宋氏摘菜,闻言,并未抬头看裴娟,声音不冷不热道,“生女儿怎么了,你不也是女儿?老四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纵然是女儿,不见人比儿子差了。” 宋氏将不要的菜叶子收起来,斜了裴娟一眼,心下十分不痛快,神色冷淡下来,“没事儿你去边上坐着,灶房里的事儿我和你大堂嫂忙,你别在屋子里占地方。” 裴娟听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见罗春苗嘴角噙着嘲讽的笑,面上一热,陈余被罗家人打了顿,心里窝着火,喝了酒,回来和她闹,闹得厉害了,难免会动手,陈余虽然喝醉了酒,可力道大,那几天,她痛得想把陈余杀了,眼下看罗春苗一脸嘲笑,她心下别扭,别过脸,不高兴道,“大堂嫂也在呢,还是我来帮我娘生火吧,否则,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是你是她女儿呢,大妞的洗三,怎么说我也是大姑,总不能叫一个外人抢了风头。” 罗春苗坐着没动,手里拿着柴火,讥诮道,“来者是客,我是大妞堂伯母,都是姓堂的,裴家人的事儿,交给一个外人怕是不太好,你听二婶的话,出去好生坐着吧。” 说话的时候,院子外传来裴征的声音,裴娟嗖的声冲了出去,脸上已挂满了讨好的笑,“三弟来了,快找凳子坐,我也刚来,正有事儿和你说呢。” 声音矫揉造作,听得罗春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她奇怪的是宋氏的反应,记得刘家刚发家那会,裴娟一回娘家,宋氏态度比谁都热络,而眼下,裴娟日子过得只好不差,宋氏却冷冰冰的不爱搭理裴娟,这事儿怪异得很。 约莫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宋氏抬眸望了她一眼,微微红了脸,声音不自主的高了起来,“娟儿过得好,难免看不起村子里的人,是我当初没有教导好,她也是当娘的人了,长此以往,当下的日子也会没了。” 说完这句,宋氏就不再吭声了,洗了菜,让罗春苗把大锅也烧起来,“人差不多了,我先炒菜,弄好了,搁灶台上温着,不会冷,之后要祭菩萨,再煮块肉。” 罗春苗应声,裴娟这样,之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裴年的事儿,她面上不计较,心里却仍然不舒坦得很,尤其见着裴娟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她却是做不到的。 院子里安置了两张桌子,裴娟挨着裴征坐下,故意往门口瞅了眼,意有所指道,“怎么不见三弟妹人影,大妞虽说是个女儿,也是咱裴家第一个闺女,她怎么也不来热闹热闹?” 裴征冷冷扫了她一眼,侧身和裴年说起犁田的事儿,“后天我犁田,你什么时候用牛过来牵就是了。”大生也问他借牛的事儿,他先答应了罗春苗,只能等裴年用过后再说。 裴年点头,镇上的差事没了,他常常下地干活,身子比之前单薄了许多,整个人也粗犷许多,不过眼神明显比之前亮了,反而格外神采奕奕。 裴娟在旁边插不上话,好几回试图打断两人,然而,两人兴致勃勃,一眼都不曾给她,裴娟心下不喜声音尖锐起来,“三弟,我有事儿和你说,腊肠的事儿你还是好好想想,三弟妹娘家兄长如今在镇上县衙,手里可不是缺银子的,如今都在镇上买宅子了,可你瞧瞧我们几兄妹,谁家日子过好了?你手里挣了钱,怎么能去帮衬外姓人。” 她尖酸刻薄的嘴脸叫在场的人心生烦躁,裴元庄是长辈,当即沉了脸,“娟儿说什么,谁是外姓人?老三做什么心里有数,总比那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强,你羡慕人聪子在镇上买宅子,老三不帮衬家里,你大方慷慨,那你倒是想想办法。” 裴年有今日都是裴娟惹的祸儿,裴元庄心里愤愤不平,加之,裴元平死了,裴元庄心里多少将几个侄子侄女看作自己的孩子,心里是真心为几个孩子好。 ☆、105|06-06-16 裴娟并未理会裴元庄沉下的脸色,裴征和沈芸诺卖腊肠挣了许多钱,每日请人的工钱都有上百文,她细细回想过,裴征服徭役回来,手里可没这么多银子,加之后边起屋子,买牛车,算下来,裴征手里几十两银子也不为过,她交握着双手,心里快速算计着,如果之前只是试探的想和裴征一块卖腊肠,这会儿,她已铁了心,不能只让裴征一个人挣钱。 首发哦亲 裴秀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在场的人,想到什么,脸刷的下白了,站起身,眼角起了水雾,瞅着裴俊进了屋,她急忙追上前,眼眶有些热,“四哥……” 门口,裴俊顿住了脚步,侧目,视线落到裴秀苍白的脸上,白皙的光从屋外射来,更是给她苍白的脸平添了一丝惆怅,然而,裴俊目光只是滞了一瞬便别开了脸,推门进了屋子。 很快,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裴秀凑上前,眼神晦暗,“大妞长得像四哥。”说完这句,裴秀四下打量了番,见没人过来,伸手拉裴俊的袖子,被他躲开了,裴秀垂下眼睑,声音发哽,“四哥,我知道错了。” 抱着襁褓的手紧了两下,裴俊紧紧抿着唇,对裴秀,他是真的失望了,然而,失望越多,此时听着裴秀的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仿若喉咙卡着根刺,不上不下,怎么都是难受的,良久,襁褓里的大妞扭了扭身子,裴俊才反应过来,手伸到里边,湿热的触感叫他咧起了嘴角,转头,眼眸尽是暖意,“阿菊,大妞又尿了。” 昨日,沈芸诺一番话后,周菊对大妞态度好了许多,可能在外人眼中是冷淡,于裴俊来说,大妞不挨饿受冻就够了,其他的事儿有他和宋氏可以顾着。 大妞一打岔,裴秀酝酿的那番话被堵在了喉咙,望着推开又关上的大门,泪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多。 “小妹怎么了,四弟既然让你进了院子,什么事儿好好说,四弟性子好,会听进去的。”宋氏选择跟着裴俊,怕也知晓裴俊的性子,分家后,身上担子重了,裴俊愈发能担起事儿,然而,比起裴勇裴征,耳根子十分软,再大的嫌隙,说两句软话,事情便过去了,不像裴征,软硬不吃,一根筋的护着沈家人。 裴秀低头,抬起手背抹了抹泪,嘴角牵强的笑了笑,“是我做了对不起四哥的事儿,不怪他,大姐如今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听说又有了孩子,怎么不抱回来给大家看看?”裴娟的事儿在刘家村传开了,刘文山自然也听到了风声,然而,刘家人平静得很,刘文山重新娶了个媳妇,容貌清秀,说话细声细语,对壮壮也好,夏家和刘家离得近,她特意看过壮壮,和裴娟的性子不同,孟氏做事说话客气有礼,而且真心喜欢壮壮,她问过壮壮还记得他亲娘吗,几岁大的孩子,心中有了自己的喜恶,只认如今的娘,只字不提裴娟。 在刘家人眼中,壮壮后娘才是刘家人的媳妇,而裴娟,和刘家没有一点关系,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认她,裴娟还在这边自以为是,裴秀突然害怕了,怕有朝一日,她也成了裴娟。 时过境迁,裴秀望着体型胖了一圈不止的裴娟,岁月在她眼角已经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而壮壮的后娘,正值年轻,身段,性子,都比裴娟要好。 裴娟身形一僵,随口道,“孩子小,受不得颠簸,家里请了人,不碍事的,小妹哭什么?”裴秀脸上还残着泪痕,裴娟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你向四弟认个错,我帮你说两句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姐妹一场,不能见着你们瞎胡闹。” 裴秀鼻子发酸,她和裴俊的事儿,真要是瞎胡闹该有多好,苦涩的笑了声,“我会和四哥好好说的……”语声一落,裴征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见着两人,淡漠道,“你们好好叙叙旧,我抱着大妞先出去了。” 裴娟挑挑眉,神色一凛,欲发作裴俊两句,她是家里的长姐,之前回娘家,谁不是众星拱月的捧着她,如今她好言好语相向,一个人两个人都给她脸色看,谁料,不等她发作,裴俊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大妞洗三过后就各忙各的事儿了,大姐不是说难得聚在一块吗,好好珍惜才是。”说完这句,抱着大妞缓缓走了出去,裴娟想拿捏他,裴俊如何不知? 一大家人,坐了三桌,女的坐屋里,男的坐外边院子里,饭桌上,不见沈芸诺人影,裴娟心里堵着一口气,转头,朝着屋里,状似不经意地道“三弟妹身子还真是娇贵,怀着身孕而已,大妞洗三这么重要的事儿也不过来,她自己生了儿子了不得,不把旁人生的女儿当回事,要我说,也是三弟好说话,想我当初怀着壮壮那会,还要下地干活,不照样健健康康把壮壮生下来了?” 院子里,裴征和裴俊听着这话皆蹙起了眉,周菊生了女儿心里本就不舒坦,裴娟明显挑拨离间,裴征搁下筷子,脸色阴沉,裴俊脸色也极为难看,不等两人有所反应,屋里,传来宋氏的训斥声。 “老三媳妇怀孕不到三个月,你当初那会就能下地干活?”那会刘家虽然穷,可对裴娟是十足的好,头三个月哪会让裴娟下地?宋氏继续训斥道,“安生吃饭,睁眼说瞎话厉害,怎么不见给大妞送两身衣服?” 裴娟悻悻然得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两句,惹得宋氏举起手里的筷子,丝毫不给裴娟脸面,“你连生两个儿子不得了,回家做什么,咱家虽然穷,不喜欢你这种,给我走。” 宋氏顾忌里边的周菊,压低了声音,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她心里也沾沾自喜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才算明白,儿子和女儿没多大的区别,沈芸诺说得不错,女儿养得好,女婿和儿子差不多,儿子养得不好,胳膊肘往外拐,住在一起也是相看两厌罢了。 裴娟不敢吱声,低头,才发现其中两个碗里的肉明显是黑的,顿时,双眼发光,握着筷子夹了好几片,文宋氏,“这是三弟家的腊肠?我还没尝过呢,娘快吃啊,四弟置办这三桌,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呢。” 腊肠腊肉是裴征送的,宋氏愈发念叨起来,“你嫌弃你三嫂,这些是她弄的,那你还吃什么?”嘴里说着,手却没空下,韩梅也夹了片放在嘴里,嚼劲重,味儿大,其中两种味道是茱萸和花椒,韩梅细细咀嚼着,神色不明,同样,裴娟也尝出这两种味道了,“调料里有茱萸和花椒,还有盐,三弟妹真是厉害,随便弄点吃食就能挣这么多银子,回家我也做做。” 韩梅垂着头,睫毛在偏黑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裴征并未将裴娟的话放在心上,花椒和茱萸必不可少,没了其他几样,做出来的腊肠味儿一般,不怕被人抢了生意。 饭后,裴征惦记着家里的沈芸诺,和裴俊说犁田的事儿,家里只有半亩田,很快就犁完了“四弟妹坐月子,你多费些心思在家里,左右我也要犁田,顺便把你的田一块弄了。”话完,站起身,准备回了,瞥了眼边上欲言又止的裴娟,开口道,“大姐照照镜子,心思都写在脸上呢,我和小洛娘想得简单,能来往则来往,不能来往就算了,左右,我们不求人,那边院子小,大姐住惯了镇上的屋子,还是别过去得好,家里的狗咬着人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裴娟掀了掀眼皮子,没吭声,待裴征出了门,拐过院角见不着人影了,她才撇嘴道,“三弟架子是越来越大了,不知晓的还以为我回来打秋风得呢。” 第82节 裴俊斜着眼,转身,看裴秀还在,心下不耐,“饭也吃完了,你们也走吧,以后别回来了,我不至于像三哥家养只狗,却也不会给你们开门的。”裴娟明显冲着裴征家里的腊肠,至于裴秀,他心思浅,懒得猜测她回来的目的。 裴秀低头看着脚上的鞋,裴俊还要去地里干活,留着两人在家,不知道会怎么对周菊冷嘲热讽,去灶房拿了镰刀,背着背篓出来,开口撵人道,“回去吧,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没本事儿,现在得日子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中午,裴万没过来,裴俊知晓是裴娟的关系,情分既然不在了,维持面上的关系无非不过虚情假意,裴俊一只手抓着两人胳膊,将人拉了出去,朝收拾碗筷的宋氏道,“娘,锁上门闩,以后无关紧要的人过来别开门。” 裴娟和裴秀身形一僵,“四弟,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大姐,小时候没少照顾你,如今你成家了有出息了,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裴俊冷哼一声,懒得计较裴娟话里的意思,“大姐,你若还没吃到教训,之后日子长着,还有你的苦日子过。”裴娟打腊肠的主意,沈聪和裴征不是白白被人欺负的主,韩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尤其,刀疤他们住在裴征隔壁,那一群人更是不好惹,裴俊看裴娟不以为然,嗤道,“大姐住在镇上,可以问问李块头如今怎么样了,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好自为之。” 松开手,大步离开,留下裴娟和裴秀四目相对,裴娟追着裴俊跑了上去,动了动唇,神色凄然,“四哥,我和大妞姑父准备搬去镇上住些时日,那些银子,我会还给你的,还有,大妞姑父得到其他秀才的担保了……” “不用了,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回来当初的情分,你和大姐好自为之吧,我耳根子软,也不是任由别人算计的,你什么心思我是懒得管了。”说完这句,裴俊再次抬脚,这回,走出去好远,裴秀才回过神。 天底下没有人任劳任怨得对你好,除了身边不断包容你的亲人,她明白当初韩梅为何向着韩家了,一个女人,一旦没了娘家的帮衬,在婆家,喝低声下气的下人没什么区别,可惜,她之前不懂,有什么顺着眼角滑落,视线朦胧中,太阳透过树丛撒下斑驳的光投在裴俊粗野的背上,那是她四哥,真心想对她好得四哥。 裴秀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知站了多久,抬脚,硬着头皮往村子里走,到了一扇门前,她拿出手帕擦干眼角的泪,小心翼翼敲开了门,不一会儿,里边传来女子略微好奇的询问声,裴秀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大嫂,是我,秀秀。” “来了,等一下……” 门缓缓打开,裴秀望着墙角种的菜,喉咙不自主的滚动了两下,搅着手里的手帕,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嫂,大哥在家吗?” 韩梅上下扫了她一眼,站着没动,“你大哥去地里了,小妹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小山小金在屋子里睡觉,不然我们就在这边说话吧。”韩梅清楚裴秀的性子,不是遇着事儿了,不会上门,裴秀和裴俊撕破了脸,她心里也不想插手裴秀的事儿,因而,不打算让裴秀进屋。 裴秀脸色一白,低垂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犹豫道,“大哥不在的话就算了,我晚些时候再来。”抬眸,含着水雾的眸子望了眼远处的山,面上尽显倦怠,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朝村外走。 亲事一波三折,那段时间她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如今想来,在娘家才是最惬意的时候,纵然身体累,可裴俊和宋氏关心她,没有多大的愁苦事儿,如今,外人羡慕她嫁给夏庆丰,夏家田地多,中间的酸楚又有多少人明白? 想着事儿,不知不觉,裴秀到了地里,裴勇和裴俊弯着腰,坚硬厚实的背影叫她再次红了眼眶,遇着旁边地里的妇人看过来,裴秀胡乱的抹了抹眼角,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天气见暖,田野一派姹紫嫣红,里正挨家挨户问服徭役的名单,村子里许多人家都参加了,有些还是半大的孩子,往年另里正愁眉不展的事儿,如今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一天下来,村子里服徭役的人就有七十多,后天去镇上,等县衙的人分派了活就能开始了,约莫人人都有工钱的缘故,村子里也跟着热闹起来。 裴征犁完田,把牛借给了裴年,早上去山里挖野菜,因着许多人服徭役的缘故,上山的人反而少了,裴征往山里走,每天都能猎着猎物,沈芸诺闻不得味儿,他便先将野鸡兔子拿到河边处理了再拿回家,赶集的时候给沈聪送去,提着水桶回家,看韩梅站在门口往里边张望,裴征走上前,“大嫂来有事儿?” 裴勇带着小山小金也去服徭役了,家里的活儿都韩梅一个人做,裴征把牛借给大生了,她也想借来用一天,大妞洗三忘记说了,这才特意过来一趟,“田里蓄了水,想趁着这两日天好,借牛来用用。” 裴征抬手敲了敲门,喊道,“阿诺,是我,开门。”他在外边干活,沈芸诺一个人在家,都会提醒沈芸诺把门关上,侧目打量了韩梅一眼,诧道,“大嫂一个人?” 韩梅无奈的抿唇笑道,“没法子的事儿,你大哥带着小金小山修路了,田地的活儿只能靠我,傍晚还要去镇上接小木……”她语速放得慢,听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韩梅继续道,“听小木说,小洛在书院很得夫子喜欢,以后肯定会有出息,可惜我和你大哥没本事儿,否则,在镇上租个宅子,小木念书也近些。” 每日她都会去接小木,书院不缺有钱人,其中,她还见着好些人都是家里派了牛车或者马车接送的,她穿着身粗布麻衣站在边上,总感觉那些人的目光带着奚落,她想她给小木丢脸了,常常,小木都是牵着小洛的手出来,书院离县衙近,有时候是沈聪接小洛,有时候是县衙里的人接了小洛直接把他送回去,那天,韩梅才知道,沈聪买的宅子,离书院近得很,走几十米就是条宽巷子,往里就是沈聪的宅子,门口竖着狮子,看上去,和镇上人家没什么两样,她私底下打听过,那处宅子要不少银子,沈聪在县衙当值不过一年,哪拿得出那么多钱,裴娟有句话估计说对了,沈芸诺拿了家里的钱贴补沈聪他们。 裴征没接话,听着门闩声音,朝里边道,“阿诺,你先回屋,我手里提着两只野鸡,味儿重,你闻着身子又该不舒服了。”说完,站着没动,侧目和韩梅道,“傍晚大生把牛送过来,明早我给你牵过去,大哥那边能请假还是请一日的假吧,牛在田里乱跑的话,大嫂一个人控制不住。” 韩梅方才一番话无非想让他主动开口帮忙犁田,和韩梅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裴征不会上当,家里还有事儿,他走不开,尤其,他不想和韩梅多说,察觉里边的脚步声远了,裴征推开门,走了进去,韩梅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终究,等裴征关了门,她夜没说出一个字。 翌日一早,裴征将牛牵过去,见裴勇在家,裴征大致解释了两句,这些日子正是沈聪忙的时候,邱艳和邱老爹在家,他送些菜和肉去镇上,顺便瞧瞧小洛在书院怎么样了,小洛心里记挂沈芸诺,若非沈芸诺身子难受,早去镇上看望他了,裴征问裴勇,“我去镇上,大哥需要我捎点东西回来不?” 裴勇一怔,摇了摇头,“不用不用,家里都备着,不差什么。”小木去镇上,裴勇问裴年借了点银子,前些日子刚还上,之后的,还要留着给小木买纸墨笔砚,听韩梅说,小木的衣衫小了,去学堂,不能穿得太丢人现眼,买布回来,得给小木做身新的衣衫,粮食要留着送去书院,他花钱不敢太过了。 望着裴勇愈发黑瘦的脸,裴征沉默了会,去镇上,先将菜和肉送到宅子,中午,小洛在书院吃饭,听邱艳的意思,下个月,小洛就回来吃饭了,适应了镇上的生活,所有得事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用不着担心小洛回家没做好饭菜的事儿。 日头爬到头顶,书院的大门打开,街道两侧有小贩的叫卖声,裴征找到平时和小洛玩得不错的孩子,请他去书院把小洛叫出来,书院饭菜和外边差不多的价格,可以给钱,也可以每十五天背粮食来镇上换,小木的午饭是用粮食换的,小洛的则直接给了一个月的银子,不一会儿,见一身灰白色衣衫的小洛和小木出来,裴征眼含笑意,等人到了跟前,谢过旁边的孩子。 六岁大的孩子,见裴征真心实意道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仰头,认真道,“叔以后叫我云清就是了,没什么事儿喔先回去了,我娘做好饭菜在家里等着了。” 云清是镇上一间铺子老板的儿子,人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裴征想说一块下馆子吃饭,听着这句,不好留他,笑道,“云清,下次感激,叔来镇上,你和你爹娘说声,那天不回家吃饭了,叔请客。” 云清红了脸,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回家吃就好。”说完这句,和小洛小木挥手道别,小洛伸手要裴征抱,裴征失笑,左右看了两眼,弯腰抱起他,“多大的人了,还要抱,别人看见了,肯定会笑你的。” 小洛趴在裴征肩头,问起沈芸诺的情况,裴征敛了脸上的促狭,笑意变得柔和,“过些日子娘身子骨好了,就接你回去住,走吧,中午爹爹出钱,你和堂哥想吃什么咱就去吃。” 走到巷子口,裴征放下小洛,“大丫在屋里等着,我叫她出来,中午咱一块在外边吃饭。” 小洛拍手叫好,问旁边的小木,“堂哥,你想吃什么,你和爹爹说就是了,我要吃土豆炖鸡肉,还有鸡蛋饼。” 小木不自在的看了眼小洛,略微拘谨,“我随意吃点什么就是了,不碍事的。”书院的午饭有馍有粥还有菜,每回,都是裴勇背着一背篓粮食,有时还要挑担子,他明白,搁家里,那些粮食够他们吃好久了,而他一个人在书院就要吃掉那么多,想了想,和小洛道,“下个月,我叫我娘做好午饭带来书院,中午自己热热吃就是了。” 书院也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日子过得不如他好,他和韩梅提过自己带饭,不过被韩梅拒绝了,说自己带饭,和其他学子会渐渐疏离,他想,韩梅更多的是怕他被人看不起,他心里是不介意的。 能来书院花了许多银子了,小山小金年纪也大了,若送去学堂,家里更是没有银子,能省一点是一点。 很快,裴征牵着大丫出来,裴征挑了间不错的馆子,小洛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个皮蛋汤,大丫在路边买了盒糕点,来馆子,点了一个肉,轮到小木,他摇头,“够吃了……” 裴征心下叹息,又点了个回锅肉和梅菜扣肉,朝小木道,“三叔回家要干活,吃少了可不行……”他嘴里这般说,吃饭的时候更多是给小木夹菜,小洛和大丫不拘束,自己吃什么会夹,而小木则沉默的咬着手里的馍,“这些菜中午不吃完就可惜了,不能浪费,多吃些。” 听着这句,小木脸色微红,不过夹肉的次数明显多了。 送小木和小洛去学堂,裴征牵着大丫在镇上逛了圈,镇上道路多,大丫不识路,平日,邱艳都是让她在宅子里自己玩,难得出来,大丫买了不少花花绿绿的首饰,裴征手里有钱,大丫要什么就买什么,差不多了,才送大丫回了宅子,裴征转而去铺子买了三块肉,回到村里已经快傍晚了,敲开裴勇家的门,裴勇不在,韩梅开的门,裴征将手里的肉递了过去,“大嫂拿着吧,修路是个体力活,小山小金年纪小,日子长了也吃不消。” 韩梅面色一怔,不好意思,裴征将手塞到他手里,“我给二哥三弟也送些。” 小金小木年纪小,每天跟着村子里大孩子去捡石子,一天三文的工钱,刚开始有大人心里不乐意,大人和孩子工钱一样,可活要重得多,知县大人便说了,各人干各人的活,孩子工钱多,可他们小小年纪,每天做下来也不是轻松活儿,谁家都有孩子,哪敢说太多,便由着他们去了。 韩梅拎着手里的肉,沉思了好一会,张嘴道,“三弟这么晚回来,可是去书院看小洛了?”这些日子,她琢磨着如何开口让小木住在沈聪家,每个月给些银钱也成,当下收了裴征的肉,倒不知晓怎么开口了。 “见过了,家里的田犁完了吧,我顺便把牛牵回去。”瞧着日头,田估计犁完了,垂眸,察觉韩梅脸色不对,裴征困惑,“大哥犁田还没回来?” 韩梅神色一僵,瞬间便扬起了笑,“还没呢,早上家里突然有点事儿,下午才出的门,牛的话,明天再给你牵过去如何?” ☆、106|06-06-17 韩梅话说得顺,一双眼直直的斜着旁边,心虚的人目光闪烁,游移不定,而韩梅,则明显的睁眼说瞎话,裴征不是傻子,今日裴勇耽搁一日主要为着犁田的事儿,不管多大的事儿,定会犁田后再说,等着下午,对裴勇和韩梅来说,绝不会往后推迟,裴征目光灼灼的盯着韩梅,盯得韩梅不自在的低下头他才移开了视线,沉声道,“明日大哥要去修路,我自己过来牵就是了。” 韩梅缓缓点了点头,抬眸,视野中,裴征高大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韩梅低头落在一条肉上,脸上有片刻的恍惚,许久,直到屋里传来小金小山的唤声,她才回过神,小径上,已经不见裴征人影,她目光微敛,朝屋里回道,“娘在呢,你们自己玩,娘准备做晚饭了。”家里事情多,和小木说过不去接他了,跟着她侄子小田一块从上水村绕回来就是了。 裴征给裴万和裴俊也送了肉,裴万每日去山里砍柴然后送去镇上卖,小栓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到了栅栏外,清晰可见里边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的顺着墙角堆着,一捆一捆的柴火就有不少,裴万早出晚归,甚少见着他人,裴征站在竹子做的院门边,往里喊了两声,久久没听到回应,倒是隔壁院子的人探出了头,“裴三,你二哥去山里砍柴了,每日都要天黑才回来,这会儿,怕是不在呢。” 裴征道谢,瞅了瞅日头,转去了裴俊的院子,而中间的院子,没人走动的缘故,门边的角落起了青苔,陈腐的气息扑鼻而来,裴俊微微失神,侧目看向院内,很快即收回了视线,屋子旧了,再没往日喧闹的盛景,越过拐角,里边传来吵闹声,裴征皱了皱眉,周菊性子唯唯诺诺,这般尖锐着嗓音骂人还是少见,倒是宋氏,语气慢吞吞的,裴征停下步子,踟蹰了会儿,待听着裴俊也在,才抬脚上前,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裴俊,愁苦着脸,面露疲倦,认清是裴征,嘴角牵强的扯动了两下,强颜欢笑道,“三哥来了,快进屋,我正准备去河边洗衣服呢呢。呢”语声一落,屋子里传来周菊嚎啕的哭声,裴征蹙眉,“不进去了,我在镇上买了三条肉,你和大哥二哥一人一条,二哥不在家,待会他回来你把他的给他,四弟妹怎么了?” 裴俊叹了口气,担心周菊奶水不足,宋氏找了个偏方熬汤给她喝,下午,周菊就开始闹了,大丫吃不饱,夜里哭闹得厉害,周菊睡着了,便不肯起身喂孩子,几天大的孩子,哪有晚上不吃奶的,奶水多流得衣衫湿了,周菊身子难受,和宋氏吵,他在中间也不好说,裴征问起,他也不知从何说起,言简意赅道,“大妞晚上折腾,阿菊休息不好,心里抱怨。” 追根究底,周菊还是嫌弃大妞是个女儿,换做儿子,周菊绝不会如此,比起女儿,裴俊心里自然更喜欢儿子,可瞧着大妞吃不饱夜里啼哭的样子,他愈发觉得大妞可怜,毕竟是他的女儿,父女连心,哪有不喜欢的。 裴征不再多问,寒暄两句回了,裴俊提着肉,想起一件事,欲言又止的看着裴征,思忖良久,试探地问道,“大哥犁田,借了几天的牛?” 裴征一怔,顿时反应过来裴俊话里的意思,裴勇家的田少,半个时辰差不多就犁完了,而一整日过去了,韩梅的意思裴勇还在田里,一定是牵着牛做其他的事情去了,见裴俊嘴唇动了动,裴征知晓他的难处,开口道,“一天,明早我就牵回来,你三嫂还在家,我先回了。” 裴俊松了口气,往年村里犁田都请牛二帮忙,给些银子就是了,今年,好几户人家借了裴征的牛,牛二那边心里多少不舒坦,早上裴勇犁田后帮着其他人犁,韩梅那人不肯吃亏,怕是收了好处,裴勇面子薄,别人叫着他,他不好反驳,至于韩梅收了人家好处的事儿,估计是不知道的,若非去河边给大妞洗尿布,他也不清楚还有这件事儿,相处得久了,裴俊心里才愈发看见裴征和沈芸诺的好,几兄弟关系的好坏,和娶的媳妇是什么样子息息相关,裴勇人不错,奈何韩梅会算计,再亲的关系,中间总感觉隔了层,沈芸诺性子温婉大方,遇着事儿,会不遗余力的帮忙,走动的次数多了,关系自然更好。 他心里不得不承认,每回家里出了事儿,他心中首先想到的便是裴征,明明裴勇离得更近,他心里却是不太信任的,望着裴征疏离清冷的眉眼,裴俊缓缓点了点头,“我去河边,能和你一块走。” 裴俊提着肉回屋,低声和宋氏说了两句,抱起旁边的木盆走了出来,里边是周菊换下来的衣衫,还有大妞的尿布,昨日宋氏洗的衣衫,周菊嫌没洗干净,裴俊只好自己洗。 兄弟两说着话,在岔口,两人才分开。 裴征在镇上买了几个薄荷糖,沈芸诺含在嘴里,孕吐的反应没了,裴征生火,她在灶前炒菜,脸又红润起来,为此,裴征才算彻底松了口气,裴征把牛牵回来,又有不少人上门借牛,或让裴征帮忙犁田,他们愿意给钱,或者粮食,家里事情多,裴征走不开,相熟的人家,会把牛借出去,有韩梅的例子在前,裴征会说好还牛的时间。 韩梅借牛,犁完自家的田,又让裴勇“顺便”帮村里其他几户人家的田也犁了,背后,收了铜板,这事儿还是春花说的,裴征不喜欢长舌妇,因而,并没有把牛借给春花,倒是没想着柱子会求上门,在山里被野猪咬伤了腿,柱子在家里养了大半年,家里分了家,他的亲事也没了着落,柱子弯着腰,暗淡的眸子望向山后时,眼底流露着恐惧,牛借给许大了,裴征如实道,“中午那会许大把牛送回来,你下午来吧。” 柱子感激的笑了笑,摊开手掌,里边有一个铜板,不好意思道,“我身子骨弱,犁田的事儿怕是不会,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柱子一个人住,分家那会,柱子嫂子不愿意管他的死活,半亩田地都不肯给他,还是里正出面他才分到一些,裴征见他挠着后脑勺,想了想,下午,本是计划去山里打猎,前些日子,沈芸诺闻不得腥味,这两日,想吃各式各样的肉,下午,怕是没时间的,见柱子低头,神色失落,裴征思索道,“你和指一下你的田,傍晚我忙完了,去田里给你犁了。” 柱子欣喜若狂,简单说了位子,把钱递给裴征,裴征摇头,“你拿着吧,也就一会儿的事儿,耽误不了什么。”牛二因着犁田,对他不喜,裴征计较也计较不过来,家里不缺这点银子,何况,也不是谁借牛他都点头同意的。 晌午,裴征和沈芸诺刚拿着筷子,外边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裴征搁下筷子,“你先吃着,估计是许大还牛来了。”吴桃儿被休后,许大一直没有再娶,村子里关于许大的事儿不少,归根为一句话,便是许大在那方面不行,否则,吴桃儿也不会红杏出墙,还是和块头大的刀疤,打开门,许大一个人站在门口,不见牛,裴征皱眉。 许大手捂着嘴,面色通红,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裴三兄弟,牛的事儿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是要牵过来的,你大嫂家的几个兄弟来了,说你开口把牛借给他们了,拦着不让我过来,没法子,来和你说声。” 韩家和裴家的事儿之前人尽皆知,韩家田地多,厚着脸皮上门借牛不是不可能,不过许大心里却憋着火,原因无他,韩家人挡在田埂上,好似是他们的牛似的,可韩梅毕竟是裴征大嫂,他也不好为此得罪裴征,因而,让许二守着,他过来问问,一见着裴征找牛的神色,他就明白韩家人是胡诌骗他的。 裴征心下不喜,也知道事情怪不着许大,仓促道,“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块去看看。”说完,转身回了院子。 许大站在门口,只能隐约听着堂屋传来的说话声,男声低沉,女声轻柔,不由自主的,许大低头看向自己落败的身子,成亲那会,他也想过吴桃儿会是怎样的性子,终究,出入太大,而裴三媳妇那样的女子,也只是年少时,梦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罢了。 庄户人家,像沈芸诺这般娇柔温婉的人何其少,裴征或许不知晓,村子里多少人对他媳妇存了心思,不是心底的亵渎,而是家里稍微存了聘礼的人家说亲时,都会拿沈芸诺比较,容貌清秀,唇红齿白,性子沉稳,成亲没多久就生了儿子,家里的境况也好了,沈芸诺,在庄户人家的眼中,是旺子旺夫的例子。 很快,屋子里没了声音,他看着裴征阔步而出,许大直了直身子,跟在裴征身后,朝着田埂的方向走,田间,已经没了韩家人的身影,许二趴在地上,破口大骂,见着裴征,指着村口的方向道,“裴三兄弟,韩家人牵着牛往那边走了,头回见着来田里抢牛的。” 正值晌午,田里干活的人都回了,许大许二不会犁田,加之许大身子弱,两人速度自然慢很多,这才拖到了这会儿,韩家人在许大在的那会还好言好语,许大一走,几人就上前夺了他手里的绳子和犁,许二察觉到不对劲,和他们争执起来,几人不由分说的就动手打人,他往村里喊了几声,也不知道大家听到没有。 许大弯着腰,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面通红,裴征安慰了两句,“我先追过去看看,你们慢慢来,许大你身子骨不好,别着急。”许大的病治不好,只能好好养着,这些年也没传出过有什么大毛病。 到了村口,不远处围了一群人,裴俊裴万也在,几人大声说着什么,裴俊扭头和韩富吵架,余光瞥见裴征,喊道,“我三哥来了,究竟怎么回事儿,问问他就知道了。” 韩富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先裴俊一步走向裴征,神色急切,“裴三兄弟可来了,你快来和大家解释解释,都是亲戚,我不过借你的牛用几天,怎么大家就围上来不肯让我们兄弟几人走了?上水村和兴水村离得近,平时也多有来往,不知晓的,还以为咱兄弟几个偷了兴水村什么东西呢。” 之前,裴征只以为韩梅脸皮厚,听完韩富一番话,才恍然,韩家人,都爱睁着眼说瞎话,裴俊也走了过来,他在井边挑水,听远处传来喊抢牛的声音走了过来,村里只有牛二和裴征有牛,牛二的牛看得紧而裴征的牛借出去了,裴俊察觉到不对劲,果真,站在村头,见韩富几人牵着牛过来,他大声喊了几句,吃饭的时辰,院子里都有人,韩富他们走近了,院子里的人也出来了,裴俊问了韩富几句,韩富一口咬定是裴征点了头的,裴征的性子他多少清楚,韩家借牛,他肯定不会答应的,就是韩梅开口,裴征也不会给她面子。 “三哥,韩富牵着牛往村外走,你真点头了?”在场的有不少人,有问裴征借过牛的,也有借牛被拒绝了的,春花就是被拒绝的其中之一,听了裴俊的话,眼皮子翻了翻,道,“听听裴四的意思,韩家和裴家是亲家,你三哥点头借牛不是正常不过的事儿吗?听你的口气,好似你三哥是个小气之人似的。” 语声一落,就身后的男子拽了回去,“说什么呢,给我滚回去。” 裴家分了家,韩家和裴勇是亲戚,和裴征却没多大的关系,韩家人真来村里抢牛,可就关系到两个村子了,不管裴征为人如何,对外村的人,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之后哪个村子的人都能上门欺负大家,多少年了,这种道理听说过不少,哪能让春花在旁边坏了事儿,男子转头,又恶狠狠瞪了眼春花,裴征不肯答应借牛都是春花在中间挑的事儿,平时没事儿喜欢东家长西家短,才将人裴征得罪了,这次难得能和裴征打好关系,他当然不会让春花在中间坏事。 裴征越过人群,刚硬的下巴愈发冷硬,韩左打了个寒蝉,不由自主的松了手里的牛绳,裴征牵着绳子,抬手顺了顺牛背,冷眼望着韩富,“不问自拿,原来这就是上水村人的作风……” 简单的一句话,直接承认了韩家人没有问过他就牵牛离开的事儿,顿时,周围炸开了锅,韩富脸色铁青,裴征话里的意思不止骂他们是小偷,还把整个上水村的人骂了进去,这事儿在上水村传开,坏了所有人的名声,落下埋怨,里正不会让他们在村里待了,韩富眼珠子一转,嘴角有些僵,“瞧裴三兄弟说的哪儿的话,我让小木娘和你说声,你不是点头同意了吗?今日怎么又反悔了?” 裴征冷冷一笑,周围得人看韩富的目光也怪异起来,沈芸诺怀着孩子,裴征这几日都没来村里,他们借牛都是上门问的,而且,裴征真把牛借给谁,会和两家人都说好,牛用完了,直接牵去另一处田就是,韩富让韩梅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柱子站在边上,也忍不住帮裴征说话,“裴三哥答应下午把牛借给我,真要答应借给你们,他又如何会应下我借牛的事儿?”柱子出村借牛许多人都见着了,因此,韩富说的明显是假话。 一时之间,韩富脸上有些挂不住,动了动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和你们说不清,我让小木娘和你们解释。” 韩梅站在最外边,闻言,身子往后缩了下,不过她不是喜欢逃避的人,见所有人目光看了过来,嘴角淌过得体的笑意,随即,渐渐转化为懊恼,“我是记性差了,我大哥叫我和三弟说声,家里事情一多倒是给忘记了,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在场人的人,知道韩梅真正为人的不多,恰好裴征裴万他们领教过,今日,裴万将砍回来的柴重新规整一番,计划明日去镇上卖,因而这个时候在家,听完韩梅的话,他嘴角滑过嘲讽的笑,这时候,许大许二走了来,许二怒气冲冲的质问韩富,“凭什么打人,仗着家里兄弟多就在村里横着走了是不是?” 韩富推了他一把,手肘落地,正疼得厉害,韩梅的话他也听着了,更是来气,人多,他也不怕韩富他们了,说起刚才的事情来,“我和我大哥解释好几遍要问过裴三,你们不管不问牵着牛打了人就走,如今说是误会,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窝火过……”最后一字落下,拳头已经朝着韩富挥了出去。 在村子里,韩富几人再敢打他,绝对出不了村子,他也不怕了,一拳打在韩富的脸上不解气,又踢了一脚,韩家几兄弟上前帮忙,顿时,被村子里的人围起来,丝毫不给他们帮忙的机会,“来咱村里偷牛不说,还敢出手打人,莫不是以为兴水村没人了?” 韩左几人害怕起来,最后,只有等许二打够了自己停手,他们才上前扶住韩富,韩富捂着疼痛不已的脸,双手颤抖的指着拉着不让他还手的几人,余光落到低头不言的韩梅身上,咬牙切齿道,“好啊,你们敢打我,待我回村叫了人来,你们给我等着。” 动静大,里正也闻声而来,听柱子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的大概,立即沉了脸,“韩富,莫要以为兴水村没人了,你回村叫人,我和你一块,顺便问问文老弟,上水村容不容得下手脚不干净的人,先来我兴水村偷,偷不着便打了人硬抢,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 里正神色严肃,一脸正气,在场的人也热血沸腾,吆喝着一块去上水村问个明白,上百年来,上水村的人皆比兴水村富裕,提起兴水村,上水村人眼中多是不屑,至于说亲,上水村把女儿嫁到兴水村的极为少,家里娶了兴水村的媳妇也多冷眼相待,平日兴水村总感觉低人一截,眼下,同仇敌忾,仿若终于能在上水村扬眉吐气回似的,不等韩富回答,众人捡棍子的捡棍子,回家拿锄头的拿锄头,很快,引来了更多人,围着韩富要去上水村问个明白。 