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造反手册》 第1节 本书由<a href="" target="_blank"></a>(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敬请登录<a href="" target="_blank"></a> =============== 宠妃造反手册 作者:衣青箬 文案: 一代传奇皇后重生成冷宫废妃,然后问题来了: 是干掉皇帝呢还是干掉皇帝呢? 江素:在干掉皇帝的路上,理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哪怕那是个臭流氓。 臭流氓赫连辙:“……你高兴就好。” 阅读指南: 1.女主很苏很强大,心狠手黑,各种实力碾压! 2.皇帝不是男主不是男主不是男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3.男主酷炫狂霸拽,宠爱女主的方式就是跟她相爱相杀。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宫斗 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主角:江素,赫连辙 ┃ 配角:李长庚,徐玉容,谢婉之,很多很多大臣和嫔妃 ┃ 其它:逆袭宠妃,调教皇帝,称霸后宫 ================== ☆、第1章 执念已深 出长安城往东十几里,便是绵延的群山,名唤阴岭,乃是因为此处山高树茂、终年阴凉无比而得名。山中又有地热温泉,寒暑两宜。在山中建有一座甘泉宫,每年冬夏两季,皇帝都会带着得宠宫妃来此小住,连长安城的百姓都得闻其名。 而在长安城往西几十里处,与温泉行宫相对的,是上阳别宫。这里是失宠或犯事嫔妃的居所,远离宫禁,寂寂老死。 同是皇家行宫别馆,位近繁华天都,但这两处地方,可谓是天差地别。即便是宫禁之中,也有不少连上阳宫名号都未曾听说过的人。对于绝大对数知情人而言,那也是绝不能提的禁地。 尤其是如今。 这其中有个缘故。 今上初登大宝之时,曾广选天下淑女入宫,得绝色美人十二。其中尤以徐氏玉容和江氏素娘容色最佳,又才德兼备,气度非常,极得皇帝爱重,加封为妃。 谁知不过两三年,那江氏因清冷自傲,屡屡顶撞于皇帝,惹得龙颜大怒,渐渐便冷了恩宠。反是徐氏温柔小意,又会撒娇卖痴,引得皇帝越发迷恋,竟将十二美人皆抛在脑后,独宠起她来。 江氏见徐氏得宠,竟心生嫉妒,暗中下手加害。被皇帝查出后,本该赐死,亏得徐妃大度求情,才改为贬入上阳宫。 徐妃不喜江氏,因此这十年来,宫中越发连“上阳宫”三个字都没人提了。上行下效,有的是人赶着去作践上头不喜的人,每月给些米粮,别的一概不管。到如今,那上扬宫中荒草都长有半尺高了。 江素心中回味着刚刚打听到的流言,心道这个故事之中,也只有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对了。 上阳宫的荒草何止半尺高? 宫殿倾颓,院墙坍塌,荒草漫天,从外面看去,与废墟也无异了。门口虽还有人守着,却是又老又瘸,头昏眼花,能看着什么? 这就是将原身困了十年、最后郁郁而死的上阳冷宫! 江素对原身的性格不做评价,但换做是她,可不会老老实实被关到死,早就设法脱身了。可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不假。至少将自己一生寄托于男人身上,为此要死要活,江素自问做不到。 让她头痛的是,原身即便是死了,却仍旧放不下那个男人。身体里残存着一股强烈的感情,时刻影响着江素,让她情不自禁的想去找那个男人,问问他为什么绝情至此。 到这个地步仍旧对那样一个寡情薄义的男人念念不忘,江素心中极为不喜。况且她从不是会被左右的性子,自然也不愿意去完成什么最后的遗愿。 所以发现自己附身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之后,江素干脆的从上阳宫溜了出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长安城。 从宫中出来时,一应嫔妃仪制所用的东西都被收回去了,江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后来送来的,自然不会有多少,也不虞会被人看出来。原身过了十年苦日子,原本水灵灵的一张脸,也变得枯瘦蜡黄,否则也不至于一命呜呼,让她钻了空子。 虽然江素也不明白人既已死了,自己又为何能在这身体上活过来,且行动无碍,但她只当是上天对自个的偏爱,坦然受之。 只是没想到,才一进长安城,找了个茶馆坐下,便听得旁边的人小声议论这上阳宫的事。 却原来是皇帝近日要去西边的围场行猎,宫中传出消息,民间便开始议论起来。帝王出宫,驻跸之所自然也十分紧要。所以位置在长安城西,距离围场不远的上阳宫才会被人提起。 总有那不知情的人打听这宫殿来历,可不就引出了这么一段历史? 江素回味着,自然便想到了那位皇帝身上。 李长庚……才刚刚想及这个名字,江素便觉得心口一阵钝痛,疼得她眼前发黑,直不起身,不得不伏在桌上,忍耐这疼痛。浑身上下没意思力气都被这疼痛调动,竟余不出一丝来呼救,片刻功夫江素额头上便已大汗淋漓,脑海中一阵眩晕,便彻底的昏死过去。 “咚——”的一声,她从桌上滑下来,摔在了地上,也将周围的人都惊动。 店家“哎呀”一声,连忙走过来,先伸手试了试,还有呼吸,脉象也算稳当,这才松了一口气,命人将她抬到医馆里去,自己又邀了几位客人同去,好替他作证江素是自己晕倒,不管茶馆的事。 而江素此刻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沉沉浮浮,竟没个可着落之处。周围黑漆漆的,亦不知身处何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陡然一亮,出现了一幅场景,冬雪弥漫,一片素白,而寒梅怒放,白梅与白雪竟是难分轩轾,只有鼻尖暗香幽幽,分外不同。一个窈窕的身影便在这白雪白梅之中踽踽独行。 从视角看,江素眼中看到的,便是这人所看到的,然而她又觉得自己并非这人,而是在一旁旁观,十分新奇。 片刻后前方出现了一个亭子,独行的人快走几步,即将抵达亭子时又放慢脚步,整顿衣裳,而后才信步走过去。亭子里的人长身玉立,风姿卓然,闻声转过头来,却生得剑眉星目,好一副相貌! 含笑朝这边看来,低醇的声音道,“爱妃如此痴迷梅花,莫若赐你‘梅妃’之号。” 江素突然明白这人是谁了。他就是当今皇帝李长庚!而梦里自己看不到容貌的这人,自然便是原来的梅妃,后来被贬上阳宫的江素原身! 她竟看到了原身的记忆。 这一惊,眼前的场景便如同水面上的倒影一般,在投入石子之后渐渐扭曲消失,江素很快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空间之中。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戒备的睁开眼睛,陡然听到了幽幽的叹气声。 “谁?”江素娥眉轻拧,叱声问道。 那声音飘飘荡荡,恍恍惚惚,似乎极其渺远,又似乎无处不在,令人辨不出所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是江素?” “是。” 江素得到这个答案,心中更警惕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亦不知。已死之人,魂魄本该湮灭于冥冥,只是执念已深,若不消除,难得解脱。”那声音幽幽道。江素渐渐听出来,音色的确跟原身十分相似,只是两人说话的口吻天差地别,一时竟未能分辨。 她心中信了大半,蹙眉问道,“那你将我弄到这里来,待要如何?” “不是我。”那声音道,“只是你忽然提到他的名字,我的意识便苏醒过来,到了此间。而后你便来了。” 原以为原身已死,附身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如今看来,却分明是个不小的麻烦。江素想了想,道,“你说消除执念你便可解脱?你的执念为何?” “便是陛下。” “你要把他如何?” “他曾许我双宿双栖,白头到老……我以为他眼中只我一人。”声音说到后来,已生出茫然。 江素不屑,“愚蠢!帝王之爱,怎能轻信?他广有四海,坐拥三千,一时许诺不过意乱情迷。你容色出众,令他痴迷,自然有比你更美者将他的视线夺走。双宿双栖?做梦!” “可她得到了。”那声音越发茫然。 江素明白对方所说的是宫中徐妃。这些年来,李长庚的确独宠徐妃。不过宫中也并非没有其他人,不过无人能压过徐妃风头罢了。否则徐妃无所出,李长庚的儿子们都是哪里来的? 那样的宠爱,江素太熟悉了。 “那不是深爱,那是徐妃用心计和手段得到的恩宠。你若有她那般心机,自然也能得到。”她说。 原以为原身听了,便会放下,谁知对方却立刻高兴起来,“所以……陛下心中并非真正倾慕她,是么?你能看出来,一定很厉害。” 江素警惕起来,“你待如何?” “你这样好,懂得也多,必定能让陛下真心爱上你,为你如痴如狂,眼中只有你一人。”那声音幽幽道。 “不行!”江素立刻拒绝,随即察觉到自己太过坚决,又缓了语气,“即便我做到了,那又如何?他爱的只是我,不是你。哪怕容貌一样,你知道是不同的。”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会真爱一个人。”那声音道,“若你能让他爱上你,我便将身体彻底与你。” 冥冥中,江素察觉到,她说的这句话是有信力的,并非信口开河。也就是说,若是能够做到,这具身体便彻底归自己所有了。 江素从来不是会让隐患威胁自己的人,既然知道身体有这样的问题,又得到了解决之法,那么无论如何,都必须得试一试了。 她定下心来,启唇道,“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男主不是皇帝! 我的新文求预收 我的专栏求收藏 ☆、第2章 西山围场 大夫检查来检查去,江素都只是睡着了。虚惊一场,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气,那茶馆老板道,“既是睡着了,那赶紧将人唤醒吧。免得出了什么事,我也要跟着倒霉。” 奇怪的是,明明只是睡着,但任由大家怎么叫,竟然就是叫不醒人。 第2节 这下众人都有些心头发毛。最后还是大夫提起一枚银针,朝江素的人中扎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提。随着针尖飞出来一滴血的同时,江素也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众人都放松起来。 茶馆老板更是长出了一口气,“醒了就好。这位……夫人,你方才在我家茶馆之中睡……咳,晕死过去,我们便送你来就医。若是无事,你看这茶钱和诊金?” 众人都诧异的转脸看他,出了事不求脱身,竟然还想着将茶钱收回,果真是死要钱的生意人! 茶馆老板笑眯眯的看着众人,“诸位,小本生意……一个铜子儿也是要计较的。大家见谅,见谅。” 江素听说自己意识进入那地方时身体晕倒了,不由微微皱眉,“你说我突然晕倒了。”然后转向那位大夫,“您是大夫,检查过我的身体确实没有问题?” “哎!”茶馆老板这就不乐意了,“你莫不是还想讹些钱财不成?” 他好心将人送来茶馆,虽然多半是为了证明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好脱身。但也算是仁至义尽,至少没有随便将人往僻静处一扔,听凭生死。原本只是昏睡,没有大碍,自然对大家都有好处。但这女子一开口就是质疑大夫诊断的结果,莫不是真是来讹钱的? 江素没有理会他,紧盯着那位大夫。 大夫被他一看,竟生出几分惶惑之意,脱口说出了真相,“看脉象的确只是睡着了,可人也叫不醒,确实有些蹊跷。” “你这人……”茶馆老板还要反驳,然江素已经掏出钱袋,将茶钱和诊费都付了。 她现在可没有心思跟这些人掰扯。 身体藏着这样一个隐患,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作出来?对于这样的事,江素是决不能够允许的。也因此她才答允了原身,要夺得李长庚的宠爱。 可在那之前呢?难道就任由这隐患存着不成? 若下次再在别处昏睡过去,可未必还会有今日这样的好运气。 况且原身所嘱托的事,也需要再计较一番。所以现实面前,江素不得不低头,打算回到上阳宫去。 也罢,冷宫又如何?有她江素在,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这世上的地方本无好坏,端看住在那里的人如何。总有让所有人都对上阳宫趋之若鹜的那一日。 有了这样的想法,江素对着残垣断壁的上阳宫,也能心平气和了。她这一生沉浮起落,再糟糕的日子都过过,眼前这些,不过微末小事罢了。 原身心思不在这里,所以就连自己的住处,也几乎没怎么打理。——当然,或许也是她根本不会打理。毕竟屋子里还算是齐整干净。 只是从外面看,房屋摇摇欲坠,院子里的青石板间杂草丛生,树叶满地,不知情的人恐怕根本猜不到这里竟还有人住。 但江素并不愿意忍受这些。再清苦的日子,她都觉得只要细细品味,总能发现趣味。况且,只当是上天对自己的磨练,乐观以对,总比愁眉苦脸更好。 所以回到上阳宫之后,江素便开始着手清理自己的住处,先是将里里外外彻底清扫过一次,有限的几样东西都打理干净。然后才将院子里的落叶清扫,杂草拔除,院墙坍塌处也设法补上。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花费了好几日的功夫,这个小小院子总算齐整得像个住处了。 江素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酸痛,却觉得胸臆一畅。 原身不在意周围环境,更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以至于熬了十年,终究熬不下去了。给江素留下的,便从里到外都是个烂摊子。江素这几日请自动手整理院子,劳累的同时,却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在慢慢恢复生机,一点一点的变好。 原本蜡黄的肤色逐渐褪去,重新变成健康红润的色泽,偶尔照镜子,能够看得出整个人从内到外,皆焕发出勃勃生机,与初时不同。 除此之外,原身再没有出现过,也让江素松了一口气。若是对方随便就能将自己的意识拉进去,岂不是相当于有个把柄握在了对方手中? 房屋修整好之后,江素便开始全心全意的将养身体。 既然要让李长庚爱上自己,自然是需要有资本的。江素一生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并不在意外表,但世上多俗人,不是人人都能看破这表象。以之前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即便有机会得见天颜,恐怕也只会被厌弃。既然如此,她多费一点儿心思也无妨。 好在原身底子好,不用费太多功夫,只要将原本的模样养回来就行了。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原本要来西山围场行猎的帝王銮舆已经抵达,住处自然不是上阳宫,而是围场中临时休憩之所。 得到这个消息,江素便将自己收拾一番,然后提着篮子,从早就挑选好的道路进了西山。 西山围场就在不远处,帝王行猎时,也会进入这片山林。原本这一带应该有人清场,不让普通人闯入。奈何这个地方与上阳宫相接,寻常百姓根本进不来。所有人又都快忘记了上阳宫还住着以为废妃,以至于巡守之人直接将之忽略了过去。 于是江素施施然混进了猎场之中,还无人知晓。 江素未曾附身到此处之时,也曾经随帝王行猎,所以她虽然未着意去寻找李长庚的所在,但多少也能猜到里头的布置,和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只管做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在这些地方来回逡巡,时不时采些野菜野果和蘑菇之类,总有遇上的时候。 大约是运气好,所以江素深入山林之后不久,便远远听得喧哗声响。 正好前方就有一株野果树,于是江素不闪不避,反而将篮子放下,踮起脚抬手去摘野果。 李长庚今次出猎,其实是因为跟徐妃闹了别扭。 徐妃入宫多年,至今无所出。李长庚虽然有几个宫女所出的皇子,但都不受重视,眼看一个个都不成器,上不得台面,即便李长庚不着急,朝臣也要上书劝他广纳后宫,绵延皇嗣了。 李长庚才有些心动,消息就被徐妃所知,大闹了一场。她性情从来都是如此,李长庚爱的就是这份不造作的张扬,这些年来越发纵得她骄横无比。再多人劝说,李长庚也只是笑笑。只是轮到自己来承受时,感觉便不那么好了。 只是到底恩爱多年,他也习惯了容让徐妃,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心中有些憋闷的李长庚,便想着出宫松快一番了。 到了围场,他也不要人跟着,一马当先的抢在前头,射得猎物无数,一时间胸怀大畅,将那些烦闷之事都抛诸脑后了。结果这一次他听见动静,弯弓搭箭时,却陡然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身姿窈窕,再加上通身说不出的气质,便如同这山间生出来的精灵一般,让李长庚心弦为之一动。 及至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她容颜的一瞬间,李长庚浑身的血液忽然鼓噪起来,握着弓箭的手都不由微微发颤,那种瞄准猎物的感觉,令他兴奋得几乎忘乎所以。 这是他最满意的一份猎物! 李长庚收起弓箭,驱马上前,将对方看得更加清晰,鹅蛋脸面,杏眼桃腮,眉目灵动,下颌尖尖。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天姿国色。即便只是站在原处,也如同一株空谷幽兰,自带其香,令人无法忽视。 当她抬眼看过来时,更是目光流转,含情生辉! 只是……这张脸怎么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这会儿李长庚已经走到近前,翻身下马。江素便在此时敛衽行礼,“罪妾见过陛下。” “你认识朕?”李长庚转过脸来,眼睛微微眯起。帝王多疑,狩猎的强烈冲动消失之后,他心中已经开始狐疑了。若这是个旁人专程为他准备的猎物呢? 江素大胆的抬起头来,凝视着李长庚,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的移动,而后低声一字一字道,“日日思量,不敢或忘。” 这的确也是原身最真切的心情,为这个男人辗转反侧,至死不渝。可惜了,这人虽然生得龙章凤姿,面如冠玉,却实实在在,是一头披着狼皮的豺狼,哪里有心? 李长庚听到这句话,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眼前之人是谁了! 他带着几分试探和迟疑问,“你是,素素?” ☆、第3章 帝王恩宠 江素见他认出了人,这才淡淡一笑,“不想陛下竟还记得罪妾,妾失礼了。” 即便是怨愤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也带着几分淡然。李长庚明明是被责怪,心中却觉得她的态度理所当然,反倒是自己这些年,竟将这样一个人抛诸脑后,实在是不可思议。 “朕记得你……”他开了口,却忽然顿住。他只记得江素被贬,但贬到了哪里,却是一概不知。 江素阅人无数,只看他瞬间窘态,便大致明白他心中所想,她微微垂首,低声道,“罪妾就住在山下上阳宫。” “上阳宫……”李长庚都快忘了长安城西还有这样一座宫殿了。 再看江素身上的荆钗布裙时,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即便是被他抛诸脑后,那也是他的女人,却被人苛待至此,穿着打扮这般寒素不说,甚至还要亲自上山采摘野果野菜? 上位者总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错的自然就是别人了。那些慢待了江素,在这些年中践踏过她的人,变成了李长庚发怒的对象,罪该万死。 “未知陛下在此行猎,惊扰圣驾,实是万死难恕。”这时江素也正好垂着头跪了下来,“请陛下责罚。” 李长庚听到万死难恕四个字,脸色越发难看。 正巧这时被他甩在了后面的仪仗和护从都跟了上来,他连忙上前一步,将江素扶起,“你本住在此间,是朕打扰了你才是。何罪之有?” “多谢陛下恩典。”江素细声道。 有没有罪,该不该出现在这里,还不都是李长庚一句话的事?说是恩典,也没有错。 果然李长庚面上立刻放晴。 护卫皇帝的禁卫军敢上前来,便将两人团团围住,落在江素身上的视线都带着防备。这皇家猎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民间女子,怎不令人生疑? 李长庚不悦的将江素挡在自己身后,斥道,“放肆!” 若真是陌生女子,他自然也满腹疑虑。但既是自己宠爱过,到如今都时时惦念着自己的女人,那又不同了。他将江素看做自己所有,怎能容忍旁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她? 江素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攥住了李长庚腰间的那一小片布料,手还在微微发抖,传递出害怕依赖的情绪,让李长庚心中越发熨帖,回神将人拢进怀里,“放心,这些都是朕的人。” “嗯。”江素轻声应了,乖乖靠在李长庚怀中,听他发号施令。 不一时众人便各自散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李长庚这才含笑问道,“朕今日也是才进猎场,便遇上了素素,可见都是缘分。你是跟着朕,还是朕让人送你去行在?” “妾跟着陛下。”江素立刻抬起头道。 李长庚见她面上飞满红霞,心中一时志得意满,揽着她飞身上马,“好!那就让爱妃见识一下朕的箭法!” 江素被他圈在怀里,驭马奔驰,却一扫人前的惊慌害怕,而是一脸好奇的四处打量。李长庚越发满意,他自诩是一位难得的雄主,若是身边的女子只会一味的娇弱,反倒无趣。他之所以宠爱徐妃,也是因为她性情骄纵,敢跟李长庚顶嘴甚至吵架,反倒令李长庚刮目相看。 这一路下来,江素兴致勃勃,李长庚要在佳人面前一展所长,也超常发挥猎到了不少猎物,越发意气风发。 等两人都觉得累了,要下马时,江素才发觉自己两腿几乎不能行走。 马也不是这么好骑的。 李长庚原本打算半途休息一番,让人将猎物烤了,吃些野味,然后再继续。见状只好带着人回了行在。这一次不敢让江素骑在马上,只好将人打横,侧抱在怀中。 左右的人见皇帝对她如此看重,心情都有些微妙。 这么多年来,宫中只有一位徐妃得宠,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不知多少人暗中议论过,觉得陛下专情,实在难得。结果这才出来一次,就另结新欢了? 按说皇家的事情不是他们应该议论的,只是……徐妃会做人,禁卫军中不少人都承她好意,这会儿自然替她打抱不平。 有人暗暗留心,决定回头就找个机会给宫里传信。听说皇上是跟徐妃闹了矛盾才出来散心,若心真被这莫名出现的女子勾住,冷落了徐妃,可就不妙了。 江素半张脸埋在李长庚怀中,将他面上的担忧和周围人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心中只觉得十分可笑。 她在心中问原身: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君王宠爱,不过一点点小手段便能到手,根本算不得什么。原身在她所见的景象之中,是心性高洁,性情冷淡的女子,却痴慕这样一个男人,怎不可笑? 像是被她的这个问题刺激到,江素只觉得心脏猛然抽痛起来,让她浑身僵硬,死死的扣住李长庚的腰。 “怎么了?”李长庚柔声问,“难受吗?忍忍就到了。” 江素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那种疼痛从心脏流窜到四肢百骸,似乎随时能够将这具身体摧垮。她眼前阵阵发黑,连意识都跟着沉浮起来。 好在这一次没有晕迷,这种感觉只存在了一瞬,而后便渐渐消散了。 江素的身子软下来,才发觉自己竟出了满身的汗。她无力的靠在李长庚怀里,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长庚一低头就瞧见了她惨白的脸色,心中越发怜惜。 说来奇怪,这十年来,李长庚一次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就像是从不曾存在过似的。然而这会儿见到了江素,仿佛那些埋藏起来的记忆又忽然苏醒,一点点出现在了脑海里。 他忆起自己头一次见到她时的惊艳。那时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初登大宝,踌躇满志,对她浑身仙姿玉骨倾慕非常,几乎一刻都舍不下忘不了,一头扎进去不愿出来。 那样浓烈的迷恋,后来是怎么一点点消散的,李长庚竟半分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许多次自己焦头烂额之时,还要面对她冷淡的表情和言辞,满心的疲惫和焦躁,渐渐便不怎么往她那里去了。 第3节 陪在他身边的变成了新人。 但两人之间,却实实在在是曾经有过极深的感情的。那是少年的李长庚第一次如此爱慕一个女子,几乎将对方爱到骨子里去。 再见面时,他发现,眼前之人仍旧能够令自己心动不已。 真难以相信他竟将这样一个人忘在脑后,足足十年的时间。 李长庚心中有遗憾,有愧疚,也有几分想要弥补的急切。这种如同毛头小子一般为一个人惦念不已的心情,他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对久坐皇位,手掌大权,周围所有人都小心奉承着自己的李长庚来说,这种感觉太过新鲜。 是徐玉容那样的女子,永远都给不了他的。 徐玉容像火,李长庚自己也是一团火,两团火碰在一起,无非是烧得更旺,与从前差别不大。 但江素却是冰。任由他怎么烧,都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让他又是懊恼,又是放不下,非要将这块冰给融化了不可。但凡能够烧融一点边角,化成流水,便能令他满心兴奋,仿佛看到了她为自己彻底融化成一汪春水的那一日。 所以此刻江素额头冒汗脸色惨白眉头紧蹙,却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的样子,似乎跟记忆中的那个清冷自傲,万事不放在眼中,更一点不肯示弱的江素重合,也令李长庚心中征服她的念头越发强烈。 男女之间本来就像狩猎,只有真正有难度的猎物,才能勾起最好的猎手的兴趣! 好在并不算深入,所以很快就到了行在,李长庚匆忙翻身下马,甚至不顾迎出来的众人,抱着江素大步往屋里走的同时,也扬声命太医跟上来诊治。 皇上出去一趟就带了个人回来,这件事让行在里所有人面面相觑,纷纷猜测这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被陛下这般要紧的护在怀中的,会是何人?看服色竟是个女子,她是怎么出现在围场中,又被陛下找到的? 太医们很快背着药箱赶了过来。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学医这种需要积累几十年经验才能出师的行当来说,十年时间不过一晃而过,如今当差的跟当年仍旧是同一批人。 所以一见到躺在床上的人,他们就认出来了。 原以为陛下一时兴起幸了个民女,却没想到竟是当年被贬的梅妃! 为首的御医吃惊之下,几乎将自己的胡子给揪断了。他们不是李长庚,多数人都知道当初“江氏妒忌徐妃下手加害”的真相是什么,更清楚梅妃被贬至上阳宫的始末。说起来—— 那上阳宫岂不正是在这西山脚下? ☆、第4章 断然拒绝 这是要变天啊! 太医可不像李长庚那样,理所当然的觉得梅妃能惦记着他整整十年。宫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们是最清楚的,这番梅妃若是重得圣宠,分明是打算回来报仇! 一着急,胡子又揪断了几根。 “御医快来看看,爱妃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长庚一开始以为江素只是骑马时磨破了皮,但后来江素几乎晕过去,便觉出不对劲来了。 他转念便想到,江素这些年来过的日子想必十分清苦,或许落下什么病根也未克制。这般一想,忧急的同时也越发怜惜。 御医上前探了脉,“回陛下……病人只是过度疲劳,昏睡过去了。不过身上受了外伤,还要及早处理才是。” “那就处理!”李长庚道。 御医发愁。若是能处理,还有什么说的?可江素受伤的是那等私密之处,哪怕他已经年届花甲,毕竟还是个男人,自然不方便动手。偏生李长庚出行围猎,并无嫔妃随驾,太医院自然也没有带医女随行。 李长庚只顾着担忧,一时想不到这一点,眼看就要发怒,幸而江素很快幽幽醒转,气息微弱的道,“陛下,还是请医女来替妾清理伤处。” 李长庚这才回过神来,瞪了太医一眼,“还不快叫人!” “回陛下,这次出行并未带医女随行……”太医们心中叫苦不迭。 “既如此,随便找个婢女也就是了。”江素见李长庚又要发怒,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陛下……还请不要为罪妾为难。已是失份之人,幸得恩遇,何敢奢求?” 她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偏偏言语间又带着几分不愿受过分恩宠的疏离,反惹得李长庚心中滋味难言,遂道,“也好,就让侍女来。” 要处理伤处,其他人自然要回避,李长庚出了内室,便将御医叫到眼前,“你方才诊脉,她的身子如何?” 御医心下诧异,不意皇帝竟忽然关心起这个。不过他不敢多想,连忙回道,“娘娘脉象虚浮,营养不足,身体亏空得厉害。又郁结于心,五脏皆损……长此以往,恐非长寿之福。” “什么?”李长庚闻言惊怒不已。他看江素的面色,虽然是清瘦了些,却是精神饱满,如何会是御医所说的这么严重? 御医听了他的话,又开始发愁的揪胡子,“微臣亦不知娘娘如何遮掩,只是这些精气神都浮于表面,内里却是几乎掏空了。这般状况,即便要补,都不知该从何处补起!”虚不受补,说的就是她如今的状态。事实上御医之前的话说得已经算是客气了,江素这个脉象,本该早死了才对! 他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摸到了真相,紧皱着眉头反复思量,最后道,“如今唯有静心息养,看看是否能有起色了。连药也得斟酌着用。” 李长庚眉宇间一片沉郁,早没了初遇江素之时的畅快。 因为这不单是一个他很有兴趣的女人身体出了问题,还代表着江素这些年来住在外面,一直在受人磋磨。否则年纪轻轻,身体怎会亏空至此?而今她既是自己捧在手心的人,那么错处自然就都是其他人的。 帝王的雷霆震怒,谁能承受? 让御医下去斟酌方子,李长庚才叫来了自己身边的大太监高有为,“你去查查,梅妃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事。” 高有为身为御前第一人,也算是养尊处优了,还不像李长庚这样经常要展示帝王勇武,甚至为了显得喜气福态,特地将自己吃成了个滚圆的胖子。所以虽然随驾来了围场,但上马打猎这事儿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所以李长庚大度的允许他留在行在,不必跟随。也因此错失了第一手消息。李长庚将江素带回来之后,又直接送入内室,亲自看顾,高有为也没有近前的机会。是以直到这会儿,才知道里头躺着的那个,竟然是消失了十年之久的梅妃! 高有为简直吓得魂不附体。他的想法跟御医是一样的,这梅妃回来,多半是要复仇的! 而他高有为呢?多年前就因得了好处,倒向徐妃那边,否则后来徐妃的算计不会这样顺利。这人已经被赶到上阳宫那个冷宫去了,竟还能翻身? 他心头惴惴不安,在李长庚面前还不敢表现出来,敷衍过后,便借口要去调查,急急退了出来,立刻派人去宫中传话,这件事必须赶快让徐妃知道! 至于调查的事,不着急,慢慢来,能拖就拖。说不准过几日皇上就忘了呢? …… 李长庚回到内室时,江素已经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然而她面容平静,似乎丝毫不受疼痛影响,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峰泄露出几分情绪。侍婢已经收拾好东西退出去了。江素半闭着眼躺在那里,就像是一朵静静开放的花,自开自香,不为外物所动。 听得脚步声响,她眼睫一颤,抬头看过来,那原本静止不动的花似乎陡然活过来了,就像是一阵风过,整朵花迎风招展,自由鲜活。 明镜一般的眸子凝视着他,唇边闪过一抹淡淡笑意,声如清泉,“陛下。” 有一瞬间李长庚真疑心她就是这山中精灵所化,下一瞬便会随风逝去,无法挽留。 他快走两步,在床头坐下,握住了江素的手。感受到手上冰凉的温度,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他定了定神,道,“朕想接你回宫中去住,可好?” 御医说江素要调养,自然是回宫更方便些。继续留在上阳宫,谁知道会如何? 然而江素闻言,仅是微微一怔,而后便摇头,“多谢陛下挂心,只是妾罪人之身,不敢侍奉君王之侧。还望陛下明鉴。” 即便是这样的话,她也能够说得温温柔柔,不像是拒绝,倒像是应许。 所以李长庚也发不出脾气来,他只是皱着眉问,“这是什么话?朕已说过你没有罪,往后再不可如此自称!朕说你能回宫,自然就能回!” “可是妾在上阳宫散漫惯了,连宫规都忘却许多。贸然回去,若是冒犯了什么人,岂非是罪过?到时候非但妾不知如何自处,也伤了陛下颜面。”江素轻声细语,“陛下为妾之心,妾已尽知。本不该辞,只是……陛下只当妾自在惯了,受不得束缚便是。” 这言语间有怨望,有情意,更有某些李长庚一听就明白的暗示。 当初江素是如何离宫的? 李长庚再不通宫中斗争,也是帝王,这些诡谲伎俩,再清楚不过。宫中有人跟江素过不去,甚至他也很明白那人是谁。 正因如此,对江素的话,他无法反驳。 徐妃能将江素赶出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所以江素不愿意回去,甚至不信他能护得住她,都在情理之中。因为——李长庚自己也不知道,若是江素跟徐妃对上,他会偏向谁。 在刚刚见到江素时,他的确有一段时间将徐妃抛诸脑后,眼中只江素一人。 但毕竟是十多年的感情,早已成了习惯,徐妃在他心中,恐怕要比江素重得多。将来回了宫……会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 江素坦然将这种担忧说出来,李长庚也无法生气。于是最后只能妥协,“也罢。太医正说你需要静养,宫中诸事即多且杂,恐去了也会分心。既如此,你便暂留在上阳宫养身子也好。朕得了空,再来看你。” “妾多谢陛下恩典。”江素一副淡定无波,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结果尽在预料之中。 这让李长庚有些讪讪的。为了挽救和弥补,他只好道,“说起来朕还从未去过上阳宫,借了爱妃的光,往后也能去了。” “妾必扫榻以迎。”江素道。 只希望,陛下看到了千万别太吃惊就好。 李长庚今年还不到三十岁,虽说登基了十多年,但毕竟还有几分玩心,身为帝王又说一不二,养成了他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说是要去看看上阳宫,便在行在待不住了。 “正好,今日就过去看看吧。”他道。 江素故作为难,“妾身上的伤还未好,行走不便,恐怕怠慢了陛下。” “不要紧,咱们乘车舆过去便可。”李长庚道。 江素便不再反对。登时便有人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因在这里本来也住不久,所以倒也不算麻烦,只需将李长庚日用之物收拾好便罢了。宫人们手脚麻利,很快便收拾停当。 李长庚抱着江素上了銮舆,小心的将她安置好,然后才下令出发。 西山为皇家行苑,自然景致不差。李长庚一路上指指点点,与江素共赏,倒也十分自得其乐。 只是等到了上阳宫,眼看入目的景象越发破败荒芜,李长庚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第5章 上阳冷宫 虽然知道江素这些年来过得恐怕并不好,但当真看到上阳宫断壁残垣一片废墟的模样,李长庚心中还是震怒不已。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即便是普通百姓,恐怕也不会住在这样破败的地方! 而他堂堂帝王的妃子——哪怕是被贬的废妃——却在这里住了十年! 下面的人就是这样怠慢她。难怪她的身子会亏空,难怪她打扮得如此素净,李长庚简直无法想象,江素这十年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又是怎么熬过来,且还能似如今这般性情平和,淡然世外的。 他本待发怒,但江素扯了扯他的衣襟,“陛下怕是不识路,沿这条路一直往里走到头,再往右拐就是了。” 那股气就堵在胸口,无论如何发不出来了。 他抱着江素下了銮舆,面色沉沉的往上阳宫里走。越走脸色就越是难看,因为里头几乎没有一栋好的屋子了。也是,多年来无人维护,房屋自然会倾塌,还能保留下大致的主体轮廓,已经十分难得了。 江素在心里偷笑。 从上阳宫门口走到她自己住的地方,距离可不远。路太窄马车开不进去,而李长庚怒气冲冲的下了车,也并没有叫人准备肩舆。 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将江素一直抱回住处去,不知道他的胳膊能不能够受得住。毕竟他这会儿正在摆脸色给下头的人看,总不好中途停下来泄了这口气。最重要的是,若当着江素的面表露出他已经抱不动人,要换其他人来接手,岂不是显得他十分无能? 那从前吹嘘出来的勇武,恐怕就不剩下几分了。 这样跌面子的事,李长庚可做不出来。所以就算是牙关咬碎,他也必须坚持下来。 第4节 男人啊…… 正对着宫门的那条路还没走完,江素就感觉李长庚抱着自己的手臂开始微微发抖,显然已经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其实他能撑到这里,已经令江素意外。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帝王,还没有放下武艺,也算难得。 但知道归知道,江素可不会点出来。反正李长庚憋着一口气,也绝不会开口,能够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似乎也挺有趣。 她将脸贴在李长庚胸口,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李长庚现在是有苦难言。他是一国之尊,任何时候都应该是从容淡定,威严有加的。所以此刻明明双手已经酸软得快要提不起力气了,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否则之前做出来的表情,就全都成了笑话。 只是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怀中之人沉甸甸的,越来越难以负荷。明明刚刚抱起来的时候,还觉得她挺轻的。 幸而江素身形瘦弱,否则的话,他恐怕会受更大的折磨。 想到这个问题,李长庚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念头:幸亏抱着的人不是徐妃,否则的话自己恐怕根本坚持不下来。要是把人跌到了地上,那才真是笑话。 这样一想,原本徐妃那一身丰腴细嫩,令他爱不释手的肌肤,忽然就有些碍眼了。 脑子里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李长庚听见江素提醒他,“陛下,该往右转了。” 李长庚回过神来,转头往右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一个收拾得干净齐整的小院。因为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从歪头看完全被挡住,根本看不出来竟还有这样一个院子。 他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把江素给放下来。 然后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脸上都憋得通红,双臂甚至有些酸痛得麻木了。 他这一生恐怕都没有这样狼狈过。 李长庚少年聪慧,那时便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早早立为储位。先帝病逝之后,他便顺理成章登基为帝。即便还有个王叔不安分,但他掌控了朝堂,自然三两下就解决掉了。 这一条路走得太顺,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本来就聪明,朝堂上的事,多花几分心思便能做得很好。这十年来君臣和谐、政治清明、四海升平,民间已经将他推崇为英明圣主。 眼看这一生能够得到的东西都到手了,渐渐的李长庚就觉得有些无趣。 所以这一两年来,他花费在政事上的时间,已经不那么多了。然而他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精力旺盛,不能消耗在政事上,渐渐就转到了其他方面。近来被他所幸的宫女增多了不少,还有几个颇得他喜爱,封了正经的位分。 也正是因为出现了这种苗头,朝中才会有大臣撺掇着他广选后宫。因为眼看徐妃把持后宫多年,却一无所出,仅有的几位皇子还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子,难成大器。社稷无后,朝臣们自然会担心。 为此事徐妃闹过不止一次,李长庚虽然将那些奏章都留中不发,但心中却实在是有些厌烦了。否则也不会避开徐妃出来狩猎。 可以说,江素出现得恰到好处。 一方面勾起了李长庚对于昔日初恋的美好回忆,让他生出一种变年轻了的感觉。另一方面,却也因为内里换了个壳子,着意要折腾李长庚一番,反而让他感觉十分新鲜。 就算狼狈,也是新鲜的。况且又是这样无伤大雅的小事,李长庚自己气闷了一会儿,便觉得好笑起来。 等到缓过了那一口气,他才转头去看江素所住的这个小院。虽然简单,却收拾得格外齐整,纵然李长庚满心的怒意,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再这样的环境下,也有人能将日子过好。 这更令他唏嘘。 叮嘱江素好好歇着之后,他便沉着脸出了门。 “高有为!”他怒气冲冲的叫来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朕之前命你去查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吗?他们查不出来,难道连自己走过来看一眼都做不到吗?只要看看这上阳宫成了什么样子,还能猜不出来?!” “这……”高有为战战兢兢,“奴才正要向陛下汇报呢,只是……方才梅妃娘娘在旁边,不好开口。” 李长庚这才稍稍收了怒意,“那你说,查到了什么?” “是。”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无非就是凤凰落架,于是就有人迫不及待的上前来拔毛了。这里头还夹杂着徐妃的事,高有为再着急,也是说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急得满头大汗。 李长庚听得无趣,摆手打发他下去了。 如今宫中的事都是徐妃在拿主意,当初将江素贬到上阳宫的人也是她。下头的人怎么办事,李长庚多少也明白几分,看她脸色,又怎会不将江素往死里作践呢? 这一切,徐玉容知道吗? 究竟只是下头的人为讨好她,自作主张,还是一切都在她的默许甚至纵容之下? 李长庚心中不得不生出几分猜疑来。 这么一想,便有些头痛。徐玉容在他面前骄纵惯了,也从不掩饰自己善妒的性情——甚至可以说,这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独有的小把戏和情趣,但凡他亲近了旁人,徐玉容必定拈酸吃醋,大肆折腾,偶尔甚至会故意亲近一些容貌姣好的内侍,引他也不快。 就是这种火辣辣的性子,才让李长庚爱不释手。往往闹过一次之后,两人便恩爱更胜从前,好一阵子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至于那曾被他幸过的宫女结局如何,李长庚可从未关心过。 可如今,江素又重新入了他的眼。 若要翻旧账,恐怕徐妃那里不会善罢甘休,又要大闹。可如果只是含糊其辞的抹过去,又更觉得对不住江素。 两个都是自己心爱之人,李长庚偏向谁都觉得不好,一时竟是左右为难。 最后到底是怕麻烦的心思占据上风。徐妃那里可能闹起来,但江素却通情达理许多。所以李长庚略略犹豫,便做出了决定。他转身重新进屋,走到床前,江素正闭目躺在床上。 那双明镜一般的眸子闭了起来,江素身上少了几分出尘之气,连面部轮廓似乎都柔和了许多,安安静静的样子让李长庚心头发软,站在那里看了半天,都忘了要找个地方坐下。 江素当然不可能睡着,但她深谙相处之道,一张一弛,总要给李长庚单独冷静思考的时间。所以索性闭目养神。 只是养着养着,意识忽然就又进入了那个黑漆漆的空间。然而这一次,原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让她好生疑惑。迷糊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李长庚的视线。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江素已经先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李长庚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站着。他走到床头坐下,对江素道,“朕方才想了想,你既要留在此处,那朕让人将上阳宫重新修缮一番吧。免得损了你的身份。” 原以为江素听了肯定会高兴,她却只是淡淡道,“多谢陛下恩典,只是不必了。” 今日之内,她已经是第二次拒绝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刷皇帝陛下的底线。 ☆、第6章 同甘共苦 “这是为何?”李长庚不悦的问,“朕的人难道还要住在这样寒酸的小屋之中不成?” 江素面色不变的道,“对陛下来说,这是寒酸小屋,却是妾落脚之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妾亲手修缮出来,早已住习惯了。若再搬回富丽堂皇的宫殿,恐怕反而会惴惴不安。” “只是太过委屈你。”李长庚闻言,不由道。 江素摇头,“妾并不觉得委屈。这上阳宫虽然破败,毕竟还有容身之处,这些年来的份例也都是按时送到。妾如今只是寻常宫女,本就该是这般待遇,如此,有何委屈?” 她没提送来的份例,米粮是霉烂的,菜蔬是旁人挑剩的,衣裳料子是边角料拼凑出来的…… 这些事李长庚若要知道,便能从旁人口中问出。只不该她来说这些话。 李长庚闻言皱眉,“若你是这般想,那朕下旨,重新恢复你梅妃的封号便是。如此,再好的宫殿也住得了。” “怕是不妥。”江素道。 李长庚扬眉,莫非她还要第三次拒绝自己?“有何不妥?”他问。 江素低头道,“妾本是罪人,陛下不肯见责,已是天恩浩荡。无尺寸之功,便又骤居高位,恐难服众。” 那位徐妃将她踩下去之后,努力了十多年都还只是妃,若是知道江素重新复位,恐怕脸色会相当的好看。可江素早就原身只言片语和自己打探来的消息里,分析出了徐妃的性情。若让她借着此事闹了出来,恐怕反而会让她跟李长庚更加亲近。 毕竟是十多年的相处,便不是爱,也一定有了感情,不会如此容易割舍。反倒今日李长庚对自己的心动,不过是心血来潮,说不准回头就忘了。到时候徐妃继续将他捏在手心里,自己还不是任由她处置? 既然没有好处,反而可能会帮了敌人的忙,江素又怎可能答应? “你也过分小心了。”李长庚道,“当初的事情都是误会,如今查清楚了,自然要恢复你的封号,有何不妥?” 好一个都是误会……江素笑了起来,“陛下过虑了。这里的山水林木,都是天然之态,在此间结庐而居,亦别有意趣。若是大兴土木,反而破坏了这天然之美。陛下天恩浩荡,皆是为妾着想,只是妾却更喜欢如今这样。宫殿虽华丽,却非妾之所愿。” 李长庚原以为她不过是欲拒还迎,想要更好的条件,心中有些着恼。听她这样说,倒觉得是自己错怪了她,遂道,“也罢,既是你喜欢,如此也并非不可。不过此处靠近山林,毕竟有些危险,还是要修整一番。” “陛下做主便是。”达到目的,江素心情好,便也不再抗拒。 李长庚握住她的手,得寸进尺道,“你一人住在此间,朕实在是不放心,还是要派一对侍卫过来看护才好。除此之外,你身边也得有几个得用之人。事事亲力亲为,虽然有趣,只是朕却心疼呢。” 江素的手心里有几个薄茧。 其实她本来是有办法将之去除的,只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留下了。总归要让李长庚看见她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否则那些亏不是白吃了? 再者,自己身上有一点点瑕疵,由李长庚亲自来改变,岂不是会让他更有成就感? 譬如此刻,李长庚在江素点头之后,便立刻命高有为从宫里选人过来伺候,高无为也是个机灵的,知道江素这是又要起来了,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头为难她,因此非但派了人过来,还带来了不少衣裳首饰。 李长庚便兴致勃勃的撺掇着江素换上。 江素也不阻拦,任由侍女伺候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最后将一根根的簮钗□□如云秀发之中,以为妆点。 亏得这样短的时间里,高有为还能弄到合身的衣裳。江素站起身,对着镜子打量。镜中映出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锦绣绫罗裹身,珠玉钗环装点,将这具身体原本九分的容貌,衬到了十二分。少了山间闲居的悠然,多了富贵锦绣的气派。 她朝着镜子微微勾了勾唇,果然啊……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所习惯的。 李长庚从外头走进来,见她已经装扮好,便走上前来。两人携手立在镜子前,镜面映出一双人像,真是好一对璧人! “朕的素素果然容光照人。”李长庚笑着夸道。 江素身上的伤还未好,并不能久站。她移步走到旁边坐下,而后才问,“天色不早,陛下该回行在了。” “不回去了。”李长庚道,“朕方才想了想你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既然来了这里,继续住在行在,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素素一起住在这里,享受山间生活。” “陛下,这——不合规矩!”高有为连忙上前道,“况且此处寒陋,陛下万金之体……” “是啊。陛下怕是住不惯。”江素也跟着附和。 越是这样,李长庚却越是不愿走了,“不必再说,朕意已决。” 高有为只好苦着脸下去安排了。这里总共这么一个小院,住了江素跟李长庚两个,其他人就倒霉了,只能在废弃的宫殿里将就。所以还要派人去行在那边取东西过来布置。 这么一想,高有为觉得修缮宫殿的事情,还是应该抓紧。 当晚李长庚就住在小院里,跟江素同床。但因江素身上还有伤,自然不能做什么。床上铺的是高有为从行在取回来的被褥,倒也罢了,只是这张床实在太小,不过四尺宽,两个人并排躺上去,只能紧紧贴在一起,连翻身都不能。 李长庚何曾这样委屈过?所以一整夜都睡不安宁,总是迷迷蒙蒙半梦半醒,第二日天亮时,几乎睁不开眼睛。 江素已经起床了,李长庚出了们,便见她正站在厨房里,听见响动,转头朝他微微一笑,“陛下醒了?粥已经熬好了,再做两个小菜即可。” 这种感觉对李长庚来说自然也十分新鲜,他迈步走进矮小杂乱的厨房里,“爱妃亲手做的?” “陛下不要嫌弃才是。”江素将小菜盛出来,净了手,将粥盛出来。 李长庚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看来江素昨日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竟不是糊弄他,而是真的。她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然而此刻做起这些事情来,却是这样自然,似乎并不以为苦。 徐妃也给他做过菜,但实际上只是站在厨房里,等着厨房的人将各样食材准备好,然后动手放进锅里罢了。从始至终光鲜亮丽,半点烟火气息都不沾。 等坐下来吃到江素亲手做出来的粥和小菜,李长庚不由赞道,“爱妃的手艺真是高妙。”他又尝了一口小菜,问,“这是什么做的?” “就是昨日踩来的野菜。”江素含笑道,“旁边这个是蘑菇。陛下若是觉得好,回头可以自己去采。可惜我行动不便,不然今日便能去了。” 第5节 “是朕的考虑不周,未曾料到你不能骑马。”李长庚歉意的道。 江素抬眼看他,眸光轻轻一动,便如平静的湖面漾起了涟漪,她轻声道,“陛下万不可这样说。是妾贪心,想多同陛下亲近,才会如此。” 话至末尾,已是几不可闻。 然而李长庚毕竟听见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有点儿按捺不住的痒意。 他探手将江素握着筷子的手捏在手心里,盯着江素的眼睛道,“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江素眨了眨眼,眼圈儿便红了,却仍是勉力展颜一笑,“妾不委屈。” 两人便这样静静凝视,目光胶着,屋内有一种难以描绘的气氛逐渐蔓延。在李长庚的注视下,江素的脸越来越红,连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的绯色,至于李长庚自己,心中也涌动着无线的柔情,连心跳都微微加速,难以遏止。 “陛下!”高有为忽然在门外出声叫道。 江素似乎被这声音惊住,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从李长庚手中挣脱出来,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手中骤然少了一抹柔软,李长庚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看到江素羞红了脸的模样,又觉得十分有趣。心中暗道高有为来得不是时候,也只能摆正了表情,问,“什么事?” “宫里来了消息。”高有为含糊的道。 但不管是江素还是李长庚都明白,这“消息”,自然是徐妃的消息。 李长庚看了江素一眼,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起身道,“恐怕有事,朕先去看看。” 江素微微蹙眉,“就是国事要紧,也不必如此仓促。陛下还是先用了早膳再去。您保重龙体,才是天下之福。” 李长庚被她这么一看,竟不自觉的坐了下来,扬声对高有为道,“先候着,朕用过膳再说。” ☆、第7章 徐妃驾到 事实上,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宫里的消息”,而是徐妃本人。 在李长庚后宫那么多人当中,最令徐玉容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江素。 当初两人一起入宫,但梅妃气度高华,即便是站在一群人之中,也依旧令人瞩目。所以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李长庚几乎是独宠江素。只是徐玉容看得清,知道江素根本不明白宫中的生存法则,得了帝宠也依旧我行我素,即便李长庚面前也经常翻脸。这样的圣宠,又怎么可能长久呢? 于是在她的算计之下,李长庚渐渐厌恶了江素,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然后她一点点的铺垫,最后彻底将江素给踩了下去,生怕不保险,还远远打发到了上阳宫去。连面都见不到,总能安生了吧? 结果果然如同她的预料,这十年来,李长庚一次都没有想起过这个人,江素便仿佛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就连徐玉容自己,近几年来,也没有再想起过这个人。 谁能料到,就一个疏忽,李长庚出来打个猎,竟然就能跟她重新勾搭上?! 这些年来徐玉容在宫中小心经营,早已根基深厚,李长庚身边不少人,都成了她现成的眼线,将利益绑定在了一起。所以江素一出现,就有不少人设法给她传递了消息。 第一个人说的时候徐玉容还不甚在意。因为在她想来,这十年的艰苦生活,恐怕早就将江素变成了一个满面风霜,没有一丝可爱之处,面目可憎妇人,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如何还能吸引到李长庚的瞩目? 可是接二连三的消息,却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若非江素的威胁极大,这些人也不至于会这样的紧张。尤其是连高有为的消息都送过来,徐玉容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倒要去亲眼看看,那江素究竟还有什么能耐,能让陛下重新迷恋起来? 来到上阳宫,看见这满目的破败荒凉之后,她的心气才略略平了。住在这样的地方,江素再有十二分的美貌,也要生生减去一半。余下的那几分,她徐玉容自然不惧。 为了显示自己的排场,徐玉容这才在门前停下,命人前去通报皇帝,以显示自己与江素截然不同的教养。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因为高有为一时失策,没敢直接说出她的名号,以至于李长庚被江素一蛊惑,竟然就将她给晾在了一边!听到高有为回复过来的“候着”两个字,徐玉容气了个倒仰。 好个江素!当年就是自己的大敌,这十年的苦日子磋磨,竟还能有这样的本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绝不容这个人活到如今! 可惜当年她实在心慈手软,自己又没有在宫里站稳脚跟,能够动用的人脉十分有限,所以费尽心思也只能把人赶到上阳宫自生自灭。 本以为住在这冷宫之中,她早晚会自己发疯,也不需要自己动手。后来时间长了,索性把这人给忘在了脑后。谁知道一时疏忽,竟给了对方翻身的机会。 早知道、早知道,可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徐玉容咬碎了一口银牙,最后一跺脚,决定抛下所谓的排场和端庄,亲自进去找李长庚。再不去,说不准他的魂儿就要被那狐媚子给勾了去了! 高有为见她要亲自进去,只好垂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唉,跟在皇上身边伺候,难免会成为贵人们的出气筒,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反正两个都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就让他老人家自己去为难罢。 徐玉容推门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江素。 仍旧是那副惯会装模作样的样子,动作慢条斯理,优雅端庄,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令人观之赏心悦目。 一看到她,仿佛十年前和十年后的新仇旧恨一瞬间都涌上来了,徐玉容眼角发红,简直恨不能扑上去生撕了对方!就是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实在是令人碍眼之极! 偏偏李长庚就爱这个!所以她心里再恨,却不但什么都不能做,还要不着痕迹的去学,然后在私底下练习,就为了某一天抓住机会,一鸣惊人! 她成功了,然而这件事却始终是心头的一个结。因为只要有江素在,那么她就永远都是不伦不类的赝品。李长庚也许不会去深究喜欢她的原因,可她徐玉容却不能够不知道。 就因为这样,她才要想方设法除掉江素,让对方再也不能够威胁自己。可是今天,她又看到了这个女人! 江素的座位正对着门,一抬眼就看见了徐玉容。自然也没有忽略掉徐玉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恨和嫉妒。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觉得这事儿倒是有趣得很。明明是原身对徐妃羡慕嫉妒,觉得对方得到了自己一直不曾获得的宠爱。可看样子,徐妃却也正嫉妒着原身。 看来,这件事情比她想的还要复杂些。 她微微一笑,放下筷子,起身道,“见过徐妃娘娘。” 徐玉容瞪了她一眼。这个称号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江素当初初初得宠,便被李长庚封妃,赐号为梅,甚至特意为她在宫中移植了大片梅林,营造宫殿。这份荣宠何等显赫?轮到她,虽然也是妃,可就是没有封号,也没有任何特殊,住的是之前就有的宫殿,别人称呼起来是徐妃娘娘! 而今这个称呼从江苏口中叫出来,简直像是当面给了她一个耳光! 如果不是李长庚在场,徐玉容恐怕就要忍不住翻脸了。她发现,自己十数年的忍辱负重,养气功夫,似乎一见到江苏,便彻底失效了。察觉到这一点,徐玉容心下一凛,连忙让自己冷静下来。 恰好李长庚转过头来,她便笑着迎了上去,“我就说陛下怎么这般乐不思蜀,原来是在这里有了新妹妹。” “咳……”徐妃一向善妒,李长庚经常会面临这样尴尬的境地,这会儿也有些不自在起来,“这不是什么新妹妹,就是从前的梅妃,朕恍惚记得,你们是同时进宫的?” 徐妃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又转头打量江素,一手按住太阳穴,“瞧我,这几年记性是越发的糟糕了。江妹妹嘛,我怎么会不认识?我记得当初陛下可是十分宠爱她,连妾都十分羡慕呢。” “你啊!”李长庚见她没有一上来就发飙,也放松下来,大笑道,“这话也就你敢在朕面前说了。争风吃醋,岂是贤妃所为?” “皇上这话我可不相信。”徐妃眯了眯眼睛,“这话江妹妹想必也是敢说的。睡觉陛下疼她?江妹妹,你说是不是?” “陛下如此宠爱姐姐,妾的确也是羡慕得很。”江素淡淡道。似乎丝毫没有发现她言语中的陷阱。 李长庚也不在意,道,“素素生性淡薄,可不会在意这些。你莫再打趣她了。” 徐玉容咬了咬牙,“陛下这就偏心妹妹了,唉……也是我人老珠黄,越来越不得陛下的心了。”说着便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来。 江素看着她。徐玉容自然不可能人老珠黄,她二十多岁青春正茂,如同一朵彻底绽放的花,芙蓉面,杏核眼,柳叶眉,脸如银盘、肌肤微丰,正是绝大多数人所欣赏的有福气的模样。 即便在后宫群芳之中,恐怕也是独占春/色。 跟原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长相。真要论起来,就是江素自己,也更喜欢徐妃这种长相,看着就让人喜欢,而且显得忠厚老实,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她上辈子也是这种长相。不嫌原身,身形过于淡薄瘦弱不说,瓜子脸尖下巴,看上去就不好接近。虽然一样好看,但说得好听是仙姿玉质、离世出尘,说不好听些,却是福薄。 不过,真要比的话,江素这张脸,的确要比徐玉容看上去显小。虽说……以生日看,她其实还比徐玉容要大个几个月呢。 她没接徐玉容的这句话,李长庚也有些不尴不尬,随口安抚了两句,反倒闹得徐玉容自己被搁在那里,不上不下。她敏锐的察觉到,皇帝对这个江素的兴趣,恐怕还十分浓厚,暂且没有厌弃的可能。 看来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棘手些。原以为她早就被生活磋磨得满面风霜,即便还剩几分姿色,也不足为惧。但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 这时候针对她,其实对自己没有好处。 但徐玉容也不可能出声拉拢江素,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要到不死不休了,不会因为过去了十年时间,就有所转圜。而且,她之前适当的言语挑衅刺激,符合自己一贯表露出来的性情,但若是对江素亲亲热热,反倒不合适了。 ☆、第8章 让你出丑 徐玉容原本来的时候,并没有真的将江素看在眼里。她十年前能把江素踩下去,如今根基深厚,难道还能轻易被江素动摇不成?再说,她太过明白李长庚的性子,不过是贪一时的新鲜,所以并不十分担忧。 但等见到江素,尤其是这一番你来我往之后,她才发觉,江素似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到这时候,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察觉到自己方才实在是冲动急躁了些,反倒在李长庚面前落了下乘,被她江素比了过去。 意识到这一点,徐玉容便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不是光享福,李长庚也不是没有被别的女子迷住过,但是论到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徐玉容自认为花费了十多年的功夫,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刻。 所以她很快转变了态度,不再提江素,反而对李长庚道,“陛下出了宫,恐怕就高兴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可怜我倒为了一句话,在宫中辛苦准备,陛下怕是早给忘了。” 