韩梅面色惨白,知道坏了事儿,因着豆腐一事,韩家在上水村丢了脸,若这回再被说是小偷,里正为了上水村的名声,一定会把韩家撵出村的,两相权衡,韩梅站了出来,和里正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韩富脑子转得快,也明白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耷拉着耳朵,一个劲儿的赔不是,服徭役的人多是妇孺和孩子,汉子们在家里干活,又或者轮着去,找领头的知会声,叫他心里有数就成,说起来,家里能轮着去服徭役还是托了沈聪的福,眼看着快农忙了,田地里的活还是要汉子做,有回,干活的时候遇着沈聪,抱怨了下,没想着他听进去了,第二天,领头的就和他们说了可以找家里人帮忙做工的事儿。 上水村有学堂,他们村有沈聪,兴水村可不比上水村差,在场的又是汉子多,没人拦着,嚷着要去上水村讨个说法,韩富心知不拦着,真到了上水村,更是对他不利,拉着裴征,一个劲儿的道歉,韩梅也在边上帮韩富他们说好话。 裴征不动声色,里正摆手,叫大家安静下,眼神犀利的看向韩富,“我们兴水村穷,但有骨气,你们韩家在上水村也算有声望,没想竟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来,今日的事儿不能姑息,平白无故打了人,岂是几句道歉就能完事的?” 他身为里正,首先要为村子考虑,今日韩富来村里打了人,明日其他人也能来村子抢东西,多少年了,村村里没出现过这种事儿,他自然不会化解了,和大家一块往上水村走,韩梅急了,朝裴征喊道,“三弟,这事儿是我不对,我大哥让我和你说声,没想着我忘记了,牛是你的,你说句老实话。” 裴征挑眉,看向目光急切的韩梅,淡淡道,“牛是我的,我借给许大用,就不会过问,他们不该打许二。” 一番话,让在场的人又来了气,推攘着韩富往上水村去,裴征下午有事儿,和里正说明了意思,里正连连点头,“你忙自己的事儿,得了你的话我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裴俊和裴万也去了上水村,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了还能听到声音,韩梅面露绝望,埋怨裴征道,“明明你一句话就能拦着大家,为什么要挑事儿,我堂叔是村里的大夫,里正不会惩罚我大哥他们的?” 第83节 脑子冷静下来,韩梅思量着对策,文家是上水村的大家,大多姓文和姓韩,除了里正,上水村最有名望的便是学堂的夫子,和韩仁义了,里正看在韩仁义的面子上,不会撵韩富他们出村,尤其,小田今年没有考上秀才,明年准备接着考,考上了,对上水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细细计较,不见得去的人能占着好处。 然而,一切都是明面上的而已,私底下,韩家的名声算是坏了,说不准会连累小田。 裴征轻轻顺着牛背,冷冷瞥了眼韩梅,他为裴勇感到可惜,裴勇自小到大,性子最是憨厚耿直,做人说不上圆滑,甚少得罪人,嫉恶如仇也不为过,然而,娶了韩梅,性子到底受了影响,裴征拉着绳子,转身前,讥诮道,“大嫂蕙质兰心,借了牛挣别人的钱还认为理所当然,大家都是老实的庄家汉子,考虑事也简单,谁打了我一拳,我便打回去,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不拦着大家有自己的考量,今日,许大借了牛他们就敢明目张胆的抢,若牛在家里,沈芸诺一个人在家,韩家人是不是也敢动手,想清楚了,他当然不会放过韩家人,牵着牛回家,和沈芸诺说了方才的事儿,将旁边的牛板车装上,回屋随意拿了两个馍,“我去上水村看看,你在家关好门,我回来了再一起去山里,闲着了,可以让金花嫂子过来说说话。” 家里的门坚固,有个事儿只要沈芸诺不开门,在外边拿沈芸诺没有法子,至于翻墙,墙脚种植了有刺的花儿,那些人也没这个本事儿。 沈芸诺蹙眉,一言不合最容易打起来,她想拉着裴征,看他神色坚决,去灶房挑了根尖锐的棍子,提醒道,“能说就好好和他们说,你小心些。” 握着棍子,裴征失笑,“好。” 沈芸诺洗了碗,回屋做针线,一直心绪不宁,担心裴征出事儿,缝的针脚也比平日乱了许多,不时的抬头看向院子,菜苗随意的舒展着枝叶,蓬勃生机,院墙的花儿也开了,红的,黄的,争相斗艳。 门外一传来动静,沈芸诺立即放下针线走了出去,好似裴征和谁说话,她打开门,果然,裴征和许大在门口说事,见着她,裴征拧起了眉头,走之前,他和沈芸诺说过开门前要问清楚了,以免有坏人上门。 院墙留了孔,然而被生出来的藤蔓盖住了视线,看不真切。 “今日的事儿真是不好意思,如此的话我先回去了。” 裴征点头,细细琢磨着许大话里的意思,把人送走了,牵着牛进屋,言简意赅说了上水村发生的事儿,文里正训斥了几人一通,有韩仁义在,事情虽然轻轻放下,不过对韩家人来说,名声算是坏了,突然,他想起了沈聪,沈聪在杏山村靠着偷别人菜地的蔬菜粮食养活自己和沈芸诺,村子里但凡谁家鸡鸭或者蛋没了,都会找沈聪的麻烦,沈聪从不偷那些,村子里得人还是怪在他头上,刚开始,他会解释,慢慢,由着他们去了。 而韩家,之后上水村遇着点事儿,都会怪在韩富他们头上,那种滋味,之后就明白了。 沈芸诺听完只觉得唏嘘不已,手里挎着篮子,和沈聪进了山,说起肚子里孩子的事儿。 裴征喜欢女儿,买了几尺米分红色布,大丫像极了沈芸诺,他想着,若有一个像沈芸诺的女儿,一定会好好疼她,从小不让她吃苦,叫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夫妻两说到孩子,话多了起来,沈芸诺害喜的反应没了,裴征商量着接小洛回来的事儿,得知沈芸诺肚里怀着孩子,小洛心里挂念得紧,若非沈聪忙,邱艳手里的活多,小洛只怕自己就跑回来了。 山里凉,上山的人少,倒是让沈芸诺挖了不少鲜嫩的野菜,沈芸诺和裴征只有两个人,吃了一些,剩下的让裴征给沈聪他们送去,顺便给周菊也给些,条件好了,周菊坐月子,吃食方面不会少,加之宋氏如今改了性子,对周菊是真心的,比对裴娟那会好多了,顿顿肉,月子下来,周菊也受不住,沈芸诺将野菜装好,目光落在自己还平坦的小腹上,轻轻笑了。 转眼到了农忙,周菊出月子,人胖了不少,可能心情不好的缘故,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愁绪,抱着大妞过来找沈芸诺说话,手捏着自己腰间的肉,满眼怨恨,“生个儿子就算了,一个女儿要了我大半条命,你说我图啥,你没见着俊哥和娘的眼神,都围着大妞转了……” 沈芸诺抱着不哭不闹的大妞,心下难受,劝道,“你头一胎,之后还会有孩子,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我瞧着大妞就是个懂事的,抱着不哭不闹。” 邱艳在家里坐月子,小峰一个多月的时候,抱着逗他,他会张大嘴好像在笑,而大妞,无论怎么逗她,多是懒洋洋的,好似没有睡够似的,小脸也清瘦得很,想着裴征和她说周菊晚上不奶孩子的事儿,心下叹气,“我们小时候遭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委屈,因为不是儿子,饭桌上不能随意夹肉,吃饭也不能吃太饱,纵然如此,我们却把自己遭受过的委屈转移到自己女儿身上……” ☆、107|06-06-18 说到这,沈芸诺顿了顿,自己是女子出身,然而却讨厌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孩,世道重男轻女,和女子不无关系,看着周菊若有所思的脸,沈芸诺继续道,“如果人人都生儿子,将来去哪儿找媳妇?谁传宗接代?” 周菊低着头,久久没说话,目光落在大妞瘦巴巴的小脸上,紧抿着唇,沈芸诺说的道理她明白,可生的是女儿,心底失望更多,对大妞,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半晌,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大妞跟着我是遭罪了。” 见她脸上并无愧疚,沈芸诺知晓方才一番话白说了,随即,转了话题,服徭役的人多,裴俊和宋氏为了照顾周菊,都没去,如此一来,家里的农忙倒是省事得多,她怀着孩子,田地的活都裴征一个人做,她在家琢磨些好吃得吃食,想着锅里还炖着银耳汤,沈芸诺问周菊,“家里还有银耳汤,你要不要喝些?” “不用,我坐会就回了,娘和俊哥去地里了,家里没人做饭,我生了孩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传出去,旁人又该说三道四了。”宋氏改了性子,家里地里的活儿都不落下,裴俊让她在家里就成,宋氏不听,嚷着要去地里干活,眼下的宋氏,哪还有当初的尖酸刻薄牙尖嘴利?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有福气,生了女儿,婆婆不骂,相公不嫌弃,却没人体谅她心里的难处。 提起宋氏,周菊想起韩梅上门请宋氏帮忙照顾小山小金的事儿,眉毛微微一挑,嗤鼻道,“小山小金跟着大哥做活累得不轻,大嫂领了他们回来休息几日,她出门干活,叫娘帮她带孩子,嘴巴上说得楚楚可怜,我听着都觉得烦躁,上回借牛让大哥帮别人犁田自己收钱,如今又把主意打到娘身上,幸好分了家,否则咱挨个会被她算计进去。” 韩梅那人,周菊喜欢不起来,三个儿子,小木送去镇上的学堂,小山小金才几岁就要出门挣银子,一碗水不端平就算了,韩梅这样偏心的,比起当初的宋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芸诺没想着还有这件事,诧道,“娘答应了?” 周菊撇嘴,“大妞月份小,身边离不得人,将来给娘养老的是我和俊哥,她怎么会答应大嫂?而且,你没瞧着小山小金,晒黑了不少,虽说捡石子是个轻松活计,终究年纪太小了,一天下来,身子哪承受得住,又到了农忙,估计等两日,大嫂就要上门拜托你一件事了。” 小木在镇上念书,韩梅偶尔忙得脱不开身,便让小木和他表哥一块绕着上水村回家,借牛一事,韩梅和韩家人关系闹僵了,韩梅只得自己抽空去镇上接小木,农忙正是抢收抢种的时候,韩梅哪有时间去镇上接人? 依着韩梅的性子,求沈芸诺让小木暂时住在镇上是迟早的事儿。 沈芸诺稍微一想,明白过来,裴征的意思忙过这阵子就把小洛接回来,这些日子,裴征也不去镇上,至于小木,即使韩梅开口,沈芸诺也不会点头答应,邱艳照顾三个孩子,小木再去,邱艳那边忙不过来,尤其,韩梅的性子,若小木在镇上出了丁点事儿,只怕都会怪到邱艳和她头上,因而,和周菊实话道,“小峰还小,我嫂子还要照顾小洛和大丫,小木去的话终究不合适,大嫂和我说也没用。” 邱艳忙家里的活,邱老爹守着小峰,小洛下学回家,邱老爹还要带着他出门逛逛,小木毕竟隔着层,礼数上,邱艳和邱老爹也不敢太过随意了,最后累着的还是邱艳,何况,住在别人家始终不如自己家里舒坦,小木本就沉默,住在那边,只怕会愈发寡言少语了。 聊了大半个时辰,大妞在沈芸诺怀里哭了起来,声音软软的,有些沙哑,估计平日哭多了的缘故,沈芸诺将孩子递给周菊,“怕是饿了,快喂她吧。” 裴征不在家,周菊不用避讳,双手抱过孩子,撩起衣衫喂了起来,瞧着外面的日头,笑着道,“喂了大妞我也抱着她回去了,家里还搁着一盆尿布呢,你要不要去村里坐坐?” 这边离村子远,沈芸诺不爱出门,甚少去村子里串门,分家前,周菊喜欢去河边听大家说村里的事儿,之后,她心里便不太喜欢了,裴家分家名声不好,裴娟和裴秀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遇着她们,多是打听两人的事儿,裴征挣了钱,那些人又拐着弯问裴征家里的事儿,烦不胜烦,她十分不喜,渐渐,去得少了,大妞的尿布多是宋氏和裴俊洗的,甚少会让她洗。 “不去了,我提着篮子去山里转转,挖些野菜回来,顺便瞧瞧有什么好看的花儿,挖回来种在墙角。”前边院墙的花开了很多,随风摇曳,的花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 周菊一只手抱着大妞,一只手扶着衣衫,盯着沈芸诺怀孕后愈发红润的脸颊,心下羡慕,等大妞吃完,和沈芸诺一块出力了门,打开院门,就见韩梅抬手,准备敲门的模样,想到什么,周菊嘲讽的笑了起来,侧目看了沈芸诺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韩梅脸颊淌着汗,可能没想着周菊也在,脸上有片刻的凝滞,半晌,嘴角缓缓漾开,“四弟妹也在啊,我和三弟妹有点话说。” 周菊往边上站了一步,略微同情地扫过沈芸诺明了的脸庞,韩梅和其他人不同,周家对她做得再过分,冷言冷语就打发了,而韩梅,撕破脸对她也没多大的用处,但凡她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话说得再难听,她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 沈芸诺转身拉上门,顺手落了锁,把钥匙放在自己腰间的袋子里,状似不知情道,“大嫂来有何事,我准备去山里挖点野菜。” 韩梅手指微动,拿余光斜了眼边上的周菊,见她无动于衷,手指伸展开,委婉道,“农忙了,你大哥的意思他回家干活,我去服徭役,两边抽不开身,而傍晚,小木在镇上需要人接送,我就是问问,小洛舅舅家里还能住得下人不,这几日让小木住在镇上,忙完了,我和你大哥再每日去镇上把人接回来。” 路修了一半多了,再有十天就差不多结束,之后去镇上走石子路,下雨天,路不会打滑,更不用担心路上长出来的野草淋湿了裤脚,说完这句,韩梅细细观察着沈芸诺的表情,见她不动声色,心思动了动,补充道,“也不是白吃白住,小木在镇上住了几天,之后,我和你大哥会给小洛舅舅银子的,若非家里真忙不开,我也不会问你开这个口。” 通往村子路边长满了杂草,青翠葱郁,犁田那会,村里人过来借牛,有人嫌草深,拿着镰刀将草贴着地面割了,才多少时日,小草又长了出来,收回视线,目光缥缈的落在韩梅脸上,她和小洛出事的那会,韩梅护着小木,不出手相救,她能体谅韩梅为人母的自私,毕竟,她自己的打算和旁人无关,她可以当做韩梅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牵扯,各人管各人的事儿无可厚非,然而,韩梅一次次的打扰他们的生活,叫她心生厌烦,直截了当的拒绝道,“我哥整日不在家,嫂子要照顾三个孩子,小木住在那边不方便,大嫂说了不会白吃白住,不若每日租赁牛二的牛车,叫他早晚接送小木不就好了?” 韩梅脸色一白,坐牛二的牛车,一天一文钱,裴勇服徭役一天才三文,韩梅如何舍得,踟蹰道,“这怕不好吧,牛家田地多,牛二也没时间,三弟妹是不是担心小木不听话,他自小懂事儿,我会提前和他说好,下学后叫他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不会给小洛舅母添麻烦的。” 沈芸诺面露不喜,“我嫂子那边真没时间,大嫂还是想其他法子吧。” 韩梅顿时敛了眼神,半垂着眼睑,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看得旁边的周菊窝火,“小洛舅舅家没有田地,那么大的宅子光是打扫起来就费事儿,哪有心思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小木再懂事,总要人看着吧,万一在镇上出了事儿算谁的?大嫂想得简单,追根究底麻烦的不是你罢了。” 沈芸诺眼神示意周菊别说了,和韩梅,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左右她不答应就是了,“大嫂既然说家里忙,我也不留你说话了,小木的事儿,我嫂子那边没法子,你和大哥想想其他的吧。”请神容易送神难,小木真去那边住着,往后,韩梅少不得会动其他心思,往回,她总体谅韩梅的三个儿子,如今,心里愈发不喜韩梅,她这样子的人,难为三个儿子性子是好的。 韩梅嘴唇动了动,本还想说点什么,可对上沈芸诺波澜不惊的眼神,又止住了,强颜欢笑道,“那我先回家,问问你大哥有没有其他法子。” 沈芸诺点头,挥手和周菊别过,不理会韩梅欲言又止的神情,韩梅做人步步为营,一旦答应了她的要求,下回她会提其他的,没完没了,躲也躲不掉,照理说,小木住在镇上不是难事,可韩梅那副模样叫她心里不舒服,不答应心里反而痛快些。 天儿愈发热了,裴征割了麦杆,堆在牛车上赶回家,来回省了不少事儿,裴征担心麦杆里蚊虫叮咬沈芸诺,沈聪他们院子空着,便将麦杆拉到沈聪院子晒着,傍晚,夕阳照亮了整个天空,火红的光衬得整个院子蒙上了层晕红,收好院子里的衣衫,沈芸诺抬头,看向上边的院子,红彤彤的光映在脸上,刺得睁不开眼。 她唤了声,很快,裴征走了出来,笑着招了招手,“回来了。” 裴征晒麦秆,身上尽是灰,脖子处通红,隐隐起了痱子,沈芸诺舀好水,提醒他先洗澡,回屋找药膏,药膏是沈聪在镇上的买的,白色的瓷瓶,手指长,闻着,有股淡淡的清凉味,将瓷瓶放在桌上,转而去灶房端菜。 不一会儿,裴征从茅厕出来,沈芸诺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瓷瓶,葱白般的手指勾起一小点,示意裴征坐下,顺着痱子慢慢擦,感觉他身子颤抖了下,沈芸诺觉得好笑,“是不是有点凉了?” 裴征弯着腰,背对着沈芸诺,脸上的情绪看不太真切,“有点,其实痱子没多大的事儿,过几日就好了,往年也会有。” 小洛求了他好几次想回来住,他想着早些把地里的活干完,把谷种撒下,收了麦子,去镇上缴税那会就能顺便把小洛接回来,秧苗长出来,他一个人慢慢插秧,不急这一时半会。 因而,割麦秆的速度比平时速度快,沈芸诺让他带巾子备着擦汗,结果忙起来忘记了,痱子,便是巾子给捂的。 擦了药膏,沈芸诺收起瓷瓶,出门洗手,邱艳他们刚搬去那会,饭桌上安安静静的,总不太习惯,怀孕后,话题才又多了。 裴征拿起一个馍递给沈芸诺,自己拿了个,沈芸诺做馍会在往里边加鸡蛋清,软软的,他咬一口,刨了口饭,抬眸盯着沈芸诺。 她嘴巴小,一口下去,只能咬一小角,而且,白皙的手指夹着馍,全神贯注的吃着,不由得想起方才她食指勾了药膏,顺着他脖颈轻轻按压的力道,心口蔓延起淡淡的□□,她怀孕后两人睡觉一直安安分分的,她怀孕已十分辛苦,哪还敢欺负她。 视线悠悠转到那张樱桃小嘴,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摇头,散掉周身的炎热,想说点什么打破眼前的沉默,“再过两天就把小洛接回来,你和我一块去不?” 算着日子,沈芸诺的肚子三个多月了,听村子里汉子提过,三个月是可以行事的,沈芸诺怀小洛那会,她不爱和人说话,担心她心情不好,裴征小心翼翼伺候着,哪敢顾虑自己。 不知为何,心思又偏了,裴征低头,强行压下心底旖旎的心思,干咳嗽了两声,等着沈芸诺说话。 沈芸诺夹了块鸡肉放在碗里,之后两日没多大的事儿,去镇上,顺便买些布回来,孩子生下来的那会正冷,多置办两身衣衫总是有备无患,不过她心下疑惑,“还有两日就能去镇上缴税了?” 沈聪他们忙着修路的事儿,缴税那几日,修路的事儿会搁置下来,里正会和大家说,然而并没有听到消息,沉思道,“缴税的事儿不若等等,后天赶集我去镇上,遇着哥的话问问,免得你白跑一趟。” 裴征面色一怔,随即,嘴角缓缓漾开一抹笑,“我倒是忘记还有这茬,麦子晒干了送去镇上,缴税的事让哥帮忙送到县衙就好。” 天热了,前两天银耳树上有银耳长出来,虽然少,不过比去年的那会要早,忙完田地的活儿,就专心伺候银耳了,至于山里的菌子,修完路,去山里捡菌子的人肯定多,他和沈芸诺离得近,早些时候去捡得不一定多,银耳卖钱,菌子就留着自己吃了。 和沈芸诺说起之后的打算,沈芸诺点了点头,去年卖腊肠挣的银子还在家里搁着,待买了铺子,余下还有钱的话倒是能买些田地,租赁出去,一年四季有新鲜的粮食吃就行了。 饭后,裴征帮着沈芸诺洗碗,随后牵着沈芸诺在院子里散步,转去旁边的银耳树瞅了眼,枯黄的树上,又长出新的银耳,裴征细细数了数,十二朵,算不上多,不过活了,他心里总是欢喜的。 比起菌子,卖银耳挣的钱更多,尤其,以后,这几株银耳树都是他家的,和山里的菌子没法比。 沈芸诺弯腰,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地上的泥是从山里挖回来的,她捏在手里,手指细细搓着,“那些麦秆渣全部倒进这边,运气好了,还能长菌子呢。” 裴征眉头舒展,好看的眉往上挑了下,拉着她站起来,“我记着了,你站着,蹲着压着肚子难受,什么事儿叫我做就是了。” 两人闲庭信步的绕着院子走了几圈,见沈芸诺面露倦怠,裴征牵着她回到堂屋,天色渐渐暗下,晚霞的光晕褪去,只留下深沉的灰,裴征点了灯笼,叫沈芸诺在屋里坐会,“我去打水,你先坐会……” 走出门,人没到灶房,便听院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以及韩梅焦急的喊声,担心沈芸诺出门绊倒了,裴征大步退了回屋,“你坐着,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乐意和韩梅来往,尤其,每次遇着了没有好事儿,韩梅想将小木送去沈聪家,韩梅的心思昭然若揭,之前小木在上水村,沈聪早晚接送,不用韩梅费半点心思,换来的是韩梅对小洛和沈芸诺生死的置若罔闻,他心底,极其不乐意和韩梅打交道。 沈芸诺走了出来,天快黑了,韩梅这会儿来,只怕家里出了事儿,她蹙了蹙眉,取了旁边的灯笼递给裴征,裴征摇头,“我还看得见,你回屋坐着。” 话完,转身阔步离开,打开门,心下不耐烦,“大嫂有何事?” 对沈芸诺的任何事他都有耐心,对韩梅,他心烦意乱,语气也不太好。 韩梅感受不到裴征的冷漠,伸手抓着裴征,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三弟,小木,小木出事了,你去看看好不好。” 农忙,她和裴勇换了,裴勇在家里干活她去服徭役,今早,嘱托小木下学跟着上水村的小田他们绕上水村回来,她和裴勇干完活回来,天色不早了,谁知不见小木人影,韩梅去上水村问人,都说没见着小木,她心里才急了起来。 韩家和她断了关系,不然,小木跟着小田回村不会出事,她去韩家问小田,小田说下学后没见着小木,几人都这么说,韩梅心里惶恐不安。 小木是她所有希望的寄托,为了供他念书,家里过得十分拮据,若小木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裴征皱眉,退开一步甩开她的手,目光阴沉,“小木怎么了?” 韩梅浑身上下颤抖着,嘴唇哆嗦得厉害,豆大的汗顺着脸颊额头流下,指着外边愈发黑的天,哭了起来,“小木,小木还没有回来,他还没有回来,你大哥去镇上了,三弟,你快赶着牛车去看看。” 裴征看了眼天色,这会儿赶牛车,路上看不清楚,经过山间容易出事,他脸色沉静,如实道,“天黑了,看不清,又在修路,敢牛车怕不合适,你和大哥没去接小木?” 小木年纪小,兴水村离镇上远,他哪记得住路?盯着韩梅,眼含指责。 韩梅顾不得其他,泪流不止的伸手拉裴征,再次被裴征躲开,她悻悻然的垂下手,满脸祈求,“四弟,求你去镇上找小木,他,他不见了。” 裴征回眸望了眼院子,沈芸诺提着灯笼站在石阶上,周围笼罩着淡淡的光,使得容貌愈发娇柔,扭头,如实和韩梅道,“天黑了,赶牛却是不行,大哥去了镇上,一定会找着人的。” 韩梅直摇头,声音也陡然尖锐,歇斯底里起来,“小木喊你声三叔,他如今下落不明,你怎么能不管他的死活,你还有没有心啊。” 听着最后一句,顿时,裴征沉了脸,“大嫂有心,我比不得,大嫂回吧。” 动静大了,刀疤提着灯笼走了出来,问裴征发生了何事,裴征简单说了两句,边上,韩梅嚎啕大哭,刀疤拧着眉,神色凝重,为裴征说话,“阿诺妹子怀着身子骨,一个人在家,出点事也没人照应,你指责人家裴三兄弟,怎么不想想你当初如何对阿诺妹子母子两的?遇着事儿就想到裴三兄弟,好处怎么不想着人家?” 刀疤对他们的事儿多少知道些,心里十分不喜韩梅,当初沈芸诺和小洛出了事儿,韩梅置之不理,如今她遇着同样的情形,裴征不帮谁也不能说什么。 最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韩梅见裴征无动于衷,恶狠狠瞪了裴征和刀疤一眼,抬手,抹了抹泪,怒气冲冲走了。 刀疤嗤笑声,“亏得我家里没有这样的亲戚,否则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真够憋屈的。” 裴征无奈笑了笑,和刀疤说了两句话,去对面敲响了李衫家的门,裴征说明了来意,小木不见了,当着韩梅的面他不想管,可小木毕竟是他侄子,不能不管他死活。 李衫点头,“让阿诺妹子过来就是了,你金花嫂子在油灯下做鞋子呢。” 第84节 小孩子的鞋垫尽是让沈芸诺帮忙裁剪的,金花平时做事毛手毛脚,对小孩子穿的衣衫和鞋子却极为上心,针脚也较往回密集得多,晚饭后,在院子里走一圈就坐在油灯下做针线,他也习惯了。 裴征道谢,回院子和沈芸诺说了这事儿,“你去金花嫂子家坐会,我追出去瞧瞧到底怎么了,小木懂事,若非出事了,不会还没回家,他不去,心里放心不下。” 沈芸诺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家没事的。” 裴征坚持,先回屋替她抱了床毯子出来,“你如果困了,在那边先睡着,我回来了叫你。” 锁好门,见沈芸诺跟着李杉进了门,才提着灯笼转身大步离开。 ☆、108|06-06-19 裴征不在,沈芸诺也睡不着,陪金花做了会儿针线,不一会儿,金花停下手里的动作,揉了揉眼,看向昏昏欲睡的李杉,抬脚踢了他一下,李杉瞌睡没了大半,打量沈芸诺两眼,会意道,“阿诺妹子,你坐着,我去门口看看裴三兄弟回来了没。” 夜色渐深,天下起了雾,走出屋子,冷风刮过脸庞,冷得李杉哆嗦了下,双手环在胸口,抬高手里的灯笼,缓缓走了出去,周围黑漆漆一片,哪看得见什么人影,裴征为人实诚,纵然韩梅当初对沈芸诺和小洛不管不顾,遇着这事儿,裴征仍然乐意跑腿,可见其心性,兀自在门口站了会儿,待又一阵风吹过,手里得灯笼光影攒动,他才动了动身子,折身回去,堂屋里,已经不见沈芸诺和金花人影,李杉一怔,正欲开口唤金花的名字,她便从旁边的屋里出来,那间屋子是留给家里的客人的,李家那边不走动了,金花娘家又没人,久而久之,用着那间屋子的时候不多,他往屋里看了眼,轻手轻脚的走上前,眼神望着屋里,放低了声音,问道“阿诺妹子睡了?” 金花缓缓点了点头,拉着李杉回了屋子,小声道,“我瞧着阿诺妹子是怕耽误咱睡觉,裴三兄弟不回来,她怕是睡不着的,我也困了,你警醒些,裴三兄弟敲门记得给他开门。” 李杉瞪金花眼,“我还不清楚?等你开门的话,旁边村子里估计都被吵醒了。” 金花抬脚又在他膝盖上补了一脚,夫妻两说了会话,这才吵吵闹闹的回了屋子。 夜里,呼啸的风声夹杂着虫鸣的低吟,沈芸诺不知晓自己何时睡着的,睁开眼,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她紧了紧手里的被子,坐起身,惺忪的眼还残着浓浓的困意,她缓了缓情绪,掀开被子踩下地,门外传来哗哗扫地的声音,沈芸诺整理好衣衫,推开门走了出去,李杉拿着扫帚,弯腰,专注的扫着地,不见金花人影,沈芸诺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下一阵担忧,“杉子哥这么早就醒了?” 猛地出声,吓得李杉握着扫帚的手一颤,转头,见识沈芸诺,咧着嘴笑道,“不早了,这两日场子里没多大的事儿,换做忙的时候,早就出门了,阿诺妹子回屋再睡会,我扫了地就去做饭。” 李杉不会做饭,奈何金花怀着身孕,睡不够似的,饿着谁都不能饿着金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因而,但凡李杉在家,饭菜都是他弄的,嫌麻烦了,就在镇上买两个做好的菜,回家热热就能吃。 远处的山渐渐在云雾中清晰,太阳从山头跳了出来,收回视线,沈芸诺莞尔,“家里还有剩饭,我就先回去了。”毯子在屋里,沈芸诺回屋抱了出来,李杉想留沈芸诺下来吃饭,想着沈芸诺的手艺,又放弃了,上前帮忙打开门,“你先回去,待会你金花嫂子醒了我让她过来陪你,你也别太担心了,聪子哥在镇上,真出了事儿,聪子哥会帮忙的。” 沈芸诺微微点头,回到门口,眺望远处,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远处真有一抹身影缓缓而来,她担心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那人一身藏蓝色袍子,身形高大,步伐矫健,她唤了声,对方停下脚步,与她对视,片刻,回道,“回了。” 沈芸诺点头,站在门口,等裴征走近了,才看清他的狼狈,雾气重,裴征衣衫全部被露水打湿了,发丝上滴着水,沈芸诺顺手将手里的毯子递过去盖在他头上,“怎么这会才回来?小木找着了?” 裴征双手盖在自己头上,胡乱抹了抹,心底泛起淡淡的暖意,垂下眼睑,声音有些低,“找着了,回来的路上摔到山沟里,周围没人经过,大哥来去匆匆估计没细细找。” 小木不见了,裴勇和韩梅乱了阵脚,哪会想到其他,韩梅以为小木跟着小洛去沈聪家里,到了镇上,不由分说的去问邱艳,得知小木不在那边,整个人都傻了似的,裴征细细想了想,韩梅和裴勇不去接小木,他便跟着上水村几个年纪稍微大的孩子回上水村,再从上水村绕回来,他人小,一个人不敢从镇上回来,然而,上水村到兴水村的路是记得的。 沈芸诺开门进屋,裴征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放下毯子,瞧着露出个脑袋的太阳,和沈芸诺道,“你回屋再睡会儿,我烧水洗个澡,麦杆全割回来了,今天,晒麦杆就成,没多大的事儿。” 牵着沈芸诺回屋,替她脱了鞋子,盖上被子,他才去灶房生水,小木摔进地沟崴了脚,亏得里边没水,否则淹死了都没人知道,韩梅和裴勇经过这件事儿,心里估计有谱了,至少,以后不敢再让小木一个人回家。 他先去镇上,然后沿着上水村一路找回来,忙了一晚上,身子累得不轻,快速洗了澡,将衣衫扔进木盆,回到屋里,床上传来沈芸诺均匀的呼吸声,不细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沈芸诺认床,加之心里担忧他,估计一宿没睡,裴征蹑手蹑脚的上前,掀开被子躺了上去,手缓缓沈芸诺身下,将她搂在怀里,闻着她发间熟悉的香味,裴征缓缓的闭上了眼。 李杉在院子里听着裴征和沈芸诺说话了,饭后,金花要过去串门,李杉拦着她,看着渐渐升起的日头,解释道,“裴三兄弟一宿没睡,阿诺妹子也没休息好,你别过去打扰人家,我待会去山里挖野菜,你在家里没事儿,多给孩子做几身衣衫出来,娘说过几日来看我们,你瞧瞧……” 李家那边的关系,李杉都不怎么走动了,金花半句不饶人,他娘又是个泼辣的,加之他娘偏袒几个兄弟,他也看开了,对他娘,面子上过得去就好,金花才是和他过日子,真正为他着想的人,哪怕,金花说话大大咧咧,做事毛手毛脚,然而,心里边却真心实意的为着他好。 听他提起他娘,金花来了火,“她来,她来做什么,看咱日子过得好了,是不是又要哭穷叫咱拿银子,李杉,我可和你说清楚了,你娘就是个不知足的,要银子,我是本文都不会给的。”上回,想李杉帮忙还债,计划落了空,又想其他法子折腾他们,金花挺了挺肚子,胀鼓鼓的瞪着李杉,“我和你说,孩子在我肚子里呢,你娘过来,孩子有个闪失,我和你拼命。” 李杉苦笑,他娘想要过来看看孙子,他也拦不住,和金花折中道,“你若不喜欢她过来,明后天我和你回家,叫娘好生看看你,她见着人了,不会想着过来的事情了。”他娘只知道他们搬来兴水村,村子离兴水村远,且两村的人没有成亲的,对兴水村,他娘了解得也不多,即使来,也只能一路问人。 金花不乐意回家,那几个妯娌不好相处,说些话模棱两可,她不爱明里一套背里一套,和几位妯娌说不到一块,回到李家,不会叫那些人对她酸言酸语吗?金花不乐意,“你给你娘捎信,孩子生下来再说,家里忙,脱不开身,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对李家人,她都不喜欢,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不愿意和她们打交道。 李杉为难,见金花拧着眉,脸上有了薄薄怨气,立即顺着她改了口,“成,我让刀疤大哥去镇上的时候,遇着村子里的人和我娘传个信,你和我一块上山不?” 金花摇头,她还要给孩子做衣衫,做鞋子,邱艳那会说过,等孩子生下来,除了照顾孩子,什么都做不了,眼下孩子在肚子里,能多做些衣衫放着就多做些,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李杉知晓是这么个结果,背着背篓出了门。 沈芸诺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抬眸,望着裴征好看的容颜,心中一软,伸手环着他脖子,轻轻闭上眼,谁知,肚子不自主的叫了声,一声又一声的嘀咕,身前的男子皱了下眉,缓缓睁开眼,黑沉深邃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清明,沈芸诺手不好意思搭在肚子上,欲盖弥彰道,“孩子饿了,估计都午时了,你还要睡会不?” 裴征翻身望了眼外边,确实午时了,院子里的麦杆还堆在屋檐下,他撑起身子,声音带着初醒的低沉沙哑,“我也不睡了,昨晚剩下些饭菜,我们热热就吃,待我先去院子里把麦杆晒出来。” 沈芸诺点头,昨晚在那边合身睡的觉,清晨,又没有脱衣服,这会儿,看着衣服皱巴巴的,沈芸诺坐在床沿边,叫裴征替她从衣柜找件衣衫出来,早上脑子迷迷糊糊,小木的事儿也没有细问,此时,脑子里才算清醒过来,“小木怎么摔进地沟了?” 不怪她怀疑,小木性子沉稳,走路也仔细盯着脚下的路,不像是会摔进地沟的人,而且,路修了一半多了,石子路好走,小洛不该摔跤才是。 裴征一怔,瞬间明白了沈芸诺话里的意思,叹气道,“我和你也这样想的,大嫂说平时不接小木都是让他和上水村的几个孩子一块回来,其中还有她娘家兄长的儿子,小木性子稳重,既然跟着他们走,一定不会托人后腿,几人却说没有见着小木,我心里也觉得不对劲。” 尤其,小木脸上还有擦伤,他和沈聪在矿上待过一年多,擦伤怎么来的他再明白不过,奈何小木一口咬定是自己摔的,他要问什么也问不出来,毕竟,小木不是他儿子,换成小洛,无论如何也要把话问清楚的,谁敢对小洛动手,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沈芸诺不知晓其中还有这些事儿,心思转动两下,心下有所猜测,上回借牛,韩家在上水村丢了脸,虽说里正没开口说点什么,然而,上水村的人对韩家态度明显不如之前热络了,韩梅娘认为韩富被人打是韩梅的错,新仇旧恨,对韩梅存着怨气,小田和小木关系处不好也是受了家里大人的影响,小田在镇上念书,名声难免受了连累,把这通火撒到小木身上再正常不过。 一群孩子,能报复人最直接的法子便是找人把厌恶之人打一顿,小洛不想给家里人担心才咬定是自己摔的,真相如何,韩梅那般聪明,定然是瞒不过她的,这回,韩梅和韩家怕要闹了。 小木是韩梅的命根子,即使小田找人打小木没有人授意,然而韩梅生性多疑,定会将一切怪罪在韩家人身上,接下来一番吵闹不可避免。 裴征听她三言两语说了其中的事儿,裴征微微一笑,“还是你想得明白,不过大嫂上门,只怕抢不到多少好处,能生出韩梅这样子的女儿,韩韩梅娘又怎么是好糊弄的。” 沈芸诺心下叹气,裴征去沈聪院子里把收好的麦杆重新晒一遍,她则去灶房,从水缸里取出昨晚吃剩下的饭菜,放在锅里蒸热…… 小木伤了腿,这些日子都不能去书院,韩梅心里存着气,回家问她娘,被她娘撵了出来,韩梅不是好欺负的,一屁股坐在门外的石墩子上,哭天抢地数落起韩家的不是来,当然,她的性子,不会信口胡诌,而弯着腰,脸色苍白的坐在门口,低声下气的小声抱怨,韩梅分寸掌握得好,做什么条理分明,韩梅的话,倒是叫他人当了真,对韩家不屑的忍更多了。 因着之后几日缴税,修路的事情也搁置下来,说好给大家几日休息,收完税收,再接着修路,县衙的人回到县衙忙,田地里的农活也不至于没人忙活。 小木的事情过去了,裴征把缴税的粮食挑去镇上,放邱艳院子里,听沈聪说起小木惋惜不止,“小木那孩子是个好的,就是你大嫂,平时瞧着,总感觉为小木不值,那孩子,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小木乖巧懂事,遇着这种事懂得隐忍,沈聪喜欢小木得很,不过看在韩梅的份上,对小木并没有过多的关心。 裴征点头,说起院子里的银耳,去年,他和沈聪去山里摘银耳,卖的钱两家平分,眼下,虽说银耳种在自家院子里,裴征和沈芸诺商量,卖的银钱,仍然两家分,卖银耳的事儿还要沈聪在中间帮忙,他们负责摘就成。 沈聪摇头,爽朗道,“这点不算什么,我手里不差钱,卖银耳的钱你和阿诺收着就是了。”家里穷,沈聪出门偷人家地里的野菜,甚少接触到银子,一直以来,他心里对银子并不热衷,比起银子,他更喜欢粮食,过惯了穷日子,一日三餐能吃饱对他来说便是最开心的事儿,何况,如今手里买了宅子,县衙和赌场那边他都有银钱拿,手里不差钱。 “我们手里也有了,阿诺的意思买个铺子,之后买几亩田,三哥也可以买些,租赁出去,每年收粮食就成。”沈聪不会做农活,而邱艳,带两个孩子也忙不过来,租赁出去是最好的法子。 两人说了几句话,瞧着天色不早了,裴征起身告辞,“让小洛在镇上住两日,我将地里的玉米种下就接他回去住几日,阿诺身子骨好了,心里也念着小洛呢。” “没事儿,他住着就是了,路修好了,我送他回来。” 清水镇各个村子都在修路,小石子路,往后通往镇上也方便,说起这个,沈聪想起另一件事,“兴水村的石子路只修到村头,家里有牛车,你若想直接修到院子里的话,那几日做工的银钱得自己出,依着我的意思,手里有钱,多给点银钱无所谓,主要为了以后。” 趁着人多,一鼓作气,往后请人帮忙,一天三文的工钱怕是找不到了,沈聪负责其他村子,兴水村那边他特意问过。 裴征一怔,思忖道,“成,中间的事儿你和他们打声招呼,下回我将银子给你。”那段路距离近,两天就能忙完,最多也两百文的事儿,裴征觉得划算,尤其,往后纵然天黑,摸索着也能赶牛车。 地里的玉米种下,裴征心里才算松了口气,村子里,关于韩梅和韩家撕破脸的事儿也传开了。裴征去田里看了看秧苗,绿油油的秧苗,整齐的长在田间,明日就能拔秧苗移栽进田里了。 插秧和收麦子不同,牛没多大用处,裴征不着急插秧,答应了接小洛回家,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镇上接人,小木在家里养伤,没有去学堂,韩梅满心都是儿子,也没和他说送小木去镇上学堂的事儿。 小洛的屋子久了没住人,纵然隔天就会打扫一遍,沈芸诺仍担心有蚊虫,茅草屋,蚊虫总是要多些,沈芸诺先燃了祛蚊虫的熏香,拧了巾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收拾好屋子,她才准备做晚饭。 裴征和小洛坐在牛车上,远远的,就见自家烟囱升起了袅袅炊烟,裴征转头,看向兴奋不已的小洛和大丫,“你姑姑在做饭了,看见没。” 大丫重重点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大声道,“姑姑,姑姑……” 裴征失笑,离得远,沈芸诺又在灶房里,哪听得见外边有人叫她? 牛车驶到门口,大丫喊得嗓子都哑了,裴征勒住缰绳,跳下牛车,伸手抱下大丫和小洛,叫他们敲门,许久,才听到里边传来沈芸诺轻柔的声音,大丫和小洛皆欢呼起来。 沈芸诺刚推开门,就见两人扑了过来,一只手抱着自己大腿,大丫年纪大一岁,加之女孩子长得快,比小洛高出一些,沈芸诺抬高手,好笑道,“回来就好,姑姑手上湿着,你们回屋玩,家里有桃子和银耳汤,你们先吃点东西,再过会儿就吃饭了。” 桃村来换桃子,沈芸诺叫裴征换了许多桃子回来,有些处理了放在坛子里,留下一些吃新鲜的。 裴征卸下牛车,去灶房帮忙,闻着香味,他抿唇笑道,“晚上吃太多,他们肚子又该难受了。” 沈芸诺揭开锅盖,让出位子,“蒸肉和蒸排骨差不多了,拿出来,我把叶子扔进去。” 沈聪搓搓手,手握着盘沿,端出来迅速的放下,手指摩挲了两下,又快速的将小蒸笼里其他的盘子,鼻尖充斥着浓浓的香味,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小洛和大丫见着这些肉估计小脸都笑成朵花儿了。” 沈芸诺拿起筲箕,将里边的菜叶倒进锅,“他们喜欢才好,大丫是住几日还是明天跟着你回镇上?” “住几日吧,邱叔家里还有点田地,嫂子的意思,不种玉米了,直接租给别人,村子里租赁田地的多,要好好选家老实安分的。”邱老爹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就全部搬去镇上跟着沈聪他们过,村子里闲言碎语的人不少,追根究底,不过是羡慕邱艳和沈聪孝顺罢了。 裴征看向灶台上几个盘子,说起另一件事,道,“今日接小洛,在镇上遇着三叔了,二堂哥他们去南边帮忙运货回来了,你不是想买糯米吗?我让三叔帮忙问问二堂哥,南边糯米铁定比这边便宜,若是可以,让二堂哥帮忙捎些回来。” 之前,沈芸诺让他从河边挑回来的沙还堆在角落里,沈芸诺没仔细说沙的用处,不过他知晓沈芸诺的本事,这么久了她不说,估计等着什么呢。 沈芸诺握着勺子,在锅里搅拌两下,闻言,抬眸,眼神闪着晶亮的光,喜不自胜道,“真有法子在南边买糯米回来?你问问二堂哥,一趟能拉多久?” 裴存人彪悍高大,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干活被一家卖南边货的掌柜看上了,之后就帮着铺子去南边运货,这才挣了银子。 如果真能让裴存在南边买些糯米回来,往后,挣的银子可不是一两二两,她眼神闪着耀眼的光,亮得裴征为之失神。 沈芸诺兀自想着事儿,锅里的汤滚了她才回过神,“明日我和你去镇上,问问二堂哥运货的事儿如何?” “好,家里不是还有腊肠吗?给三叔装些,他肯定喜欢。”腊肠腊排骨味儿重有嚼劲,裴元户肯定喜欢。 ☆、109|06-06-20 裴家三房的宅子在镇上的一条小巷子里,问沈聪打听过,那边住的多是在镇上做工的人家,存了银子,够在镇上买小一点的宅子,裴存刚从南边回来,会在家里待几日,沈芸诺跟在裴征身后,走过两个拐角便到了沈聪说的巷子,这边的宅子有些念头了,白色的墙脱去外边一层,露出泥土的颜色,巷子外有两株洋槐,偶有几朵槐花还挂在上边,裴征指着左边一排屋子道,“第二扇门就是了。” 沈芸诺抬起头,视线落在陈旧的木门上,莞尔一笑,巷子窄,然而却干干净净的,青色的石砖踩踏的人多了,磨损久了,地面凹凸不平,她小心翼翼看着脚下,这时候,巷子里有人提着篮子出来,目光紧紧盯着她和裴征,站在旁边,微微侧脸,目光灼灼,眼里有探究也有戒备,到裴征敲响了门,那人脸上紧绷的情绪才渐渐舒缓,不过并未离开。 裴元户开的门,见是裴征,保养得不错的脸上缓缓绽放出抹笑,“阿征来了,我和你堂哥刚还说起你呢,买糯米的事儿,你仔细和他说说,他如今在外边跑,我说点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话完,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妇人,裴元户温煦的挥了挥手,“我家侄子,没事儿的。” 前两天,巷子里丢了个孩子,三天了,还没找到孩子哪儿去了,弄得人心惶惶,对裴征身形高大,不怪人怀疑他,裴元户侧开身子,让裴征和沈芸诺进屋,朝里边喊了句,屋子里,走出来好几人,裴元户有三个儿子,如今都帮着运货,裴家男子皆长得身材伟岸,裴存三兄弟,个子和裴征差不多,沈芸诺笑着打招呼,顺手将篮子里买的吃食拿了出来,裴存媳妇李云挺着肚子,看起来有五六个月了,家里存了银钱,轻轻扫过沈芸诺篮子里的吃食就知道是镇上哪家铺子卖的,其中样槐花糕正是最近杨记铺子卖得最火的,价格不便宜,当即,脸上堆满了笑,方氏出门买菜去了,她招待沈芸诺无可厚非,笑着接过篮子,故作不高兴道,“堂弟妹来就是了,怎么还带了礼物?” 沈芸诺和裴征一人提着个篮子,裴元户收了裴征手里的篮子,她也没仔细认里边有哪些东西,搬来镇上,对村子里的人多少有些看不起,刚开始那会,最怕村子里哪些穷酸的亲戚上门打秋风,家里的银子都是裴存他们三兄弟拼着命挣来的,好在,裴家人识趣,除了裴娟,平日都没怎么上门。 沈芸诺笑笑,和进屋后见李云略带轻蔑的眼神她就知晓李云心里看不起他们,看清篮子里得吃食了脸色才有了转变,杨记点心铺子里的吃食有名,她去买点心得时候裴征拉着说不用,裴存和他自小一块长大,方氏和裴元户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不在意虚礼,沈芸诺却坚持,此时看李云的脸色,幸亏她买了,否则,李云估计不会有现在的好脸色。 裴存裴良裴广都在,难得休息,他们哪儿都不想去,三人虽然甚少在家,可也听说过裴征和沈聪的事儿,裴良年纪最大,招呼裴征坐下,开门见山的说了买糯米的事儿,“不瞒三堂弟,我和二弟三弟都商量着呢,如今手里有了银子,帮掌柜运货的同时想要自己买些东西回来卖,南边的价格稍微比咱的便宜,物以稀为贵,多少都能挣些银子。” 当然,掌柜的货他们还要帮着运,否则风险大,弄不好,手里的银子就全赔进去了,帮掌柜,纵然手里的银子赔了,掌柜那边的工钱还在,亏得也不算多,而且,他们和掌柜稍微提过这件事,他们不开铺子,买的东西和掌柜手里的也不同,掌柜的答应他们可以买点堆在马车上,不太占地儿就好。 而裴元户说裴征买糯米,要的量多,单独一辆马车的话,成本就高了,想了想,裴良直接和裴征道,“我们买的货和掌柜的货物堆在一起,不占地方,三堂弟要得多,怕是有些为难。” 沈芸诺虽然和李云说话,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听完裴良的话,蹙了蹙眉,如果真是这样,要裴良他们带糯米回来估计不成了。 裴征端着茶杯,手指轻轻晃着杯子,里边的茶叶随着他的动作也微微荡漾,庄户人家多少都会备些茶招待客人,他对茶没研究,不过,看颜色,这茶明显比他家里的要好,低着头,深沉的目光尽是沉思,“如此的话,倒是不好让大堂哥为难了。” 昨晚,沈芸诺想着糯米,兴奋了许久,甚少见着她如此高兴,裴征不想叫她空欢喜一场,抿了口茶,问道,“南边糯米的价格如何?”这边种植糯米的人家少,镇上杂货铺子卖得也贵,沈芸诺说买的话不划算,而且,糯米吃多了,肚子不舒服,磨成米分做汤圆,也不能天天吃。 裴良知道这个,如实道,“比咱的米贵些,比杂货铺子的米便宜。”杂货铺子的粮食大多为镇上的人备的,价格自然不便宜,而村子里的米粗糙,比不得杂货铺子。 如此一来,一斤的价格比这边要便宜一半,裴征望向那边低头不语沈芸诺,心里冒出个念头,搁下杯子,问起了裴良一路上的见闻,裴良三兄弟常在外边,心里大致有了猜想,将路上绕多少山头,哪些山头住着土匪,给多少过路费,认认真真说了,这一年多卖菌子和银耳,裴征算钱的本事比之前更好,不过,饶是如此,心头算得极慢。 不一会儿,方氏和赵彩菊回来了,见着裴征,方氏脸上堆满了笑,沈聪在县衙,裴良三兄弟又常常不在家,镇上有个亲戚,方氏心里也稍微有些底气,因而,对沈芸诺,方氏表现得十分热络,篮子里装着桃子,没洗的,她直接递给沈芸诺,在兴水村,吃点桃子要拿家里的粮食换,她舍不得,如今,花银子买,她倒是舍得了。 沈芸诺摇头,“不用不用,家里换了不少,还有呢,三婶给几个侄子侄女吧。”裴良的两个儿子和裴存的儿子都在镇上的书院念书,小洛说过遇到他们了,不过小远他们和他玩不到一处,小洛更喜欢和小木一起。 方氏微微一怔,将桃子递给赵彩菊,“去灶房洗了,给小洛娘尝尝。”又拿出给李云买的糕点,李云怀着孩子,想吃什么,方氏都会尽量买,谁让裴存才一个儿子呢,拿出糕点,拆开外边的油纸,摊开递给沈芸诺,“你和阿征没来过这边吧,我们虽然住在镇上,奈何者宅子还是小了,比不得你哥那边,你也莫要嫌弃,吃点槐花糕,你二堂嫂最近就喜欢吃这个。” 李云脸上的笑有些僵,总感觉方氏话里的意思嫌她吃多了,加之,槐花糕价格不便宜,她想吃,方氏也甚少买,买回来却先给沈芸诺,顿时有些不喜,方氏好似没见着她似的,固执的叫沈芸诺拿了一块,才把槐花糕给了李云,“你留着些吃,我和你大嫂去灶房准备做饭,不知道有客人来,待会,你和你三弟妹去街头再买两个菜回来。” 李云撇撇嘴,裴存他们回来,家里开销本就比往常要大,今日留了沈芸诺和裴征吃饭,往后,村子里的那些亲戚三五成群的来,挣的银子全用来招待客人就够了,哪还有她们花的?顿时,面上有些不喜。 沈芸诺心细,将李云的不乐意看在眼里,拉着方氏解释道,“三婶,不用了,我和小洛爹家里还有事儿,今日过来就是问问大堂哥二堂哥帮忙买东西的事儿,不成的话我们再想其他法子,不吃饭了。” 第85节 话刚说完,坐着的裴征也站了起来,开口向裴良告辞,“田里还剩下点秧苗没插,我们先回去了,大堂哥确认十日后出发对吧?” 裴良冷眼扫过李云,黝黑的脸带着浓浓不耐,闻言,敛去了眼底不喜,点头道,“是的,咱来回要四个多月,一年跑两趟,下次回来,又要准备过年了。” 下着雪,南边好说,往北边,好些山头都封路了,他们回不来,只能等来年。 裴征思忖地垂下眼,“成,我心里有数了,如此的话,我先和小洛娘回了。”说罢,上前牵着沈芸诺,朝裴元户和方氏道别,“三叔三婶什么时候想回村里了就回来,修通了路,以后更好走了。” 裴元户不舍的拉着裴征,没想到还是这个侄子明白自己,他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住在镇上,手边整天闲得慌,之前约着和人一起去山里砍柴,几个儿媳嫌弃自己丢了脸,整日无所事事,家里买什么都花钱,村子里的几亩田地又全租赁给三个儿媳的娘家人了,回村里也没事情可做,“听说你常常来镇上,没事儿的话就来陪我说说话,阿良他们整日忙,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裴征点头,和沈芸诺出了门,裴元户站在门口,不舍得望着他们,裴征挥手,转头,牵着沈芸诺渐行渐远。 关上门,裴元户立即黑了脸,李云嫌弃的神色他看得清楚,如今手里有几个钱了就看不起村里的亲戚,这点是裴元户不能忍受的,尤其,李家人可没少上门打秋风,他娘家人就行,他亲侄子提着丰厚的礼两顿饭都不行,裴元户瞪她一眼,沉声道,“趁着老大老二老三都在家,明日去把咱租赁得来的粮食收回来,不给的话,直接租给村子里的人,免得亲家专程去兴水村种地。” 李云脸色一白,当时搬来镇上,她和赵彩菊她两商量好了,把家里的田地分成三份租给了自己娘家了,不想,收粮食的时候李家迟迟没有动静,李云提过一回,她爹的原话是,“你以为咱容易,咱不住在兴水村,农忙那会干活自己地里的活还要去兴水村忙播种忙收割,收成差,就那么点粮食,缴税后都不够吃,你们家也算大户人家了,那点粮食给你们也看不上……” 说来说去,她爹的意思就是不想给,之前,裴元户也没说过什么,眼下这番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她手捂着肚子就要哭,对上裴元户愈发冷的脸,一时竟然不知所措。 “你娘费尽心思的照顾你,如果还肚子不舒服,就回李家,叫你亲娘亲爹照顾着,我裴家就只这么大的能耐了。”所有人都在,裴元户半分情面不给李云,目光冷冷的看向裴存,“明日就去李家罢粮食要回来,不然我和你娘回村自己种田去。” 哪有儿子在镇上享福,爹娘在村里刨食的?裴良上前一步拉着裴元户,“爹别说气话了,今日的事儿是二弟妹的错,我瞧着三堂弟估计要自己去南边跑货,他和赌场那边的人熟,真有胆量跑出来,我和二弟三弟以后还要靠着他赏口饭吃呢。” 帮掌柜运货毕竟隔着层,和裴征则不同了,毕竟是亲戚,裴征不爱斤斤计较,以后如果能大家结伴而行,他们自己开个铺子,挣得钱更多。 裴元户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纯粹不喜欢李云小家子气的做法,他的几个侄子,甚少上门求他,裴勇起屋子借的银子,三个儿媳总怕裴勇不还,饭桌上说了好几回了,往回就算了,如今当着人的面就给人脸色,裴元户哪受得了,“我瞧着你们手里有了银钱,心也大了,我和你娘如今手脚还能动弹,过些日子就回村里,日子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前后两次说起这事儿,一家人都明白裴元户动了真格,李云也不敢装肚子痛了,悻悻然的低下头,不出声,裴良哄着裴元户,“家里事情多,您和娘不在,只剩下她们住在镇上,我和二弟三弟也不放心,明日,我和二弟去李家,把他们欠咱的粮食都拿回来,今年的麦子收了,赵家和宋家那边我们也去催一催。” 裴元户这才脸色好看了脸,抬头,不耐烦的冲裴存道,“把你媳妇带回屋,明日和你大哥把粮食要回来,咱家的地儿算不得多,收成不好,那点粮食缴税后只剩下一点了,咱把田地也收回来,阿勇和阿俊日子难过,问问他们种咱家的地不。” 这回,裴元户是铁了心要和李家宋家赵家撕破脸了,尤其是李家,回回赶集上门打秋风就算了,嘴巴里没句好话,方氏性子软,甚少和人红脸,他却是不怕的。 听着这话,裴良有些为难,其实,宋家赵家每年的粮食都给了,虽然拖得长,终究给了不是,看裴元户怒气冲冲的脸,明白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应下道,“眼下玉米种下去了,不若等秋收后再说?都是亲戚,撕破脸总不好,我和二弟先和他们打声招呼,秋收后就不往地里种庄稼了,如何?” 裴元户点头,坐在椅子上,揭开篮子上边的稻草,看清是一篮子肉后,好不容易歇下的火气又来了,裴征他们卖腊肠的事儿他是清楚的,裴娟来还提过好几回,叫他劝裴征将做法说出来,一大家子人一起挣钱,裴元户并未理会,此时瞧着一篮子腊肠,不知道要多少钱呢,“老二,现在就把你媳妇给我送回李家,田地立即给我收回来,田里地里的秧苗全部拔了也别给他们种。” 裴良眼睛尖,也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了,一篮子腊肠,够在镇上的酒楼吃顿好的了,不怪裴元户生气,换成他,也瞧不上李云的做派,裴征后边有沈聪当靠山,沈聪得背后是知县打大人和赌场的木老爷,在清水镇横着走没人敢说沈聪半句不是,得罪了裴征和沈芸诺,往后家里有个事儿,连帮忙的忍都没有。 他们在镇上的根基前,结交的什么人,心里再清楚不过,平时一起喝酒吃饭是哥们,出了事儿就各奔东西了。 李云莹莹哭了起来,裴存望了眼裴良,裴良是家里的长子,三兄弟出门在外也是听他的,此刻看裴良都不出声帮李云,明白,裴良也赞同裴元户,他拉着李云往屋子里,“我给它收拾行李。” 李云哭得更大声了,方氏在边上一直没说话,待不见李云人影了才道,“她啊,就是心气太小了,送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也好。”将篮子里买的东西收拾好,去灶房生火做饭。 沈芸诺不知晓他们走后裴元户发火的事儿,田里的秧苗剩下一小角,也就一会儿的事儿,傍晚要接小洛,两人寻思着就在镇上待着,等小洛下学,一块回家。 裴大丫见着两人,皱巴巴的脸才舒展开,拉着沈芸诺,“娘把我的衣服收拾好了,我灰村子里住,镇上不好玩,弟弟哭。”昨晚,她和小洛一块回去,只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衫,今早,沈芸诺和裴征来镇上有事儿,把她送了回来,为此,从沈芸诺他们走后,她一直不太高兴。 沈芸诺微微一笑,“好。” 对于他们回来迟午饭的事儿邱艳没有多问,和沈芸诺一块简单弄了四个菜,饭后,沈芸诺去大丫屋里睡觉,裴征和邱老爹说话,他心里还是想亲自去南边一趟,路上,他已经算过了,四个月多,回来的时候,沈芸诺还没生,刚好可以照顾沈芸诺坐月子。 连续两日,裴征都思考着怎么和沈芸诺说,他不在家,沈芸诺一个人住在屋里是不成的,尤其,家里还有银耳,裴征想着,叫沈芸诺搬去镇上,路修好了,沈聪在县衙没多大的事儿,沈聪和邱艳在,遇着事儿,也有人帮衬着。 算着日子,再有三天就是裴良他们说的出发的日子了,裴征心情也急躁起来,夜里辗转难眠,起身,倒来杯水,望着窗外清凉的月色,推开窗户,感受着习习凉风。 “明日你去镇上买些糯米回来,家里还有石灰,我和你说说糯米的用处。”沈芸诺坐在床上,睡眼惺忪,裴征睡不着,她也睡不安稳,揉了揉眼,朝窗边的裴征道。 裴征眼神微诧,转身,月光撒下的光延伸到桌前,她坐在暗处,裴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听着声音,她该是困了,搁下手里的杯子,他目光一软,“是不是吵着你了?” 如扇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沈芸诺缓缓躺下,盖好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子,“没有,看你这两日心神不宁,那天你问大堂哥那些事儿我就猜着了,你去南边走一趟也好。” 交通不发达,去哪儿都远,这两日,她想了很多,裴征去南边走走也好,往后小洛大了,有了学识,也要到处去见识的,若裴征去过那些地方,也能和小洛说说人在外地的风俗。 裴征躺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轻声道,“你甚少为着一件事坚持这么久,买糯米是回事儿,前日我又找了大堂哥,听他说南边和咱这边不同,有些村子,男人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女子在田地里干活,民风彪悍,心下好奇。” 沈芸诺知晓,那些确实是存在的,“那你就去看看,左右来回只要四个多月的时间,回来那会,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来呢。”沈芸诺在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子,耳边是他蓬勃有力得心跳,“可以问问哥,叫他给你介绍几个人,路上难免遇着土匪,人多点好些。” 没和沈芸诺说这件事的时候,裴征其实很想去,此刻,听沈芸诺轻声细语为他想着,裴征反而犹豫起来,紧紧抱着她,声音有些沉,“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可以去镇上,你也见着了,除了不能做重活,还是能照顾自己的,哥和嫂子在,我还会出事不成?”沈芸诺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裴征往她腰间拧了把,“我出门在外,你竟然想着小洛,他现在多大的点?往后有出息是回事,没出息,哪儿也不去,咱买几亩地,叫他种地算了。” 他力道轻,捏着沈芸诺的肉,不疼,有些痒,“小洛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去见识过也好,回来和我说。”她让裴征去南边,还因为,她自己清楚,那些地儿她见识过了,裴征不去,的确有些可惜。 穷的时候想着温饱就够了,真能温饱了,总还想做点其他,许多事儿,沈芸诺没和裴征说,有朝一日,裴征去过那些地方,她想,两人能说的话会更多。 ☆、110|06-06-21 多些粮食,裴俊日子也过得稍微宽裕些,扭头,和沈芸诺说了自己的打算。 “成,明日你和四弟说声,玉米和秧苗都栽种下去了,我们收他三成的粮食就好。” 租赁给别人,种子和秧苗是他们自己出的,照理说收五成都不是问题沈芸诺要三成也是为着裴俊考虑,若不收的话,裴勇和裴万那边开口种地,又是一摊子烂事。 树梢上的一轮残月隐去了婀娜身姿,漆黑的夜色中,夫妻俩的柔声细语久久不曾散去。 晨曦渐微,葱郁的山林渐渐露出青绿色的头顶,灶房里,沈芸诺娇嫩的容颜在晕红的光下愈发轻柔。 灶眼里的柴噼里啪啦燃着,沈芸诺抬眸,望向灶台边忙碌的男子,清明的眸子闪过些许笑意,“你今日问问哥和刀疤大哥,我在家里把你的衣衫整理出来,到时候,你和良堂哥他们一块去。” 裴征点头,锅里粥煮好了,他试了试蒸笼里的饺子,探出个身子朝小洛屋里叫了声,回头和沈芸诺道,“你去屋里瞧瞧,我把饺子粥端上桌。” 小洛大丫还住之前的屋子,裴征想着今年大丫又大了一岁,便在屋子里安置了一座屏风,说是屏风,无非是两根木桩子,中间是半透明的布罢了。 小洛和大丫不知晓裴征要离开的事儿,吃过早饭,裴征送小洛去学堂,大丫和沈芸诺留在家,大丫记着今日去山里的事儿,见沈芸诺回屋,她提着自己的小篮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姑姑,什么时候去山里啊?” 沈芸诺打开衣柜,衣柜里全是她和裴征的衣衫,她的衣衫多为浅色亮丽色,裴征的多为暗色,沈芸诺将其中一叠衣衫全抱了出来,侧目,盯着大丫好奇的小脸,望了眼窗外,“雾气重,会打湿裤脚,去院子看着,待墙角的草叶上没有露珠了,我们就上山,如何?” 大丫点了点头,将篮子放在比她头稍高的桌子上,随后,脱了鞋,要去床上。 沈芸诺双手提着她腋窝,将她放在床上,“你在边上躺着,我给姑父收拾衣衫,过两日,姑父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在床上滚了一圈的大丫听着这话立即坐了起来,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凑到沈芸诺跟前,小脸皱成了一团,道,“姑父会很久很久都不在家里吗?大丫想他怎么办,爹爹以前就离开了好久……” 大丫还记着沈聪服徭役的事儿,那会,沈老头和罗氏常常来家门口骂邱艳,她都不敢出门,后来,她爹回来了,那两人再也不敢骂。 沈芸诺想着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就看大丫红着眼,眼眶里蓄满了泪,她大惊,伸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泪花,心中一软,“怎么哭了,姑父去外边买粮食,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大丫不用担心啊。” “会有坏人欺负表弟,爹爹不在,他们就欺负我。”大丫抬起手背,胡乱的抹了抹泪,拉着沈芸诺的衣角,哭了起来。 明白她话背后的意思,沈芸诺也跟着鼻子发酸,顺了顺大丫软软的发,沈芸诺坚定道,“不会的,姑父不在,我和表弟搬去和大丫一块住,大丫的爹爹厉害,会把坏人打跑的。” 大丫想了许久,认真的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对,我爹爹可厉害了,坏人都怕他,姑姑和表弟搬去我家,坏人就不敢上门了。” 沈芸诺扯着嘴角轻轻笑了笑,心下却一阵酸楚,她以为沈聪不在,大丫和邱艳不过日子清静些,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事儿。 让大丫帮着她一块收拾裴征的衣衫,裴征回来那会天已经凉了,沈芸诺替裴征准备了三身夏装和三身秋衫以及两件稍微厚一点的冬装。 南方天气潮湿,下雨后湿冷,沈芸诺装好衣衫,又将平时装药的小箱子找出来,置备了些寻常的药,拿一个小的布袋子系好。 看起来东西少,整理出来却有不少,日头升高,沈芸诺记着带大丫去山里的事儿,回屋换衣衫,将床上睡着的大丫叫起来,微微一笑,“不睡了,我们去山里,长了许多野花,摘回来给你串成手链子。” 睡眼惺忪的大丫顿时恢复了精气神,从床上翻身起来,手揉了揉自己头上的小辫子,自己下床穿好鞋子,见沈芸诺提着她的小篮子,大丫笑着把篮子拿过来,牵着沈芸诺的手走了出去。 下午裴征才从外边回来,身后跟着裴年和裴万,沈芸诺将他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在院子里晒被子,三人进院子,沈芸诺脸上闪过诧异,随即笑了起来,“大堂哥和二哥来了?” 沈芸诺给裴征留了饭,摊开被子,准备去灶房把饭菜热一下,裴征叫住她,“不用,我在大堂哥家里吃过了,刀疤大哥问过杉子哥他们了,罗城和李勇跟着我去,大堂哥和二哥也要去,我和他们说说。” 路上遇着裴年,裴征和他说了去南边买粮食的事儿,裴年意动,镇上的差事没了,除了田地的事儿,手里没多大的事儿,他去南边不是为着买卖,纯粹的想去见识一番,在镇上做工多年,偶尔从其他人嘴里听了不少南边的事儿,心里也好奇得很。 堂屋里,裴征给二人倒了杯茶,认真的看着裴万,“二哥真的打算去?” 裴万身边带着小栓,他走了,小栓怎么办? 裴万大口喝了杯,望着裴征家里的摆设,面色怅然,“小栓年纪大了,将来娶媳妇可要花不少银子,我手里头有钱,一直花下去不是法子,我虽然瘸了腿,跟着你们,总能搭把手,至于小栓,我让大伯帮我看着。” 裴家大房人多,罗春苗又是个会做人的,小栓跟着他们,裴万心里放心,至于饭菜,裴万每个月给他们六十文,这点银子,他手里还是拿得出来的。 裴征沉思了下,望向裴年,照理说,裴勇裴俊才是他们的亲兄弟,裴万却宁肯把小栓托给裴家大房照顾,村子里的人只怕有话说,裴万这样做,不是叫旁人说韩梅的闲话么?裴俊家里,大妞年纪小离不得人,小栓不交给裴俊情有可原,至于裴勇,家里三个孩子,多照顾一个不算什么,外人稍微一打听,对韩梅怕会指手画脚。 裴万紧紧抿着唇,沉吟片刻,开门见山的解释道,“大嫂是个眼皮子浅的,所有的心思都在小木身上了,小栓不是她亲生的,交给她我不放下。”裴家有裴元庄在,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没分家,大家吃什么小栓就吃什么,谁对他不好,小栓告诉裴元庄,家里有个主事的人,裴万放心得多。 裴年和裴万是跟着他去的,工钱的事儿还要琢磨,裴征不想到时候因为钱的事儿闹得关系不好,如实道,“镇上做工的工钱你们都心里有数,我手里头的钱要去南边买粮食,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也多,我和罗城他们说过了,一天七文的工钱,路上的吃住算我的,大堂哥和二哥以为如何?” 七文,和他服徭役的工钱差不多,去南边,他也不知晓是什么情形,裴良他们帮着运货,差不多也是这么多银子,不过,货物保存得好,回来掌柜的会给他们赏钱,他给裴年裴万的工钱不算低了。 裴年去南边不是为着工钱一事,当即点头,裴万想了想,野没什么理由拒绝,也点头答应下来,“成,有多少算多少,总比我去山里砍柴的强。” 三人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裴良他们随着铺子的马车走,裴征手里只有牛车,沈聪这两日会帮着买一匹马,马车不比牛车,价格贵,不如牛温顺,裴征不懂如何赶车,刚开始,还要跟着裴良学,一辆马车,五个大男人,差不多了。 快傍晚了,裴征得去镇上接小洛,裴年和裴万也起身离开,送两人出门回来,望着被晚霞照亮的院子,裴征心绪颤动,望灶房里,传来沈芸诺和大丫轻快的说话声,裴征喊了句,“我去镇上接小洛了。” 沈芸诺从灶房探出个身子,红彤彤的光将她的脸衬得一片通红,“去吧,把门聪外边锁上,我也准备做饭了。” 饭桌上,得知裴征要出院门,小洛停下筷子,眼泪汪汪的盯着裴征,反应倒是和大丫差不多,沈芸诺失笑的望着他,“爹爹去南边给小洛买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课别哭,很快爹爹就回来了。”拿出巾子,替小洛擦干眼角,缓缓道,“娘和你搬去镇上,娘没好好逛过街上有哪些铺子,你和外公常常转悠,可要带着娘一块去瞧瞧。” 小洛眼睛湿湿的,修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仰头问沈芸诺,“爹爹还回来吗?” “回来,爹爹去南边买些东西,大堂伯和二伯还有你罗城叔李勇叔都会去,他们去的地方可漂亮了,有许多好吃的号玩的,待你爹爹回来,叫他和你慢慢说,小洛将来长大了,也去那些地方给娘买东西回来。”沈芸诺声音轻柔,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听得小洛对南边充满了好奇,“南边真的很漂亮吗?” 沈芸诺点头,声音柔柔的道,“当然了,南边有许多鱼,有许多水果,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没有见过的,比桃子比橘子好吃,爹爹回来,可要让他给咱带一些。” 小洛拿着筷子,小脸上尽是憧憬,“小洛长大了,给娘买。” “好。” 几句话后便转移了小洛的注意力,沈芸诺和裴征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比起离别,新奇的东西更能引起小孩子的注意,不时,小洛便会问裴征几个问题,南边,裴征多是听裴良说的,将知道的都告诉小洛,至于不知道的,默默记在心里,等着去了南边,一切都知道了。 夜里,等两个孩子睡下了,沈芸诺和裴征提着灯笼出了房门,傍晚,糯米水她都留着,找出个大碗,加大半碗沙,石灰,添糯米水将两者搅拌匀净,找了一片木板,舀起一坨,细细抹在地上,裴征见她蹲身压着肚子,夺了她手里的木板,“我会了,我来吧。” 沈芸诺点头,指着碗柜下边放酸菜坛子的地方,“你沿着边沿,将沙摊平了,明早再来看。” 家里和院子都是泥地,下雨,走的人多了,踩地一屋子泥泞不堪,用这个法子刷地,地面硬,下雨踩脏了用水一冲就干净了,碗里的沙全部用完了,裴征洗了碗,盯着地面一小角,明白沈芸诺背后的含义,真如这般,以后家里用不着铺青石砖,全部刷一层沙,农忙晒粮食,直接晒在院子里,方便得多。 翌日一早,裴征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灶房查看那一小角的沙,木板戳了下,还有些许印记,可他仍止不住震撼,晚上,沙估计就干了,也就说,往后,院子里可以刷沙,不仅仅是院子,墙上也可以,愈发认定去南边买糯米是对的,而且,他没和沈芸诺说,五个男人,三辆马车不是问题,到南边,手里若还有银子的话,可以多买两辆马车。 家里银钱攒了不少了,沈芸诺留了五两,剩下的银子,提醒裴征去镇上换成小额的银票,缝在了其中两件有补丁的衣服里,单独给他装了些碎银子和铜板,提醒裴征将手里的银子给些让裴年裴万他们保管,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了,万一遇着事儿,也不会落得身无分文。 裴征去南边的事儿在村子里传开了,有人羡慕裴征买了马车,性子觉得裴征多此一举,去南边做生意哪是件容易的事儿?裴良几兄弟这么多良几兄弟这么多年一直帮着铺子运货,人家在镇上买了宅子,都没自己做生意,裴征纯属钱多了,找不着用的地儿了,去南边,若遇着土匪,所有的钱可逗没了。 总之,对裴征去南边的事儿,不看好的人居多,裴元平死了,裴家分了家,没人管着裴征他们,里正身为长辈,自然要劝着他。 里正对他们照顾颇多,裴征如实道,“里正叔,我去南边不是为着做生意,咱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种一两亩地还成,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意人咱哪比得上,听说南边的粮食便宜,我多买些回来屯着,小洛娘又怀着身子,那一亩地的粮食哪够养活一家子人?” 里正想想也是,叹气道,“还是咱村子太穷的缘故,你也别着急,家里有牛车了,又买了马车,牛二家光是载人拉货就挣了不少,你别想太多了。” 再说,去年裴征家灌腊肠可挣了不少,哪差买粮食的银子,只当裴征不肯说实话,他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见劝不住裴征,只得叮嘱他出门在外注意自己的身子,说起了另一件事,“我瞧着你们是有大出息的,有朝一日富贵了,莫要忘记村里的乡亲,咱村里,穷得太久了。” 裴征一怔,心思有些重,村子里走出去的人少,几十年来,没有出过秀才,即使有外来户,大多选择上水村,那边有学堂,有看病的大夫,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为村里做些什么,这时候,听里正说起,心头一震,承诺道,“我记着的,兴水村是我的家,不会忘记了。” 里正眼眶有些湿,“你记着就好,咱村里破事多,多是给穷的,吃不饱穿不暖,计较的事儿也多,若不用为吃穿发愁,大家便不会如此小家子气了吧。” 裴征点头,明日就离开了,因着里正的到来,裴征茅塞顿开,如果,真能为村里做点事儿,造福子孙,他再乐意不过。 第86节 裴征收好家里的东西,下午将沈芸诺送去了镇上,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装了一牛车,对他们在镇上买宅子的事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沈芸诺住在沈聪家,倒是没有人说三道四,眼红沈芸诺命好的人多。 邱艳一早就屋子收拾出来,沈芸诺住大丫隔壁的屋子,屋子宽敞,家具应有具有,路修完了,这几日,县衙帮着发工钱,沈聪脱不开身,邱艳将小峰放到木床上,帮沈芸诺整理箱子里的衣衫,一脸是笑,“早就让你搬来了,和你们住一起惯了,搬来镇上许久才习惯下来。” “不是来了吗?我如今大着肚子,麻烦嫂子的事儿还多着呢。”沈芸诺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并没有因着裴征的离开而愁容满面,裴征和邱老爹抬着箱子进屋,瞧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好笑道,“往后咱家里又热闹了。” 收拾好东西,裴征又回了趟村里,灶房里的酸菜坛子,泡桃子的坛子,以及去年剩下的蘑菇,银耳全装好了拉来镇上。 沈芸诺只留了酸菜,“你们去南边,马车上多少带些东西,挣了钱手头也宽裕些。” 她给裴征带的银子多,可出门在外,多点银子防身没有坏处。 裴征想了想,听沈芸诺的话全部带走了,银耳树上长了银耳,山里也该长菌子了,沈芸诺想吃了,可以让刀疤大哥他们去山里捡。 明日出门,裴年裴万都住到了镇上,出发的时辰早,又跟着裴良他们,不好叫人久等了,二人住在裴元户那边,韩城李勇住在沈聪家里。 清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沈芸诺就睁开了眼,床前,抹高大的身影正低头穿鞋,稀薄的光挡住了他脸上的神色,沈芸诺眼中,只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她转过身子,往里边瞅了眼,小洛安安静静睡着,她伸手拉了拉他的小手,轻声道,“小洛,醒醒。” 听着声音,裴征转过头来,“再睡会儿,我出门把马车套上。” 沈芸诺摇头,昨晚烙了饼,他们商量不吃早饭就出门,沈芸诺担心,再睁开眼他就不在了,撑起身,差不多一宿没睡,眼睛有些涩,“昨晚,我让嫂子做了面条,泡着开水就能吃,你吃了早饭再出门。” 裴征动作一滞,“好。” 约莫两人说话吵着小洛了,里侧的小洛陡然睁开了眼,声音沙哑,“爹爹。” 裴征伸手,一把拉过他抱了起来,昨晚,小洛要和他们一块睡,裴征想着他就要走了,没拒绝,感觉怀里的人小小一团,比起前年,身上长了不少肉,“爹爹出门把马车准备好,你和娘一起出来,爹爹吃过早饭再走。” 小洛抓了下他的手,紧紧环着裴征脖子,趴在他肩头,撒娇道,“小洛和爹爹一起,不和娘亲。” 裴征面色怅然,临走了,心中升起千般不舍,而现在,也没回旋的余地了,轻轻顺了顺小洛的背,敛去心头怅然,爽朗笑道,“好,咱留你娘亲一人。” 小洛又别扭起来,直起脑袋,望着坐在床沿的沈芸诺,皱了皱眉,拍着裴征肩膀道,“爹爹给娘穿鞋,我们一块出去。” 裴征失笑,将小洛放在床沿,“成,爹爹给娘穿了鞋子再给小洛穿鞋。” 一家三口打开门出去,灶房里已经有动静了,天不亮邱艳就起床忙活了,裴征出门,哪能只吃点面,昨晚,裴征和沈芸诺回屋里说话,她就将腊肠腊肉煮好了,记着沈芸诺说的蒸肉的做法,蒸了好几样肉,见三人站在走廊上,邱艳笑道,“马车你哥给装上了,洗漱了吃饭,来得及呢。” 只需要将昨晚的饭菜热热,简单得很,提醒邱老爹把菜端去正屋,打水出来让沈芸诺他们洗漱,外边,韩城和李勇走了出来。 本想简单吃点东西,不想邱艳弄了桌丰盛的饭菜,该说的,沈聪和裴征说过了,“遇着事儿,你们记得我说的那几人,出门在外,我也不能帮衬你们,自己多多注意。” 沈聪在县衙,结交了不少的人,县衙捕头和他关系不错,在南边有亲戚,裴征他们真遇着麻烦了,倒是可以找他们。 吃过饭,沈聪和沈芸诺送裴征他们出门,通往镇上的路重新修过,更为宽敞,南下要走官道,出了城门,沈芸诺和沈聪便不再送了,站在城门口,朝裴征挥手。 沈芸诺脸上扬着笑,双唇却不由自主的哆嗦着,沈聪怀里的小洛早已红了眼,埋在沈聪怀里哭了起来。 裴家大房的人也在,人人裤脚都湿着,裴年去南边,她们哪会放心得下,小喜牵着小栓,朝裴年挥手。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成了个黑点,沈芸诺眼角才落下两滴泪,喉咙酸楚,她努力眼下口中腥甜,声音略微沙哑,“小洛不哭了,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你还要去学堂呢。” 罗春苗红着眼眶,牵着小栓,上前和沈芸诺说话,“你住在镇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沈芸诺点头,摸了摸小栓的脑袋,“小栓想不想在镇上住几天?” 小栓被刘花儿养歪了,跟着裴万才把他的性子拧了过来。 只见小栓摇头,“爹爹让我跟着堂伯母,小栓说到就要做到。” 沈芸诺面露宽慰,留罗春苗在镇上逛逛,顺便给小栓买点东西,裴万是男子,办事粗心,养小栓哪只是温饱就够的? ☆、111|06-06-22 小孩子身子长得快,小栓身上的裤子短了,夏日秋日的衣衫也是去年留下的,小栓只怕穿不下了,看个子,小洛和小栓差不多了,这两年,小洛长得快,小栓反而没怎么长个子,男子终究不如女子会带孩子。 罗春苗也留意到小栓身上的鞋子了,昨日,裴万把小栓的衣衫装在箱子里送了过来,她整理的时候瞥了眼,好几件都小了,裴万多留了二十文,以防小栓生病着凉,衣服的事儿却是没提。 盯着沈芸诺姣好的侧脸,罗春苗笑道,“正好小安叫我给他买几张纸,我牵着小喜去那边逛逛,你和小栓说说话。”瞧沈芸诺的意思,会给小栓买衣衫或者买布,她和小喜以及刘氏跟着,依着沈芸诺的性子,又要破费,她哪好意思。 沈芸诺一怔,转而抿唇笑道,“一起吧……” 罗春苗摇头,沈芸诺一身浅蓝色衣衫,发髻梳理得精致,挺着肚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恬淡,分外暖心,沈芸诺穿着庄户人家衣服的款式,然而,因着一张脸,没人敢小瞧了她,裴年在镇上做工挣了银子,罗春苗便学着城里人穿裙子,偶尔出门干活的时候才会穿裤子,此时望着沈芸诺,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 沈芸诺见她嘴角挂着自嘲的笑,面露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担心沈芸诺误会,罗春苗咧嘴,淡淡解释道,“想着往回小喜她爹在的时候了,你和小栓逛,我们去那边。”说完,罗春苗转身和刘氏说了两句,和沈芸诺商量好接小栓的时辰,进城,朝另一条街走了。 