李长庚愣了一下,这才恍惚想起来,在这件事之前,他的确是随口对徐玉容提过,要在宫里开一场牡丹宴。 其实这种话并不是李长庚自己喜欢,而是徐玉容喜欢。觉得牡丹雍容华贵,极衬自己的身份。这么一点儿小心思,李长庚自然乐得去满足。所以在徐玉容的暗示下,便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牡丹花期短,这会儿也还不是盛开的时候,为了这场宴会,下头的人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日夜不休的烧着暖房,就是为了催开花朵。 不过后来二人起了争执,这件事早被李长庚抛诸脑后,这会儿徐玉容提起来,他才记起。 这么一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愧疚,立刻道,“朕自然是记得的。莫非已经准备好了?” 徐玉容微微一笑,“陛下交代的事情,哪一件妾不是尽心尽力的去办?陛下倒又来说这样的话。” 她提起这件事,当然不是真的多么看重着牡丹宴,只是为了通过这件事,提醒李长庚,让他想起两人从前的恩爱光景来。这样一来,李长庚自己在宫外偷了腥,自然便会对她心生愧疚。利用这种愧疚,徐玉容便能短时间内拿捏住李长庚。 江素在一旁听着,已经多少察觉出了徐玉容的意思。因为从她提起这个话题之后,两人你来我往,倒是让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了。这位徐妃还真是个聪明人,难怪盛宠多年。 皇帝们身为一国之君,天下共主,站在这天下最高之处,似乎能掌控一切,往往会催生出一种志得意满的念头,以为自己真的一切尽在掌握,这种自得和骄傲,令他们根本不会将后宫的小女子放在眼中——那不过是用来取悦他们的人,能让他们高兴,便是好的,不能,便是不好的。 所以徐玉容才能大张旗鼓的用这样的心机手段。因为即便李长庚发现了,也会觉得这只是女子争风吃醋的小手段,而且这毫不遮掩的模样,反倒是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憨直爽快的人,不懂得遮掩自己的心思。 这样一个人,总是更容易令人放心。 当然,若是掌握不好这个度,小心思便成了野心,那就只有被除掉一个出路了。显然,徐玉容正是个中好手,始终没有让李长庚对她起疑。 不过么,那是过去的事了。徐玉容也不是破绽全无的,一旦她有个跟她实力相近争锋相对的对手,结果就未必是如此了。 用过了早膳之后,江素便含笑道,“陛下和徐姐姐难得来一趟,不如我带着你们在附近走走,饱览西山美景。” “你身上有伤,还是在屋里养着更好。”李长庚道。 江素摇头,“不过是一点小伤,我已经觉得没事了。况且出去走走,心情畅快些,伤口或许好得更快呢?” 李长庚闻言,也就不劝她了。 在这一点上,江素并不觉得意外,李长庚是天潢贵胄,生下来就是一群人围绕着他转的。所以他根本不懂得要怎么去关心别人,因为一向只有旁人讨好他,没有他主动俯就的。能问上这样一句,已经难得了。若是他不这样,江素倒会吃惊呢。 江素带着两人出了院子,往后面一拐,从坍塌的院墙中间走过,便到了山脚。这里树林茂密,徐玉容只看了一眼,便脸色苍白的问,“陛下,咱们要进山吗?” 但李长庚这会儿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随意的看了她一眼,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反而道,“是啊,山里有许多有趣的东西。爱妃你见了便知道了。” 徐玉脸色越发白了。莫说是入宫之后养尊处优,即便是入宫前,她虽算不得出身高贵,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养在深闺,从未见过这些的。要她亲自走进这连路也没有的森林中,实在是超过了徐玉容的底线。 尤其她今日穿的是锦绣绫罗的宫装,后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场面。 第6节 但就这么放弃回去,让江素跟李长庚独处,徐玉容又不甘心。最后一咬牙,只能继续走了。 只是这一身衣裳太过累赘,才进山没多久就被挂住了。徐玉容只好楚楚可怜的求助李长庚。初始李长庚还觉得有趣,但他本来就不是会照顾人的性子,渐渐就失去了耐心。江素见状,主动道,“我来扶着徐妃姐姐吧?” 徐玉容惊恐的看了她一眼。这时候她几乎已经肯定江素肯定有什么阴谋,要用来对付自己了。于是自然不敢让江素靠近,一个劲儿的要贴在李长庚身边。 实在是她没有这方面大家经验,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在这种时候,她会下意识的想要依靠自己觉得可靠的人——李长庚。只是这样的处理方法……呵,江素很快就会让她知道,她跟李长庚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她所以为的稳固。 李长庚见徐玉容这样作态,江素面露尴尬,只好道,“你身上有伤,又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扶住她吧。” 江素微微一笑。虽然李长庚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但其实仍旧像个被宠得不知事的孩子。让他展示一时的深情和气概,譬如昨日带着徐玉容飞奔求医,后来又抱着她回到上阳宫的小院里,自然表现得极好。可若是时间长久,尤其是会影响到他时,情况又不同了。 果然,很快李长庚就看到了一只兔子。猎物虽小,但李长庚还是十分有兴致,立刻让后头跟着的人送上弓箭。只是要开弓的时候,才发觉抓着自己的徐玉容十分碍事,影响了他的动作。 想着她毕竟是自己的爱妃,李长庚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受此影响,这一箭自然未能射中,惊动那兔子逃了。 江素在一旁“噗哧”笑出了声,“昨日光是瞧见陛下神射,今日没骑马,怎么反倒射不中了?” 李长庚被她一笑,便觉得扫了面子。但这股郁气并不是冲着江素,而是冲着徐玉容。因为若不是她,不会射不中。毕竟江素言语间也承认了他的箭术。 他正要开口说话,江素笑吟吟的看着他的方向,忽然面色一变,然后猛然扑过来,用力一把将徐玉容推开,同时带着李长庚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撑着一棵树站直了身体。 “你!”徐玉容狼狈的跌倒在地,又恨恨的转过头来,盯着江素,正要说话,一支箭便从她身后嗖的一下飞过来,钉在了不远处的地上。同时被钉在那里的,还有一条毒蛇! 徐玉容骤然看到地上距离自己不过两尺的蛇,忍不住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李长庚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意识到江素方才推人实是救人之举。要不然被这蛇咬中,说不准便会出什么问题。是以被徐玉容这么一叫,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示意人上前将蛇取走,又让高有为去将徐玉容扶起来,然后才关切的问靠在树上,眉头微皱的江素,“怎么了?” 江素伸出手,那只撑在树上的手被擦破了一大块皮,这会儿已经有丝丝血液浸了出来,看上去颇为吓人。若非江素的这个动作,两人势必会倒在地上,说不定要受伤。因此李长庚心中不免生出万分怜惜来。 实在是在这件事情上,徐玉容的表现跟江素比起来,差了何止一倍! 平素倒也觉得她算是大方得体,只是面对这样突发的状况,表现令人失望。倒是江素从容不迫,还将两人救下,实在是难得。 尤其是江素还看着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徐玉容道,“陛下先去看看徐姐姐吧?她是不是扭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更新qaq ☆、第9章 皇帝回宫 徐玉容当然没有扭到脚,她只是吓得腿软了。 这会儿周围都围着人,心中的害怕渐渐的减少了,心中只余下对此刻狼狈的不满和对江素的恨意。再听见江素添油加醋的话,不由怒冲头顶,激得脸都红了。 她抬起头来,眼圈发红的看向李长庚,“陛下!” 李长庚见状,只好松开江素的手,过去扶她。徐玉容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见周围的人都别过头不敢看,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越发的恼恨。只要一想到自己竟在人前如此狼狈的模样被人看了去,她心中的怒火便只会烧得更旺。——若非江素,她岂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徐玉容可不觉得江素是在救自己,她觉得江素就是在找机会让自己丢脸出丑。方才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倒在地上,更是早有预谋!偏偏她真的帮了忙,自己非但不能恼恨她,反而还要感激她!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爱妃可还好?”见她一直垂着头,李长庚低声问。 江素缓缓走过来,“都怨我,太过用力了些。徐姐姐没有受伤吧?” “江妹妹说笑,若非你,说不定我便被那蛇咬中了。”徐玉容抿着唇,强笑道,“倒没有受伤,只是吓了一跳。说起来,我还要多谢江妹妹呢。” “徐姐姐也不必谢我。”江素转头看了一眼被禁卫军捉在手里的蛇,“方才我吓坏了,没有看清。那蛇原是没有毒性的。就算咬中了,想必也无妨。” 徐玉容面上的笑意维持不下去了。 藏在衣袖中的手狠狠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几乎掐破手心。 她才不相信江素没有看清!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且,江素竟丝毫不掩饰这样的心思,分明就是要激怒她。那双眼睛里含着的笑意,恐怕都是嘲笑吧? 偏偏她还不能发作。因为江素毕竟是“好心”,况且她也只是摔了一下,并没有受伤。 难道还能指望也被江素救了,却能好好站着的皇上来替自己主持公道吗? 徐玉容狠狠的咬了咬唇,今日之事,她徐玉容记下了! “江妹妹真是博闻强识。”她慢慢的道,“竟连这些蛇都能认得。姐姐胆子小,可是看都不敢看。” 这话中未尝没有怀疑这蛇是江素故意弄出来的的意思。可惜李长庚丝毫没有接收到,反而是笑着道,“素素果然对这篇山林极为熟悉,想来平日里也会走动?只是这里既有这么多危险的东西,往后还是莫要再来了。” 江素低头含羞道,“其实妾的胆子也不大,只是没有法子罢了。这山中四季出产丰富,若非如此,恐怕我早就饿死了。陛下不必担忧,我早已熟惯山林,不会遇到危险。” 李长庚闻言越发怜惜,“都是朕的不是,往后可不需要你再做这些了。” 徐玉容闻言,心下却是一震。江素这话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这些年来受了苛待。而宫中事务都是自己打理,偏偏又曾经跟江素有过龃龉,若说苛待她,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看皇上的样子,分明也以为是自己,所以才避而不谈!这样一来,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说李长庚并无责怪的心思,可在心中必定已经偏向了江素。往后江素再受什么委屈,岂不是第一个就是自己的错?甚或他索性亲自过问江素的所有事,那时即便徐玉容想做点儿什么手脚,也是不能了。 好个江素!环环相扣,若说这件事不是她设计好的,徐玉容绝不相信。 其实不能说是江素设计好的事,但她的确是有这样的心思。故意带着皇帝和徐玉容到山里来转,可不是来休闲的。即便没有遇到这条蛇,江素也会找别的机会,给徐玉容一个教训。 只不过这条蛇的出现,让她的动作变得理所当然,任是谁都挑不出半分问题罢了。 ——虽说禁卫军就跟在后头,但若非是她将李长庚和徐玉容推开,禁卫军即便是看见了蛇,恐怕也是不敢射箭的。万一射中了皇上,谁能担待得起? 这样一来,无形间连禁卫军都承了她江素的人情了。否则不管皇帝是被蛇咬了还是被弓箭射中,禁卫军都难辞其咎! 将这件事想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江素便笑着道,“都怨我,若不是我要进山,便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时间不早,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也好。”发生了这话事,也不可能再逛下去了。即便李长庚想,恐怕高有为也该过来抱着他的腿跪求了。 果然高有为闻言,立刻颠颠的跑过来,“陛下没事吧?方才真是吓死老奴了!” “行了!朕还没死呢,哭什么?回去吧。”李长庚将徐玉容交给他扶着,“小心照顾好徐妃,出了事朕唯你是问!” “是。”高有为苦着脸扶住徐玉容。 徐玉容眼神阴鸷的看着走在前面的李长庚和江素,半晌才转过头,瞪了高有为一眼,“走!” 下了山,江素的手要擦药,徐玉容的衣裳也要换过。然后便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这里只有一间房间可用。好在江素主动退让,自己在外头擦药,让徐玉容去更衣。 这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李长庚仍旧有点儿发愁。 按理说他正是对江素最新鲜的时候,近来又没有什么军国重事需要处置,所以本来是打算留在这里的。 可是徐玉容一来,这种想法就行不通了。 别的且不说,徐玉容的住处就是个难题。他自己能够跟江素将就一间屋子,就当是难得的乐趣和体验,可徐玉容总不可能跟禁卫军们一样,在倾塌的宫殿中住吧? 所以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徐玉容回宫,要么带着徐玉容去行在住。至于江素,她不肯答应回宫,就势必只能留在这里了。但李长庚偏偏又还有些惦记她。 尤其是在方才的事情之后,江素身上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势,的确是令他心痒极了,感觉她与自己所见过的女子皆不相同。尤其是被江素护在怀里——那场景现在想起来仍旧让李长庚不自在——的时候,感觉十分的奇特。 他是一国之君,保护他的人自然很多,但那都是他的臣属。他身边的女子只会展露娇柔和美貌,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和庇护。像江素这样反过来保护他的,反而从未见过。而且江素的这种保护,李长庚下意识的觉得跟臣属的保护截然不同。只是他暂且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江素不由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朕在想,”李长庚转头看她,“素素不肯跟朕回宫。往后朕能见到素素的时候便少了许多。” “陛下要回宫了吗?”江素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 李长庚并不意外她能够猜到,毕竟江素十分聪明,从前便是如此,如今更甚。 只是听见江素说,“也是,徐妃姐姐这样不放心的赶来,陛下要回去,也是正理。”李长庚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尴尬,觉得自己似乎都被江素看破了。 的确,在他的考量之中,是有几分害怕徐玉容闹起来的。但被江素这样明白的指出来,李长庚仍旧不免有些气短。 “朕得空便来看你。”他道。 江素含笑点头。一直到李长庚带着人离开,她都是这样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不舍。李长庚骑在马上,转头看她时,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诡异的念头:对于江素来说,他来了或是离开,根本影响不到什么。 这种猜测令李长庚不悦。 江素是他的女人,理应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就如同他之前拥有过的那些女人一样。但——李长庚又忍不住想,平心而论,自己当真喜欢那些女子做出来的留恋不舍的姿态吗?那时他不是一样觉得厌烦,觉得她们贪心,得了一分宠爱就想要十分吗? 江素与别人不同,不是很好吗? 因为思考这个问题,回宫的路上,李长庚一直在走神。一开始他还骑马,后来为了方便思考,索性去跟徐玉容一起坐车。 这种思索的姿态,放在徐玉容眼中,那边是李长庚一直惦记着江素的证据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猜测也并没有错。她心中愤恨,想着方才高有为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要改怎么应对。 这十年来苛刻江素的事,即便李长庚不计较,她也必须标明态度。只有将下头的人推出来一个了。 这些人都是她辛苦安□□去的,江素轻轻巧巧就除去了一个,这口气徐玉容实在是咽不下。她咬了咬牙,暗暗下定决心:趁着李长庚只是新鲜,江素又自己留在上阳宫,必须要把她除掉! ☆、第10章 赫连将军 回宫第二日,徐玉容便装扮一新,领着自己挑好的人前往李长庚所居的太极宫。 李长庚正在批阅奏折,听见禀报,便宣了人进屋,放下笔问,“怎么这时候过来?” “拜见陛下。”徐玉容说着,便跪了下去,“妾今日是来请罪的。” 李长庚眸光一闪,“这是从何说起?” 徐玉容垂首道,“前日出宫之后,妾方知原来上阳宫竟已经倾塌如此,江妹妹更是一直过得十分辛苦。这皆是妾不察所致,每思之,心中便愧疚不已。陛下令妾掌管宫掖,妾未能为陛下分忧,竟出了这样的差错,实在是无颜见陛下和江妹妹。只是左思右想,犯了错自然要承担,因此斗胆前来,请陛下降罪。” “爱妃言重了。”李长庚道,“你既不知情,那边只是下头的人自作主张,隐瞒于你。如此,何错之有?” 徐玉容摇头,“被下面的人蒙蔽,正是因为妾才德不足之故。驭下不言,愧对陛下信任,是为大错!” “若是这样说,朕将事情交给爱妃去办,岂不也是有错?”李长庚道。 徐玉容这才带着几分惶恐抬起头来,“不,是妾之错。与陛下何干?” “既如此,那也是下头的人有错,又与爱妃何干?”李长庚说着走过来扶起徐玉容,“爱妃快快请起,再莫如此了。” “谢陛下圣恩。”徐玉容坚持道,“只是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处置了,妾心中方才踏实。”她转向跪在一旁的人,“妾已经查出来了,便是此人擅自揣测妾的心思,为难江妹妹。这么多年妾竟都未发现,实在是不该。这样的人,妾也不敢再留着,只是怜他一片忠心,还望陛下给他一份恩典。” “此事爱妃自己处置了便是。”李长庚道,“下头的人不听话,多敲打便是了。也该处置一番,让他们知道一下厉害深浅。这次是江素也就罢了,说不准将来连爱妃也敢忤逆。” 徐玉容示意那人暂且退下,眼圈发红的看向李长庚,“陛下不计较此事,妾心里却实在是过意不去,想着去向江妹妹赔罪,又怕她觉得妾别有心思。只能转托陛下了。” 第7节 “江素素来不在意这些俗事,自然不会怪罪你。放心吧。”李长庚道。 徐玉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前儿跟陛下说,那些牡丹花都已经开了,如今时节正好,请陛下示下,那牡丹宴该定在何时?还有,妾想接江妹妹进宫来一同欢聚,陛下觉得可好?” “近来天气好,就定在三日后吧。”李长庚道,“至于江素,你可以派人去请。不过她一贯不喜这样的热闹,恐怕不会答应来。” “话虽如此,还是要请一下的好。”徐玉容说着,似乎真的放松下来了,嗔怪的看了李长庚一眼,“否则陛下只当妾不喜江妹妹,排挤她呢!” 她这话说得大大方方,带着娇嗔的意味,三两句话便将自己虽然嫉妒江素得李长庚青眼,但又顾全大局的形象给勾勒了出来。 李长庚闻言哈哈大笑,“爱妃这话可是冤枉朕了。爱妃的心胸,朕何尝不知?”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到徐玉容达成目的,款款离去之后,李长庚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少年为帝,在朝堂上跟那些老狐狸周旋,若非足够聪明颖悟,哪里能走到今天?徐玉容今日的态度,看似合情合理,可他却觉得有点儿问题。 徐玉容心中对江素有芥蒂,李长庚并不在意。甚至江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虽然心疼,但也觉得徐玉容还算是有分寸,至少没有闹出人命来。只要处置了下头的人,知道轻重,也就是了。 可徐玉容这样郑重其事,反倒让他觉得违和。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她的打算来。或许是生怕自己宠爱江素,所以有了危机感吧?这么一想,他就抛开了此事。 不过这件事也给李长庚提了个醒,即便是宫中之事,多半他也照顾不到,何况是在宫外?江素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合该享福才是。她虽然不愿意回宫,但自己却不可轻贱了她,虽说安排了侍卫和婢女,但还得有个信得过的人看着才是。 才这么想着,李长庚便见高有为一脸喜色的走进殿内,笑容满面的道,“陛下,赫连将军回朝了。” “哦?”李长庚也是又惊又喜,想了想,道,“朕算着,也该是这几日了。” “方才才在宫门处登记的,下头的孩子们机灵,跑来通报了消息。”高有为道,“陛下可要召见?” 这位赫连将军,祖上是从草原迁来的胡人,所以复姓赫连单名一个辙字。他跟李长庚从小一起长大,曾经是李长庚的伴读,两人的关系自然十分要好。或许是因为有胡人血统,所以赫连氏一族之人,在打仗上都十分有天赋。赫连辙同样如此。 十六岁之后,李长庚登基为帝,赫连辙主动请命,为他镇守边境,前往凉州。这十多年来,他执掌军权,为朝廷开疆拓土,极受李长庚的信任。只是边境不安宁,他要坐镇一方,所以回京的次数寥寥可数。 去年凉州一场大战,赫连辙用计消磨掉了胡人绝大多数兵力,仅有数百骑逃回草原。如此一来,胡人势力大损,接下来几年内恐怕无力东望。赫连辙这才总算是有了喘息的时间。 李长庚得到消息之后大喜,下旨命他回京庆功。 凉州路远,赫连辙还带着许多俘虏,走得更慢,所以现在才到京城。 官员到京之后不能回家,而是要先到宫门处登记信息,等待皇帝召见。但皇帝日理万机,不可能来了就能见到,甚至有些人皇帝可能根本不会见,而会将事情转给别人负责。所以官员必须先暂住在驿馆之中,等到觐见过交了差事之后,才能回家。这是为了避免泄露消息。 所以李长庚听说他在宫门处,便立刻让人去请。虽说大家交差事是按照先后顺序排列,但总有些人拥有特权。否则让军国重臣也跟六七品小官一起排队么? 赫连辙很快迈着大步子走进了含元殿中。他因为有胡人血统,所以生得十分高大,身高足有八尺,猿臂蜂腰,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气势凌人。面相上看,他生得浓眉大眼,眉目轮廓都比普通人更深,眼神便显得有些锐利,乍然看上去有些怕人,一看就是一员性情暴烈的虎将。 虽然内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但这种看似憨厚又有安全感的长相,帮了赫连辙大忙。十多年前只身前往凉州时,他几乎一无所有,若非相貌看上去就靠得住,也不会为人所信服。当然,到如今他已经位列凉州总督之位,不需要再凭借容貌取胜了。 李长庚见了他,亲自迎上去,笑道,“阿辙!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三年前还是四年前?” “三年零四个月。”赫连辙脸上带出几分笑意,快步走到他跟前,然后噗通一跪,“臣赫连辙,叩见陛下!” 他说叩见就是叩见,实实在在的双膝跪地,那响声让高有为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疼。半分没有那些倚老卖老的朝臣们的虚伪,一边说着见礼一边慢腾腾动作,等着李长庚伸手去扶。 好吧,其实李长庚伸手去扶了,但谁让赫连辙力气太大呢?李长庚只觉得自己两个胳膊一沉,对方已经跪下去了。 他连忙要把人拉起来,“早说过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陛下这话不对。”赫连辙顺势站起来,爽朗的笑道,“礼不可废,即便是父子亲人亦是如此,何况君臣?臣行个礼,又不会影响兄弟情谊!” 李长庚被他说得高兴,一边打量着他,心中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自己不是正要找个人去帮忙看着江素吗?眼前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阿辙忠心耿耿,与自己关系莫逆,想来必会尽心。 作者有话要说:  赫连辙: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尽心尽力把人照顾好。 江素:…… ☆、第11章 初次见面 两人寒暄一阵,李长庚才试探着提起此事,“阿辙,如今凉州基本平定,几年内应该无忧。你也要回京城来了吧?” “陛下让臣回来,臣自然就回来。”赫连辙笑着道。 “朕自然是希望你回来的。”李长庚显得很高兴,“如今朝中的老臣们都越发无趣,整日里不是这个不许就是那个不行。朕身为一国之君,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陛下这话就言重了。”赫连辙眸光一闪。他知道这几年来,李长庚不再如同当年那般励精图治,却没想到,跟朝臣的关系已经恶化至此。否则也不至于对着自己一个才刚刚回京的臣子吐苦水。 少年得意的天子……恐怕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束缚吧? “朝臣们也是为了国家社稷。当听的陛下就听,不当听的不必理会便是。”赫连辙道。 李长庚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阿辙说话合朕的心意。这许多年不见,阿辙的酒量应该有所长进了吧?朕让人置酒,请阿辙痛饮!今日你就宿在宫中,咱们不醉不归!” 年幼时赫连辙几乎没有什么酒量,每次喝酒都是“一杯倒”,喝完之后立刻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李长庚每次都要故意捉弄他,如今想来倒是十分有趣。 赫连辙连忙告饶,“臣不胜酒量,陛下就饶了臣吧!” “听闻凉州人都嗜酒,莫非阿辙去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学到些皮毛?”李长庚调侃道。 赫连辙摇头,坚决推辞。李长庚这才罢了。虽然仍旧留他用膳,但毕竟没有让人上酒。不过还是打算将赫连辙留下来秉烛夜谈。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到了晚上,几年未见的隔阂都消散了,两人说话自然更加随意。李长庚这才问道,“阿辙回京之后,打算做什么?” “臣想暂且先休息几个月,再行考虑。”赫连辙道。 李长庚满意的笑了,“应该的!阿辙为朝廷鞠躬尽瘁,你想休息多久都可。不过朕瞧你是个闲不住的,若真的休息几个月,恐怕受不住吧?” “陛下的意思是?”赫连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分明是有事情交给自己去办了。 李长庚道,“阿辙知道西山猎场吧?你可以到那边去住一段时间,得空就上山打打猎,也不至于过分闲散。如何?” “陛下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臣自然竭尽全力去做。”赫连辙笑着道。 “西山脚下的上阳宫,阿辙知道吧?咳……朕安置了一个人住在那里。阿辙过去时,顺便照看一番也好。”李长庚目光闪烁。 赫连辙一听便知道是女人。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李长庚如此念念不忘,偏又不召入宫中,当真奇怪。这么想着,他便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口。 李长庚道,“素素不喜宫中过于热闹。她素性高洁,喜欢亲近自然,非要住在那里,朕也只好随她。” 虽然李长庚口中对江素颇为推崇,但赫连辙却已经失去了兴趣。他觉得这不过是在玩儿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若是这时候就入宫,有徐妃在,怎么都会被压一头,所以对方才会以退为进,要求留在宫外吧?一来李长庚惦记,二来徐妃也鞭长莫及。 如此惺惺作态,无非是为争夺宠爱罢了。也只有李长庚身在局中,所以看不清楚。 不过虽然觉得无趣,但李长庚亲自开口,他也不能拒绝,便道,“既是陛下所托,那臣就过去看看便是。说起来,西山围场臣也多年未去过了。” 这一夜李长庚拉着赫连辙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到二更天才睡。第二日没有朝会,所以李长庚可以多睡一会儿。不过赫连辙却仍旧天不亮就起身。 一夜未睡,他依旧精神奕奕,向高有为辞行,请他代为禀报之后,赫连辙便潇洒的出了皇宫,骑马往西山而去。 倒要看看,能从徐妃口中夺食,让李长庚如此着迷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大概是存了这种心思,所以赫连辙到了上阳宫,也不通禀,专捡着那无人防守之处走。因为李长庚派过来的侍卫不多,所以空档也打,轻轻松松就被他摸了进去。 一路走还一路感叹,未料上阳宫竟会是这么个样子。如此破败荒凉,对方竟能屈身在此,恐怕野心不小。难怪陛下放心不下呢! 转进了小院,赫连辙也没有任何女子私寝不能擅入的想法,悄无声息的弄开了屋门,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 他一路骑马过来,这会儿天光已经微亮,差不多也是江素起身的时间了。 所以赫连辙才施施然的迈步进屋,摸到床边打算看看是什么绝色女子,就听见了江素凌厉的声音,“谁?!” 他脚步一顿,往前走两步,便看到了拥被起身的江素。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杏核眼熠熠生光,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果然是个美人。而且与徐妃相比,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她正朝赫连辙所在的方向看过来,面上竟无任何惊慌和恐惧,表情平静,目光淡然,却自带几分凌厉的气势。 赫连辙自然没有被吓到,不过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致来。这女子倒不是想象中的惺惺作态,至少……是个人物。 两人对视了片刻。赫连辙率先开口,“这位就是梅妃娘娘了?” “我叫江素,不是什么梅妃。”江素语气平淡的道。的确,梅妃这个称号,早就被废除了,并不能够这样称呼。虽说李长庚已经有了替她恢复封号的意思。 赫连辙目光放肆的打量了她一番,嗤笑道,“如今不是,以后也会是。” 江素毫不客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个陌生的大男人突然跑到自己的闺房里来,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江素虽然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来者不善。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客气了。 ☆、第12章 针锋相对 江素小心的伸出手,探入枕头下,握住了自己藏在这里的匕首。 一个人住在这里,她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准备。——也许以前的江素不会准备,但现在的她,却绝不会将自己真正置身于危险之中。 赫连辙并不知道江素在做什么。他后退了几步,抬手从旁边抓过来一张凳子,反过来坐下,双手就搭在椅背上,态度轻松自然的道,“哦,忘了介绍。我是赫连辙。” “谁?”江素抬眼看向他。 赫连辙面无表情的跟她对视。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听说过他! 据说威名赫赫,在民间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的赫连将军心里有点儿不痛快。即便眼前这人是李长庚的女人,即便自己崭露头角的这十年时间她正幽居在上阳宫中,但一切都不能抵消她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所带来的恼怒。 客观的说,赫连辙并非是那等自信得不知所以的人,也并不认为自己名传天下。有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并不稀奇。 但眼前这个即便突然见到自己也不见半分惶恐的女人,所表露出来的这份态度,却令他大大的不悦。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赫连辙都要怀疑对方是故意这样说,以此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了。好在他毕竟没有自恋的毛病,况且今日之前跟江素素不相识,并无矛盾。若是真的知道,乍然听闻之下,肯定会露出几分端倪的。 “我忘了,”他嘲讽的笑道,“你住在这冷宫之中,消息不通,没听说过也是有的。” “或许就是如此。”江素点头赞同,仿佛他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她也没有听出里头嘲讽她的意思来。 但赫连辙可不相信她会是这样的蠢货。 所以他继续道,“不过想来以后就不同了。毕竟咱们陛下如今对你可是神魂颠倒,念念不忘。想来不日就能被接回宫中,青云直上,椒房独宠。” 江素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眸子看向他,“你似乎不甚赞同?” “哪里?”赫连辙冷笑,“我这不是跟陛下讨了机会来护卫上阳宫,希望能讨好未来的江妃娘娘吗?” “但你的样子,倒不像是讨好我。”江素终于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原来是李长庚派来的人。不过……这位陛下可真够糊涂的,居然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江素并不自恋,但她觉得目前的状态正好,李长庚应该很惦记自己。既然如此,派来保护自己的人,必定就是得他信重者。结果这人却对自己毫无半分尊重,言语间甚至对李长庚本人亦不以为然。 第8节 居然会信任这样的人,这位陛下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糟糕些。 也许是一路走来太过顺遂,所以忘了这世上还会有危险存在,忘了即便是天下共主,也不是人人归心。 只是……这赫连辙竟这样直白的在自己面前表露出她的不屑一顾,难道就不怕被李长庚知道吗? 赫连辙撇了撇嘴,“这是之前的想法,我见了你之后,觉得你并不值得我讨好,自然不会再白费力气。” “哦?”江素微微一笑,“可陛下十分看重我。要知道枕头风这种东西,可是很厉害的。难道你就不害怕吗?等我成了宠妃,说不定会撺掇皇上除掉你。” “也要你有这样的能耐。”赫连辙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十分糊涂。实在是无趣。” 说着便站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江素掀开被子,赫连辙这才注意到,原来她身上的衣裳穿得十分齐整。难怪即便被自己堵在房间里,也丝毫不觉得局促害怕。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谁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的时候还衣衫整齐? 她究竟在戒备谁? 赫连辙看着江素,“怎么?江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不成?” “不必一口一个江妃。”江素道,“我还什么都不是呢。你可以称呼我……”她看着赫连辙,眼珠忽然一转,“江夫人。” “这倒有趣,夫人倒的确比妃高一品。”赫连辙饶有兴致的道。 江素知道赫连辙大概心中将自己当成了贪慕虚荣的女子,所以十分不屑。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能放过他才是。 她笑盈盈的抬脚从床上走下来——富贵人家的女子,足是最为隐秘之处,就连睡觉时也有专门穿着的鞋子。一来是为了修正足形,使之优美,二来也是避讳之意。这会儿倒是方便了江素。 说起来,这一身的行头还是高有为从宫里弄来的,否则这上阳宫可用不上。 江素施施然走到赫连辙面前,“陛下让你来保护我,若是知道你就这么闯进我的闺房之中,你该怎么跟陛下交代?” “这种事,吃亏的是夫人才对。”赫连辙笑着道。 但江素注意到,他浑身的肌肉已经紧绷起来。显然,他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镇定。 这个发现让江素十分愉快。 因为她本人也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坦然镇定。她毕竟是女子,在许多方面是争不过赫连辙的,而且如同赫连辙所说,这件事情若是闹出去,那么吃亏的必定是她。 即便李长庚会因此责罚赫连辙,但却也不可能再正眼看她了。 这人虽然讨厌,不过相较于李长庚派个刻板守礼的人过来,江素倒觉得赫连辙这样的更好。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心思,自然会替江素遮掩。 江素绕着赫连辙走了一圈。赫连辙眯着眼睛注意着她的动静,然后慢慢开口,“其实……若夫人只是想要进宫,我倒可以帮得上忙。” “不必。”江素毫不犹豫的拒绝,然后在他面前重新站定。 “你不觉得……”她说,“这种事情要自己去做,才有趣吗?让你帮忙,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第13章 重中之重 江素与赫连辙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他本以为这个女人会更加桀骜,更加自信,也更加——愚蠢。 但事实证明,他却是想错了。在江素眼中,富贵荣华,恐怕也不过如此。她之所以要勾着李长庚,倒的确更像是个游戏。 而以她的魅力和手段,早晚能让李长庚为之着迷,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不知为何,赫连辙面对她时,却只感觉到了危险和不安。 说起来,如今可能已经很少有人会想起,赫连,曾经是草原王族的姓氏。前朝大周立国时,政权未稳,国内便发生了激烈的权力斗争。为消除隐患,大周朝太/皇帝曾经借了草原人的力量,将国内反对自己的声音一扫而尽。 然而这只不过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假途灭虢或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转过头来,大周就将草原人建立起来的燕国给灭掉了。绝大多数草原部落里的大族,都被迁徙到了中原,放弃以往逐水草放牧的习惯,过起了中原百姓耕作田地的生活。 几百年过去,大周朝灭国时,这些北方迁徙而来的胡人的后代,已经全部都被同化得跟中原人没什么分别了。 不过,仇恨的种子却始终刻在赫连王族的骨子里。因为他们不是普通的部落,不是普通的草原人,而是骄傲的王族,是长生天垂怜的对象。所以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在大周朝做顺民? 后来本朝太/祖起兵造反,建立洪朝时,赫连辙的先祖也正好起事。 当时天下群雄并起,看似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然而赫连辙的先祖一意想要回到草原,拱手将手下富庶的好地盘全都送给了洪太/祖。失去了大好的根基,他虽然带着自己的人来到关外,却并未站稳脚跟,最后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当机立断,去投靠洪太/祖。 赫连辙就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在他看来,自家那位先祖也忒糊涂了些,若是当时直接占了这天下,草原不是早晚也在自己手心?便如同今日的洪朝。结果却将大好形势拱手让人,真是可悲可叹。 赫连家有官职有爵位,但是不甘心的火种,却种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赫连辙也不例外。 他从小跟李长庚一起长大,太明白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表面上看,李长庚也算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但实际上根底却十分浅薄。 大概是从小就一帆风顺,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缘故,他的心性不定。上面有人压着,自然会努力展现自己的才华;可若是自己当上了皇帝,那么骄奢淫逸狂妄自尊的本性便会渐渐暴露出来。 所以从当年决定前往凉州开始,赫连辙就已经开始打着主意了。在李长庚治下,肯定会出现问题,到时候,便是他的机会。 而今他在外面的势力积攒得差不多,也该回京来看看了。这也是为了放松李长庚对自己的猜测——若是他一直手握兵权,难保李长庚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防备警惕了。 除此之外,这些年来外头都在传言皇帝宠爱徐妃,对于政事也渐渐懈怠。赫连辙觉得,若是能够待在李长庚身边,进行适当的引导,那么那一天,恐怕会比自己所设想的,来得更早。 所以赫连辙本身就是打算要利用李长庚身边的女人的。原本被他选中的人是徐妃,那女人的聪明劲都用在了后宫里,眼界有些,很轻易就能够让他入自己彀中。 不过听李长庚提到江素之后,赫连辙倒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这种随时随地可能掉脑袋的事,风险总是很大的。徐妃虽然好控制,但也要防着她拖自己的后腿。反而是江素这样的聪明人,若是能够合作,那便能保证过程中即便出现意外,也是可控的。 只不过,若是江素对李长庚怀有情意,或是单纯的贪慕荣华富贵,赫连辙也不会很满意。反而是江素如今这种,根本不将李长庚放在眼里的态度,更令他欣赏。 可于此同时,赫连辙却也忌惮起江素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可以掌控她的办法。——她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李长庚,不在意荣华富贵,那么自己还能用什么来打动她? 而一个不能掌控的合作者,还是这样的聪明人,万一她生出别的心思,那么自己可就危险了。 只是就这么放弃,又实在是让人舍不得。 不过,江素最后这句话,却给他提供了一点灵感。赫连辙探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含笑道,“陛下的宠爱对你来说,恐怕是探囊取物一般轻易吧?既如此,何来趣味?” “那你觉得什么有趣?”江素抬起头来打量他,“莫非是你?” 赫连辙哭笑不得,没想到她竟能想到这个方向去,“夫人想岔了,我只是觉得,夫人这样的聪明人,不该会喜欢这样无聊的游戏。” 江素自然听出来了他的试探,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恐怕不是你应该管的事吧?” “我只是怕夫人无聊。”赫连辙笑了一声,凑到江素耳畔道,“若是将来夫人玩腻了这个游戏,或许可以来找我。” 然后便转身退了出去,重新将门关上。 从始至终,都没有惊动过就睡在旁边屋子里的人,这份能力的确不俗,难怪敢只身来探自己的屋子,原来是艺高人胆大。 江素随手将手中握着的匕首扔了出去,然后便将这个人给抛诸脑后了。 她是聪明人,赫连辙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两分,甚至对于赫连辙想要跟自己合作的打算也有所预料。不过,短时间内,江素并不打算将自己卷入这种事情里。 对如今的她来说,尽快让李长庚对自己倾心,彻底掌控这具身体,才是重中之重。 ☆、第14章 丛林遇险 从那日出现过后,赫连辙便消失了,若非江素能够肯定他出现过,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无妄之梦了。 不过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 李长庚如今对她的感觉,不过是新鲜,若是太久不见,恐怕就要淡忘了。所以江素正准备着下一次的见面。不过这也需要时机,毕竟她不在宫里,而李长庚出宫的时间也不太多。 所以目前江素正在努力保养自己的身子和肌肤——女人的美丽便体现在这些细节里,虽然她如无意外,并不打算献身给李长庚,但这些基础的功夫,却是绝对不能省去的。 男人么,看得见吃不着,才会更挂心。这日日夜夜的惦记着,抓心挠肺,勾魂夺魄,渐渐的自然便会转成所谓的爱情。——或许不能持久,但只需要达到原身所要求的“为一人如痴如狂”便可。 至于如痴如狂的时间是多久,原身恐怕是看不到的了。反正江素也没有答应将时限定为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谁也不知道人生中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变故。 就像江素从前,她少女时代,也曾经以为自己会跟一个男人白头偕老,琴瑟和鸣。结果转瞬间敌国入侵,她那只会吟诗作对的丈夫做了亡国之君,自缢在宗庙之前。而她自己却带着一干心腹,被迫流亡草原。 从仓皇逃到草原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不去想什么“以后”了。 有没有以后,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这日江素再次提着篮子进山。 她之前说更喜欢住在这里,倒也并不全是为了在李长庚面前表现自己的高洁出尘。实际上,在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江素的确是十分享受这种闲居的日子的。尤其是西山里物产丰富,许多她需要的药材都能找到。 这倒不是说这时的人们不认识这些好东西,只是西山是皇家行苑,普通人谁敢到这山里来?而能来的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不起眼的东西。 虽说这些药材,江素都能让李长庚的人去弄来。但一来难免会惊动徐妃,二来买的药材,反不如她自己处理出来的更新鲜合用。 这一次进山,江素的目标十分明确,是她之前已经看好了的几株药材,可惜当时还未长成,所以只能做了标记离开。如今才过去不久,药材自然没有长好,可江素却不想等下去了。 既然有目的,江素的动作自然很快。来到长有药材的地方,便拿出小药锄,整根挖起来。 因为投入到这项工作之中,所以江素并未注意周围的环境。反正作为皇家行苑,时常会有皇室子弟前来狩猎。所以有专门的人看管,定期清查其中的动物种类和数量,是不可能有大型猛兽存在的。 结果等她回过神来,便发觉周围都静得可怕。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山林里其实并不是完全安静的。落叶的声音,虫鸣鸟鸣声,还有其他细碎的声音组合在一起,不注意的话不会察觉,但若是消失了,一定会让人觉得别扭。 比如此刻。 江素立刻警惕起来。她一只手握紧摇篮,另一只手抓着药锄,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劲风突至。江素这会儿还没有彻底站直身体,急切之间,只能往前一扑,避过了这一击,然后顺势在地上一滚,滚到了旁边的大树下,然后抓着树跟站了起来。 江素满目警惕的盯着出现在这里的家伙,这是一头野猪。身上的刺根根直立,两边的獠牙又长又尖,显然,这是一头有些年头了的野猪。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江素脑子里盘旋着这个念头。 这时候她左手的篮子早已经松开了,右手里的药锄却还紧紧握着。浑身上下都是在地上滚的时候沾到的尘土和腐叶,味道并不怎么样。她背靠着大树,警惕的盯着对面的野猪。 说时迟那时快,野猪已经朝这边冲过来了,江素也终于看好了一棵树。那是一棵歪脖子树,在树木之中,应当算是不成材的,对现在的江素来说,却是正好。因为只有这样的树她才能爬得上去。 第9节 也许是活命的迫切需求激发了身体潜能,江素转身就跑,一时竟也没有被野猪追上。倒是最后爬树的时候,被獠牙挂到了右小腿,好在她终于上了树,野猪也只能哼哼着在树下拱来拱去,试图将整棵树撞倒。 就在这时候,江素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调笑,“夫人,这个游戏如何,是不是很有趣?” “谁?”江素下意识的转身往后看,但她心中已经确定了人选——赫连辙! 果然,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赫连辙正潇洒的站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远远的朝她微笑。 江素的脸瞬间涨红了。虽说是为了逃命,但想到自己方才狼狈的模样都被人看在眼里,而这个人还极有可能用来取笑自己,江素即使再理智,也会觉得有些难堪。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冷着脸问。 赫连辙道,“我倒是很想跟夫人叙旧聊天,只是夫人脚下的那棵树,似乎快坚持不住了。” 江素咬牙,“那你还不动手?” “我以为夫人十分喜欢这种游戏,想跟它再玩一会儿呢。”赫连辙说着,直接从树上跳下来,然后直奔野猪。他根本没有避让的打算,直接冲上去跟野猪角力。 赫连辙徒手抓住了野猪的两根獠牙,这样一来,野猪失去了利器,只能跟他比拼力气了。 令江素吃惊的是,这么一头野猪,恐怕少说也有二百斤,冲击的时候力量更是成倍增长,可赫连辙非但能够阻住野猪的来势,甚至还能将它抵得微微后退! 这需要多大的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英雄救美什么的…… ☆、第15章 唇枪舌剑 江素从不因为自己拥有智慧,就小看那些拥有力量的人。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赫连辙的身体里,竟蕴藏着这么可怕的力量。而这个人,竟然还不蠢。 何止是不蠢,简直聪明得有些过分。大概也是因为聪明,所以才会生出那样的野心来。 之前江素多少有点儿觉得赫连辙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因为要推翻现有的皇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赫连辙再聪明又如何?李家的天下,终归不会变成他赫连家的。 但现在,江素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 再想想他的身份,凉州总督。江素比任何人都明白,赫连辙这一身天生神力,在军中能够受到多么大的追捧和爱戴,他在凉州经营十年,恐怕早将那地方经营得铁桶一般,完全是自己的势力了。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却始终没有传出来,连李长庚恐怕都不知道! 一旦“不自量力”变成了“手段高明”,江素再不情愿,也只能承认,赫连辙也的确是个人物,至少李长庚是绝对比不了的。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赫连辙已经将那只野猪给解决掉了。 几百斤的野猪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巨响,溅起了一大片的腐叶枯枝和烟尘。赫连辙甩了甩手里的匕首,将上面沾着的血珠子甩掉,重新将匕首插回小腿处,然后转身看向江素。 即便是跟一头野猪搏斗过,他看上去还是十分潇洒的模样,没有半分的狼狈。 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江素竟油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江素很清楚。那并不是错觉。因为赫连辙的确是有能力将自己除掉的。只是不知道他这种气势,是针对自己,还是一时没来得及收好。 她靠在树上,戒备的看着赫连辙。 但赫连辙的态度却十分随意,“野猪已经死了,不过,江夫人最好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的好。” “嗯?”江素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只野猪当然不会是赫连辙弄来让自己出丑的。——虽然江素在他刚刚出现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怀疑。不过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消了,赫连辙真的要捉弄她,也绝不会是用这样的手段。 既然如此,这野猪自然就有别的来历。行苑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种东西,恐怕……是有人想要自己的命! 想通了这一点,江素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了那个人是谁。 莫说是江素自己,就是原身,也从头到尾只得罪过徐玉容这么一个敌人。十年前就是徐玉容将她送进上阳宫,十年后……或许是因为上次在山林里丢了人,所以气不过,又怕李长庚迷恋上自己,所以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江素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和忌惮,而是觉得有趣。 害怕就好。害怕就说明自己已经动摇了徐玉容的地位了。——也许其他人会被表象蒙蔽,举得李长庚对她十分深情,可是身在其中的徐玉容却不会不清楚,这所谓的宠爱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素重新将自己的篮子找回来。亏得赫连辙跟野猪搏斗了半天,竟然还没有打坏这东西,里头装着的药草倒是都倒出来了,江素重新装好,提上篮子转头看向靠在一旁的赫连辙。 “今日之事,多谢赫连将军了。”她说。 赫连辙勾唇一笑,“夫人打算用什么来谢我?” “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夫人不该问我,难道我要什么,夫人就给什么不成?” 江素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赫连辙一眼,“我还是更喜欢你不说话时的样子。” 或者说,江素欣赏一切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人。赫连辙的武力,即便是她也为之震撼。——当然,仅限于他不开口的时候。一旦耍起嘴皮子来,就会将之前建立起来的印象彻底冲毁。 不过,她刚刚想到,也许赫连辙就是故意这样做的。因为他并不希望旁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武力值上,否则即便再小心,也会有消息走漏出去的。 “夫人说的话,也不见得就能讨人喜欢。”赫连辙闻言,笑了起来,“彼此彼此。” 江素忍了忍,没有继续跟他吵下去,“也对,倒是我妄自揣测赫连将军的心思了。你好心来帮我,自然是不会求什么回报的,对吗?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赫连辙盯着她的背影看。 她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如风拂杨柳,款款而行,一举一动都带着女子所特有的风姿。 看了一会儿,赫连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说实话,跟江素针锋相对的时候,他真的很难意识到,对方是个柔弱的女子。因为江素会表现得十分强势,半分不肯让人。所以这会儿突然的示弱,反倒让赫连辙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她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赫连辙便也不再费这个神。他本来打算离开,但想了想,竟朝着江素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我才不是担心她,只是顺路罢了,赫连辙在心里自然自语。对,那个方向通往上阳宫,自己如今也住在那里,正好顺路,并不是要跟着江素。 结果等到赫连辙追上去时,却发现江素已经停住了脚步。她浑身紧绷,姿态僵硬,似乎在跟什么东西对峙。但是面前却没有人,也没有别的——等等!赫连辙将视线转到江素面前的地上,草丛里停着一条碧绿色的小蛇,正支起头部,跟江素对视。 竹叶青! 这种毒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来是对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只是,这种毒蛇十分难得,对方是从哪里找到的?这倒是十分有趣。 江素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但她一动也不敢动。 ☆、第16章 英雄救美 据说蛇的视力是十分糟糕的。所以如果遇上了,保持不动的话,蛇会“看不见”她,但一旦她有了动作,那么这条小蛇就会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咬住她! 江素只能保持这个僵硬的动作,慢慢的寻找机会。也许这条蛇长久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就自己游走了呢? 但当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时,心中却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糟糕的预感。 若这是对方布置的一个局,那么这一次徐玉容找的人,的确是能耐非凡!现在她不敢回头不敢动,否则蛇就会扑过来咬住她。这是剧毒的毒蛇,一刻钟内就会发作起来,令人毙命,就算想要救也来不及了。 但如果她不动,那么从后面靠上来的人,能够轻易的了结掉她的性命。 左右都是个死字。 江素没有想过后面跟上来的人会是赫连辙。对方又不欠她什么,没有道理会来保护她。之前遇到野猪,可能只是适逢其会,顺手而为罢了。在这种事情上,她从不寄希望于旁人的帮助。 谁能知道,对方安排了野猪还不放心,又安排了这样的杀招在后面等着自己?有这样的手段,直接站出来杀人都可以了,之所以要如此迂回,恐怕还是怕李长庚以后追究吧? 但江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之前她的小腿处被野猪挂了一下,其实已经受了伤出了血。只是江素要强,当时在赫连辙面前没有表现出来。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包扎,但是现在,她却感觉得到,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了。 这点伤口,就算失血对江素来说,也不过是有些不便而已,并不会致命。可如今在山林之中,自然会有动物闻着血腥味而来。何况对方既然埋伏一个接着一个,焉知没有其他的准备? 还有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他会怎么做? 脑海里转着各种念头,但江素始终克制着自己没有一点点动作。也幸亏她从前经历过的事情实在不少,当初被一路追杀着逃往草原时,遇到过的事情可比如金要糟糕得多,她不是一样熬过来了吗? 那时身边没有食物,为了在草原上捕猎,埋在草丛里一躺就是一整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饥饿和死亡几乎无时无刻不伴随着她。在经历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让江素失态了。 即便是此刻这种进退两难,似乎无论如何都是个死的境地,江素也能够保持理智,不慌不乱。 应该是察觉到了面前的这条蛇,所以后面的人也停下了动作。 江素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如今忌惮着眼前的毒蛇,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 只是,自己究竟要如何脱身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念头掠过脑海中时,江素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着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如果这时候想要躲避后面的袭击,势必会惊动眼前的毒蛇。 “咄”的一声,一把匕首扎在了眼前的地上,正是毒蛇方才所在之处。 但是毒蛇却已经在间不容发之际游到了江素身后,躲过了这一次袭击。它的蛇尾几乎是擦着江素的鞋子过去的,那一瞬间的感觉令江素毛骨悚然。 但她的身体却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先动了。 她没有回头,手里的花锄往后一挥,砍在了地上,溅起一片泥沙,也斩中了毒蛇的尾巴。 毒蛇扬起头,似乎要折回来咬她一口,但下一瞬,七寸之处便被一根木杈给叉住了,动弹不得。 江素松了一口气,抬头便见赫连辙手握树杈,站在自己面前。显然方才他抛出匕首,却被毒蛇避过,所以重新准备了“武器”。这个过程说起来容易,要做到却是很难的。 如果江素当时没有回头斩中毒蛇的尾巴,说不定赫连辙来不及准备树杈。但如果赫连辙没有及时叉住毒蛇,那江素此刻也该一命呜呼了。 两人没有任何商量,甚至在此之前,江素还以为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要弄死自己呢。但是行动起来时,却默契得让彼此都有些心惊和忌惮。 要做到这样的默契,要么就是彼此相处的时间足够长,进行大量的练习,培养出这样的默契。要么就是彼此都经历过了太多生死瞬间的事,能够下意识的抓住任何一个机会。 他们显然不是前者。 “赫连将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江素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毒蛇,道。 江素没有道谢,第一次还可说是意外,第二次便绝不是偶然了。救命之恩,也不是一句谢就能够揭过的,正所谓大恩不言谢,说再多也比不上将来用心回报一二。 赫连辙一边打量她一边笑道,“彼此彼此。江夫人更令我意外些。”自从见面之后,江素已经推翻了他许多的认知,但是赫连辙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胆气、见识和决断。 这样一个令人惊叹的女子,竟是李长庚的后宫之一。 世事可真是讽刺得很。 不过现在,赫连辙是相信江素不会爱上李长庚了。毕竟她自己有这样的心胸品性,能看得上眼的人,必定是天下难得的英雄。李长庚纵是一国之君,却难脱锦绣丛中长大所养成的那些习气,格局和气量终究还是小了。 第10节 他只能做安逸的帝王,却做不得乱世的君主。 江素没有说话,拔出地上的匕首递还给赫连辙。赫连辙接过,笑道,“正要用它。” 然后手起刀落,便将毒蛇解决了。这还不算,他又将蛇尸剖开,将其中的毒囊和蛇胆都取了出来。这动作实在是太自然,江素不免一愣。赫连辙抬头看见她的眼神,便将那毒囊递了过来,“这蛇毒夫人留着吧,以后或许有用。” ……这是要分赃? ☆、第17章 刮目相看 但江素最后并没有拒绝,伸手将毒囊接了过来。 赫连辙取出帕子将蛇胆包裹住放好,然后并没有起身,反而低头在路上闻了闻。 江素一看就猜到他在做什么了。如果赫连辙不做的话,等他走了,她自己也是要做的。这毒蛇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势必是被人引来的。但是对方就算猜到自己的路线,又要怎么让毒蛇出现在此处?想来是用了什么药物。 精通此道的人,自然能够闻出来这路上洒了什么东西。 