沈聪送小洛去学堂,沈芸诺带小栓逛了好几间铺子,裴万将小栓交给罗春苗她们照顾,总不好将做衣衫还要麻烦她们,沈芸诺给小栓挑了两件夏衫,至于秋衫,待入秋了再买也来得及,沈芸诺问小栓还要什么,小栓沉闷地低着头,默不吭声,沈芸诺以为他想裴万了,安慰道,“你爹爹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南边好玩的东西多,你爹会给你买的,三婶带你去挑两双鞋吧。” 接过掌柜手里的衣衫抬脚往外边走,手却被小栓拉住,垂眸,才察觉小栓情绪不对劲,沈芸诺牵着他走到门边,以免挡着掌柜的做生意,蹲下身问小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细密的睫毛盖住了脸上的情绪,沈芸诺蹲下身,发现他眼眶通红,沈芸诺心中一诧,“怎么了?” 小栓固执的拉着她的手,像做错事儿的孩子,许久,才低低道,“爹爹给了我银子,不用三婶给钱。”裴万给了他银子,说他是男子汉了,拿着银子,要用到合适的地方,他不懂什么是合适,刚刚,看沈芸诺拿着衣衫在他身上比划,莫名叫他想哭,沈芸诺怀着孩子,她该把钱留着给肚子里的孩子买衣服,而不是他。 沈芸诺失笑,拉起他的手,好笑道,“你爹给你的银子,你好好存着,小洛堂弟也有自己的银子,三婶给他找了个小盒子装着,你和堂弟比比,谁不乱花银子怎么样?” 小洛想吃什么家里都会买,小洛手里的银子没有拿出来乱花过,倒是给大丫买过几次礼物,小洛手里有多少钱她是不知道的。 小栓眼神一亮,倔强的抬起头,神色坚定,“我不会乱花的,爹爹回来,我就把钱全部给爹爹。”裴万卖田地的银子放在家里埋着,每次拿钱,裴万都没有背着他,小栓明白,花钱不能大手大脚,否则将来就没饭吃了。 沈芸诺摸摸他的头,称赞道,“小栓真懂事,堂弟在学堂念书,小栓存钱,将来也去学堂念书识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账,以后谁见着都会喜欢小栓的。”小栓能有今日全是裴万的功劳,记得刘花儿刚走的那会,小栓闹了好几回,骂宋氏和裴老头,裴万拿棍子打他,打得小栓嘴里吐不出一个脏字,后来,裴万伤了腿,小栓好似一下就长大了,话也少了起来,喜欢独来独往。 小栓点头,主动握着沈芸诺的手,往外边走,接着,沈芸诺又给他选了两双鞋,到岔路口,罗春苗和刘氏裴元庄已经等在那里了,沈芸诺请他们去宅子里吃了午饭再走,裴元庄直摇头,“不了,你和小洛在镇上,遇着事儿了,派人来村里捎口信,我们先回了。”在城外,裴元户一大家子人也在,裴元户心里怕这个大哥,加之,家里发生了些事儿,并未开口请他们去家里做客,裴元庄心里多少不欢喜,亲兄弟,裴老太太又还在,因着来镇上的关系,两人明显不如往常亲近了。 此刻,听沈芸诺提出去沈聪家做客,裴元庄心里对裴元户的不满又升了起来,不过,昨晚裴年裴万住的那边,他心里稍微好受些,和沈芸诺说了两句话,让罗春苗接过沈芸诺手里的东西,除了给小栓买的,家里几个孙子都有份,裴元庄过意不去,“给小栓买就是了,家里几个孩子不缺这些。” 沈芸诺大着肚子,在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银子,虽说只是吃食,算下来也要不少银子。 “一点心意而已……”沈芸诺送他们走出门,低头和小栓说话,“过几日,堂弟放假了,让他回村找你玩,你也来镇上住几日,和堂弟一间屋子,叫他带你在镇上转转。” 裴万不在,沈芸诺总要多关心小栓一些,尤其,她肚里怀着孩子,心愈是软,换做她是刘花儿,为着自己的孩子,为着这个家,也会好好改过自新留在裴家过日子,而不是撒腿奔着钱去。 见几人的身形消失在远处,沈芸诺才慢慢往回走,沈聪和邱老爹不在,家里就邱艳和她,院子里没有种蔬菜,沈芸诺找着事儿做,只能做手里的针线活,不时逗逗旁边木床上的小峰,一日于她,好似过了好几日似的。 傍晚,沈聪下衙回来,问起沈芸诺院子里的银耳,李杉和金花有自己的事情忙,刀疤也时不时不在家,银耳还是沈聪抽时间回去自己摘,大丫和小洛在边上嚷着帮忙,沈聪皆点头应下。 天气愈发热,沈芸诺的肚子见天涨,可小脸却清瘦了许多,看得邱艳发愁,沈芸诺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夏日胃口不好,入秋就好了。”算着日子,裴征他们还在路上,沈芸诺给孩子做衣衫的时候,忍不住望着外边火辣辣的天发怔,今年,家里不做菌子得生意,时不时,邱艳会和沈聪一块回山里捡菌子,沈芸诺在家照看小峰,半岁后,小峰能吃些米糊糊了,邱老爹最乐意的事儿就是磨磨,豆子也好,大米也好,沈聪从外边寻了台稍小的石磨,每日清晨都能见着邱老爹忙碌的身影,小峰吃得舔嘴唇,惹得大丫和小洛也蠢蠢欲动,嚷着要吃米糊糊,邱老爹乐呵呵的点头应下,拿他的话说,总算找着在打发时间的事儿了。 沈聪摘的银耳全部拿回来晒在院子里,一朵一朵的,甚是新鲜,天热,沈芸诺喜欢喝银耳汤,每天,家里都要熬上一大锅,其他的银耳全部卖给了知县大人,也给赌场那边的木老爷送去些,这么多年,多亏有木老板的照顾,沈聪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木老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没有露面,这么多年,多亏他再背后支持沈聪,才有沈聪的今天。 场子的规矩沈芸诺不懂,不过,她和沈聪能活着,大多靠着场子那边的照拂,因而,对沈聪和木老爷的交好,沈芸诺虽然心有担忧,并没有过多的阻拦。 裴娟也住在镇上,沈芸诺甚少出门,村里的院子里栽种了不少,沈聪摘因而的时候顺手把成熟的蔬菜摘回来,因而,当见裴娟站在门口冲她笑的时候,沈芸诺满是惊讶,好看的眉蹙了下,望向裴娟怀里的孩子,说起来,还是裴娟第一回抱着孩子出现在她们面前,身后跟着位年纪稍长的婆子,该是陈余请来照顾她的婆子了。 家里养的两只狗大了,听着陌生人的声音,一直汪汪汪叫个不停,裴娟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往婆子身边凑了两下,面色有些发白,意识到婆子的鄙夷的目光,又挺直了脊背,尖着嗓音道,“三弟妹都搬来镇上了,怎么不收敛下在村里的做派,住镇上的都是大户人家,家里养着两只狗,出门咬着人了可怎么办?” 沈芸诺转头,两只狗已经扑了过来,大丫在屋子里,两只狗黏她,就在桌角边守着,此时跃跃欲试的要扑过来咬人,沈芸诺唤道,“招财,旺财,回去。” 两只狗汪了两声,冲沈芸诺摇头摆尾,目光不善的瞪着裴娟,瞪得裴娟双腿发软,怀里的小婴儿觉得有趣,咯咯笑着,裴娟在他后背拍了两下,转身把孩子递了出去,严肃道,“抱稳了,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婆子见惯了裴娟作威作福的神色,面上并未露出恐惧,她是帮忙照顾她们,可不是卖身给陈家,说起来,陈家欠了她两个月的工钱了,婆子才不怕裴娟了,不和她闹,无非是不想在外边丢人现眼,陈家在陈余大哥大嫂在的那会算得上风光,可人没了,陈余又是个不懂得敛财的,大把银子往外边撒,再多的银子,不也只能靠卖铺子过日子? 沈芸诺挡在门口,邱艳每日出门买菜,裴娟常去裴家三房那边打秋风的事儿她也听说了些,全靠陈余和沈聪攀交情,被沈聪揭穿后,周围宅子的人都知道这回事儿了,陈家发生了点什么,她们都会和邱艳说,裴娟常常去裴元户家,连吃带拿,为此还得罪了裴存媳妇的娘家人,此时瞧着裴娟的模样,沈芸诺心生警惕,加之裴征走之前和她说过,纵然是亲戚,也要看有没有情分,没有情分的用不着来往,其中,裴征就提到了裴娟,裴秀和韩梅。 “大姐来可是有事?” 裴娟记忆里好几次都被沈芸诺挡在门外,她心里早有不耐,何况,如今,在沈芸诺跟前,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人,眼皮子一掀,冷哼道,“虽然是村子里出来的,可沈家怎么在镇上也算小有名气了,三弟妹待客之道怎么还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沈芸诺心底发笑,果真,在镇上住了段时间,裴娟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沈芸诺眉眼冷淡道,“沈家小有名气我不知道,无非家里不喜欢太闹腾了,何况,家里全靠哥在县衙的月俸过日子,总不好叫家里人饿着肚子,便宜了别人吧。” 裴娟脸色一沉,沈芸诺竟说她来打秋风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沈芸诺,上下打量一圈,素净的衣衫,发髻上连根簪子都没有,这样子的人还妄图嘲笑她?裴娟心下不快,暗沉无光而圆润无比的脸皱了下,荡开一圈圈深邃的细纹,“我打秋风?三弟妹果然是刚来镇上不久,陈余怎么说也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比起某些村里来的,可有钱多了。” 沈芸诺不接话,对裴娟一脸不耐,邱艳出门买鸡蛋去了,今日赶集,市集上的鸡蛋比铺子里的便宜,小峰在屋里睡觉,她侧耳听了两下,没听着小峰的哭声,才继续和裴娟道,“大姐有钱,又何须来我跟前嘲笑我,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就好,大姐贵人事忙,就不耽误大姐的时间了。”说完,啪的声关上了门,对裴娟,她丝毫喜欢不起来,经过大起大落,宋氏都看开了,跟着裴俊和周菊,踏踏实实过日子,沈聪和邱艳回村里,遇着宋氏和周菊吵架,原因是宋氏摘了地里的黄瓜,熬成黄瓜粥给大妞吃,裴老头的死对宋氏震撼很大,至少,她和裴俊他们过日子,没有起过旁得心思,对自己两个女儿,宋氏也不显得以往那般殷切了。 裴娟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面色狰狞,婆子心里嘲笑她,面上尽量掩饰住,否则,裴娟又该把所有的怒火发在她头上了,“陈娘子,咱还是回吧,家里没菜了,得去镇上买些菜回来。” 裴娟倪她一眼,怒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陈家是短了你的吃是不是?”发泄几句,怒气冲冲得往外边走,想到什么,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望着朱红色的门碎了口痰,“现在得意,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 沈芸诺并未将裴娟到来的事儿放在心上,过了两日,听说之前,兴和巷子里丢孩子的那户人家把孩子找着了,在城外一条道路上便的河滩上,人已经没了呼吸,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石子,邱艳和沈芸诺说起,心里也升起股害怕来,清水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知县大人管理有方,镇上的小偷都比往回少了许多,猛地出现死人的事儿,邱艳也害怕起来,朝沈芸诺道,“你怀着肚子,以后还是别出门了,买什么,与我说声,小洛在学堂,每日叫他舅舅盯着他进门了才行,万一被人拉走了怎么办?” 沈芸诺心下却困惑得很,半大的孩子,失踪这么久了,这会儿才发现尸体,听邱艳说,尸体没有发臭,可见刚死没多久,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了,想问问,但见邱艳一脸凝重,沈芸诺只得顺从的点了点头,大丫和小洛长得白白净净,人贩子最喜欢那样子的人了,平时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孩子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兴水村的忍也听到了风声,韩梅心里更紧张,上回,小木被小田他们打了,推到地沟了,如果不是裴征,小木死在里边都没人知道,念及此,她又动了心思,沈芸诺叫小栓去镇上玩,小木小山他们也是沈芸诺的侄子,怎么不见沈芸诺关心他们三兄弟? 清晨,韩梅送小木去了学堂,背着一背篓粮食转去了旁边巷子。 沈芸诺吃过早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猛地见招财旺财叫唤起来,朝门口跑,吓了她一跳,开口一问,得知是韩梅,沈芸诺心下不喜,对裴娟,她厌恶裴娟阿谀奉承捧高踩低的嘴脸,对韩梅,她心里的厌恶比往回多了些,裴征救了小木,没听到韩梅一句感谢,而竟然还落下埋怨,韩梅说她小心眼抠门,给小洛买的都是好的,送给自己侄子就买差的,起初,沈芸诺没明白韩梅指那件事,之后才明白,韩梅嫌弃她给小木买的笔墨纸砚不如小洛的好。 小洛念书,那些东西都是沈聪置办的,给小木买的,只是想着小孩子用什么东西都废,能省则省,没想过,在韩梅眼中,竟然是她小家子气了,打开门,见韩梅额头淌着薄薄的汗,沈芸诺望向她背篓,舂得干干净净的大米,沈芸诺心下一怔,开门见山道,“大嫂来有何事?” 韩梅放下背篓,肩膀被绳子勒得通红一片,沈芸诺抿了抿唇,心头涌上一股无力,她大概猜着韩梅来所谓何事了,对韩梅,躲都躲不开,她无论说什么,她只听对自己有好处的,沈芸诺有气也撒不出来。 两只狗站在沈芸诺身后,冲韩梅汪汪吼叫,沈芸诺心头烦躁,叫大丫把两只狗叫回屋,抬眸望着韩梅。 “三弟妹,镇上孩子被人杀死的事儿你听说了没?家里离得远,我担心小木一个人回村不安全,最近,能不能让他住在这边,过些日子,我空闲了,就把他接回家。”指着背篓里的粮食,继续道,“这些当是小木平时的口粮了,你容他住这些日子吧。” 沈芸诺面色极为难看,“这是我嫂子的家,我和小洛也是借助的,大嫂不要叫我为难,不到农忙的时候,大嫂每日来接小木,不费事,如果大嫂怕耽误时间,早上送小木来,就在镇上找点轻松的活计做,等小木下学了一块回。” 沈芸诺所谓轻松的活计是指帮别人洗衣服,往回,她一定不会这般和韩梅说,毕竟,在镇上干活是需要路子的,如今,裴娟住在镇上,曾帮人洗过衣服,以韩梅八面玲珑的心,铁定不会和裴娟闹僵,两人还保持着来往,韩梅开口,也就是裴娟费些心思的事儿。 韩梅面色一僵,迟疑道,“不好吧,小木在镇上书院念书,我如果给忍洗衣服,小木在书院也会抬不起头来。”书院也有穷苦人家的孩子,可家里人也没有低三下四的帮别人洗衣服,有朝一日,小木如果考上了秀才,旁人会嘲笑她有个给人当下人的娘,韩梅万万不会叫旁人给小木脸上抹黑,宁肯在村里种地,也不想做那种看人脸色的差事。 “那我也没法子了,宅子就这么大,我哥和嫂子又有事情忙,大嫂不若问问大姐吧,她在镇上都有人伺候了,日子清闲,早晚叫她接送小木一下,该是不成问题的。”沈芸诺直接把话说开了,韩梅呢裴娟关系好,遇着事儿不着裴娟却来找她,无非是觉得她和邱艳性子软好说话,韩梅平日算计她不说,难不成还有给她算计邱艳的机会? 韩梅却听错了话,以为沈芸诺不喜她和裴娟来往,解释道,“大妹前两日还回村里了,我和大妹也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她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往后走动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哪像我们,小洛和小木是堂兄弟,长大了也要互相帮衬着,咱们关系可长着,而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木将来出息了,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沈芸诺没想沾小木的光,尤其,这话从韩梅嘴里说出来,她愈发不信,苟富贵勿相忘,穷苦时候尚且不能互相扶持,何况等到富贵的时候?沈芸诺不为所动,“没有帮叫娘家兄嫂帮夫家兄长养孩子的道理,大嫂这般为小木的名声考虑,不怕将来小木中了秀才,别人拿这件事戳他的脊梁骨?”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木住在沈家,有朝一日中了秀才,外人眼中称赞小木是回事,更多的则是对小木的约束,沈家帮衬了他,若小木稍微做了不合沈家心意的事儿,沈家人动动嘴,一顶忘恩负义的帽子就扣在了小木头上,韩梅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做人的道理可不会比她知道得少。 果然,听着这话,韩梅拧紧了眉,动了动唇,斟酌道,“也就住十天半月,没有那么严重吧?” ☆、112|06-06-23 沈芸诺嘴角抽动了两下,韩梅眼中,利益为重,沈聪的为人,纵然小木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也不会在外边乱攀交情,她不过随意一说,韩梅竟然如此小心翼翼,沈芸诺面露不愉,“大嫂的事儿,我帮不上忙,比起我哥,大姐可是小木亲姑姑,大嫂找大姐说去吧。” 在韩梅僵滞的表情下,沈芸诺缓缓关上了门,屋里,邱老爹走了出来,捋着下巴一撮胡须,言笑晏晏的脸在望向门口时,多了丝意味不明,调转视线,望着沈芸诺略微沉闷的小脸,笑道,“谁家都有这样子的亲戚,阿诺也别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受罪的还是肚里的孩子,咱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当年,他把邱艳嫁给沈聪,几个兄弟轮番劝他,邱老爹当时想得清楚,与其让邱艳被自己几个兄弟算计了去,不若他自己为他挑个人,那会儿,他心里憋着口气,人人算计他手里的几亩田地,他偏生不让他们得逞,沈聪名声再差,对阿诺却是十足的好,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见过沈聪兄妹了,天下着雨,兄妹两窝在墙角躲雨,沈聪将阿诺挡在里侧,一个人站直了身子,为阿诺挡雨,他就想着,沈聪能对阿诺好,将来娶了邱艳,也会对邱艳好。 有的人,在别人眼中是一辈子的恶人,而在家人眼里,他们最温和不过,铁血的汉子也有柔情,亏得他当初下手早,否则,沈聪就是别人家的女婿了,当初对他嗤之以鼻的,如今谁见着不说他的好话,他一辈子没有儿子,而他的女婿比儿子对他还好,日头升高,邱老爹兀自站在那感慨了番,回过神,宽慰沈芸诺道,“我啊,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你大嫂不算什么,比起艳儿几个叔伯婶婶,性子算隐忍的了。” 沈芸诺没想到邱老爹说起这些,邱家的事儿她多少听说过一些,澄澈透亮的眸子闪过暖意,嘴角缓缓笑开,“我没生气。”说完,又觉得话不妥,方才,她心里却是存着气的,气韩梅看不起沈聪,摇摇头,望向屋里的簸箕,岔开了话,“我把簸箕里的银耳拿出来晒着,邱氏带大丫出门转转吧。” 院子里热气渐重,邱老爹回屋抬凳子出来,抬头,火辣辣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不出去了,大丫皮肤白,出门晒黑了,以后少不得会怪我,那丫头不知道像谁,艳儿小时候也没她爱打扮。” 大丫长相随了沈芸诺,性子多少像她,像极了她娘还没死前的她,家里两个孩子,她娘生得好看,把她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而后边,一切都变了,时隔多年,沈芸诺心底还记着那些日子,眼眶有些湿,浅浅笑道,“大丫挺好的,姑娘,打扮得干干净净没什么不好,我和大丫出门,好多姑娘喜欢和大丫一块玩呢。” 第87节 大丫性子温顺,说话也细声细气软软糯糯的,脸上常常挂着笑,这条巷子里的一家有好多孩子,都喜欢和大丫玩,不过,那些人家里规矩多,甚少串门,顶多也是一起出门遇着了,一起去街上玩。叫过大丫几次,若小洛不去,她也不去,可那些人仍会不知厌烦的叫她。 语声刚落,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吓得沈芸诺抬着簸箕的手差点滑了下去,两只狗又跑了出去,到门边,吠了两声没了声,邱老爹转头道,“怕是艳儿回来了,日头晒,等不及了。” 沈芸诺将簸箕里的银耳摊开,就见邱艳提着篮子,靠在门边,脸色惨白,仿佛,周身笼罩了薄薄的寒冰,冻得她瑟瑟发抖,邱老爹拉着她,手探上她额头,惊呼起来,“是不是中暑了,额头怎么这般凉?” 邱艳靠在门边,好一会儿,唇色才恢复了红,双唇蠕动两下,看沈芸诺一脸担忧,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软,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可能中暑了,市集人多,热得满头大汗。” 沈芸诺和邱艳相处许久了,多少清楚她的性子,抽回手,上前,缓缓的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的确有些沉,里边的几个鸡蛋打破了,露出黄色的蛋黄,顺着空心菜往下边流,“嫂子进屋缓缓,我先把篮子里的菜收拾出来。” 邱艳心思细腻,而篮子里的鸡蛋横七竖八放着,该是在市集上遇着什么事儿了,旁侧的邱老爹回过神,上前夺了她手里的篮子,“你扶着艳儿回屋坐坐,篮子我来收拾就是了。”家里没个女人,什么事儿邱老爹都会做,煮饭更是不在话下,收拾菜和鸡蛋算什么。 回到屋里,沈芸诺替邱艳倒了杯茶,心突突跳得厉害,她下意识想到出门在外的裴征了,望着邱艳低垂的睫毛,若有所思道,“嫂子是不是在市集上听说了什么?魂不守舍的?” 邱艳神色怔怔的,眨了眨眼,潸然泪下,沈芸诺大惊,放下手里的茶杯,心里恐惧加大,“是不是出事了?” 邱艳一怔,抬起头,鼻子通红,用力的拉着沈芸诺的手,试图隐瞒中间的事儿,沈芸诺怀着身子,知道这个消息,身子哪儿承受得住。然而,她越不说,沈芸诺心下越着急,手捂着衣角,心思一转,脸色惨白如纸,“嫂子,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裴征去南边,纵然出事,消息传到清水镇,也不见得有裴征的消息,一定是沈聪出事了,邱艳担心她怀着身子,记忆里,沈聪受过很多次伤,邱艳进门的那两年,沈聪受了伤,会让邱艳瞒着她,有天晚上,她睡不着,想找邱艳说话,到门口,听着里边传来两人的说话声,说好夜里不回来休息的沈聪不知何时回来了,她以为沈聪不喜欢她了,回来也不找她说话,黯然离开时,才听到里边传来沈聪压抑的隐忍,“我在家休息两天,你明早带阿诺出门转转,她胆子小,见着我这样,又该担惊受怕了。” 那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有时邱艳会多做一份饭菜,收拾了碗筷就带她出门,回来,锅里的饭菜没了,邱艳也不过问,她以为家里有人,邱艳说她多心了,是老鼠,害得她夜里不敢睡沉了,还曾让沈聪里里外外找过,并没有见着所谓偷饭菜吃的“老鼠。” 那一晚,她才恍然大悟,是沈聪在外边受了伤,一个人躲在家里养伤,之后,她心里对老鼠的恐惧才渐渐没了。 此刻,见着邱艳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心里恐惧也愈发大,咬着下唇,伸手握着邱艳冰凉的双手,语气有些急,“嫂子,你和我说说,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沈聪会做人,在清水镇没人敢得罪他,沈芸诺不知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蔓延上心头,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沈聪被人打瘸了,浑身是伤,挡在地上孤立无援,这个梦,伴着她过了好多年,她好怕梦成真了。 “你哥,入狱了,有人到县衙告他,说他杀了人。”邱艳瞒不住了,她正在选鸡蛋,遇着街头杂货铺的小二,邱艳才知晓了这件事。 听着这话,沈芸诺莫名松了口气,人还在就好,细问邱艳其中得细节,沈聪在县衙当值这么久了,监牢那边也有认识的人,沈聪手里沾过人血,却不会杀人,肯定其中陷害他,“嫂子别急,哥肯定被人陷害的。” 邱艳身子微微发抖,回来的路上,她脑子里一直浑浑噩噩,早上,她和沈聪一块出的门,送小洛去书院,瞧着小洛进门,两人还说了会儿话,她提醒沈聪中午早些时候吃饭,沈聪冲他笑了笑。 脑子里尽是沈聪脸上的笑,在场子里待久了,沈聪不喜欢笑,两人刚成亲那会,沈聪更是常常对她板着脸,戒备得很,怕她对阿诺不好,怕她打阿诺,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真正关系好,还是他服徭役回来,彼时,她已收敛了身上的尖锐,沈聪也愈发成熟稳重,遇着事儿,两人反而能有商有量,渐渐,沈聪身上的戾气才消散了。 “聪子这些年在外边结仇不少,这两年,在清水镇大家都不敢惹他了,你说这回到底得罪了谁?”邱艳声音有些虚浮,靠在沈芸诺肩头哭了起来,沈芸诺着急,“嫂子,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她脑子懵懵的,只是下意识的问出了这话,语毕,抬手才惊觉,脸上也挂着泪珠子,抹了两下,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嫂子,哭解决不了事儿,我们想办法。” 这时候,屋里传来小孩的啼哭声,沈芸诺站起身,声音低了下去,“小峰醒了,嫂子先喂孩子。” 盯着沈芸诺渐渐平静的脸,邱艳正了正神色,哽咽道,“你说的是,聪子铁定被人算计了。”从沈芸诺怀里抱过孩子,邱艳边喂孩子,边说起其中的事儿,前不久,兴和巷子那边丢失的小孩子是在沈聪负责的那条路边河滩上找着的,那些人说沈聪奴役百姓,活生生把孩子给累死了,服徭役修路,县衙里的捕快有自己负责的区域,刚开始,本是沈聪负责从镇上到兴水村这条路的,沈聪为了避嫌,和人换了,没想着如今出了这事儿。 听着这话,沈芸诺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县衙里有仵作,是不是累死的,仵作会给哥一个交代。”那会,她也觉得孩子死得奇怪,尤其,过去这么久了,才发现孩子的尸体,确实不对劲。 两人说着话,外边响起敲门声,邱老爹正好在院子里晒银耳,大步上前打开了门,不等邱老爹说话,就被来人推倒了,“你们还我狗蛋,我家狗蛋才九岁,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两条狗嗷嗷扑了上去,顿时,院子里一片嘈杂,邱艳和沈芸诺站起身走了出去,看对方有好几人,手里拎着棍子,一棍子打在招财身上,邱老爹躺在地上,额头流着血,邱艳随手把小峰递给沈芸诺,“阿诺,快回屋,关上门别出来。” 沈芸诺抱着孩子,半岁大的孩子,在她怀里立了起来,听着叫骂,张嘴嗷嗷大哭,沈芸诺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抬脚追上邱艳,走了两步又停下,大丫还在屋子里,她紧紧抱着小峰,边往大丫屋里走,边大声喊救命…… “你们害死我家狗蛋,我要你们还命……”来人有四个男子,三个女子,对着邱老爹拳打脚踢,两只狗挨了好几棍,痛得呜呜直叫,却固执的扑上前咬人。 邱艳背后也挨了一棍子,刚听说沈聪入狱,就有人来家里闹,邱艳来不得悲伤,挡在邱老爹身前,沈芸诺回屋放在大哭不止的小峰,叫大丫陪着小峰,转身走了出去,她没有想那么多,关上门,双手颤抖的落了锁,平时一瞬间的事儿,此时,因为双手发抖,锁门也变得格外漫长,紧接着,她去灶房拿了两把刀,冲出屋,两只狗,一人咬着其中两个男子的大腿,另外两人的棍子,一下又一下落在邱艳的背上,其中一人试图脱邱艳的衣衫,两名妇人,揪着邱艳头发,沈芸诺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她常年切菜,刀法好,尤其顾不得其他了,就是想着邱艳和邱老爹不能出事,一刀砍向男子的腰间,男子有所防备,推开一步,抬脚欲踢她得肚子,沈芸诺反应极快,刀立即挥下,然后,只听啊的声,男子软了下去,刀陷入男子腿间,沈芸诺随着男子倒地的动作,差点摔了一跤,她紧紧咬着唇,松开手里的刀,握着另一把,砍向另一名男子…… 远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沈芸诺满头大汗,顾不得肚子疼,邱艳邱老爹和两名妇人扭打作一团,沈芸诺目光直直的盯着倒下地的男子,两人抱着身子,惊恐万分的瞪着她…… 刀疤和李杉到的时候,便见沈芸诺满身是血,手里握着刀,目光像极了怒气中的沈聪,两人心中一震,扬手,吩咐人把所有人给捆了,邱艳身上挨了好几棍子,疼得直不起腰,院子外,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果真是亲兄妹,当哥的杀了人,挡妹子的又拿刀砍人。” 刀疤听到声音,朝人群里望了眼,顿时,有人冲出去,把说话的妇人拎了出来,刀疤毫不顾忌给了她一耳光,“今日得事儿,是我刀疤做的,谁多说一个字,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谁说,我叫谁家破人亡,我刀疤一个人,大不了一死……” 语声一落,上前夺了沈芸诺手里刀,沈芸诺紧紧拽着,刀疤于心不忍,轻声道,“阿诺妹子,没事儿了,松开……” 沈芸诺像没听到似的,目光阴狠的望着刀疤,刀疤心中一痛,沈聪出了事儿,逢着场子里有人闹事,他才来得晚了,早些时候来,家里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儿,沈聪若知晓了,心里铁定会怪他没有照顾好她们。 半晌,沈芸诺菜松了手里的刀,院子门口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想着刀疤说的那番话,再也不敢多言,家里拖家带口,沈芸诺砍人的事儿真传出去,刀疤一定会说到做到的,那种地方的人手里都背着人命。 沈芸诺愣愣的回屋,李杉匆匆去外边请了两个婆子伺候沈芸诺梳洗,人是场子里的人,嘴巴严实,铁定不敢乱说,邱艳状况不太好,邱老爹也是,李杉和刀疤站在堂屋门口,心下发急,正欲开口问刀疤接下来怎么办,就听着屋里传来沈芸诺的哭声,婆子走出来,神色发白,“裴娘子说肚子痛,你们快请个大夫,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不好了。” 李杉一顿,瞬间跑了出去,“我去请大夫。” 场子里来的人多,闹事的六人被控制住了,两名妇人哭闹不止,四个男子则一脸悻悻,刀疤沉着脸,眼眸闪过嗜血的光,一脚踩向男子的伤口处,腥红的血顺着伤口直流,吓得旁边两名妇人尖叫起来。 “今日敢来,就得承受后果,不管你们得了谁的好处,阿诺妹子没了孩子,你们家里的孩子也别想留住,死一个是死,死一堆还是死……”刀疤认识沈聪这么多年,沈聪将沈芸诺看得多重他比谁都了解,沈聪手里没有人命,不代表他会容忍欺负沈芸诺的人,这两年,沈聪性子温和不少,而他刀疤,却还是那个刀疤,他不怕手里有人命。 几人面色惨白,跪在地上求饶,两名妇人也害怕起来,瑟瑟发抖,家里还有好几个儿子,如果真的没了,她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其中一个妇人歇斯底里起来,冲另一妇人大喊道,“都怪你,我都说沈家不是好惹的,狗蛋死了,我们好饱过日子,是你,是你连累了我……” 刀疤不想听两人斗嘴,叫人堵住两人的嘴,不一会儿,医馆的大夫来了,是平时给他们治病的大夫,刀疤客气的指着屋里,让大夫进屋,他和李杉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跟着走了进去,屋子里萦绕着淡淡的腥味,婆子抱着换下来的衣衫出去了,还是有味道留下来。 大夫替沈芸诺把脉,望着她直勾勾的目光,侧目看向刀疤,刀疤胸口一紧,“大夫,她是阿诺妹子,聪子的妹妹,您给好好看看。”大夫常年帮场子里的人看病,对沈聪自然也熟悉,闻言,点了点头,半晌,抽回手,开了个方子交给李杉,“衫子去医馆抓药,我们出门说。” 刀疤急了,刚走出门,拉着大夫在旁边说话,“你可得把人治好了,聪子眼下在监牢里边,若知道这事儿,后边会发生啥,咱都拦不住,他有眼下的日子不容易,大夫,你可得帮帮他。” 大夫叹了口气,直言道,“往年,聪子受伤,从不低声下气的他却求我救他的命,说他若死了,阿诺也活不了了,我哪不知晓他心里对他妹子的看重,阿诺身子骨还算好,这会动了胎气,能不能保住,我也不好说,你知道我的,能给你个准信,绝不会保留,阿诺的情况,确实不好说。”怀着身孕,最忌讳大喜大悲和大动作,这两者,今日沈芸诺都经历了,孩子的事儿,他也说不准,“先吃副药,晚些时候再看看。” 没见血,若心情好,好生养着,说不定没事儿。 刀疤心口一颤,望了眼紧闭的房门,让大夫给邱老爹和邱艳瞧瞧,屋子里,传来大丫和小峰的哭声,刀疤想起还有两个孩子,循着声音找去,望向门上落了锁,该是担心伤着两个孩子才把人锁起来,他找了圈没找着钥匙,叫了声里边的大丫,让她别站在门口,退后一步,抬脚,啪的声,门开了,床上,大丫站在床沿上,手扶着欲滚下床的的小峰,刀疤阔步上前,抱起哭得面色通红的小峰,侧目望着同样满脸是泪的大丫,他声音粗噶,“大丫,没事儿了,娘和姑姑在屋子里睡觉,干爹抱着你们去外边转转好不好?” 邱艳伤得不轻,邱老爹额头也伤着了,刀疤不想两个孩子看着那副场景,故而提出抱他们出门走走,大丫却警醒起来,哭着找娘,沈芸诺把她们关在屋子里,两条狗一直在叫,肯定是家里来坏人了,她知道。 “大丫听话,姑姑和娘在休息,等她们睡醒了,我们就回来好不好?”邱艳和邱老爹身子怎么样了他还不知道,沈聪那边,肯定不敢要他知道的,哄好了大丫,怀里的小峰却怎么都不好,还尿了刀疤一身,大丫在旁边吸了吸鼻子,“弟弟饿了,姑姑说弟弟尿了肚子没东西就会饿,干爹给弟弟找吃的。” 刀疤没照顾过孩子,哪懂小孩子吃什么,大丫却懂事的拉着刀疤去了灶房,揭开一个瓷罐子,里面是邱老爹磨出来的米米分,“干爹喂弟弟吃这个,弟弟哭,姑姑就是这么喂的。”大丫见过沈芸诺照顾小峰,和刀疤说了两句,哭得久了,不时会打嗝,好在刀疤听明白了,哄着小峰,叫人进灶房,旁边有个吊着的小锅,该是专门给小峰弄吃食的,烧好开水,刀疤舀了几勺米糊放进去,可能吃的次数多了,小峰瞧着锅里的米糊,人心慌起来,小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睁大眼望着锅里的米糊,哭得更厉害了。 刀疤舀一勺自己尝了口,软软的,含在嘴里就化了,不过舌头上残着少许米糊,他抿了抿,依着大丫说的往里边加了少许的猪油,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小峰,小峰吃得急,刀疤怕噎着他,速度渐渐慢下来,问大丫沈芸诺给小峰喝水了吗?大丫摇头,见小峰不哭了,大丫转身,朝邱艳屋里跑,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小峰朝外边望了眼,低头,继续吃自己的。 刀疤叹气,李杉问他院子里的人怎么处置,问清楚才知道,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是狗蛋娘,一个是狗蛋婶婶,至于四个男人,她们不认识,李杉怀疑道,“背后有人栽赃聪子哥,刀大哥瞧着怎么办?” 刀疤面色一狠,“带回场子,把背后之人找出来,拿只手拿的棍子,将其剁来,聪子在风口浪尖,别要了人的命。”他们出来时,镇上的忍都在说这件事,沈聪不止牵扯到一条人命,还有死在破庙里的李块头,以及兴水村的裴元平,李块头是自己生病死的,至于裴老头,和沈聪没多大的关系,有人把所有的事儿全部往沈聪身上引,目的必然不简单。 李杉点头,望了眼安静下来的小峰,心里叹了口气,院子里的那四人是没命活了,这么些年,沈聪不杀人,是心里存着事儿,他是知晓的!二刀疤,孑然一身,没那么多顾忌,不会对四人手下留情。 吩咐人将四人带出去,李杉望了眼被堵上嘴的两名妇人,“聪子哥喝狗蛋的死没有关系,狗蛋是不是累死的,你们会一点都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失踪的,你们当娘的,心里会没数?今日,沈家人没事儿就算了,若她们有个三长两短,哼~” 两人缩了缩脖子,狗蛋娘泪流不止,她也觉得其中不对劲,狗蛋是在巷子里玩被人带走的,怎么会死在河滩边,是她在家里忙,忘记狗蛋了,都怪她…… 邱老爹额头伤口缠了布条,邱艳护着他,他身上挨了棍子,没多大的事儿,邱艳的伤则严重得多,大夫给了药膏,让旁边的婆子给邱艳擦药,隔着衣衫,按了按邱艳后背几个地方,“背上骨头伤着了,你好好养着,别乱动,家里忙不过来就请两个人,身子最重要。” 邱艳忍着痛,那帮人来得突然,没回过神来,她咬着牙,问沈芸诺的情况,大夫点头道,“阿诺没多大的事儿,你自己的伤得养着。” 邱艳狐疑的看了大夫两眼,明显不信,沈芸诺砍伤了两人,动作大,肚子里怀着孩子,怎么会一点事儿都没有,盯着大夫看了许久,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撑起身子,被大夫按住了,“她没多大的事儿,只是受了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113|06-06-24 一屋子人要么伤了要么年纪小,刀疤让两个婆子留下来照顾他们,经过院子,余光冷厉的扫过窝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名妇人,冷声道,“带走。”今日的事儿是两人挑起的,不管如何,沈聪那边该有个说法。 二人被强行拽起来,低着头,眼角一片泪痕,沈聪在镇上的事儿她们多少有所耳闻,恶名昭彰,为非作歹的居多,而两人此刻方才想起一些事情来,修路她们也去了,每日三文的工钱,还管午饭,对她们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幸事了,在外人眼中,她们可能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穿着光鲜,眼里对村子里的人多少瞧不上眼,而究竟日子如何,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为了搬来镇上,家里卖了所有的田地,手里没有田地和银钱傍身,这个月不好好做工,下个月家里就会穷得揭不开锅,纵然靠着借钱能周转些时日,而身上的担子会愈发重,银耳,有这份差事她们一家子都是高兴的,尤其,沈聪并不像传言般冷若冰霜,对她们和那帮小孩子都有照顾,估摸着时辰,会主动提醒河滩边的孩子休息,别累坏了身子,对那些偷奸耍滑得人,也会疾言吝色的训斥,监督他们干活,恩怨分明,有一说一。 之前被仇恨冲昏了头,而今,反应过来懊恼不已,垂着眼睑,一脸悻悻,想着如果今日,屋子里的三人真有个好歹,她们良心何安?走了几步,两人回眸,望向半掩的房门,含着水雾的眼珠子心虚的眯了起来。 刀疤对二人的神色视而不见,留下两人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仇家浑水摸鱼,至于那四人,刀疤握了下手,指节咔咔响,他们敢来,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几乎半日的光景,沈聪杀人的事儿就在小镇上传开了,而状告沈聪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娟和李块头亲娘,两人跪在朝堂上,说起沈聪的恶行,一把鼻涕一把泪,李块头娘还好说,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裴娟,镇上的人多少了解她的性子,当初,陈余在外边没少拿沈聪挡事,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人了,县衙门口围了一大帮子人,尽是看热闹的。 