趁着这个机会,江素蹲下来,掏出帕子将自己小腿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主要是止血,然后将伤口裹住。结果她才撩开裙子,赫连辙忽然在身后道,“原来夫人受伤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夫人可需要用?” 江素转头一看,便见赫连辙丝毫不知避讳的往这边看。 她蹙了蹙眉,有些不悦的道,“赫连将军祖上是胡人吧?” 这讽刺实在是有些拐弯抹角,然而赫连辙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江素是讽刺他不知礼仪,这种时候没有遵守非礼勿视的避讳呢。这些东西都是中原人弄出来的,草原上的胡人,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但即便是猜到了,赫连辙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不悦。对于自己的身世,他心中有一种既骄傲又自卑的奇异情绪。这会儿被江素如此嘲讽,赫连辙非但没有转过身去,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夫人慧眼。在下是个莽夫,若是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江素被他气笑了。这人如此赖皮,也不知道李长庚究竟是怎么会看重他的。 她索性伸出手,“金疮药。” 赫连辙也没有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下意识的掏出装药的瓷瓶放在她手心里,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懊悔起来。本来是打算逗一逗江素的,结果倒反过来被她给拿捏了。 所以等到江素真的开始处理伤口时,赫连辙故意不转开头,就一直盯着她看。 江素也不在意,三两下将伤口裹好,然后把瓷瓶递还他,“赫连将军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赫连辙眯了一下眼睛,总算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在这之前,掌握主动的人都是他。虽然未必就能压制住江素,但到底一直跟着自己的节奏走,所以他十分怡然自得。然而就从刚刚开始,江素试图抢夺掌控权,要将事情的发展和节奏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了。 所以赫连辙笑了一下,道,“夫人博学多闻,何不自己来试试看?” “不必。”江素悠然一笑,“就是不看,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引蛇香罢了。这时节蛇从冬眠中醒来,吃饱喝足,正是繁衍之际,闻到这种香味,自然会被吸引。”只是恐怕连对方也没有料到竟然能够引来这种剧毒的蛇吧? 赫连辙见她果然猜到了,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有点儿傻。不过他其实误会了,若不是他闻过了又是这种态度,江素也未必猜得到,说不准还真的要亲自去闻一闻才行。 既然知道这条路上被人布置了陷阱,还不知道前面是不是也有,江素自然不会继续走。 她提着篮子站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另一边走过去。 赫连辙本来在一旁看好戏,见她竟真的能够找准方向,不由一惊。因为那个方向,正是行在所在,即使对方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条路上动手脚。——谁知道那些贵人们会不会心血来潮,出来狩猎?万一伤了他们,自然就要有人承担责任。 能够在这林子里动手的人,多半是负责守卫和养护行苑之人,这里出了事,他们也是要受责罚的。 直到这时候,赫连辙才真正对江素刮目相看。这女子比他所想的要聪明多了。 他立刻跟了上去,笑着道,“夫人可知是谁要对你下这样的杀手?” 江素不理他,他自顾自的道,“我可以替夫人除去这个对手,夫人觉得如何?” “你要什么?”江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之前这赫连辙虽然没脸没皮,但也不会纠缠不休,怎么这会儿忽然就变了? 赫连辙道,“我希望夫人同我联手。至于我要什么,以夫人聪明才智,不可能猜不到。” “不需要。”江素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会碍你的事。但我的事,也不需要你动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对大家都好。好了,赫连将军就送到这里吧,请留步。” “夫人误会了。”赫连辙笑了一声,“我可不是在送你,我也要去行在。” 这回是真的顺路了。 江素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加快步伐往前走。 不过她才刚刚受了伤,走路的时候难免会扯到伤口,走得越快伤处便越疼,很快额上就见了薄薄的一层汗。 赫连辙见了,暗道她居然这般倔强,真是不识时务,然而心中到底没有逼迫的意思,便加快了脚步,三两下越过江素,走到前面去了。 江素这才放缓了脚步。 她从来都是骄傲的性子,除非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低头,否则她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妥协的。即使只是装出个样子来,除了自己辛苦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江素也仍旧放不下这种面子。 总算赫连辙自己识趣……这么想着,江素微微失神。其实也就是看出了赫连辙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拒绝他,否则的话,也只能如李长庚那般,跟他虚与委蛇了。 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古话:君子可欺之以方。 江素忍不住笑了。君子?就赫连辙那个样子吗?无赖还差不多!如果他都是君子的话,那这世上想必已经没有小人了。 ☆、17 远远看见行在的时候,江素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是她没有料到,不过,对方动手杀人,都只能偷偷摸摸用这样的手段,江素心中也根本不怕。只要等她离开这里,回到上阳宫,那就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机会。 届时,就是对方等着自己回敬的时候了! 不过,之前倒是自己小看徐玉容了,不料她竟然也有这样的勇气,动手杀人。若是她早十年有这种狠心和手段,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不过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因果循环,相辅相成,若徐玉容十年前能狠下心,自己今日又该何去何从?若没有自己出现,徐玉容恐怕也下不定这种狠心。 不过,一次两次的对自己下手,也已经足够江素心中憋屈了。尤其两次都是赫连辙救了自己,被迫欠了这样的“救命之恩”,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不过,徐玉容动了手,也说明她其实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江素一路走一路盘算着,然而就在即将抵达行在,江素心中慢慢放松下来时,心头却陡然生出警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江素的反应还算快,几乎是立刻就往地上一扑,然后顺势一滚,下一瞬便见一把剑斜刺里伸了过来。若是她没有躲开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被扎了个透明窟窿,性命堪忧了! 江素视线往上,便见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蒙了脸站在那里,手中握着剑,也正朝她看来。见她躲开了第一下,也不言语,立刻又合身扑上。 江素的这句身体虽然调养了很久,但毕竟积弊已久,表面上看调理得不错,实际上内里却还差得多。所以她也就是勉强能赶得上普通人的速度,跟练家子是没法比的。这会儿被人追杀,只能狼狈的躲闪,利用地形跟对方周旋,全无反抗的余地。 照这么下去,等到她力竭,便只能束手就擒,任人鱼肉了。 但江素从来都对自己狠得下心。 片刻之间,她已经下定决心,于是闪躲的时候动作故意慢了半拍,让对方的剑扎在了自己肩上肉最厚的地方,然后忍着疼痛,拧身将匕首送了过去。对方招式用老,剑入肉之后江素又收紧肌肉,急切间拔不出来,只能侧身躲避。 但江素早已料到这一点,她拼着自己受伤,可不是为了逼退对方一下,势必要见功才行! 所以江素在将匕首送出的同时,后退了一步,剑尖几乎贯穿自己肩膀的同时,她的匕首也刺入了对方的小腹之中。江素手上用力一搅,将伤口扩大的同时,也伤到了对方的内脏和肠子。 这样的伤,虽说不能当即致命,但实际上却是根本无救的。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握剑的手松开,同时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江素就借着这个机会,一边往前跑,一边伸手试图将剑□□。 对方显然并不是专门训练的杀手,在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候,自然顾不上追杀江素。 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江素才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剑□□,处理伤口。早知道刚才就不将金疮药还给赫连辙了,江素忽然想到,现在自己身上没有药材,能做的竟是有限。 好在这山林之中,也能够找到些药材。虽然没有炮制过,但江素也顾不上了,扯下来用嘴嚼碎了,便往伤口上敷。 将将处理好伤口,便听到了脚步声。江素立刻起身,警惕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结果却看见了赫连辙。按照他的速度,早该到行在了,莫非是又倒了回来? 江素虽然不自恋,但也不妄自菲薄,她认为,赫连辙是来找她的。 果然赫连辙一看到她肩上的伤口,面色便微微一变,“你受伤了?” “这好像不关赫连将军的事。”江素靠在树上,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赫连辙不是管闲事的人,为何会倒回来寻找自己? 赫连辙闻言微微一顿,继而笑道,“谁说不关我的事?陛下让我来照看夫人,结果夫人却受了伤,我自然是要去陛下那里请罪的。夫人以为呢?” “将军自己的事,何必问我?”江素分毫不让。 她如今的确是需要有个人将消息传到李长庚口中,但即便没有赫连辙,江素也能做到这一点。既然如此,便不需要承他这个人情。 赫连辙也不辩解,就站在原地问,“夫人还能走吗?” 听到他这么问,江素即便是死撑也要撑到行在了。 等终于到达时,江素整个人几乎快要站不稳了。之前一直是走到行在的信念支持着她,即使眼前一阵阵发黑,也还是咬牙走过来了。现在到了地方,她几乎没怎么挣扎,便倒了下来。 若不是赫连辙一直跟在后面,及时把人接住,恐怕她就倒在地上了。 “女人还是柔婉些好。”赫连辙将江素打横抱起,自言自语了一句。似江素这种死要强的性子,真难以相信她会幽居在上扬宫中长达十年之久。或许,这件事情还有别的缘故?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江素醒来时,自然便见到了李长庚。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换了干净的衣裳,睡的房间应该是李长庚驻跸时的住处,装饰华美尊贵,许多东西都是帝王才能用的。李长庚就坐在床前,面前临时加了一张桌案,上面摞着厚厚的奏折,显然,即便是出了宫,身为皇帝也仍旧日理万机。 江素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轻声唤道,“……陛下?” 李长庚立刻转头朝她看过来,眼神中含着爱惜和轻微的责备。 江素低声问,“陛下怎么来了?” “朕若再不来,你该把自己的小命也折腾掉了!”李长庚似乎十分生气,闻言怒视着她,“有什么事,你难道不会派人跟朕说一声吗?何必以身犯险?” 江素抿紧唇,不说话。 ☆、第19章 心有余悸 其实李长庚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怪江素是毫无道理的。 从江素第一次遇险到最后受伤,集中在一个十分短暂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和机会将事情告知他。对方根本就是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所以才手段迭出,根本不给任何退路。 第11节 要不是江素运气不错,要不是自己事先让赫连辙跟着,说不准江素今日已经毙命在那片山林之中了。 想到这里,李长庚仍旧心有余悸。 于是他半是遮掩自己说错话的尴尬,半是心疼江素的道,“朕之前想着你不愿意受宫中的束缚,愿意住在外头也无妨。如今想来,却是令人后怕!这回朕可不会再让你自己做主了。等你身上的伤略好些,便跟朕回宫去。” 江素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反正皇帝已经说了,不会理会她的态度,既如此,她也就不需要表态了。 李长庚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怒极反笑,“怎么不说话?莫非你觉得朕这样处置不对?你若是住在宫里,今日如何会遇上这样的危险?” 这样的危险固然没有,但别的未必没有。否则十年前,她是怎么从宫中离开的呢? 不过江素并没有提醒李长庚的打算。她抬眼看向李长庚,面色平静的道,“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妾自然无权置喙。” “那你是怪朕独断了?”李长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危险。若是江素承认,说不得就会触怒他。 “陛下难道不独断?”江素毫不客气的反问。 她根本不怕触怒李长庚。何况,李长庚不会因为这句话生气,江素有这个自信。 果然,李长庚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朕是这天下之主,人人都要听朕的。朕本就该独断。之前没有独断,让你留在这里,才是做错了。这回朕可不会再犯。” “陛下这话好没道理。”江素慢慢的看了李长庚一眼,道,“妾之前留下来,也是陛下同意的。怎么如今出了事,陛下就要把责任都推给妾不成?这个罪名,妾可不敢认。” “你呀,嘴硬!”李长庚脸一板,问她,“遇上危险时,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想……若是陛下在就好了。”江素飞快的看了李长庚一眼,然后低下头,双手抓着被子的一角,有些不安的扭着。 李长庚见状,起身走到床头坐下,小心的避开伤口,把人揽进怀里,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这回知道怕了吧?” 江素垂下头,将自己依偎在他怀里,并没有回答。 吓坏了吗?并没有。对于江素来说,这一日大家经历固然万分惊险,一着不慎就有可能丢了性命,但若要将她吓住,却还差了些火候。她所经历过的事情,莫说是李长庚和徐玉容那样绮罗丛中养大的人,即便是赫连辙在凉州边疆生活了十年,也未必就能尽知。 想到赫连辙,江素的心情还有些复杂。 虽然在面对赫连辙的时候,她说话从不客气。可是江素自己心里清楚,她毕竟不是个完全坏透了的人,她的底线是很低,但并非没有。赫连辙几次三番救了自己,不管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她都必须要承这一份情。 至少在面对那样危机时,赫连辙在她身边。 江素从不怕被人利用,怕的是自己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当然了,她也不会喜欢这种感觉,多数时候,只有她利用别人,没有别人利用她的。 所以,她沉默片刻后,便问,“是赫连将军通知了陛下?” “正是。”李长庚闻言又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若非朕担忧你,派了他来,是否素素即便遇上了这样的事,也要瞒着朕?” “妾不敢。只是陛下日理万机,怎可因为这样的小事分神?” “这还是不敢?”李长庚被她气笑了,“你的性子,朕算是明白了。也不知道怎么生就,总要跟朕拧着来。不过这一次的事,的确是要多谢阿辙,回头你见了她,可要道谢。” “陛下跟赫连将军关系很好?”江素故作好奇的问。 虽然她之前也打听了一下赫连辙,但是能够被她打听到的消息,都是不那么值钱的,众说纷纭,多半都不可信。所以现在有机会问问当事人,江素自然不会放过。 这样,她才能够拿捏好其中的分寸。 李长庚便跟她说了一下赫连辙的事。其实是个很俗套的故事,无非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别人亲近些罢了。现在君臣有别,要说关系还像从前那样好,也不知道是骗李长庚还是骗别人。 所以李长庚说得十分简略,大概自己内心里,对赫连辙并非没有任何忌惮。 江素便适时的做出疲倦的样子来。李长庚见状,也不再说,扶着她躺了下来,“你身上的伤要慢慢养,躺着歇一会儿吧。朕还有些事要去办,等用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陛下若有事,就不要记挂妾了。”江素立刻道,“还是国家大事为重。” “朕知道。这一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李长庚说着,意有所指的看着江素,“朕怎么觉得,素素像是不希望朕过来?” “陛下这话可是冤枉妾了。”江素语气平淡的道,“陛下是天子,想去哪里尽可去得,妾希不希望的,有什么关系呢?”她说是李长庚冤枉了她,实际上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不说自己希不希望,反而说李长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言语间细细品味的话,竟有几分幽怨之意。 这种话李长庚不知道听过多少,所以其中所隐含的意味,自然也瞒不过他。就算再淡,也被他察觉到了。 李长庚闻言,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是朕的不是,往后不会如此了。” ☆、第20章 无以为报 虽然李长庚说她的伤养好了之后就进宫,但实际上,身为日理万机的帝王,李长庚不可能在行在耽搁那么久。 所以江素肩上的剑伤才刚刚封了口,李长庚在太医那里确定过赶路无碍之后,便立刻决定启程回宫。 离开的时候,虽然江素一再强调自己小腿上不过刮了一下,早就已经好全了,但李长庚却非要抱着她走。江素略略犹豫,便遂了他的心。 有时只有让男人觉得你足够贵重,他才会越发上心。 因为人对自己轻易便能够得到的东西,总不会那么珍惜。就像在路边捡到了银子,第一个念头便想着如何花掉。可若是自己辛苦一年劳动所得,却多半都会小心的存起来,不到必要时不愿意花出去。 所以光是一味的讨好,最多只会让李长庚宠爱一时,一旦举得无趣了,抛弃得也很轻易。 反倒似这般让他为自己付出力气,心思和更多东西,反而能够让自己在他心中显得特别。在这一点上,江素表现得很坦然。 她拒绝的时候是认真拒绝,但李长庚做出决定之后,便也坦然受之,并不做出受宠若惊的姿态来。 “素素似又瘦了。”李长庚抱着她,不由道。 这是自然,江素好容易才调养出一点起色的身子,因了这一次的伤,便又都倒退回去了。失了气血,要补回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自然就瘦下来了。 江素的容貌本来就是纤长秀致,搭配上袅袅亭亭的身材正是相宜。人越是瘦,就越是显得仙姿邈邈,高洁出尘。 所以这会儿李长庚虽是将人抱在怀中,但一眼看到江素冷冷淡淡的样子,总怀疑继续讲她留在这山间,她早晚有一日画作神仙精灵,飞升而去了。 所以似是试探又似是玩笑的道,“等到回了宫,你该多吃些才好,养出点儿肉来。” “妾又不是徐姐姐,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江素毫不客气的道。 这话要是给徐玉容听到,怕不要疯?须知她生得珠圆玉润,十分福态。这样的容貌身段自然得长辈们喜欢,觉得有福宜生养,可是对男人来说,就未免过于丰满了。只是她就长那个样子,天生如此,就是想改也不成。 所以徐玉容十分忌讳胖瘦的话题,宫中都已经习惯了。 李长庚闻言也是一愣。因这样的玩笑话,他是绝不会对着徐玉容说出口的。否则徐玉容必定撒泼耍赖,指天发誓,非要他将这番话收回去不可。 不过他想到徐玉容的身段,跟江素比起来,的确是显得十分有肉,自己也不由笑了。 其实徐玉容未必胖到这样的程度,只是这时女子总以纤巧为美,这宫中的美人就更是如此了。别人都比她瘦,便越发的显出她的丰满来。 “也罢,”李长庚笑个不住,“你若是吃成了徐妃那样,朕可抱不动你了。” “如此说来,我倒比徐姐姐有福些。”江素道,“其实以容貌论是否有福,委实荒谬。不过是贫寒人家,寄望孩子能吃好吃饱,便觉得是有福气了。陛下是一国之君,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若是照这种说法,陛下该是最有福气的,岂不是要长成个大胖子了?” 说到这里,自己抿唇笑了起来。 李长庚佯怒,“好啊,原来是在编排朕!” “这是陛下自己说的。”江素可不会承认。 正说笑间,忽然听得前头有人笑问,“陛下和娘娘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江素抬起头来,原来是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銮舆所在,赫连辙骑在马上,英姿勃发,正低头朝他们这里望过来。 不知为何,江素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心虚。不过片刻后便转为了恼怒。她跟赫连辙不过见过两次面,什么关系都没有,为何要在他面前心虚?这么想着,江素面上的笑意慢慢的敛了起来,就靠在李长庚怀里跟他对视。 赫连辙却是与她相反,原本是面色严肃,跟她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唇角缓缓扬了起来。 然后他便转开了眼,不再看她。 而江素也被李长庚送到车上。因为换了个姿势,也不能够看见他了。等到两人重新坐下来,往外看去时,却只能瞧见赫连辙的背影了。不过李长庚很快撩起帘子叫道,“阿辙。” 赫连辙立刻打马过来,就停在銮舆外面,侧身听李长庚的吩咐。 李长庚转头看了江素一眼,含笑道,“这一次多亏了你,素素有话要跟你说。” 李长庚这才再次往这边看过来。他唇边的笑意早消失不见,唯有一双眸子深深沉沉,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江素微微敛容,低头道,“多谢赫连将军相救之恩,妾实无以为报。回宫之后,欲请陛下置酒道谢,还请将军莫弃。” “好啊,你自己道谢,何必要拿朕做筏子?”李长庚笑道,“素素的手艺极好,莫如亲自下厨,以表诚意?” 赫连辙闻言笑了一声,也不听江素回答,便自顾自道,“那臣就愧受了。” 随即又道,“陛下,天色不早,该起驾了。” “走吧。”李长庚扶着江素靠在自己怀里,避开了伤口免得震道,然后才开口。 赫连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拨转马头,扬声令众人起驾。 江素转头看了几眼,有些好奇的问,“陛下,高总管呢?”高有为身为御前总管,时时刻刻都是跟在李长庚左右的,今日竟不曾见到。 李长庚道,“朕命他提前回宫,替你收拾住处去了。” 江素当年住在宫中时,因为喜静,住的是西内的绛雪轩。后来李长庚曾经为她在绛雪轩周围遍植梅树,号称“梅苑”。这十年来她不在宫中,因徐妃忌讳,所以绛雪轩中没有住过新人,荒废至今。 ☆、第21章 仇人见面 江素以为李长庚说的收拾住处指的是绛雪轩,所以也不意外。这里虽然荒废,但每年宫殿都有修整,想来还能住人。不过提前打扫布置一番,显然也是十分必要的。 回宫之后,徐玉容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率人来迎。 江素坐在銮舆里,远远的看着她带着后宫妃嫔叩拜下去,嘴角不由微微弯了起来。行这样的大礼,真是让人愧不敢当。 李长庚扶着她下了銮舆,一抬眼就对上了徐玉容的视线。 江素微微一笑,便见徐玉容脸上的表情一僵,很快低下头去。显然即便知道自己要跟着李长庚一起回来,她大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乘坐銮舆。 其实徐玉容自己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殊荣,正因为这样,对于能够拥有同样待遇的江素,她才越发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就在前来这里迎接李长庚之前,徐玉容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更让她心中暗恨不已。若非多年宫廷生活,恐怕早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因为江素站在李长庚身侧,徐玉容率领众人迎上前来时,免不了又对她行了个礼。寻常人在这种时候,总该侧身避一下,表示不敢受。可江素的态度却是落落大方,受之无愧的样子,更令徐玉容眼眶发红。 这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刚刚入宫时的事。 第12节 那时江素才是最为得宠的一位,至于徐玉容,谁知道她是谁? 那时她妹妹见到江素,也要首先上前行礼。这本来也没什么,宫中等级森严,按照尊卑排列,低位嫔妃向高位嫔妃请安,也是应该的。 然而某一次,她在御花园里单独遇上江素,上前请安,却见江素眉头微蹙,问了一句徐玉容至今想起都会咬牙切齿的话:“你是谁?” 一同进宫,又在宫里住了那么久,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江素竟不认识她! 那一瞬间的屈辱简直无法言说,直到今日徐玉容想起来,还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的将江素踩进泥潭里,才能解恨! 或许正是因为存着这样的心思,所以当初扳倒了江素,她才没有置人于死地,大概是想要让她活着,亲自去体会一下那种被人践踏,被人侮辱,却根本没有办法改变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徐玉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当初的事,可这一刻想起来,却仍旧历历在目。 她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否则也不会将骄横善妒的名声弄得满宫皆知,沸沸扬扬。从江素爬起来之后,她就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最后才想出了斩草除根的办法。 谁能想到,就是那样的安排下,江素也能活下来,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还引得李长庚如此怜惜,亲自去把人接了回来。 李长庚究竟查没查到这件事跟自己有关,徐玉容不知道。但她知道,江素肯定能够猜到这一点。等到她回了宫,站稳脚跟,两人之间,势必还有一番争斗! 所以现在江素蹭在李长庚身边占自己便宜,徐玉容才会如此厌恶。 “见过徐妃姐姐。”江素并没有错过徐玉容的表情,等到李长庚叫起,她才福了福身,随意的行了个礼。 这姿态十分明白:宫中那么多人,足够资格做她对手的人呢,唯有徐玉容一人。而她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徐玉容的敌意。 江素的称呼令其他宫嫔有些意外。 因为宫中没有人敢称呼徐妃为姐姐。毕竟人人都知道她善妒,谁也不愿意提醒她自己的身份,惹她不快。否则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就连陛下也不会为这种事责罚徐妃的。 所以听到这个称呼,不少警醒的人已经明白了江素的来者不善。其中有跟她们一同入宫,知道当年渊源的,更是对即将到来的争斗有了预料。 也许,这宫中的天要变了。 徐玉容的确不喜欢这种称呼,但对江素例外。因为她自己曾经地位低于江素过,所以现在江素叫她姐姐,就相当于是对她低了头,这种感觉会让徐玉容心里好过些。 不过她也明白,逞口舌之利,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好处,更动不了江素的筋骨一分,也就只能痛快痛快罢了。 所以她上前扶起江素,含笑道,“妹妹的事,本宫在宫中都听说了。那西山脚下实在是太危险了,上阳宫又如此破旧,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入哪里有安全可言呢?这一次是猛兽暴徒,下一次还不知会出现什么呢。妹妹早日回宫才是正理。” 说着笑了起来,自责道,“都怪我,妹妹喜欢宫外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愿意在宫中受束缚也是有的。只是我当时该劝着些,若是早早回宫来,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 这一字字一句句,似乎都是在担忧江素,细细品味,却是字字诛心。 上阳宫那那样的地方,自然没有什么防卫所言,的确如同徐玉容所说,什么人都能进去。 ——虽说实际上,普通百姓根本不敢进入皇家禁苑,远远的看见就赶紧绕路离开了。但是李长庚会相信吗? 如果李长庚真的觉得上阳宫是谁都能去的地方,那么住在那里的江素成什么了?现在是有人守着,之前十年没人守着,谁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弱女子住在那样危险的地方,却能好好的活到现在,谁知道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徐玉容每一句话,都是引着人朝这个方向想。 否则人人都羡慕宫中的富贵锦绣,天家威势,为什么江素却独独“喜欢宫外无拘无束的生活”?她觉得宫里有什么拘束? 李长庚又不是笨蛋,在这方面尤其警醒,这会儿脸色已经有些变化了。 江素心中也赞了徐玉容一声。这种当面上眼药的能耐,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再诛心的言论,也是没有证据的,无非就是挑起李长庚的怀疑罢了。对于江素来说,实际上不痛不痒。 或者说,这样对她的计划,还更有利些呢。 徐玉容虽然在宫中所向披靡了十年,显然很懂得李长庚,但她恐怕并不懂得男人。 有时候,能够让人争夺的,才是好东西。男人骨子里都是如此,即便自己不喜欢的,若是有人在争,也会想要弄到手,何况是本来就感兴趣的? 反正李长庚只要愿意花时间去查,就会知道那些猜测都是莫须有的。 所以这种猜测,其实对自己没有任何坏处。恰恰相反,这会让李长庚在一段时间内心中含着醋意,越发的在意自己,又耿耿于怀不愿意亲近自己,如此反复纠结,才能够在她心中留下更深的痕迹。 江素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她要的不是李长庚的宠爱,而是李长庚的爱情。 如果心不会痛,又怎能称得上是爱情? 当然,爱情未必都是伤害,一定也有甜蜜的时候。但那对李长庚不管用。因为捧着他顺着他的人太多了,所以如果江素也跟那些人一样,最后在李长庚心中,自然也会泯然众人,在兴趣消退之后,抛诸脑后。 从这个角度来说,徐玉容作天作地的做法,恰恰才是挠到了李长庚的痒处。 而江素要做的,则是握住他递过来的刀,在他的心上,一遍一遍留下痕迹,让他记住疼痛的滋味,也记住施加给他这些疼痛的自己。如此,才有可能彻底的冲击李长庚之前的观念,粉碎他心中的傲气,让他对自己低头。 所以啊……江素微微一笑,自己不愿意回宫,实在是对李长庚的仁慈。 之前的那些,都还还只是开胃小菜呢。从今天开始,披在她身上那些温情脉脉的面纱,就要一点一点揭开了,希望不要将这宫中的人吓到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唔,女主的邪恶要一点点暴露了 ☆、第22章 第一道痕 徐玉容上完了眼药,这才领着众嫔妃撤了。不过,她明明在这场交锋里占据了上风,可江素觉得,她离开的时候,表情却并不愉快。 等知道李长庚给自己安排的住处是哪里,江素才恍然大悟。 李长庚有脑子,自然也会去揣测,是什么人会对江素动手?——如果说之前的野猪和蛇都是意外的话,那么之后刺杀的人,就解释不过去了。所以必定有一个人,想要江素的命。 可什么样的人能够动用这样厉害的手段,对付江素这么一个弱女子呢? 江素的生活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唯一一个仇人就是自己宫中的宠妃,这一点李长庚心里很清楚。 即便他不愿意相信也不太想去追究这件事,但心中毕竟存了一个疙瘩。 徐玉容以前争风吃醋,李长庚觉得有趣,那是因为无伤大雅。就像是两只宠物在自己面前争宠,纵然有些打斗,主人也只会发笑,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若是其中一只宠物将另一只杀掉了呢? 主人还敢继续宠爱她吗? 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李长庚回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对徐玉容说过。这么反常的事,如果是平常,徐玉容早就发现了。但今日因为有江素吸引火力,所以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但江素注意到了。她看了一会儿徐玉容的背影,转头问李长庚,“皇上,莫非妾出事的消息,许多人都知道了?” “怎么会?朕已让人封锁消息,不会传出去。”李长庚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宫妃遇刺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江素这样的情况,若是让人知道了,恐怕只会成为笑谈。——住在宫外的罪妃遇刺,光凭这么几个字,恐怕都能敷衍出无数种起因不同结局不同的传奇故事来。 江素微微颦眉,有些后怕的道,“原来如此,我方才听徐妃姐姐说起,还以为宫里人人都知晓了呢。” 李长庚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暗示。 已经封锁消息了的事,徐玉容从何得知? 李长庚身边肯定有徐玉容的人,替她通报消息。这件事只要略想一想便明白了。但这种事没有被揭破时是一种默契,一旦被揭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长庚不是一般人,在他身边安插人手,那时窥伺帝踪的大罪! 而且,是只打探一些跟李长庚有关的消息,还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打探到?这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可能。 不就是上眼药吗?谁不会呢。 “放心。”李长庚沉着脸,握着江素的手,“有朕替你做主,不会有事。” “多谢陛下。”江素见差不多了,便道,“那妾也该告辞了。” “嗯?爱妃要告辞去何处?”李长庚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问道。 江素从这这句问话里听出了问题,但还故作不知,“自然是回绛雪轩,那里不是妾的住处么?” “绛雪轩自然是素素的住处,不过如今还未收拾好,一时半会儿不能住人。你先跟着朕住一段日子,等身上的伤养好了,再搬回去不迟。”李长庚道。 江素睁大了眼睛,“太极宫?妾住在那里,怕不妥当罢?” “朕说妥当,自然就是妥当的。”李长庚被她这个表情愉悦了,心情大好。眼看距离太极宫并没有多远,索性再次将江素抱了起来。 周围伺候的宫人见状,都垂下头去。不过所有人对于江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有了新的认识。能住在太极宫,又让陛下这么不避嫌疑的亲近,可见得宠。 即便是徐妃娘娘,也没有过这样的恩宠呢! 徐玉容方才听说的,就是这个消息,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心中对于江素的危险程度又调高了好几个等级。让她心中有些不安的是,总觉得如今这个江素,跟十年前那个,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徐玉容并没有想到借尸还魂上面,只是觉得江素可能是在这十年间有了什么变故,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样。以己度人,若自己是江素,回宫后第一件事,恐怕也是报仇。这让徐玉容如何能坐得住? 不过她实在是想多了,因为江素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趁着李长庚对徐玉容离心的机会,抓住他的心,才是江素要做的事。 之前徐玉容的话,倒是给了江素一点提示。她决定,在李长庚心中留下的第一道痕迹,就是要让他狠狠的灌下一肚子醋。 但要让李长庚吃醋,子虚乌有杜撰出来的男人自然是不够的。 所以回宫之后第二日,江素便按照李长庚所说,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宴请赫连辙,以报救命之恩。 她非但自己做,还要拉着李长庚一起想菜色,理由是,“陛下与赫连将军亲厚,自然比妾更知道他的口味。既是邀请赫连将军,总要做合他心意和胃口的饭菜。” 李长庚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到后来感觉就完全变样了。 虽说这件事是他自己提议的,但是江素从始至终只顾着赫连辙的口味,却一次都没有问过他喜欢吃什么,是否有忌口,这种强烈的对比,自然让一向都是众人忠心的李长庚难以平衡。 虽然他并不认为江素跟赫连辙之间会有什么,但心中到底还是觉得不快。只因为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而江素则表现得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这种不快,仍旧兴致勃勃的准备着一切。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让李长庚吃醋,赫连辙不正是个很好的选择吗? 反正之前赫连辙一直想要利用她,江素觉得,自己反过来利用一下他,想来赫连将军应该不会在意的。即便在意也没有用,反正这种事只有心证,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唔,就不知道赫连将军被李长庚找茬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毕竟,他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善于隐忍之人呢…… ☆、第23章 醋意大发 虽说从第二日就开始准备,但江素身上毕竟还有伤,也只能指挥其他人罢了。 她之所以要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其实还是为了给李长庚一些刺激,等到正式宴请时,火候也就差不多了。 第13节 赫连辙发现,这几日李长庚总会不经意间在他面前提起江素。 一开始他只觉得是因为李长庚对江素格外宠爱,免不了便会多说几句。毕竟多年未见,也许这位皇帝陛下就养成了这种炫耀的习惯呢?毕竟从前他有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在自己面前炫耀。 不过,想到李长庚孩子将江素当成玩物一般,可以随口对着别人炫耀,赫连辙心中竟觉得有几分不快。 李长庚宠爱谁他管不着,只是这么对待“心爱的女子”,却不免有些令人不齿。 偏江素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一门心思的想要进宫,想要他的宠爱。虽然赫连辙笃信这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但他仍旧不明白江素玩儿这个游戏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她不想理会李长庚的话,恐怕有千百种办法摆脱目前的境地。 可她偏偏着了魔一般就是要往宫里走,须知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却难。就算江素再聪明,皇权之下,想要保存自身全身而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怕她根本不明白这一点,冒冒失失,最终将自己也葬送了。 不免可惜。 但实际上,赫连辙不知道,江素已经暗地里坑了他一把。他越是在李长庚面前不着痕迹的帮着江素说话,李长庚心里对他的怀疑就越重。 尤其是等赫连辙走了,转身去江素那里,又能够从江素口中反复听到赫连辙的名字。 两人如此默契,倒显得他李长庚才像是多余的陌生人。 这让李长庚的心气如何能平? 事实上就连江素自己也没有想到,效果居然会那么好。毕竟她又不知道赫连辙竟然会阴差阳错的配合自己,反倒加速了李长庚心中醋意的酝酿过程。 若是从前,或者说若是对着别人,李长庚心中生出醋意,那是绝对不能姑息的,非要将事情弄清楚不可。宁可折腾别人,也决不能够折腾自己。 但偏偏他心里很清楚,江素跟赫连辙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即便是有脾气要发,也不好对着这两人。 原本李长庚将江素安置在太极宫里,便可见对她的宠爱。而且从江素回宫之后,他也一次都没有进过后宫,虽说江素身上还有伤,其实并不能伺候他,但李长庚并不在意。 当他宠爱一个人时,的确是恨不能将对方捧上天去的。 可是现在他心中对江素有气不能撒,就有些不怎么想去见她了。 恰好徐玉容那边,也觉得晾了这么几日,火候应该差不多了,遂差人过来请李长庚去她的宫里用晚膳。李长庚略略犹豫,便答应了。 他心里虽然对徐玉容有心结,但现在江素更令他心烦,徐玉容那里反倒一时顾不上了。 要说徐玉容在宫中这么多年,对李长庚的了解的确是超过任何人。李长庚一到她那里,她就立刻发觉李长庚心里有事,并不痛快。于是索性就引着李长庚喝了酒。 酒是鲜花酿造,专供徐玉容使用的,没什么后劲,喝起来也甘甜爽口,又不易醉。 然而大家都知道,越是这种不容易醉的酒,越是会没有节制的喝,最后反而更容易醉倒。何况李长庚自己本拟借酒浇愁,旁边还有个徐玉容火上浇油? “陛下许久未曾在臣妾这里喝酒了吧?”眼见李长庚已经醉眼朦胧,是最好说话的时候,徐玉容朝他举起杯子,轻声叹道,“我知道陛下心中只在意江妹妹,只是有了新人,这旧人立刻就被丢开,还是难免让人……” 说到一半,她衣袖遮面,声音里似乎都带上了几分哽咽。 李长庚风流多情,见了这样的场面本来就心软,何况徐玉容又是他曾经极尽宠爱的人呢?他握了徐玉容的手,笑着道,“爱妃千万不可如此自嗟,朕哪里舍得将你丢开?” “陛下这话,也只好用来哄哄我罢了。见了江妹妹,还不知又是怎样的说辞?”徐玉容微露几分妒意。她知道,李长庚最喜欢看的就是自己这样的表情。 果然李长庚眼睛一眯,哼道,“在谁跟前,朕也是一样的说辞。她江素有什么好?这宫中许多人,唯有朕的玉容才懂得朕的心思,是朕的一朵解语花,朕如何能够舍得?” 徐玉容一听便知道李长庚这是恼了江素,虽然不知道究竟,但这是她的机会。 于是更加百般痴缠,最后李长庚醉倒了,徐玉容自然如愿将人留在这里过夜。在这件事情上,徐玉容素来能够放得下身段,如今知道自己要讨好李长庚,兼且江素身上有伤,李长庚怕不能碰她,所以越发极尽讨好迎合,蚀/骨/销/魂。 一夜春风,李长庚清早醒来,发觉自己是宿在徐玉容这里,开始还忍不住有些莫名心虚,但是转念又壮了胆气。他是皇帝,坐拥后宫粉黛,佳丽三千,本来就该如何,为何要心虚? 不过他到底还是直接从这边去了早朝,没敢回太极宫。等到下朝之后,也借着政事繁忙的理由,不肯往江素那里去。 好在心中多少不得劲,还是派了高有为去通报了一声。 高有为到江素这里时,脸上的纠结简直都能具现出来了。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打量她的脸色。 其实昨夜江素就已经听到消息了,这宫里有的是人主动将消息透给她。要是她因为这个跟徐玉容斗起来,不管谁输谁赢,多少都会有所损伤,到时候那些有心人自然能够渔翁得利。 眼见李长庚一整日都未曾到这边来,江素便估摸着,火候似乎也差不多了。 这会儿见到高有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脸上却不动声色,三两句话就将他打发回去。 这边江素计划着自己的事,那一头徐玉容也正在筹谋着将李长庚的心重新笼络回去。 ☆、第24章 一舞惊凤 早前——就是李长庚还没有去西山打猎遇到江素之前,曾经许诺过徐玉容,要在宫里办一场牡丹宴。 牡丹花雍容富丽,时人甚爱之。与梅花争夺花中皇后的桂冠,颇有不分高下之意。梅花高洁,牡丹典雅,近些来来,不少人认为梅花固然清丽绝伦,但却不宜称皇后,以其无母仪天下之品格也。 所以梅花只合做花中妃子,皇后则当属牡丹。 从江素被送到上阳宫,至今已经十年了,徐玉容可说是宠冠后宫,但是却始终无所出,李长庚亦没有立她为皇后的意思。这样一来,徐玉容心中自然便存了一段心事。 又碰巧江素爱梅,她便时时自比牡丹。其中的用意,宫中不少人都能够猜得出来。 所以此前李长庚答应她开牡丹宴,徐玉容自然欢喜不已。因此就算跟李长庚小有争执,也没有急着去化解,而是忙着打理宴会相关的事。那时牡丹花还不到花期,需要用暖房日日催开,自然需要耗费更多心思。 谁能料到就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疏忽,居然就让江素钻了空子,重新入了李长庚的眼? 后来徐玉容亲自去上阳宫将李长庚请了回来,然而原本说好的牡丹宴,却是搁置了下来。之后江素出了事,就更加顾不上了。 拖来拖去,如今牡丹的花期都到了,若是再错过,就只能等明年。 徐玉容自然不会甘心如此。所以这几日一直小意殷勤的伺候着李长庚,就想着把人哄好了,自己再重开这牡丹宴。——她今年无论如何要开了这一场宴席,否则总觉得自己输给了江素。 因为江素不打算再继续刺激李长庚,但是准备工作又不可能突然放下,所以索性李长庚不到她这里来,她也不派人去请。 越是如此,李长庚心中便越发气闷,赌着气不愿意主动向江素示弱,于是徐玉容便也成功的钻了空子。几乎每天都能派人从太极殿将李长庚请走。 一开始宫里人还打算看看热闹,后来见江素一个动作都没有,仿佛是怕了徐玉容,不由十分无趣。看样子徐妃六宫独宠的荣耀,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打破,众人自然不会去触她的霉头。 李长庚同江素赌气,但心中对徐玉容还是有几分怜惜的。加上这几日徐玉容的曲意奉承,越发对她生出几分内疚来,觉得到底还是陪伴自己多年的人靠得住。 于是也思量着如何补偿徐玉容一番。 因此待徐玉容期期艾艾说出想要重开牡丹宴,他便一口应了。 只是应下之后,心中却忽然有些不舒服。 徐妃开了这个口,便仿佛这一段时日对自己所有的小意温柔,都是为了提这个条件。尤其是她听见自己应允之后,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的模样,显见得比起自己这个皇帝,倒像是更在意那些荣光。 其实细细想来,这么多年来,他跟徐玉容之间的关系大抵如此。 徐玉容殷勤伺候一番,必定会提个什么条件,他高兴了,自然不会驳斥她的脸面。于是徐妃在宫中越发得宠,借着机会将不少不听话的刺头都踩了下去,这后宫竟似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她做得着实妥帖,所以李长庚居然也从未发现不妥。 但是这会儿,李长庚心中先对徐玉容存了怀疑,虽然恩爱看似一如往昔,可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徐玉容,想必都明白那只是表象。也是因此,李长庚才将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徐妃的宠爱彻底看清。 一个个竟都不将他放在眼底! 徐玉容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已经热闹了皇帝,还满心欢喜的准备着牡丹宴,特意往江素那里送了一封请帖,请她也去参加。 江素收到请帖,不过付之一笑。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几日之后,便是宴会之期。 这是江素难得在后宫嫔妃面前出现。——虽然说因为徐妃宠冠六宫,所以宫中这些嫔妃们,每日都会去她的宫里请安问好。但是认真追究,她实际上是没有资格接受这些嫔妃们问安的。那时皇后才有的待遇。 所以江素进宫之后,对其他人的做法视而不见,每日里规规矩矩待在宫里养伤。 因为她住在太极宫,那是李长庚的地方,所以其他人即便是看不惯她,也最多是传递些消息,根本不可能来找茬。所以这么长时间,倒也还算安生。而这一次的牡丹宴,也是她回宫后第一次正式的亮相。 然而江素并没有特意打扮。 等到徐玉容携着李长庚的手前来,两人一照面,气氛便立刻变得十分怪异。 徐玉容一身盛装打扮,衣裳不能着红,便制了紫色宫装,头上戴着各色簮钗,雍容华贵,熠熠生光。相较之下,江素一身素淡的浅蓝色衣裙,头上挽了髻,用一根木质的花钗别住,耳上两粒明珠。除此之外,别无装饰。 大概是这一素一艳的对比太过强烈,明明应该是徐玉容彻底压过江素,可却诡异的形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 徐玉容见状,暗中咬牙,安顿着李长庚坐下,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主动开口道,“妾今日为陛下准备了一个惊喜,请陛下容妾暂时离席。” “爱妃且去。”李长庚说。 不过他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和视线多半都在江素身上。 江素生得当然很好,与徐玉容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但是相比于徐玉容这种雍容华丽的富贵装扮,江素天然去雕饰更令李长庚耳目一新。加之这几日都没有看过她,不免更加注意。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徐玉容重新吸引过去了。 因为徐玉容在宫廷乐师的伴奏之下,翩翩袅袅,载舞而来。 她还是那一身宫装,只是去了些容易掉下来的装饰,玉环腰带衬得腰肢只盈盈一握,舞动时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频频做出令人惊艳的动作来,极尽女性柔美。 ☆、第25章 盛极必衰 莫说是李长庚,就连在场各有心思的宫嫔们,也都看得目不转睛。 等到最后徐玉容旋转舞动着停在李长庚面前时,满场寂然,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这两个人身上。 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接下来徐妃恐怕又要盛宠一段时日了。 她总有办法弄出各种各样令人惊艳的东西来,夺得李长庚所有的注意力。这样的天赋异禀,是别人都比不上的。所以其他嫔妃们虽然妒忌,但也心中黯然。 有这么一个人在,她们哪里能够有机会夺宠呢? 江素悠然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与桌面接触时发出“咚”的一声,将众人惊醒。 所有人都朝这里看过来,徐玉容脸上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与挑衅。江素一手扶着茶杯,脸上露出几分勉强的笑意道,“妾失仪了。” 她说话时只管盯着李长庚看,不过片刻功夫,便令他十分不自在起来。大约是她的眸子太干净,眼神太纯粹,反倒衬得他自己的那些心思,十分不堪。 但越是如此,他却越不能够服软,因此只摆了摆手,道,“爱妃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 江素便立刻起身告辞,反倒令李长庚有些愕然。 不过徐玉容立刻握紧了他的手臂,柔声唤道,“陛下。” 第14节 李长庚陡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再次被江素牵引,不由狠狠皱眉。转身看着徐玉容的视线亦晦暗不明。 只是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徐玉容,半分不曾察觉。 江素回到含元殿时,正巧碰见赫连辙过来求见李长庚。江素下意识的便要转身,然而赫连辙已经瞧见了她,立刻出声招呼。 她只好站住脚步,淡淡道,“赫连将军来得不巧,陛下如今在御花园里赏牡丹呢。怕是没空召见你。” “不妨,臣在这里等一等也就是了。”赫连辙道,“倒是你,莫非是才从牡丹宴上回来?” “是又如何?” “倒不如何。只是臣听闻徐妃娘娘近来一直在排练一支舞,想来必定能够艳惊四座,令陛下瞩目。想必今日江夫人也看到了?那舞可好看?” 他言语间带着几分说不明的看热闹和调侃嘲讽,但江素却仿佛听不出来。 “自然是好看的。”她说,“赫连将军若是想要看,同陛下说一声,说不定陛下会让徐妃姐姐再表演一次呢?” 这句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并不在意一舞惊人的徐玉容,只因为歌舞这些东西,多半都是身份卑贱的歌舞伎才会修习。徐玉容固然可以用这种手段迷惑住李长庚,但也不过是将她自己摆在玩物一般的地位上罢了。 如果赫连辙真的开这个口,说不准李长庚就真的会答应让徐玉容来表演给他看。 赫连辙本来是想要用这消息打击江素一番,却没想到她这般油盐不进,显然这件事对她的影响病不大。不过也是,江素必定是想好了才会进宫,哪里能够这样轻易被徐妃打败?要知道回宫之后,她还一次都没有动过呢。 想到这里,赫连辙眼中划过一抹意味难明的光亮。 越是如此,等到江素动手时,那必定是雷霆一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想想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 徐玉容发现,江素离开之后,皇帝便一直都有些心思浮动,心不在焉。 这让她忍不住暗暗咬牙,也不知道江素给皇帝下了什么秘药,让他这样看重她。其实这只是徐玉容的误解,江素唯一做的,就是“不在意”,但对李长庚来说,他最不能够接受的,正是这不在意。 所以今日看到江素因为徐玉容的舞姿失态,可想而知李长庚心中的得意。他让江素离席,固然是觉得烦躁,偏要跟她唱反调,未尝不是希望江素能够主动服软。若是她要求当场请太医,或是让他送她回去之类,说不准就得逞了。 但若是那样,她在李长庚心中,也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偏江素起身就走,没有半分向李长庚求助的心情。李长庚话说到那里,也不可能跟着她走,只能留下来。但一颗心,恐怕早跟着江素离开了。 江素很清楚,对付李长庚这样的人,只能使用这种攻心为上的办法。尤其她的目的并不是宠冠六宫,而是要让李长庚爱上她。越是得不到,越是令他反复纠结,才会渐渐成为执念。 而这种手段,正是她最为拿手的。 所以这会儿她虽然不在现场,但徐玉容却无论如何都得意不起来,相反心中憋闷极了。这是她筹谋已久的一天,原以为自己能够艳压群芳,重夺皇帝的宠爱,却没想到,开始的时候倒也有些用处,但江素一句话,那种气氛就被打破了。 而李长庚接下来的表现简直令徐玉容心慌。 因为这个,这一日她没有放李长庚离开。白日里就跟其他嫔妃一起嬉戏玩闹,人多热闹,李长庚的失态倒还不明显。反正大部分人是不敢过来闹他的。 可是等到夜里,两人缠绵时,李长庚的心不在焉,就显得十分明白清晰了。 以前李长庚极是喜爱徐玉容的身体,虽然在外人眼中显得过于丰满,但是床笫之间,却是恰到好处,凝脂般的肌肤更是令李长庚爱不释手,沉迷不已。 然而这一次,李长庚却显得十分敷衍,草草了事,并没有什么兴致。任凭徐玉容搔首弄姿,都提不起劲来。 这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反应,令徐玉容惊慌失措。她清楚的发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她偏偏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挽回。——她能够做的都已经做了,为什么却会觉得李长庚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呢? ☆、第26章 煽风点火 李长庚是第二日才从高有为那里知道,昨日赫连辙曾经来过含元殿,并且遇到了江素。 虽说两人只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但是听在李长庚耳中,却只觉得刺耳。毕竟他之前才刚刚发现,江素似乎对赫连辙十分关切。即便知道那是因为赫连辙救过江素的命,心中亦难以释怀。 这两人还背着他见面,更令李长庚妒火中烧。 虽然这妒火来得实在是没有道理。 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李长庚原本再冷落江素一阵子的打算只好暂且放下,带着几分翻滚的醋意来到了江素所住的地方。 虽然一样是在太极宫里。但是因为地方大,而且江素的身份又不够,所以只能住在偏殿里。平日里有其他的门可以进出,要是李长庚不想见到她,即便是住得这么近,江素也不能过去打扰。 但现在李长庚后悔要来找江素,自然就十分方便了。 然而他到的时候,江素竟不在屋子里。只有两个小宫女,见了他便战战兢兢的跪下,垂着头不敢看人。 李长庚不由皱了皱眉。他之前心思一直放在别的事情上,倒没有在意过江素身边有几个可用之人。但现在看来,竟都是些不顶用的。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能做什么? 而宫里负责安排这些的人,正是徐玉容。 李长庚暂时按捺住这个念头,问道,“你们主子呢?” 不知道自己又黑了徐妃一把的江素这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准备食材。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也该到了请赫连辙来吃饭的时候了,不然继续拖下去,说不定效果反倒没有那么好。 李长庚从宫女那里知道她居然真的跑过来下厨,而且最近这几天都一直在忙这件事,简直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他原以为自己冷落了江素,她会着急,会想着法儿的到自己这里来服软,到时候才能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后宫之主,谁才是她的夫君,她的精力应该放在哪里。 即便赫连辙救了她,但那也是受自己所命。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但李长庚却一直觉得气不顺。之前他没有深想,现在才发现,自己要刺激的对象,似乎根本就对此毫不在意。 昨夜自己在徐玉容那里过夜,她竟也半点反应都没有!若是徐妃,恐怕这会儿已经一哭二闹,撒娇卖痴,非要自己给与补偿了。 不过……想到徐妃,李长庚的脸又黑了一点。 要是江素像她,恐怕他也不见得会高兴。因为徐妃不管做什么是,都是有目的的,都是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点儿什么,李长庚已经有些厌烦了。 李长庚丢下宫女,朝小厨房走去。他原本是打算气势十足的走进去,让江素不能忽略自己的。但不知为何,走到门口,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停下了脚步。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江素忙碌的背影。 她说是下厨,那就是一点折扣都不打的亲自动手。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灶台上却摆放着许多的材料,江素这会儿正握着菜刀不知道在切什么,动作干脆,表情专注。 李长庚心道幸好自己没有就这么走进去,否则切到了手指可怎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乌鸦嘴,他才这么想着,就听见江素哎呀一声,放下菜刀,将另一只手举了起来,显然是切到手指了。 “怎么了?”李长庚明知故问的开口,同时迈步跨进了小厨房里。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所以李长庚在今日之前,是从来没有到过厨房的。而这里的环境,也实在是令他十分不习惯。昏暗脏乱,充斥着油烟和别的说不出的味道,令人嫌弃不已。李长庚一进屋,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江素竟能在里面待上那么久。 “陛下?”江素转过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慢了半拍才转换成惊慌,连忙要伸手来推他,“陛下怎么来了?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快出去。” 不过手伸到一半,她才记起手上被切到了,正在流血,可不能碰到李长庚,又连忙要收回去。 李长庚连忙抓住她的手,“给朕瞧瞧。” “陛下,这里……”江素还要开口。 李长庚有些不满的道,“你能来,朕就不能来?” “陛下……”江素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如水,波光盈盈,似乎十分感动。然后又垂下头去。 李长庚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热,便将江素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惹得江素惊呼了一声,“陛下,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朕听说这法子能让加快伤口愈合,姑且试试。”李长庚含混的道。不过他也必须承认,血液腥咸的味道,的确是不怎么样。 所以李长庚很快将她的手指取出来,道,“找个人来包扎一下,这菜也别做了。” “可是妾本打算今晚宴请赫连将军。”江素有些为难的道,“昨日回来时在宫门口碰见,我便已经邀请了他。若是不能做菜,岂不是……” “交给厨子便是。”李长庚有些不耐,“是做菜重要,还是你的手重要?” 江素便不说话了。只是李长庚却是越来越不快。尤其是他往灶台上一扫,注意到那些全都是自己说过赫连辙喜欢吃的,心情更是不虞,立刻拉扯着江素离开了。 再是不喜欢不情愿,时间还是不停溜走。御厨接手了江素留下的东西之后,不多时便整治出了一桌席面,而赫连辙也如期抵达。 三人入席之后,赫连辙便注意到了江素手指上包扎的伤口。他猜测江素是做菜的时候受了伤,但却不好问。 李长庚发现了他的视线,便道,“素素切菜的时候不慎切到了手指。这席面只有一半算是她做的。另一半改日再请。” “不敢。”赫连辙道,“夫人为了整治席面手上,已经让臣十分惶恐了,如何还敢奢求更多?”一面说脸上就露出了两份担忧之色。 李长庚见状越发不快,心想朕的嫔妃自然有朕来心疼,你那是什么表情? 江素将他面上的表情收入眼底,含笑给赫连辙夹了一筷子的菜,“妾听陛下说,这是赫连将军最喜欢吃的,您可得多用些。虽然不是我做的菜,但食材都是我准备的。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她这态度过分亲近了,赫连辙立刻警惕起来,“多谢夫人,不过我可以自己夹菜。” “将军客气了,今日本就是要感谢将军对妾的救命之恩,将军若不让妾服侍,那就是不肯接受我的心意了。”江素故意道。 赫连辙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即便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他也不能够在李长庚面前揭破,只能等吃完饭,再找机会去问她了。 