原因无他,自古民不与官斗,裴娟和李块头娘肖氏胆敢状告沈聪,成与不成,往后的日子怕都不好过,官官相护,这会儿,大家不着急帮陈聪说话,事儿后,县衙肯定要追究发落两人的,当然,或许不会明面上给肖氏和裴娟难看,背地里动些手脚却是小菜一碟,肖氏和裴娟说得潸然泪下,反观旁侧跪着的沈聪,脊背笔直,面若玄冰,身上还穿着县衙的公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肃杀之气,可众人眼中的他,更多了份硬朗,俊俏。 不怪大家有此反应,沈聪容貌本就生得好,早些年皮肤偏白,后去赌场一年又一年晒黑了,那种地方混,笑脸迎人只会讨来对方嫌弃,沈聪常年肃着脸,不见笑,打人更是有股狠劲,大家怕他,哪敢和他对视,打量他的容貌,之后,沈聪在县衙当值,一身公服在身,寻常老百姓更是不敢看他了,因而,众人虽知晓沈聪这个人,不少人也见过,而真正打量他容貌的却是少,此时见沈聪稳如泰山,身姿伟岸,在场未说亲的姑娘不少皆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时又抬眸望向沈聪…… 肖氏和裴娟说了一通早已口干舌燥,眼角的泪也干了,裴娟装不下去,往下爬了一步,被旁边的捕快一瞪,又爬了回去,“知县大人,您明察秋毫,可要为我爹做主啊,可怜他死的时候,身边没一个儿女守在床侧,孤零零的,临死想喝口水都找不着人。”她假意掖了掖眼角,指着沈聪,“都是他,他伤了我爹的腿脚,上水村的韩大夫为我爹接好骨头,他又出手,周而复始,韩大夫后边都不医治我爹了,才害得他一直卧病在床……” 日头爬上头顶,周围堵着人,不透风,裴娟擦了擦额头的汗,低下了头。 裴娟声泪俱下,却未听到上首坐着的人有何动静,反而人群中有兴水村的人,对裴家的事儿是清楚的,他没和沈聪打过交道,然而每回赶集遇着旁村的人,说起兴水村,大家不再说那个穷得好多人没娶着媳妇的村子,而是沈捕快在的村子,兴水村人嘴巴里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大家多少都是护短的性子,出门聊天,自然希望有人捧着,而沈聪搬来兴水村,外人看兴水村的眼神明显比之前和善了,此时听着裴娟的话,忍不住帮沈聪说话道,“大家可别被她骗了,裴家大姐可不是善茬,她在镇上享福,留爹娘在村子里受苦,她爹卧病在床好几个月,她从没回去看望一眼, 人死了,才回去的,人沈捕快光明磊落,当年,好些人家来不及缴税,还是沈捕头帮忙求的情。” 庄户人家最是看重粮食,提起这件事,上水村有几户人家也受过沈聪恩惠,附和道,“可不就是,沈捕头是个好人,对咱上水村恩情也大着呢,而且,大家怕是不清楚当初缘由,她爹为了点银子,和李家大块头合伙拐了两个孙子,沈聪妹子还差点死了呢。” 这件事在兴水村和上水村不是什么秘密,当日,上水村好多人帮忙找孩子,虎毒不食子,裴老头竟然对自己儿媳孙子下手,心思歹毒,卧病在床怎么了,落他们手里,恨不得将人杀了,“她三弟手里就一个儿子,白白净净的,乖巧懂事的很,遇着人,大人问他什么便答什么,手里有吃食还会分给大家,亏得裴老头也下得去手。” 这番话,叫周围人炸开了锅,即使有的人早就听到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仍忍不住再次感到唏嘘,对裴娟,众人纷纷指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有孝心,哪会爹娘生病的时候不管,死了,才想着出面当孝女了?” “可不就是,不说裴老头怎么死的,下边还有四个儿子呢,裴大几人都没站出来叫冤,她倒是个好面子的,可清明上坟,也没见着她在陈家坟前多烧两炷香……”众人嗤之以鼻,裴娟脸上挂不住,转头吼道,“我爹就是被沈聪害死的,我三弟受了她妹子蛊惑,对亲爹都不闻不问,大哥不想闹得难看,四弟受了她妹子的恩惠,当然不会出面为我爹叫冤。” “我呸……”人群中,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憋不住了,晃动了两下手里的银镯子,不屑道,“照你这样子的说法,无非就是没有受到人家的好处了?我和你邻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会不清楚你什么性子?唯利是图,作威作福,陈余请来照顾孩子的婆子都受不住你了,没钱还学人家当少奶奶,不要脸的下贱货。” 说话的妇人住在陈家隔壁,陈余喝醉酒喜欢打人,刚开始她还觉得裴娟可怜,忍不住宽慰两句,相处久了才明白,裴娟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尖酸刻薄,爱贪小便宜,手里有点银子就喜欢到处显摆,还看不起人,之后,陈余请了个婆子,常常能听到裴娟骂人的声音,害得她两个孙子问她那些词是什么意思,小孩子心思单纯,那些词不堪入耳,妇人对裴娟早就怀恨在心了,难得遇着这么个机会,自然会落井下石。 “死老婆子,难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都是给你骂死的,不说我爹,还有李块头和狗蛋,是不是都沈聪害死的?李块头体型壮硕,不是沈聪还能有谁?狗蛋不过半大孩子,除了沈聪这种臭名昭着的人,谁会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手?”裴娟声音尖锐,语声一落,一时让人群中找不着话反驳了,李块头当初差点害了沈聪妹子和侄子,罪有应得,而狗蛋,不过是哥孩子,在场的人家里皆有孩子,设身处地,养活一个孩子费时又费力,无缘无故没了命,谁心里都会难受。 针落可闻中,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我虽没和沈捕快打过交道,可他一定不会伤害狗蛋的,沈捕快住在村子里时,每日送小洛上学,会顺路捎村里的孩子一程,他话不多,对孩子却没恶意,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话匣子一开,帮沈聪说话的人也多了起来,当然,也有质疑的声音,毕竟,沈聪可是混赌场的人,杀个人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一时之间,大家争论不休,仵作检查狗蛋的尸体还需要些时日,见大家吵闹不休,知县大人拍了两下惊堂木,呵斥道,“素静。”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总之有人信沈聪没杀人,也有人信沈聪杀了人,当然,也有人纯属看热闹的,大家闹得厉害,而里边跪着的沈聪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目光沉静如水,仿若别人争论的不是他。 “对于,李家肖氏和陈家裴氏状告之事,本官自会查清楚,沈聪,你有何话说?”知县大人面色冷凝,对沈聪,好似失望透顶似的,“你人身在县衙,却知法犯法,若她们所言属实,你可知你有什么下场?” 沈聪弯腰,声音掷地有声,“李块头之死乃生病所致,有医馆的大夫为证,至于裴老头,呵……”沈聪轻哼了声,依着他的辈分和裴家的关系,该称呼一声裴叔才是,他却直呼裴老头,“他的死,属下想裴家人最是清楚,而狗蛋,之前我也认识,和一帮孩子捡石子,很用心,属下还提醒他休息一会儿,据当时狗蛋娘说,他是在巷子里玩被人带走的,至于为何死在河滩边,属下也不知。” 沈聪一声属下,叫在场的一些人变了脸色,时至今日,沈聪还把自己当做是县衙的人,若非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就是自信过头了,不管前者还是后者,狗蛋的事儿,只怕和沈聪无关的。 外边日头愈发高,挨得近,大家脸上都出了汗,动了动身子,等着知县大人怎么判,就在众人心生烦躁之时,知县大人才开口了,“先将嫌犯沈聪押下去,明日叫了裴家人以及狗蛋爹娘上堂说话。” 杀人不是一天半日就能定罪的,看沈聪被人带了下去,低着头的裴娟偷偷勾了勾唇角,抬眸,面上却一副悲戚之色,搀扶着肖氏随着人群走了,出了门,街头,就见陈余抱着孩子,鬼鬼祟祟的朝这边望,裴娟心里暗骂了两句,小步上前,拉着陈余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你抱着孩子出来干什么,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掌柜的可是说了,如果我们真能拿到做腊肠的法子,以后金山银山等着我们呢。” 陈余没喝酒,脑子清醒得很,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无人了,才小声道,“你心里有个底,那四人不成器被赌场那边的人抓住了,手段你也明白,弄不好,会把我们供出来。” 裴娟蹙眉,细想,当日她和陈余出门,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他们该是认不出来的,而且,就算认出她也没什么,沈聪正在风口浪尖,这时候她出了事儿,大家首先想到的便是沈聪。 不得不说,从裴家出来,裴娟性子变了许多,帮镇上一些人家洗衣服,她就看明白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往常她在裴家作威作福的行为,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够看,不由得,她就想到了韩梅,呵韩梅打交道的时候多,韩梅心底想什么,不会写在脸上,算计人也装作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委屈的样子,她慢慢摸索,学来些手段。 夫妻两边小声说话边往家里走,没注意,有双眼落在他们身上,良久才散开,四人拿钱办事,陈余和裴娟乔装打扮一番更是落下怀疑,四人不是傻子,自然会跟在身后查个究竟,裴娟自以为掩饰得好,不想四人一开始就知道是他两搭的主意。 沈芸诺喝了药,又睡着了,梦境中,她肚子痛,身下流了一摊血,耳边传来许多人的哭泣声,她怀着孩子,自然明白她怎么了,跟着哭了起来,嘴里喃喃出声,“肚子痛,肚子痛。” 婆子守在床边,听着这句,忙掀开她的双腿,见凉席上没有血迹才松了口气,拿巾子替沈芸诺擦了擦额头的汗,娘家没有亲娘,婆家妯娌婆婆又是那种性子,唯一亲近的嫂子还躺在床上,婆子叹息道,“裴娘子没事,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沈芸诺嘴里嚷着肚子痛好几回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夫来了两回,说沈芸诺怕是被早上的情形吓着了,之后就好,身子没有见红,对沈芸诺来说是好事。 沈聪还在监牢里,傍晚,刀疤他们来了回,去了邱老爹的屋子,两个孩子交给另一婆子照顾着,一盏茶的功夫,刀疤才从邱老爹屋里出来,又去了邱艳和沈芸诺屋里说了几句话,提醒她们好好养着,来不及吃饭便匆匆走了。 下午,小洛在学堂就听说镇上发生得事儿了,看书也心神不宁,熬到下学,提着篮子就往家里走,往日,沈聪会站在书院门口等他,今日经过门口,视线中除了韩梅,没有他熟悉得身影,小洛咬着唇,低头朝不远处得巷子走。 其实,宅子离得近,不一会儿,小洛就到了宅子,看门口有两个体型彪悍的人守着,他心生戒备,还在李杉打过招呼,两人知晓小洛得身份,“小洛回来了,快回家吧,你娘醒了。” 听着这话,小洛仓促的扯动嘴角笑了两声,紧了紧手里的篮子跑了进去,冲进沈芸诺屋子,便见她脸色苍白的靠在枕头上,像是忍着痛,小洛不自主的红了眼,搁下手里的篮子,喊道,“娘。” 沈芸诺手捂着肚子,孩子还在,李婶告诉她孩子没多大的事儿,沈芸诺心中忐忑,没事哪会用得着吃药,梦境中,她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掉了,哭得痛不欲生,听着小洛声音,她才回过神,眨眼,小洛已坐到了床沿,害怕的拉着她的手,沈芸诺嘴角笑了两下,使得一张脸愈发苍白,“小洛回来了,娘没事儿,就是吓着了。” 第88节 小洛眼眶通红,书院里有中午回家吃饭的人,来书院说得有板有眼,二对家里来了歹人一事,小洛是不知晓的,只以为沈芸诺担心沈聪,紧紧握着沈芸诺的手,目光坚定,“娘别担心,舅舅是好人,不是坏人,知县大人会把舅舅放出来的。” 他心中,沈聪比裴征更厉害,会打坏人,会护着他和娘不被人欺负,许多人都怕他,沈聪一定不会有事的。 “娘知道,小洛在书院有没有被人嘲笑?”小孩子最是天真,而说出的话也最是伤人,大家不清楚事情经过,听大人说什么就觉得是什么,她不想小洛在书院受了委屈? 小洛摇头,“没,夫子管着他们,他们不敢欺负小洛。” 敏锐的听出话里的意思,沈芸诺心口酸楚,夫子出面,可见,书院里还是有人欺负小洛了,“明日,让刀叔去书院给你请假,这些日子不去书院了,怎么样?” 小洛抿唇,低头不言,那些人说他舅舅杀了人,直言他长大了也会杀人,捡了石子朝他扔,他不怕他们,抬起头,目光有些炙热,“小洛要去书院,舅舅没有杀人,小洛不怕他们,即使舅舅杀人了,那些也都是坏人,舅舅在县衙,杀的肯定都是坏人,小洛长大了也要像舅舅那样,为民除害。” 这是小洛念书后,沈芸诺第一回听着他说“为民除害”四个字,鼻子发酸,“小洛从哪儿学来的?” “夫子说的,知县大人是个好人,舅舅他们也是好的,之前镇上有许多坏蛋,如今都没了,夫子说是舅舅他们为民除害了。”提起沈聪,小洛小脸上尽是钦佩和骄傲,丝毫不觉得因着沈聪丢了脸,握着沈芸诺的手,重复道,“小洛要去书院,小洛舅舅是个好人,是他们不懂。” 沈芸诺眼眶一热,点了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晚饭是邱老爹和李婶帮着做的,小洛端着饭陪着沈芸诺吃饭,向往常般说起书院的事儿,事无巨细,说到一半,外边传来女子和男子的吵闹声,小洛身形一僵,跳下桌子,“娘,小洛出去看看。” 门关着,听声音是裴娟,邱老爹和大丫也出来了,邱老爹手里还抱着小峰,小峰病殃殃的趴在邱老爹肩头,见着小洛,直起身子,咧嘴笑了,小峰挥挥手,上前牵起大丫地手,解释道,“是我大姑,她和我爹娘关系不好,你别出去了,听说她会打人呢。” 邱老爹头上缠着百色地纱布,小洛问他怎么弄的,邱老爹说是如厕在柱子上碰的,小洛没有怀疑,茅厕那边有根柱子,他在上边撞着好几回了,邱老爹怀里抱着孩子,即使刀疤留了人,他也不敢开门,狗窝里的两条狗趴在地上,又蠢蠢欲动,早上,若非有两条狗咬住其中两个汉子,后果不堪设想,邱老爹望着狗窝,安抚道,“好好躺着,别动。” 狗通人性,闻言,趴着没动,不过却竖着耳朵,戒备的望着门口,好似准备随时扑上去。 家里出了事儿,没个男人顶事,裴娟和陈余商量今晚来劝劝邱艳和沈芸诺,如果拿出做腊肠的法子,所有的事儿就当没发生,明日,县衙那边她和肖氏自然会改口,却不想背门口两个彪形大汉拦着,裴娟色厉内荏道,“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裴征大姐,我来找沈氏说我爹的事儿,还不快让开。” 裴娟不点名身份或许两人会对她好脸色,今日的事儿,他们也是听到了风声的,闻言,一脚踢过去,毫不留情面道,“滚,不然别怪我兄弟两要了你的命。” 陈余正惊呼对方不给裴娟脸色,紧接着便感觉自己胸口一通,被踢了出去,顿时,胸口火辣辣的疼,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时至今日,沈家人还敢如此得意,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陈余眼里闪过凶光,直起身子,像骂两句,又怕得罪人,上前扶着裴娟,“告诉你们,今日拦着不让我们进屋,明日,便是你们跪着求我们,也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俱是鄙夷,沈聪的为人他们是见过的,即使死,也不会求人,何况是对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恶狠狠道,“还不快滚?” 很快,外边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小洛握紧了拳头,听门口两人说话,“背后给聪子哥穿小鞋,今日还敢上门,那点心思,场子里谁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我看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沈聪为人仗义,即使在县衙,也从没因着身份瞧不起他们,照样一块称兄道弟,几年情分不是假的,只听其中一名汉子道,“若不是刀大哥吩咐了,真想立刻断了他们双手双脚……” “别,别坏了上边的意思。” 邱老爹担心他们辛苦,之前让他们进院子,两人拒绝了,站在门口,除了守门还要吓吓那些上门找麻烦的人,谁敢上门,别怪他们兄弟手下不留情。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烛影跳动下,女子姣好的面庞渐渐染上了红晕,小洛睡在里侧,他担心沈芸诺,晚上不肯离开,仰头,望着沈芸诺低垂的眼睑,环着她手臂,“娘,睡觉了。” “小洛先睡,娘再做会衣衫,是不是光刺着眼睛睡不着?”白天睡多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再者,沈芸诺担心再做那个梦,心里害怕,反而愈发没了困意。 小洛摇头,爬起身,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说起了裴征,“娘,您说爹爹到哪儿去了,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啊。”裴征如果在家里,就不会是这番样子了。 沈芸诺停下手里的针线,收起篮子,起身灭了烛火,屋子里猛地黑了下来,“爹爹估计到南边了,小洛想爹爹了?” ☆、114|06-06-25 沈芸诺声音轻柔,小洛半阖着眼,看不清沈芸诺的表情,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嗫嚅道,“有点想了,爹爹都没消息,小洛想他。”软软的身子,不敢靠沈芸诺近了,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夜色渐重,沈芸诺揉了揉他的脑袋,“爹爹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小洛到时候告诉爹爹你想他了。”她也有些想裴征了,成亲后,除了服徭役那回,还是两人第一回分开这么久,怀着身孕,心情闷,较平日愈发难受,“睡吧,娘陪着你。”翻了翻身子,沈芸诺脑子一片清明,心里记挂着裴征,更担心沈聪,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么多年,沈聪在外边有多少仇家她心里也没数,刀疤说的话含糊,只让她们不要担心,沈聪人在监牢,她们哪放心得下。 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在屋里缀落一地柔光,风过,蚊帐轻轻晃动,沈芸诺脑子愈发清醒,她小心翼翼的抽回自己的手,待身侧的小洛无所察觉后,掀开身上的薄被,轻手轻脚下了地。 取下床头架子上的灯笼,素手揭开灯罩,就着朦胧的月光,将其点亮,站了一会儿的时间,肚子隐隐作痛,直往下坠,走了两步她即退了回来,李婶说她的肚子没事儿,她心里不信,早上动静大,明显感觉到一阵疼痛,尤其,李婶给她熬了药,手边的灯笼掉落在地,露出里边的烛台,风轻轻一吹,摇曳的光灭了。 她想去瞧瞧邱艳,邱老爹头上缠着布条,邱艳挡在他身上只怕伤得更重,尤其,一下午不见邱艳人影,她心里害怕,而此刻,低头,望着隆起的小腹,她面露凄然,脱了叫上的鞋,慢慢躺了下去。 一夜无眠,天边露出鱼肚白了,她才察觉自己眼皮重得厉害,转头,望向熟睡中地小洛,她晃了晃神,而这时候,院子里已经传来响动,估计是邱老爹起床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听不真切,沈芸诺侧耳,辨不出其中还有何人。 转眼,灰白的天大亮,沈芸诺拉了拉小洛小手,小声唤道,“小洛起床了,大丫和小峰都起了,今日还要去书院呢。”小洛愿意去书院,她不会勉强他,心里存着信念,小洛不会被轻易打败,虽然,作为娘,她不想小洛经历那些冷嘲热讽,然而,也不会阻止他。 一个人,经得起多大的风浪,将来,就能承受得住多大的风霜,她的小洛,不会叫她失望。 被子下,平静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朦胧如雾的眸子缓缓睁开,片刻惺忪后,人已经爬了起来,“娘醒了?”说着,望向窗外,心里着急,翻过身,越过沈芸诺身子直接下了地,着急道,“天儿是不是很晚了,去书院,迟到了不好。” 书院的门,早中晚开着,到一定时辰就关上了,去得晚,要麻烦守门的大叔不说,还会被其他人嘲笑,小洛甚少迟到,见着外边天色,抓起旁边的衣衫,胡乱的往身上套。 沈芸诺摇头失笑,“天亮得早,看这很晚了,实际上还早着呢,你别急,把衣服拿过来,娘帮你。”简单的衣衫小洛能自己穿,折身衣衫,左侧有纽扣,小洛却是不会的,细细替小洛将衣衫穿好,慢吞吞道,“大丫和小峰在院子里说话,你洗漱好了再去院子里找他们,家里有事儿,你这两日自己去书院成么?” 小洛眉目凝重,严肃的点了点头,书院离得近,走出巷子就能见着,他不怕,挺了挺脊背,大声道,“娘,小洛可以的。” 沈芸诺上下眼皮打架,无力的挥了挥手,“好,娘放心你。”嘴里放心,心里哪会,眼下,她起不得身,家里没有旁的人,想着李婶在这边,沈芸诺心思一转,只得麻烦李婶送小洛出门了。 小洛出了门,沈芸诺慢慢的闭上了眼,脑子里杂乱纷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眼,屋子里一片亮堂了,她撑起身子,拿过旁边得枕头靠在身后,见门被推开,李婶走了进来。 “裴娘子醒了,小洛那孩子去书院了,刀疤亲自送过去的,你好生养着身子即可。”进屋,李婶将盘子里端的饭菜放在桌上,旁边还搁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早上,李婶来看过好几回了,沈芸诺都睡着,家里出了事儿,她也可怜邱艳和沈芸诺处境,人人都说赌场那种地方没有好人,只有身处其中才看得真切,没有天生的恶人,有的,不过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人。 放在盘子,李婶转身出了门,再回来,手里端着一方小矮桌,“裴娘子吃饭了还得喝药……” 沈芸诺感激一笑,自己的身子大抵清楚,动了胎气不假,往后只有好生养着。 这时候,院子外有人走了进来,沈芸诺动作一顿,李婶走了出去,很快,引着几人进了屋,周菊抱着孩子,脸上是浓浓的担忧,宋氏和韩梅紧随其后,宋氏目光落在周菊怀里的大妞身上,小心翼翼的很,而韩梅,脸上无悲无喜,至于何想法,沈芸诺看不出来。 “三嫂没事儿了吧?”周菊和沈芸诺关系好,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开口道,“昨日没赶集,镇上发生这么打的事儿我们还是下午听说的,你如今怀着孩子,天大的事儿也该为着孩子考虑才是。” 她怀里的大妞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宋氏站在身后,试探的伸了伸手,“阿菊,还是我抱着大妞吧,你和老三媳妇好好说说话。” 周菊斜睇了宋氏一眼,不耐烦的举起手把大妞递了过去,“你喜欢抱就抱着,瞧瞧大妞现在被宠成什么样子了?”两年前,周菊怕宋氏,此时,心里却是不怕的,说话也比往回严厉得多。 宋氏好似丝毫不在意,抱着大妞,来回踱步,嘴里小声哼着什么,不过她怀里的大妞倒是安静下来,沈芸诺心下微诧,出声道,“都坐吧,我如今的情形,不好招呼你们。” “都是妯娌,说那么客气干什么,一切都好好的,大姐怎么这般不安生,还要把大哥和俊哥都拖下水。”昨日,就有捕快来村里提醒她们今日来镇上县衙作证之事,李块头死有余辜,至于裴老头,是滚下床,受了凉死的,和沈聪裴征没多大关系,她和裴俊说过这件事了,裴俊是站在沈聪这边的,换做任何人,都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孝顺对自己妻儿下手的人,裴老头的手脚十之八,九是沈聪坐下的,然而,毕竟没有证据,即使有,也是裴老头对小洛沈芸诺先起的心思,怪不得沈聪。 周菊将裴俊的打算说了,看向旁侧的韩梅,挑眉道,“大哥和大嫂怎么商量的?” 裴勇毕竟是裴老头长子,他的话,比裴俊更有说服力,韩梅神色一僵,昨晚,她和裴勇因着这事儿吵了起来,裴娟和陈余找她帮忙,事后给她一笔好处,韩梅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明白中间是裴娟搞的鬼,她担心裴娟被人抓着把柄,到时候自己也跟着遭殃,并没有立即答应,直到裴娟说了个名字,韩梅才犹豫起来,镇上有钱的几户人家她们虽然没有见过,却也听说过名字,当日,沈芸诺靠着卖菌子和野菜挣银子的事儿,她仔细打听过,自然也清楚裴娟口中的那户人家。 听了周菊的话,她失了会儿神,嘴角僵笑道,“你大哥为人憨厚耿直,这回得事儿,挂不得小洛舅舅,他去了县衙,自然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裴勇心里对裴娟存着恨,哪会帮裴娟,何况,这事儿,怨不得沈聪。韩梅顿了顿,话锋一转,好似很担忧的模样,“李块头和叠的事儿好说,可中间还有个小孩子没了命,我和你大哥也没法子。” 周菊不以为然,“小洛舅舅什么性子咱还能不清楚,没做就是没做,死去的那个孩子,铁定不是小洛舅舅下的手,知县大人会给小洛舅舅一个清白的。”无论如何,周菊都希望沈聪安然无恙,沈芸诺和她关系好,将来遇着事儿请沈聪帮忙好开口,在她眼中,沈聪不只是沈芸诺的靠山,还是她和裴俊的靠山,有这种想法很奇怪,然而,她心里就是这般想的,靠着沈聪,心里踏实,可能和沈聪在县衙当值有关系。 周菊看沈芸诺不动筷子了,小声道,“三嫂继续吃自己的饭,左右家里没多大的事儿,大妞交给娘照顾着,我留下来照顾你和小洛姑母。” 沈芸诺还处在周菊和韩梅的话中久久回不过神,一切的事情竟然是裴娟做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是裴娟把我哥告了?”对裴娟,她连一声“大姐”都不想叫了。 周菊一怔,狐疑得点了点头,“三嫂不知情?” 沈芸诺若有所思,韩梅不动声色的拉了旁边的凳子坐下,手搭在桌上,低头想着事儿,裴娟谋划的事情真要是成了,沈芸诺和沈聪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她也能捞到好处,然而,对上沈芸诺面无表情到诡异的脸,她又犹豫了,裴娟要她做的事情很简单,帮忙捎个话,沈芸诺拿出做腊肠的法子,沈聪就会平安无事,对腊肠的事儿,她了解过,也吃过几回了,大致有哪些调料她能猜着,可做腊肠就和做豆腐一样,各种调料的比例必须掌握好了,腊肠不比豆腐可以自己在家里慢慢试,腊肠的方子不对,做出来的腊肠就没用了,肉贵,谁有那么多银子往里边砸? 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周菊心下好奇,“大嫂有什么话就说吧……” “没……眼看着掰玉米棒子的时候到了,我想问三弟妹借家里的牛用用。”村子里帮裴征修路的时候,里正做主,沿着村子主路也修了条宽敞的路过来,韩梅住在村头,往回牛车是驶不进院子,如今却是可以了,裴征用牛拉货她见过,也想借来用用。 周菊撇撇嘴,“大嫂说什么呢,三哥不在,三嫂又挺着肚子,你把牛牵回村不是叫三嫂难做人吗?村里人多,都开口问三嫂借牛怎么办?”目光意有所指的望了韩梅一眼,裴征和沈芸诺在村里,韩梅尚且能昧着偷偷得好处,何况眼下裴征去了南边,沈芸诺又在镇上住着。 韩梅不喜的抿了抿唇,张嘴欲说点什么,被床上的沈芸诺打断,“我哥出了事儿,家里的牛暂时不外借了,往年大嫂和大哥怎么做的,今年该是不难。”沈芸诺对韩梅防备得紧,尤其听了周菊的话后,她想得更多,韩梅唯利是图,和裴娟还有往来,心里打什么主意不可知,又随意吃了几口饭,拿起旁边的药碗,不喘气的将药喝了。 身子乏力,出声黏人,周菊听出沈芸诺针对的是韩梅,得意的撇了撇嘴,“三嫂,我先送娘和大嫂出去。”上前,端了矮桌,送韩梅宋氏出门,宋氏怀里的大妞睡着了,周菊懒得多看一眼,“回去憋给大妞吃多了,闹肚子,孩子又该遭罪了。”来的时候她带了衣衫,放在门边的背篓里,周菊不喜欢大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态度不似往回那般抗拒了,左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养着吧。 宋氏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记着了,老三媳妇那边你多多费心就是了,家里一切有我和阿俊呢。” 出了门,韩梅也没将到嘴的话说出来,她心里顾忌太多,裴娟说的那比银钱她当然心动,课也担心被牵扯进去,小木在书院念书,她不能将一家人的名声都豁出去,她想,再去问问裴娟,待知道细节了,她再考虑考虑,沈聪关在监牢,一时半会出不来,沈芸诺六神无主,到时候什么都会答应的。 想清楚了,到大街上,县衙就在不远处,宋氏担心孩子受不住,准备回了,韩梅停下脚步,迟疑道,“娘,您先回,我瞧瞧小木爹情形怎么样了。” 宋氏哪看不出她生有憋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如今小木在镇上书院念书,日子虽然紧巴,可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别折腾到现在的日子都没了,你人聪明,我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懂。”沈聪那人不是善茬,出了事儿不会顾忌情面,可转而想,沈聪做的一切无可厚非,都是为了守护自己妹子,是裴老头,不该生出那样子的心思。 往日种种犹如过眼云烟,有裴老头的例子在前,宋氏愈发看清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不是赶集的日子,街道上没多少人,她抱紧了怀里的大妞,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往城外的方向走。 待看不清宋氏人影了,韩梅才收回了视线,望着火辣辣的日头,韩梅浑身却犹如坠入冰窖,站了许久,终究,抬脚,往前边得街道走,宋氏不知道她家里的难处,当然愿意为着沈芸诺她们说话,换做其他人站在她的位子,也会心动,如是想着,心又坚定起来,浑然没发现,一抹身影偷偷跟在她身后,待入了一条巷子,见着她敲开泛旧的大门,没了人。 听完石头的话,沈芸诺身子一颤,果然,韩梅和裴娟为着利益走到一块了。 “阿诺妹子,你别着急,两人没多大的本事,你好好养着身子,再过几日,聪子哥就回来了。”石头就是刚才跟踪韩梅的人,韩梅和宋氏出门后,沈芸诺觉得不对劲,本想让李婶追出去看看,石头主动担下这个责任,沈芸诺才知晓,石头就是李婶的儿子,也是赌场里的人。见她魂不守舍,石头挠了挠后脑勺,他不懂得怎么安慰人,转而走了出去,去和院子里洗衣服的李婶道,“娘,您进屋和阿诺妹子说说话,这事儿,我得去和刀大哥知会声。” 因着沈聪入狱,场子那边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清水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些年,有两三家赌场,因着下边的人浑,被沈聪收拾得干干净净,木老爷看准时机,出钱将另外两个赌场买了下来,这几年,清水镇看似有三家赌场,可背后只有木老爷是东家,然而就在昨天,有传言称,南边也要开个赌场,一切准备妥当,三日后开门做生意,镇上哪家铺子开业他们多少清楚,南边赌场前些日子关门修葺,打听说是准备开个酒楼和酒窖,不想对方竟然瞒天过海。 李婶捋了捋自己得衣衫,“去吧,小心些,早点回来,守门的就你们两人,你走了,如果再来群挑事的人就麻烦了。” 石头会意当然点了点头,抬脚奔了出去。 刀疤刚从木府回来,沈聪入狱和赌场开业得十二都该和木老爷知会声,走出木府,就有两个汉子凑了上来,“刀大哥,石头来消息说,裴征大嫂和裴娟一伙人怕有勾当,用不用先把人制服了?” 刀疤面色一冷,对韩梅,他也忍耐多时了,这次,邱艳和沈芸诺遭了罪,总该有人出来扛着,“暂时别动,别坏了聪子的计划,再让两个兄弟去门口守着,以防对方狗急跳墙。” “知道了。” 刀疤面色肃冷,裴娟纵然可恶,背后还有人操纵,抓住裴娟是早晚的事儿,眼下,是地抓住背后之人,镇上眼红沈聪和知县大人做生意的不是没有,然而,敢将主意直接打到沈聪头上的却在少数,几家酒楼他已经查探过了,酒楼那边生过心思,却没这个胆量,背后的东家在清水镇经营多年,不敢赌得大了。 至于裴娟背后的人,说不准,查出赌场幕后得东家,一切就昭然若揭了,然而,傍晚,手底下的人回来,却查不到丝毫关于三日后那家赌场的事儿,刀疤拧起了眉,反常即为妖,他得和沈聪说说。 连着两三日,镇上都在说沈聪的事儿,李块头和裴老头的事儿有人作证,二狗蛋,确实死得冤枉,沈聪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可也没谁证明人不是他杀的,沈聪有嫌疑,还得在监牢待着。 陆陆续续夜里,有裴家的亲戚来看她,见着裴家三房的人,沈芸诺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又被噩梦惊醒,她拭去额头的汗,望着漆黑的夜,想到了一件事,狗蛋和裴家三房住在一条巷子里,人是在外边玩丢了的,狗蛋的年纪对陌生人能生出戒备心了,不是认识的人,狗蛋一定会大声喊。 她记得裴存媳妇看她的目光,以为她是上门打秋风的,裴娟时不时回去裴家三房,三婶和她说过,她想,莫不是裴娟将孩子带走了? 细细理着脉络,天明十分,沈芸诺才大致清楚了,待李婶进屋,沈芸诺开口喝李婶道,“李婶,我有事儿和刀大哥说,你能不能叫刀大哥过来一趟?” 沈芸诺药不能断,且不能下地走动,李婶自然乐意帮这个忙,“我怕和门口的人说声,你先吃饭。” 刀疤来得快,那边赌场刚开始做生意,捧场的人不少,这边赌场生意自然受到了影响,赌场除了自己赢钱,还靠借钱给来的人,抽一成利过日子,若到了约定的日子不还钱,就利滚利,欠的钱只会更多。 “阿诺妹子有事儿找我?” 见他风尘仆仆,眼神里充满了血丝,沈芸诺不敢耽搁他得时辰,言简意赅将自己怀疑得事情说了,刀疤一怔,他倒是没想起还有这个,欣喜若狂,“的确是这个理,裴娟身形肥,纵然日子久了,肯定还有人记得。” 裴娟身后的人没了动静,他和沈聪商量过不打算等了,左右不过又和以前那般过日子而已,何况,那些人不是他们的对手,用不着放在眼里。 刀疤叫底下的人问,还真是问了出来,裴娟和这件事脱不开身,当天下午,裴娟和陈余就被县衙的捕快带走了,消息传得快,翌日,知县大人升堂,陈余喝了酒,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招了,狗蛋,的确是裴娟和他骗走的,当时没想着要他的命,狗蛋不听话,说要回家告状,两人才起了歹意。 围观的忍唏嘘不已,破口大骂,手里边提着菜篮子的,纷纷朝地上跪着的两人扔去,狗蛋不过半大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知县大人敲了敲手里的惊堂木,判陈余和裴娟入狱,秋后问斩,沈聪无罪释放。 一切,雨过天晴了。 ☆、115|06-06-26 艳阳高照,走出衙门,已过了午时,县衙里当值的人朝沈聪招手,平日和沈聪玩得好的人已经备好了树枝和水,待沈聪走近了,蹲下身,握着树枝蘸了点水朝沈聪身上撒,嘴里低喃。 沈聪不信这套说辞,却也不会拂了对方的好意,他刚进县衙那会,大家对他讳莫如深,之后,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关系才渐渐熟稔,顺着大门的方向往外看,巍峨的大门口,不见熟悉的身影,心头涌上股难言的情愫,沈芸诺和邱艳担心了好几日,他该早些回去瞧瞧。 差不多了,抬手在对方肩头拍了下,“改日,我做东请大家吃饭。”话完,大步离去。 第89节 巷子里静悄悄的,太阳炙热地烤着大地,喷在脸上的风都是热的,门外,站着场子里的人,见着他,情绪难掩激动,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憋出三个字,“聪子哥……” 沈聪点了点头,推开门进了屋,院子好似宽敞不少,细看,才看出了端倪,他走之前,白天院子里堆着几根凳子,簸箕放在上边,里边晒着银耳,眼下,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倒是两只狗,在自己窝里站起了身,朝他摇头摆尾。 院子,静谧得不太寻常,沈聪大步朝里走,耳边传来邱老爹和大丫说话的声音,他站在门口,步伐一顿,望着背对着他,发髻梳得歪歪扭扭的小脑袋,声音不自主低哑下去,“大丫……” 听着声,比划着手指头的女孩转过身,认清眼前之人,踢开凳子扑了过去,声音陡然拔高,“爹爹,爹爹……” 沈聪弯腰抱起她,扫了眼屋里,敛下心中失落,笑道,“是不是想爹爹了,爹爹不在家,听话没?”沈聪手轻轻拍打着大丫后背,望向邱老爹额头的红印,心下疑惑,随即,察觉到肩头一片濡湿,沈聪一怔,拉开大丫,才看清她小脸上满是泪,哭得沈聪心头一软,柔声问道,“怎么了?” 听着沈聪的话,大丫哭得更厉害,小手环着沈聪脖子不松开,邱老爹鼻头发酸,三言两语解释了番当日的情景,本温和着脸的沈聪顿时面色冷了下来,朝邱艳屋里走,邱老爹站在屋子里,摇头叹气,伤筋动骨一百天,邱艳还要养些时日,沈芸诺那边情况也不太好。 约莫半个时辰,沈聪才从邱艳屋里出来,怀里的大丫睡着了,却固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衫,睫毛湿哒哒的残着泪,沈聪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转而去了沈芸诺屋里,再出来,一张脸阴云密布,吓得李婶端着水壶进屋,差点失手扔了手里的水壶。 沈聪回来一趟,又抱着大丫出去了,这一次,直至天黑才回来,得知沈聪没事儿,小洛兴奋地睡不着,固执的坐在堂屋里等着,听门口传来响动,立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旁边的李婶哭笑不得,走廊点了灯笼,可照亮的地儿有限,李婶跟在后边提醒道,“小洛,慢些,别摔着了。” 大丫睡醒了,正一前一后说着家里发生的事儿,她年纪虽然小,也清楚家里日子不好过,说沈芸诺将她锁在屋里时,眼眶蓄着泪,沈聪刚出声安慰她,就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舅舅”传来,随即,身子被人一撞,怀里的大丫叫了起来。 沈聪腾出一只手,弯腰抱起小洛,笑道,“舅舅回来了,天色不早了,小洛明日要去书院,怎么不早点睡?” “小洛等舅舅回来打坏人。”