因为心思都在防备江素上,所以赫连辙竟没有注意到坐在旁边的李长庚,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作者有话要说:  聂小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05 21:27:42 么么哒~ ☆、第27章 疑心暗鬼 俗话说得好:疑心生暗鬼。 李长庚虽然竭力想要说服自己,江素跟赫连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是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言笑晏晏,几乎将他撇在一边,又怎能让他不多想呢? 这些日子,江素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帮助他累积起来的火气,这会儿终于彻底的点燃了。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处置这两个人了。敢于挑衅他的尊严,李长庚可不会轻易姑息。 赫连辙虽然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但只是因为江素的态度,还不知道背后江素泼了好多的油,李长庚心里早就已经怒气满满,就等着一个机会炸开了。 所以这会儿他虽然警惕,但是江素要表示亲近,他也不能够过分推拒。 既然是酒席,自然不能有菜无酒。吃了几口菜之后,江素便主动对着赫连辙举杯,“若非赫连将军,妾如今恐怕早已尸骨无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便以这一杯水酒敬将军,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夫人太客气了。”赫连辙连忙也端起杯子。总算反应过来,转向李长庚,“臣也不过是奉陛下之命罢了,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陛下对夫人的疼宠,才是令人羡慕呢。应该是臣敬陛下和夫人一杯才是。” “阿辙总是这么会说话。”李长庚一口将酒喝干,淡笑着道。 第15节 江素道,“赫连将军如此勇武,真是我朝之福。听闻将军曾是陛下的伴读?这么说来,年纪怕也跟陛下差不多?不知赫连将军娶妻也未?” “边疆未稳,臣无此心。”赫连辙十分自然的道。 李长庚也开口,“既然阿辙已经回京,边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件事也该安排一番了。也是我疏忽,倒忘了阿辙的终身大事。” “陛下是男子,自然不能总想着这样的事。若是赫连将军不嫌弃,不如就将此事交予妾来办?保准能够挑出令将军满意的佳人。”江素又道。 李长庚眯了眯眼睛。虽说江素主动揽了这件事,让他觉得那些猜测都是无稽之谈,但心中却还是并不痛快。 她怎么保证挑出赫连辙满意的佳人?莫非赫连辙的喜好她都知道? 赫连辙也推辞道,“多谢夫人费心,只是这种事不可强求。臣欲娶一位天下无双的女子,恐怕唯有有缘才能够碰上了。” 李长庚总觉得自己从这“天下无双”四个字里听出了些端倪。 什么样的女子称得上是天下无双? 他宫中的这些女子,全都是从全国各地层层选出,个个都是绝色,同时还各有才能。即便如此,江素和徐玉容在其中,也是佼佼者。如今李长庚更越发的觉得,江素远胜徐玉容多矣。 如此一来,这“天下无双”四个字,江素自然能够称得上。 赫连辙这么说,究竟只是随口无心之语,还是意有所指,甚至隐晦的向江素表白自己的心思呢? 眼见江素听闻此语之后,目光流转,一直流连在赫连辙身上,李长庚的眉头也跟着皱了皱,开口道,“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阿辙未免过分贪心了。” 这句话里含着淡淡的警告,江素立刻就听出来了。不过赫连辙的确是暂时没有成婚的心思,所以完全没有领会,只是一笑了之。反正能让他们别提这件事就行了。 只是这样子,却越发让李长庚疑心。因为他最知道赫连辙不过。 他从小要做事,一定要做到最好。之前去了凉州,十年时间只回来过几次,就是为了彻底将那边的局面稳定。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万事都要最好的。所以他要选个世间最好的妻子,那就一定要娶到,绝不会只是一句玩笑话。 江素和赫连辙,一个故作不知,一个真的没有察觉,都没有去理会李长庚的心思。江素更是频频向赫连辙举杯,但是她这具身体的酒量实在是堪忧,所以没过一会儿,便有些微醺。粉面桃花,目光迷离,眉眼含春,这副诱人的模样便这么展露在了赫连辙和李长庚眼前。 赫连辙看得心头一跳,然后才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准则低下头去。殊不知自己的表现一直都被李长庚看在眼中,包括那一瞬间的僵硬。 江素喝醉了,李长庚自然很快宣布宴会结束。虽然一桌子的菜基本上都没有吃过。 等到赫连辙告辞离开,他抱着江素回房时,江素却还在迷迷糊糊的叫,“将军……请再饮此杯!” 赫连辙发现,皇帝似乎忽然对他不满意起来了。接连几日往他肩上压了好几桩差事不说,还都是那种很急的,让他整个人连轴转都忙不过来,自然也没有时间进宫,更遑论去关心江素了。 至于江素,第二日她便置办了一整桌李长庚爱吃的菜色,只单独请了李长庚一个人。 李长庚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的东西,江素竟然都知道。而且他很清楚,她分明没有问过任何一个人。而且这里头有些东西,是他从前喜欢,如今已经不怎么爱吃的。 显然,这是江素十年前的记忆。 过了那么长时间,她心中却还是记着自己的喜好,这让李长庚心中十分满足。江素最在意的,自然还是自己,至于赫连辙,不过是他心有妄念罢了。 如此一来,李长庚心中对江素的气,自然都消除了。毕竟她遇到了危险,被赫连辙所救,错误并不在她。 这样一来,除了赫连辙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是李长庚可以折腾的。 徐玉容正在自己宫里摔东西。 近来她宫殿里的东西换得越发快了。幸好是她自己管着这些事,所以不需要经过别人允许,便可以更换。否则的话,恐怕早就被人指责了。 但不管摔了再多东西,她心中也还是不可能痛快。 牡丹宴上,当她被众人瞩目时,曾以为自己抓牢了李长庚,心中不知多么欢喜。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从那一日开始,李长庚再没有到她这里来过。 这是从未曾有过的事。以前李长庚或许有过于忙碌所以来不及过来看他的时候,但赏赐必定会流水一般的送到这边来,显示对他的恩宠。但如今,却是半点消息都听不到。就连她派去请李长庚的人,也被拦在了含元殿外,说是足总规矩,此处不能擅入。 什么祖宗规矩?江素住在太极宫中,倒不讲祖宗规矩了?! 徐玉容终于明白了许多后宫嫔妃早就看清楚了的一件事: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第28章 冷落徐妃 其实相较于其他的嫔妃来说,徐玉容的日子还是好过很多的。 因为李长庚虽然没有来她这里,但毕竟她手里掌着宫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人掣肘,在宫中的日子还是十分好过的。 但是有了之前的对比,徐玉容当然不会满意这样的结果。 毕竟宫权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理所当然的东西,她甚至不怎么去在意。而她真正想要的,是那空悬了多年的中宫之位!结果后位没有不说,连原本的宠爱都丢了,她如何会甘心? 这么多年来的荣宠让徐玉容高高在上,虽说仍旧记得自己要讨好李长庚,却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太高,自然不能够接受这个结果。而且她始终相信,李长庚只是被江素迷惑了,只要自己使出手段,他很快就能够回到自己身边来。 虽然最近这种笃定已经有些消退了,但毕竟是十多年时间积累起来的自信,一时还无法打破。 江素身上的伤口很深,所以养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好全。原本应该好多了,但是之前江素支撑着去亲自做菜,结果伤口又被扯开了。 原本李长庚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来还是江素发起了烧,请了太医来看,才发现的。 李长庚皱眉,“可是之前的太医说,伤口已经初步好了,偶尔用力并无大碍。”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同意让江素去做菜。大不了就再拖一段时间,反正赫连辙也只能等着。 太医道,“原本是应该无碍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娘娘用力过度,这才……” 李长庚立刻明白了。原本做赫连辙那一桌菜的时候是没问题的,但是后来做了自己喜欢的那桌菜,就出问题了。 知道这一点之后,他对江素简直又爱又恨,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因为这件事情,让李长庚对江素实在是难以放心,索性每天都亲自过来盯着她了。这样一来,花费在别的地方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徐玉容几番派人来请,总是被拦在外面。 这日李长庚正陪着江素吃东西,因身体不适,所以江素没什么胃口,加上天气越来越热,她本就有些苦夏的毛病,伤势迟迟养不好,让李长庚十分担忧。故此每日用膳的时间都会过来陪着她,这样江素多少还能吃下去一点。 这时,高有为忽然进来通报,徐玉容竟亲自过来了。 江素似笑非笑的看了高有为一眼,然后才转向李长庚。他眉头皱着,似乎对此十分不耐。 这表情江素亦是熟悉的。——或者说不是她熟悉,而是原身熟悉。因为曾经,当宠爱消磨之后,李长庚也曾用这样的姿态来应对过她:满心的不耐和厌烦,仿佛这个人根本不配出现在他的面前。 天家帝王,古来如此,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今时今日,也终于轮到徐玉容了。也不知道原身藏在自己身体里,究竟能不能够看到这一幕? 才这么想着,江素便觉得久违的疼痛开始弥漫全身。不过在需要的时候,她却也能够强自忍耐。江素狠狠咬了咬牙,笑着开口,“陛下,徐妃姐姐亲自过来,怕是真有要事。陛下还是去见一见吧。” 听到她这样说,李长庚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不知道他是不想给江素留下凉薄的印象,还是对徐玉容究竟有几分留恋。 总之他站起身,出门去了。 江素甚至没有看到他的背影离开,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内的疼痛愈演愈烈,仿佛有一把火在她的身体里烧,又仿佛是一把刀在割。她死死的抓着床单,熬了片刻,终于还是眼前一黑,晕迷过去。 意识再清醒过来,便又是在那片黑暗之中。 疼痛已经褪去,却仿佛还残留在灵魂之中。江素只觉得身上有些疲软,慢慢的问,“你又要做什么?” 那声音便开始哭了起来,凄凄厉厉,彷如九幽之下女鬼的哀鸣,令人寒毛直竖,浑身发凉。尤其是那声音仿佛响在这空间中的每一处,争先恐后的往耳朵里钻去,更是令人难以承受。 但江素所经历过的事情如此之多,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场面就被骇住。她已经大致明白了,原身其实并不能够伤害她,所以才会用这种精神攻击。 果然,见江素不为所动,那哭声便渐渐低了下去。片刻后女声才道,“我终究也瞧见这一日了。” 江素蓦然明白,原身这是有感而发。当年她被徐玉容陷害,见弃于李长庚时,多半也跟现在的徐玉容差不多吧?如今终于“大仇得报”,自然会有些感慨。 不过说实话,江素个人觉得,就以原身的这种性子,就是没有徐玉容,早晚也是会被皇帝厌弃的。最多能挨到一张好容颜逐渐老去罢了。 那跟现在又有什么分别呢? 江素一贯相信,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命,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原身只有这样的能耐,自然只能够享受这一点点荣华,而后便会烟云一般散去。 过了一会儿,原身想必是感慨够了,又开口道,“多谢你。” “你若将身体彻底给我,我便接受你的道谢。”江素淡淡的道。 原身似乎噎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其实陛下心里究竟爱不爱你,我也瞧不出来。但为你痴迷,不顾旁人,却是已经能瞧见了。只是我心里,究竟还是不甘!” “不甘?你不愿意把身体给我?”江素的脸色冷下来,语气也凌厉起来。 原身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道,“不是不是!”她跟江素的约定,冥冥中自由力量约束,根本不是她不愿意就可以的。她只是……“我只是忽然觉得,害了我的人,竟不是徐妃,而是陛下!” 江素恍然。 在过去的十年之中,原身恐怕日日夜夜都在怨恨徐玉容,夺走了自己的宠爱,害得她只能在这上阳冷宫之中终老。这股怨气令她即便是被江素附身之后,也并未消散。 可是在这段时间里,江素漫不经心,将李长庚几乎是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态度,还有李长庚迅速厌弃徐玉容的轻易,都让原身觉得触目惊心,从而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害了她的人,不是徐玉容,而是她爱了十年,想了十年,怨了十年,也挂念了十年的皇帝李长庚! ☆、第29章 肝火太盛 才终于发现自己的仇人是谁,原身自然不会甘心。因为她原本要求江素得到李长庚的爱,现在觉得李长庚根本不值得,自然会产生一切都那么荒谬的感觉。 明白了这一点,江素便觉得,还可以再谈。 她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我要陛下也尝尝我受过的苦。”原身的声音忽然疯狂起来,“我知道你能做到,你一定可以做到对不对!” 她的精神状况显然不怎么好,但江素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我们原本的约定我已经达成了,你又提出新的要求,难道我就这样可欺,让你觉得很好说话?” 原身有些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而且保证一定会做到。但你必须立刻将身体交给我!”江素道。 原身陷入了沉默。 这一点最讨厌。江素看不到对方,她不高兴的时候,自然可以拒绝交流,而江素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等待。 这种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中的局面,实在是令她不快。但形势比人强,也只能忍耐。不过江素觉得,原身最后还是不可能拒绝自己。因为她本身是没办法报酬的,这么僵持下去,江素不过是身体有些隐患,她却不一样。 她留下来,凭的就是一股执念,为了达成目的,自然无法拒绝江素。 第16节 果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原身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你保证一定能做到?我要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自然。”江素勾了勾嘴角。 …… 李长庚藏好眼中的不耐,看向徐玉容,“爱妃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妾只是许久未曾见过陛下,甚是想念。”徐玉容原本丰满的身材似乎都消瘦了许多,一双翦水秋瞳凝视着李长庚,脉脉含情,“今日下厨炖了汤,想起陛下最爱这个味道,便送了过来。” “放着吧。”李长庚扫了一眼他提着的食盒,并没有要喝的意思,淡淡道。 徐玉容眼眶都红了,盈盈欲诉的眸光暗淡下来。她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恐怕李长庚根本不愿意理会,终于下定了决心。 “陛下,妾今日来,其实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陛下。”她说着,含羞低下头,将双手置于自己腹部,面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但李长庚并不耐烦去体悟她种种细微的动作,直接问道,“什么好消息?” 徐玉容慢慢抬起头,嗔怪的道,“今日我身上有些不适,请了太医过来诊脉,诊出了好消息了。” “你有孕了?”李长庚目光陡然凌厉起来,盯着徐玉容。 徐玉容含羞点头,“臣妾也没有想到。”然后又看向李长庚,“陛下欢不欢喜?” 李长庚心中对此是有些怀疑的,十多年徐玉容都不曾有孕,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上了,怎不令人怀疑?况且李长庚深知深宫之中的争宠的那些手段,一旦不再盲目宠爱一个人,自然就能清醒的看到异常。 不过也未必就一定是假的。所以他脑子里念头一转,便道,“既然是有孕了,爱妃如何还能这般劳累?朕让人送你回去,好生养着。” 徐玉容见他的态度明显的缓和了下来,心中不由十分欢喜,越加羞怯痴缠,就是不肯爽快的离开。颇有要让李长庚将她送回去的意思。不过李长庚心悬江素,便不肯松口。于是一时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候,后头忽然有人来报,“陛下,不好了,江娘娘晕死过去了!” “什么?”李长庚大惊,立刻丢开徐玉容的手,快步往后头走,一边走一边倒,“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派人去请太医!” 被晾在原地的徐玉容脸色惨白。 只有到这种时候,才能知道,谁才是他最在意的人。自己有孕,他也不过是说了两句好话罢了,江素出了事,却是如此失态。 犹豫片刻,徐玉容还是跟了上去,做出关切的姿态。 李长庚已经这会儿顾不上她了。因为江素晕过去之后,并不是安静得仿佛睡着,而是眉头紧皱,浑身出汗,面色惨白,一看就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一叠声的让人去请太医时,李长庚也亲自做到床上,将江素抱在了怀里。 不多时太医便过来了,小心的诊过脉之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咬着牙推测,江素可能是中了什么巫术。这种东西无形无迹,亦非病症,难以诊断出来。 徐玉容在一旁见状,心头暗道不妙。这宫中能够对付江素,需要对付江素的人,除了自己,别无其他。现在江素出了事,还可能是如此玄之又玄的问题,李长庚说不定便会疑心于她! 果然下一刻,李长庚便转头向她这里看来。 不等徐玉容转动脑筋,想到脱身的办法,李长庚已经对太医道,“去给徐妃诊个脉。” 徐玉容面色微变。她敢假装怀孕,自然是有所依恃的。在这宫中经营多年,肯为她所用的人并不少。到时候她会让自己信得过的太医来诊脉,替自己遮掩过去。李长庚确认过一次之后,自然便不会再疑心。 至于最后生不出孩子?徐玉容本也没打算拖到那一天。只要借着肚子,重新笼络到李长庚的心,到时候她自然会出“意外”,说不准还能借机赖到江素身上去。到时候李长庚只有更怜惜她的。 可是现在这位太医,是李长庚派来给江素看诊的,自然不会选择倾向于她的人。 这脉一诊,自然什么都瞒不住了。 但是徐玉容既不能逃走,也不敢再说多余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医给她扶了脉,然后道,“回禀陛下,徐妃娘娘身子康健,就是最近恐怕不思饮食,肝火太盛,需要好生调理。” “肝火太盛?”李长庚箭一般的眼神射向徐玉容,“你告诉朕,你缘何肝火太盛?!” ☆、第30章 百口莫辩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怒伤肝,悲胜恐。” 肝火旺盛,往往都是因为主人本身情绪暴躁愤怒,以致肝火上升。 李长庚问出这句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徐玉容肝火太盛是因为生气,谁能令她生气?自然就只有江素了。 而现在,江素出事了。 并且还是赶着徐玉容过来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敏感。而且徐玉容来的目的是为了告诉皇帝一个“好消息”:她怀孕了。结果太医诊断,却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李长庚就是想不怀疑她都难。或许就是她故意将李长庚叫走,然后命人对江素做了什么,所以江素才会突然昏迷,并且表现得如此痛苦。 诅咒巫术之类,李长庚并不了解,但是这个逻辑却是十分清楚的,而且也是最有可能的。否则的话,还有谁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对付江素呢? 尤其是徐玉容还有许多的劣迹在前。 “陛下……”徐玉容摇着头,想要找出一句话为自己辩解,但是脑子里乱纷纷的,竟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用力的摇头,“不是我,不关我的事。陛下,你相信臣妾!” “朕并没有说跟你有关系吧?爱妃未免太过急于撇清关系。”李长庚冷冷道。 徐玉容的脸色更白了。 一步错步步错,她现在是动辄得咎,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都会引来更多更深的怀疑,于是只好闭口不言。 她曾经被李长庚的宠爱捧上天,而今摔下来只有更疼,更惨,更难以承受。 “高有为!”李长庚看了徐玉容一眼,下意识的开口叫道。 然而等高有为站出来,他却忽然记起,之前正是高有为替徐玉容过来禀报。本来因为他这段时日不愿意见徐玉容,徐玉容派了好几次人过来请,下头的人察言观色,甚至不曾报到他这里来,就给挡回去了。 今日若非高有为帮忙,即便是徐玉容亲至,恐怕也根本不可能将消息送到自己这里吧? 李长庚从前就知道高有为偶尔会泄露写跟自己有关的消息给徐玉容,替她通风报信。甚至偶尔自己长时间不去她那里,高有为也会委婉的提起。 但那时候徐玉容正被他放在心尖上,自然什么都可以做,即便是自己身边的人倾向她,李长庚亦不以为忤。 可是这些东西,如今再去想,却未免令人骨鲠在喉,耿耿于怀。 况且高有为既然偏向于徐妃那边,如今自然就不可信了。这件事也不能够交给他去办,否则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李长庚身边日常自然不会只跟着高有为一个人,自然还有其他人伺候。只是从前他信任高有为,其他人自然都要退避三舍,不能与之争锋。现在倒是可以勉强一用,于是他的视线掠过高有为,却又叫了另一个名字,“张吉。” “奴才在。”张吉连忙站出来道。 李长庚道,“你带人去徐妃的宫中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的语气在“特别”两个字上加重了许多,张吉立刻心领神会,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立刻领命而去。 高有为见状睁大了眼睛,抖了抖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求饶。他跟徐妃不一样,徐玉容无论如何,还是嫔妃的身份,曾经得李长庚万千宠爱。他却只是皇家的奴才,背主的下场,只有一个。 这一刻若说高有为不后悔从前的作为,自然是假的。 他身为李长庚最信任的人,是所有嫔妃讨好的对象,即便是面对徐妃,也完全不必卑躬屈膝。只是高有为也很清楚,若是惹得徐妃不快,她只要多说几句话,说不定自己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再说李长庚对徐玉容如此宠爱,卖她个好,本来没什么。 只是一步踏进去,再想撇清关系,却已是万万不能了。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徐妃维持这种类似“合作”的关系。 谁能想到还会有今日? 张吉带着人离开,而这边李长庚撇下徐玉容和高有为,跟太医商量诊治方案。虽然太医说这东西不是病,但是人已经晕迷过去了,总要想点儿什么办法才好。 “臣可试着以金针刺人中穴。”太医最后道。 之所以最后才提出这个办法,只因为现在江素身份金贵。不像是刚刚进入这具身体时晕倒在茶馆,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所以被送到医馆,大夫立刻就施针把人给扎醒了。贵人的身子磕不得碰不得,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也不能扎针。 “快试!”李长庚急切的道。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与上一次又不同。 上一次江素晕迷进入黑暗的空间内,只是跟原身说了几句话。所以一扎针就有了反应。但这一次,她是要彻底接手原身身体的,这将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所以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苏醒过来。 发现没有用,太医擦了一把汗,连忙告罪。这也没有用,他就没有办法了。 李长庚皱着眉,暂时没有砍了太医的心思。因为他知道问题不在这里。转头看向徐玉容和高有为的眼神,却越发的冷淡,让两人满心惶恐,想离开又不敢动,只能站在原地,承受这种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想起张吉的声音,“陛下!” “找到了?”李长庚霍然起身,看向门口。 张吉手里捧着一只描金的红漆盒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徐玉容一看到那只盒子,就忍不住失声惊叫,“呀!” 如此一来,众人都知道这盒子与她有关系,且里面放着的东西,恐怕十分要命了。 李长庚冷着脸问,“这盒子里装着什么?” 张吉躬着身,“奴才不敢胡言乱语,请陛下查看。” 李长庚便抬手揭开了盒子。 ☆、第31章 消除隐患 众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以为那盒子里装着的东西,会是什么骇人之物。 毕竟巫蛊之术,之前都只是听说,若要用以害人,想来不会是好东西。越是神秘,却反而越是令人敬畏惊惧。 但实际上,盒子打开之后,里头放着的,却只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以纸张居多。这一点着实令人意外,李长庚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一些,只是心里想着这个张吉办事实在是不够妥当,这样的东西,何至于弄出刚才的阵仗来? 然而等到他看清楚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又一一查看了那些纸上写着的东西之后,面上已经是狂风暴雨之势。 李长庚知道徐玉容并不无辜,并不单纯干净,知道她在背后做了不少手脚,甚至连之前江素出事,都是她派人去做的。但知道归知道,因从未曾看见过证据,所以也没有多想。 然而现在,徐玉容所做过的事,证据全都存放在了这小小的盒子里,他一样一样的看过去,只觉得触目惊心! 细细思量,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喜欢的嫔妃,不久之后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因本身不过是贪新鲜,出了事之后,李长庚也就丢开了。那些人后来去了哪里?今日之前,他并未想过。 然而现在,李长庚却在这盒子里,看到了许多卖身契。 堂堂后宫嫔妃,竟被徐玉容偷天换日,送到宫外。这还不够,她还要将她们发卖到那世上最低贱最脏污之处,让她们饱受□□! 那是他李长庚宠幸过的女人,一想到她们最后的下场,李长庚心中就止不住的觉得恶心。 除此之外,在这十年之中,后宫其实曾经有不少嫔妃有孕或是生子,但是这些孩子,却一个都没有站住,不是小产就是夭折,以至于他至今只有两个孩子,而且还都是在徐玉容进宫之前所生! 这当然不是意外,也是徐玉容造成的。 第17节 起初她应该做得很小心,但是近几年来,却是越发肆无忌惮,所以连罪证都不消除,反而留在身边,为此洋洋自得! 除了这两桩重罪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问题,自然更不必说。最令李长庚心惊的是,徐玉容已经开始逐渐将手伸到了他的朝堂之上,如今禁卫军已经有不少被她拉拢,那些地位不显的朝臣,也有不少成为她的附庸。 假以时日,是不是连自己这个皇帝都会被她掌控住,成为一个傀儡? 只要想一想,李长庚就觉得后背生寒,看向徐玉容的视线,简直就像是淬了毒,恨不得她下一刻就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其实这是李长庚想差了。徐玉容若是有这样的眼界和城府,他哪里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实际上徐玉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荣宠,不受到任何人的影响。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想法。就连拉拢朝臣也是一样,只是在为自己成为皇后造势。 不过现在即便她这样说,李长庚恐怕也根本不会相信。 但越是如此,李长庚面上的怒意却反而逐渐收敛起来了。 一开始知道徐玉容对自己的嫔妃和孩子动手时,他还满脸怒意,那是因为他身为皇帝,自认为执掌着生杀予夺之权,这些东西也威胁不到他。更何况,徐玉容这么做,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得到他的宠爱,虽然这方式他实在不能够苟同。 但是既然她跟朝堂串联,那性质就变得截然不同了。至少对于李长庚来说,徐玉容已经成为能够威胁到他性命的存在,更有甚者,他她心中恐怕早就已经存着这样的念头。 这让李长庚震惊后怕,但却也将他对徐玉容最后的一丝怜悯和怜爱之情泯灭掉了。 既然没有任何情分可言,那么徐玉容就成了他的敌人。面对敌人,李长庚自然要冷静下来,深思熟虑才能做出决定。 李长庚将盒子放在桌面上。 这个动作理应很轻,不会引人注意。但事实上,因为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李长庚,所以他这个动作,几乎像是惊堂木一样,瞬间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回过神来了。 虽然大家对于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各有猜测,但李长庚不发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开口。唯有徐玉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求饶的机会,便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美貌,扑过去跪在了李长庚脚边,“陛下……这些事我都可以解释的。陛下!” 李长庚狠狠将她踹开,“你还是去天牢里跟审问你的人解释吧。来人!” 张吉左右看看,似乎没有其他人,连忙上前一步,“在。” “让人将这个毒妇押下去,送到……不,传信给赫连将军,将徐氏交给他,还有这个盒子,也一并给他。让他给朕细细的查!”李长庚道。 “陛下!”徐玉容凄恻的叫了一声,“妾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呀!”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就让李长庚鸡皮疙瘩忍不住的往外冒。一想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毒妇,而自己宠爱纵容了她十年,将她纵成了这副样子,就觉得心寒。现在徐玉容还说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徐妃娘娘,请吧。”张吉上前一步道。 李长庚皱了皱眉,“什么娘娘?即刻废去徐氏的妃位,收回册宝,贬为庶人。行了,带走吧!” 处理掉了徐玉容之后,李长庚回过神来,看到还在场的太医,才想起江素的事。张吉只带回了那个盒子,想必徐玉容宫里并没有什么能够施巫术的东西,可江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只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李长庚这会儿也实在是顾不上这个,嘱咐太医和她身边的人小心伺候,然后就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看到高有为,脚步微顿,淡淡道,“自己去内侍省领罪吧。” ☆、第32章 玩弄人心 赫连辙是收到传信之后,才知道宫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被李长庚折腾着,到处奔波,几乎没有半点儿休息的时间,自然也就更不可能进宫了。如此消息也不免滞缓了些。 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宫里的事情竟变化得如此之快! 赫连辙一听就知道这件事情里处处都是江素的影子。看似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却在不动声色之间便扭转乾坤,让李长庚厌弃了徐玉容不说,还揭发出了这种要命的罪状来! 真不知道该说是她好运气,还是……心机深沉。 是的,到这个时候,赫连辙终于能够肯定,江素的野心和目的恐怕并不只是想要进宫,夺得李长庚的宠爱那么简单。 之前知道江素要进宫,他还颇为不屑,觉得江素自甘堕落,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却偏要去那世上最肮脏的地方。可是现在看来,江素分明早有预谋,而且做得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徐玉容这样根深蒂固,对上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而仔细想想她的手段,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无非就是紧紧抓住了李长庚,让徐玉容自己自乱阵脚罢了。 越想赫连辙就越是觉得咬牙切齿,因为这会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搞不好也成为了江素计划中的一环,亏自己之前还一直担心她进宫之后会吃亏呢! 但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他竟一时也有些糊涂。 让人将徐玉容暂时关押起来,赫连辙也不急着审问。 这时候去问,基本上问不出什么东西,反而还要忍受徐玉容的颐指气使。得等到她意识到李长庚是彻底厌弃了她,不可能回心转意,而她真的从高高在上的嫔妃贬为庶人之后,才会肯好好说话。 因为徐玉容的事情,他被召回京,之前的差事自然也都交接给了别人。所以这会儿难得的有了闲暇,就靠在榻上思量,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徐玉容,稀里糊涂的,就被江素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必须要弄清楚这一点,以后才好加以防范。 说到不对劲的地方,最近发生在他身上,最不对劲的事情,就是李长庚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给他安排了一大堆差事了。 等等……差事? 莫非李长庚给自己安排差事,也与江素有关? 这样说来,正是在江素进宫之后——确切的说,是在江素宴请自己之后,皇帝才突然给自己安排了那么多的差事。 再想想宴席上江素故意的亲近,赫连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可恨他那时候觉得江素受了伤,又刚刚进宫,立足不稳,还十分为她担心。闹了半天,自己反倒成了江素刺激李长庚的武器了。 赫连辙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总觉得这股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否则他五脏六腑非要受伤不可。 李长庚是天之骄子,因为生母位尊,自己又聪明伶俐,所以几岁时便被立为太子。——之所以拖到这时候,还是因为怕养不住。之后顺风顺水的长大,没等到父子相疑的那天,先帝就大行了。他继位为帝,少年天子,风流倜傥,又的确有才华,任用信得过的老臣,眼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简直是再世明君! 但赫连辙心中对自己的骄傲,却丝毫不下于李长庚。 因为哪怕是一起长大,李长庚也从来没有将他压得抬不起头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年两位伴读,如今唯有他还跟李长庚关系亲密,让李长庚如此信重。 连李长庚都压不住他的光芒,尤其是武艺上展露出来的天赋。个人的勇武,总能够给人极大的自信心。再加上在凉州十年,击退胡人,保家卫国,将凉州经营得铁桶一般,赫连辙没有不骄傲的道理。 即便是面对李长庚,他也有一争之心。因为在凉州,大家只知道有赫连将军,不知道有皇帝! 所以实际上,赫连辙也从未受到过任何挫折,心中的傲气可想而知。却没想到,被江素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女人玩弄在手掌心。虽说是因为他情敌大意,但也已经足够让赫连辙觉得丢人了。 必须想办法从江素那里找补回来! 想到就要做到,赫连辙立刻起身,更衣入宫去了。 反正李长庚没头没脑的把徐玉容塞过来,他于情于理,也要进宫去问问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吧?然后顺便听到消息,去探望一下病重的江素,也是再正常不过。 进了宫,李长庚果然对他的来意没有任何怀疑。虽然宫里发生了这种事情,让李长庚觉得很抬不起头来。但好在赫连辙是自己人,也绝对不会因此嘲笑他,因此面对赫连辙时,反而终于找到一个能够吐苦水的人了。 于是赫连辙就被李长庚拉着,听他倾吐内心的烦恼。要不是因为还打算借机去看看江素,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忍不下去。 赫连辙有些恍惚,从前的李长庚并不是这样的。 在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时候,李长庚曾经踌躇满志,壮志满怀,立志要成为名垂千古的圣明君主。那时候他的确是英姿勃发,一派雄主之姿。甚至登基之初,也是兢兢业业,勤政为国。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高处的风景太迷人,也许是权势的确会腐蚀人心,又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于是李长庚开始耽于享乐。这些年来,陆续修筑宫城,到处游乐,心思已经不在朝政上了。 这么想着,他心中越发平静无波。 等到李长庚说完之后,他敷衍的安慰了几句,便提出要去探望江素。 但等看到江素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仿佛在睡梦之中遭遇了什么痛苦一般时,赫连辙又后悔了。 那个玩弄人心的手段出神入化的女人,竟然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刻。 ☆、第33章 咬牙切齿 江素并不是在演戏,赫连辙已经确认。 他在战场上多年,一个人是真的痛苦还是装出来的,自认为还能够看出几分,演戏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这是巫蛊之术?”他忍不住问李长庚。 原本听说江素中了巫术昏睡着时,他并没有在意。因为他始终觉得江素不应该会出事,她总是善于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不会让自己随便遇到危险。何况巫蛊之术这种说法,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现在,看江素这样子,他却是找不出别的解释来了。 如果不是神秘莫测的巫蛊,江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毫无防备的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而且看上去十分痛苦? 李长庚皱着眉点点头,“阿辙你在外多年,接触过的异族想必不少,可曾听说过这种东西?” 赫连辙摇头,“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种东西恐怕起不到多少作用,所以我也不曾见过。” “这可如何是好?”李长庚满脸担忧。 这种担忧一部分来自于他对江素的担心和喜爱,另一部分,却带着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他宠爱的两个女子,徐玉容已经变得他都不认识了,所以这时候,李长庚迫切的需要在江素这里得到些安慰。 如果江素一直是这样的话,那他还能去找谁? 赫连辙想了想,道,“我回去审问一下徐氏吧,说不定能够找出些线索来。” 于是这一次短暂的探视就这样结束了。 赫连辙亲自坐镇,审问徐玉容。让别人去,他有些不放心,生怕会错过了什么消息。 谁知道只要一提到江素这个名字,徐玉容就就像是疯了一样,不停的诅咒江素不得好死,根本不愿意好好说话。赫连辙试了几次皆是如此,甚至开始琢磨徐玉容是否学会了言灵之类的东西,能够用言语诅咒他人?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就被他给抛开了,如果她真的有这样的本事,恐怕也不会是如今的处境了。她只要直接开口,让李长庚爱上她即可。 况且巫蛊之术虽然神秘,总是需要某些介质的。譬如人的毛发,血液,生辰八字之类。 可惜的是在徐玉容宫中,并没有搜到这方面的东西。 正在赫连辙兀自着急不已时,宫中却忽然传来消息,江素醒了! 收到消息,赫连辙甚至来不及多想,便立刻赶往皇宫。 …… 江素此刻浑身瘫软,使不出一丝力气来,不管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觉得十分疲惫。 昏迷的这两天时间,她水米未进,又消耗了不少精气神,能够醒过来,还是亏了意志力强。况且她也有些不放心自己晕倒之后的事情走向。 不过睁开眼看见李长庚就守在床前,江素就放心了。 第18节 初初接手这句身体,她现在虽然筋疲力尽,但是感觉却相当的好。喝了一口参汤之后,便靠在床头,听李长庚说话。 李长庚邀功一般,将徐玉容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再三保证这件事一定会审问清楚,还她个公道。江素面带微笑的听着,听到李长庚将自己晕倒的事定性为巫蛊,心下不免好笑。 不过……鬼神之事,从前江素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若非如此,自己如何能出现在这里,占据这具身体,还能够跟原身交流?只是不知道,自己彻底融合了身体之后,原身的魂魄又去向何处了。 听说赫连辙求见,江素有些惊讶,倒是李长庚微微一僵,然后才命人传召。江素将之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她答应了原身,要让李长庚也承受她曾经承受过的痛楚。而对于原身来说,跟从高处跌落尘埃的痛苦比起来,更痛的恐怕是所爱非人,连死都未能看清对方面目,最后真相揭穿时的绝望吧。 一生所系,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怜,可悲,可叹,可即便有满腔的愤懑,却又根本没有机会对着对方抒发出来,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似乎处处是错,一无是处! 这当然并不容易。要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感受到这种痛苦,可比让他爱上自己,要困难得多。 但江素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答应过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所以既然做出承诺,她就必须腰做到。之前她一直觉得除李长庚之外的事跟自己毫无关系,所以虽然赫连辙很想同她联手,但江素却根本没有考虑过。 如今,她却不能不想了。 平心而论,如果真的要合作的话,赫连辙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江素懒得再去考察别人,遂决定就是他了。 赫连辙很快就到了。见到江素斜靠在床上,气色看上去仍旧不好,但人毕竟清醒了,眉宇间的痛苦似乎也彻底消散,他松了一口气,“恭喜陛下,恭喜夫人。” “你有心了。”李长庚问道,“徐氏那里,可问出了什么没有?” “回皇上,徐氏经此大变,似乎大受刺激,颇有几分疯狂之意,审问之事并无进展。”赫连辙道。 李长庚怫然不悦。倒是江素柔声道,“辛苦赫连将军了。陛下,既然没有查到证据,想必此事跟徐姐姐并无关联,就不要为难她了。还是赶快将其他案件了结才好。” “既然是素素开口,自无不可。”李长庚对赫连辙道,“回头就去办吧。” “是。”赫连辙应了,又问,“只是徐氏毕竟曾是宫妃,若是罪名定下,却不知该如何处置?” 李长庚原本也有些踌躇,但转身看到江素,便道,“……就把人送去上阳宫吧。” 江素差点儿笑出声来。 李长庚背对着她,没有注意到她这个表情,但赫连辙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心头立刻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现在江素醒了,他们之间的账,也该清算一番了! ☆、第34章 温泉行宫 虽然赫连辙有这样的心思,但毕竟是在宫中,往来不便,就算想要找江素算账,也找不到机会。毕竟他能够见到江素的场合,李长庚也都在。 不过,机会很快就来了。 因为江素的身体不好,李长庚听太医说是因为多年的积弊伤了底子,泡温泉对这种情况大有奇效,因此便决定携江素往温泉行宫避暑。 甘泉宫地处阴岭,中年阴凉无比,山中又有温泉,寒暑两宜,正适合江素疗养身子,又方便李长庚避暑。 其实若不是江素横空出世,恐怕李长庚早就已经带着徐玉容去甘泉宫避暑了,毕竟天气越来越热,城中窒闷无比,哪及得上山上舒适? 赫连辙身为李长庚最为信任之人,如今又掌着御前守卫之责,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这日江南那边出了一件大事,朝中几位重臣赶到行宫觐见皇帝商议此事,李长庚为此焦头烂额,只好将江素抛在一边,去处理政事。江素闲着无事,便在行宫里四处走动。 原身并未来过这地方,因甘泉宫是在她失宠之后,才陆续建成。所以江素脑海中也没有相关记忆。这倒是让她更有兴致,毕竟她虽然用着这具身体,却到底不是原身,并不希望走到哪里都能够勾起“回忆”。 甘泉宫依山而建,说是宫殿,不如说是建筑群。房屋并不高大,掩映在花木之中,与环境彻底融合在一起。行走在其中,往往会令人忘却俗世,怡然心悦。 宫中又引了山间溪流,形成了一个曲折绵延的湖泊,其中遍植莲藕,这个季节,正是莲叶田田,荷花香绽。每遇风来,縠皱波纹,莲叶招摇香风满殿。 除此之外,还有仅容两人存身的小船,可以泛舟湖上,遍赏风光。 江素闻言,生出了几分兴致,让人要了小船来,也不要别人跟着,自己划着桨往湖中去。她本生在江南,也曾经同闺中好友一起下河采莲,划船自然不在话下。 不一时就到了湖心,这里四处都是荷花莲叶,几乎看不到外面,想来外头也看不见这里。 江素索性丢开桨,怡然自得的躺在小舟之中,任由碧波荡漾,口里哼着江南地区的小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忽然船身微微一震,眼前的光便暗了下来。 江素睁开眼,便见赫连辙不知何时,又如何停在了自己的船上,正微微倾身,打量着她。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片刻,赫连辙率先开口,“夫人真是好兴致。” “不及将军。”江素不慌不忙的坐起身,“将军不在陛下那里护卫,跑到这里来做事什么?” 赫连辙道,“见夫人在此享受,心中羡慕,便来打扰。” “哦?” “当然,也有些问题,需要夫人解惑。” 这一股子兴师问罪的架势,挡都挡不住的。江素低声笑了起来,“赫连将军这么说,真是令人受宠若惊。我怕是没有什么能够为将军解惑的吧?” “怎会?夫人玩弄人心的手段出神入化,连我也未能幸免,难道夫人不应该给个解释?”赫连辙逼近江素,目光紧盯着她。 江素从容一笑,目光流转间,似笑非笑的扫过赫连辙身上,“将军不是说过要帮我的忙吗?莫非……现在后悔了?” 赫连辙想了想,自己似乎还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时候江素的态度,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轻笑一声,“夫人当时如此直接的拒绝,让人好生伤心。却原来只是口是心非?”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江素挑眉。 “虽然如此,但陛下因为夫人的事迁怒于我,这段日子我过得好生煎熬,夫人又打算如何赔我?”赫连辙咬牙。 他不忿的其实并不是江素利用了他,而是自己竟傻乎乎的一直不曾发现。这对赫连辙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是对着李长庚,他也没有这样落入下风过,必须要设法扳回一城。 “将军想要如何?”江素微微抬着下巴看他。 赫连辙凑到了她耳边,他因为有胡人血统,所以生得十分高大,这么凑过来时,简直就像是一座山忽然笼罩了过来,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若是胆小些的人,恐怕已经彻底被这股气势压制住了。 但江素不同,越是棋逢敌手,她便越是觉得兴奋。对于赫连辙展露出来的力量,她只觉得跃跃欲试,一双眸子几乎闪着光亮,灼灼的盯住赫连辙。 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盯,赫连辙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原本设想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视线就这么定定的停留在她脸上,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乃至心跳的声音。江素也定定的回望他,面上带着一股从容淡定的姿态。 赫连辙心中微微皱眉。 他很不喜欢江素如此笃定淡然的姿态。 仿佛她掌控了一切,包括自己。 这样赫连辙觉得危险,又觉得心跳加速,浑身发烫,迫不及待的想要——征服她。 江素何等敏锐,又经历过许多风雨,经验丰富,几乎是在赫连辙的目光发生变化的瞬间,她便察觉到了。 断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江素心下难免觉得好笑,并且当真笑了出来,“呵——” “你笑什么?”赫连辙眸色转深。 江素勾了勾唇,“我只是在想,赫连将军到这个年纪还未娶妻,据说家中亦无姬妾,是不是……”她的视线往赫连辙下三路扫了扫,“有问题?” ☆、第35章 坐实罪名 “江素!”赫连辙恼恨的叫了一声。 因为就在江素朝自己那个地方看过来的时候,他几乎能够清晰的察觉到一股电流从身体内部窜起,迅速的流窜至那个地方,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起了反应。 江素自然发现了这一点,无辜的往后仰了仰身子,“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赫连辙紧盯着她,恨不能堵住那张胡言乱语的红唇,让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心中陡然泛起一阵难以排解的焦躁,因为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素。原本是要来找她算账,却反而让自己更加憋屈,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如果这是在凉州,赫连辙会立刻提溜一队人到校场上去,狠狠的发泄一通,然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可偏偏是在这湖中小舟之上,他浑身僵硬,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就把这小舟弄翻。毕竟他身怀神力,只要一拳便能将船底凿穿。 似乎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十分有趣,江素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在他浑身上下一寸一寸的扫过。 过于放肆的眼神,让赫连辙觉得自己好似浑身发烫,浑身的血液都往某个地方涌去,胀得发痛,却又只能咬牙忍耐,不让江素看出端倪。 这一刻他只能庆幸,自己今日穿的衣裳比较宽大,否则连遮掩都遮掩不住,那就太丢人了。 现在他只希望江素赶紧恢复一点女子应有的羞耻心,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让他多少有喘息的时间,然后再快速离开。 至于给江素找麻烦这事,只好之后再找机会了。 可事实证明,江素这样的人,是不会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她更拿手的是“得寸进尺”。 所以一看到赫连辙这样的反应,江素就更开心了。 刚刚是赫连辙主动凑到她近前,想要用气势把人压制住。这会儿赫连辙主动退开,已经占据上风的江素却追了上去,“怎么,将军这是心虚了?若是当真有隐疾,可不能讳疾忌医,当早日医治才是。” 脸上的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调侃那处“不行”,恐怕都忍不下去,何况是赫连辙这样骄傲的性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赫连辙一把扣住江素脑后,脸几乎贴到她脸上去,恶狠狠的道,“我有没有隐疾,夫人可以试试!” 说到试试时,视线还意有所指的在江素脸上转了一圈。 他本拟江素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脸红羞涩,狼狈慌张,如此自己便可从容撤退了。到底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虽然好像自己的损失要更大些。 然而江素并不是普通女子,当年一路逃难前往草原,在难民之中听过比这更难听的下流话。后来到了草原,开始也并不安宁,她容色出众,总有那么些人心怀不轨,意图侮辱。 若是在那种时候还只顾着害羞的话,她的命早就没了。 “赫连将军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调戏宫妃?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她搬出了李长庚,试图压制赫连辙。 然而这种做法,平时或许会有效,这会儿却只是火上浇油。 赫连辙还真不怎么怕李长庚,何况眼前还有个女子对自己用这种“激将法”,他一只手紧紧扣住江素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却在她柔嫩的脸上抚了抚,“夫人说错了,你如今还不是宫妃呢。” 江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虽然留在李长庚身边,但暂时并没有什么封号,还属于“妾身未明”的处境之中。虽然她自己并不担心,但是这会儿被赫连辙义正言辞的提出来,也不免觉得好笑。 第19节 “那又如何?”她挑眉问。 赫连辙笑了一声,“不如何。只是我忽然想起来,夫人挑拨人心的本事真是高超,你让陛下疑心我对你有轻薄之意,害我被陛下好生折腾。今日不如就坐实了这罪名吧,免得平白受了冤屈。” 江素这才察觉到不对,扬声问,“将军打算做什么?” 下一刻赫连辙便对着她的嘴啃了起来。 真的是啃。 大概身为初哥,赫连辙在这上面根本没有任何经验,也并不知道该如何亲吻,所以只能这样毫无章法的胡乱啃。而且他的力气不小,弄得江素嘴唇发痛。她疑心那里其实已经肿起来了。 再让这蛮子这么折腾下去可不成。 虽然江素并不害怕赫连辙,也并不觉得赫连辙真的敢做出了啃一啃之外的事,但是——如果嘴唇真的肿起来,那就是留下罪证了。等李长庚回来必定会看见。 江素虽然十分恼怒赫连辙的不知轻重,但这会儿还真没打算让他就这么赔进去。 她抬起手狠狠推了赫连辙一把。 因为她用了最大的力气,而赫连辙又有些松懈的缘故,还真的把人给推开了。 只是这一下用力过猛,赫连辙的身子摇晃了一阵,船身就也跟着颠簸起来,差点儿翻倒。江素连忙抓住船舷打算固定住自己,赫连辙却已经扑过来,将她压在了船舱里。 这样一来,倒是阴差阳错的让小船重新稳定了起来。只是两人现在的姿势,着实有些不雅。 “怕了没有?”赫连辙目光暗沉的盯着江素,尤其是她红得过分的唇。 然后下意识的回味起了那种味道。 江素气不打一处来的嘲讽,“赫连将军之前从未亲近过女子吧?就你这点能耐,也想让我认输?” 赫连辙对这种挑衅照单全收,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一样,重新覆上了了那处令自己心痒的柔软红唇。 ☆、第36章 将军失态 江素总觉得赫连辙将自己当做了某种美味的食物。 又啃又舔,全无章法,单是看他的这种反应,江素就能够肯定,他在此之前,的确是没有碰过女人的。 这种事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大将军,皇帝最信任的人,位高权重,前程似锦,按理说应该有不少女子前赴后继想要扑上去才是。 要不是赫连辙的反应瞒不住人,江素真的要怀疑他是“不行”了。 只是现在看来,这位赫连将军非但行,而且还很行。如此,这种不近女色的做法,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不过江素一转念便多少明白了一些。 不近女色,未必是不喜女色,多半只是因为有更大的图谋,所以顾不上这些小事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赫连辙,还是让江素觉得心气稍平了些。至少说到占便宜,也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 眼看赫连辙越来越用力,却始终在自己的唇上咬来咬去,江素终于忍不住,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在赫连辙抬起头来用眼神抗议的时候,她粲然一笑,“将军莫非只会这一种?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轻薄……” 说完便搂着赫连辙的脖子,吻了上去。 江素的贞洁观念与当下之人有些不同,并不认为与男人亲近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不过,若非赫连辙笨拙的样子取悦了她,她也不会这样做。 只是她忽然想起,相较于李长庚那样表面光鲜,其实摊开来看多半是一团草包的男人,她倒更喜欢赫连辙这样的。 况且今日赫连辙屡屡得寸进尺,若是不将他压过去,往后岂不是会气焰更加嚣张? 两人的唇相贴片刻,趁着赫连辙愣怔的时机,江素伸出香舌,先是在他的唇上描摹片刻,然后便探入唇齿间,叩开牙关,侵入赫连辙的口腔。 因为是要给赫连辙一个教训,所以江素并无半点犹豫,便直接用舌头在他的上颚出反复扫过。这是口腔内最敏感的一处地方。每一次被触碰到都会引来一阵酥麻,何况是江素这般毫不客气的反复撩拨? 所以赫连辙很快觉得浑身从心底里泛出一股痒意,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觉满足。 这种感觉比之前被江素言语挑/逗,浑身僵硬更加可怕。因为之前的反应,尚可说是男人正常的现象。可是这一刻的感觉,赫连辙很清楚,是江素带给他的。 用她那条仿佛能够勾人魂魄的丁香小舌。 大概是因为被吓住了,不敢动弹,所以赫连辙只能僵硬着身体,任由江素动作,迟迟都反应不过来。这样子让江素觉得十分无趣。调/教新手固然有趣,可如果对方连半点反应都不给,那就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所以江素最后舔了舔赫连辙的唇,便打算退出来了。 反正压倒甚至教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可是赫连辙却在这关键时刻反应过来,并且敏锐的察觉到了江素离开的意图。于是他立刻反客为主,吸住了江素的舌头,不让她离开。如此片刻,察觉到这个状态不大对的赫连辙终于彻底反应过来,然后才松开了江素,并且趁着她退回去的机会,紧跟在后面,侵入了江素的口中。 这还不算,他别的不会,但跟着江素学习还是可以的。因此如法炮制,用自己的舌头在江素上颚处反复舔舐。 这个动作立刻令江素浑身抖了抖。 赫连辙的舌头跟她的有些不同。江素的蛇柔软灵活,带着芬芳的唾液。可是赫连辙的舌头却要粗粝得多,扫过她柔嫩的口腔内壁事,舌苔上的颗粒都变得分明起来,如同砂纸一般从江素敏感点上滑过,让她浑身发酥。 她的腰部甚至不由自主的贴在了赫连辙身上,使得两人紧密相贴,再无一丝缝隙。 几乎是立刻,赫连辙就察觉到了江素的示弱。他更加用力的将人揽入自己怀中,几乎是放肆的亲吻、品尝着她的甘美。 这对赫连辙来说,是全新的,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从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的接触,竟会是如此美妙,令人沉迷的一件事。他简直舒服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一般,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被她一点一点的变得柔软,唯有一处越来越坚硬。 直至两人都感觉到无法呼吸,赫连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江素,只是舌头还留恋的在她唇上舔吻了片刻,充分表达出了他的不舍。 而揽在江素腰间的双手,更是半点不曾松开。 江素仰了仰头,微微喘息着,目光迷离的看着赫连辙。这幅模样几乎让赫连辙再次失控。若非自制力强大,或许已经彻底沦陷其中。 “将军失态了。”江素感受着抵在自己腰间的硬物,似笑非笑的开口。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像是柔软的小刷子,从赫连辙的耳朵里刷过,然后一直刷到心上去。 其实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未必就比赫连辙好多少,只不过你身为女性,天然比男性有优势罢了。毕竟她可没有一个一看就能够判断出来完全无法掩饰的器官。 可惜的是,赫连辙身为初哥,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额头上青筋直跳,几乎立刻就会意了江素要表达的意思,只能松开她,后退一些平复自己心中的躁动。 不过嘴上却是不肯认输,“夫人现在该知道我行不行了。” “哦……”江素拖长了调子,“看上去不错,只是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 这句话几乎让赫连辙就这么出来了。尤其是搭配着江素慵懒散漫的模样,更是令人心痒无比。 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赫连辙咬着牙瞪着江素,“你这女人难道没有羞耻心吗?” ☆、第37章 我会负责 “将军这话真让人伤心。”江素道,“我若是有羞耻心,现在是该尖叫还是该跳河?到时候将军轻薄宫妃,秽乱宫闱的罪名,可就洗刷不清了。” “这种是你身为女子,名誉上的损失只会更大。”赫连辙指出重点。 江素漫不经心的道,“可是我又不在意。