小洛说得理直气壮,挺直了胸脯,沈聪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屋,县衙那边的事情差不多了,想着背后之人,沈聪眼神晦暗,守着两个孩子睡下,他又转身出了门。 这回,天明十分才从外边回来。 沈芸诺是被院子里的嬉笑声吵醒的,好几日不曾听着院子里传来清脆的笑声了,难免心中一怔,她撑起身子,往门口望了两眼,整日躺在床上担忧沈聪,却半点忙都帮不上,好在,雨过天晴了,听着笑,她的嘴角也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沈聪归家,两个孩子比谁都表现得明显,她朝外喊了声,很快,门口出现两个小身影,小洛手里端着个碗,里边是个大包子,“娘,舅舅做的,里边全是肉,我们都吃包子呢。” 说着,小心翼翼的把碗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叫一侧的大丫帮忙,“大姐帮我把矮桌抬到娘床上,娘也吃包子。”热乎乎的包子还散着热气,沈芸诺心中感动,好笑道,“娘不饿,你和大姐吃过了?” 小洛抬着矮桌一角,大丫站在他对面,两人稳稳抬着桌子,床高,待两人走近了,沈芸诺伸出手帮忙,把矮桌架在她身侧,听小洛明显松了口气。 “吃了,我和大姐吃了包子,又吃了饺子,舅舅做的饺子好吃。”担心沈芸诺不信,小洛拍了拍自己胀鼓鼓的肚子,小脸上尽是得意,“在院子里吃的,石子叔,刀大叔他们也在呢。”小洛和大丫两人比赛,他吃了八个饺子,一个大包子,大丫吃了四个饺子就吃不动了,小洛像打胜仗似的将军,挑眉等着沈芸诺表扬他。 邱艳哭笑不得,侧着腰,揉了揉他的小肚子,“别吃多了,肚子不舒服你又该哭了。” 沈聪做包子做饺子,馅儿放得多,有时馅儿多了,放进锅里一煮,水滚起来皮就破了,她提醒过沈聪两三回,奈何沈聪依然喜欢多包些馅儿,可以想象小洛吃了八个饺子一个包子,待会肚子肯定会难受。 “你和大姐走走,别坐着,待会让舅舅泡山楂水给你喝。”沈芸诺细细叮嘱了句,门口,李婶走了进来,顺势抢过话,“你和他舅舅想到一块去了,水我泡好了,去书院前记得喝。” 小洛乖巧的点了点头,指着矮桌上的包子让沈芸诺吃,大丫也跟着点头,水光潋滟的眸子闪着期待的光,沈芸诺没洗手没洗脸,耐不过两人的眼神,小小的尝了口,往回,她和邱艳做饭,沈聪帮忙生火偶尔会问两句,没想着他调的馅儿味道不错,两人一副“你快夸舅舅”的神情叫沈芸诺忍俊不禁,点头道,“包子的确好吃。” 两人相视一笑,笑着跑出去了,李婶脸上也有了笑容,忍不住感慨道,“这才像小孩子,前几日,我瞧着都觉得心疼。”沈聪入了狱,对两个孩子影响极大,李婶不知晓往回宅子里是什么情形,从早到晚,大丫都绷着脸,在邱艳屋里待会,又来沈芸诺屋里,更多的时候是守着小峰跟在邱老爹身后,沉默寡言,眼眶随时含着泪要掉下来似的,小小年纪,心思比谁都明白。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拧了巾子给沈芸诺洗脸,说起大丫和小洛,李婶喜欢不已,石头早到成亲的年纪了,这几年,两人省吃俭用手里也存了银子,可石头一直不乐意说亲,怕误了人家姑娘,好不容易赌场那边平静下来,石头有了说亲的心思,又出了这茬,这样子下去,石头将来是真讨不到媳妇了,赌场里的人对他们母女两照顾有加,李婶没脸这时候提出叫石头不去赌场,毕竟,当下,赌场那边正是事情多的时候。 沈芸诺不知晓镇上又开了家赌场的事儿,听李婶说过几次石头的事儿,沈芸诺想着兴水村有几户人家的闺女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有心帮李婶一把,“李婶若信得过我,石头哥的亲事,我可以帮忙找人问问。” 大生娘在村子里人缘好,从不说人长短,问她打听下村里的姑娘该是可以的,石头二十多,早该说亲了,就是不知道那些人家愿意不。 李婶嘴角一扬,眼里隐隐有泪花,“信得过信得过,只要对方不嫌弃石子在赌场那种地方混就好,聘礼多些没关系。”她就想着有生之年能见石子膝下有个儿子女儿,即使她死了,也有脸去见石子爹了。 沈芸诺如今下不得床,李婶不逼她,“你心里记着这回事就好,往回我也认识些人,都是赌场里的,有女儿也不舍得嫁出来,好些年没和村子里的人打交道,我都忘记见着那些人该说些什么了,石头的事儿。” 李婶年轻时守寡,几个妯娌贪婪,逼着她和石子净身出户,之后,她还嫁过两个人,可都不长久,说起来,还是刀疤救了他们娘两,对赌场,李婶把那个地方当成家一样,她和石头没有地方去,赌场后边有个小院子,里边住着境况和她们差不多的人家,大家有差不多的经历,更能惺惺相惜,这些年,大家互相帮衬,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李婶人好,谁家女儿嫁过来是福气,我身子骨好了就回村找人说说,您放心吧。”她本是想让周菊帮忙的,转而一想不太合适,周菊裴俊和大生家走动得少,还是她亲自和大生娘说说吧,至于对方的品行,还是要仔细打听打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最重要。 说着话,周菊进了屋子,嘴角还残着馅儿,笑道,“小洛他舅一回来,家里有了主心骨,瞧两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逼着我吃了两个包子,我才反应过来两人等着我夸他舅舅的好话呢。” 周菊吃了个包子,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周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两人转身又给她拿了一个,包子大,一个就饱了,周菊哪儿吃得下,摇头想拒绝,见两人把包子凑到了她嘴边,硬是撑着肚子吃了一个,末了,两人一副期待不已的神情叫她恍然大悟,称赞了句“大丫爹做的包子真好吃”两人这才高兴得欢呼起来。 李婶点头,“我起得早,聪子在灶房蒸好包子,小洛和大丫两人就迫不及待来找我了,两人机灵得很。” 说起孩子,沈芸诺想起大妞,“四弟妹要不要回家看看大妞?”昨日她也问过周菊,周菊面上不太高兴,沈芸诺担心她久了不奶孩子,之后就没奶了,大妞比小峰小不了多少,身子却小了一圈,沈芸诺也是当娘的人,看着于心不忍。 “再过两日我就回了,家里有娘和俊哥,没多大的事儿,掰玉米棒子我回去守着,缴税的时候再来镇上看你。”周菊在桌前坐下,她在这边,其实没多大的事儿,再过两日,也是想趁着这回把大妞的奶断了,再怀一个孩子。 不过这些是她的打算,没和沈芸诺说,怀大妞来得艰难,再怀一个,怀不怀得上还不好说。 三人说着话,听外边传来韩梅的声音,周菊和沈芸诺皱了皱眉,前者先一步站了起来,嘀咕了声,走出了门,面上不耐。 家里的衣服洗了,沈聪送小洛去书院,顺手买菜,一时之间,李婶闲了下来,“我去大丫娘屋里坐会,你有事儿的话叫我声。”出门前,李婶收了桌上的碗,一大碗黑糊糊的药,刚开始,沈芸诺喝得干脆,渐渐,喝多了就开始愁眉不展了,李婶往里边加了糖,见碗底还有小块小块的白,拍了下自己腿,道,“今日喝药是不是觉得苦很多,家里的冰糖大块,我忘记搅两下了,待会聪子回来,叫他把冰糖砸碎了,中午我给你细细搅拌两下。” 良药苦口,沈芸诺想说不用,望着碗里残下的药,又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点头道,“好。” 沈芸诺没心思应付韩梅,往回她给够了面子,如今,不想给了,也懒得和韩梅撕破脸,各过各的日子,往后谁都不搭理谁吧。 周菊拦着没让韩梅进屋,神色散漫道,“大嫂有什么话和我说吧,三嫂身子不舒服,还在屋里睡觉呢。”沈芸诺的肚子少不得要躺十天半个月,哪有心思见韩梅,不仅沈芸诺不喜欢韩梅,周菊也不喜,不仅仅和韩梅的性子有关,还有就是,韩梅生了三个儿子,她却只有一个女儿,韩梅在村子里没说她的坏话,也没少背地里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惹得外人对她指手画脚。 相较周菊,韩梅则一脸急切,门口站着人,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进了院子,不想被周菊拦住了去路,“四弟妹,我有事儿和三弟妹说,关系重大,你进屋和三弟妹知会声如何?” 周菊嗤鼻,韩梅遇着事儿,求人常常这副神色,见李婶走出来,周菊故作无奈道,“李婶,我三嫂可睡了?” 李婶面色不显,朝沈芸诺屋里瞅了眼,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周菊摊手,“大嫂,也不是我在中间拦着不让,三嫂身子本就不舒服,大夫说要好生养着,如果休息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 韩梅最是会推卸责任,哪敢应下这种事儿,即使沈芸诺安然无恙,这种话她也不敢承诺,焦急万分的搓着手来回踱步,周菊心里疑惑,却固执的拦着不肯。 韩梅张了张嘴,望向里边的屋子,咬牙道,“四弟妹,你和三弟妹说声,大妹是受人唆使的,她背后还有人呢。”她那天找裴娟说了会话,心里有些动摇了,想再等几日,看看是否真的有赌场开门,如果裴娟说的是真的,她一定帮裴娟,这两日,额头突突跳得厉害,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果然,裴娟和陈余被人告发遭了罪,知县大人手脚麻利,一日的时间就把沈聪放了,而裴娟和陈余落得秋后问斩的下场。 她自来想得多,不由得害怕起来,沈聪身边的人多,如果查到她和裴娟有所图谋的话,她也讨不了好,翻来覆去一晚,今早,送小木来镇上,她又想起了这事儿,心里害怕起来,好似,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似的,她按耐不住了,一定要把事情前后起因和沈芸诺说清楚,等沈聪查到自己头上,那时候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周菊多看了她两眼,冷哼了声,“大嫂说的什么话,裴娟和陈余罪不可赦已经被知县大人秋后问斩,她们冲着做腊肠的法子来的,背后哪还有人?”她住在镇上,想打听点事儿再容易不过,裴娟和陈余嫉妒沈芸诺卖腊肠挣了银子起了歹心,布下的这一切。 韩梅面上一喜,如果,沈芸诺不知道裴娟背后有人的话,她主动说出来,来日沈聪查到她头上是不是会网开一面?见过李块头裴老头的下场,韩梅心里不怕是不可能的,拉着周菊的手,用力道,“大妹的确是受人唆使的,你回屋和三弟妹说,背后还有人。” 周菊冷哼声,只当韩梅脑子糊涂了,这时候,听着屋里传来沈芸诺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周菊瞪她一眼,侧开身,跟着进了屋。 韩梅声音大,沈芸诺想不听都难,裴娟和陈余手里的铺子卖了银子不假,可买人上门趁火打劫不是只有银子能办到的,沈聪在镇上的名声大家有所耳闻,那些人都畏惧沈聪,不敢应下这些事儿,加之沈聪和她说的,沈芸诺明白,韩梅说的是实话。 短短时日不见,韩梅面色憔悴了许多,没睡醒似的,一张脸肿着,一点精神都没有,沈芸诺不欲和她多说,“大嫂想说什么快说吧,我哥送小洛出门了,很快就回来。” 简单的一句话叫韩梅脸色煞白,果然,沈聪知晓她和裴娟是一伙的,沈聪没找她的麻烦,只是没来得及而已,韩梅身子有些发抖,手撑着桌子才能稳住自己的心神,动了动唇,话刚到嘴边,被背后的人突然出声打断。 “阿诺妹子,有个叫玉翠姑娘的人说找你说点事,你认识吗?”石子站在门口,丝毫不知打断了韩梅的话,“你要是不认识我就把人撵走了。”石子眼中,虽然看玉翠长相还算老实,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聪不在,他们自然要小心翼翼。 沈芸诺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念了好几遍才想起玉翠其人,论起来,当初还是玉翠照顾她生意帮了她的忙,再听到这个名字,仿佛过了好几年,“你让她进来吧。” 玉翠没多大的变化,一身鹅黄色长裙,腰间系着腰带,莲步轻柔,神色不冷不热,时隔两年,玉翠仍然那般态度从容处变不惊,沈芸诺笑着指着旁边的凳子,“玉翠姑娘坐,怎么想起我来了?” 从卖橘子皮后,沈芸诺便没和于宅的人打过交道,倒是从沈聪嘴里听说过于老爷的一两件事,对玉翠,沈芸诺心里存着感激,当日的情形是各取所需,然而,没有玉翠照顾她生意,那些日子,熬不熬地过来都不好说。 “你不用客气,虽说许久没见,我还记着你呢。”玉翠随意朝屋里看了眼,见韩梅白着脸,很是局促,玉翠目光微闪,调转视线,望着床上娇嫩的容颜,她说的实话,那段时间,沈芸诺卖个她的东西新鲜,得了主子不少赏赐,“不是你,我也不会讨主子的欢心,得了不少赏钱,不瞒你说,我今日来,还是为着做生意的事儿。” 韩梅在边上,面色更白,想到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玉翠进屋她只是怀疑,如今,心里却是反应过来,裴娟说的背后之人,指不定就是眼前之人,韩梅不敢说话,她不知晓那边清楚她和裴娟谋划的事情不,有时候,为了斩草除根,宁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无辜人,尤其,她清楚,她算不得无辜。 沈芸诺目光微诧,“不知玉翠姑娘想和我做什么生意,你今日找来这,也该明白,我相公出远门了,我哥刚从监牢出来,镇上如今卖菌子的人多,我又怀着孩子,能和你做什么生意?” 玉翠温和的抿唇笑道,来的时候,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交代过怎么做,然而,对着大肚子的沈芸诺,玉翠不想用那些手段,买卖不成仁义在,因而,温声道,“我家老爷往后要一直留在清水镇,想做点生意营生,听说去年裴娘子做出来的腊肠味儿好,有幸尝过,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想和你做腊肠的生意,你觉得如何?” 沈芸诺蹙了蹙眉,腊肠的事儿沈聪和知县大人有过协定,往后,除非她们自己卖腊肠,否则,腊肠都卖给知县大人,她和于宅那边打过交道,于宅不是缺钱的主儿,怎么也想着做腊肠生意了? 低头沉吟片刻,沈芸诺如实和玉翠道,“腊肠的生意怕是不成,已经和人有了协定……” 来的路上玉翠就猜着是这么个结果了,顿了顿,转而说起了其他,沈芸诺更觉得莫名…… ☆、116|06-06-27 玉翠八面玲珑,语气温和,给人一种仿若许久没见面的老友,沈芸诺满心狐疑,面上却带着笑,玉翠来不止为着腊肠,还有其他事儿,沈芸诺说不上来。 大半个时辰,直至外边传来沈聪的说话声,玉翠好似反应过来,望向窗外,她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盯着大家干活,你好好养身子,过些日子……”说到这,她猛地一顿,迟疑道,“有机会的话,还会见面的。” 话说得奇怪,沈芸诺微微颔首,嘱托边上的周菊送人出门,笑道,“你得闲了,可以来坐坐,腊肠的生意我无能无力,至于其他吃食,可以和你说说。” 玉翠嘴角蔓延起苦涩的笑,瞬间收敛了去,“好,住得近了,以后肯定要上门叨扰的。” 目送两人出了门,听着院子传来沈聪和玉翠打招呼的声音,沈芸诺没有多想,转而看向脸色不太好的韩梅,神色不似方才随和,“大嫂有什么话就说吧,左右屋子里没人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韩梅身子一颤,像被吓坏似的,脸色愈发白了,沈芸诺以为韩梅心里又在谋划什么事儿,面露不愉,“大嫂想不起怎么开口的话就算了,我也准备眯一会儿了。” “别。”韩梅嘴唇哆嗦了两下,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双手不安的握着自己一片衣角。 “之前大妹有事情拜托我,我没应,这两日,反复斟酌,觉得其中还有不对劲的地方,纵然大妹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我还是想和你说说……”她紧张得语气快了起来,呼吸惴惴,“大妹和我提到过一个人,双方勾结想要陷害小洛舅舅,我和你说说,你瞧瞧这人你是否认识。” 一番话好似在韩梅脑中过了无数遍,此时,她只需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就好。 韩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到这个三个字,沈芸诺拧紧了眉,望向明亮的窗外,沉吟不言。 韩梅口中的于老爷该是玉翠的主子的,换成之前,沈芸诺可能不会信韩梅的话,沈聪归家,玉翠今日就过来和她说做腊肠生意的事儿,如果,陷害沈聪的人真的是于老爷,也说得过去。 韩梅见她眼珠子一动不动,心里急了,“大妹那人你清楚,最喜欢耀武扬威,手里可能有几个银钱不假,像镇上的大户人家她是没有门路的。” 半晌,垂着的睫毛颤动两下,沈芸诺神色平静的抬起头,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裴娟怎么会和大嫂说起这事儿?” 被沈芸诺了然的目光盯得面色羞红,韩梅呼吸一滞,向来说话流利的她竟然结巴起来,“是……大妹……想要拜托我一件事,我没答应,她不得已和我提了这么个人……” 沈芸诺抿唇笑道,韩梅说她没答应,只怕是万般无奈的没找到时机罢了,裴娟请她帮忙自然会给她好处,韩梅哪会见着到手的银子落入别人的袋子? “我知道了,大嫂还有什么吗?”沈芸诺声音不冷不热,却平白无故叫韩梅出了一身冷汗,顺势的摇了摇头,“没,没了。” 走出房门,沈聪和刀疤站在院子里晒东西,韩梅立即低下了头,声音干干地打招呼道,“小洛舅舅回来了?” 沈聪淡淡瞥了她一眼,闷哼了声,韩梅却觉得沈聪意有所指,小跑着走了。 望着落荒而逃的身影,刀疤竖着眉,虎脸道,“她这种性子,往后拖累她儿子是正常的,真是可怜小木投错了娘的肚子。”见沈聪不接话,刀疤收回了视线,斜眼道,“赌场那边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做?木老爷的意思,一切听你的吩咐……” 这么些年,足够木老爷信任沈聪的决定,他心里也是信的。 “牢里那两个还在,于家那边就跑不掉,等着吧,左右前后几日的事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于老爷来清水镇两年多就想鸠占鹊巢,他总要拿出地头蛇的身份会会他。 沈聪眸色深沉,沈芸诺和邱艳在屋里休息,他不想叫两人听了去,把银耳全部摊开,回屋和邱老爹打了声招呼,随后和刀疤出了门。 阴暗潮湿的监牢,最里间的屋子传来歇斯底里的呐喊,蓬头垢面妇人尖叫着和周围几人厮打成一团,嘴里大声骂着,奈何,对方几个人打她一个,敌不过,身上的衣衫被撕扯掉一大片…… 而旁边的监牢,上演着同样的戏码,不过对象是个男子…… 裴娟全身都疼,约莫大半个时辰,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才消失了,她无力的抬起手,擦了擦疼痛不已的嘴角,口中阵阵腥味蔓延,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吐出一口痰,腥红中,一颗黄色的牙反而不打眼了,她努力的翻过身,趴在地上,不敢细看自己的身体,她们都是一群疯子,裴娟心里如是想着,缓缓闭上眼,听着隔壁监牢传来陈余的咆哮…… 一切,都是沈聪害的,这几日,从未有一日安生过,都是沈聪指使人打她的,想着沈聪的手段,裴娟不寒而栗,哆嗦了下身子,这段时间,陈余不怎么喝酒了,脑子清醒着,不会乱说话,不想,三杯酒下肚,全都招了。 裴娟明白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更是遍体生寒,沈聪,果真是得罪不起的人,她这回,知道自己错了。 身上到处都疼,脑子却愈发清醒,怎么就听了旁人的话起了歹心呢?她嫉妒沈芸诺和裴征挣了银子不假,明里暗里都用过招数了,裴征始终不当回事,一切,都和她去裴家三房说起,兴和巷子那边住的人家多,裴家三房不起眼,裴元户性子软好说话,平时巷子里谁家的桌子凳子坏了,裴元户会主动帮忙,她去那边的次数多,巷子里好些人家都认识她,从于老爷找她和陈余说话后,她心里并没有办法,直到见着狗蛋一个人在巷子里玩,记起狗蛋做工的那条路正好是沈聪负责的,这才起了心思,她再表现得贪婪,杀人一事却是不敢的,本想骗狗蛋和她一起,散播对沈聪不利的传言,最后她出面帮沈聪解决这件事,裴征软硬不吃,而沈聪则是有恩必报的,她和陈余计划好了,不想其中生了变故,被逼着杀人,只能把沈聪送进了监牢…… 这时候,隔壁的嚎啕大哭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转为低低的呜咽,画面一转,裴娟不由得想起了刘文山,刘文山和陈余截然相反的性子,遇着事情果敢独断,即使有苦,也不会和她说,而且,不会打人,即使她再无理取闹,刘文山多顺着她,裴娟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或许,裴万说得对,老天不会毒害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口中有腥甜蔓延,使得裴娟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沈聪说了不会让她死,她和陈余就会活着,活到秋后问斩的那一日,即使痛不欲生,她也不敢死,不想连累了她的儿子,两个儿子。 一日三餐,裴娟都是爬着过去领饭的,监牢伙食不好,饭量少,她只有一顿能抢到饭,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都认了。 像往常那般吃过饭,等着迎接几人的拳打脚踢,却听着门外传来衙吏略微不满的薄怒声,“人在这儿,有什么赶紧说,别让我们为难。” 第90节 裴娟来这边几日,还是头回听着外边人的脚步声,忍不住抬起头,透过散乱的发丝往外边瞥了眼,是个男子,牵着一个半大的小孩,不是她认识的,裴娟觉得无趣,几眼后便移开了眼。 门外的人好似没了反应,后边的衙吏指着趴在地上,蓬头垢面的妇人道,“那就是陈裴氏了,她如今模样有些吓人,有什么要说的,你们赶紧的呀……” 陈裴氏,裴娟第二次听人这般称呼她,第一回是在衙门,知县大人发落她和陈余的时候就是这么称呼她的,再次听着人这般称呼自己,裴娟顾不得脖子疼,又抬起了头,这回,她撩开了额前的发丝,浑浊的眼中,现出两个人的面庞,很快,她就放下了手,撩了撩自己头发,恨不得把自己一张脸全部遮住。 刘文山眼中的裴娟,便是这么狼狈。 “我带壮壮来看看你,明年,壮壮要来镇上的书院念书了,想着,听了这个消息,你心里该是高兴的。”刘文山不太会说话,这几句,还是出门前,壮壮娘吩咐他说的。 裴娟双手撑着地,身子不断的往后边退,直到退到角落了,她才舒了口味i,监牢阴暗,对方应该看不到她了吧,她自以为是的以为着。 刘文山面露同情,拉了两下壮壮,“壮壮,叫声娘。” 壮壮紧紧抿着唇,裴俊屏息静气,眼眶蓄满了泪,然而,许久,都没等来壮壮的一声娘,耳边,传来男子的叹息声,“来的路上,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忘记出门前,娘和你说什么了?” 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裴娟身子一僵,再次抬起了头,见男孩不满的撅着嘴,“她不是我娘,我娘在外边,我不要在这,我怕我要出去找我娘。” 语声一落,甩开刘文山的手跑了出去,裴娟感觉她们又在打自己了,否则,全身怎么这么疼呢,抬起手,望着跑不见的背影,泪流不止。 刘文山叹了口气,弯腰放下一包袱东西,“她对壮壮很好,你别担忧壮壮,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回了。” 说完,口里喊着壮壮,人追了出去。 直至两人的脚步声渐渐隐没,裴娟才缩了缩自己的身子,望着外边的一个小包袱,神色怔忡,这时候,隔壁监牢传来一轮又一轮的救命声,听的次数多了,裴娟人已经麻木了,那个蓝色的包袱,搁在地上,一直没有人动,这一天,她没有挨打,吃了两顿饭。 翌日,宋氏来了,裴娟眼中的宋氏已经没了当年的尖酸刻薄,站在外边,目光和昨日的刘文山无异,裴娟趴在门边,梨花带雨的喊着娘。 宋氏跟着抹了抹泪,一张脸,满是岁月留下的皱纹和沧桑,“我早就劝过你好好过日子,如今到这步田地,怪得了谁呢?都是娘自私,没有教你们兄妹几个好好做人……” 裴娟哭着摇头,嘴里喃喃的喊着娘,一声又一声打在宋氏心头。 “娘是个没本事的,娟儿,你下辈子投胎好好做人,谨遵教训,别再这样子了。”裴娟的事情后,宋氏整日整日不说话,头发掉得厉害,几日的光景,头发一抓一大把的掉,裴娟都说她,再下去,大妞都不认识她了。 裴娟用尽力气,露出自己身上的伤,哽咽道,“娘,您去求求三弟妹好不好,我不想死,我知道错了,将来一定会好好做人的,您求求她,我还有儿子,他才几个月大,正是要人照顾,我不能死的,娘。” “娟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娘去了,你三弟妹也不会应下的。”裴娟千不该万不该对沈芸诺和邱艳动心思,李块头和裴老头在前,裴娟怎么就不吃教训呢,尤其,沈芸诺动了胎气差点小产,宋氏清楚,即使沈芸诺答应了,沈聪那一关也过不了。 裴娟嘤嘤哭了起来,自己几个月大的儿子,心里害怕起来,“娘,你赶紧去陈家宅子,那个死婆子手里有钱,我和余哥遭了秧,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娘,那可是您外孙,您一定要帮帮他。” 宋氏苦涩一笑,她如今跟着裴俊和周菊,哪有心思帮忙养孩子,不过,毕竟是裴娟的孩子,宋氏点了点头,“我待会就去,你啊,下辈子投胎好好过日子,娘,以后就不来了。”来探望裴娟需要打通关系,一圈下来就是几十文,这还是她问老大要的银子,被老四老四媳妇知道了,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问了裴娟陈家宅子的位子,宋氏就走了,一路走一路问,待到了陈家门前,朱红色的大门新灿灿的,宋氏心里涌上不好的感觉,抬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戒备的望着她,“你找谁啊?” 宋氏张了张嘴,裴娟没和她说婆子的名字,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望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宋氏老实道,“这宅子是我女儿女婿的,家里还有个孩子,我过来瞧瞧。” 妇人卸下戒备,脸上写满了不屑,“你说的是陈家吧,这处宅子被充公了,如今可不算是陈家的了,至于孩子,我来的时候就没见着了。”陈余和裴娟犯了事儿,这处宅子被知县大人收了,装潢一番,准备卖了,她就是过来收拾的,要她说,宅子主人犯了事儿,这宅子也是不好的,谁会花一大笔银子买不吉利的宅子? 不过,知县大人的命令她可不敢违抗,知县大人吩咐什么,她照做就是了。 宋氏又细问了两句,面色大变,之前的婆子抱着孩子跑了,人海茫茫,她哪儿找人去?转身回到县衙监牢,想让守门的衙吏放她进去,“各位大人行行好,我说两句话就走,家里出了事儿,我和娟儿说两句话就好。” “走走走,这种地方哪是说进就进的?还不快走?信不信连你也一块抓进去。”门口两人不耐烦得瞪宋氏一眼,丝毫不给面子,宋氏抹了抹泪,当即跪了下来,“大人行行好,我不进去了,劳烦和我家娟儿说一声,孩子……孩子不见了……” 其中一人见她一大把年纪了,于心不忍,“好了好了,赶紧走,待会我会摆脱里边的人知会她的。”监牢里,秋后问斩的只有两人,全镇上的人都知晓了。 傍晚,裴娟挨了打,倒在角落里抹泪,这时候,送饭的衙吏来了,放下盘子,吵裴娟转达了一句,裴娟整个人神色一怔,放声痛哭,隔壁监牢传来同样的哭声,报应都是报应。 每日牢里都有各种各样的哭声,衙吏已经习惯了,将门外放着的包袱扔进去,“送给你的,你打开吧。”直起身子,拍拍手出了门,刘文山出手阔绰,知晓裴娟得罪了沈聪,没多说什么,只求这个包袱里的东西给裴娟,他们检查过了,都是些家常的吃食,算不得什么,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沈聪那边打过招呼了,不会惹来嫌隙。 男子出了监牢,换下平时穿的衣衫,出了县衙,朝一边的街道走去,很快,转入一条宽巷子,往里走几步,敲开了门…… “我瞧着,这回两人嘴巴肯定会软的,你可要准备好了,需要帮衬的吱一声,县衙里人多。” 沈聪对着来人抱拳,“谢了,暂时没有什么好帮衬的。” 汉子点头,沈聪得了知县大人青睐,往后,捕头的位子少不得是沈聪的,他自然乐意在沈聪跟前卖好,有的人运气好,羡慕不来,男子和沈聪寒暄两句,转身回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沈聪关上门,回了屋里,听大丫问来人是谁,沈聪笑笑,“是一个大脸的叔叔,下回他来咱家,我给大丫指,走吧,瞧瞧姑姑做了什么好吃的。” 沈芸诺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在床上躺了十多日,刚下地,自己反而有些不适应,这些日子,于家那边在赌场生事,沈聪才把所有事情和她说了,于家老家也是清水镇旁边村子里的,不过因着祖上给人看病存了银子,搬去了府城,不知什么原因,其中一家又搬回来了。 沈聪进了灶房,闻着熟悉的饭香味,笑了起来,“还是阿诺做的饭菜香,肚子有没有不适?” “没,我和李婶说了,明日就让她回去了,嫂子那边也我来照顾着就好。”沈芸诺铲起锅里的菜,让小洛洗手准备吃饭,问沈聪,“刚才谁来了?” “县衙里的人,之后,外边怕会乱,我明日给小洛请假,之后几日,就让他待在家里陪你,事情结束了再去书院。”于家和裴娟陈余勾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着身边亲人,沈聪也不会放任于家,有了裴娟和陈余的口供,于家在清水镇算是完了。 沈芸诺点了点头,“你注意安全。” “我怕心里有数,走吧,吃饭。” 之后两日,镇上关于于家□□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裴娟和陈余也一口咬定于老爷和这事儿有关,在清水镇,能翻身微云覆手为雨的只有两人,知县大人和木老爷,一个是一方父母官,一个管着清水镇最黑暗的赌场,有两人帮衬,于老爷很快被脱下了水,加之,于老爷名下的赌场死了人,于老爷更是难辞其咎,短短数日,于家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沈芸诺猜着玉翠还会上门,毕竟她是于家的下人,覆巣之下,焉有完卵,玉翠一身灰白色拖地长裙,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米分也挡不住眼底的倦色,沈芸诺示意她坐下,倒了一杯茶给她,等着玉翠先开口说话。 “当初我就知道有这么一日,我家夫人不怪你和沈捕快,是我家老爷不自量力。”玉翠接起茶盖子,学着主子,扶了扶上边的茶泡,声音有些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家老爷哪是知县大人的对手,和你们做腊肠生意得是知县大人对吧。” 知县大人年轻,穿着朴素,于老爷和知县大人打过几次交道,认定知县大人出身贫寒没有靠山,腊肠在清水镇没有多大的反应,在府城甚至京城,都开始流传这种吃法,知县大人家里的腊肠不是花银子就能买到的,于老爷回府城探望老太太,饭桌上吃过一回,就起了心思,知子莫如母,老太太劝他别动歪心思,如今家里不愁吃不愁穿,做大生意且还是独门,哪是那么轻易的事儿,于老爷信誓旦旦,打听清楚沈家和裴家的情况,老太太还曾说过,“都是老实的庄户人家,真要做生意,好好和人家说,别像之前那样了。” 老太太膝下有好几个儿子,于老爷算是最没用的,年轻时不学无术,年纪稍微大了,瞧着稳重不少,实则还是个不按规矩办事的,他们搬来清水镇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那些原因,玉翠不想和沈芸诺说了,眼下于老爷遭了牢狱之灾,她们也要搬回村里了,于家那边,不会再管这房了。 “我来,是和裴娘子告辞的,我家主子带着几位小主子要搬去村里住了,之后,不知道还能否再见,我家主子让我谢谢你们。”说到这,玉翠欲言又止,于家一摊子烂事,不足微外人道也,对搬回村里,夫人是心甘情愿的,只是苦了几个小主子。 沈芸诺一怔,于老爷犯了事,于家宅子和田地都要充公,她记得府城那边还有亲戚,玉翠像看出她得想法,心头愈发苦涩,“我家老爷连累整个于家的名声,老太太说了以后这边得事儿她都不管了……” 第一回见着沈芸诺,玉翠心里是看不起的,风水轮流转,她们也要搬去村里了,纵然夫人还了她的卖身契,她还是要跟着去的,往后的日子,只能靠着夫人一点嫁妆过日子了。 “裴娘子,玉翠有个不情之请,若旁人问起我们的关系,能不能……” 沈芸诺知晓她的意思,村子里的人老实,于老爷做的这事儿天怒人怨,玉翠不想其他人受了牵连,想了想,点头道,“我哥回来,我和他说声,你多保重。” 玉翠感激一笑,这两日,村里里正拖着不想办户籍,说到底,还是怕沈聪迁怒到他头上,有了沈芸诺这番话,她们才能安心在村里住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玉翠没想过,有朝一日的各取所需,竟夜能生出一份情义来。 ☆、117|06-06-28 玉翠走后,沈芸诺收拾好屋子,于老爷入了狱,日子总算雨过天晴,沈芸诺记着答应李婶的事儿,这些日子,因着家里忙,院子里的银耳树不知长得怎么样了,正好,回村托大生娘办事,顺便瞧瞧院子里的银耳树。 傍晚,沈芸诺说起玉翠拜托她的事儿,于夫人她没有见过,能教出玉翠这般蕙质兰心的丫鬟,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沈芸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日,玉翠说想和她一起做腊肠生意,眉色间笼罩的淡淡愁绪,她和玉翠打过几次交道,多少了解玉翠的性子,前两回对她态度冷淡,后边渐渐转好,可没到无话不谈的程度。 那日,玉翠和她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转头回想,玉翠只怕早就料到于老爷有今日了,当时在拖延什么吧,于是,忍不住向沈聪打听于宅的事儿。 沈聪不瞒她,“于家人搬来清水镇的原因简单,于老爷在府城得罪了人,避难来了,没想着本性不改,这回捅了更大的篓子,于夫人我没见过,不过听人说性子良善,是个好的,这回,于老爷出了事儿,于夫人没有丝毫隐瞒,抄家的衙差说于夫人配合得很,只拿了自己的嫁妆其他主动交给衙差充公,如今,于夫人租赁了间宅子,好些下人被打发了,也因此,书院那边考量一番,认为于夫人行事还算通情达理,于家少爷仍留在书院念书。”不管于夫人心里怎么想的,只要她性子是个好的,沈聪不会把于老爷做的事儿迁怒到她头上,一码归一码,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尤其,经过这件事儿,他明白更多,没有什么比有几个共进退的兄弟更重要。 即使他早已清楚,仍没这回领悟得透彻。 遐思间,沈聪说起另一件事,裴娟和韩梅达成共识,韩梅在中间给裴娟和沈芸诺递话,事后,裴娟给韩梅五两银子,说是递话,依着韩梅的性子,坑蒙拐骗还差不多,他出了事儿,家里没个主心骨,韩梅说话字字有自己的打算,沈芸诺和邱艳面上不在意,心里也会惶惶不安,可能他速度快,韩梅没来得及出面,裴娟和陈余就遭了秧。 “小洛爹不在,虽然我做什么,他回来都不会有怨言,那毕竟是他大嫂,还是等他回来,和他商量下,要我说,韩梅那种性子,就该一辈子躺在床上,不出来祸害人。”沈芸诺能下地走动了,煮饭的事儿全落到她头上,邱老爹守着小峰,沈聪帮着生火,大家没明确分工,每日都这么做着。 沈聪看向沈芸诺,等着听她怎么说,韩梅搁他手里,早就缺胳膊断腿了,然中间夹着裴征和沈芸诺说,沈聪不想他们难做人。 沈芸诺没想那么多,对韩梅,她也算彻底厌恶了,“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小洛爹不会怪你的,可,别落下话柄,为那种人搭自己进去,不值得。” 沈聪挑眉,“我心里有数,你大嫂的事儿,我琢磨琢磨。”他不能像对付裴老头那样对付韩梅,可也不会纵容她,早在韩梅见死不救得时候,他就想动手了,看在小木的份上,他于心不忍,好在这回沈芸诺邱艳没出事,否则,韩梅也跑不了。 说着话,小洛进了灶房,明日书院也放假,沈芸诺答应他一块回村里,小洛拿着给小栓大妞买的礼物,问沈芸诺,“堂哥和堂妹会喜欢吗?”给小栓的是最近书院里流行的这竹篾编的马,给大妞的则是一朵米分红的绢花,沈芸诺笑道,“会喜欢的,小洛去叫外公,洗手吃饭了。” 邱艳身上得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伤着骨头,还得继续养着,邱艳心下过意不去,隔着门和外边的沈芸诺说话,“这些日子麻烦你了,本还想照顾你和小洛……” 沈芸诺打断她的话,“嫂子说的哪儿的话,谁照顾谁不都是一样的吗?” 沈聪觉得沈芸诺说得对,对里边的邱艳道,“你好生养着身子,之后阿诺肚子大了,家里的事儿还是要交给你。” 邱老爹嘴角噙着笑,不插话,专心吃着碗里的饭菜。 方还红艳艳的天,忽然下起雨来,且雨势越来越大,明日回村,小洛兴奋得睡不着,趴在窗棂上,听着啪啪的雨声,和沈芸诺说着书院的事儿,沈聪入狱,书院里的好些人都看不上他,还出口辱骂,之后,陈聪出来了,那些人又讨好的巴结,和他一块玩,沈聪入狱那会不见小洛沉默,而事情过去了,小洛在书院反而沉默起来,“娘,您说他们为什么前后变了个人似的?” 沈芸诺坐在床上,手里做的是小洛入秋的衣衫,闻言,抬眸,认真思索了会,缓缓道,“小洛和舅舅关系好,知道舅舅是被冤枉的,他们不了解舅舅才会误会了,那种人,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自己的主见,小洛别学他们。” 小洛转头,严肃着小脸,“我知道的,大堂哥和云清就不是这样子的人,他们一直和我玩,也不说舅舅的坏话。” 小孩子的圈子该是简单而纯粹的,可大人加诸了太多,反而影响了孩子的判断,沈芸诺不会劝小洛不和那些孩子来往,和人打交道,会遇着形形□□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怎么应对。 雨下到半夜才停,沈芸诺停下手里的针线,叫了两声小洛没人应,才惊觉他睡着了,穿着鞋推开门,冷气拂面,沈芸诺身子哆嗦了下,夜凉,小洛那般睡着不妥,她怀着身子,小洛她是抱不动了,本想让沈聪过来帮衬一把,想想,又退了回来,晃了两下小洛的衣衫,轻声道,“小洛,去床上睡,风冷,别着凉了。” 剩下最后一只袖子,她做针线入了神,什么时辰逗忘记了。 许久,小洛胳膊才动了动,抬起头,脸上一排印子,声音已经沙哑了,“娘,身子麻了,走不动。”眼神指着自己的手和腿,睡眼惺忪,好像快哭似的。 沈芸诺替他捏捏手,牵着他小心翼翼下地,“你去娘床上躺着,娘给你煮完姜汤,先别睡啊,你的衣衫做好了,去床上试试。”