就算不能留在宫中,也总有去处,是不是?” 赫连辙不得不承认,江素说得很有道理。这样一个尤物,只要她肯向别人展示她的魅力,不知道多少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付出一切。要离开皇宫,在别处生存,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这让他有些挫败。 但其实江素说谎了。她既然答应了原身,就一定会做到。现在还没让李长庚跌落云端,受尽痛苦折磨,又怎么可能离开? 可惜赫连辙并不知晓,他一面懊恼,一面道,“你若是想离开皇宫,我可以帮你。” 是的,即便这女人再可恶,他也无法接受她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对别人做这些事。 江素闻言笑了起来。起初只是抿着唇笑,之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前仰后合的大笑。 赫连辙被她笑得恼羞成怒,简直恨不能再次堵住她的嘴。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江素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紧盯着赫连辙。 赫连辙被她看得不自在,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周遭的一切暗下来,唇舌间的触感便越发的明显。江素略略犹豫,最后还是没有把人推开。 等到她再次软成一汪春水,赫连辙才松开了她,不由分说的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回头我就设法让你离开皇宫,等着我。” 这份自说自话的能耐,江素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是谁给了他这份自信,让他觉得自己跟她有了一点接触,就成了他的人,离开他活不下去了? 她冷笑一声,“谁说我要离开皇宫?” “可你方才说……”离开皇宫也有别的地方可去。 江素白了他一眼,“是啊,我是说假若此事被皇上发现。若他不能发现,自然就没问题了。” 赫连辙眯了眯眼睛,也终于从那种情窦初开满心激荡的情绪之中恢复了过来,意识到江素的想法可能跟自己有很大的差别。 或者说是差别很大。至少江素根本没有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在他为之沉迷,下定决心要让她变成自己的人时,江素却表现得十分轻松,根本不认为是什么大事。 这种姿态让赫连辙微微皱眉,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来。 如果江素不是这个江素,或许也就不会让自己栽进去了。 这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让赫连辙又爱又恨的部分。他这会儿已经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他恐怕根本掌控不住江素这个女人。——反过来被她掌控倒是有可能,可他自己肯定不会甘心。 一想到将来的日子很可能就会在跟江素斗智斗勇,控制与反控制,谁也不肯服输的过程中度过,赫连辙就留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可惜他不得不先冷静下来,思考一个先决的问题:怎么把这个女人捞进自己碗里。 以前那种方法很显然是行不通的,赫连辙也光棍,索性直接问,“你留在宫里,到底要做什么?” 要是在这之前,赫连辙即便开口问,江素恐怕也不会回答他。 倒不是她觉得自己的目的见不得人,实在是“我要让李长庚爱上我”这种理由显得无稽又可笑,而“我要彻底掌控我的身体”这种说法,更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根本没办法说。 不过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身体已经被她彻底掌控,只要达成自己答应过原身的目的就可以。而要做到这一点,江素很需要赫连辙的帮助,所以告诉他也无妨。 第20节 “我要让李长庚从至尊之位上跌落下来,把他踩进泥里,尝尝江素曾经受过的那些苦。”她说。 明明人还靠在自己怀里,眸光如水,双靥绯红,显得诱人至极,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令赫连辙觉得脊背发寒。 易地而处,如果是自己身边的女人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折腾自己,赫连辙扪心自问,他能够躲得过吗? 他低头看了江素一眼,不由苦笑。 莫说是她背地里要算计自己,就算是明着说出来,自己难道就抵挡得住了吗? 沉默片刻,赫连辙大义凛然道,“我会帮你的。不过等事成之后,你哪儿也不能去,必须要留在我身边。答不答应?” “帮我?”江素嗤笑一声,斜着眼看他。 要不是脸皮够厚,赫连辙这会儿就该脸红了。 明明他自己的目的也跟江素一样,却能够睁着眼睛说成是帮助她,除了赫连辙之外,其他人恐怕都做不出来。但赫连辙是谁啊,他板着脸,十分严肃的点头,“自然。” “那么说,将军本来是打算做个忠臣了?”江素微笑着问。 赫连辙继续严肃的摇头,“陛下日益昏庸,我身为臣子,自然有责任扶正朝纲。” 好吧,至少胡说八道得挺有趣的。江素想了想,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要看你自己留不留得住我了。”说到这里,她面上带着几分傲然,看向赫连辙,“或者说赫连将军对自己没有这样的信心?” 赫连辙立刻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夫人可不能反悔。” 江素在心里哼了一声,她倒是不会反悔,不过……反正到时候他就会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这么想着,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来。 她眸中含笑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赫连辙莫名看得下腹一紧,连忙道,“那我先送夫人回去?” “你自己走开便是。”江素道,“我自己会回去。若是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处,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第38章 很会说话 伺候的宫人们在岸边等了半晌,心头发急了,江素才施施然撑着小舟,破开荷花丛钻了出来。 等到船行到岸边,江素笑吟吟的朝她们招手,“过来帮我将这些拿上去。” 宫人们这才注意到,船舱里竟放着好大一把荷花。难怪去了那么久,原来是只顾着攀折荷花去了。宫人们心中疑虑尽释,帮着江素将东西都拿上来,又把人从船上扶下。 即便察觉到江素的鬓发有些微的散乱,也没有人多想。 人活动的时候,本就会弄散头发。何况江素还是个根本没经验的,又折了那么多的荷花? 事实上,这些荷花当然都是赫连辙弄下来的。虽然江素不让他送回来,但还是物尽其用,让他干了点儿活,也给自己找了个迟迟不出来的理由。 毕竟在宫人们心目中,她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哪里会做这些?多费点功夫也是应该的。 等到江素捧着一大束荷花回到宫殿里时,李长庚已经议事结束回来了。若是江素再不回来,他恐怕也会着人去催。 这会儿见江素手里捧着荷花,便笑道,“不知道素素喜欢这些,若不然,朕就命人去替你折了。” “不要。”江素道,“自己折回来的才有趣。” 李长庚有些惊讶,打趣了她几句。江素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拿了瓶子过来,将那一大束的荷花都插上。 她忽然发现问题有点儿严重。 方才在船上的时候,她虽然对赫连辙百般不耐的样子,但实际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江素不能不承认,赫连辙威猛,强势,虽然因为没有经验显得有些局促,却更加有诚意。 实际上不管是哪里,都很合自己的心意。 以至于现在再面对李长庚时,她心中竟然觉得十分的不耐,根本不想理会他,更不愿意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他身上。 好在她最初展现在李长庚面前的就是这样的性子,所以他倒也没有起疑。可江素不会以为自己真能在李长庚面前长久的做出完美伪装。是人都会有疏忽,李长庚本人又不傻,是否被放在心上,难道察觉不出? 江素略略一想,便做出了决定。 其后几日,李长庚继续忙碌着,江素却是将行宫里所有的宫人都唤到近前来,细细的筛选了一番,然后从中挑出了两位姿容出色的。 没错,她打算给李长庚身边再添个人。 一来是因为这样李长庚的心思不会全都放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情绪更容易隐藏。但最重要的是,江素身上的伤已经渐渐好了,即便太医说她身子亏空得厉害,必须要话很长时间来将养,但这些不会影响到侍寝,最多只是不宜有孕罢了。 按照李长庚如今对她的在意,在从甘泉宫回去之前,说不定就打算成就好事。 但从头到尾,江素并不打算再让李长庚碰自己一下。若是在今日之前,被亲亲抱抱占些便宜,她也勉强能够忍受,就当是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到时候想些办法让李长庚意乱情迷,而后李代桃僵即可。 但是现在,江素觉得自己忍耐的限度又降低了许多。 倒不是要为赫连辙守身,在江素看来,现在的赫连辙,还不值得自己将终身许给他。往后究竟如何,还要看接下来他的做法和种种应对。 只是既然还有别的法子,那么自己也就留不需要亲自上阵了。 这两个宫女一个十三四岁,面上还带着稚嫩纯真之色,容貌上竟有二分酷似江素,只是气质上更加娇憨灵动。她名叫谢婉之,在这甘泉宫中,亦只是个洒扫宫女罢了。 另一个今年十七,名叫李玉儿,生得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含苞吐蕊的花,娇嫩鲜艳。她读过几年的书,所以身上还带着一种怡然的气质,温柔贤淑。 “从今日起,你们二人就在我身边伺候吧。”江素道。 虽然留下两个人,但之后的路,就要看她们各自的意愿了。其实她这么突如其来的挑了长得最出挑的两个女子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恐怕众人私底下各自都有自己的看法,之后自然也会在行动上表现出来。 这一日李长庚回来时,李玉儿看上去倒是还沉得住气,谢婉之一双灵动的眼睛,已经直往李长庚身上瞟了。 李长庚显然也已经听说过这件事,进屋之后,将二人打量一番,才对江素道,“你身边若是缺人使唤,只管让人送来便是。别委屈了自己。” “这不合礼法。”江素淡笑着道。 李长庚这才忆起,江素至今并无封号,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在自己身边。 原本将江素接回来的时候,他是打算恢复梅妃的封号的,但江素拒绝了。后来李长庚自己想想,亦觉得不妥。这个封号怕是江素心上的一根刺,若是还叫这个,岂不是让她时时念着想着十年前的事? 所以他便准备等江素在宫中住一段日子,再为她拟封号,位分上也更进一步,是贵妃。 只是后来徐玉容在其中夹缠不清,一时未能成行。结果就拖到了今日。 如此想着,面上不免也有些讪讪,觉得是自己疏忽了江素。不过他也没有解释,只是道,“朕说合适,自然就合适。什么样的人你用不得?” “多谢陛下恩典。”江素也不跟他争辩,只是道,“不过妾身边伺候的人尽够了。要这两人过来,也不过是素日闲着,找人陪着说说话罢了。想来陛下定会恩准。” “哦?她们很会说话不成?”李长庚挑眉笑问。 江素转过头朝两人招了招手,“过来说几句话给陛下听听。”复又对李长庚道,“会不会说话,陛下听听不就知道了?” ☆、第39章 秋波暗送 李玉儿似乎有些犹豫,但谢婉之已经抢先一步走了过来,在李长庚面前盈盈一福身,舌粲莲花般的说了一箩筐的吉利话,的确是口齿伶俐得很。 李长庚含笑看着她,“的确很会说话。” 不过,他盯着谢婉之看了一会儿,看得对方忍不住面上飞红,娇羞无限时,才道,“这丫头瞧着倒有两分素素的品格。” “陛下瞧着像么?”江素淡淡的问。 李长庚看看她,又看看谢婉之,道,“也只是两分相似罢了。不过这也算难得了,倒是你们二人的缘分。” 谢婉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光,看向李长庚的眼神越发的情意绵绵,直将在场的其他人视为无物。 李长庚觉得十分新鲜。他有些闹不明白江素将这丫头留在身边的原因了。毕竟江素的丫鬟当着她的面就敢勾引自己,几可算得上是背主。他不信江素看不出来,却偏生不管,是什么缘故? 这种事情是李长庚之前的确是没怎么经历过。徐玉容最擅长的就是泼醋,但凡李长庚跟谁亲近些,便会不依不饶。外头的女人也就罢了,她自己身边的,个个都被看得死死的。 于是李长庚不免疑惑,江素何以能够容忍? 不过他是皇帝,从来都认为自己后宫三千理所应当。即便徐玉容那般强势,亦不敢对此置喙,最多是霸占着李长庚,不让他轻易碰到别的女人罢了。 所以这会儿既然觉得有趣,他就越发肆无忌惮的盯着谢婉之看,看得她一张脸如同红布一般低下头去,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视线。 不过,转头瞧见江素,他便立刻将谢婉之抛在脑后了。 赝品毕竟是赝品,有江素在,谢婉之立刻被衬得小家子气又光芒暗淡。所以在谢婉之心下窃喜时,李长庚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转头就把人给忘了。 江素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不置一词。 如是几次之后,谢婉之的胆子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当着她的面,跟李长庚暗送秋波。 但江素能够沉得住气,另一个人却是越来越慌张。 这日江素午睡醒来,坐在软榻上看书时,李玉儿忽然匆匆从外面走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这是怎么了?”江素放下书,问。 李玉儿张口,声音里满是惊慌之意,“求夫人开恩!” 江素眸色微暗,笑着道,“你这话没头没尾,我倒听不明白了。你要我开恩什么?” “婢子只求能够侍奉在夫人身侧,并无别的想法。求夫人成全。”李玉儿立刻磕头道。 江素有些意外。不过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总有些不愿意攀附,有自身坚持,能安稳度日的女子。既然李玉儿说了这番话,她也没有强迫的意思,便道,“既如此,就好生伺候着吧。”顿了顿,又问,“你当真别无所求?” “婢子……”李玉儿本想说话,抬起头对上江素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怔,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反倒是心底藏着的念头脱口而出,“婢子想出宫!” 江素勾唇一笑,“不必惊慌,有自己的打算很好。可你该知道,咱们大周,原没有这样的规矩。既入了宫,即便老死,都必须留在宫中。” “婢子知道。”李玉儿面色发白,咬着唇道。 江素抬了抬下巴,微笑道,“不过,若是你格外立了什么大功,我也不是不可以额外开恩,放你出宫去。” 李玉儿猛然抬头,目光灼热的盯着她,竟是连礼数都忘了,“夫人所言当真?!” “你可要想清楚了。”江素垂眸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慢慢的道,“这功劳不是那么容易立下的。” “主子让婢子做什么,婢子就做什么。”李玉儿立刻道。 倒还算聪明,听得懂弦外之音。江素“嗯”了一声,道,“那就说说你方才看到了什么吧?这么慌慌张张的跑来,路上可惊动了人?” 李玉儿惊异的看了江素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回主子的话,婢子方才瞧见……瞧见谢婉之与陛下在后面湖边的亭子里……调笑。婢子一路回来时都避了人,并无人发现。” “还不算太蠢。”江素点点头。 第21节 李玉儿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主子不去瞧瞧么?” 虽然她猜得出江素把她们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既然在宫中做事,李玉儿自然也知道,对嫔妃来说,帝王恩宠有多么紧要。她虽然不知江素要做什么,可却也明白她不会拱手将皇宠让人。 既然知道皇上跟谢婉之有了首尾,为何还是不急? “不必。你替我盯紧了谢婉之便是。”江素随口道。见李玉儿一脸不解,微微摇头,“咱们陛下没有那么急切,在亭子里便成就好事。” 李玉儿的脸“唰”的红了。 等她离开之后,江素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怔怔的盯着桌上摆的菱花镜子,有些出神。 这样死气沉沉,偏要压抑着心情同其他人周旋的日子,还真是令人厌恶。因为这种日子,会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 江素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论是什么人,在少女时期,恐怕心中都会存着几分天真的妄想。而当时,她以为自己即将要嫁的丈夫,作为一国之君一定英明神武,盖世英雄。 那种天真的念头,就是在日复一日呆板而又无趣,死气沉沉的宫廷生涯之中,被一点一点磨灭。她终于明白,她嫁的这个男人,贪花好色,懦弱无能,除了能作几句诗文之外,竟一无是处。 说来恐怕没有人相信,当皇城被攻破,她被人带着逃出来的时候,心中感觉到的不是慌张茫然,而是解脱和轻松。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会重复这样的日子。 ☆、第40章 做贼心虚 江素所料不差,谢婉之虽然有心,但李长庚的确不需要如此急色。 只不过,这种事情,总要分一下时机。 若是在宫中,李长庚还可以去其他嫔妃那里过夜。可是如今在行宫,他只带了江素一个过来,她又不能侍寝,李长庚也有许久不曾发泄过。如今有个谢婉之主动凑上来,他又岂会放过? 所以几日之后,朝廷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李长庚便又重新闲了下来,便又开始跟江素一起去泡温泉。 不过太医说江素体弱,最多只能泡一刻钟就必须离开。但李长庚却没有这个担忧。 所以等过了一刻钟,江素起身离开,而李长庚打算与她一起时,江素便再三的劝说,让他留下了。 “妾回去也不过是午睡,并不能陪伴陛下。陛下不如在这里多泡一会儿。这暖泉对身子好,太医们又炮制了药材放入其中,能够调理身体,最是舒缓疲劳,舒心宁神不过。陛下这些日子累了,正该多泡泡。”江素道。 李长庚的确是被泡得十分舒服,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下来了。 江素离开之后,果然便上床午睡。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睡着,只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不久之后李玉儿从外面走进来,江素便坐起身问,“她去了?” 李玉儿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主子,咱们要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江素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你看着些,等他们完事了,就带着几个人闯进去,务必抓个现行。” “……是。”李玉儿沉默片刻,便应了。 她有些不太明白江素的意思。但不要紧,她只是主子的一双眼,一双手和一张嘴,所以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用去问缘由,也不必去管结果。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跟谢婉之截然不同,但却能够令她安宁。 李长庚正泡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谢婉之从外头摸进来了。听见声音,他转过头问,“谁?” “陛下……”谢婉之穿着一身薄纱的裙子,显得胸脯饱满,腰肢纤细,浑身都是少女那种青涩混合着成熟的韵味,令人食指大动。再加上面上含羞带怯,红晕密布,眼波如水,开口说话的声音更是又柔又媚,简直酥到骨头里去了。 李长庚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怎么来了?”他用眼神在谢婉之身上寸寸游弋着,好整以暇的问。 谢婉之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是……是夫人让奴婢来伺候陛下。” “夫人让你来的?”李长庚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调笑般的问。 谢婉之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何止是脸颊,就连脖颈和身上似乎都跟着红透了。 李长庚的外表生得好,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几重光环加持,寻常女子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的魅力呢?谢婉之自从猜出江素的意思之后,心里就一直砰砰直跳,尤其是见到李长庚的时候,简直羞得人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所以这会儿被李长庚这么一调戏,谢婉之简直觉得自己浑身都酥软了。她顺着李长庚的力道在他旁边跪坐下来,半倚在李长庚身上,仰着脸迷迷瞪瞪的看着他。 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满是仰慕迷恋,面色绯红,目光迷离,娇喘微微。 这副请君享用的模样,李长庚又怎么可能拒绝? 他本来就禁欲了许久,这会儿有想现成的美味点心送上门来,李长庚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吃掉。 谢婉之从被李长庚拖下水开始,脑子里就成了一团浆糊,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变成了一叶小舟,随着波涛来回漂荡,不知所以。 然而就在李长庚即将发泄的时候,李玉儿带着几个宫女太监,竟这么毫无顾忌的闯进来了。 ——当然了,他们又不知道里面在上演活春/宫,陛下已经泡了很久暖泉,这样对身体不好。据说以前还有泡得太久晕倒过去的先例,所以这些人自然不敢放任李长庚一个人待在里面,担忧得进来看一看情形也是有的。 谁能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事? 其中一个宫女瞪大了眼睛,“哎呀”尖叫了一声。 这声音惊动了所有人,包括已经愣住的众人和那边正沉浸在愉悦之中的两人。 李长庚被这么一吓,几乎当即软掉。他阴沉着脸抬起头不悦的看过来,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看得所有人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谢婉之到这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先是吓了一跳,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立刻娇娇怯怯的惊呼了一声,然后往李长庚身后躲,“陛下……” 李长庚看到她,瞬间心虚起来。 这会儿他脑子里清醒过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要了江素身边的人。 这简直就是生生的打江素的脸,而且还是大耳刮子的抽! 毕竟且不说江素根本不需要用身边的人来固宠,就算要用,那也必须是在她的安排之下。这么私底下就把人给享用了,李长庚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安。 万一江素知道了…… 这么想着,哪里还有心思管谢婉之? 尤其是在眼尖的看到那跪着的一地人里,还有江素身边的人之后。 李长庚沉默的从汤池之中爬出来,穿上衣服,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谢婉之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李长庚虽然心虚,但更要脸面,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大不了就给谢婉之一个位分,然后丢在一边就是。反正,从前徐玉容在宫中时,他的那些事也都是这么处理的。 况且江素那么大度,一定能够谅解他这一次的,肯定! 这么自我安慰着,李长庚总算恢复了冷静,摆出皇帝的架子,让人伺候着离开了。 跟林玉儿一起闯进来的人,呼啦啦一下子都跟着李长庚走掉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跪在原地。李玉儿慢慢的爬起来,抬头看向裹着衣裳坐在池边的谢婉之。 大概是她的眼神让谢婉之觉得不舒服,她皱着眉看向林玉儿,“看什么?” 她的眼神凌厉,表情复杂,何曾还有平日里的半点娇憨和可爱? 但李玉儿并不觉得惊讶。因为谢婉之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就绝不可能真的是那种天真纯粹的性情。那一切可以说只是她的伪装,只要抓住机会,她就会往上爬。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玉儿并不打算跟她说话,转身就要走。 谢婉之心下一慌,立刻叫道,“你要将此事告诉夫人吗?” “夫人已经知道了。”李玉儿失望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原以为谢婉之多少还有几分聪明,现在看来,也令人失望。不过也是,若真是聪明人,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谢婉之慌乱了一瞬,又立刻强硬起来,色厉内荏的道,“她知道了又如何?当日将你我二人选出来,为的不就是这个?” 且不说江素将她们选出来的目的是不是这个,就算是,那也绝不是让谢婉之私底下勾/引皇帝。这样的做法,只能是打江素的脸。李玉儿嘲讽的看了谢婉之一眼,“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言?” 谢婉之咬了咬牙,终于不再开口。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李玉儿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竟是对江素忠心耿耿。既然如此,自己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成为罪证罢了。 回到太极宫,李玉儿便将发生的事一一汇报。 江素听过之后只点点头,面上还是不见喜怒。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主子的话,今日是七月初七。”李玉儿道。说完之后,她才微微一愣,今日竟是七夕!陛下竟在这样的日子里幸了另一个女子! 江素闻言微微一愣,然后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李玉儿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然后才退下了。 江素正盘算着赫连辙有没有胆子摸到这里来。 李长庚这会儿正心虚,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过来。这么大的事,赫连辙没道理不知道,若是得了消息,说不准就会来。 其实两人不曾约定过,江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来,只是自己这么想,便将碍事的人都打发了。 只是这么做过之后,江素心中不免又有些气恼,觉得这么一来,倒好像自己很盼着他能来似的,落了下风。只是要她再去将人叫回来,自然也不可能,所以只得这么纠结着了。 不久之后,江素便听得窗棂处咔哒的一声轻响。 ☆、第41章 七月七日 窗户打开,赫连辙小心的将头探进来,正对上了江素的视线。 两人就这么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安静的对视了片刻。然后赫连辙将窗户全部打开,手在窗框上一撑,便跃了进来。 然后他反身将窗户关上。 从始至终,江素都保持着靠坐在榻上的姿势不动,仿佛根本没有人偷偷摸进自己的房间里来。 “夫人在等我?”赫连辙问。 江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等你做什么?” “自然是想我了。”赫连辙立刻不要脸的道。凉州地处边疆,那里居住的大多数百姓都并不是汉民,而是夷族。他们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与中原大异其趣。 其中一点,便是在面对感情时,没有中原人“发乎情止乎礼”的说法,他们更加热烈奔放而直白,喜欢一个人,就直接说出来。青年男女不必媒妁之言,可以亲自挑选自己中意的对象。 所以虽然上次才是赫连辙头一次体会到软玉温香在怀的滋味,懂得男女之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将江素当做自己的猎物,瞄准目标,开始制定捕猎计划。 这段时间他没有进宫,就是在忙着这件事。毕竟江素已经答应了他,等到事情成了之后,就留在自己身边。而且赫连辙很清楚,有李长庚在一天,他跟江素都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至于今日是七夕这种事,赫连辙其实根本就记不住。毕竟他又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并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更没想过要去了解。之所以这会儿赶来,还是听说李长庚今日做的事。 第22节 没错,赫连辙就是来嘲笑江素的。 他坐在江素对面,脸上带着笑意,“夫人不想我,总不见得会想咱们的好陛下吧?” 这笃定的姿态看得人讨厌。江素冷笑,“将军若是有事就说,没事就快些走吧。否则我可要叫人了。若是陛下知道你在这里,赫连将军以为结果会如何?” “夫人好狠的心。”赫连辙抓住她的手,倾身凑过来,“我可是害怕夫人伤心,一得了消息就立刻赶过来的。” “是赶来看我的笑话吧?”江素怒视他。 赫连辙展颜一笑,“知我者,夫人也。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非要留在宫中。就算要让他痛苦,也有百十种法子,为何偏要选这一种?” 李长庚如此行事,这消息传出去,她恐怕就成了满宫的笑话了。 他当然不能让人抢了这个先。 “我的事情,就不劳赫连将军操心了。”江素道,“将军要是没事,赶快回去吧。” “你难道就不能服个软?”赫连辙无奈的道。 “我为何要服软?”江素语气平淡。 赫连辙虽然早就猜到这件事里面有她的手笔,可直到这时候才终于确定,江素对李长庚,恐怕是半分恩情都不剩下了。否则发生了这种事,多少也该有几分伤怀才是。 至于失去皇恩的惶恐?对赫连辙来说,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帝王恩宠这种东西,相信江素也没有在意过,所以根本连提都不必提。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赫连辙的心情更好了。 毕竟江素曾经的身份是嫔妃,而且还曾经很得李长庚宠爱。她在上阳宫待了十年,很难说对李长庚究竟还有没有情意在。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复仇,但说不定之后又反悔了呢?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这样的担忧了。 赫连将军表示非常满意。 所以他一反刚才的态度,严肃的问,“如此说来,这件事你早就知情,甚至里面还有你的手笔?你打算做什么?” “这不用告诉你吧?” “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合作的协议。夫人总该拿出些诚意来,如此我才能相信夫人啊。”赫连辙道。 江素斜睨了他一眼,“我要做什么,回宫之后你就知道了。至于诚意……难道不是赫连将军非要跟我合作吗?就算没有你,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顶多多费点儿功夫……好吧,是多费很多功夫。 但对她来说,的确都是一样的。反正如今闲着无事,用来打发时间也好。 知道从江素这里问不出东西来,赫连辙也就不再费这个功夫了。他重新放松下来,道,“我着人打听了一番,夫人从回宫至今,似乎还未曾侍寝过。” “你想说什么?”江素闻言,立刻柳眉一竖。别的也都罢了,赫连辙提到的这一点,不免让她有些羞恼。 虽然江素自认不是在为了赫连辙守身如玉,但若说其中没有一点他的原因,也不尽然。所以她对这个话题十分敏感,简直一点就炸,怒视着赫连辙,但凡他的回答有一个字让她不满意,都要立刻把人赶出去。 赫连辙不避嫌的坐到江素身侧,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怕夫人深闺寂寞,特来安慰罢了。”一面说一面揽住了江素的腰身。 “松手!”江素淡淡道。 赫连辙把人拉近自己怀里,“不松。” 江素柳眉一竖,就要说话,被赫连辙以食指压在唇边,“嘘——夫人当真不想我么?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听到这句话,江素脸上一时青一时白,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赫连辙已经趁着这个机会亲了下来。 那日之后,他回去可是好生学习过,所以这会儿技术有了显著的提高。在他极尽所能的取悦下,江素很快就娇喘微微的靠在他怀里,选择不再挣扎。 江素这具身体二十六岁,正是鲜花盛放,风情最盛的年纪,她又是食髓知味的,若说到春闺寂寞,还真有些。反正她十分中意赫连辙,也就不妨让他沾点儿便宜了。 眼看江素开始沉迷其中,赫连辙的手就有些不老实了,开始在她身上缓缓游走,触碰着江素的敏感点。 江素睁眼瞪他。 赫连辙立刻用另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堵住她的嘴让她无法抗议,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肆意。好在并没有入侵江素的底线,所以她略微犹豫之后,决定这时候不去煞风景了。 等到赫连辙喘着气将她放开,江素才靠在他怀里,似笑非笑的问,“赫连将军的技术很有长进嘛,莫非这段时日,忙着去烟花巷里练习?” “夫人说笑。”赫连辙调笑道,“见识过夫人的风情之后,别的女子哪里还能入眼?至于技术……夫人可满意?” “勉强吧。”江素道,“你从何处学来的这些东西?” “自然是春/宫图册上。”赫连辙道,“夫人若是感兴趣,我下回进宫时,给夫人带些来,一同钻研可好?” 一同钻研那种东西,能钻研出什么结果来? 江素的脸冷下来,“这就不劳赫连将军费心了,你还是专心提升自己的技术才是,免得将来娶了妻遭人嫌弃。” “会不会嫌弃,夫人试试不就知道了?”赫连辙说着挺了挺身,江素立刻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身为过来人,江素自然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她啐了赫连辙一口,“将军这方面倒是没什么长进呢。” 赫连辙用眼神上下扫视着江素,眼眸逐渐转深,声音也有些沙哑,如同刷子一般扫进江素的耳中,“夫人可不要欺我不知。即便是女子,有没有反应也是一试便知……夫人可敢让我试一试?” 江素咬牙,“流氓!” “这事说来恐怕不该怪我。”赫连辙道,“当时在船上,可是夫人先招惹我的。否则我哪里能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快活事呢?” 他说着喘了一口气,用上了激将法,“夫人总不会是在为陛下守身吧?” 江素盯着赫连辙,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特意选在这时候过来,恐怕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思。恐怕正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动摇自己的心思。 如此一想,江素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即便身上还有反应,理智上却冷静下来了。若是今日就如此被赫连辙得逞,在他心中,自己跟别的女子又有何不同? 江素推开赫连辙站起来,嫣然一笑,“将军猜对了,我就是在为陛下守身。毕竟我如今还是御妻,将军以为呢?况且陛下宠幸别的女子,虽然令我伤心,但帝王本应如此,我自然不会在意。” 明知道江素说的并不是真的,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赫连辙听到这番话,还是不由妒火中烧。 “如此说来,”他盯着江素,咬牙问,“若是陛下要宠幸你,你也会欢喜承接?” “自然。”江素点头。 赫连辙双眼发红的盯着江素看了一会儿,然后一阵风一般从屋子里卷了出去。 江素松了一口气,软倒在榻上。有一瞬,她竟以为赫连辙要对她…… ☆、第42章 恐怕不妥 江素坐在回宫的马车上。 李长庚骑马跟在旁边,不时的转头看一眼,却不敢过来说话。 其实他的确是个风流多情的人,换了别的帝王,后宫三千本就是理所应当,更不会愧疚心虚。而李长庚先是被徐玉容拿捏,现在又对着江素抓耳挠腮。 这是他性格之中的弱点,也是最令江素看不上的地方。 设若他是个冷酷帝王,后宫三千只是他纾解的方式和生子的工具,江素还能高看他一眼,至少他心够冷够硬。 又或者他钟情一人荒废六宫,也能让江素赞叹。毕竟身为帝王能做到如此的,几乎没有。就算是在其他地方有亏,至少也不负那个被他深爱的女子。 却偏偏是这样贪花好色又毫无担当的怯懦模样,看了就让人觉得碍眼。 那日他幸了谢婉之之后,对着江素似乎总有些心虚。总是借着政事繁忙,避而不见。一旦见面,又会变成这幅模样。 既然如此,继续留在行宫,自然没有什么意义了。江素索性提起要回宫,他也立刻答应。 于是这会儿一行人便都在回宫的路上。李长庚将銮舆让给江素乘,自己反倒跑去骑马。原本不少人知道李长庚宠幸谢婉之之后,心中已经开始看起江素的笑话了。 毕竟之前李长庚对她的维护和独宠,人人都看在眼里,也并不是大家都喜欢那个结果的。 所以谢婉之一出现,大家都等着看好戏。谁知李长庚转头对江素又是如此维护,倒让人有些瞧不明白了。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距离失宠,还远得很呢。 于是众人又立刻更改了对江素的看法。 不过,他们越发想要知道江素会如何应对此事了。——当初的徐妃如何得宠?还不是要容着宫中那么多嫔妃存在?那么如今的江素呢?她容不容得下这些人? 这个问题,决定着后宫里的那一大群人,要将自己放在什么样的地位上,该如何行事。 可惜的是走了一路,江素的态度始终淡淡的,李长庚的讨好全数收下,却看不出有多高兴。 比所有人都焦躁的,是跟在车队里的谢婉之。她坐的这辆车,是给宫女们乘坐的。所以她明明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却不得不跟一堆宫女挤在一起,让她怎么能不愤恨? 可她也已经明白,江素不表态,李长庚就不会安置自己。 到这个时候,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后悔已经无用,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谢婉之自然也只能够继续走下去。 不过,要她就这样坐以待毙,谢婉之却也不愿。 所以虽然很厌烦跟这些宫女同车,但谢婉之还是努力打听了不少消息。只是越听她心里就越凉。 原本宫中有个骄横跋扈的徐妃,后来徐妃倒了,却又来了个江素。别看她到现在都没有封号,可是谁都不敢小觑了她。毕竟徐玉容可以说是被江素给扳倒的。 谢婉之原本的打算是跟宫中其他嫔妃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江素。但现在看来,这个打算只能落空了。那些人要是有能耐,还能被徐玉容压了十年,现在又被江素压着?想来是指望不上的了。 思来想去,谢婉之发现,自己的前程竟然只能着落在江素身上。——且不说以后皇宠有多少,但是现在自己既然已经是皇帝的人,那就不能再这样没名没分,跟个宫女一般的待遇吧? 可是只要江素不松口,皇上恐怕根本就不会管她。 想清楚之后,谢婉之懊悔不已。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要那么着急,等着夫人安排便是。结果现在自作主张惹恼了夫人,陛下却如此懦弱,根本不敢忤逆夫人的意思。 其实要说起来,谢婉之的运气其实并不好。被分在了甘泉宫中当值,虽然说是皇家行宫,皇帝每年也会带着嫔妃过来度夏。可实际上,他们这些行宫里的宫人们,是根本没有资格近身伺候主子们的。 因为皇帝和嫔妃们身边,本身就跟着贴身伺候的人,他们也只能够打打杂。所以要在御前露脸,几乎没什么机会。 谢婉之能够在行宫里蛰伏多年,是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所以这一次,知道江素要在行宫挑人,她立刻就激动起来,卯足了劲儿的表现自己,果然成功入选。 她很清楚,像江素这种情况,几年甚至几十年也未必会出现一次,这是自己的运气,必须要抓住! 可惜毕竟是被压抑多年,而且又对宫中的局势并不了解,谢婉之只以为这个机会的出现是为了成全自己,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江素放在眼里。——尤其是在她知道皇上根本不在江素这里过夜,也不宠幸她之后,边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皇帝身上。 她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不过谢婉之毕竟出身底层,很明白因人成事的道理。所以在想明白了之后,她便立刻做出决定。 中午时分下车休息,谢婉之便一路摸到了江素这里来,在她面前跪下请罪。 没错,她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恳求江素的原谅,留在她身边。这样一来,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江素也不会坐视李长庚忽视她。只要有了嫔妃的位分,她就有了在后宫立足的资本。否则随便一个什么人,都可以磋磨她。 对于谢婉之这种反应,江素倒的确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从谢婉之的表现力,看出她究竟想做什么了。 江素微微一哂,对自谢婉之出现之后,便一直紧绷着身体戒备的李玉儿道,“你去请陛下过来。” 第23节 “是。”李玉儿眼睛一亮,立刻应道。 于是见了李长庚,她自然就要将江素现在面临的状况说出来,而且极尽夸张渲染只能事,一定要将江素的处境描绘得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李长庚一听哪里还坐得住?他立刻赶了过去,站在一旁原本正跟他说话的赫连辙自然也顺势跟上。 等到了地方,一件谢婉之还跪在地上,一脸泫然欲泣的看着江素,李长庚立刻怒从心头起。 谢婉之这件事,他本来就在江素面前心虚,恨不能江素赶快将之忘掉。是以他才会冷落谢婉之,迟迟不去理会她。却不曾想,谢婉之却将事情闹到了江素面前! 再看周围的人,不少人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显然若是江素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要传出虐待心狠手辣之类的名声了。 李长庚快步走过去,厉声斥道,“放肆,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谢婉之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怒气冲冲的李长庚,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回陛下,妾本来就是伺候夫人的,自然该来请罪。” “请罪?!”李长庚冷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如何还敢污了素素的眼?似你这般媚惑君上无耻之人,又怎么配出现在素素面前?” 谢婉之面色惨白。 她想过李长庚会维护江素,却没想过他会将自己说得一文不值。 明明……明明当时是他……他是皇帝,若是不愿意,任凭她谢婉之有一万种能耐,又能如何?可现在他却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自己头上!这是……这是要她死啊! 谢婉之浑身发抖,这才真正知晓了厉害。 皇帝也好,江素也好,根本不是她可以算计的对象!明明是她摆出了被欺负的姿态,江素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过,可是李长庚一开口,就判定了她的罪状。 这等维护,岂是旁人可比? “陛下何必生气?”江素这时候却忽然开口。 李长庚连忙看向她,“素素,是朕的不是,让这些人扰了你的清净。”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江素问。 被她一双光华流转的眸子看着,李长庚有些说不出话了。他可以张口就将罪过都推给谢婉之,可面对江素这一双眼睛,他却说不出来。 所以他只能愣愣的问,“素素以为呢?” “毕竟是我身边伺候过的。”江素没有正面回答李长庚的问题,而是扫了谢婉之一眼,道。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既然是她的人,那么一切就都掌控在了她手里,要生便生,要死便死!想要背叛她,先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够付得起代价? 李长庚道,“既然是素素的意思,那就封个才人吧。” “奴婢谢陛下恩典!谢夫人恩典!”谢婉之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儿回来,知道江素一句话让自己不必去死,立刻浑身一松,趴伏在地上,语无伦次的谢恩。 江素垂下眼不去看她,李长庚立刻挥手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事情了结之后,李长庚面对江素,那种心虚的感觉重新冒了出来。虽然谢婉之处理掉了,可他却越发觉得不妙。于是赶快离开。 赫连辙看了江素一眼,连忙跟上,等到走远了才低声道,“陛下方才的处置,恐怕不妥啊。” ☆、第43章 设法补偿 “有何不妥?”李长庚正觉得这件事虽然处理完了,但自己却仍旧不敢面对江素,闻言立刻问道。 赫连辙无奈的道,“陛下难道忘了么?江夫人身上,至今还未有封号呢。连她身边伺候的人,陛下都能封个才人,却偏忘了夫人的封号,这自然极为不妥。” 李长庚恍然大悟,“是了,你不说,朕倒差点儿忘了此事。” 江素刚刚进宫的时候,李长庚倒是想过恢复她梅妃的称号,可惜江素拒绝了。后来也曾想过要给江素加封,不过却始终没有定下来。 结果发生了谢婉之这件事之后,他却几乎将此事给忘记了。 不过,如今因为谢婉之的事,他正要补偿江素,这岂不正是个好办法? 这般想着,李长庚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赫连辙道,“亏得阿辙你在一旁提醒我,否则我这一次,又犯了大错了。” “陛下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有想到而已。”赫连辙道。 他之前一直在想江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后来倒是有了一点心得,觉得江素大概是想要李长庚为了这件事对她内疚,然后给与更多的补偿。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在后面推一把。 因此赫连辙又问,“陛下恕臣僭越,只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为夫人加封?” “朕打算给她封个贵妃。”李长庚道,“她原本就是妃,却被朕冷落十年,恢复原本位分,似乎不太妥当。不如再加一等。” “贵妃为皇后之下第一人,如今中宫虚悬,倒也还算妥帖。”赫连辙道,“若陛下之前如此为江夫人晋封,倒也合适。” “莫非现下不合适了?”李长庚立刻听出他话中之意,问道。 赫连辙道,“今日之前都是合适的。” 言下之意,自然今日之后,便不合适了。为何?还不是因为李长庚方才脑子一抽,就给谢婉之封了个才人封号? 论起来,才人也是正五品的宫妃,地位并不算低。谢婉之何德何能,一跃便居于此位置?还不是因为江素?既然如此,江素的位置便必须尊贵已极,否则她心中恐怕意气难平。 李长庚想明白了这一点,也不免叹了一口气。当时他就是对着江素的眼睛,那句话像是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可是身为皇帝金口玉言,自然不可能更改。 “如此说来,那就只能晋封素素为皇后了。”李长庚皱着眉,“只怕朝臣不会答允。毕竟素素如今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 如今宫中的规矩,说起来跟汉朝时有些相似。初始被选进宫的美人们位分都不会太高,这主要是因为她们多半出身民间,或是小官之女,这是为了避免外戚坐大。 其后这些嫔妃们因为种种功劳,累次晋封,才能得到高位。似江素原身那般一进宫飞快晋为妃位的,已经是其中翘楚了。因为就连徐玉容,在宫中经营十多年,也没能够让自己更进一步。 因为越往后越难以晋封。除非她生下儿子,否则几乎没有什么可能。 这个问题,对江素来说当然也一样。甚至还更加困难些。 因为祖宗规矩,必须要等到太子选立之后,才能晋封太子之母为皇后。在此之前,只能空悬中宫了。这也是为什么徐玉容这么多年,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却怎么都登不上去的原因。 所以现在膝下一样没有皇子的江素,想要被加封为皇后,也几乎不可能。 赫连辙自然努力献计献策,“陛下不妨将如今两位殿下过继到夫人名下,如此自然可以将此事应付过去了。陛下与夫人如此恩爱,将来诞下皇子,也是指日可待。” 最后这句话,他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江素要是敢侍寝,皇帝要是敢碰江素!赫连辙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李长庚却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妙。 其实徐玉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利用这个办法。只是她本人十分傲气,看不上那两个被她养废了的孩子,一心想要生下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便搁置了。 所以现在便宜了江素,反正祖宗规矩里,没有规定不能够这么做。 赫连辙的想法很简单,两个孩子过继过来,江素就不需要自己去生孩子了。至于太子之位这种事,就更不需要考虑了,因为只需要忍耐几年的功夫…… 即使如此,说服了皇帝之后,他心中还是憋着一股气。 他气江素,更气自己。气江素非要留在宫中,跟李长庚纠缠不清,让他满心妒意无处发泄。更恨自己即使如此,也还是对她的事情牵肠挂肚,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之中,赫连辙始终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警戒,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回头往后去看。 煎熬的滋味,原来竟是如此折磨人。 谁叫他看上的竟是这样一个人呢?逃不脱,也就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了。 原本宫中也有不少人等着看江素的笑话。谁知道谢婉之眨眼就从宫女变成了谢才人。虽然宫妃们都觉得江素这是养虎为患,不知所谓,但也不能不承认她的手段厉害。 就是她们自己,当年熬到才人这个位置,何其困难?可谢婉之的运气好,轻轻松松的就爬上来了。 不过这笔账没人跟她算,都算在了江素的头上。 然而不等她们幸灾乐祸,就听说陛下打算给江素晋封。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要封个什么位置,但绝对不会低于妃位。这个消息更是让宫中不知碎了多少瓷器,撕烂多少手帕。 即使早就知道江素会压在头上,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不甘心! 江素对此表现得十分平静。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计划。这一点,从她回宫那一天就开始准备了。 所以她推辞了李长庚之前恢复位分的提议,以这种“妾身未明”的姿态在太极宫里住了那么久,又是受伤又是遭到陷害……这一切都是为了累积李长庚对她的愧疚,偏偏这种愧疚还难以弥补。 如此越积越深,而最后谢婉之的事,不过是个爆发的□□罢了,也让李长庚不得不立刻对她进行补偿,而且这个补偿,还不能太低。 做个小嫔妃,跟李长庚宫中的女人们争来斗去,从来都不在江素的打算之中。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要让所有人惊讶得眼珠子脱框! 所以从一开始,江素瞄准的目标就是皇后之位。 除了这个位置之外,其他的嫔妃之位,再尊贵也只是妾,她江素可从来不会愿意屈居人下,更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为妾的地步。 只是即便步步为营,江素也不觉得皇帝会立刻晋封自己为皇后。因为这件事中间还有重重阻力。对此江素自然也有应对之策,可是她却发现,自己还没有开始动手呢,皇帝就已经将两个儿子打包送到她这边来了。 美其名曰让她这里热闹些。毕竟有小孩子在,感觉的确是不同的。 但是江素敏锐的察觉到了李长庚背后的打算,竟跟自己是一样的! 这让江素有些想不通。因为在她的认识之中,李长庚并不是能够考虑到这些东西的人。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料到的地方不成? 因为还没有提过继的事,所以两个孩子被送到江素这边,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毕竟这两个儿子,人人都知道已经被徐玉容给养废了。快十岁的年纪,还什么都不懂。李长庚不喜欢他们,其他宫妃也不会在意,就连朝臣也放弃了,只盼着宫中再生出新生儿,好生抚育。 江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孩子,他们无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行事举止,乃至身上的气质,都看不出来半分天潢贵胄的气度。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倒更像是常年被人欺负,所以变得唯唯诺诺,怕见生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江素想了想,问。 两个孩子越发低下头,声如蚊蚋的说了名字。江素揉了揉额头,只好先让人把他们带下去了。 她没有拯救这两个孩子的意思。因为在江素眼里,没有人能够拯救别人,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她也没有这种与人为善的心思。 不过在她这里,之前那种被欺负的事情是不会发生了。至于将来如何,只能看这两人自己的造化。 李长庚的儿子…… 就养着吧,若是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恐怕这就是他留在世间唯二的血脉,留着传个香火也好。 要是李长庚知道江素在想什么,恐怕不会再这样尽心的为她铺路,打算将她捧上那个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上去。 ☆、第44章 两头用力 因为有了赫连辙这个狗头军师,所以李长庚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这一日他召见了宗正寺卿,表达了想要将两位皇子过继在江素膝下的意思。让李长庚惊讶的是,宗正寺卿竟然只是略微反对之后,很快就被他说服了。 第24节 只是他也提了个意见,“两位皇子之前没有得到教导,陛下如今既然要为两位殿下考虑,是否也该延请名师教导?” “自然。不过此时朕还需考虑一番。”李长庚道。 宗正寺卿十分满意的走了,临走前还表示如果李长庚想好了,可以告诉他,因为他这里有好几位能够为皇子启蒙的儒师。 赫连辙亲自送宗正寺卿出宫,两人在路上进行了一番简短的交谈。 “诚如赫连将军所说,陛下竟能意识到自己多年前的错误,重新开始重视子嗣之事。本王一想起来,就觉得高兴啊!身为帝王,本就该为皇家开枝散叶!不是本王议论陛下后宫之事,只是之前那位徐妃,实在游戏不像话了!”宗正寺卿对赫连辙道。 赫连辙微笑,“这是自然。如今徐妃已经被贬,宫中以江夫人为首,风气自然不同。” “如此说来,赫连将军倒是对这位江夫人评价甚高?”宗正寺卿闻言皱眉。 赫连辙点头道,“自然。江夫人聪明睿智,十分贤惠,最重要的是能够劝谏君王。如今两位皇子,也是她主动提出养在膝下,才让陛下如此重视。只是……”他说着面上却露出几分忧色,“陛下如今还拿不定要为江夫人晋封什么样的位分。此事拖得越久,就越是不利啊!” 宗正寺卿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自然很快明白了赫连辙的意思,“江夫人膝下养着两位皇子,贤良淑德,实属难得。陛下的确应该早早晋位,以安众人之心。” “话是这么说,可江夫人十年前就已经居妃位,如今若只是恢复原本的位分,恐怕不太妥当。”赫连辙道。 “妃之上还有贵妃。”宗正寺卿毫不犹豫的道。 赫连辙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如果只是贵妃之位,他何必在这里跟此人掰扯?贵妃之位,李长庚一人便可决之。 见他这样的表情,宗正寺卿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有些犹豫的指了指太极宫的方向,“那位的意思?” “王爷是聪明人,想来应该明白。若非如此,也委实不敢劳动王爷。”赫连辙道。 宗正寺卿立刻皱起眉头。他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辈分大,在皇室之中的声望足够高。所以虽然这其实是个类似于闲职的职位,但宗正寺卿却还是兢兢业业,想要为皇帝管理好宗室。 当然,似立后立妃立储这样的事,他也是说得上话的。之前厌恶徐妃,屡次催促李长庚广开后宫的人之中就有他的一份。最后才让李长庚因为跟徐玉容起争执,从而前往西山围场,令江素有机可乘。 如今,赫连辙需要他摆明车马的站到江素这边来,将江素拱上那个位置,宗正寺卿自然要犹豫。 “可她的身份不合适!”他道。 赫连辙摇头,“等两位殿下过继到夫人膝下,自然就合适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就要再考虑一下了。李长庚近年来越发的乾纲独断,不允许朝臣置喙自己的决定。政事尚且如此,何况后宫?他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封江素,谁能挡得住? 宗正寺卿犹豫了一番,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和退路。 赫连辙将此事对自己和盘托出,他现在若是拒绝,那就等于是直接反对皇帝了。所以沉默片刻,他又道,“其实也不必如此着急,先封贵妃,等到诞下皇嗣,再晋封不迟。到那时名正言顺,天下人都不能说什么。” “陛下只怕夜长梦多。”赫连辙道。 他句句话都提到皇帝,宗正寺卿在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了另一个念头。赫连辙手握重兵,跟皇帝关系甚笃,有了他在一旁支持,皇帝想做什么,恐怕绝不会做不成的。 这个宗正寺卿不合适,大不了再换一个!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牢牢占据在他的脑海里,再也不能够忽视。所以最后,宗正寺卿眉头紧皱,说出来的话却带了示弱的意味,“此事若是仓促成行,恐怕招人诟病。不如徐徐图之。” 赫连辙微微勾唇,知道这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他转身回去,李长庚见到他,便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自然是为陛下分忧解难。”赫连辙道,“我已经为陛下说服了宗正寺卿。到时候陛下提议立后,他纵然不赞同,想来也不会反对。没有他张目,其他人不过一盘散沙。” 之后一段时间,赫连辙合纵连横,毫不忙碌,短短时间之内,就说服了不少人赞同此事。到时候李长庚开了口,赞同的人比反对的人多,声势浩大,许多中间派就不敢出声了。 只要形势有利,李长庚自然能够顺势将事情定下来。——实际上,如果不是怕江素被人诟病,就算满朝文武都反对,李长庚也能一意孤行,立江素为后。 只是对赫连辙来说,虽然不知道江素为什么非要这个位置,但既然是她想要的,那他自然要捧到她面前。而且还必须是没有瑕疵的。 …… 对于养孩子这件事,江素还是颇有经验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偏不倚,不暴怒也不纵容,从最开始就立下规矩,他们自然就不敢造次。尤其是这两个孩子胆子那么小。 所以江素在把人接过来之后,便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让李玉儿拿去贴在两位皇子的住处,又让人念给他们听,解释其中的意思,务必要让他们明白到底有什么规矩,不守又会是什么下场。最后,日日如此重复,他们自然就会记住了。 果然,不过几日功夫,两个孩子便有了几分脱胎换骨的意思。虽然还是安静沉默,但大概已经明白了“只要守规矩就不会被赶走”“留下来就有饱饭吃不会被人欺负”这两个最重要的生存道理,所以非常听话。 而后江素便将教导的责任交给了师傅们。身为皇子,李长庚即便不重视,也会有臣子专门教导,并不需要江素过多的插手。 不过江素反正也没什么事,便每日都跟着过去听。一开始师傅们都有些无措,不知道这种事情合不合规矩——其实当然是不合的,毕竟是帝王嫔妃,哪里有跟大臣共处一室的道理? 不过这些师傅们年纪都不小了,头发胡子都白了,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最后李长庚亲自拍板,将此事定下,自然不会再有人提出异议。 听了几日的课之后,宫里宫外便渐渐传出消息,说是江夫人有情有义,将两位皇子教导得很好,胜过当初的徐妃百倍。大致意思如此,不过说法各有不同。这都是江素命李玉儿传扬出去的。 她要为自己造势,自然免不了一个好名声。 等到估摸着消息已经传出去之后,江素看了看时间,正好,又到了新的一个月。 每月初一,外命妇入宫请安。 其实本来应该是皇后的责任,毕竟只有一国之母,才当得起这些夫人们的请安。但是既然中宫空悬,这事自然也必须要有人来打理。之前是徐玉容,如今顺理成章,转入江素手中。 这是江素头一次跟这些命妇们见面,她对她们不了解,她们对她就更加好奇了。尤其是宫中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人人都知道江夫人仁义,虽然真假尚且值得商榷,但想来比徐氏好是一定的。 况且江素的经历,也颇具有传奇色彩。 十年前被皇帝厌弃,贬入冷宫之中。而且是长安城之外的上阳宫。即便如此,她也有本事鲤鱼翻身,在蛰伏十年之后重新夺得李长庚的宠爱,还将徐玉容击败。这样一个人,连天下帝王亦被她握在掌中,自然会令这些闺阁女子们憧憬向往。 等到见了真人之后,她们也不得不承认,传言也有可靠之处。至少江素看上去装扮十分浅淡,并不似当初徐妃浓妆艳抹,身上的衣饰不是紫色就是玫红,其中野心昭然若揭。 再坐下来说说话,温言细语的江素就更令大家生出好感了。尤其是她竟能一一叫出个人姓氏,知道她们的夫君分别是什么官位,有针对性的聊天,不冷落任何一个人,令人如沐春风。 让人不能不赞一声,果然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选,好个江夫人! 这一次入宫请安之后,江素的好名声便坐实了下来。 之后江素便不再有什么动作。 虽然看似她什么都没做,但江素知道,枕头风这东西,究竟有多厉害。 ☆、第45章 立为皇后 天成十三年八月十五日,中秋。 四时八节之中,以清明,端阳,中秋和春节最为隆重。清明祭扫,端阳祈福,中秋团聚,春节新旧之交。 因此中秋这日,朝中和宫中都各有庆典。另外宫中还会备上各色月饼和点心,让皇帝赏赐群臣。 江素自从甘泉宫回来之后,因为李长庚已经有了重立之意,所以没有让她继续住在太极宫,也没有入住两仪宫。两仪宫是皇后居所,即便她只是住在偏殿之中,但是其中所蕴含的意思,恐怕也是昭然若揭。江素从不授人以柄,更不会落下这样的名声。 所以她如今住在两仪宫附近的一栋小楼之中。 这栋楼据说是帝后赏景所用,平日里是闲置着的。江素看中之后,收拾一番便住了进去,将本来打算给她安排住处的李长庚晾在了一边。李长庚见她喜欢,便也没有多说。 这栋楼是木质结构,有盘旋而上的楼梯和模板铺成的走廊,看上去精巧又秀气雅致。 是夜,在宫中欢聚过后,李长庚跟江素二人单独备了席面,坐在木楼的走廊上,一边赏月一边饮酒聊天。 李长庚的心情很好。 从行宫回来之后,江素便没有给过他这样的好脸色了。今夜两人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处说话,实在是难得。他已经被折腾得怕了,江素如今回心转意,他自然只有满心喜欢。 再者立后的事,经过这段时间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他正准备挑个好时机便对朝臣公布,所以这会儿面对江素时,心中也是十分有底气。一不小心,便喝多了。 江素耐心极好,她自己没有喝几口酒,却一边引着李长庚说话,一边劝酒,没多会儿李长庚便晕晕乎乎,有了醉意。然后江素又勾着他说了好多先帝和先皇后还在时的事。 那时当然比如今快活多了。李长庚那时候虽然只是太子,没有独掌大权,但却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 或许是因为当初的回忆太过美好,于是当天夜里,李长庚做了个梦,梦见了登基之前的事。 李长庚的生母元昭皇后是个奇女子,她出身江南富庶的商户之家,虽然没有人做官,但是在当地的人望,却远飞普通官员可比。大约也因此养成了她精明算计的骄傲性情。李长庚受她影响颇多,所以即使后来贵为皇帝,却总改不掉在女性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 徐玉容能够拿捏得住李长庚,时在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优秀,只不过因为那时她最肖似先皇后罢了。 不过这种相似,也只是徒有其型,并无其神。 或许李长庚迟迟不立她为皇后,也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 事实上李长庚自己真正喜欢的,是江素这种类型。身姿窈窕,美丽出尘。若非如此,十年前江素也不能得宠。可惜的是她的性子比元昭皇后更骄傲,手段却实在是查了太多,才会被徐玉容算计。 但是现在的江素却截然不同! 在她身上,李长庚隐隐看到了自家母后的影子。江素身上既有他所喜欢的特质,又有他所敬慕的幕后的特点,又怎能不让李长庚另眼相待呢?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梦境,当初的一切宛然如在眼前。当李长庚一梦醒来时,心下未免生出几分怅然。 只是这怅然才刚刚冒头,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江素。 这一瞬间,梦里那些本该因为无所寄托而失落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就有了可以依凭的对象。 “陛下?”见李长庚怔怔的看着自己,江素微笑着开口唤道。 李长庚一瞬间从那种恍惚之中回过神来,一切的落到实处,与梦境截然不同。但他心中却并没有失落,反而因为江素那个酷似梦中母后的笑容而心中鼓噪起来。 “什么时辰了?”顿了片刻,他才问。 江素道,“时候还早,今日没有早朝,陛下再歇会儿吧?”说着见李长庚皱着眉,抬手去揉额头,便端了醒酒汤过来,“陛下可是宿醉头疼?这是妾亲手熬的,陛下喝了会觉得好些。” 李长庚喝了醒酒汤,却没有听江素的劝说再休息一会儿,而是直接去了前头,说是有事要处理。 江素微笑着将人送出去,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李长庚走到太极宫,瞧不见了,这才回转。 没一会儿那边就传来消息,李长庚召礼部尚书入觐,商议立后之事! 如果李长庚知道就连太极宫的消息,江素也能那么快就知道,一定会大吃一惊。 天成十三年八月十六日,皇帝召集诸臣,商议立后事,言昨夜团圆佳节,元昭皇后入梦,选立江氏。 虽然大家都不觉得所谓元昭皇后入梦是真的,但皇帝既然肯扯出这个大义,可见对立后之事的决心之坚定。因此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朝堂,引起一阵哗然。 十七日早朝,皇帝命廷议此事。令人惊讶的是,其中同意立后的人,竟也占了半数之人,双方争辩整日,引经据典,慷慨陈词,直到日头西斜。最后立后派以微弱优势取胜,将此事抵定。 江素听到消息时都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事情太顺利了。她本来以为,因为此事至少要僵持一两个月,最后才会在李长庚的坚持下成功。所以她后面还有一系列的计划,务必要坚定李长庚立后的决心。 却没想到,才不过一日的功夫,事情竟然就定下来了? 若是这件事如此容易,当初徐玉容也不会整整十年还求而不得,这其中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但任由江素如何百思不得其解,事情进展顺利,总是令人高兴的。 所以等到李长庚下朝之后,来到江素这里,便难得得到了江素笑脸相迎。自从他幸了谢婉之之后,江素一直对他十分冷淡,如今才见笑脸。看来阿辙说得不错,给她晋位,的确是弥补她的好办法。 大概是自觉已经补偿了江素,所以李长庚底气足了,便不免生出些别样的心思。 第25节 从江素被接回宫,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他却还没碰过她。虽然太医交代过要好生将养,不过养了这几个月,估计也差不多了。保险起见,李长庚还唤了太医过来给江素诊脉。 太医自是明白李长庚的心思,立刻表示虽然还有些不足之处,需要慢慢调养,但是承恩已经毫无问题。 李长庚大喜,立刻挥手让人退下。 江素就在一旁,自然明白李长庚的心思。她不慌不忙的道,“陛下,妾未进宫前,听说民间夫妻成亲,都要拜过天地和父母高堂,之后才可送入洞房,成就好事。那时妾年纪虽小,听来却也羡慕得很。” “素素的意思是?” “妾蒙陛下恩典,立为皇后,与陛下也是夫妻之分了。若是能补齐这些礼数,那妾心中便再无遗憾。”江素道。 李长庚立刻道,“这有何难?朕即刻让人准备,等封后大典之后,便可行此礼了。” “多谢陛下恩典。”江素微微笑着道。 不过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发愁。消息传入后宫之后,嫔妃们都不由心下惶恐。 虽然早就知道江素得宠,却也没想到陛下竟然愿意为了她打破祖宗规矩,立她为后。最重要的是朝臣竟也没有拦住皇帝,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封后大典就在半月之后! 这些嫔妃们之前还蠢蠢欲动,打算试探一番江素的底线,却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变成了对她们最为不利的一种。若是江素当上皇后之后追究此事,她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一时之间后宫人心惶惶。 当中最为惶恐的,恐怕海还属谢婉之。 本以为自己有了嫔妃位分,即便低些,但也有了晋身的资本,慢慢往上爬也是可以的。 却没想到,不过几天的时间,情势便逆转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她当时何苦着急?跟着做了皇后的主子,岂不比做个没有保障的嫔妃更好些? 怪只怪李长庚之前的表现迷惑了她,以为他的宠爱是能够被人夺走的,所以才野心勃勃,谁知…… ☆、第46章 争风吃醋 所有人都在欢庆时,还有一个人特别不高兴。 那就是赫连辙。 他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那么多人站在江素这一边,同意立后。结果李长庚居然都没有跟他商量过,便直接召见礼部尚书,开始商量此事,令赫连辙有些措手不及。 再一打听,更是气得他咬牙切齿,原来昨夜李长庚竟然是在江素那里过的夜! 赫连辙猜测应该是江素做了什么,才导致李长庚忽然宣布这个决定,甚至没来得及找自己商量一番。 但即便知道了这一点,他心中依旧难以平静下来。 江素用了什么办法让李长庚同意?她为甚李长庚的女人,两人在一起过夜会发生什么?不管是谁都能够轻易的给出答案,而那偏偏是赫连辙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他相信江素的能耐,她如果不愿意侍寝,会有一百种办法不让李长庚碰她。 但是赫连辙因为了解江素,便更加知道,在必要的时候,江素不会吝惜自己的身体,假如那样做能够换来足够利益的话。 如果能换来一个皇后之位,她岂会不答应? 想到自己在这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一点优势,为的就是不让江素如此辛苦,可江素却还是做出了这种事,赫连辙便只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有一股熊熊怒火正在燃烧着。 恨不能焚烧一切。 哪怕知道这时候并不适合跟江素见面,宫中人多眼杂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他也顾不上了。 他必须要见到江素,现在、立刻、马上! 好在李长庚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这并不是可以大张旗鼓的事,至少李长庚是绝对要瞒过去的。 所以入宫之前,他还费尽心思的弄出了个急报,将李长庚的脚步拖住。 也是江素如今不住在太极宫中了,否则赫连辙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进宫容易,但是要在李长庚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太极宫,却太难了。 江素这会儿刚刚送走李长庚,闲来无事,便在后院的亭子里坐下,屏退众人,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原本江素觉得,后位已经值得自己好生花费一番心思了,至少今年之内,折腾此事也就足够了。却没想到最后进行得如此顺利,不免显得无趣起来。 所以她觉得自己还得给自己找点儿有挑战性的事情来做。 正在出神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晃,而后便是天旋地转,等到江素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揽着腰,站在了院子角落里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江素吓了一跳,不过也已经菜刀类来人是谁。 她没好气的拍开赫连辙的胳膊,皱着眉往下看。这个距离相当高,反正江素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下去的。 不过,这倒的确是个难得隐秘之处。只要不是走到树下抬头细细观察,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赫连将军这是打算做什么?”江素小心的换了个姿势,靠在一根树干上,心中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 赫连辙逼视着她,“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江素眯了眯眼睛,觉得赫连辙似乎有点儿不对劲,但是一时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笑着道,“我又不是将军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如何会知道呢?” 赫连辙咬了咬牙,恨恨道,“说得是,所以夫人想什么,我也总是猜不到。”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素别过头去不看他,“待会儿我的婢女就该过来了,将军还是快送我下去吧。” 赫连辙却突然笑了,“夫人不妨试试看能否自己下去。” 江素微微蹙眉,她当然不会去试,只能努力心平气和的道,“将军有话直说便是,何苦这般折腾我?” “我折腾你?分明是你在折腾我!”赫连辙凑过来,贴近江素,“夫人今日很高兴吧?马上就要当皇后了,母仪天下,尊贵无比,所以就算为此付出代价也没关系,是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昨夜在你那里过夜,你让他碰你了,是不是?!”赫连辙抓住江素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问。 江素眼中的冷色一闪而过,拍开了他的手,“是又如何?我是陛下的嫔妃,侍寝本来就理所当然,将军何必如此作态?”摆出这副抓奸的样子来,更是令人好笑。 “理所当然?”赫连辙轻轻抚摸着江素的脸,“江素,你真的有心吗?我在宫外费尽心力,替你筹谋,要帮你登上那个位置。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是你?”江素有些惊讶,但又不由恍然。难怪这一次的事如此轻松顺利,原来是他也在外面使力。 然而赫连辙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根本不想再控制,“既然你不自爱,我又何必珍惜?” 说着便吻了下来。 江素被他的话弄得十分不快,忍不住皱了皱眉,想把人推开。然而她越是挣扎,赫连辙的动作就越是用力,放肆。 他紧紧将江素禁锢在自己怀里,仿佛用尽所有力气一般的亲吻她,恨不能将她撕碎,一口一口的吃到肚子里,将两个人融为一体,或许只有那样,江素才能彻底属于他,而不是做他不喜欢的事,说他讨厌的话。 江素这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找了根树干靠着的做法,因为这样一来,她就被禁锢在树干和赫连辙之间,根本无法躲开。 不过转念想想,就算她没有这样做,也是不敢躲开的。毕竟那样就是悬空站在树上,稍有不慎就可能跌落下去,自然更加不敢挣扎。 江素忽然意识到,赫连辙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地方跟自己见面,除去这里的确很安全,几乎不会被人察觉之外,也极有可能是因为看准了自己不敢挣扎,更没办法逃走吧? 真是……惹人恨! ☆、第47章 为之发狂 过了一会儿,赫连辙才松开江素,眼珠发红的盯着她问,“告诉我,他碰了你哪里?”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他一边问,吻一边落下来,双手也在江素身上游移。江素一方面被他撩拨得情动,另一方面又恼恨赫连辙的这种做法,只咬着牙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越是如此,赫连辙就越是妒忌,几乎为之发狂。 然后他的动作和语言就越发放肆,似乎非要逼得江素开口承认不可。但江素心里知道,要是自己开口承认了,他只会更疯狂。但如果告诉他李长庚根本没碰过自己,她自己都不甘心。 就让他难受好了,江素心里咬牙想,谁叫他一见面就发疯,认定了李长庚跟自己有点儿什么呢? “为什么不说话?这时候你还要为他掩饰吗?”赫连辙喘着气,紧盯着江素,“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要学着他都做一遍吗?”江素哼笑。 “你以为我不敢?”赫连辙用力将江素压在树上,“江素,别挑衅我。” “有本事你试试看。”江素的脸色冷下来,目光如针一般的扎向赫连辙。这时候他若是真的敢继续做下去,江素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跟他翻脸。 江素很清楚,赫连辙骨子里凶悍,狠辣,而且天然就有一股自傲之气,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从前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当然不是因为他没有魅力,不过是他看不上那些女子罢了。 在他眼中,这天下的女人,恐怕都是不堪一击的玩物,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种想法其实比李长庚拖泥带水的怜香惜玉,更加令人痛恨。所以虽然自己对赫连辙有好感,但江素又分明的知道,不能让赫连辙有任何机会压制住自己,否则接下来,就会变成轻视和不在意,乃至于毫不犹豫的利用。 所以绝对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且看最后是谁征服谁。 赫连辙被江素用这样的眼神一看,抓着她肩膀的手不由松了松。他下意识的知道这是江素翻脸的前兆,所以理所当然的做了退步。毕竟此刻,他对江素还是十分在意的。 江素微微松了一口气。 女子在力气上天然就比男子弱些,何况是赫连辙这样的巨力,若是他真的打算做什么,江素是根本不可能抗得过的。实际上她现在就觉得自己两肩酸痛,也不知道赫连辙方才究竟用了多少力气。 对视片刻,确认赫连辙已经放弃了之后,江素才推开他,抬手去揉自己的肩膀。 赫连辙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用的力气恐怕太大了一点,至少江素是绝对受不住的。他心下一急,连忙问道,“是不是弄伤你了?” 江素充耳不闻。 赫连辙自知理亏,也不敢再造次,小心的靠过来,“让我瞧瞧……” 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过来。江素本着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念头,没有阻止,让赫连辙剥开了她肩上披着的外衣,露出被捏得青紫的皮肤。 赫连辙吓了一跳,“怎的这样严重?” 江素哼了一声,将衣裳理好。赫连辙只好讷讷的道,“我知错了。下次再不会如此。” 其实他跟江素接触的时候,一贯都是记得要收敛力气的。毕竟对他来说,所有人都很弱,用力一点就会捏坏了,已经习惯了收敛。何况那人还是江素?他是生怕碰伤了对方一点。 哪知方才一时没有克制住脾气,就变成了这样。此刻赫连辙心中又愧又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素小心的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见赫连辙头也不抬的样子,心气才稍微消散了一些,开始回答赫连辙的问题,“陛下没有碰过我。” 赫连辙猛然抬头盯着她,确定江素说的是实话之后,心中自然更加后悔。 第26节 “不过……”江素也不管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继续道,“总不能一直这么推脱下去。他是陛下,我身在后宫,这种事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江素转过头来盯着赫连辙,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赫连辙不由屏住了呼吸,然后听见她说,“所以我同陛下约定,等到封后大典之后,再行夫妻之礼。” 赫连辙一时没有听明白江素的意思。他几乎都要以为江素是要求他在这半个月之内,将李长庚解决掉,造反成功了。否则的话,他该如何阻止此事发生? 但是半个月,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根本不可能成事。 赫连辙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开始思考强行将江素掳走跟强行起兵造反这二者之间,究竟哪一个比较合算。 毫无疑问,掳走江素比较容易。但是江素不会高兴,况且也后患无穷。可起兵造反,这半月时间,不过堪堪足够他的凉州精锐星夜兼程赶往京城,到时候还有几成战力,又要如何成事,却都是未知之数。 江素见赫连辙愣住,并不开口说话,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转着什么可怕的念头,只是道,“行了,送我下去。” 赫连辙回过神来,揽住江素的腰,将人带到地上,送回亭子里。 “你可以走了。”江素撑着下巴坐在亭子里,见他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便故意道。 赫连辙转身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她的命令究竟是什么,连忙转过身来看着她。江素见状,扑哧一笑。 “九月初三日,洞房花烛夜,将军有本事就那时候过来,到时候……”江素站起身,走到赫连辙面前,抬起纤纤素手在他胸口处点了点,“我就是你的了。” 她说完便退回自己的位置上,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含笑挑眉与他对视,“你敢吗?” ☆、第48章 幽淡香气 赫连辙心中简直像是被灌满了油,然后又点着了火,“嘭”的一下烧了起来。 这把火越烧越旺,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这一刻赫连辙脑海中根本是一片空白。他不能思考,也没有念头,满心满眼都只能看到江素一个人。 片刻之后,他的几乎僵化了的脑子才重新开始徐徐转动,立刻重重点头,凝视着她,“等着我。” 这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极有分量。 江素满意了,微笑着摆手,“这回你真的可以走了。” 赫连辙还想说话,但耳边已经听见了婢女走过来的声音,只能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大树,然后远去了。 江素盯着他的路线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赫连辙原来是顺着御花园一路摸过来的,这边花木众多,极易隐藏身形,再加上值守的禁军都是他的属下,对于巡逻的频率了如指掌,难怪没有被人发现。 接下来的日子,江素都在准备封后大典。 其实江素本人对于这个皇后之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因为这全天下的女子都趋之若鹜的最尊贵的位置,对于江素来说,实在并不陌生。况且这个位置是她自己谋算得来,对江素来说,它跟尊荣没有多少关系。 因为她江素的荣宠,从不是皇帝给与的。既然如此,她自然也不需要靠男人才能得到这个尊宠的地位。 之所以要坐上皇后之位,多半倒还是为了原身。毕竟原身直到死都对李长庚心怀情意,一直到被江素点醒,才明白自己的仇人其实是皇权和掌控着它的李长庚。 但即便如此,原身对于徐玉容的芥蒂却并未消除。所以拿到这个徐玉容肖想了十余年的后位,原身想来会更开心。 江素虽然已经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她承诺过的事,却绝不会不算数。 当然,除此之外,做皇后也是为了让她之后的谋算能够更加顺利的进行。毕竟有时候,身份还是很有用的。 因了这种种原因,江素虽然重视这件事,但却并不为之激动。在身边的人都满面春风,为这件事情欢笑庆祝的时候,江素心中却没有什么感触。 倒是李长庚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称赞她有大将之风,临大事而丝毫不乱,果然有母仪天下只气度。 好时光总是过得更快些,很快就到了九月初三这一日。 江素一大早就起身,由尚宫局的人过来替她梳洗装扮,穿上明黄色绣五彩凤凰的皇后朝服,头戴九凤钗,整个人装扮得华丽典雅,仪态端庄。而后乘肩舆前往前面的华盖殿。 这是朝中举行大典的地方。每年的元旦朝会,冬至祭祀等大典均在此举行。除此之外,如帝后大婚,封后大典等亦在此。 皇后居正妻之位,是有资格跟皇帝一起接受朝臣和天下万民叩拜的。所以封后大典时,朝臣会在华盖殿外迎接皇后,叩拜行礼。其后再簇拥着皇后入殿,由礼部官员宣读封后诏书。最后帝王下陛迎接,夫妇同坐御座之上,接受群臣叩拜。之后再谒宗庙,才算礼成。 礼成之后,皇后还需回两仪宫接受内外命妇叩拜。 整个过程繁复已极,等到彻底结束时,江素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了。 将厚重的礼服换下,江素歪在美人靠上头,半闭着眼睛养神。李玉儿端着一杯参茶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柔声道,“主子,这里是御茶房那边特备下的参茶,主子喝两口养养精神吧?” “嗯。”江素眼睛都没睁的应了一声,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软得很。 李玉儿见状,便捧着茶杯上前,凑在她唇畔让她抿了两口,然后才拿回去放下,又问,“婢子叫人进来给主子捶捶腿松泛一下吧?” “也好。”江素总算撩起眼皮,“去把昨儿我找出来的香料点上。那个味道提神。” “是。”李玉儿自去了,不一时就有三个小丫头进来,一言不发,行了礼之后,便开始替她揉捏酸痛的肩背手脚。又过了一会儿,鼻端一股幽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江素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在这个彻底放松的环境之中,睡了过去。 直到李长庚过来时她才被匆忙叫醒。还没来得及从美人靠上下来,李长庚就已经大步走进屋里了。 视线在屋里一扫他就瞧见了江素。 她现在看上去跟大典之时截然不同,大红的齐胸襦裙外罩纱衣,如瀑般的青丝散落下来,没有之前那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典雅端庄,但也不是平日里那种出尘脱俗的清丽,仿佛一朵盛放在手边的花,轻轻一探便能摘在手里。 “见过陛下。”江素微微一笑,花开得更浓更艳了,李长庚仿佛能够闻到那种幽幽的花香。 嗯?李长庚抽了抽鼻子,确定并不是错觉,而是自己真的闻到了一股难以描述的香气,似有还无,幽幽淡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仿佛那香气从鼻尖钻到了人的心坎上,萦绕不散。 “素素这里点的是什么香?”李长庚忍不住又嗅了嗅,然后才含笑走向江素,将她按在美人靠上,不让她下来行礼。 江素道,“是臣妾自制的香料,用了不少花瓣。闻起来提神得很,陛下觉得可好?” “不错。”李长庚点头,“清淡雅致,又自有一股风流意味。果然不愧是素素制出来的香。” “陛下若是喜欢,我让人往太极宫送些。”江素道。 李长庚点了头,江素又让人上茶,然后才摆摆手,将众人屏退。 等到她转过头来时,坐在软榻上的李长庚已经是一脸迷茫之态,两靥微红,显然已经陷入某种幻觉之中了。 江素勾了勾唇,将李长庚喝了两口的那杯茶端起来,就手泼在了香炉里。那一瞬间原本幽淡的香气忽然浓烈起来,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甜香,闻之会使人产生幻觉,陷入幻想之中。 ☆、第49章 敢与不敢 已经是薄暮时分,李长庚这会儿来到皇后的两仪宫,是为了什么,人人都知道。所以这间卧房周围都没有人靠近,只远远的守着,以备主子万一有需要叫人。 两仪宫中的大树比之前江素所住的那个小院要多得多。尤其是江素卧房的窗前,就有一颗石榴树。据说取的是多子多福的寓意,不过这会儿,只方便了需要爬墙的某人。 这半个月的时间对于江素来说过得飞快,但是对于赫连辙来说,却简直是煎熬。 每一天几乎都是数着日子过去的。恨不能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了这一天。 江素的那句话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了——只要他来了,她就是他的了。这个承诺对于始终处于满心狂躁和火气之中,但是又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对待江素,否则会倒霉的赫连辙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好在等啊盼啊,总算是到了这一日。 白天的时候站在人群之中,看到李长庚携着江素的手走上长长的丹陛,两人立于玉阶之上共同接受朝臣叩拜时,赫连辙整颗心简直像是在火坑里滚过一遭。 迟早有一天,他会取代李长庚的位置,携着江素的手,将她送上那个位置。这份荣耀只能是属于他的! 入夜之后安排好了夜里巡逻的班次,赫连辙便小心的往这边摸。一路都很顺利,毕竟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到处都在欢庆,就是禁军那边,赫连辙都破天荒的允许没有当值的人饮酒取乐。 如此一来,大家的注意力自然不会放在巡逻和守备上面了。 进入两仪宫之后,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赫连辙心中生出几分急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江素知道他要来,所以提前将人都赶走了。 一路摸进江素的卧房,赫连辙呆住了。 按照李长庚对江素许诺过的,屋子里被布置成了新房的模样,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红色的百鸟朝凰图案帐幔,红色的鸳鸯锦被,红色的双喜字,儿臂粗的红烛,将整个屋子都映得一片红色。 唯一不太和谐的,大概是身披白纱的江素了。不过她白纱之下罩着的,也是大红色的齐胸襦裙。除此之外,脸色涨红躺在窗前榻上,仿佛已经陷入睡梦之中的李长庚,看上去更是有些诡异。 赫连辙本来以为自己需要进来将李长庚打晕解决掉,却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情景。 “愣着做什么?”见他发呆,江素皱了皱眉,“先将陛下搬出去吧。”她看着赫连辙,似笑非笑,“还是将军想让陛下从旁欣赏一番你的勇猛英姿?” 赫连辙嘴角抽了抽,发现自己对上江素时,真是笨嘴拙舌。这女人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口舌之上他可能永远都争不过。 于是赫连辙只好走过去,将李长庚扛起来搬到外面去。他力气大,做这件事倒是显得游刃有余。不过看着李长庚被搬来搬去也没有动静的样子,心里又觉得古怪。 转回房间里时,忍不住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我还以为将军这会儿应该迫不及待了呢。”江素正坐在桌前倒酒,动作缓慢,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被她这样一说,赫连辙也忽然发现,原本心头那把一直在燃烧着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好像一看到她,整个人就都安定了下来,没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没有那么多的急不可耐。 反正她就在这里,跑不了。 赫连辙在江素身旁坐下,低声调笑,“夫人倒的是合卺酒?” “是啊。”江素点头,见赫连辙端起其中一杯,这才低声道,“我给陛下喝了一杯茶,他就这样了。” 赫连辙悚然一惊,连手里的酒杯仿佛都烫手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江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能耐,但是赫连辙却也不能不承认,她行事每每出人预料,谁知道会不会是把自己诳过来,然后药倒了任她处置? 这么一想,赫连辙忍不住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喝的好。 江素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将军的胆子那么小?” 赫连辙自然受不得这样的刺激,立刻重新将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紧盯着江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样夫人可满意了?” “这是合卺酒,将军这样的喝法可不行。”江素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然后举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 赫连辙原本还有几分嬉笑的心思忽然沉下来了。 或许是这亘古以来的仪式里带着一种语言难以描述的庄重,让他不敢轻易造次,必须严肃以对。或许是他终于明白,过了今夜,对于自己来说眼前的女子便可称得上是责任,这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肩上,令他更加谨慎。 总之赫连辙收了笑,端起酒杯,绕过江素的手臂,盯着她的脸将这杯酒喝到了嘴里。 明明刚刚喝了酒,可赫连辙却觉得自己嗓子渴得厉害,他哑声道,“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江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他,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幽深宁谧,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第27节 赫连辙凑过去,将人拥进怀里,然后抱着她上了床。 在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涌出了无限的豪情与柔情,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动作坚定却轻柔,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自己坚硬的身躯压了上去。 江素睁大了眼睛,低下头时,赫连辙在她眼中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 不知为何心下忽然生出几分赧然,他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抬手将她的眼睛遮住。江素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从他的手心里刷过,就像是羽毛刷过他的心尖上。 赫连辙的吻落在她的脸上,一开始时十分温柔,到后来变得激烈狂热,仿佛他心底的那把火,终于穿透了他的身体,将她也席卷在内,一起燃烧殆尽。 接下来便是一次又一次的侵占,交融,男人与女人之间最原始也最坦诚的交流。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鲜明快乐,令赫连辙沉浸其中。 等到那把火终于烧尽之后,赫连辙伏在江素身上,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是他的了。 ☆、第50章 主动交代 赫连辙夜里醒过来一次。 那种仿佛能够席卷一切的浪潮已经彻底消退下去,他浑身都懒洋洋的,十分满足,却又有些睡不着。 他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品味着这种宁静的满足。 他跟江素之间十分契合,在赫连辙一生之中,再没有比这一夜更令他沉醉的体验,就算是统领数十万大军如臂使指,亦难以企及。 赫连辙并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男女之事。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给他带来这种感觉,他也不会等到今日了。事实上,水/乳/交/融的感觉虽然畅快,但是对他来说,更令人激动的,却是那种彻底将江素征服的痛快。 唯有自己可以征服她,赫连辙已经确定了这一点。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令她雌伏在身下,至少李长庚绝对不行。 之前的种种担忧,现下看来都有些像笑话。 可是既是如此,在这满足之中,赫连辙也有几分不足。因为江素现在的身份,如此刻这般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江素,把人抱进怀里的体验,不可能日日都有。 这样不行,赫连辙在心里琢磨着,必须要想个办法,赶紧将人给捞进自己的碗里,否则放在外头总不放心。 虽然他相信江素面对李长庚,绝对有足够的本事脱身,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让自己的女人一个人陷在这后宫之中了。 赫连辙自己本来就隐隐有几分反心,这会儿连李长庚的女人都占了,这种心态就更没有遮掩的必要了。反正这个反,他是造定了,而且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能动手。 当然,这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他什么准备都没有,明天动手只有一个下场。 但是、可是,如果要去做这件事的话,势必会有一段时间的忙碌,因为他得联络自己的军队,甚至悄无声息的将其中一部分人给弄到长安来。如此一来,势必没有时间时时盯着宫里,甚至可能连跟江素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对于还在“新婚”之中的赫连将军来说,这个安排并不怎么美丽。 但是继续拖下去,他会更不放心。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好走。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赫连辙摸着怀里光溜溜的人,心下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马上要走,当然要做个够本才行。 这么想着,便重新将江素压在了身下。 江素迷迷糊糊被弄醒过来,心下恼恨不已,忍不住张嘴在赫连辙肩上咬了一口。不过很快,她就连这种恼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深陷在赫连辙制造出来的浪潮之中随波逐流,一次一次攀上浪花巅峰。 赫连辙折腾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将明时,才总算是心满意足的放过了江素,将迷迷糊糊的人放回床上,亲了一口,这才起身穿衣裳。 等会儿还得去把外头的李长庚搬运进来,免得待会儿宫人来请李长庚起身,发现端倪。 结果穿完衣裳转头一看,便见江素睁大了眼睛,正盯着他。 赫连辙顿时生出几分无措和不舍,凑过去啃了一口,低声道,“我该走了。” “几时回来?”江素问。 赫连辙用手抚着她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骂了一句,才道,“真恨不得把你打包带在身边才好。” 江素微微垂下眼,“你信不过我?”否则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她可不会被赫连辙的温情所蒙蔽,忘了重点。 “当然不是!”赫连辙立刻辩解,“只是你没必要为这些事烦心,只需等着我便是。” 江素冷笑,“说得也是,我与将军非亲非故。自然不必操心这些时。你可以滚了。”说着便转开脸,不再看赫连辙。 赫连辙不由心下一慌,下意识的知道江素这是生气了。他本想解释一下,但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不说都没什么分别,最后只能回到江素之前的问题上,老实回答,“这次恐怕要多去些日子,至少一两个月。” 见江素听了之后还是毫无反应,赫连辙立刻凑过去,把人给翻了过来,讷讷的解释,“我并非是信不过你……” “知道了。”江素神色冷淡。 赫连辙原本要走,这下倒非要将这件事弄明白不可了。总不能他这边出去解决问题,后头江素因为生气闹出乱子来吧?她的胆子有多大,赫连辙是最清楚不过的。连野猪也敢独自迎战,何况其他? 所以他不顾江素不高兴,将人从被子里剥了出来,搂进怀里,一边亲吻她的面颊一边道,“我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直接说出来便是,别自己憋在心里生闷气。” 这般无赖的行径,让江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一脚把人踹开,“没有生气,你快滚吧。” “一定是生气了。”赫连辙坚持,“你若是不说,我就是走了心里也不踏实,还是想回来问清楚的。” 江素见他的态度很认真,并不是敷衍的样子,便打算跟他好好说一说。她撑着床铺要坐起来,只是这一动,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像是被人拆开来又重新装上,哪里都不对劲。 她不由狠狠瞪了赫连辙一眼。赫连辙立刻知机的凑上来扶着她坐好,又将两个枕头塞在她背后,然后才问,“娘子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在你眼中,是不是世间女子都十分柔弱,需要靠着男人才能过活?”江素慢慢的问。 赫连辙立刻摇头,“自然不是。”至少江素就不是。 说句实话,如果她跟其他女子一样的话,赫连辙也就不会对她另眼相待,到现在为了她简直方寸大乱,宁愿在她面前做小伏低了。 江素哼了一声,“既然如此,我要做什么,自然是我自己决定。我问你什么,你可以选择答与不答,大可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不需要我操心这些事,只要等你便可’,在你心中,我便这般毫无用处?”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赫连辙之所以希望江素什么也别做,无非是不想让江素跟李长庚接触得更多罢了。虽说已经笃定江素不会看上李长庚,但这并不影响赫连辙呷醋。 况且他也实在心疼江素。——虽然知道她自己大约什么风浪都能够抗得过来,但有他在,何须她如此辛苦?奈何江素偏不领情,还曲解了他的意思,赫连辙当真十分冤枉! 所以这会儿,面对江素的文化,他自然一股脑儿的否认,最后为了让江素回心转意,只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没错,江素一个字都没有问,是他自己主动说出来的。 “其实我要做的事,娘子你想必已经猜得差不多了。我今次入京,就是在做最后的准备。凉州那边的军队已经就位,一声令下便可开拔过来。而且京城之中,禁军我也掌握了大半,朝臣中亦有不少人支持我。如今所缺的,不过是大义。”赫连辙道。 江素想了想,问,“那你如今就不等大义了?” “这……”赫连辙十分尴尬,努力辩解,“即便没有大义,陛下近年来的作为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到时候无非是我担些骂名罢了。” 无论如何,总比让自家娘子待在别人的后宫里要好吧? ☆、第51章 密立誓约 “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江素不理会他的瞎扯,直接问。 赫连辙挠头,“咳……原是打算从徐妃处入手,让陛下更荒唐些,弄出个妖妃祸国的名声来,到时候自然就可以‘清君侧’之名入京。” 结果这不是……他才刚刚回京没多久,徐玉容就被江素给搞下去了,以至于最初的准备,全部都打了水漂。 原本嘛,赫连辙觉得江素是个比徐玉容更好的合作对象,最重要的是她脑子清楚。所以当时他曾经表示过要帮助江素入宫,结果被江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后来自己对江素生了心思,江素成了他的人,这个想法自然就被搁置了。 以至于他回京那么几个月了,结果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除了把江素变成了自己的人之外。 当然对于赫连将军来说,这一点比什么都更紧要。但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一事无成的现实,这让他很不自在,尤其是还要当着江素的面将这一点暴露出来。 虽然后面这些话赫连辙没有说,但是江素自然也猜了个大不离。她似笑非笑的瞥了赫连辙一眼,“我当是什么难事呢。行了,你走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便是。” “你打算怎么办?”赫连辙问。 并不是他不相信江素,只是涉及到李长庚,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嘛!完全没有身为醋坛子的觉悟的赫连将军如是想。 “这不是很容易么?”江素道,“陛下虽然并不特好渔色,然而声色犬马,自然能够令人堕入其中。后宫中如此多的佳丽,从前不过是有徐妃压制,看上去才稍微像样罢了。只要不压着她们,自然会手段尽出,去夺皇宠。陛下流连花丛时,自然顾不上别的了。” “不错不错。”赫连辙点头。不过他想的是,李长庚流连花丛,自然不会惦记自家娘子了。 既然确定江素这边不会有什么危险,赫连辙自然就满意了。当然,他不满意也没有办法,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江素,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既然最为困难的一部分已经被江素接手过去,赫连辙自然可以专心的去联络自己的人,做好准备工作。时间一到,即刻发动。 这回他是真的要走了。 只是拖延了那么长时间,赫连辙发现自己越发舍不得江素。他揽着江素的腰叹气,“要是能带着你跟我一起走就好了。” “说什么胡话呢?你若是带着我一起走,怕是出不了皇宫就被人拦下了。”江素鄙夷道。 赫连辙气结,“娘子心中莫非难道都不会舍不得为夫么?” “聚散本属寻常,难道我不舍得,你就不走了?”江素不解。她早过了为这样的事情伤春悲秋,恋恋难舍的年纪,人生聚散便如天上云彩,根本不随自己的心意。既然如此,便只能以寻常心态应对之。 “……”她说得很有道理,赫连辙一时无语。 只是到底有些不甘,将江素拉过来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道,“记得离李长庚远些,等我回来。” “好。”江素瞧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忍再说旁的话刺激他。虽然她自己说是要将离别看淡,但毕竟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况且赫连辙舍不得自己,江素毕竟是开心的。 这么一来,在这种时候自然就不好对着他冷脸。 赫连辙这才心满意足,扶着江素躺下,又去外头将李长庚搬了回来。 原本他还有些嫌弃,并不愿意让李长庚躺在他跟江素刚刚云雨过的床铺上。还是江素瞪了他一眼,只好妥协。但即便如此,他也自己又想出了新花样。 他先是不辞劳苦的将江素搬下来,又将床单拆下来换上新的,然后才重新将江素搬回去,又将李长庚随意扔在一旁。 然后不等江素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床单卷起来往怀疑一塞,然后直接溜走了。 江素:“……” 她生了一会儿气,想到赫连辙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根本不可能转回头来哄自己,不由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冤家!” 到底人心是肉做的,怎么可能不惦记呢? “嘿嘿,娘子可是在思念为夫?”那人带着邪气和调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江素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太想他,以至于生出了幻觉。不过一转头,就见他正攀在窗户上。 江素又惊又怒的瞪着他,一时想着自己的心思被他发现了,一时又觉得赫连辙这样子好笑,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赫连辙这才做出可怜的样子,“娘子,我这回真的走了。你别太想我,事情一了结我立刻就回来!” 然后才真的走了。 第28节 被他这么来回一闹腾,江素其实有些睡不着。但是转头看到躺在一旁的李长庚,她想了想,凑过去将外袍解下来放在一边,然后才躺回去,闭上眼睛假寐。 若是醒着,到时候难免要跟李长庚对上。但这时候江素不想跟他说话,所以索性装睡。 过了一会儿,张吉果然在门口轻声唤了几声,然后才领着人进来伺候李长庚起床。 李长庚睁开眼,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大梦一场。 转头一看,江素正躺在身边睡着,身上全是种种痕迹。昨夜的“记忆”又回到了李长庚的脑海里,是了,昨夜是江素应承他的“洞房花烛夜”,他自然折腾得厉害,并未怜惜她。 这样想着,李长庚立刻放轻了动作,小心的起身,并且示意其他人也放轻声音,不要惊动了江素。 见皇帝这样疼爱皇后,众人自然心中有数。 不一时李长庚收拾齐整,带着人离开了。走之前还让两仪宫的宫人们小心伺候着,不要惊醒了她。又让人备了养身的粥,一直放在小火上,她一醒来就能吃。 早朝的时候,李长庚发现自己今日精神极好。 他将这一切都归功于江素。之前因为珍重江素,所以不敢随意造次,直到昨夜才重新成就好事。心愿得成,自然是心情大好,精神大振了。 这么想着,下了早朝之后,李长庚便立刻让人往两仪宫送了不少东西。 阖宫都知道陛下疼爱皇后娘娘,对于江素的态度,自然愈发恭敬。江素中午醒来听说这个消息,只一笑置之,倒是李长庚送来的东西拣了两样出来用,其他的都让人收好。 然而当夜,李长庚却没有宿在两仪宫。 ☆、第52章 天女入梦 当然,李长庚的初衷是为了避免再闹江素。毕竟她今日看起来就是不胜承受的模样,若是歇在两仪宫,说不准又要擦枪走火。 所以他派了人传话,说自己政务繁忙,今晚便不过去了。不过又赏了东西,以示自己的态度。 但政务繁忙当然只是个借口,这几年来,李长庚已经少有亲自理政的时候了。除了实在是特别重要的军国重事,其他都是交给宰相们来做决定的。 所以拒绝了江素之后,自己待在太极宫,不免有些无趣。李长庚想了想,自己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进入后宫,索性便过去走走。 结果这一走,自然就在御花园里碰上了两位千娇百媚的美人,都是他曾经一时心血来潮宠幸过,后来又抛诸脑后的。不过时隔许久之后,李长庚对两人的印象都已经很淡了,再看到眼前的花容月貌,又别是一番滋味。 因了这个缘故,李长庚并没有立刻把人斥退,反而留下二人说话。 这两人其实是得了消息,知道皇帝会来御花园,所以过来试一试的,谁知真的撞了大运,这么大哥御花园,偏让两人遇上了李长庚。 徐玉容压制的后宫之中,宫嫔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们寂寞孤单苦闷,却无人可以诉说。渐渐的就几个人凑在一处做个伴,解解闷。反正没有圣宠可夺,也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利益争斗。时间长了,倒处出了些情分。 所以这会儿遇见了李长庚,两人也对视一眼,立刻打定主意,不论便宜了谁,总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使尽浑身解数,将李长庚给缠住了。 说了一会儿话,李长庚忽然问道一股有点儿熟悉的香味,但再要去细闻时,却又没有了。 “你们可曾问道什么香味?”他问身边两位美人。 两人都摇头,“陛下说笑了,御花园里风大,并没有什么香味。” 李长庚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谁知坐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忽然心猿意马起来。这时候再看身边两位美人时,便觉得怎么看都顺眼看好,甚至颇有宠幸的兴致。 他是皇帝,既然有了这种心思,自然没有忍着的道理。两位美人都是承宠过的,一看他的眼神,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到底宠幸谁?这是一个问题。 两位嫔妃对视一眼,在这种事情上,她们自然是不会相让的。反正现在已经没有外人威胁,李长庚又已经表现出了这种意向,她们自然要为自己争取。 毕竟皇宠对于这些寂寞深宫的女子来说,就是一切。 于是两人都贴到了李长庚身侧,极尽所能的想要让他选择自己。这种左拥右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李长庚一时也不免有些忘形。 这会儿他的心情很好,觉得自己龙精虎猛,就算再战一夜也完全没有问题。两位软玉温香在怀,他忍不住开口道,“朕昨夜梦到两位天女入梦,自荐枕席。醒来之后思之,倒是颇有趣味。”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听见这句话,两位宫嫔都有些惊讶。 两人在李长庚怀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十分疑惑,陛下从前可从没有玩过这种花样。 不过转念再想,或许只是当初徐妃管得严的缘故,如今这位皇后娘娘手段虽然高超,在这种事上倒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否则她们也不可能打听到陛下去哪里的消息。 两个人本来还是竞争关系,但现在李长庚既然要玩花样,两人都能得好处,略略思量之后,便咬牙决定上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这后宫中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并不只是她们二人,他们不过运气好先碰上了李长庚。 况且这一次扫了陛下的兴,他心中不喜,往后自然只会被冷落。 如是几番思量之后,两人便紧贴在李长庚身上,笑着请他去她们的住处小坐一番。 这一坐就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这个消息传开来的时候,莫说后宫,就连整个朝堂都不免哗然。许多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皇帝坐拥后宫是一回事,但是这样荒唐无忌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长庚登基的时候,眼看着是英明之君,然而近些年来,却越发的令人失望。好在在女色上,总算还知道节制,大事上也不曾糊涂过,朝臣们各有心思,未必不觉得这样才好。 如今他居然连这种荒唐事都做出来了,所有人这才察觉不妙。 其实朝臣之所以不满,倒也未必就是因为李长庚的荒唐,而是因为他荒唐却不知掩饰。似这样的消息,居然这样轻易就传了出来,显然他对后宫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 这才是最令人失望的地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的后宫都管不好,又如何能成为英明帝王呢? 一时间朝臣们纷纷上书劝谏皇帝,还有不少人将折子送到皇后这里来。毕竟劝谏君王,皇后也有责任。况且管理后宫是她的指责,她这才当上皇后,李长庚就胡来,显然是失职了。 这些指责都十分激烈,但江素并不放在眼里。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计划居然会这样顺利。虽然江素知道,只要给李长庚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但一下子就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固然是因为自己用了药的缘故,然而药效却不可能这样好,多半还是李长庚自己心中早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念头,被药物给勾出来了罢了。 李长庚度过了欢愉的一夜,本来心情大好,谁知道消息那么快就传出去,被人所知。而且还收到了不少朝臣的劝谏奏折,一时不由又羞又恼。他毕竟是头一次这样犯浑,心中还有些发虚,因此收到劝谏之后,便立刻收敛了一下。 他并没有来见江素。 ☆、第53章 谋篇布局 面对江素,李长庚比面对朝臣的时候更加心虚。 盖因他心中多少对江素还是有些爱重的,再加上本来是怜惜江素才没有去两仪宫,最后却反倒阴差阳错幸了别人,也算是扫了江素的脸面。就是李长庚自己也没法辩解他没有错。 况且江素从前就不肯给他好脸色,发生了谢婉之的事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这一次闹得这么大,江素只会更加生气,李长庚自然也不愿意过来触霉头。 人不敢见,但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所以李长庚又命人送了一大堆的东西去两仪宫,向所有人表态,自己还是十分看重皇后的。 这次送来的东西江素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让人收起来了,态度冷淡,表情平静。张吉亲自送东西过来,见这样子,不免心下惴惴——他是亲眼见着江素是怎样将徐玉容踩下去的,所以心中总存着几分敬畏,哪怕自己是陛下身边的人,也不敢仗腰子。 是以回去之后,他便将江素的反应如实告诉了李长庚,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长庚原本对于自己对江素心怀畏惧这件事颇有些不自在。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在面对女子时稍微示弱,但毕竟已经是一国君主,朝堂上都能翻云覆雨,自然不能更不能接受在其他人面前低头。 但发现张吉对待江素的态度也是一样的战战兢兢之后,李长庚反倒坦然了。听说江素不高兴,倒也决定接下来要修身养性。 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品尝过那种滋味的时候,尚且能够守得住,可一旦破了戒,再要忍耐可就太令人难受了。 所以身边没有美人伺候,李长庚却发现自己夜夜春/梦,销/魂无比。只是醒过来之后发现面对着一室冷清,强烈的对比和落差感,反倒令他更加冲动了。 如此一来,李长庚夜里龙精虎猛,白日里却反而精神不足。然后慢慢的,注意力也很难放在朝事上,不管什么事情都会让他生出那方面的联想,心猿意马,难以安宁。 江素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李长庚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每日做那些梦,虽然的确跟他自己有这方面的需求有关,但也是因为江素一直用药物引导,将这种欲/望放大了许多倍的缘故。 如今见时机成熟,江素便开始行动了。 后宫里那几样手段,都是江素玩剩下的。况且李长庚这个后宫一直被徐玉容压着,要制住她们当真没有任何难度。再加上当上皇后之后,执掌宫权,她更是可以从容的做出许多安排。 所以现在有了需要,江素便有足够的人手去完成她下达的命令。 那两位被李长庚宠幸了一次,又被丢在一边,没有赏赐,更没有晋封的美人此刻正在发愁。原以为她们得到了个好机会,若是让陛下满意,自然好处不尽。却没想到,李长庚吃过了就不认账,半点儿反应都不给。 虽然皇后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但正是如此,这两位美人才越发焦急。美人不过是从四品的位分,在宫中压在她们头上的人还有好些,若是不得皇帝看重,就是皇后不动手,也有的是人想磋磨她们。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这两人倒是齐心协力了起来,凑在一处商量,如今该怎么办。 “看样子陛下跟从前没什么分别。”张美人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头顶上的人换了一个,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些。结果还是一样。 赵美人无奈的道,“莫说别人,就是你我,若是哪一日能够独占圣宠,难不成还会愿意分出去?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不能指望眼下这位就比之前那个好多少。” 张美人峨眉轻蹙,“只怕手段比前头那个更厉害些。否则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偏只她一个人爬上了那个位置?” “咱们现在不上不下卡在这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好。旁人只以为咱们得了天大的好处,其实却是天大的冤枉。陛下——唉!”赵美人摇了摇头,脸上一片忧色。 两人正发着愁,便闻有人在外面求见。来的是林昭容身边的宫女,明里暗里拉拢两人。她不是头一回来了,从李长庚宠幸这两人之后,她就来了好几次,回回都是这些说辞。 但这次有些不同,林昭容那边表示愿意给出现成的好处——她可以帮两人进入太极宫。 除了皇后之外,嫔妃们是很少能够去到李长庚的住处的。 不过现在情况又不同了,江素之前在太极宫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这个规矩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只不过皇后才刚刚上任,大家都在观望,没有人敢先去拔了这个头筹。 这恐怕也是林昭容没有自己前往的缘故,毕竟若是正面对上皇后,对林昭容并没有好处。 但是张美人和赵美人就不同了。她们已经打了一次皇后的脸,实不能指望对方对自己仁慈。若是能够笼住李长庚,还有几分想头,否则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所以明知道林昭容不会有这样的好心,不过是把她们当成了探路石。但两人听完之后,还是有些迟疑不下。 “依我说,进是死,退也是死,不如拼一把。”最后张美人道。 于是两人按照林昭容的指示,亲自下厨做了甜汤,然后提着去了太极宫,寻了个小太监,果然就顺利了进去了。不过两人也没有着急,让小太监将食盒送进去,自己在外头等消息。 李长庚听说之后,原没打算见人,但听说有甜汤,正好忙碌了一段时间打算歇一歇,便命人呈上来。 结果一看之下,这汤熬得特别漂亮,汤色微红,十分透亮,在路上走了那么一段时间,温度也正适宜。李长庚不由食指大动,不觉便将甜汤喝完了。 汤既然喝了,人少不得也要见一见。 第29节 ☆、第54章 撞破丑事 两位美人袅袅亭亭的走了进来。 原本李长庚这几日就神思恍惚,总会忍不住想起当日的风流快活。何况这会儿活色生香的美人当面,这直观的视觉刺激,几乎是立刻就让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他好像格外的躁动。 几乎快要连这是处理政事的地方都顾不得了。 好不容易按捺住,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李长庚便迫不及待的握住了张美人的手,把人拉进了怀里。张赵二人都吓了一跳,她们到这里来,并没有真的期待过发生点儿什么,只不过是想要在李长庚面前彰显一下存在感,让他不能忘了两人。 