担心小洛一个人在屋里害怕,沈芸诺又燃了盏灯笼,挂在床尾,关上窗户,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回来时,床上的人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被子上,搁着她新做的衣衫,沈芸诺担心他发烧,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事儿,才松了口气,即使如此,仍把小洛叫起来,喝了姜汤才让他接着睡下。 夜里熬夜,清晨起得迟了,睁开眼,床畔得被子里窝着个小脑袋,沈芸诺心情大好,盯着小洛紧闭的双眼而不停颤动的睫毛,好笑道,“醒了?” 见自己装睡被发现,小洛咯咯笑着睁开了眼,望着外边的天色,“醒了,等娘一块起床。” 今日要回村,沈芸诺替小洛换了身简单的衣衫,是裴征不穿的衣衫改小的,小洛穿着没有丝毫不满,还伸手抠了下肩膀上的补丁,去书院念书,沈芸诺将他拾掇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衫没有一处有补丁,小洛不明白其中道理,猛地穿着这件衣服,新奇不已,“娘,是新衣服吗?怎么和昨晚小洛见着的不一样?” 沈芸诺替他扣上纽扣,失笑道,“是新的,昨晚那身衣衫入秋天冷了再穿,这两日天热,穿新衣服身上会起痱子的。” 小洛懂事的点了点头,跟着沈芸诺出了门。 若不是不放心邱艳一个人在家,邱老爹抱着小峰也想起村里走走,大丫和小洛手牵着手,兴致勃勃的坐在牛车上冲邱老爹挥手,“外公不去,大丫回村里给外公抓鱼。” 下过雨,兴水河涨水,雨也会冒出来,早上,沈聪和大丫说起这事儿,两人就期待着,沈聪会抓鱼,大丫和小洛是见识过的,两人期待不已,扳着手指头数着好些日子家里没吃鱼了,两人嘴馋的咽了咽口水。 沈聪转头刚好见着两人咽口水的模样,哭笑不得,和沈芸诺道,“亏得不是在家里,你嫂子瞅着两个孩子这样,还以为我亏待他们了呢。”邱艳躺在床上,每日最不厌其烦的一件事就是问大丫,吃饱没,冷不冷,热不热,沈聪在边上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嫂子也是担心大丫,她在床上,小峰交给邱氏看着,她比谁都着急呢。”邱艳受伤,两个孩子她只能看不能抱,心里不着急才怪。 石子路平坦宽敞,下过雨也不觉得泥泞,不一会儿,牛车稳稳的驶入了兴水村的地界,沿着河滩往上走,最后,停在了半新不旧的大门口,没多久的日子,院门两旁杂草都快长到膝盖了,沈聪跳下牛车,解释道,“每次来去匆匆,杂草我也没管,以后搬回来住的时候再说吧。” 听到动静,对面院子的门被打开,金花挺着肚子,反应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沈芸诺,眼眶一热,激动道,“阿诺妹子,是你回来了,我就听着声音觉得耳熟。” 金花怀着身子,整日没事干,人丰腴不少,反观沈芸诺,若非挺着肚子,看不出已经怀孕了,沈聪扶着沈芸诺下牛车,问金花,“杉子呢?”他出来后,还没好好感谢过一帮兄弟,不过,家里事情多,只有等邱艳身子骨好了再说。 “去山里了,昨夜下雨,山里菌子多,他和刀大哥他们都进山了,不知道你们回来,否则,就不去山里了。”金花拉着沈芸诺,从上到下打量着,时而欢喜时而蹙眉,脸上十分精彩。 “去年咱靠着山里的菌子挣了银子,今年多少双眼睛盯着了?每日去山里的人都快和赶集差不多了,杉子平时也不怎么上山了,正好昨夜下雨,那边人速度慢,拿捡多少菌子是多少,这才和刀大哥他们一起去了。”金花说话的空隙,沈聪拿起钥匙打开了门,侧目和金花说话,“没事儿的时候,让杉子载你来镇上玩,大丫娘在家。” 金花点头,裴征不在,那头牛一直刀疤李杉他们在用,听说沈芸诺和邱艳受伤她就想去镇上了,李杉没答应,说她大着肚子去了也是添乱,加之,那几日场子里的事情多,李杉顾不上她,因而才一直拖着。 进了屋,本以为会蒙上一层灰,没想着干干净净的,金花笑着解释道,“我在家左右没事儿,隔两天就过来打扫回,不止你家,聪子哥和罗城李勇家我也去……” 沈芸诺面色一诧,她不知晓还有这件事,看向金花的肚子,后者了然,“你没见着我之前那段日子,李杉在家,什么都他做,我胖了好几圈,韩大夫来看过,说要找点事情做,不然生孩子那会艰难,自己家里的事儿总提不起精神,还是杉子给我想了这么个法子。” 之后,才稍微瘦了些下来,懒惰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勤快起来才察觉精气神好了许多,往回,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些日子好眠得很。 沈聪去院子里摘银耳,沈芸诺和金花说话,许久没回来,金花对村子里的了解多了许多,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知晓,其中一件,沈芸诺震惊不已,走了的刘花儿又回来了。 “小栓他娘回来,和小喜娘吵架,骂小喜娘克扣小栓,说她是小栓娘,要带着孩子走。”金花和刘花儿打交道得次数少,她不怎么去村里,这些都是从周菊和罗春苗嘴里听来的,“小喜娘拦着不让她将人带走,之后,小栓他娘又偷偷回来几回,拉着小栓往村外走,小栓之前不吭声,刘花儿拉着他快出村了,他才大声叫了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头打他娘,喊他娘滚,动静大,村子里好些人都来了,你猜小栓他娘最后怎么了?” 第91节 沈芸诺摇头不知。 “最后,里正出面,绑了小栓娘,送去李家了,说她改嫁了,和兴水村和裴家没有关系。”金花话说得快,口干舌燥,这边不住人,自然没有水喝,她只能缓了缓,又继续道,“人送回李家,小栓娘日子过得就不太好了。” 沈芸诺可想而知,李家田地多不假,可刘花儿伤了人,日子不会好过。 说完刘花儿,金花又说起裴秀,沈芸诺听得咂舌,从金花嘴里听来这些消息,时过境迁,好似她们好几年没在村里住似的,金花说得欢,“小洛小姑怀了身孕,接二连三的流产,而且,夏家水深着,小洛小姑以后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金花将夏庆丰和裴秀在外边的事儿说得隐晦,沈芸诺也听懂了,夏庆丰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将裴秀送人? “小洛小姑回来过好几回,小洛四叔被伤透了心,皆避而不见,直到裴秀在夏家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小洛四叔才反应过来,去夏家,小洛小姑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金花倒不是同情裴秀,而是可惜了那三个被流掉的孩子,接连怀孕又小产,裴秀亏了身子,一个女子,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何其悲哀。 沈芸诺不知晓还有这茬,“秀秀被我四弟接回来了?” 她在镇上,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人和她说裴秀的事儿,裴秀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至少,比起韩梅和裴娟,裴秀甚至算得上收敛的了,遇着这种事,裴家人该是会给裴秀讨个公道,嫁出去的女子,被人折磨成这副样子,若没有人给裴秀出头,整个裴家的名声也全坏了。 金花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聪明,一猜就猜中了,小洛大伯和四叔去接的人,和夏家打了一架,事情没完,过两日,里正还要带着人去夏家讨个公道,说我兴水村的姑娘好好的嫁过去,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要夏家给个说法,不然,就将夏家告到衙门去。” 裴勇和裴俊去夏家挨了打,其中还牵扯到裴征和沈聪,往回,夏家人看在沈聪的面子上也不敢如此招摇,谁知,沈聪出了事儿,裴征又不在,夏家人知晓裴秀和裴家关系不好,只当裴俊和裴勇为着所谓的脸面,指使下边的长工动的手,一帮人打两个人,结果可想而知。 沈芸诺点头,她并未听说这件事,周菊来镇上也没和她说,估计裴俊叮嘱的,“大哥和四弟伤得严重不?我在镇上,怀着身子,哪儿也不去,你不和我说,我都不知晓还有这件事。” “伤得挺重,在家里养了好几日了,否则,里正早就带着人去夏家了,这回,刘山村算是把咱兴水村得罪了,过两日,李杉刀大哥他们也要去呢,既然来兴水村安家,总要为兴水村做点什么。”金花心里不想李杉趟这趟浑水,奈何李杉心里打定了主意,而且,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今日,没人替裴秀出头,外村的还以为兴水村的人好欺负,你肚里怀着孩子,是个儿子就算了,是个闺女,你不想她将来被人看不起吧?” 金花懂的道理少,关系到孩子她却清楚,是大事儿。 沈芸诺低头沉吟,恰好,沈聪端着簸箕进屋,里边装满了银耳,沈芸诺抬眸问沈聪对这件事的看法,沈聪毫不犹豫道,“只要夏家欺负的是兴水村的姑娘,我就会出面,收拾夏家,轻而易举的事儿,你好生养着身子就是了。” 沈聪前几日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夏家名声毁了,夏庆丰几个兄嫂闹和离快闹到衙门了,先把夏庆丰绑起来打一顿,再问夏家要人,至少,要让夏家在刘山村待不下去。 沈聪装好银耳,看着日头,“你不是找大生娘有话说吗?我送你过去,待会我带着大丫和小洛去山里看看有没有猎物,中午就在杉子家吃饭了。”出门前,和邱艳邱老爹说过下午回去,午饭做好了放在灶房,中午热热就能吃。 听着这个,金花露出了笑,“那成,家里好久没来个女人了,整天和一群大老爷们在一块,我担心孩子在肚子里就被教坏了。” 去了大生家,沈芸诺才知道大生媳妇也怀上了,沈芸诺先送上自己的礼,开门见山说了来意,大生娘没有迟疑,“村子里有几家合适的姑娘,我帮你问问,有刀疤李杉他们在前,村子里,对赌场那边不如之前排斥了。” 沈聪也是赌场出来的,结果混到衙门去了,英雄不问出处,这是上水村的夫子说的,夫子学问大,说什么都是对的。 沈芸诺道过谢,和大生娘说起了其他,李桂花在边上,不时插两句话,从大生家出来,沈芸诺又去了裴家大房,老太太在,沈芸诺给老太太买了双鞋,以及一些糕点,还有给小栓买的小礼物,可能刘花儿的事儿吓着罗春苗了,大白天,裴家大房的门也仅仅关着,沈芸诺抬手敲了好几下才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开门的是刘氏,见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才侧开身,“阿征媳妇来了?小喜娘去山里捡菌子了,估摸着也快回了,你先去屋里坐,我叫小喜小栓出来。” 小栓和小安一间屋子,小安在上水村学堂念书,这几日学堂也放假了,沈芸诺站在院子里,能听到屋里的琅琅读书声,有男孩子的,有女孩的,沈芸诺莞尔,见刘氏进了屋子,然后,屋里的读书声没了,紧接着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小栓身子装饰了许多,身上穿的不是他自己的衣衫,估计是小安穿过的,不过穿在他身上刚合适。 “堂婶子……” “三婶……” 几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沈芸诺笑着招手,小安小喜是罗春苗和裴年的孩子,还有几个是裴志他们的,沈芸诺拿出准备的糖,每人分了一个,低头牵着小栓,感觉他身子明显一僵,沈芸诺心口泛酸,“小栓带三婶去瞧瞧祖奶奶。” 小栓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刘氏在后边解释,老太太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反反复复,认不清人了,若喊错了名字,让沈芸诺别往心里去。 ☆、118|06-06-29 沈芸诺微微一怔,记忆里,上回见着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精神不错,吐字也算清楚,没想到世事无常,老太太住在的屋子宽敞,炕边,安置了一张矮一点的床榻,该是家里人守夜睡的,她轻轻抬脚,炕上,老太太闭着眼,神色安详,布满皱纹的脸好似扬着浅浅笑意,沈芸诺搁下礼,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不想打扰老太太休息。 罗春苗不在,沈芸诺陪刘氏坐了会儿,免不了说起裴秀的事儿,“秀秀栽了跟头,往后懂得收敛了,她啊,和你娘一样,不真遇到事儿,看不清谁真心对她好,谁虚情假意。”裴秀连累整个裴家姑娘的名声不好不说,兴水村也受了拖累,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当初,裴俊掏心掏肺的对裴秀好,结果换来裴秀骗家里银子,撕破脸。 刘氏在裴家一辈子了,和宋氏关系不好,如今想来,裴年说的是对的,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最好的,其他,能不计较就算了。 沈芸诺点头,从裴家大房出来,沈芸诺心头沉重,低头,看同样垂着脑袋的小栓,沈芸诺问道,“小栓合三婶去四婶家坐会看看小姑如何?小洛堂弟去山里了,中午的时候才回来。” 沈聪赶着牛车过来,村子里修了一条宽敞的大路,牛正好拴在大生家门口,李桂花在,牛车上的礼不怕被人偷了,沈芸诺先回牛车拿了给周菊置办的礼,还有给宋氏得一身衣衫,难得回来一回,面子上该做的还要做,何况,宋氏改了性子,跟着裴俊周菊一直安分守己,为着小洛将来的名声,沈芸诺知道怎么做。 熟悉的院子,因着周菊细碎的骂声让沈芸诺觉得有些陌生了,她和小栓站在院门外,听着里边的闹声,无奈的喊了声“四弟妹”,院子里,闹声戛然而止,很快,院门从里打开,周菊脸上还挂着薄怒,看清是沈芸诺的瞬间,脸色变换两下,怒气才消了,“三嫂怎么想着回来了?快进屋,路不好走,小心这肚子。” 伸手牵沈芸诺,被沈芸诺拒绝了,“没事儿,我看着路呢,今日托婶子办点事,正好小洛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带他回来看看,田地的事儿忙完了吧?” 说起这个,周菊脸色又不太好看起来,“俊哥受了伤,还在床上躺着呢,剩下一角豆子还没种,我泡了种,下午的时候去。”他们种着沈芸诺家的田地,活儿自然比去年多,裴俊和裴勇去夏家讨个说法,谁成想,被人打了一顿,想着这个,周菊看向旁边屋子,抱怨道,“田地的活儿只有等我得空了再做,你进屋坐着。” 周菊将裴秀身上发生的事儿和沈芸诺说了遍,周菊说得更详尽,沈芸诺听得唏嘘不已,夏庆丰前边的妻子不知从哪儿看出夏庆丰有这个打算,闹着和离,夏家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同意,对不知情得人说是死了,实则,刘山村的人都知晓怎么回事,不过不好意思拆穿夏家而已。 “我当时就想着这么有这么便宜的事儿,那家姑娘是个聪慧的,也就小妹傻,以为夏庆丰考上秀才好日子等着她,三嫂,你说说什么事儿,当日她骗我手里的银子,可没把我们当亲戚过,出了这事儿,还得俊哥出面帮他收拾烂摊子。”周菊对裴秀怨气大着,人接回来了,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什么都要人照顾,她和宋氏还要照顾裴俊,哪有心思理她,宋氏竟然妄想杀只鸡给裴秀炖汤,所以她才骂人的,不想被沈芸诺听了个正着。 “她日子舒坦了,连累我家大妞名声跟着不好,怎么摊上这么多事儿?”提起裴秀,周菊话不停,沈芸诺在桌前坐下,听周菊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劝她,“你别想太多了,四弟身子怎么样了?” “能下地了,过两日还得去夏家,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这时,门外,宋氏提着水壶进屋,面色悻悻,沈芸诺拿出给宋氏准备的衣衫递给她,“回来得匆忙,也没问娘穿多大的衣衫,娘先试试,不成的话,我拿去镇上换。” 宋氏受宠若惊,局促不安的看看沈芸诺又看看周菊,好一会儿,才想着沈芸诺还举着手,放下水壶,抬手在自己衣角上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接过,“老三媳妇费心了,我一大把年纪了,哪用得着穿新衣服,不若换了给大妞买两身?” 大妞的衣衫是周菊准备的,颜色偏暗,宋氏见这身衣服颜色暗红,比起黑色灰色,算好看的了。 沈芸诺摇头,“给大妞准备了,娘收着就是了。”沈芸诺提了一个篮子,宋氏往里看,果真还有两身米分红色的衣衫,一瞧就是给大妞的,宋氏欢喜起来,眼眶有些湿,“成,我这就回屋换换。” 周菊一脸不自在,“你给大妞买什么衣服,她有穿的。”大妞到一岁的衣衫她都准备了,就是那时候以为是个儿子,所有的颜色几乎都是藏青色,藏蓝色之类。 “不碍,我在镇上没出门,衣衫还是小洛与大妞选的,已经洗过了,你给大妞穿着试试,我想着买大一些,好改,小了,改起来麻烦。”沈芸诺也给小栓买了身衣服,邱老爹喜欢出门逛街,她托邱老爹买的,大丫和小洛选的款式和颜色。 说起孩子,周菊话多了起来,对裴秀抱怨更大,往回,宋氏的心思都在大妞身上,裴秀一回来,宋氏的心思全转到裴秀身上了,忍也奇怪,宋氏全心全意对大妞好的时候周菊心里不舒服,如今,宋氏的心思落到别处,周菊心里更不舒坦,大妞年纪小,需要人照顾,裴秀有今日,全是她自己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沈芸诺探了口气,安慰周菊道,“娘最是看重大妞,谁也不会越过她去,你别想多了,小妹伤了身子,娘费些心思无可厚非。”嘴上虽然这般劝周菊,可换做她是周菊,心里也不会好受,不是因为宋氏对大妞不好,而是裴秀,裴秀做的事儿在周菊眼中,就好比她眼中的裴娟,有仇,而发生的事儿,不得不让周菊和裴秀才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沈芸诺想象了下她和裴娟住一起的情形,她心里也会憋着火,见周菊越说越激动,沈芸诺心思转了转,岔开了话题,问小栓刘花儿的事儿,从裴万伤腿,小栓好似猛地下就长大了,心思和大人差不多。 “她不是我娘,我爹和我说过了,以后我没有娘,她要我和她一块走,肯定要把我卖了,我才不去。”小栓语气平静,好似说的不是他娘而是一个拐卖孩子的人贩子似的,“我爹说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别人不乐意和我一块玩,懂事的孩子讨人喜欢,我要当个懂事的孩子。” 其实,小栓心里记不得前两年的事儿了,他记忆里更多的是裴万伤了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不和他说话,然后,四叔来了,三叔来了,大伯来了,裴万的话才多了起来…… 沈芸诺揉着他脑袋,想着小洛在家,问小栓,“想不想去镇上玩,小洛堂弟放假,让他带着你在镇上转转……” 小栓摇头,他不想给沈芸诺添麻烦,裴万叫他挨着罗春苗,他就哪儿都不去。 说着话,隔壁屋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声音断断续续,哭得周菊心烦意乱,朝沈芸诺抱怨道,“听听,又来了,真是我欠了他们裴家的,每天都要哭上一阵,不知晓的还以为我怎么她了呢。” 沈芸诺能体会周菊的心情,却也只能安慰两句,太阳爬到头顶,院子里传来小孩子说话声,沈芸诺莫名松了口气,“该是我哥接我来了,大丫和小洛随他一起上山打猎,不知有没有收获呢。” 语声刚落听着小洛喊娘,沈芸诺笑着应了声,院子里的宋氏先一步出去开了门,小洛衣衫皱皱巴巴,大丫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手牵着手,像遇着什么好事似的,一脸兴奋。 “娘,舅舅说时辰不早了,咱回去了。”见小栓在,小洛拿出怀里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马,递给小栓,“栓堂哥,送你的……” 马编得传神,两侧还用墨点了两只眼珠子出来,小栓握在手里,欢喜道,“是马,小安哥家里也有,堂弟是送给我的吗?”小栓有些不太相信,小安为着买这个马,和堂伯母闹了两三回,还是帮着干活后堂伯母才给他买的,要花银子,这是小栓所知道的。 “送你的,我也给堂妹买了礼物呢。”说话间,又从怀里拿出一朵绢花,周菊总算会心的笑了,“大妞头发都还是短的,绢花可用不上,小洛大丫快进屋坐,让四婶好好瞧瞧你们。” 周菊心里真喜欢小洛,小脸肉嘟嘟的,懂礼貌,她要生个儿子,也会这般教导他。 小洛摇头,指着外边,老实道,“舅舅还等着,该回去了,在山里捡着鸡蛋了,还猎到兔子了,还有许多菌子,好多好多菌子,我和大姐都帮忙捡菌子了。” 刚进山,沈聪就遇着刀疤他们了,原因屋无他,村子里的人见裴征他们在山里挣了银子,认定是他们背后的山,对村子里后边的一片山却是甚少去,这才便宜了他们。 沈芸诺蹲下身,好好替两人整理了番衣衫,笑道,“走吧,娘和你们回了。”沈芸诺和周菊说两句话,宋氏站在边上,欲言又止,布满沧桑的老人,驼着背,有话不能说,沈芸诺心生同情,转向宋氏,“娘,我们就先回去了。” 宋氏没料到沈芸诺会和她道别,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往前走了一步,连连点头,“好,好,你怀着孩子,慢些走,别挂心村里,没多大的事儿。” 宋氏本是想和沈芸诺说说裴娟得事儿,毕竟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可看沈芸诺挺着得肚子,又说不出来了,说到底,都是裴娟的错。,就连屋子里躺着的裴秀,宋氏除了保证她的一日三餐,其他也不敢多说,她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到大生家门口,沈聪喝刀疤他们坐在牛车上等着了,板车边挂着打来的猎物,沈芸诺吃惊,去山里捡菌子的人多,沈聪带着小洛大丫势必不能往深山走,怎么还猎着野鸡了? 沈聪跳下牛车,抱着小洛大丫上了牛车,抱小栓的时候蹙了蹙眉,可能大丫和小洛长得结实,猛地抱着小栓,沈聪有些不习惯,看小栓忐忑不安的望着他,像是吓着了,沈聪笑道,“小栓可要多吃些,还没有你小洛堂弟重呢。” 小栓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脸色转红,举了举自己的小手,“长胖了,往回得衣衫都穿不下了。”在裴家大房,人人都对他好,小栓感觉得到是真心的,小安外婆过来看小安,甚至还会给他准备礼,对他是真的好。 刀疤他们往边上挪了挪,回去的路上,说起打猎的事儿,“我在家,感觉天天山里有人,络绎不绝,还以为村里人把山都挖空了,今天和杉子他们上山,捡菌子越走越远,之后才发现,村子里得人都跑到咱屋后的山里去了,这边一大片缺没人管,野鸡兔子全躲到这边来了,便宜了哥几个。” 中午,沈芸诺帮着金花做饭,家里碗筷不够,沈聪回家抱了些来,因着有野鸡兔子,弄出来,午时都过了,饭桌上,刀疤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还是阿诺妹子做的饭菜好吃……” “好了,收拾了碗筷,我和阿诺也回去了,过两日去刘山村,你们来镇上,一块过去。”家里只有邱老爹和邱艳,沈聪不放心,还是早些回去安心些,问沈芸诺该办的事儿办了没,得到答复,沈聪去院子里装好牛车准备回了。 沈芸诺叮嘱小栓几句,给了他五个铜板,她肚子大了,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小栓不肯收,还是小洛在旁边帮忙劝,小栓才收了,送小栓回到裴家大房,罗春苗在,两人说了会话,罗春苗的意思,大生娘那边有消息了,她来镇上转达,大生娘甚少去镇上,沈芸诺竟然忘记这个了,闻言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回了。 小洛放假,院子里每天都能听到孩子的欢笑声,这几日,小峰被他们的笑声感染,笑的次数也多了,沈聪去刘山村,隔天才回来的,夏家在刘山村待不下去了,赔偿裴勇和裴俊一人一百文银钱,至于裴秀,双方和离,裴秀一辈子不会有孩子,夏家赔得多些,两亩田,一亩地,折成银子算给裴秀的。 这件事,兴水村在四村八外的名声算出去了,外人再说起兴水村,不会再说它穷了,沈聪将这些也和沈芸诺说了,“她真要是个安分的,手里有那么多银子,在兴水村买两亩田,自己住在裴家老宅,一辈子也过得去。” 刘山村一趟,裴俊裴勇去了,裴秀不在,夏家闹得厉害,家里的田地全部卖了,几个儿子儿媳闹着和离,刘山村的里正做主将夏家撵出村,其实,不仅仅是刘山村,整个清水镇都没有夏家安身之地了。 那样子龃龉的人家,住哪儿坏哪儿的名声,牵扯这件事的秀才,知县大人会上书,夺去几人秀才的资格,牵扯其中的秀才也是人人自危,裴秀的事儿影响大,不过,对兴水村来说是好事儿。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罗春苗那边传来大生娘的消息,村子里有户人家答应愿意说亲,不过,事情成了,要男方家在兴水村安家,石头和他娘住在镇上,终究不是自己的院子,他们真心为着女儿好,才会提这么个要求。 沈芸诺让沈聪抽空把李婶叫过来,她肚子大了,街上人多,她心里害怕,那件事终究留下了阴影,有时候她睡着了,感觉自己肚子痛孩子流掉了,吓得她从梦中惊醒,若非肚子有胎动,她都怀疑,孩子可能死了。 翌日一大早,沈聪刚出门,李婶就来了,旁边跟着石头,看得出来,石头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崭新的袍子,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敛去周身冷气,反而由着乡下汉子的憨厚老实。 “昨日聪子和我说,我就等不及了,阿诺,你瞧着石头这一身如何?隔日不如撞日,今日去村里,给对方相看一眼怎么样?”衣服是李婶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今日穿,石头的亲事有着落,她才能安心。 见李婶一脸急切,生怕儿媳跑了似的,沈芸诺哭笑不得,看看日头,还早着,今日回村里是可行的,想了想,道“我哥去衙门了,家里还有辆牛车,石头哥会赶牛车不?” 石头本就不自在,加之,沈芸诺年纪比她还小,在她跟前,石头愈发不自然,直到被身侧的李氏掐了把,石头才回过神,红着脸道,“会的……” 李婶见他抹不开面子,嗔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诺也是为着你好,事情成了,阿诺可是你们两的媒人,要给谢媒钱的,还有小洛和大丫那儿也不能少了。” 石头被说得面红耳赤,抬脚朝屋里走,匆匆留下句,“我去牵牛出来。” “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去了村里,你可别像这样扭扭捏捏的,谁看得上你?”李婶念叨了两句才停下,小洛大丫得知要回村里,牵着沈芸诺,要去凑热闹,今日有事情在身,沈芸诺哪有心思照顾他们,奈何李婶听着两个孩子软滴滴的声音,不忍拒绝,“阿诺,他们要去就去吧,正好,有他们在,对方没准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觉得喜庆,就应了。” 沈芸诺无法,小洛大丫缠人的功夫厉害,只有把两人带着,沈芸诺肚子大,小洛乖巧的抱了两个软垫子放在牛板车上让沈芸诺坐,又提醒石头赶车速度慢些,李婶听得心中一软,“瞧瞧小洛多懂事,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有小洛大丫在,路上倒不显枯燥,他们先去大生家,向大生娘说明来意,大生娘思索了会儿,沉思道,“这会儿也不知他们在家不,我和你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李婶感激一笑,催促石头把牛拴在旁边树枝上,合沈芸诺道,“我去不太合适,我在这边坐着,小洛大丫挨着我就好。”头回见面,李婶如果去了,只怕对方会以为她是个强势的,沈芸诺多少明白其中的道理,叮嘱小洛两句,大生娘让李婶去屋里坐,“咱家没多少人,小嫂子去院子坐,大生媳妇桂花在……” 桂花怀着身子,如今哪儿也不去,在家里养胎,桂花性子好,大生娘不怕桂花出言得罪李婶,比起她大儿子,桂花叫人放心得多。 “成,那就叨扰了。”李婶牵着小洛往院子里走,回头叮嘱石头,“路上,婶子说什么,你好生听着,别叫婶子在中间难做人。”照理说,沈芸诺不去也成,可李婶觉得沈芸诺办事稳妥,沈芸诺在,事情成功的几率有大些,望着他们走远了,李婶才转头和桂花说话。 农家院子宽敞,李婶也欢喜起来,沈聪刀疤他们在镇上安家一事,李婶是知道的,想着她和石头搬过来,也有认识的人,过两年,石头当了爹,攒钱在村里买一两亩田,一家人的日子也算明朗了。 想着,李婶仔细向桂花打听兴水村的情况,愈发觉得搬来兴水村不错,心中有了主意,李婶心情大好,恨不得石头明日就成亲。 快晌午了,院子外才传来脚步声,大生三兄弟,这两日除田地的草,沈芸诺和李婶说过大生家的情况,她笑着和大家说话,站在院门口,望了又望,怎么都不见沈芸诺他们的身影,心里着急。 ☆、119|06-06-30 第92节 李桂花在边上,笑着劝李婶进屋吃饭,头回相见,中午若在那边那边吃饭,亲事则成了大半,李桂花当年也是那样子过来的,李婶着急,忘记中间的讲究了,“李婶进屋吃饭吧,我娘他们中午怕是不回来了……” 李婶双手交叠,侧目瞥了桂花一眼,见眉目含喜,忍俊不禁的模样李婶才回过神,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喜不自胜,这会儿不见人,该是在那边商量事情呢,顿时,脸上堆满了笑,“好,好。” 晌午后,大丫和小洛在院子里待不住,嚷着要出门玩,桂花领着他们去裴家大房玩,罗春苗家孩子多,热闹,桂花把孩子送过去,折身回来,沈芸诺她们已经回了,李婶拉着坐在桌前问方才的情形,看得出来,事情该是成了,她拉着沈芸诺出门,“小洛大丫送到裴大嫂家去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待会吧,那边的事情成了,还要婶子多和李婶说说提亲的事儿。”石头身材高大,说话不骄不躁,对方很是满意,大生娘以前没说过媒,提亲这等事,还得找个正经的媒人,沈芸诺和桂花在屋檐下坐下,听着屋里李婶掩饰不住的笑声,两人相视一笑。 石头年纪大,李婶等不及,提亲商量好成亲的日子,火急火燎在沈芸诺屋旁边看好一块地准备起屋子,把户籍落到兴水村,李婶时间掐得好,屋子成,正好是石头成亲的日子。 李婶就石头一个儿子,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他成亲,自然想要在村里大半一场,兴水村她认识的人少,请了大生娘和罗春苗帮忙,做席面的婆子是从镇上请的,对兴水村的人来说,可是天大的面子,一时之间,上门随礼的人络绎不绝。 日子渐凉,入了秋,沈芸诺身子有些笨重了,每天,站上一会儿就得坐坐,好在邱艳能下地走动,灶房里的活都交给邱艳,这几日,县衙那边忙着缴税,石头成亲,他们是回不去了,沈芸诺和邱艳各自随了礼,李婶的意思,叫她们尽量回去一趟,唯一的儿子成亲,人多热闹更觉得喜庆。 邱艳收了簸箕里的银耳,望着灰蒙蒙的天,垂眼问边上坐着的沈芸诺,“天一日比一日冷,今年还灌腊肠卖吗?”因着腊肠生出许多的事儿,邱艳心下感慨。 “卖的,今年村子里好几户人家养了猪,买肉也省事,而且,估摸着日子,小洛爹也该回了。”秋老虎过后,天一天比一天凉,今年发生的事情多,缴税的事儿才拖到现在,换做去年,县衙那边已没多大的事儿了。 邱艳点头,数好银耳,一朵一朵放进旁边的麻袋里,家里靠着银耳挣了些银子,邱艳琢磨着买铺子的事儿,明年,清水镇通往其他城的道路会开通,经过的商人多了,做点小生意营生不成问题,至于卖什么,邱艳还没想好,沈芸诺手里的银子全给裴征拿走了,铺子不比宅子,更贵,邱艳大致算了算,她手里的银子面铺子的话又少了,今年继续卖腊肠,年后该能买个铺子了,不过,沈芸诺肚子大了,管腊肠的人没人盯着,中间只怕又要生出事情来,犹豫道,“灌腊肠的事儿,还不急,你大着肚子,回村住不好,等大丫姑父回来,再和你哥商量商量,腊肠的生意做起来,挣的钱估计比去年还要多。” 数清楚了,总共二十二朵,邱艳放下簸箕,捡起地上的绳子将麻袋系好,完了,侧目道,“你哥说这些银耳留着自己吃,会不会少了?” “不少,屋子里还有一袋子,吃到明年夏天,差不多了,我和嫂子一块进去。”在院子里坐了会儿,身上凉嗖嗖的,屋里暖和。 邱艳腾出手扶她,沈芸诺怀着身孕,小脸清瘦得很,邱艳心中过意不去,“大丫姑父回来瞧着你这样,还怪我和你哥没照顾好你呢,你说怎么就不长肉呢?” “不长肉才好,生完孩子也不用发愁了。”沈芸诺不以为意,孩子是健康的就好。 一场秋雨,连着下了几日,天儿比平时亮得更晚了,早晚雾气重,屋里烧了炕,沈芸诺整天在屋子里,不喜出门,罗春苗上门和她说了几回灌腊肠的事儿,村子里有来买猪的杀猪匠,养猪的人家蠢蠢欲动,托罗春苗来镇上问问沈芸诺,今年灌腊肠的事儿。 秋意浓,田野花草凋零枯萎,割猪草也愈发困难,那些人家的意思罗春苗明白,能卖尽早卖了,待入了冬,猪食更是麻烦,兴水村富裕的人家少,能拿家里的粮食喂猪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罗春苗自己家也养着猪,不过,她不着急,让沈芸诺一下买好几头猪,不说灌腊肠人手不够,沈芸诺也不见得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尤其,再过一个多月沈芸诺就要生了,孩子的洗三也花钱…… “天下着雨,若非被催得厉害我也不愿意来,你别往心里去,她们好不容易见着猪能卖钱了,心里急。”深秋了,转眼便入冬封山,封山后,整头猪不好卖钱,自己杀了挑着担子挨家挨户的卖可行,然而比不过卖整只活猪,至少,用不着担心猪肉卖不出去的事儿。 沈芸诺替罗春苗倒了杯热水,“堂嫂喝着,这事儿是我忘记了,今年灌腊肠的事儿等小洛爹回来再说,我挺着肚子,回村不方便,小洛舅舅在县衙,事情多走不开。”去年,他们都住在村里,沈聪封山就能放假,今年搬来镇上,县衙那边不会放人,而且,也说不过去,明后天就沈聪休沐,沈芸诺得和他商量商量这事儿。 罗春苗脱了外边的衣衫,雨说大不大,穿蓑衣她嫌麻烦,披了件稍厚的衣衫在外边,淋雨久了,雾蒙蒙般的雨仍打湿了肩头,屋里暖和,她脱下衣衫,搭在旁边椅子上,待会出门,衣衫该就干了,喝了口水,罗春苗缓缓点了点头,“你心里有个数就好,我算着日子,小喜爹他们也该回来了才是,莫不是路上遇着事情了?” 走的时候,裴良说过,不出意外,秋上就能回家,眼看着深秋了,也不见人影,罗春苗来镇上,多少也有担心裴年的缘由,此时见沈芸诺也不知晓他们何时归家,罗春苗蹙了蹙眉,叹气道,“只希望他们在封山前能赶回来,老太太这些日子常常念着小喜爹,她心里最放不下小喜爹了。” 老太太病情反反复复,身子一直不见好,韩大夫说年纪大了,能活一日是一日,她私底下问过韩大夫老太太的情况,过不了这个年,老太太对裴年最好,死前见不着最后一面,走也走得不安心,尤其,裴年回来了,得知老太太不在了,心里铁定比谁都难过。 “奶身子骨不好了?”沈芸诺上回见着老太太还是回村给石头说亲那回,老太太认不出她了,拉着她的手,嘴巴哆嗦的嘀咕着什么,又指着大丫和小洛说了许久的话,沈芸诺见她精气神还算不错,以为她好了。 罗春苗放下杯子,如实道,“病来如山倒,一直不太好,有些时候神采奕奕,拉着小喜能说好一会儿的话,更多的时候,则是躺在炕上,望着窗户发怔,二婶时不时会来陪奶说会儿话,三叔三婶甚少回来。”罗春苗不是有意说裴元户的不是,三房发生的事儿她听说了些,可不管家里发生了何事儿,自己亲娘病了,总该回家尽尽孝心。 裴元户反而不如宋氏,罗春苗难免替老太太难过,这几日,老太太念叨着家里所有子子孙孙,或许,老太太也知晓自己没多少时日了,想把大家聚在一起,好生看看。 沈芸诺无奈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裴元户当家,奈何管不住下边几个来事的儿媳,沈芸诺想着自己去兴和巷子的那回,对三房几人没有好感,可裴元户性子是好的,忍不住为他说话,“三叔怕闹得厉害,大家面上过意不去,毕竟,三个堂哥堂弟不在,传出去,还以为是它和三婶的错,待堂哥他们回来,事情就好了。” 罗春苗也只能这么想,陪沈芸诺说了会话,见外边蒙蒙细雨停了,起身准备家去,“爹让我买两根猪脚回家炖汤,我先去肉铺子,下回得空了再来看你。”罗春苗念着沈芸诺在镇上什么都不缺,昨日去山里挖了些新鲜的野菜,整整一篮子,出门,邱艳提着空篮子出来,罗春苗发现里边装满了东西,心下过意不去,“小洛舅母,给我装这么些东西干什么?留着自己吃吧,家里都有。”说着,罗春苗欲把篮子里的吃食拿出来。 邱艳拉着她,“拿回去给几个孩子尝尝鲜,小洛舅舅拿回来的,味儿好不好我也不清楚……”说话间,又递给罗春苗一个小篮子,“里边是几个鸡蛋,小洛娘怀着身子,不便回去看老太太,你和她说说……” 罗春苗愈发不好意思,她来的时候提了一篮子野菜,回去,篮子装满了不说,还得了一篮子鸡蛋,鸡蛋是给老太太的,她没法拒绝,篮子里的吃食说什么都不肯要,沈芸诺在边上劝她,“堂嫂,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吧,这些吃食不是给你的,给小栓小喜几个孩子的,你可不能拒绝。” 屋里暖和,沈芸诺穿得单薄,邱艳劝她回屋,“你回屋暖和着,我送小洛堂伯母出门就好。”小峰这些日子缠沈聪和邱老爹,邱艳省了不少心,送罗春苗出门,顺路买了点肉。 家里剩下大丫和沈芸诺,大丫最近迷上做针线,小手捏着针,一板一眼的绣着,说要给小峰做衣衫,瞧着歪歪扭扭的针线,沈芸诺忍俊不禁,不过较之前,好上许多了。 沈芸诺微微抬了抬她脑袋,提醒道,“眼睛别太近了,伤着眼,以后看不清人。”语声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邱艳出门,定然将门落了锁,邱老爹抱着小峰去隔壁宅子串门,手里拿了钥匙,她推开窗户,朝门外大声喊了句,许久没听到答复,沈芸诺拿起床头衣架上的衣衫,之后见大丫脸色大变,蹭蹭下了地,紧张不安的望着自己。 沈芸诺知晓她又想起上回被锁在屋里的事情了,不由得心中一软,“没事儿,估计有客人来,穿好衣衫,姑姑和你一块出门看看。”大丫紧紧抓着她的手,面露害怕,沈芸诺拿起床上的衣衫替她穿好,两人慢慢往外边走,站在院门口,沈芸诺又问了句,“谁啊?” “阿诺,是我,我没钥匙。” 屋外,男子得声音低沉沙哑,身侧的大丫欢呼起来,“姑姑,是姑父,姑父回来了。” 沈芸诺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还是在大丫拉扯她衣角时才回了神,声音怔怔的“邱氏在旁边宅子,你问他拿钥匙。”没想着,刚和罗春苗说起这事儿,裴征他们就回了,沈芸诺牵着大丫站在边上,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锁被打开的声响,不知为何,在这瑟瑟秋风中,极为响亮。 裴征手拿着钥匙,站在门口,整个人黑了,瘦了,眼神深不见底的黑,猛地下,大丫扑了过去,“姑父,您可回来了,大丫好想你,表弟也想,小峰都不认识你了。” 