却没想到,李长庚竟会如此急色,连换个地方都等不得! 但是两位美人顺承迎合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反抗于他。反正已经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两人也没什么放不开的。 李长庚很快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不,或许也是记得的,只不过将美人压在御案上的感觉别有风味,所以他心中半点顾忌也没有了。肆无忌惮的享受起二人的侍奉来。 然而就在他渐渐投入,开始忘我的瞬间,“砰——”的一声,大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这声音实在是太响,动静也太大,李长庚吓得差点儿跳起来,命根子几乎没有立刻软下去。他张皇的往门口处看去,便看到江素满面寒霜的站在那里。 这里不是卧房,没有被子遮掩,三人身上自然都不大雅观。虽然慌慌张张捡起衣裳随意挡了一下,但也还是十分不堪入目。 但江素面对这样的场面,却仿佛根本没有收到影响,只是一双寒冰一般的眸子向李长庚看来,几乎没当场将他冻僵在这里。 在处理政事的地方被江素撞破这样的丑事,李长庚心中的心虚简直要满溢出来了。 他又是难堪又是惊慌,胡乱的将衣裳裹上之后,便要开口解释。 但江素已经背过身去,冷淡的命令,“请你们主子到后头去更衣,再将这里收拾了。青天白日,待会儿若是有重臣来觐见当如何?” 李长庚闻言,一滴冷汗从额头坠落。他竟然忘了这一点! 方才简直如同魔怔了一般,不管不顾。若是来的人不是江素,恐怕明日这件事就要传遍整个朝野,到那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荒唐帝王。 李长庚从生下来就地位尊贵,又是一路千娇百宠,金尊玉贵的长大,从来都是万人称赞,自然绝对不能接受半点不好的批评。试想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就全都完了。 想想就令人忍不住后怕。 因此李长庚对上江素时,越发没有底气。 他不敢跟江素对视,索性先跟着张吉到里面去更衣。江素眼看着其他人动作麻利的将殿里重新整理好,这才转向那两个从她来了之后便一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女子。 之前手忙脚乱的裹着衣裳,现在看去自然不伦不类,不过恐怕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江素走到她们面前,“陛下不懂事,难道你们也不懂?” “皇后娘娘,奴婢知道错了。”两人连忙朝她磕头,态度非常老实,“请皇后娘娘责罚。” “那就降一级位分吧。”江素道,“陛下喜欢你们,但你们也须得知晓分寸。小惩大诫,希望你们牢记这个教训,谨慎行事,不要再闹这种笑话了。” “是,谢皇后娘娘恩典!”竟然只是降了一级位分!两位美人又惊又喜。毕竟她们原以为这次被皇后娘娘当场撞破这种事,怎么都要被贬为庶人,扔到冷宫去自生自灭。 江素不再管她们,咳嗽了一声,让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然后才开口,“今日的事,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若是外头听见一点点消息,就唯你们试问!” “是。”众人连忙应道。本来这种事谁也不敢出去乱说,有江素这句话,他们自然更加老实。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足够李长庚换好衣裳,江素这才缓步朝后面走去。 她的步子并不快,像是在享受走动的这个过程。而事实上也正是这样。 太极殿是本朝历代君王处理政事的地方,国之重地,非寻常人可以擅入。而今日,李长庚亲自用一场荒唐,将这一份庄重给毁掉了。 在这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是她江素的威仪! 今天的事,会给李长庚,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以深刻的印象,在他们心中建立起自己的权威。 而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会一点一点将这种威仪加重,到最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在这个地方,是她江素说了算! 进门之前,江素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才举步进门。 时间刚刚好,李长庚已经初步清理过,穿上了中衣,但还没来得及穿外袍。 见到江素,他的动作僵了一下,大概是从他的动作时绗察觉到了他的态度,所以伺候的人也拘谨起来,后退一步没有贸然动作。 江素迈步进屋,摆摆手让其他人出去,然后才走到李长庚面前。 “素素……”李长庚开口。虽然穿着中衣,但毕竟不是正式的衣服,这让他有一种在江素面前裸/露的羞耻感,就像是江素刚刚推开门时那一瞬间他的感觉一样。 虽然现他已经收拾完毕,换过了衣服。 江素沉默片刻,才面无表情的道,“陛下喜欢谁,宠幸谁,本来没什么错,但凭你喜欢。却千不该万不该,在太极殿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置列祖列宗于何地,置朝纲法纪于何地,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这番话给李长庚带了个大帽子,一下子就将他的行为上升到了国家和天下的等级,李长庚原本就十分不自在,气势便更加弱了下去。 “朕近来也不知道为何,总容易神思恍惚,并非有意如此。”他连忙解释道。 江素闻言微微一顿,李长庚毕竟不笨,最近他接二连三的做出以前不可能做的事,本身就有些古怪,之前没想到也就罢了,现在他察觉到了,恐怕也会生疑。 以后,那药不能再用了。 不过这样也已经够了。其实要不是因为时间紧张,赫连辙那边一两月内就要发动,江素连药都不需要用,便能潜移默化之间达成这样的结果。所以现在也并不觉得失望。 ☆、第55章 建立权威 江素转过身看着李长庚,面上的表情在痛苦之中带着几分失望,“今日幸而是我撞破了此事,陛下喜欢,我也不能不容。若是旁人,陛下又该如何呢?” 不等李长庚回答,她又道,“那两个不知轻重的嫔妃,臣妾已经处罚过了。陛下不会心疼吧?” “不不不,你罚得对。”李长庚立刻道。 江素一看就知道今日发射是能够的事已经让李长庚有些失了方寸,便又道,“外头的人我已经叮嘱过了,不会有消息泄露出去,陛下放心。” 按理说,能在这太极殿里伺候的,全都是李长庚的心腹之人,江素即便是皇后,也不能随意命令。只不过刚刚发生了那种事,即便是李长庚也没有想到这一点。相反听了江素的话,他还松了一口气。 看江素的样子,应该是并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不等这口气松完,江素又道,“其实这事也怪臣妾,身为皇后未能为君分忧。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回头就去安排。” “不用不用!”李长庚吓了一跳,连忙拒绝。 虽然江素的表现很平静,但是李长庚对她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生气了。若是这时候他当真应下,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江素见状,便不再多说。 然而这种事情,食髓知味,根本不是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李长庚心中的那头猛兽已经被江素放出来了,就算他自己想要忍耐,却还是忍不住会生出这种想法来。 每每这时李长庚都会万分后悔,不管江素到底是真大度还是故作贤良,但是她自己开了这个口,多么难得?他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以即使再难受,也不敢让江素知道。 只是不让江素知道,并不代表他能忍耐。 其实这时候李长庚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大可宠幸后宫嫔妃。毕竟他是皇帝,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一来之前那一次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到现在议论还没有听,所以李长庚便有些不愿意进后宫。二来之前他拒绝了江素,这会儿在进后宫,难免显得底气不足。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很快李长庚就按耐不住,最后选择了自己偷偷的解决,幸了太极殿里伺候的两个宫女。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然而江素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事,要得到这个消息自然很简单。 江素上次已经抓过一次现行,就算再来一次,也不会太有效果。所以收到消息之后,江素没有自己过去,而是略施手段,让两位大臣过来求见李长庚,商议正事。 里头正乱着呢,张吉等人既不敢通报,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拦,一片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谁想到的主意,派人来请江素过去主持大局。 江素这才施施然起身前往。 她让人去前面给张吉报信,让他将两位大臣拖住。自己则从后门进了太极宫。这一次李长庚其实并没有在大殿里胡来,而是在后面休息的小隔间里。 ——虽然说差别也不大。只要靠近太极殿的大门,就能够听见里头的动静,想瞒都瞒不住。 好在张吉本来就将两人拦在远处,这会儿得了江素的准话,更是底气十足,“陛下正跟皇后娘娘议事,两位大人怕是不太方便。咱们也不敢进去通报,免得打扰。不如两位大人明日再来?” “既然是跟皇后娘娘议事,那我等稍等片刻就是。”其中一人道。 张吉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将人请到另一边的偏殿去休息。如此一来,不管李长庚那里动静再大,都不会被听见了。这主意还是皇后娘娘给出的呢,果然出了事还得是皇后娘娘来处置。 这边江素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才咳嗽了一声,惊动了里头的三个人。 两个宫女吓坏了,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跪下,而李长庚被再次这么一吓,简直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素素,你怎么来了?”他有些羞恼的问。 江素面无表情,“吏部周大人和陈大人在外求见,张吉不敢擅自做主,又不方便进来通报,把消息送到臣妾那里去了。臣妾不敢不来。” 李长庚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 江素道,“放心吧,两位大人已经被请到旁边的殿里奉茶了,听不见这里的动静。” 李长庚便有些讪讪的。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江素面前丢脸的次数太多,他在觉得丢人的同时,又对江素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依赖心理。对于江素能够将事情完美的处理好,完全没有任何怀疑。 所以心里不自在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 “陛下这又是怎么回事?”江素摆手让两个宫女下去,请李长庚换了衣服,两人重新在外殿坐下来,她这才问道。 提到这件事,李长庚有些不自在,但又更想让江素给自己出个主意,所以在江素的引导之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后宫里的嫔妃们多半无趣,还有彤史跟在一旁,令人扫兴。朕不过是偶尔为之罢了。” 虽说皇帝坐拥后宫三千,但规矩却也多。就算是自己的后宫,也不是任由他随便挑随便选的。而且即便是“办事”的时候,也有人在一旁盯着,嫔妃们又多半受过□□,在床上乖巧柔顺,不敢有半分僭越。如此,李长庚自然很难尽兴。 从前倒也罢了,如今尝到了新鲜的滋味,哪里还能容忍以前的那一套? 听完了李长庚的话之后,江素微微弯了弯唇,“原来是这样。可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到底于皇室名声有碍。幸而陛下还知道小心谨慎的道理,暂时还没出事。” “素素可有办法教我?”一开始李长庚被江素发现,还会心虚遮掩,如今发现江素并不像徐玉容那样闹腾,竟开始坦荡起来了。 江素叹了一口气,“也罢,臣妾身为皇后,执掌后宫,本就该为陛下分忧解难。未免被人不慎撞破,往后臣妾只好多往太极宫走走了。” 看到李长庚如释重负的脸,江素心中忽然有些感叹。 毁掉一个人需要多久?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 自这一日之后,江素几乎每天都要去太极宫一趟,并且在那里待上一两个时辰。倒也不是李长庚日日都有那种需要,只是要给外人一个这样的印象罢了。 皇后去找皇帝,足以证明帝后关系和谐,任谁也说不出有什么问题来。 第30节 而江素待在太极宫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一直用来发呆和说话,所以她便开始替李长庚整理奏折,然后慢慢的李长庚会跟她讨论一下国事。尤其是在发现江素对这些事情颇有见地,提出来的建议连朝中几位老臣也无话可说之后,李长庚更是开始倚重起江素来。 李长庚的变化瞒不住朝中大臣们,不少人已经猜到皇后每日待在太极殿那么长时间,恐怕已经开始插手国事。 其中一部分人认为在皇后的引导下皇帝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实在不必过于计较真相究竟如何。而另一部分人却绝对不能够容忍江素的存在,毕竟后宫干政,牝鸡司晨,自古以来就十分令人忌讳。 这些事情江素当然都知道。她现在的消息渠道已经不同于以往,只要她想,整个天下恐怕没有她不能知道的事。 不过江素对此并不在意,因为这些人并不能够撼动她的地位。甚至,这些人有没有机会能够出手,都很难说。 因为,一个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第56章 赫连兵谏 赫连辙在凉州有几十万大军,但是他总不可能把这些人都弄到长安来。 且不说凉州那边的外族虽然被他打残,但毕竟数量众多,难以斩草除根,所以还是需要军队提防。就算那边不需要用人,他这样大规模的调动军队,肯定也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虽然李长庚在朝中也有盟友,但是对方不可能左右所有人的想法,在准备万全之前就被发现,非但无法成事,说不定反而会因为他这个外力的出现,而让朝廷重新团结起来。 说不定连李长庚也会因为这种危机的产生,而重新开始清醒过来,励精图治。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当真是白忙活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赫连辙自然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精挑细选出了数万人马。反正这一次要做的事情是里应外合,中间需要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这几万人马已经足够用了。毕竟长安城中的禁军也有一大部分被他掌控。 所以现在对他来说,最为困难的事不是其他,正是如何将数万人马悄无声息的弄到长安附近待命。虽然自从赫连辙回京之后,便已经开始不着痕迹的做安排,但是因为他也不好脱身,所以许多关键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其实如果要达到最好的效果,本来不应该这样着急。毕竟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够一蹴而就,否则容易出岔子。 若是从前的赫连辙,反正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再忍耐个三年五载,也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家娘子还在宫里待着,赫连辙如何能够放心?虽然心里知道江素的厉害,别说李长庚,就是整个后宫加起来也玩不过她一个人。但知道是一回事,赫连辙却很难不去担心。 所以这一个月,赫连辙可以说是起早贪黑,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这才紧赶慢赶,完成了外围的部署工作,赶回京城。 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宫去见江素。 这会儿又跟之前不同。 以前赫连辙能够摸到江素这里来,全凭技艺高超,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现在江素已经将皇宫掌控了大半,虽说赫连辙还不能大摇大摆的来去,但是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可担心了。 江素算着日子,知道赫连辙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回来,所以见到了人,也并不例外。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分开了一个月,赫连辙再见到江素,满心的冲动自然再也忍耐不住,抱着人好生亲近了一番,然后才开始谈正事。 “宫里现在如何了?”赫连辙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个。当然,其实他更想问李长庚有没有对江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但这个问题他是绝对不敢问出来的。 江素抬了抬下巴,“你说呢?” “有娘子在,想来是没有问题了。”赫连辙立刻狗腿的道。 江素哼了一声,“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再多等两日。” “自然是信得过娘子的,莫说是两日,就是两个月也要等。”赫连辙毫不犹豫的答应。 江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两年呢?” 赫连辙僵住,“娘子别开玩笑了,我倒是能等,可别人不能等啊!” “谁不能等?”江素挑眉。 赫连辙本是将江素揽在怀中,这会儿双手在她小腹处摩挲着,暧昧的笑道,“相公我如此卖力,娘子肚子里说不准已经有个小宝宝了。我能等得,他恐怕是等不得的。”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江素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赫连辙出去了一趟回来,是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其实赫连辙也没有办法,自家娘子太厉害了,若是不能进步神速,迟早要被她给抛下。在这种紧迫感之下,他自然是飞快的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乐在其中。 “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江素道,“至少现在还不需要担心孩子的问题。” 哼,他以为他很厉害么,一次就能有了? 赫连辙闻言也不恼,将人往怀里一搂,一边吻着她的脖子一边含糊的笑道,“既然如此,为夫只好更加努力了。” 随后不等江素反抗,便将人压在了床上。 江素久未承宠,赫连辙又受了刺激卖力表现,所以等到他努力完了之后,江素浑身发软,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然而这时候天已经亮了,江素还要赶到太极殿去忙碌,只好强撑着起身。 只是到底精神不济,跟李长庚说话时便总是走神。这也就罢了,反正李长庚自己也是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端倪。然而等到李长庚到后头去胡闹时,江素坐在殿里看折子,听着隐约传来的调笑声、暧昧的喘息声……心里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都怪赫连辙,她咬牙切齿的想。 好在她这里的布局就要结束,到时候一定会给赫连辙送上一份大礼,让他措手不及! 接下来江素便加紧了布局的动作。眼看着要进入新年,后宫里也要忙碌起来了,江素便跟李长庚商量了一番,这几日不去太极殿,先将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再说。 李长庚自然十分爽快的答应。 不过江素不去之后,他却突然变得非常不习惯。盖因这段时间的奏折大部分都是江素在负责批阅,她十分聪明,轻易就学会了李长庚的笔迹,没有让任何人起疑。李长庚有人负担,自然就更不管这些了。 结果江素这一丢开手,他才发现特别的不适应。就连朝堂上大臣们也觉得这几日做事十分不顺利。 这种不顺又加剧了李长庚对政事的不喜,越发希望找点儿别的事情来转换心情。但江素不许他胡来,没有她做掩饰,李长庚也怕会出事。想来想去,忽然想到已经许久没有进过后宫,李长庚便忽然来了兴致。 谁知道这一去又出了事。之前才刚刚被封为才人的谢婉之在御花园里偶遇李长庚,然后居然胆大包天的给李长庚下了药,就在御花园里成就了好事。这件事却偏偏被前来寻找李长庚的两位老臣撞破,几乎当场气晕过去。 当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知道皇帝已经荒淫到了这样的地步,百姓失望,朝堂震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赫连辙的军队兵临城下,发动了兵谏。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忘记更新的我,蠢哭/(ㄒoㄒ)/~~ ☆、第57章 去请皇后 这数万人马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等知道的时候,长安城已经被围住了。 虽然城墙高大,城里的兵马也不少,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被攻破,但是整个长安城里仍旧人心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是在宫里那件事发生之前,大家对皇帝还抱有希望,这时候说不定就尽释前嫌,同心协力的对付反贼了。但是现在李长庚才刚做出这种事,大家正怀疑这样的皇帝就究竟能不能够将国家治理好,不少人都心灰意冷,一时间却也难以疑心抗敌。 于是两边竟然也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李长庚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住了。 在他的一生之中,从来都是一切顺遂。手中的皇权,座下的龙椅能够保证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即使偶然有些烦恼,也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所以要他应对后宫夺宠,朝堂纷争完全没有问题,因为他从小就是看着这些东西长大,并且用心的学习过,又有那么多年作为帝王的经验在。但是战争对他来说,毕竟还是很陌生。 虽然不至于闻之色变,但不知所措却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是跟外族的战争,那么李长庚自然可以依靠下面的臣子们。其中最被他所信任,也从没有辜负过他的信任的人,便是赫连辙。他登记多年,一直以来收到的都是赫连辙的捷报,所以始终认为战争是距离自己很远的事。 加上赫连辙目前还没有到功高震主的地步,所以李长庚对他也没有多少忌惮,始终没在这方面花过多少心思。 谁能想到赫连辙竟会一朝反了呢? 朝中有数的武将,都在边疆镇守,虽然京城里也有禁军,但只能作为日常防备罢了,应对赫连辙的百战精锐,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况且,李长庚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拎不清了一点,但毕竟不是蠢货。赫连辙能够带着这几万人马,一路穿州过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安城附近,究竟说明了什么,稍微一深思,就令人心惊。 他有这个底气起兵造反,肯定不知道拉拢了多少人。就连现在的朝堂之中,究竟有多少人还可信,李长庚都已经不知道了。 见他从听到消息之后就惶然的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反应,张吉忍不住提醒,“陛下,是否要着急众臣议事?” 这个当口,不管能不能够想出办法来,但是朝廷却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否则那些原本就在观望的人,说不准见事不对,就倒到叛军那边去了。到时候里应外合,岂不是更加糟糕? 张吉都能想到的道理,李长庚自然不会不知道。他回过神来,“是。你去请……” 然而话说到一半,又不由顿住。这些大臣之中,有几个还是忠心的,有几个还是可信的?找他们商量,当真能够商量出个结果来吗? 这么想着,李长庚出口的话一转,道,“去请皇后过来。” 张吉一愣,但也没有反驳。毕竟近来许多政事实际上都是皇后在处理,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还在旁边帮忙整理过奏折呢。 这时候江素之前苦心在太极殿建立的权威发挥作用,张吉也越想越觉得找皇后是个好办法。毕竟赫连将军都能造反,谁知道大臣里有没有心思叵测之辈。万一到时候他们联合起来打算投降,说不准还会将陛下当做投名状。 皇后跟陛下才是站在一边的。 这么想着,张吉立刻飞奔前往两仪宫。好在两边的距离很近,不一时就到了。 这时候江素正在忙着看布料。她说是要忙年底的事,就不会给人留下把柄,一定要忙碌起来。正好过年了也该给宫里的人做几身新衣裳,索性就让人送了布料过来挑选。 低头忙碌着,外头的事情江素自然一概都是不知道的。反正她多少能够猜到,也就不费劲去打听了。所以听了张吉的话之后,略有些惊讶。 惊讶的是赫连辙竟然能够跟自己配合得那么好,宫里的消息才刚刚传出去,他竟然就立刻发兵围城,这时机的把握实在令人惊讶。 对于李长庚来找自己这一点,江素反倒一点都不意外了。 要是这样都不能让李长庚想起自己,那么自己之前的一番布置,岂不都白费了?要知道,她为的可就是这一天啊! 江素立刻丢下手里的事,跟着张吉去了前面的太极殿。——要是皇朝被推翻了,那么过不过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李长庚正焦急的在殿中踱步,见到江素,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素素,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别急。”江素放缓了声音道,“为今之计,还是先召集群臣入宫。” “召集群臣?可这些人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已经……”李长庚张口就要反驳。他现在谁都信不过,特别的没有安全感。江素看到他这幅模样,忍不住想起一句话:惶惶如丧家之犬。 李长庚虽然还没有丧家,但也差不多了。 江素,你看到了吗?这个男人,一旦将他拉下神坛,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甚至在普通男人之中,他也只算是中等的那一类。一帆风顺的时候风流倜傥,装出翩翩公子的模样,引人钦慕,但一旦出了事,就立刻躲得比谁都快,责任全部都推给其他人。 这就是你爱上的男人,薄情,幼稚,愚蠢,没有担当。 “陛下。”她打断李长庚的话,“就算有人要里应外合,现在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但朝廷一定要有反应,这是给城中百姓看的。让他们知道陛下在想办法,没有抛弃他们。咱们还得依靠这些人。” “好……”李长庚已经失去了主见,听见江素这样说,立刻就答应了,“素素你来安排吧,朕心里慌得很。” “陛下别着急。”江素道,“待会儿群臣来了,还是要陛下应对。” 说到这里,江素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道,“臣妾毕竟只是女子,出现在朝堂上于理不合。” 第31节 ☆、第58章 上朝听政 出于对江素的新人,李长庚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总觉得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江素肯定都能够解决。听到这里,终于回了一部分神,“这要如何是好?朕心里也没个主意,这却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陛下放心,”江素安抚道,“臣妾到时也会帮忙,不会让人察觉的。” “素素要怎么做?”李长庚立刻追问。 江素道,“其实也简单,只需在御座后面加一扇屏风,到时候臣妾隐身在其后,朝臣们自然不会发现。陛下若有无法应对的问题,臣妾可以小声提示。如此陛下自然便能应对了。” “这个法子好!”见江素安排得这样周到,李长庚自然立刻答应,并且命人去摆屏风。一面又召集群臣入宫商议。 消息送进宫里,又耽搁了这么一阵子,朝臣们自然早就已经知道了,病人正往皇宫赶过来。所以李长庚这里一说要召集众人商议,那边人也差不多来齐了。当下移驾至前面的金銮殿,商议此事。 “陛下,赫连辙狼子野心,此事恐怕早有预谋,还望陛下下旨,命各地兵马前来勤王!”立刻有大臣开口提议。 然而这个提议立刻被人否决了。 倒不是能不能够下旨的问题,主要是这个圣旨就算下了,赫连辙也不可能让他们放出去。他匆忙起事,打的本来就是一个时间差,在各地军队反应过来之前,拿下长安。只要成功了,到时候那些准备勤王的军队,自然要三思而行。 因为第一个提议就没有通过,所以朝堂上一时也喧哗起来,吵得李长庚头疼。江素趁机低声道,“陛下,问计。” 李长庚立刻挺直了身体,以眼神示意张吉。张吉连忙上前道,“诸位大人请勿喧哗。” “朕知道诸卿也只是忧心国事,只是当此之际,还是应当同心协力,应对外敌才是。不知诸卿可有什么好的提议?不妨说出来共同参详。”李长庚道。 场面话他说得极好,大臣们也安静下来,各自思索。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想出来的办法也十分有限,见众人又有喧闹的趋势,江素才道,“陛下,派人出城。” 李长庚便咳嗽一声,目视群臣,“朕以为为今之计,还是先派人出城,询问叛军的目的才是。不知哪位臣工愿为朕分忧?” 叛军已经围了城,但是大家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虽然说他们打出了“君王昏庸无道”的旗号,但其实仔细想想就该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毕竟那件事才刚发生几天,但赫连辙的军队却是早就已经到了。 既然如此,总得先要弄清楚赫连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看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然后才能往下谈其他。 当然,想法很好,但事实却是,根本没有大臣愿意在这个时候冒险出城。 所以这一天商议结束,最后也没有拿出什么有用的章程来,只能命令禁军把守好各处,不要让叛军钻了空子。 好在江素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打算想出个办法来,不过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危险和困难罢了。 所以面对心情不妙的李长庚,她也只稍稍安慰了两句,“陛下莫急,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想来过几日,众臣便能推举出出城谈判的人选了。”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反正总要有人去的,所以这件事推来推去,最后选定了礼部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官员。 结果这人去了之后,回来的只有一颗人头,并赫连辙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主要意思只有一个,居然用这样一个小官员来糊弄他,他很生气! 如此看来,势必要派遣一位有资历的大臣了。 在这件事情上,江素并没有插手,而是让朝臣们各自推诿。 赫连辙多年不在京城里,大多数大臣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凉州时常有捷报传来。而现在他一回来就举旗造反,又干脆利落的杀了一个使臣,更是建立了十分凶悍的印象。 明知道是送死的事,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去,这一次比上次拖了更久的时间,但大臣那里始终没有商量出个意见来。 江素便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朝臣们虽然心中有些怪异,但是对于江素参与政事,并没有表露出反对的意思。 这主要是因为,在大周朝的历史上,君主年幼,所以太后听政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再加上如今情势危急,京城被围几乎是无解的状态,这时候也就顾不上去计较这些了。若是皇后真的能有办法,他们也不会阻拦。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跳出来,不过不等江素说什么,这些人已经被众人联手按下去了。 江素对此十分满意。那些顽固守旧派,这一次就能够将他们都清理出朝堂,接下来自己的打算才能够顺利的实施。 等到朝臣们都接受了这一点之后,江素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朝堂上。 她跟李长庚并坐在御座上,接受群臣的朝拜。然后听着大臣们的议论,不过听来听去,还是那些车轱辘的话,并没有什么意义。 “诸卿,如今叛军围城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长安城内储备的粮食和物资不少,可以坚持数月时间。然而如今市场上粮价飞涨,人心惶惶,不少百姓都开始收拾东西,要求朝廷开放城门,让他们出城。长此以往,恐怕乱象将生。”江素开口道。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李长庚的口来转述自己的意思,而是直接对大臣们开口,但江素表现得非常从容,说出口的内容,也一针见血。 真正的危机不仅仅在城外,同时也在城内,不可不防。 ☆、第59章 本宫愿往 如果长安城里真的乱起来,恐怕不等叛军攻进来,朝廷就要被推翻了。 对于大家来说,这是更加迫切的事。 众臣议论纷纷片刻,有人出言询问江素,“不知皇后娘娘可有办法化解此事?” 不是说皇后有办法,所以才上朝听政吗?既然如此,就让她来解决吧。大臣们干脆利落的将皮球踢了回来。 江素并不在意,她淡定的开口,“依本宫看,此事的症结所在,还是城外叛军。只要能够化解此事,百姓们有安稳日子过,自然不会想要离开,也会恢复对朝廷的信心。” 她这番话引来了大臣们一阵议论。毕竟她说的其实都是废话,道理所有人都知道,漂亮的话谁都会说,但是怎么解决叛军?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大家连派使臣出去都不敢,更别提其他了。 江素见状,抬手在桌上敲了敲,“诸卿不要着急。要解决叛军之事,首先是要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这就需要派遣使臣出城谈判。之前此事一直搁置,恐怕叛军的耐心不会很多,为今之计,还是要赶快确定此事。” “皇后所言甚是。”大臣们纷纷附和,然后话锋一转,说起自己的困难来,总之就是一句话:派人可以,我不去。 从江素出场之后,李长庚就基本上没有了开口的机会,只坐在一旁看着她舌战群臣。这会儿见大臣们咄咄逼人,不由皱眉。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李长庚知道,内心里自己对江素是非常羡慕的。她跟母后果然非常相似,面对这样的事夷然不惧,就算是朝臣们开口质疑,她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在这件事上,江素的表现跟自己截然不同。所以李长庚的心里在羡慕之外,更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嫉妒。他身为一国之君,这时候站在大臣们面前,镇定从容让大家相信的明明应该是自己! 江素并不知道李长庚的心思,面对朝臣们,她也需要打起心思全力以赴,自然很难注意到坐在旁边的李长庚。 她从御座上站起身,视线缓缓扫过站在台阶下的大臣们,直到这些人闭了嘴,才开口道,“若是没有人愿意领这项差事,本宫愿往!”反正本来也没有指望过他们,之前的周旋,也只是为了让这些人更加信任自己。 这句话斩钉截铁,说出口之后还隐隐有余响不绝,大殿里霎时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江素竟然会这样说。他们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毕竟江素只是女子,即便她的身份是皇后,即便危急之时她也开始上朝听政,但是大臣们下意识的还是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更不认为她能有什么作为。 但是拒绝了之后呢? 若是江素到时候以此事相激,认为他们“满朝文武,竟无一个男儿”,那么他们为了证明自己是男人,岂不会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出城去? 但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试探赫连辙的容忍度。 所以这反驳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而且有一部分人脑子转得快,甚至还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要说身份尊贵,一国皇后自然比他们这些大臣都贵重许多;而且江素毕竟是女人,赫连辙是军人世家出身,就算现在造了反,身上想来也带着那些武将们的想法,不屑跟女子相争。 他能从容斩杀使者,却总不会对一个女子举刀。 如此一来,皇后反倒成了最好的人选,毕竟其他人过去,都有性命之忧。再说经过方才的事情之后,大家都知道皇后有胆有识有能力,说不准当真能够创造奇迹,劝服赫连辙? 咳……当然,最后一点只是大家的妄想,但是众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虽然还有些心虚,但这不是皇后自己主动要求的么?她肯定已经有想法了,他们只是支持而已。 怀着这样的心思,这些大臣们又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跟自己平日里交好的人交换意见,或者说,希望能够说服其他人也接受这个办法。如此一来,自己夹在其中,就不会显得显眼了。 “怎能让皇后前往?”倒是李长庚忍耐不住,霍然起身,“朕不同意!” 江素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流光。 还算李长庚有些血性,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去冲锋陷阵。不过,这个时候,想必朝臣们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江素微微勾唇,她很期待啊,若是李长庚看到满朝文武站出来攻击他,全然不将他这位皇帝的脸面和权威看在眼里,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没错,江素一直以来的布局和谋划,如此小心谨慎层层铺垫,直到今天,为的不过是为了摧毁李长庚的威严,建立属于自己权威。在太极殿也好,在这里也好,都是一样的。 等到大家都不将李长庚放在眼里,而只听自己这个皇后的话时,这个皇帝还算是什么皇帝呢? 当帝王威严被人踩在脚下,不屑一顾。或许那对于李长庚来说,才是最痛苦的时候。 让李长庚失去他的一切,并不一定要鱼死网破的方式,有时候,这种潜移默化,更能够悄无声息的达成目标呢。至少在今天之前,没有李长庚主动推着,自己是走不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当然了,赫连辙在外面制造出来的威胁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江素对自己很有信心,就算没有他,多花费一点功夫和心思,自己也是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 江素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只希望到时候在军帐之中见到自己,赫连辙不要太高(吃)兴(惊)才是。 ☆、第60章 军中相会 果然李长庚这一声“朕不同意”说出来,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没有大臣附和,当然也没有大臣反驳。 即便如此,气氛也瞬间变得十分尴尬。江素有意让李长庚出丑,所以也没有开口,等到这种尴尬快要累积到顶点,李长庚就要忍受不住而发飙时,才突然站出来,“陛下请听臣妾一言。” “你也是胡闹!”江素面色不善的盯着江素,“你身为女子,岂可身陷此等危险之中?” “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我身为一国皇后,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置身事外?”江素反问。 “即便如此,也不需要皇后亲身前往,莫非我大周无人?”他一边说,一边转头逼视大臣们,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慷慨激昂的主动站出来高喊“臣愿往”,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大周人才济济,根本不需要皇后犯险。 但是很显然,他要失望了。因为他目光所及的地方,臣子们统统低下头去,做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显然并不打算附和他的话。 李长庚忽然觉得心口有点儿发疼。 什么时候,这满朝的重臣,竟连一个能承担事情的人也找不出来了? “陛下放心,臣妾既然敢去,心中倒也有了一点想法。况且臣妾与赫连辙也算是有几面之缘,纵然不能劝服他,想来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江素又道。 第32节 她不这么说还好,这样一说,李长庚心中的火烧的更旺了。 而且这一次烧的是妒火。 因为李长庚忽然想起来,赫连辙似乎对江素颇有倾慕之意!这一点他之前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毕竟自己是皇帝,江素也一心留在自己身边,自然不必计较。 可是现在,眼看着必须要靠江素去跟赫连辙谈判,再听见江素说有把握全身而退,他胸口的妒火烧起来,几乎快要失控。 他眼睛发红的盯着江素。然而平日里善解人意的江素,这时候却根本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低垂着头一眼都没有朝他这边看。李长庚咬牙切齿半晌,最后只能留下两个字,“再议!”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等到离开了朝臣们的视线,江素才上前去劝说李长庚。 在这件事情上,李长庚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的结果,自然只能是被江素说服,同意她出城谈判。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出去,自然说什么的都有,但江素并不在意。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三日后,天成十三年十月十七日,江素从皇宫出发,乘车前往城外。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李长庚让江素乘坐帝王銮舆,沿途不知道引来了多少百姓的注意。 江素知道李长庚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让她的出使显得更正式更盛大,以示朝廷的重视和支持。但不得不说,这个做法正好合她的心意。所以她十分配合,佩戴上幕离之后,便登上了銮舆。 沿途的百姓们口口相传,人人都知道这皇帝才能乘坐的车驾里,坐着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且她这是要出城跟叛军谈判,免除战争之忧。 城外的军营自然也提前收到了消息。毕竟这种事要打听并不困难。 赫连辙当即命大军清扫军营,做起各种准备了,务必要在这临时的军帐之中,以最高的礼节迎接江素。 这一点让带兵的将士们都非常惊讶。毕竟赫连辙之前斩杀来使,分明是不愿意和谈的意思。——事实上,事情进行到了这个地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和谈的可能。 恐怕任何一位君王都不可能允许有赫连辙这样巨大的威胁留在自己身边,一旦他们这些叛军妥协,那么下场肯定不会很好。 而他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费劲千辛万苦,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若是又投降了,那么这造反岂不是儿戏一般? 所以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赶紧将京城拿下来。 所以众人对于赫连辙屯兵城外,却并不攻城的做法非常不理解。这会儿见赫连辙如此高规格的迎接江素,更是大感不妙。 不过赫连辙在军中积威素重。在许多人的心里,将军既然发了话,自然不会有错,大家只需要照办便是。 因为一路耽搁了不少功夫,所以江素早晨出发,巳时正才到达城外。赫连辙带着人骑马于此处迎接。不过彼此碰面之后,因为身份敏感,都没有行礼,只是将队伍并在一处,往军营中行去。 到了营外,因为銮舆是进不去的,所以江素只能下车。 赫连辙催动马儿走到銮舆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刚刚下车的江素,目光炙热,“车子进不去,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骑马?” “让将军见笑,不过本宫并未习过骑射……” 江素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她只觉得腰间一紧、眼前一花,然后自己就已经坐在了赫连辙的座驾上。赫连辙高声笑道,“那就由臣来带着皇后娘娘行一段路吧!” 江素努力的坐直身体,板着脸不说话。 在外人眼里,赫连辙这种做法,是对江素的侮辱,江素不高兴自然是应该的。但实际上,江素只是在忍耐着在自己腰间游移的那双不安分的手,生怕自己脸上出现任何不合时宜的表情。 从营门口到中军大帐,实在是没有多少距离,没一会儿就跑到了。 赫连辙潇洒的跳下马,正准备伸手去接江素,她已经自己踩着马镫跟着跳了下来。看得周围的人都一阵心惊。 等到在军帐之中分宾主坐下之后,赫连辙才又摆出了不正经的表情,“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娘娘亲至。莫非朝中已经没人了不成?” ☆、第61章 什么条件 江素面色平静,“赫连将军说笑了,朝中自然不会无人。只是应对这样的小事,本宫一人足矣。”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帐中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大家都不由看向赫连辙,想知道面对江素这样的挑衅,他会是什么反应。 却不曾想,赫连辙盯着江素看了片刻,哈哈一笑,“说得不错,我也觉得跟皇后娘娘十分投缘。知道是你要来,已经让人备了丰盛的宴席,稍后还请皇后不要见弃才是。” “怎么会?赫连将军精心安排的,一定是好的。”江素道。 既然赫连辙都已经说自己准备了宴席,显然是并不打算在吃午饭之前跟江素谈正事了。江素也不拘束,转头四处看了看,道,“本宫还是头一次到军中来。不知能否参观一番?” “这是自然。”赫连辙立刻起身道,“我来给皇后引路。” 说完又转身对其他人挥手,“都散了吧。本将军陪皇后在营中逛逛,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跟着皇后过来的人,也不要怠慢了。”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要跟着一起去。这一句话,便将两边碍事的人都打发了。 实际上这个时候,军营之中几乎只有一顶一顶空着的军帐。毕竟大白天不可能所有人都待在军营之中,赫连辙索性让副将带着士兵们出去练一练。所以这会儿营中几乎没有多少人,而且大半还都集中在那边招待客人。 所以虽然看上去赫连辙跟江素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实际上走了一会儿之后,便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赫连辙立刻收起之前那种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脸色,带着几分讨好的问,“怎么是你来了?” “自然是我来。”江素道,“否则接下来的戏怎么唱?” “唱什么戏?”赫连辙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素瞥了他一眼,“你总不会是真的想打仗吧?” “我数万人马都摆在这里了,你说呢?”赫连辙有些莫名。不打仗,他难道是跑过来好玩吗? 江素无奈的摇头,“幸而也不指望你。我来问你,就算你打赢了,占下了京城,那又怎么样?地方军势必不会服你,到时候阳奉阴违,你就算造反成功,也只是占了长安一个地方罢了。更有甚者,若是其他地方军联合,入京勤王,你又当如何?” “我自然不怕他们,来了便打!”赫连辙道,“况且皇后这番话未免危言耸听,这些地方军队各有谋算,怎么可能齐心协力呢?” 别说他们不齐心,就算是齐心,武力值彪悍到足以藐视众生的赫连辙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没有打一仗无法解决的问题。打一仗不行那就打两仗,打到服了为止。 江素:“……”亏得有她在,否则就算赫连辙当真造反成功,恐怕最后也免不了被人推翻的命运。 个人勇武的确很厉害,但想当年西楚霸王,据说力能扛鼎,但结局如何?还不是自刎乌江岸,无颜见江东父老,最后喊出“非战之罪”的话来。 所以世上许多事,并不是单凭战争就能够解决的。江素自诩是用脑子办事的人,在这一点上,跟赫连辙的分歧很大。 当然,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所以江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就算你都打赢了。那又如何?到时候你接手的,只会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大周,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还要花费功夫从头治理!” 这会儿两人正好走到赫连辙的大帐附近,他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便抓着江素的手,将人拉进了帐篷之中。 一进门他就将江素给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不想打仗。” 江素简直不想理会他,愠怒的道,“你这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蛮子!之前不是还知道要用计吗,怎么这时候反倒变笨了?” “那你的意思是?”赫连辙终于听出了江素对自己的不赞同,不由问道。 江素道,“如今城中人心惶惶,这时候你若是提出条件,朝廷自然会考虑。” “什么条件?”倒不是说赫连辙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是朝廷又不傻,难道他说自己要当皇帝,李长庚也会答应吗?既然不会,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江素既然这样说,赫连辙想了想,有些惊讶的道,“莫非你能劝说他们答应?”这太难以置信了。 江素却信心十足,“我现在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吗?” 她能说服李长庚和朝臣让自己来做为这个使节,自然也有办法说服他们答应别的,江素抬了抬下巴,“你只管提条件便是,别的不用你操心。” 赫连辙忽然有些心塞。媳妇儿太能干了,感觉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他自暴自弃的道,“既然如此,就按娘子的意思办。” 江素微微勾唇,满意的笑了。 下一瞬就被赫连辙噙住了唇。大概是江素的表现让他有了非常强烈的危机感,所以赫连辙的吻带着几分急切和暴烈,凶狠的在她的口腔内扫荡,仿佛要借由这样的方式来征服她。 江素轻轻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便随他去了。反正分别一个月,她也十分想念赫连辙。没有他在,宫中的日子似乎更无趣了。 赫连辙得寸进尺,亲得不过瘾,还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床上,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 想着还有一个时辰才到用饭的时间,完全足够,江素便没有拒绝,抬手揽住了他的的脖子。 察觉到她的顺从,赫连辙立刻兴奋起来。果然还是自家娘子最好! 至于之前被江素压制住的事情,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反正自家娘子是最厉害的,就算比自己厉害,不也十分正常吗? ☆、第62章 禅位诏书 因为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江素中午出现在餐桌上时,整个人显得慵懒了许多,而赫连辙对她的态度也有所软化,二人之间全然没有了上午时针锋相对的感觉。 这是当然,刚刚滚完了床单,况且也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江素对赫连辙本来就没有恶意,自然懒得再去表演。至于赫连辙,亲亲娘子好容易来一趟,自然要好生表现。之前装出那副样子,多半还是带着几分吃醋和不忿,现在自然不敢了。 如此一来,其他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两个人心平气和,想来就算最后商榷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至少人身安全上是有保障的。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自然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哪怕军营里费尽心思弄出来的菜色依旧无法跟宫中相比,江素也吃得很开心。 等到吃完了饭,略作休息之后,便进入了正式的商讨阶段。毕竟江素待会儿还要回宫,并没有太多的时间。 到了这里,赫连辙的态度又是一变。 之前吃饭的时候态度缓和,是因为跟自家娘子一起吃饭,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但现在既然是要谈条件,他的态度便不能太好,否则条件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所以坐下来之后,他立刻板起脸道,“想来皇后也十分忙碌,那咱们就都干脆些吧。明人不说暗话,朝廷那边是怎么想的?” “我们只是想知道赫连将军的态度。”江素道,“毕竟是将军出兵,将长安城给围了。不是吗?” 赫连辙点头道,“有理。”他看着江素,“皇后待在宫中,想来对于陛下的荒唐事知道得更多才是。敢问皇后,这样的人,难道还配做这天下之主吗?反正我赫连辙不愿意效忠这样的君王。” “那将军的意思是?” “我也不为难皇后,只要陛下愿意写下禅位诏书,这长安城之围,自然可解。”赫连辙傲然道。 这一次没等江素开口,旁边跟着他一起来的内侍就已经叫了起来,“放肆!竟敢说出这等欺君罔上之语!” “闭嘴!”江素转头厉声斥责道。 欺君罔上?造反都做了,不过是一句话,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人是李长庚派过来的,江素心知他是要找人监视自己,所以也没有拒绝。只是,李长庚手下的人,未免太没眼色了些。 赫连辙摆摆手,这内侍就被人拖下去了。江素也没有开口,让他见识一下赫连辙的可怕也好,回去跟李长庚添油加醋的一说,或许还会有奇效。 不过,既然赫连辙说出了这种话,这所谓的商讨谈判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毕竟让皇帝禅位这种事,江素根本不可能做主。 她只能道,“赫连将军莫非是要故意为难本宫?” 第33节 “皇后此言何意?你问我的条件,我回答你,事情便是如此。可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赫连辙回答。 江素道,“可是赫连将军说出来的条件,朝廷根本不可能会答应。” “那就战吧。”赫连辙神色淡然的道。 江素立刻拍案而起,“长安城中有士兵数万,百姓数十万,何况如今你起兵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出去了,不久之后地方军便会前来勤王!赫连将军确定要与朝廷硬拼?” 赫连辙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帘子,“皇后娘娘请看,外面这数万士兵都是我凉州军精锐,以一敌十不在话下。他们跟随我来到长安,总不可能白来一趟吧?” “朝廷可以给你一笔钱,再许你部分官位,足够你用来安抚这些将士们。赫连将军也该适可而止,莫要贪心不足!”江素道。 “那就只能让皇后失望了。”赫连辙脸上露出几分得色,“我知道这件事皇后娘娘做不得主,你回去将我的话转告给李长庚便是。只要他禅位,我立刻退兵!” 江素眉头微动,片刻后还是忍耐住了没有发作,只是喊了一声,“走!”然后就率先出了大帐。 副将立刻从后面凑上来,“将军,咱们追不追?” “追什么追?”赫连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亲自带一队人跟上去,务必要看着她们进城再回来!” 这不还是要追么?副将心里嘀咕了一下,不过,总觉得将军的态度非常奇怪。按理说,就算不对女子动手,也不能任由对方这样来去自如,该给个下马威才是。 不把人吓破了胆,她回去之后怎么会如实回报,让朝廷和皇帝知道畏惧呢? 出了军营没多久,江素便察觉到了跟在后面的人。猜到是赫连辙派来护送的,她也半点都没有客气。在其他人的惊惧警戒之中,一路都表现得十分泰然,倒是让跟在后面的副将另眼相看。 回到城中,李长庚亲自领着人出宫来迎接。那个之前被赫连辙叉出去的内侍打算上前告状,但这个时候显然不会有他说话的余地,所以很快就被挤到一边去了。 李长庚和众臣簇拥着江素,急切的追问,“皇后娘娘,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回宫再说吧。”江素早已摆出了满面忧虑,并没有当众将赫连辙的要求说出来。毕竟要李长庚禅位,这几乎是对朝廷最大的挑衅,明晃晃的打脸。 果然,回到了金銮殿上,听到江素将赫连辙的话转述出来,李长庚立刻暴跳如雷,“放肆!好个赫连辙,枉朕对他如此信任,能给他的都给了,却原来是贪心不足想,想要朕这个位置!他休想!” 皇帝既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这种话,虽然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悔,但通常来说,也不会有哪位大臣敢再去劝说他,否则算是什么意思,要跟着赫连辙造反,将皇帝拉下马来? 所以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面对这种情况,既然对方没有半点儿妥协的意思,他们这边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让皇帝将皇位拱手相让。否则李长庚恐怕就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憋屈无能的皇帝了。 所以过了一会儿,见众人都不开口,李长庚只好咬着牙道,“既然他要打,那就打!朕倒要看看,这天下是不是真的要翻天了!” 基调已经由李长庚定下来,大臣们反而渐渐活跃起来。虽然他们都不愿意真的打起来,但是事到如今没有选择,他们也只能开始商量这一仗要怎么打,城中百姓如何安抚,物资要清点一下,毕竟用一点就少一点了。 李长庚见状,这才心气略平。 他就不信,偌大个朝廷,竟斗不过赫连辙小小一部凉州军? 江素从本心里是并不希望打仗的。但是到现在,她也意识到,这一仗必须要打了。李长庚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现在被围住,陷入困境之中,也没有丝毫都不挣扎就束手就擒的道理。 所以仗必须打,还必须要打输了才行。 不过,江素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或许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这场仗就不可能打赢。毕竟被围了那么久,不管是城里的百姓还是朝中的大臣,人心都已经开始散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不肯出尽全力,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打得过在战争中经受过磨砺,所向披靡的凉州精锐? 不过即使是这样,江素也还是积极的参与到其中去。她倒不是为了搞破坏,一来自己要拿到话语权,二来也是为了尽量保存力量,毕竟这些东西将来都会是自己的,没必要现在拿出去消耗。 天成十三年十月十八日,李长庚命人从城中往外射箭,箭上绑着的是李长庚命令叛军投降的诏书。 当晚,叛军攻城。 作者有话要说:  16287294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8 20:25:15 乐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1 23:35:21 么么哒x2 ☆、第63章 陛下信我 一夜激战之后,叛军虽然数次几乎要登上城墙,但毕竟并没有成功。等到天亮时鸣金收兵,站在城头上观战的李长庚和满朝文武都忍不住沉默。 这一夜的伤亡被统计了送上来之后,这种沉默又增添了不少别的意味。 按理说攻城战,攻城的一方损失会更多一些。但即便如此,城中守军还是损失了数千人。他们并不知道赫连辙的凉州军伤亡是多少,但是可以肯定,这样的战事再来几次,城里就抵挡不住了。 百姓们都成了惊弓之鸟,虽然有人提出可以组织他们上城墙战斗,但实际上要执行却很难。 