裴征顺手抱起她,掂了两下,冷峻的眉眼温和下来,“大丫长高了,胖了……”话完,转头看向沈芸诺,眉头紧锁,沈芸诺比他想的要瘦上许多,肚子大,脸小,瞧着有些瘆人,裴征喉咙有些热,“阿诺……” 沈芸诺眼眶湿润,想笑,又想哭,别开脸擦了擦眼角,才道,“总算回来了,方才堂嫂来了,还和她说起你们何时归家呢。” 后边的邱老爹见两人堵在门口说话,咳嗽两声,打断两人道,“天冷,回屋说话,别冻着了。”小峰趴在他肩头,一双眼直直的望着裴征,随即,咧嘴哭了起来。 哭得莫名,邱老爹以为自己话说大声了,小声哄道,“别哭了,小峰是不是肚子饿了?外公给小峰弄吃的,不哭,我们回家啊。” 裴征张了张嘴,放下大丫,“堂哥他们还在外边等着,我先回趟村,把东西放好了再过来,阿诺,家里的钥匙呢?”裴征出远门,家里的钥匙都交给沈芸诺了,这回去南边收获大,沈芸诺要的糯米买了三车,一千斤左右的样子,先拖回家放着。 沈芸诺瞥了他两眼,胸口涌上股委屈,她也说不上来因着什么,当着邱老爹和大丫,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屋里,我回屋给你拿。” 裴征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扶着她,邱老爹是过来人,叫大丫和他去灶房,大丫心里不乐意,抓着裴征衣角不松,“我要和姑父一起,外公和小峰去,大丫陪着姑父。” 裴征低头看了她一眼,“邱叔,没事儿的,我拿了钥匙就要出门,他们还等着呢。”裴征双手有些凉,进了屋,他有一瞬的不适,接过钥匙,见沈芸诺红了眼,他心有局促,“阿诺,别哭。”他也想她,有好多话想和她说,早知这样,方才就该赶着马车径直过来了。 “我没事儿,你先忙你的事儿,中午回来吃饭不?”沈芸诺神色愣愣的,泪一滴一滴往下落,推着他往外边走,裴征搂着她,心疼得厉害,“阿诺,你等我一会儿。”语毕,转身冲出了院子,大丫追在他身后大喊,“姑父,姑父,等等大丫,大丫也要去。” 沈芸诺站在门口,透过蒙蒙水雾,已不见裴征影子,擦了擦眼角,总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转身回屋,将大丫做到一半的针线收拾好,线一圈圈裹起来,听背后传来声音,沈芸诺以为是大丫,解释道,“姑父有事儿回村一趟,大丫等着,姑父下午就回来了。” 话没说完,一双手从背后抱住自己,修长的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指节上,布满了细细的伤痕,大多结疤了,沈芸诺抬手,轻轻刮着上边,鼻子发酸,“怎么多了着么多伤?” “无事,都好了,阿诺,转头看看我……”他见着她的面,哪儿也不想去了,掰过她身子,小脸上满是泪,裴征拿衣衫裹着自己的手,轻轻擦着,“别哭,我不是回来了?往后不出门了,守着你就好。” 沈芸诺点头,泪愈发汹涌了,伸手抱着他,软绵绵道,“我想你了。” 裴征手一紧,眼底翻涌着深邃的光,像有东西挠着他的心,既舒服又觉得还不过瘾,低头,唇代替了手,轻柔的落在她脸上,低哑道,“阿诺,我也想你,很想。” 门外,一声又一声的敲门声,伴随着稚嫩的哭声,裴征置若罔闻,不一会儿,外边的声音渐渐小了,裴征打横抱起沈芸诺,小心的放在炕上,掀起她的衣衫,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肚子上,里边是他们的孩子,接下来,他的动作怕会打扰他…… 沈芸诺满面羞红,脸上委屈也没了,娇嗔道,“你做什么呢?”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这种事儿不能做了。 裴征憋久了,见着沈芸诺哪还忍得住,尤其,沈芸诺一副欲语还休的眼神看得他浑身发胀,总想做点什么,扶着沈芸诺肚子,哄道,“我小心些,不会伤着他的。”话落,沉着身子,轻轻落入她身子里。 沈芸诺心一紧,面色酡红,手搂着他脖子,嘴里细细碎碎喊着他的名字,她很想他。 屋子里传来一声声压抑的低喘,以及男子厚重的呼吸,暖了一室温香…… 大半个时辰,裴征才出了屋子,沈芸诺怀着肚子,他也只能稍微解解馋不敢太尽兴,屋子里味儿重,他打开一扇窗户,外边,传来大丫的哭诉声,裴征抿唇笑了笑,回到床边,替沈芸诺掖了掖被角,这才出了门。 堂屋里,邱艳在洗菜,裴征叫了声嫂子,去逗大丫,大丫别开了脸冷哼了声,大丫哭过,眼睛红红的,裴征抱起她,在旁边凳子上坐下,哄道,“大丫不哭了,姑父知道错了。” 大丫哼了声,仍不理他,对面喂小峰吃鸡蛋羹的邱老爹道,“她啊,如今机灵着呢,你可别惯着她。”家里发生的事情多,前些日子,沈芸诺忙前忙后,难得裴征回来,小两口说说话正常,大丫添什么乱? 大丫瞪邱老爹一眼,咬着唇,不吭声,像极了方才沈芸诺责怪他的模样,裴征抱起她,往外边走,“姑父带大丫出门转转,去书院接小洛回来怎么样?”想了想,又道,“姑父给大丫买了许多南边好玩的,还有衣裙,放在马车上的,下午,等小洛堂伯把马车赶回来,大丫就知道了。” 听着这话,大丫脸上才有了笑,搂着裴征脖子,问道,“很多吗?可是大丫都没见着,姑父,你和姑姑在屋里做什么?大丫敲门,你们都不理大丫?” 虽说有礼收大丫心里欢喜,也没忘记这事儿。 裴征身子一僵,道,“姑姑身子不舒服,姑父帮她揉揉,走吧,我们去书院接表弟回家,下午,叫他请半日假如何?” 大丫点头说好,又问裴征,“姑姑肚子里有妹妹,不能揉,揉的话,妹妹就出来了。” 裴征身子一顿,想着那包裹自己紧实的触感,以及落在自己肩头的齿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别扭道,“姑姑肩膀不舒服,不是肚子,姑父替姑姑揉肩膀呢,大丫别告诉别人,姑父只和你说。” 大丫若把这事儿和沈聪邱艳一说,两人立马知晓他和沈芸诺做了什么,他无所谓,沈芸诺面子薄,又该和他闹别扭了。 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大丫捂住了嘴,左右看了两眼,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哑声道,“为什么呀,身子不舒服就要看大夫,为什么不让和别人说?” 裴征觉得几个月不见,大丫不如之前好忽悠了,正想说点什么转移大丫的注意,就见大丫拍了拍自己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姑姑一定不想吃药,之前吃了许久的药,姑姑都快吐了。” 好像猜到了沈芸诺的秘密,大丫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姑父,你要说说姑姑,这么做是不对的。” ☆、1220|06-07-04 裴征一怔,沉着脸,语气有些冷,“姑姑生病了?” 大丫欢快的点头,声音稚嫩清脆,细细将家里发生的事儿说了,提及沈芸诺将她和小峰锁在屋里,明亮的眼底闪过一抹恐惧,搂着裴征脖子,隐隐有告状的意思,“姑姑把小峰放在床上,小峰差点滚下来,大丫推不动,小峰一直哭一直哭,院子里的坏人都好多……” 那日,她在屋里玩,院子里的事儿只听到声儿了,两条狗汪汪直叫,加之来沈芸诺和邱艳受了伤,她才知晓是家里来坏人了,想到坏人,面上尽是害怕,趴在裴征肩头,声音愤懑,“舅舅在家,坏人就不敢上门了。” 裴征面色愈发阴沉,盯着不远处的书院,身子一转,抬脚往回走。 大丫瞧着两道景致不对,抬起头,一脸不解,一只手落在她头顶,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书院门关了,我们先回家,我有事与你姑姑说。”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他不在,阿诺心里该有多害怕,想着她挺着肚子和几个男子对峙,眸色愈深,她心里该是有委屈的,见着自己,才会哭得梨花带雨。 沈芸诺一觉睡得沉,约莫裴征回来了,心头紧绷的弦断了,又或者,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暖得她睁不开眼…… 裴征坐在床沿,目光专注的望着床上的人儿,身子窝在被子里,面色宁静,阖着的双目敛去了光华,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他轻轻将她的手裹入手掌,好似捧着最珍贵的东西。 沈芸诺睁开眼瞧着的便是裴征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情景,裴征面色冷峻,目光深不见底,乍一眼,吓了她一跳,随后才反应过来,撑起身子,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落一地金黄,她竟睡了一个下午,神色微赧道,“小洛是不是回了?”裴征归家,小洛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没少问她裴征怎么还不回来,如今人回来了,不见小洛,沈芸诺心底多少有些疑惑。 裴征双手越过她腋下,将她抬了抬,将旁边的枕头竖起来靠在她后背,神色不明,“回了,和邱叔还有大丫打酒去了。”拉起被子,遮住她胸口,轻声道,“阿诺,你怕不怕?”大丫在屋里,院里发生了什么毕竟不知晓,邱叔和邱艳却知道的,想到沈芸诺一只手提着刀和对方拼命,他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而,轻轻搭在沈芸诺肩头的手紧了紧。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幸亏,她好好的。 沈芸诺也不太敢回忆当日的情形,不怕是不可能的,然而逼不得已,她不能见邱老爹和邱艳死在她跟前,只有自己往上冲,这些,她不想和裴征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去灶房拿着刀就出来了,好在招财旺财托住两人,刀大哥他们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话未说完,身子被人往前一带,鼻子撞在他硬是的胸口,疼得她吸气。 “阿诺……” 听着她的话,裴征无话可说,他不能叫沈芸诺躲起来等人来,更不想叫她冲上前,胸腔蔓延出无数情绪,最终,化作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额头,脸上,目光温柔。 “爹爹,我们回来了。”随着最后一声落下,门轰的声被打开,裴征身形一僵,门口的小洛没发现二人神色不对,笑着进屋,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朝慢一步的大丫道,“大姐来,爹爹亲娘亲,我也要。” 沈芸诺脸刷的下红了,裴征黑着脸将窝进被子里的小洛拉了出来,冷声道,“娘怀着妹妹,你小心些,穿上鞋子,爹带你们出去玩。” 小洛不信,左右挣脱裴征双手,理着胸前衣衫,这是沈芸诺刚为他做的,才穿了两回,“爹骗人,方才你都不肯和我们出去,我要陪着娘。”小洛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裴征回来,不曾想,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和他想的裴征抱着他在院子里转圈圈完全不同,心里存着不满,如此想来,还是沈芸诺最疼她。 听小洛语气不满,邱艳莞尔,招手,将小洛唤到跟前,替他理了理领子,“娘也和你们一块,好些时候没出去过,娘想吃桂花糕,小洛把银钱带上?” 小洛顿时心花怒放,明亮的眼神愈发有神,笑着叫大丫和他回屋拿银子,大丫窝在裴征怀里,不愿意,小洛撇嘴,顿了顿,目光落在沈芸诺肚子上,转身跑出去了。 沈聪和邱艳在灶房忙活,见沈芸诺眼睛肿着,明白她哭过,道,“吃饭还有一会儿,你们出门转转,估摸着时辰回来就好。”裴征归家,邱艳做的是蒸菜,一小蒸笼即可,不需要人打下手,沈芸诺红着脸应了声,牵着小洛和大丫出了门。 深秋的天透着浓浓凉意,太阳西沉,晕红的光照亮了四人渐行渐远的身形,男子伟岸,女子娇小,一人手里牵着孩子,儿女双全的景象,惹来经过的人顿组,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沈芸诺挑了一包桂花糕,价格不便宜,小洛掏出怀里的钱袋子,一文一文数给掌柜,大丫前倾着身子,小眼睛直直盯着小洛的手,生怕他多拿了一文,沈芸诺好笑,和裴征对视一眼,又不好意思的别开脸去。 掌柜的认识沈聪,邱艳他也见过,而沈芸诺不怎么爱出门,掌柜的没认出来,却也由衷称赞道,“小娘子好福气,瞧两个孩子就是聪慧的,女儿双全,真真是极好。” 裴征站在边上,唇角一弯,解释道,“那是孩子表姐,不过,也托掌柜吉言了。”他想有个女儿,长得像邱艳的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洁白如雪的小脸蛋,声音软糯糯的喊他爹。 晚上,沈聪和邱老爹来了兴致,边喝酒边问起裴征南边的情况,回到家里,裴征身心放松下来,说起一路上的见闻,南边人玲珑娇小,说话办事速度慢得很,饭菜却十分精致,庄户人家喝酒品茶皆用的瓷杯,而且,去了南边,裴征才清楚,有的地儿,稻谷种植两回,一亩田,两次秋收,收成比他们好,难怪南边的米便宜。 三个男人聊天,沈芸诺和邱艳在边上听着,不时附和两句,屋里其乐融融,好似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 一顿饭,约莫一个时辰才到了尾声,邱老爹喝得多些,脸色潮红,眼神迷离,沈聪和裴征脑子还清醒着,事情多,他们不敢喝多了,邱艳带着孩子,沈芸诺又挺着大肚子,醉酒了,还要她们照顾自己。 两人心照不宣,沈聪打水简单替邱老爹洗了手和脚,扶着他进屋休息,转身回来,裴征抱着小峰,邱艳在收拾饭桌上的碗筷,屋外,夜幕低垂,下起了薄薄雾,“你抱着小峰,我和你嫂子快速将碗洗了。” “不碍事的,我抱着就是了。”小峰会认人了,醒着的时候见到裴征就哭,也就睡着了,裴征才敢肆无忌惮的抱着,望着小峰眉眼,裴征调转视线,算算日子,再有一个多月沈芸诺也该生了,家里来不及收拾,他寻思着明日找人将对面的宅子收拾出来,今年在镇上过年,明年路通了再回村,想着,和沈聪说了自己想法,“那边宅子什么都齐全,清扫一番就能住人,今年暂时不回村了。” 第93节 沈聪拿抹布擦桌子,闻言,抬起了头,沉思道,“家里没多大的事儿,你们搬过去做什么?过不了多久阿诺就要生了,住这边,你嫂子也能照顾一二。” 沈芸诺坐月子,裴征身为男子,终究有不方便的地方,邱艳同为女子,平时能搭把手。 沈芸诺牵着大丫小洛回屋了,屋里就剩下两人,裴征如实道,“不碍事,嫂子还要照顾小峰,阿诺住这边,嫂子怕会累得不轻,家里多没少事儿,我早上送小洛去书院,完了就伺候阿诺坐月子,没多大的事儿,嫂子背上的伤好了,可多养些日子总是好的。” 沈聪眉头一挑,勾唇道,“过些日子县衙没多大的事儿,阿诺坐月子我也在家,你嫂子累活做不得,到时她陪着阿诺,其他的还要我们自己做。”邱艳伤着骨头,沈聪心里哪会不担忧,这些日子,家里能做的他都做,就怕邱艳身子不舒服,留下什么后遗症。 最后,裴征还是打定主意和沈芸诺搬过去,总归两处宅子离得近,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沈聪见他坚持,也没拦着,倒是邱艳难受了好一阵子,她两回坐月子都是沈芸诺照顾的,如今她大着肚子却要搬出去,沈芸诺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才劝邱艳想通了。 夜里,窝在裴征怀里,沈芸诺问起他身上伤口的事儿,比起离开那会,身上增了好几道口子,千里迢迢,路上哪会太平,手顺着他的衣衫滑进去,落在其中一道疤痕上,感觉他身子一颤,沈芸诺眼睛发酸,“当时很痛吧?” “不痛。”裴征拉住她的手,叹气道,“路上遇着一帮土匪,不懂规矩动起手来,我一时不察才受伤了,看着触目惊心,实则没多大的事儿,你不是给我准备了药膏吗?”他轻描淡写的揭过这个话题,沈芸诺却能想着其中的难处,声音闷闷的,“药膏用完了?” “嗯,堂哥他们也受了伤,亏得有你备的药膏。”裴征想起一件事,撑起身子,下地,很快,手捧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回来,坐在床上,将盒子递给沈芸诺,“阿诺打开瞧瞧。” 出门前,阿诺给他装的菌子银耳卖了不少银子,加之沈芸诺缝在他衣服里的银子,一路来回还剩下不少。 沈芸诺顺势爬了起来,盒子上花纹繁复,她蹙了蹙眉,抬眸问道,“簪子?”裴征和沈聪送过她银簪子镯子,不过被她当了,什么身份佩戴什么样的首饰,没有什么比解决温饱更重要,沈聪送她银簪子是为她置办嫁妆,不希望她嫁到裴家不会被人看轻,裴征,则是想讨她欢喜,而她,并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 打开盒子,上边盖着层白色的巾子,她拿开巾子,才看清,是一把木梳子,梳子上雕刻着梅花图案,手轻轻在上边滑过,诧异得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你雕刻的?” 只是看不觉得,摸起来才惊觉做工略微粗糙,裴征送她礼物,断不会选如此粗糙之物,除非,于他来说有着其他含义,沈芸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再看看旁边。”他服徭役回来,未看过沈芸诺佩戴以前的首饰,知晓她拿去当了,心里多少不舒服,后来,家里边存了银子,他想再给她买一套好一点的首饰,被她拒绝了,他才明白,她不喜欢那些,在南边村子里,遇着一个老木匠,手艺就是和他学的,念着他离得远,老木匠不必担心徒弟学会了饿死师傅,指点他时分外用心,簪子梳子是在回来的路上自己雕刻的,想她一定会喜欢。 沈芸诺拿起木簪子,比起梳子,簪子则精致得多,仍然是梅花,不过更栩栩如生,花瓣里的花蕊都有了神韵,拿在手里,她爱不释手,“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手艺了?” “向一个老木匠学的,他以雕刻为生,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就学了些简单的。”见她小脸红通通的,尽是欢喜,嘴角忍不住上扬,顺了顺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明日,我给你戴上。” “好,你还会其他图案不?”比起银簪子,她更喜欢握在手里朴实的感觉,仿佛她如今的日子,踏实安稳。 裴征收了盒子,搁在床头的柜子上,搂着她躺下,柔声道,“会的,得空了,给你雕其他的样式。”老木匠专门有本册子,上边花式款式看得人目不暇接,他记住了不少,为的便是回来讨好沈芸诺,她要什么,他都给。 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白日睡得多,夜里没了睡意,沈芸诺问了不少南边的事儿,裴征几乎有问必答,烛火随风摇曳,屋子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于风中融散。 收拾好宅子已经是入冬的事儿了,两处宅子布局差不多,沈芸诺夜里没有认床,可能宅子大了,三个人,住着有些空,裴征在家还好,裴征不在,她一个人,心里多少觉得害怕。 裴征也不敢将她一个人放家里,送小洛去书院,去市集买菜或者回村,皆会将沈芸诺送到对面宅子,他回来再把人接回来,村子里开始灌腊肠了,他交给裴年把关,给了裴年银子,隔三日和沈聪回村拉腊肠就好,去南边,他也吃过腊肠,一问才知那是村里的吃法,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大家都不知,不过,南边人讲究,有钱人看不上这套吃法,只在农家才有,且走亲戚都会送腊肉腊肠,他看得出来,裴良他们对腊肠也动了心思,一路上,问他打探过好几回了,裴征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沈芸诺知晓这个做法也是缘分,并未阻止裴良他们接下来的打算,他们要卖腊肠由着他们去吧。 各做各的生意,互不相干。 从里正和他说过那番话后,他才惊觉自己鼠目寸光,听说裴秀的事情后,更想为兴水村做点什么,兴水村富裕了,他身为村子里的人也与有荣焉。 只有一个村子富裕了,走出村子,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 因而,他和裴年商量过,村子里只要干活麻利的都可以来做工,工钱一天八文,加中午一顿饭,去年帮他们的都是村子里走得近的,十文的工钱有看在情分上,今年八文一天加中午一顿饭,也比在镇上做工挣得多。 天儿愈发冷了,邱艳待在屋里不喜出门,吃过早饭,裴征送小洛去书院,扶着沈芸诺出门,冷风灌入脖子,沈芸诺身子直哆嗦,不由得夹紧了双腿,她不喜出门便是因为这个,天冷,她憋不住,不停的去茅厕,来来回回折腾人。 裴征留意到她动作,替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巾子,犹豫道,“不若你回屋,我让嫂子过来陪你。”将手里的布袋子挎在小洛肩头,出声道,“爹送娘回屋一趟,你等一会。”每每她露出这种表情就是要如厕了,月份大了,他懂。 这几日,小洛已经习惯了,闻言,往后退了一步,耐心等着,他穿得厚,不像沈芸诺那般怕冷,手里捂着手炉,是前两日沈聪给他买的,他和大丫一人一个,不一会儿,灰蒙蒙的天飘起了雪花,如柳絮般肆意飘洒,小洛欢呼起来,朝屋里道,“爹爹,娘,下雪了呢。” 屋里,如厕好的沈芸诺正系着衣衫,闻言,跟着笑了起来,“那好,过些日子,书院该放假了,你要继续念书不?”书院里有村里的孩子,大雪封山前书院便会放假,对镇上的孩子来说,影响不大,小洛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加之她又要生了,想着让小洛也不去书院了,在家里陪她。 小洛点头,“好啊好啊,舅舅说过带我去玩的。”沈聪周围几个村子都去过,遇着好玩的会和小洛大丫说,惹得两个孩子新奇不已,沈聪说等他放假就带他去,小洛一直记着这事儿。 走出门,沈芸诺挽着裴征手臂,低头抿唇笑。 “你娘怀着身子,不念书,自然在家陪着她。”见他一脸期待,裴征促狭的打趣他,果然,小洛小脸立马拉得长长的,看看他,又看看沈芸诺,闷闷的说了声哦。 “娘还要过些日子才生,你真想去玩,和你舅舅去就是了。”沈芸诺声音细,小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等娘生了妹妹再说。” 据说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的话,大人怕冷,瞧着沈芸诺的反应,裴征想,十之八九该是女儿了,送沈芸诺去了邱艳家,裴征和邱老爹打招呼,大丫从屋里跑出来,闹着要和裴征一块回村,声音娇滴滴的,裴征怕她冷,抱起她,替她挡了大半的风。 邱艳站在门口,无奈道,“你就缠着你姑父吧,等你姑父有了妹妹,再也不理你了。”大丫和裴征感情好,就是邱艳和沈聪估计都得往后排,自己女儿向着别人,邱艳心里难免吃味,“她姑父没回来,也不曾见她这般爱笑。” 沈芸诺哭笑不得,她想,大丫喜欢黏着裴征,说明她眼光好,邱艳分明是吃味了,裴征不在的时候大丫也整日高高兴兴的,哪有邱艳说的这般,和裴征道,“不若你带着大丫一块吧,记得给她搭个披肩,别吹风着凉了。” ☆、1221|06-07-05 大丫欢喜起来,搂着裴征脖子,生怕沈芸诺反悔,瞪着腿要裴征往外边走,裴征失笑,问邱艳拿了大丫的披肩,裹着她出了门,小洛抓着裴征衣角,眼露羡慕,他也想回村玩,出门了,和裴征商量,“爹爹,我能去吗?” 裴征腾出一只手揉揉他的脑袋,“今天下雪,爹不带你去书院,过两日,爹爹回村的时候提前给夫子请假,如何?”他今日回村,除了拉腊肠,还有事儿和裴年商量,裴年管着村子里的事儿,罗春苗帮着大家做饭,过些日子封山,有的事情要提前交代清楚。 得了他应允,小洛眼神一亮,兴奋的点了点头,进了学堂,裴征才折身回来牵马,去南边,为了拉货他又买了两匹马,回家后,托沈聪的关系卖了两匹,如今家里还有一匹马和一头牛,牛借给刀疤他们用着,如果村子里发生什么事儿,刀疤也能及时通知他。 站在门口,瞧着招财前爪趴在门上,一只腿挠着,两只狗温顺,他和沈芸诺搬来这边宅子,招财却不爱过来,为此,小洛恨不得拿绳子拴着它,沈芸诺劝住小洛了,招财在沈聪家住惯了,狗认主认地儿,由着招财自己选。 不过饭后,邱艳会唤招财,给它备了吃食,招财旺财一块过来,吃了饭又走,像今日这般趴在门口还是头一回,裴征叫了声,招财摇头摆尾的贴着他,抬起两只腿,伸出舌头舔大丫的鞋,大丫瞪它两下,娇滴滴道,“招财,鞋子脏,不能舔。” 裴征打开门,招财埋头嗅着味儿往里边走,裴征拿了毯子出来,也不见招财影儿,唤了两声,裴征将门落了锁,晌午前他便回来了,招财在家不碍事。 将大丫放在车上,拿毯子将她严严实实裹好,沈聪才赶着马车出了门,车轮子在湿哒哒的地面碾过,声音粗而重,没走出巷子,听后边传来邱艳的声音,大丫急了,以为邱艳不让她去,撒娇道,“姑父,我不要回去,要去村里。” 裴征停下来,好笑道,“你娘说不准有事,靠着护栏别摔着了。” 邱艳到了近前,见大丫缩着脖子,拿毯子盖在自己头上,十分不乐意和她回家,哭笑不得道,“到了村里听姑父的话,娘做了些吃食,你拿着和小喜她们一块吃,手炉子温着,别长冻疮了。”今年冬天比往年冷,邱老爹耳朵上长了冻疮,红红的,这两日阴天,若放晴了,耳朵痒得受不住,大丫年纪小,邱艳担心她也冻得长乐冻疮。 从毯子露出双眼睛,大丫嗡声道,“娘不是追我叫我回家的?”好些日子没回村里了,小喜说她家也抱养了小狗,叫她抽空回村瞧瞧呢,旺财招财长大了,总不如小时候乖巧可爱,她都抱不动它们了。 邱艳料想她这般想自己,没个好气,“你姑父都不嫌麻烦,娘说什么,去了村里听话,别到处乱走。”入了冬,人贩子和小偷最是猖獗的时候,知县治理有方,人贩子不敢来城里闹,村里就不好说了。 大丫接过手炉子,乖顺的应了声,手炉子暖和,握在怀里,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抬眸,笑着催邱艳回去,“娘快回,下雪了,冷着呢。” 好在女儿不忘关心她,邱艳心底的气这才顺了,和裴征说了两句,冷风吹得她直哆嗦,急匆匆回了。 风大,裴征尽量慢些着赶路,出了城门,遇着冒雪送小木来书院的裴勇,小木趴在裴勇背上,伸手挡在裴勇头顶,像是为裴勇挡雪,裴征勒住绳子,和裴勇打了声招呼,裴良他们在村里也开始灌腊肠了,给的工钱与他们相同,韩梅去那边做饭,每日十五文的工钱,裴勇却留在了这边,裴良想把裴勇也叫过去,不干活,守着他们灌腊肠就是了,每日十五文,算白得的,谁知,裴勇却没应,帮着他灌腊肠,每日领八文的工钱,对这个,裴征心底叹气,家里缺钱,裴勇帮裴良才是上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裴勇自己挣银子,他不会说什么。 开口想劝裴勇两句,又担心他想多了,因着韩梅那层关系,他们兄弟两的关系本就不如之前了。 裴勇抬起头,见是裴征咧嘴笑了,“三弟回村啊。” 裴征点了点头,雪渐渐大了,小木后背与肩头沾满了雪花,他心下蹙眉,叫裴勇上马车,送他们一程,裴勇摇头说不用,看裴征目光落在他后背上,裴勇想到什么,抿了抿唇,没有再拒绝。 他背着小木,雪花尽落到他背上,去书院,小木要看书写字,冻着了,哪有力气拿笔,他不怕,却不能不顾及小木,想着,将小木放在了马车上,自己纵身一跃跟着坐上车,裴征回头,吩咐大丫将怀里的手炉给小木温温,小木鼻子通红,别冻生病了才是。 小木抬起手,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三叔,不……不用,我不冷。” “说什么傻话呢,你拿着就是了。” 大丫乖巧的将手炉子递出去,裴征赶着马车调转头,朝着城里走,送小木进了书院才和裴勇一块回村,路上,裴勇说了裴元户一房的事儿,裴良他们在镇上有宅子,灌腊肠却选在了村里,为此,裴元户也住回村里来了,白天守着大家灌腊肠,照理说巴结的人不少,不想,裴良三兄弟的岳家上门闹了起来,一是因着今年田地的事儿,再者,就是想来做工的事儿,工钱多,所有的亲戚都想来做工,裴元户发了火,这两日,和李家赵家彻底撕破了脸。 “去年三叔就提过将田地租给我种的事儿,那会,其余三家脸色不好,我哪敢应,昨日,小木娘说,三叔又提起这件事情,我仍没答应。”裴勇看得出来,裴元户真心想帮衬他,他心存感激,然而,裴元户硬气还不行,他年纪大了,毕竟要跟着裴良过日子,和儿媳撕破脸于他没有好处。 “堂哥堂弟都有岳家,三叔越过他们找我,只怕堂哥堂弟心里会膈应。”裴元户搬去镇上就有意思把田地给他种,那会,他起屋子欠了银子,是想种那些田地的,谁知,赵家找上门,含沙射影说了些话,裴勇不想裴元户夹在中间难做人给拒绝了,这回,裴元户又提起,他更不会应。 裴元户和亲家关系不好在村子里传开了,他不想再掺和进去。 裴征垂首沉吟,当日和沈芸诺去看望裴元户,三房的事儿他也能看出一二,三个儿媳都不是省油的灯,往后日子有闹腾的时候,尤其,裴元户性子刚硬,直来直去,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裴良身为长子,有孝心不假,可被媳妇一挑拨,会不会改性不好说,当初,韩梅不也劝着裴勇将他家的屋顶给换了…… 不过,谁家没点糟心事? “三叔租给你,你若忙得过来就租下来,记着给三叔三婶粮食就是。”方氏性子和刘氏宋氏不同,裴征记忆中,方氏一直温温柔柔的,和裴元户起争执也多是裴元户发火,她在边上听着,对他们几个侄子,算不上关心,可也从来不会红脸,更不曾像刘氏那般,明晃晃的表示不满。 裴勇叹了口气,将今年裴元户和裴存岳家闹僵的事儿说了,“那会粮食种下了,三家人骂骂咧咧好几天,又去田地将种子挖了出来,长出苗子的径直将苗挖了,那会你手里事情多,只怕没留意这事儿,那时候,就把田地全还给三叔了,柱子租了两亩田,赵家人气不过,整日到柱子门前吵闹,还打了人,赵家是外村的,在咱村子里打了人还扬武扬威不以为然,里正发了一通火,禁止赵家人再进村……”加之,柱子人单力薄,晚上天黑,柱子没看清楚人,没有证据,只得忍气吞声。 谁知,今年,裴元户回村,赵家人又上门了,先是巴结讨好,见裴元户不吃这套就闹,铁了心不让裴元户好过。 裴征没料到还有这些事儿,看向唉声叹气的裴勇,“大哥心里想便怎么做,三叔为人豁达,不会胡思乱想的。”裴元户心地好,奈何拧不过下边的儿子儿媳,而且,对他们几个侄子,真心想帮衬一把。 裴勇起屋子,手里没钱,借钱的事儿是裴元户做的主儿,说起来也奇怪,他爹娘那般性子,他们兄弟几个没养歪,裴元户耿直,三个儿子却都是有心思的。 好比灌腊肠这事儿,裴良裴存和他关系终究淡了,一路往南大家是互相帮衬的兄弟,而如今,在利益前,各有各的谋划,说心里话,裴征心里丝毫不生气,沈芸诺也和他说过,腊肠味儿好,有利可图,今年肯定会有跟风的人,不是裴存裴良也会是别人。 尤其,在裴娟闹出那桩事儿后,做腊肠的人更不会少,想起裴娟,裴征眸色一暗,因着她,邱艳受了伤,沈芸诺差点小产,裴娟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知县大人念她供出幕后之人免去了她死刑,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裴娟一辈子都要在监牢忏悔自己的罪行。 沈芸诺问他去看裴娟不,他拒绝了,将心思动到自家人头上,不可原谅,那日,若出了事儿,邱艳和邱老爹会死,沈芸诺一尸两命,他不敢去见裴娟,怕忍不住亲自动手杀了她。 裴勇没察觉裴征的不对劲,沉思道,“今年不租了,闹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你大嫂在那边做饭已经惹嫌了。”三房亲戚多,韩梅在那边做饭工钱高,眼红的人不少,他们在裴良跟前闹了不止一两回了,甚至拿之前韩梅帮人做席面的事情说事,韩梅不介意,他心里却不舒坦。 提起韩梅,裴征话立即少了,他不在的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儿,韩梅和裴娟勾结之事沈芸诺没和他说,还是沈聪告诉他的,那是自己大嫂,沈芸诺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面子,给裴勇面子,韩梅却一次次算计沈芸诺,听裴勇这般说,裴征猜测裴勇不知晓韩梅的事儿,抿着唇,思索着怎么和裴勇开口。 裴勇察觉到裴征的沉默,张了张嘴,想为韩梅说两句话,见裴征抿着唇,不愿多言,到嘴的话又咽了回来,低下头,就听裴征沉着声道,“大哥,大嫂的事儿我还是和你说说,小洛娘和舅舅不与她计较皆是看在你我的面子上,不想坏了我们兄弟的情义,可有的事儿,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别以为我们欺负了她……” 裴征声音很低,很轻,即使坐在他身旁,裴勇仍然听不太真切,明明是轻飘飘的话,落在他心头却万分沉重,不由得,他想起裴征刚回家着手准备灌腊肠的那会,裴勇叫她过去帮忙,韩梅说什么都不肯,明明,她将银钱看得重,却不愿意挣这个钱,那时候,他心里有过疑惑,不过后来,裴良他们过来请她帮忙做饭,给的工钱高,他才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见裴勇咬着唇,面色铁青,裴征适时禁了声,沈聪什么性子他再了解不过,韩梅落到他手里,早就缺胳膊断腿了,迟迟不动手,是不想他在中间难做人,沈聪一次次得体谅,换做韩梅得得寸进尺,裴征不得不提醒裴勇一句,“大哥,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嫂那边,再有下回,我和小洛舅舅说了,不用顾忌我。” 他和裴勇关系本就不如之前了,裴征心里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没有必要为了那种人伤了自己重视之人,他突然就明白当年沈聪为何是那种性子了,宁肯多别人心狠,也不会给对方伤害自己身边人的机会,他对韩梅的情分,彻底没了。 雪大了,落在裴勇身上,他仿若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黑密的睫毛很快染上了一层冰…… 马车到了村里,裴征先去裴家大房看老太太,老太太精神不错,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裴征有问必答,耐心陪着,直到见老太太面露疲惫了才带着大丫离开,灌腊肠选在在他家,地方宽敞,刀疤他们在,夜里守着腊肠也不怕小偷上门,经过三房的院子,听里边传来吵闹声,想起裴勇说的,裴征并未进门,对三房的腊肠卖到哪儿,他也没问过,各过各的日子,各凭本事挣钱,互不相干。 到了院子,里边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裴年守着院子,去外村买猪肉的事儿落到裴万身上,去南边一趟,裴万性子改了许多,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处事也圆滑了许多,在路上遇着好几次土匪,多亏了裴万三寸不烂之舌,连裴年都佩服裴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裴万带着人出去买猪,对如今的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进了院子,裴年迎了出来,去南边一趟,温和如裴年五官也冷硬不少,裴征笑着和他打招呼,顺势进了屋子。 雪势渐大,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田地已白茫茫一片,裴年替裴征倒了杯水,将昨日的事情说了,“良堂弟过来问我家里灌的腊肠怎么处置的,我没直说。”在南边的村子听说有腊肠,裴良裴存就动了心思,他没有两人那么大的野心,手里的银子够一家人温饱就好。 裴征抿了口热水,叫门外的大丫进屋,扭头回裴年道,“你说了也无妨,对他们来说,要知道也就时间前后的关系。”熏腊肠的事儿交给石头他们来做,熏腊肠的树叶都是从山里砍回来的,那边稍微留意就能发现,不过,对裴年告诉他这事儿,他心里高兴,对里正说的那番话也愈发明白。 一个人富裕了没用,能带动一帮人富裕,彼此生出情分,才是好的,这也是当初他和沈芸诺请裴年的原因,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交给裴年,他心底放心。 裴征回来主要为着说封山之后的事儿,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银子递给裴年,“今年雪下得早,封山也会比往年提前,这些银子你留着,若封山了,有银子在手里,不影响你们买猪肉灌腊肠。”他和沈聪商量着,今年在镇上找些人灌腊肠,封山也不影响知县大人得生意,至于村子里的腊肠,明年拉去镇上卖给知县也一样。 裴年扫了眼钱袋子,担忧道,“堂弟妹过些时日就要生了,你多留些银子。” “我心里有数,这是知县大人给的,你收着就是了,我拿给你,也是担心封山你手里缺银子,过年那会,给帮工的人家分条肉,算我和阿诺感谢他们的。”今年,来家里帮工的多,一天一头猪的肉不用等到天黑就全灌完了,裴征没有细细算过挣了多少银子,都交给沈芸诺了。 裴年缓缓点头,听裴征问起老太太的事儿,裴年神色恍惚,这些日子,他和罗春苗在这边帮忙,家里的事情管不上,昨晚才知他爹准备明年分家了,念着老太太在,不想闹得家里不安生。 钱多了也有烦恼,往年,日子宽裕,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今年,他过来管事,下边三个弟妹酸言酸语,想把娘家人叫过来帮忙,裴征将事情交给他管,他明白什么人该留下什么人不该留,若都是亲戚,做事偷奸耍滑,撕破脸,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对这事儿,他直截了当的回绝了,即使被人骂,他也不想负了裴征待他的心意,外人不知晓裴征给他的工钱,他自己心里有数,一个月下来,比一年挣的都多,这事儿,他只和裴元庄说了,叫裴元庄心里有个底就好,传出去,又该生事了。 只是,不曾想,家里会分家。 家里的事儿,裴年不愿意和裴征说,分不分家不是他说了算的,无论如何,几个弟弟弟妹若安分守己,在这边灌腊肠,一年也不用愁了。 “我替他们先说声谢谢,对了,有外村的人想来做工,人数不少,有几人干活手脚麻利,我瞧着还算老实本分,答应了。”裴万整天在外边跑,和他说过,这些日子,家里养猪的人家多,买猪最是好买,可以趁着机会多买些,抬回来养在院子里,以防之后买不到猪。 裴年立即明白了裴万话里的意思,三房那边存了心思灌腊肠,也到处买猪,裴万是防着那边使坏。 “堂哥自己做主就是了,这些事儿我不太懂,你在镇上待过,知道的多,你办事我放心。”裴征说的实话,裴年办事沉稳,至少,到现在下边的人没有闹事儿的,比他想象中的好了不少。 两人又说了会话,裴征带着大丫准备回了,裴年叫人将腊肠抬到马车上,裴征站在边上,和裴年道别,“下回,小洛舅舅休沐,我就不回来了,遇着事儿,你自己拿主意,调料的话,下回小洛舅舅拉回来。” 去年,家里的调料都是在镇上买的或田野里摘的,今年,沈芸诺多了心思,托知县大人府上的管家在其他地方买回来的调料,即使有人跟风,腊肠的味儿也是不同的,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