因为赫连辙派人在城外喊话,表示绝对不会伤普通百姓的性命,他们的财产也可以自己带走。万一百姓们觉得朝廷打不过,组织起来冲击城门怎么办? 堡垒都是从内部更容易攻破,如果百姓们出城迎叛军入城,那朝廷就真的完了。 事已至此,真正是进退两难。 坚持下去,可以想见结果一定不怎么妙,而且到时候叛军杀红了眼,损失那么惨重,自然更不可能和平的坐下来跟大家谈判,进城之后说不定会报复。他们承诺不会对普通人出手,那就只有对朝廷的军队和官员动手了。 如果直接投降,且不提李长庚这个皇帝能不能够答应,就是泱泱大国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当然,拥有这种纠结的人,都是朝中大臣们。就算赫连辙建立了新朝,也还是需要有人做官的。 朝中性情耿直宁折不弯的人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就算将来要仕于新朝,除了脸上无光可能被人唾骂之外,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既然如此,他们就还有退路。只要有退路,谁愿意拿命去拼呢? 反倒是李长庚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对他来说,叛军攻入城中和自己禅位,有什么分别?都是将他李家的江山拱手相让! 而且死战到底,自己还有几分血性,若是禅位,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但恐怕千年之后,都要承受亡国骂名。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大周朝列祖列宗,数代帝王。 李长庚对赫连辙可谓是恨之入骨,毕竟赫连辙曾经是他最信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同意将江山拱手让人?自然是一力支持死战到底。 只是他越是表露出这种情绪,朝臣们也就越是沉默,君臣之间已生嫌隙,继续下去,恐怕赫连辙还没有打进来,臣子们就要联起手来将他这个皇帝给献出去了。 李长庚自己未尝没有察觉到这种情况,但他对此只是表现得更加专/制、骄横、独断、并且情绪爆烈,希望能压制住群臣蠢蠢欲动的心思。 这种状态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中间两方经过几次试探性的攻城,但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似乎彼此之间就这么僵持住了。 江素知道李长庚在等什么。他在等援军。 承平十三年腊月初一,围城一个半月之后,一队残军狼狈的在叛军追击下逃到了长安城下,叫开城门。城中守军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开城门接纳他们,但还是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距离京城最近的河北节度使派遣来的两万援军,在途中遭遇叛军埋伏,损失惨重,只得少数残军逃出。他们这一队直奔京城,是来送信的。 收到这个消息,京中一直在等待着援军的重任才陡然醒悟过来。对方围而不攻,仿佛斑点也不着急,哪里是没有意识到外面可能有援军过来。他们分明是早就料到,所以打算围点打援,就等着援军自己送上门来! 就连最后一搁希望也终于破灭,李长庚坐在御座上,面对着满朝文武,心中却不免涌出一阵悲凉之意。 “不知诸位臣工,对眼下的局势有何办法可解?”李长庚的视线一一从朝臣们的身上扫过,然后才沉声发问。即使明知道不可能有人找得出解决的办法,但是李长庚却不得不问。 果然,这个问题说出口之后,便石沉大海。 这种沉默,实际上已经给出了他们的态度——赫连辙的要求是要皇帝禅位,但是大臣们却不敢开这个口,所以只能等着李长庚收回之前的话,主动提出这个解决办法。 李长庚愤愤然叫了退朝,起身便走。 再留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心中的怒意爆发出来,他会做出什么事。 李长庚现在其实很想让仅剩的军队出城跟叛军决一死战,拼杀到最后一刻。到时候,即使输了,他也无话可说。又或者,他打算放一把火将整个宫城烧掉,让大周朝最为精锐的一群人、最为巨大的一笔财富,来为自己陪葬。 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拂袖离开。 因为李长庚很清楚,即使这么做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该得到的,赫连辙还是能够得到,只要得到了这万里锦绣江山,什么人才找不到,什么财富积累不起来呢? 就算他看不到,难道就能够欺骗自己吗?既然没有意义,那么也就不必这样做了。 “陛下心情不好,诸位臣工暂且散了吧。”江素站起身,开口安抚了几句,这才匆忙跟上李长庚的脚步。 时机,终于成熟了。 她没能追上李长庚,因为心中满腔怒火的李长庚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而他选择了回到太极宫里,去折腾那几个近来负责侍奉他的女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李长庚才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在身体和心里得到一种诡异的满足。 等他发泄完毕,江素才施施然前往拜见。 “皇后有事?”现在李长庚已经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在江素面前心虚了,他态度坦然。 江素也只当没有发现,“臣妾是来告诉陛下一个应对赫连辙的计策。” “什么计策?”李长庚闻言十分吃惊,怀疑的问,“皇后莫不是要用这件事消遣朕?” “陛下纵使不相信旁人,也该相信臣妾吧?”江素一派笃定的道。 ☆、第64章 朕同意了 “朕自然是相信素素的。”李长庚毫不犹豫的道。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但江素心中并没有多少波澜。因为她很清楚,能够让李长庚如此相信自己,得益于她之前所做的一系列事,一步一步瓦解掉李长庚的心防,让他全新信任自己。 这信任是她谋算来的,并不是李长庚主动给与,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感动的呢? 不过即便心中一片平静,江素面上也要露出几分动容之色,“多谢陛下的信任。那就请陛下听听臣妾的计策吧。” “好。”李长庚被江素这么一提醒,最初的震惊淡去之后,心中对江素的计策倒真有了几分期待。因为在他眼中,江素的确是在很多时候都会有办法,这件事别人想不出好主意,未必见得她也想不出来。 江素凑到李长庚耳畔低语了几句,然后重新拉开距离,看着李长庚,“这法子说是能应对赫连辙,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所以臣妾之前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陛下。只是如今……” 她叹了一口气,目光深深的看着李长庚,“陛下的心思,臣妾都明白。这天下无论如何不能交给赫连辙那叛徒,是也不是?” “你说得对!”李长庚原本听了江素的话之后,心中正觉得不快,但是听到江素这么一提醒,才醒悟过来如今最大的敌人是赫连辙,如果不想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给那个叛徒,那么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原本打算拒绝的心思,便没有那么坚定了。 毕竟,细细想来,这的确是个能够让赫连辙知道之后,一口血吐出来的办法。虽然损人不利己,但到了这个时候,李长庚还有什么是不能豁出去的呢? 所以心情激荡之下,他立刻道,“素素说得很是,是朕着相了。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只是要执行起来,恐怕……” “陛下放心。”江素道,“赫连辙那边,仍旧是臣妾过去说。臣妾有把握在之前将消息瞒住,等到他知道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恐怕就算想要反悔,也该有所顾忌。” 李长庚点了点头,“倒也的确如此。” “何况,等他进了城,到时候跟大军分开,城门一关,就算真的想做什么,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江素道。 李长庚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已经彻底的相信了江素的计划。想到赫连辙得知真相时的表情,心中便一阵痛快。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这种办法出一口气了。 “只是……这件事的人选该如何定?”他有些犹豫。 第34节 江素抬眼看着李长庚,嫣然一笑,“臣妾有个非常有趣的办法,不过只怕陛下不愿意。” “先说出来听听。”李长庚立刻催促道。 江素便立刻站直了身体,神色肃然道,“臣妾毛遂自荐!” “你?”李长庚失声叫道,“皇后莫不是在开玩笑?” “臣妾可不是开玩笑。陛下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等到其他人知道,恐怕也会大吃一惊。”江素表情不便的道。 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李长庚也慢慢的回过神来,细细的思量,也的确如同江素所说的那样,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让人根本预测不到。 到时候,场面一定十分精彩。 李长庚心里倏然冒出了一种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的爽快。果然十分有趣!也只有江素才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了。他心中已经开始意动,只不过还是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江素也没有催促的意思,说完之后,便直接离开了。总要让李长庚自己想清楚,否则岂不是会让他觉得自己在胁迫于他?只有自己做出的决定,将来知道了真相,心里才会足够的痛苦啊! 她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原身要做的事。 李长庚犹豫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城里城外的状况都不允许他继续拖延下去。 而真正催使他做出决定的,还是长安城百姓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动。一股不知道怎么纠结在一起的民众,打破了一家关门歇业的粮店,将店主人存在后面的仓库之中,打算等到物价涨高之后再出售的粮食给哄抢一空,甚至还打伤了店主人一家。 一开始只有一小伙人参与了这个行动,但是后来店门被打破之后,不少路人经过时看到里面有人拿了粮食出来,便立刻加入其中。 这件事的性质非常恶劣,毕竟商人囤积居奇是常事,虽然有趁火打劫之嫌,但律法却没有规定不许。朝廷可以适当调整市场,进行平粜,但是百姓直接砸抢粮店,却是犯法! 然而参与这件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且不说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大规模的处理这么多人,导致人心浮动。光是要将参与过这件事情的人全部抓起来,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粮店主人不可能放过此事,每天都到衙门门口喊冤。 现在不少人都在观望朝廷会如何处理。轻轻放过显然不可能,毕竟若是其他百姓有样学样,纷纷聚集起来打砸抢掠,后果不堪设想。开始或许只敢砸抢商家,继续纵容下去,将来打破官府粮仓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朝廷就真的半点颜面都保不住了。 但若是将这些人都处理了,恐怕也会造成民怨。现在的京城,却是一点点动荡都经不起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长庚生怕再拖延下去,百姓们就要直接冲击宫城了,到那个时候,他恐怕会成为古往今来帝王之中最大的一个笑话。 于是在这种惶惶然的心态之中,李长庚终于当着朝臣的面表态。 “禅位之事,朕同意了!诸卿这便派遣使臣前往城外,与叛军交涉吧!” 听到皇帝这么说,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 ☆、第65章 禅位于谁 虽然朝臣们对皇帝的态度突然转变都十分惊讶,但是他好不容易松口,自然不可能有人劝说。万一这一劝,他真的收回成命,那大家就真的哭都没地方哭了。 于是众人便开始商量起要怎么跟赫连辙那边谈判来。 李长庚见状,不由更加心灰意冷。 他的朝廷,他的大臣,竟是半点都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恐怕他们早就在巴不得他赶紧松口禅位吧?毕竟这件事上,他们受到的损失实际上并没有多少。 倒霉的只有他李长庚一个,丢了江山,丢了皇位,再没有任何一国之主的威严。 这么想着,李长庚不免对这些大臣们也生出几分恨意来。匡扶社稷,哈!这就是他所倚仗的臣子吗? 在这恨意之中,又滋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等到他们知道自己真正的决定之后,恐怕人人都会吃惊不已吧?哈哈!他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即使山穷水尽,自己也不会任他们摆布! 如此一来,倒是坚定了李长庚的决心。 他扫了一眼议论纷纷的朝臣,心中有些厌弃,便开口道,“想来诸卿之中是选不出出使的人选了,不如还是将这件事交给皇后来办。就这样吧!”然后不等大臣们提出抗议,便起身离开了。 这些大臣们之前不敢出城,那是因为当时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赫连辙给干掉了。但是现在带着好消息过去,显然是跟赫连辙打好关系的好机会,他们之所以议论纷纷决定不下,并不是没人愿意去,而是人人都愿意去,所以争抢不休。 谁想一个不小心,李长庚又将差事分给了江素? 虽然他们很想抗议说这样做不大妥当,毕竟皇后是女子云云……但是江素毕竟已经出使过一次,相比较他们而言,更加名正言顺。况且她的手段众人都知道,所以也只好默认了这个结果。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江素前往城外大营,可谓是轻车熟路。 她并没有立刻将李长庚的圣旨带到大营这边来,毕竟她跟李长庚可是打算要坑赫连辙一把,自然不能是在赫连辙自己的地盘上,否则万一惹怒了他,岂不糟糕? 所以江素带来的,仅仅只是朝廷的诚意。 赫连辙对此嗤之以鼻,“朝廷的诚意?皇后娘娘,请恕微臣驽钝,实在是没有感受到朝廷的诚意在哪里?” “本宫亲自前来传达,难道还不够诚意吗?”江素问。 赫连辙又是许久不曾见她,心中自然不会不激动。依照他自己的心思,江素说出这句话,他就该立刻答应,然后将周围这些碍事的人全部都赶出去,跟自家娘子好生亲近一番才对。 但是从情理上来说,这种反应自然会令人看出端倪,至少如今还不能够表现出来。否则万一让朝廷那边察觉江素是自己的人,他在长安城里就危险了。 虽然赫连辙并不理解江素坚持留在宫里的打算,但既然是她的决定,他无法扭转,只好支持。 所以赫连辙往后一靠,邪邪笑道,“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皇后娘娘此刻说话自然是算数的。但是等到我进了城,却又未必了。朝廷里都是些伪君子,到时候说不准会一声令下,把我给抓起来,好令城外的军队归降。” “将军实在是多虑了。”江素道。 赫连辙笑着摇头,“我可不认为这是多虑。”他说,“毕竟皇后什么都没带,只身跑过来就要我答应随你进宫,说是陛下已经同意禅位,但要我自己到皇宫去接旨。看上去实在不像是真的。” “那你要怎么才肯答应?”江素闻言也不恼,问道。 赫连辙伸出一根手指头,“我要带至少一千人马入城。至少一百人入宫护卫,免得到时候朝廷出尔反尔,皇后觉得如何?” “不可能!”江素毫不犹豫的否定这个提议,“从来没有觐见皇帝还能身带随从的规矩。倒是带进城的人马,数量还可以商榷一番。” “那就不必说了。”赫连辙道,“若是陛下不同意,也只好继续打下去。相信我到时候带着数万兵马入城,也是一样的。” “将军难道就不体恤你麾下将士们的性命?”江素冷声问。 赫连辙一笑置之,“慈不掌兵。皇后娘娘是女子,恐怕不会懂得这些,跟你多说无益。你不如回去问问李长庚,肯不肯答应我的条件。” “最多只能带五百人入城,十人入宫。”江素后退一步,“这是本宫的底线,希望赫连将军不要一再咄咄逼人!” 赫连辙跟她对视片刻,眼光火花四射,片刻后才颔首,“可以。” 两人最后看了彼此一眼,然后错开了视线。这场戏演到最后,竟然真的带上了几分火气,说来真是奇怪。 赫连辙是个爽快人,既然答应了江素,飞快的点齐人马,便要入城。副将等人本来是打算相劝一番的,但是他主意已定,哪里听得进去?最后也只好跟着一起入城了。 带着赫连辙和他身后的一群人进了宫,江素直接走入金銮殿内,对李长庚行礼,“臣妾幸不辱命,已经将赫连辙及其臣属带回。” 实际上,让赫连辙带人进宫,正在江素的计划之中,若不当着他的下属的面将事情定下来,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李长庚面色复杂的盯着赫连辙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赫连辙,只要朕禅位,你就退兵?” “是!”赫连辙答得斩钉截铁。 李长庚点点头,立刻让张吉拿出一份盟约给赫连辙签订,上面的内容就是他问的这句话,不过增加了些具体的条款。赫连辙没有犹豫,很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李长庚慢慢的抬起自己的手。原来他手中还握着一份圣旨,“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他对赫连辙道。 然后将圣旨交给张吉,“念!” 禅位诏书一开头毫无悬念是种种溢美之辞,骈四俪六除了专门精研的人之外,许多人根本听不明白。道最后才是真正的内容:“朕躬深感愧疚,决意禅位于皇后江素,自兹……” “停!”赫连辙蓦然瞪大了眼睛,甚至还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禅位于谁?!” ☆、第66章 骑虎难下 赫连辙心中又惊又怒,被欺骗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打懵了。 传位于皇后江素?! 他很想当做自己听错了,但很显然,并没有。 因为在他问出“禅位于谁”这个问题之后,江素便立刻施施然上前,一步一步踏上丹陛,从张吉手中将圣旨接了过来,“当然是我!”然后从容转身对李长庚躬身行礼,“臣妾接旨,谢陛下恩典!” “皇后平身。”果然看到了赫连辙惊愕不敢置信的表情,李长庚心中却茫茫然毫无寄托,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快意和欢喜。 他将列祖列宗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了。 虽然那个“别人”是他的皇后,说起来仍旧不算是外人。但……从今往后,一切荣耀都跟他没有关系了。李长庚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千年以后,后世的人们会如何评价他。 后悔吗?他不知道。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别说是赫连辙,就是满朝文武,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懵了。 他们之中不少人甚至已经设想好了等到圣旨宣布之后,如何不着痕迹的向赫连辙示好投诚,表示自己对这位新主的忠心。却没想到,皇帝没有禅位给赫连辙,反倒是皇后?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排茫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不泄露消息,圣旨是李长庚亲手所写,连张吉都不知道具体写了什么。 因为禅位这件事本身对李长庚来说就非常丢人,所以大臣们并不敢逼迫,自然也不敢要求提前看圣旨。但是大家都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从没想过竟还会有别的变故。 现在他们才明白,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这……”最后终于有一位老臣率先开口,“陛下,这于礼不合……” “于什么礼不合?”李长庚面色冷淡,双眸发寒的盯着他问。 “于……祖宗之礼,从未有牝鸡司晨之例……”这位老臣被他这么一盯,说出的话语气都弱了许多。 李长庚冷笑,“祖宗之礼?祖宗之礼恐怕也没说过,身为帝王可以禅位于他人,将我大周江山拱手让人。怎么之前你们竟不阻止朕?” “这……”大臣们面面相觑,已经想明白了。李长庚很显然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大家震惊,出丑,以后还不得不在一个女子手底下度日!很显然,因为禅位之事,这位早就离心离德的陛下已经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皇后娘娘!”赫连辙没有管周围的这些人,他上前几步,紧盯着江素,“这恐怕不太妥当吧?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 “我答应过将军,会劝说陛下禅位,可没有承诺过一定会禅位给你。将军答应陛下只要禅位就会退兵,也没有要求必须禅位给你。到如今,我想赫连将军总不会反悔吧?”江素寸步不让的回视他。 赫连辙咬着牙,一时间只想狠狠的折腾江素一番,让她不要这样胡闹。难怪之前支支吾吾,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想到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被江素掌控着,玩弄在鼓掌之间,就是为今日做铺垫,赫连辙便觉得自己有些牙痒。偏偏众目睽睽之下,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以眼神示意江素等着。 江素接收到了赫连辙的视线,却并不放在心上,转头看了张吉一眼。 第35节 张吉心下一凛,立刻开口道,“圣旨已下,诸位大人还不叩见新皇?” 说完之后自己主动带头跪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口称,“奴才参见皇帝陛下万岁!” 虽然众人对李长庚禅位于江素这件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又觉得有些儿戏,但是圣旨已下,也不能说改就改。至少在流程上,这件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既然如此,便不能说绝对不行。 只是从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罢了。 其中一部分脑筋转得快的已经接受了这一点,并且心中暗恨让张吉给抢了先,但也迅速跟着跪下叩拜。 反正即便她只是皇后,众人也是要叩拜的,此前更不是没有跪过,倒也不存在不愿意叩拜一个女子的心理障碍。 况且江素的能力,这些朝臣们也很清楚。江素代批奏折,虽然用的是李长庚的字迹,但是在处理问题上的风格却截然不同,要瞒住所有人显然是不可能的。机灵的人早就猜到了。 再有一点隐秘的心思,众人对于围困了长安城的赫连辙,虽然不说是敌视,但的确是不喜欢的。对他投诚,心中总不自在。可江素就不同了,这是李长庚自己做的决定,她原本又是皇后,虽说并不姓李,但也是李家人,反而比赫连辙更容易被接受。 当然,有一部分人这么想,但也有另一部分人不愿意承认江素这个新皇。 不为别的,单凭她的性别,他们就不会允许! 一部分人跪下之后,他们这些还站着的,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对上江素的视线,更是令人觉得心惊肉跳。这位主走到这一步当然不会是因为运气好,这份润物无声的手段,想来便令人心惊! 到这时候,别的人也指望不上了,众人只好将视线转向赫连辙。 被李长庚和江素联手坑了一道,他总不会还心甘情愿对江素俯首称臣吧?否则的话,这几个月的辛苦有算是什么? 赫连辙现在有些骑虎难下。 不答应吧?江素正在前面虎视眈眈。答应吧?又该怎么跟城外那些跟着自己的弟兄交代?况且现在他身后就站着十个亲信呢! 不过实际上,给他的选择并不多。如果拒绝的话,江素只要一声令下,军队就能将金銮殿包围住,他们就算再有个人勇武,也不可能逃出去。 所以为今之计,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赫连辙盯着江素片刻,缓缓跪下,“参见吾皇万岁!” ☆、第67章 女帝临朝 有了赫连辙带头,其他大臣最后也都不得不屈服,跟着跪了下去。 江素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往前走了两步,含笑道,“平身。” 李长庚坐在御座上,心情复杂的盯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江素是如此的陌生,没有跟自己相处时的温柔小意,体贴柔善,而是通神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锋锐之意,令人不敢逼视。 虽然这大殿之中除自己外没有一个人在看她,但李长庚知道,江素现在才是众人的中心。而自己这个前代帝王,虽然仍旧坐在御座上,却已经被所有人就忽视了。 这种感觉很复杂。 赫连辙围城的时候,李长庚不止一次希望身边有个人能帮助自己承担这一切,然后他便可以躲起来了。甚至有一段时间,他都想过,如果不是两个儿子都尚且年幼,或许他可以提前禅位于他们,让他们来承担起君王的责任。 他当然知道这种逃避的念头十分不堪,但比起自己去面对一切,李长庚宁愿承受后世诟病,反正那是以后的事,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然而现在,当真的有人站出来将一切拿走,他心中却惶惶然不知所以,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一切倚靠,心中的遗憾悔恨开始冒头。刚才他甚至想,若是朝臣们一力反抗,自己或许可以收回成命。然而未等他开口,局势就已经彻底定下了。 江素并没有回头看李长庚,皇位在手,她便开始不客气的颁布旨意。 第一,登基大典定在半月之后,礼部主理,务必要安排妥当。 第二,晋封赫连辙为太师,其余诸臣亦各有加封,容后讨论。城外数万凉州精锐,并入禁军之中,其将领亦各有加封。 第三,后宫妃嫔无子者,听其任去。愿意留下的,宫中亦会奉养。 李长庚听到第三点,未免有些坐立难安。 其实帝王登基之后,前任君王的后宫,总要做个妥善安置。无非是放出一部分,加封一部分,以示恩典。 但因为江素身份微妙,李长庚的后宫的存在便显得十分尴尬,很难处理。 其实相较而言,后宫这些女子都不算什么,终归江素不可能临幸谁,所以多半是放还。不愿走的养着便是,只要不出来碍事就行了。真正令人为难的是李长庚。 江素摇身一变成了皇帝,他这个原本的皇帝,身份便有些不伦不类。 因为此前并没有这样的范例,所以他究竟是按照降帝的身份封王,还是降格以皇后的待遇视之? 在今日之前,这一点连李长庚自己都没有想过。因为他当时图的就是一时痛快,再说江素是自己人,他自然不会多想这些。但实际上,等到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之后,他便发现,这所谓的“自己人”,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江素当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跟他李长庚仍旧坐在那个位置上一样。他终究是需要仰人鼻息过活了。 在所有人都等着她说出对李长庚的安排时,江素却打住了。 对李长庚,她自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安排,但现在实在还不是时候,不如暂时先放一放。等到她这个位置坐稳了再提不迟。 反正……已经是自己掌中之物,又怕他跑到哪里去呢? 好在因为之前要做出禅位给赫连辙的样子,所以李长庚已经搬出了太极宫,入住不远处的紫宸殿,算是有了落脚之处,倒也不必担心江素需要跟他挤在一起。 最后江素要求朝廷今日就张贴皇榜,让长安城的百姓知晓,现在坐在金銮殿上的帝王,已经不是之前那一位,而是换成了女皇。 女帝临朝的第一日,她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个新手,一举一动,每一条命令,都让站在下面的群臣心头震颤,同时也他们意识到,这位女皇陛下,比之前的李长庚可要难以糊弄得多。 最后,江素令赫连辙身边跟着的副将带人出城,整编军队,至于赫连辙,自然被她留在了宫中。 在其他所有人看来,这是因为江素忌惮城外的军队。虽然赫连辙已经主动投诚,但是如果让他离开,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将长安城给围起来?受过一次欺骗之后,他肯定不会再接受朝廷任何的谈判,直接开始进攻。 所以,把人留在宫中做为人质,让下属将军队打散,编入禁军之中,这才是最为保险的做法。 就连赫连辙的副将也是如此想,心中对江素颇为不满意。但是到了此刻,他也美哦与别的选择,再加上赫连辙的态度也是如此,自然只能答应了。 下令退朝之后,李长庚追上江素,似乎打算说点儿什么。但江素直接命人将他送回紫宸宫,然后抬手叫来了赫连辙。 江素将赫连辙带回了太极宫。 从今天开始,身为帝王,她就要入住这个地方了。 随身的东西就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人搬了过来,可见动作之快。重新收拾过的大殿和卧房,已经全然是江素的地盘,李长庚留下的痕迹,几近于无。 江素对此非常满意。 一进屋,江素摆手让人下去之后,赫连辙立刻扑过来,狠狠将她扑倒在宽大的龙床之上,咬牙切齿的问,“你早就打算好了要这么做,对不对?” “对。”江素坦然的跟他对视。 赫连辙十分挫败,“为何偏要如此?今日当着满朝文武和李长庚的面,我可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要不是这么玩儿自己的人是江素,赫连辙绝不可能忍下这口气。他天生力大无穷,当时若真的要直接冲出皇宫,也并非不可能的事。一旦离开了,到时候事情自然就由得自己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江素微笑道。 ☆、第68章 索要补偿 “真是好狠的心,”赫连辙紧盯着江素的眼睛,忽然叹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心中对我究竟有没有一分情意?” “你说呢?”江素眼含挑衅,“若非如此,你以为你为什么此刻会在这里?” “既然对我有情,又为何要这样对我?”赫连辙摩挲着江素白皙细腻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疑惑。 江素哼了一声,“莫非在你眼里,身为女子一旦动情,就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庸不成?所有的好处都要给了男人们,才算是有情,否则就是好狠的心?可笑!” “哪里可笑?”赫连辙更是疑惑,不明白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道理,为何到了江素这里,便不同了。 江素道,“我来问你,若是你当真做了这皇帝,届时大权在握,佳人环绕,可还能记得住我为你出生入死,才得到了这些好处?只怕恨不得别人都赶快将我忘掉,免得抹黑了你的英明神武!” “这却是你胡说了。”赫连辙失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不然,就是将我也安置在你的后宫之中,与其他女子混在一起,泯然众人?”江素继续道。 赫连辙皱了皱眉,“我不会如此。” “你不会,但未必别人不会。现在不会,未必往后也不会。我来问你,若是将来我生不出儿子,你赫连家的血脉,还要不要延续?”江素凝视着他。 赫连辙是家中独子,他们草原王族一脉,传至如今,人丁逐渐单薄,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赫连辙自然是毫不犹豫的要选择将香火血脉延续下去的。否则,他现在抢夺的这一切,不能传承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对上江素的眼睛,这句话却说不出来了。 “不说话了?”江素伸出手在他心口虚虚一点,“还算你是个男人,没有胡言哄骗于我。” 她说着转过眼看着屋子里的布置,“天下男子都是一般,不知道多少东西在你们眼中被看得比自己的妻子更重,却偏要女子心里眼里只有你们,事事都围着你们转,即便自己有才有德有能,也要用来辅佐你们?笑话!纵使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我却偏要逆道而行!” “所以,这皇位你赫连辙坐得,为何我江素坐不得?” 这一瞬间她眸光流转,其中锋锐之意几欲商人,然而看在赫连辙眼中,却是说不出的令人动心。 “你说得对,”他的嗓子都哑了下来,“既如此,就由你来做这治世明君,我来辅佐你可好?” 对于他这样轻易就松口,江素心中自然不免狐疑,看向他的视线也有些迟疑不决。 但赫连辙的心思早不在这件事上了。 反正他的目的是造反,成功了。他的想法是看不惯李长庚这皇帝做得软绵绵的,换人了。所以也没什么好不满意的。 况且江素如今是自家娘子,赫连辙总记得他爹的教训,娘子就是要让着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该先呈给娘子,娘子想要的必要取来。 赫连辙觉得自己干得不错。 该是索要奖赏和补偿的时候了。 反正江素刚刚就是被他扑倒在床上,这个姿势非常方便。 所以等江素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衣领已经被赫连辙这臭流氓撕开了,一条鲁莽的大舌头在上面舔啊舔,仿佛尝到了什么美味,啧啧有声。 这样一幅姿态,江素难免有些气若,“你这是做什么?” “娘子今日得皇帝禅位,成为坐拥天下的女皇,正该纵情庆祝一番才是。我自然是在服侍女皇陛下。”赫连辙声音含糊的道。 他的亲吻顺着江素的脖颈一路网上,弄得她心中悸动不已,最后被赫连辙吻住唇时,索性将心中的顾虑都丢开手去了。他说得对,反正自己如今是皇帝,说要临幸谁就是谁,没人能管。 既如此,为何要忍耐? 赫连辙早知道江素是个会吸人的妖精,每一次两人在一起时,他都被勾得仿佛连魂儿都没了,犹嫌不足。 然而他今日才知道,从前那已经是江素留守的缘故。大抵那时候她还是别人的妻子,同他在一处虽好,却毕竟心中有所忌惮,遂难以尽兴。如今情势不同,便全然放开了。 第36节 两人从退朝后便一直酣战至夜,要不是腹中饥饿,没准还能继续下去。 等到终于放开江素时,她整个人已化作了一汪水,肌肤上泛着桃/色的红,眸光含泪、娇喘微微,乌云一般的秀发散落下来,衬着雪白香腮,更令人心驰神荡。 赫连辙连忙别过眼不敢看,懒洋洋的起身穿了衣裳,出门去命人送饭食过来。 两人在殿中留了那么长时间,做了什么自不必说。但江素如今身份今非昔比,这太极宫中用的虽是旧人,但都知道江素的手段,是被他收了心的。又有张吉管束着,自然也没有人敢嚼舌根。 不一时饭菜送到,两人用毕,赫连辙便拥着江素说话。 一番放纵之后,他心中对于江素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尽皆放开了。江素说得对,这世上总是要妻子想着夫君,夫君也该反过来为娘子着想才是。既然是她喜欢,他自然一力支持。反正这皇位还在自己家,江素又是女子,少不得许多事还是自己出面筹谋。 这么一想,他自然不在计较了。软玉温香在怀,心中虽然有些难耐,但再放纵下去未免不妥,所以强自忍耐。 江素说了几句话,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推他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出宫了。城外数万军队,总不好一直放在那里,尽早收编完毕才是。” “是。”赫连辙虽然舍不得她,但也知道正事要紧。只是嘴里答应了,却又总不动。 江素嗤笑一声,从旁边抓过来一样东西扔在他怀里,“去吧,你今日伺候得好,这是朕赏你的。” 赫连辙接过来一看,乐了,原来江素给他的是随意进出宫掖的灵牌,有了此物,往后他进出皇宫,便毫无阻碍了。 ☆、第69章 定下名分 副将原以为赫连辙是被扣押在宫里,见赫连辙自己回转,不由又惊又喜。 赫连辙亲自坐镇,这整编的工作,自然完成得非常顺利。只是大伙儿对于这件事,究竟还有些疑虑。 明明一切都对自己有利,结果进城一趟回来,形势瞬变,众人也是看不懂了。城里谁当皇帝他们不放在欣赏,既然都已经造反了,又这么半途而废,却是让人心中犯嘀咕。 谁知道这会儿说得好好的,将来会不会又翻旧账?有了这一笔在,他们将来真能跟其他人一样有好前程? 面对这些问题,赫连辙也不由头痛。 他又不能跟所有人说“新皇就是你们嫂子”,且不说别人信不信,就是江素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赫连辙到现在也还没有摸清楚呢。 哪怕后来已经知道了江素是在设圈套给自己,但赫连辙相信,江素如果愿意,肯定会有更好的法子,她既然愿意跟他在一起,自然对他也不会没有情分。 但是就像江素说的那样,身为帝王坐拥后宫三千,纵然江素是女皇所以这一条不能算,但她若是豢养几个面首,只要不涉及到国事,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那是帝王排场。 江素担心赫连辙当了皇帝,被朝臣逼着纳妃开枝散叶,赫连辙还担心她当上皇帝之后就找到新欢呢! 当着弟兄们的面,赫连辙许下承诺,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其实心里却还连解决办法都没有想到。 他思来想去,觉得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要定下“名分”。 所谓名分,自然就是他跟江素的关系。如果别人都不知道,那么他待在江素身边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江素还随时都可以换人。但若是人人都知道了,她也就必须要有所顾忌了。 这就像是之前的帝王们一旦立下皇后,就算自己心里不喜欢,也一定要多敬重几分。因为一旦帝后不合,影响的不光是后宫,还有朝堂,大臣们都会上折子劝谏的。 对于赫连辙来说也是一样的。 只要他让人知道,江素是他的人,或者他是江素的人,反正定下这个名分,后面的事情,自然就简单多了。 他相信,就算江素现在是女皇,应该也不会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敢去勾引她。毕竟他可不是那些后宫女子,会被动挨打,要是有人敢对自己的人动手,那就等着被他收拾干净吧!这样一来,自然就能够保证江素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赫连辙已经完全将自己当皇帝之类的想法抛诸脑后了,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再想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比谁都更明白江素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他可以考虑让女皇下嫁给自己? 没错,这个办法非常好!赫连辙越想越觉得就应该这样,毕竟女皇也是女人,总要嫁人的嘛。而且等到时候名分定下来了,许多事情上她说不准还需要依靠自己。 ——没错,从江素最近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态度上,赫连辙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总觉得自己若是不能够保持独立,让自己“有用”,那么很有可能,某一天他在江素眼中,就会变成跟李长庚差不多的存在。 现在的李长庚是什么样子? 逊位之后,便只能住在紫宸宫里,仰江素之鼻息,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可怜虫! 赫连辙当然不是同情李长庚。同情自己的情敌,他还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但是李长庚作为一个前车之鉴,的确是给了他不少经验教训,让他知道哪些路是绝对错误,不能去走的。 不将江素看在眼里,不在意她,只将她当成是自己的附庸,当然是不行的。但若是反过来附庸于江素,她也未见得会高兴。 虽然江素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来这种态度,但赫连辙就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媳妇儿果然是最厉害的,就连想法也跟别人截然不同,赫连辙喜滋滋的想。他非但并不因为江素的这种念头而觉得大逆不道或是不能接受,反倒十分赞同。 身为一个天生就身负巨力、拥有令人歆羡的强大力量的人,赫连辙从来都很明白,自身的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是最重要的东西。 就拿他自己来举例,为什么他能够将凉州军彻底掌控在手中,就连让他们反叛朝廷也不会犹豫?那是因为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而在军队里,谁最厉害就听谁的。 赫连辙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往后会跟一个怎样的人共度一生,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些都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自己稍微用力就能让她们受伤,心里就腻歪得不得了。 说也奇怪,明明江素也是生得娇滴滴的,但是在面对她的时候,赫连辙从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而他的能力是特别训练过的,日常生活中绝对不会发生失误,更不可能随便捏伤别人。所以跟江素相处,自然也绝无问题。 现在赫连辙知道了,那是因为,江素本身是并不逊色于他的强者。 虽然自己用的是身体,她用的是脑子,但赫连辙仍旧十分佩服,同时还觉得两人不愧是天生一对,就算是在这种事情上,也可以互补。 所以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未免夜长梦多,赫连辙立刻跑回皇宫去了。 副将本来打算留人,结果没开口人就跑掉了。在个人武力上,他们都远远差着赫连辙很大一截。 不过,副将转头对身边的人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将军对咱们这位女皇陛下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第70章 可以入赘 赫连辙表现得这么明显,在副将面前毫不遮掩,自然是故意的。 既然要“名分”,那么就要从现在开始造势,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女皇的关系十分亲密。就连此刻跑回皇宫来见江素,也可以看做是一种造势。 他还不知道江素是怎么想的,但想来等到人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亲密的那一天,纵使没有婚约,也不差什么了。 这种狡猾的做法,赫连辙猜想江素可能不会答应,所以他自然要更加主动的去表现,务必要让它显得可信。 对于他回来得那么快这件事,江素完全不觉得意外。 不过其后赫连辙的表现,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因为他并没有如同之前那般,急切的跟江素待在房间里,反倒是兴致勃勃的拉着她要去逛什么御花园。 江素虽然心又不解,但也想看看赫连辙究竟在做什么,便允了。 纵然是皇家御苑,也抵不过四季流转,风霜侵袭。所以这会儿的御花园里,花草枯萎,树叶落地,唯有一部分常青树看上去还带着点儿绿色,但那绿色也是暗沉沉的,不复春夏时的生姿勃勃。 所以自然也没有多少景致可赏,倒是两人在冷风里走了一路,纵然貂裘裹身,江素也还是觉得浑身冰凉。 “究竟要做什么,直说吧。”她不欲再让自己受罪,索性对赫连辙有话直说。 赫连辙也意识到这个做法有点儿傻。且不说大冬天的,御花园里根本不会有几个人。就是春夏之交,能够来到这里的,也多是帝王嫔妃,就是伺候的宫人,如果不是专司在这里种花莳草的,等闲也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所以他这种炫耀,在御花园进行根本没有半分用处。 见江素乍看上去还好,但实则肌肤已经隐隐透出淡淡青色,显然是冻坏了,赫连辙立刻心疼起来,把人拉进怀里,“是我疏忽,不如还是回去再说。” 他整个人简直像个大暖炉,将江素整个人环在怀里,就像是紧贴在温暖的火炉上,且不断有热意从身后蒸腾而起,将自己整个人包裹住,彻底的驱散了寒意。 江素这才明白,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恐怕赫连辙也根本不会觉得冷。 不过这暖炉过冬时倒是挺有用的。毕竟在屋子里烧的炭盆多了,不免会令人窒闷。若是少了,少不得又锦被寒凉。江素这具身体大约是因为消瘦虚弱,所以十分畏寒,入冬之后的日子颇不好过,如今倒也算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所以她就任赫连辙这么将自己一路抱回了太极宫中。 在御花园的时候没人看见,回到太极宫,能瞧见的人自然就多了。虽然这些人对于江素已经信服不已,但骤然看见这样的场面,还是不免有些吃惊。 无他,在他们的意识之中,江素纵然成为帝王,那也是李长庚让给她的。她身为女子,从前是李长庚的妻,如今这一点自然不会变。所以乍然看见江素同别个人这样亲密,那人还是之前反叛的赫连辙,自然会震惊。 脑子转得快的,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起江素跟赫连辙真正的关系了。 说来赫连辙的反叛来得十分突然,后来结束得更是让人没头没尾。但若是他跟江素之间早有约定,中间的一切就能够解释得通了。唯一令人费解的是赫连辙自己没有当皇帝,反把江素扶了上去。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一场所谓叛乱,恐怕早有预谋,里外联合,不过是做一场戏给世人看罢了。 想到这一点的人不免低下头,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更深。 知道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事。 赫连辙并不知已经有人想到了这么深的地方。——其实就算知道也无所谓,原本事实就是如此,况且李长庚当日的错处是实实在在的,而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江素,纵然某些人生出心思,他也不惧。 赫连辙把江素抱进屋里,放下之后便对上了江素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心里忽然一突,总觉得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像是在江素面前如何都藏不住似的。 所以赫连辙抬手摸了摸脸,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就直说,”他说着凑到江素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睛,“江素,你可愿嫁予我?” 这个提议来得十分突然,江素都愣了片刻。她方才虽然摆出那种阵势,但实际上只知道赫连辙又在算计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却是不知道的。 不料自己一问,他居然就老实回答了,而且答案还是这般。 江素的眼神在赫连辙身上缓缓扫过,让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江素觉得,赫连辙看上去像是某种盯住了猎物不放的大型野兽,能给人以极大的压力。 被她这么看着,好似在做评估,赫连辙自然不可能不紧张,生怕江素说出什么自己不愿意听的话来。 好在片刻后,江素便平静的开口,“下嫁不行,再没有帝王下嫁的道理,将来究竟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呢?” 然而不等赫连辙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又转了脸色,含笑道,“不过,下嫁虽不行,你入赘却未尝不可。” “入赘?”赫连辙惊呆了。 旋即便为江素的想法而惊叹叫好。 寻常人家也有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的情况,多是让其中一个女儿成为守灶女,将来坐产招夫,令男方入赘,承继家业。现在江素自己的情况,跟这种情况倒有几分相似,若是聘皇夫入赘,当真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71章 怎么处置 实际上,入赘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若非别无选择,是极少有人会同意的。毕竟这代表自己要放弃身为丈夫的尊严,以及为自家承继香火的可能。——孩子生下来,是随母姓的。 第37节 赫连辙本性不太在意世俗规矩,况且他之前连在朝臣面前跟江素故作亲密制造绯闻这种想法都出现过,自然不会在意区区入赘。 下嫁也好,入赘也好,江素总归是他的人了。 所以他立刻满口答应,“好,就这样办!” 他这么干脆,反倒让江素有些疑惑。她脸上的表情认真起来,看着赫连辙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之前说那句话,调侃的意味更多。像是赫连辙这样的身份,入赘成为皇夫看似提高了身份,实则对他自己并没有好处。他原本是大将军,手握重兵,令人忌惮,游离于官员系统之外,十分自由。 但如果他入宫,就等于是跟江素绑在了一起。到时候他就站在了所有大臣的对立面,他们不会愿意看到江素身为皇帝手里掌握着这么一支军队,势必会逼迫赫连辙交出去。 到时候种种明争暗斗自不必说,赫连辙就只能站在她身边,没有任何退路了。 更不必说,这种事情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会令名誉有损的事。 即便再有能耐,戴上了“以色侍君”的帽子,也会为人所不齿。虽说赫连辙身为武将,本来就不会太在意这些,但…… 江素轻轻呼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流光,若赫连辙当真能做到这一步,自己又何妨敞开心扉接纳他呢?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赫连辙毫不犹豫的道。 不过说完之后,又面露难色,“不过还有一件事比较为难,若是我入赘,那李长庚该如何处置?” 很显然,他始终惦记着自己这个“情敌”的存在呢。 虽说他并不太将李长庚放在眼里,但对方毕竟在身份上比自己更加名正言顺,还是及早将这个隐患处理掉为好。 江素原本正表情严肃的思考此事要如何操作,闻言不由“扑哧”一笑,向赫连辙嗔道,“堂堂大将军,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不嫌丢人么?” “这怎么会是细枝末节?”赫连辙反驳道,“这一件事是鼎鼎要紧的,你告诉我,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你可知我从前的事?”江素问。 赫连辙微微一愣,才意识到江素说的是什么。她说的从前,自然指的是原身从受尽宠爱的宫妃被贬入上阳宫,十年苦寒的日子。 说实话,眼前这个江素给赫连辙的感觉,与记忆中那个弱柳扶风的影子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许多时候他甚至都忘了之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因为他无法想象,江素这性子怎能忍耐足足十年? “自然知道。”他说,“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大约那时候傻……”江素道。这倒是她对原身中肯的评价,要不是傻,要不是年轻不知事,就算是原身,也并不蠢笨,何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不说这个了,”她道,“我重新入宫之前就曾发誓,必要让李长庚也尝尝我吃过的苦头。” “你要将他幽居在上阳宫中?”赫连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万没料到江素的胆子居然那么大。 李长庚虽然逊位,但是毕竟曾经是皇帝,在大周朝的根基也十分深厚,跟那些战败被俘的帝王不太一样。不管是朝中大臣也好,还是李周宗室也罢,都不会希望李长庚受到这样的对待,因为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江素道,“上阳宫毕竟也曾经是皇家离宫别苑,住他一个禅位的王爷不算委屈吧?况且他原来的身份,本来就该避嫌的,不住在城中正好。” 可是上阳宫如今早就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赫连辙总算明白了江素的意思,这分明是要让李长庚表面风光,实际上却要受不少磋磨。但只要有了表面的这一层光彩在,所有人都不会追究这件事。 毕竟谁会愿意为李长庚当真同江素对上呢? 纵然是情敌,赫连辙这会儿也有些同情李长庚了,不过他的立场十分坚定,同情过后,立刻对江素道,“这个法子好,就这样办!” 李长庚现在住在宫中,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准便能常常在江素面前露脸,他本来就不放心,现在这个解决办法,简直正合他意。所以很快他便反过来催促江素,“既然如此,什么时候下旨?” “总得等登基典礼过后。”江素道。 其实赫连辙的担忧是根本不必要的,这会儿的李长庚可拉不下脸来去找江素。 他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明白,自己将皇位交出去,就是将最后的依凭交出去了,从今往后再不复从前的风光。但是就算真的落到了这个地步,李长庚也不能够相信这一点。 所以他宁愿编织一个谎言来欺骗自己:江素仍旧是之前的江素,就算得到皇位,也只是为了帮助自己对付赫连辙。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她自然会来找自己,将皇位交还,到时候他们仍旧是琴瑟和谐的恩爱帝后,什么都没变…… 他却没有想过,从头到尾,江素都不曾同他恩爱过,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李长庚倒是一直安安分分的住在他的紫宸宫,等着江素登门,没想过自己要主动去找江素。他当了多年帝王,那种傲气已经融入骨子里,纵然一时失意,也转变不过来。 ☆、第72章 封长命侯 半个月之后,登基大典。 这半月的时间,江素一直非常忙碌,赫连辙虽然待在皇宫之中,但多半时间都被江素拉着帮忙,根本没有亲近的机会。即便如此,他心中也乐开了花。 ——赫连辙原本就想过,江素身为女子,许多东西都不懂,这个皇位想要坐稳,必须要找个依靠。 而这个依靠,舍他其谁? 现在江素的表现正应了他之前的想法,他自然是很高兴的。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但因为之前朝堂上曾经乱过一次,不少人都领受过江素的能耐,所以对于江素来说,要收拢这些力量,让一切重新走上正轨,也并不算难。 这些都是非常必要的前期准备,只有做好了这些,登基之后她才能推行政令,向天下人展示这位新皇的不同,而不会受到所有人的一致抵触。 所以到了举行登基大典之日,江素早已是胸有成竹。 她穿着全套厚重的玄黑色帝王袞冕,在礼官的引导之下,祭祀太庙天地,接受宗室和群臣朝拜,正式成为这万里河山的主人。 大典之后江素颁发的第一条圣旨就是对李长庚的处理。 封长命侯,赐居上阳宫。 虽然江素进去了上阳宫一次又出来了,现在还执掌国之神器,不可轻忽。但实际上,朝中众人,包括京中百姓,对于“上阳宫”三个字,都仍旧十分陌生。 这也怪不得他们,上阳宫荒废数十载,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工部和内务府专管修缮宫殿的部门,恐怕听到这个名字都会相当陌生,一时想不起来。 而等到弄明白那个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之后,自然又不免一片哗然。 毕竟那么一个废墟一般的地方,除了“上阳宫”这个名字之外一无所有,江素将禅位给自己的皇帝赶到那里去,到底会让人心底生出不满,觉得她这件事做得有些过分。 不过江素没等这种话说出来,宫中便传出了她的话:当年李长庚也曾赐她入住上阳宫,若非如此,也没有她的今日。如今让李长庚住进去,正是她对这位前代帝王的看重。 皇帝都能在那里住上整整十年,难道别人偏住不得? 如此一来,连要为李长庚说话的人,也只好偃旗息鼓。毕竟万一到时候江素如此反问他们,他们又该怎么回答呢? 说李长庚当初不是恩典,而是惩罚? 人人都知道现在江素对李长庚也不是恩典,而是惩罚。但是这话,谁敢谁出来呢? 李长庚原本一直在紫宸宫等着江素过来找他,却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了江素的登基典礼,又等到了这样一封毫不留情的圣旨。 这是将他的皇位夺走还不够,还要将他赶出皇宫去才能安心吗? 到这个时候,再怎么不能相信,李长庚终于不能再骗自己江素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权宜之计。事实就是——他信错了人,将皇位拱手让出去,便再也不能自主,只能任由别人处置自己了。 想到这里,李长庚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惶恐,他拒绝接受圣旨,对宣旨官道,“我要见她!” 宣旨官微微蹙眉,“长命侯,你该称呼陛下了。” 李长庚眼一瞪就要发作,然而他面对着宣旨官不卑不亢的眼神和表情,终于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咬着牙道,“我要见陛下!” “这只能长命侯自己去含光殿求见了。”宣旨官道,“臣的任务是颁旨,还请长命侯接旨。”生怕李长庚拒不接受,他飞快的补充道,“等到长命侯接旨之后,便可前往含光殿谢恩了。” 李长庚微微一顿,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圣旨。 既然清醒过来,他也就明白了江素究竟做了什么。这个时候,她恐怕根本不会见自己。而谢恩就是个很好的,江素不能够拒绝的理由。 李长庚握着圣旨就去了含光殿。 太极宫的前殿,原本并没有别的名字,笼统的称呼为太极宫或是太极殿,江素住进来之后,便立刻给它取了含光殿这个名字。 含光是古时候的一把名剑。 它是天子三剑之中的上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江素取这个名字,其胸怀与野心昭然可见。李长庚禅位这件事是她一手操纵,就算其他人不能猜到全部,也多少能够看出一些来。所以她取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反对。 李长庚过来时,新的牌匾已经挂上去了。他站在殿外失神的看了一会儿,才打算迈步上前。 结果站在门外的小太监把人给拦住了,“长命侯请稍等,容奴才等先进去通报一声。” “我也要通报?”李长庚怒目而视。 小太监不阴不阳的道,“这是规矩。” 想到自己当皇帝的时候江素到这里来从来不需要通报,甚至可以未经允许就批阅奏折,使用玉玺,李长庚只觉得满心冰凉。 但他最后还是允许小太监进去通报。因为他今天一定要见到江素,一定要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他本以为江素会设法推脱,已经想好了许多理由,结果小太监很快出来道,“陛下宣长命侯觐见。” 李长庚一步跨入殿内,陡然发现这个地方变得陌生无比。许多地方的装饰都已经更换过,再没有半点他从前在这里理政的影子。这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但等到转头看见站在江素面前的人时,他立刻就将这些念头抛诸脑后了。 赫、连、辙! ☆、第73章 以牙还牙 李长庚简直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的。 这也难怪,当初江素忽悠他禅位时,说的是要让赫连辙丢脸。结果诏书宣布的瞬间赫连辙倒的确是被惊住了,后面的表现却全部是那么一回事。 尤其是他在紫宸宫也听说了,赫连辙这段时间几乎都是留宿在宫里,频频跟江素接触! 原本从很久以前他就怀疑赫连辙读江素有点儿什么心思,但那时候他可没有想过江素对赫连辙是什么意思。但是到了现在,自己住在紫宸宫样样不如意,江素却跟赫连辙来往频繁,显然半点为自己出气的意思都没有。 李长庚已经隐约的意识到,恐怕江素跟赫连辙之间不是那么简单。 否则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江素对自己弃之不顾,反倒将叛军接纳,又给赫连辙加封,荣宠有加。 所以一看到赫连辙,李长庚的视线就定在了他身上,满心的怒火涌动着就要爆发。但是赫连辙却仍旧风轻云淡,好似并不在意他这个人似的。这种忽视,让李长庚更加难受。 他顺着赫连辙的视线看过去,便见江素穿着玄黑色的黄袍,端坐在御案上,正目光淡漠的往这边看来。 看到她,李长庚心中的怒火陡然降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快步上前,将圣旨拍在御案上,“素素,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38节 江素低头看了一眼圣旨,又看了一眼李长庚,“没什么意思。只是料想陛下也不愿意从堂堂帝王,变成我的皇夫,所以还是封侯更适合,陛下觉得呢?” 她口口声声陛下,但言语间早没有了当初的恭敬。——或者,她从来没有恭敬过,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李长庚努力回想,却几乎已经想不清江素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了。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觉得她的话很合心意,所以很高兴,事事准许。至于别的……都忘了。 而且对上江素视线,李长庚之前心里翻涌着的那些话居然瞬间全都忘记了,他张目结舌的看着江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素微微一笑,“这样说来,陛下……哦不,是长命侯也认为我说得对?” 李长庚陡然回过神来,“江素!” “长命侯!”赫连辙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按在李长庚肩上,“对陛下说话,最好还是恭敬些。”这可是自家娘子,怎么能被别人这么吼? 李长庚动了动肩膀,想要将赫连辙的手甩开。但可想而知,面对身怀怪力的赫连辙,他半分胜算都没有,肩膀始终被对方死死握住,甚至已经他感觉到赫连辙越来越用力,自己的骨头已经隐隐作痛了。 他恍惚的想起来,赫连辙从小力气就比别人大,当年先帝还夸赞他是天生的“将种”。 想到从小到大的情谊,李长庚心中更是如火烧一般,“赫连辙,你放开朕!” “你说错话了,长命侯。如今你可不能再自称朕了。”赫连辙如同所愿,松开了他的肩膀,“你若是来谢恩的,现在可以叩头了。本将军还有要事要跟皇上商量,若是耽误了时间,你可担待得起?” 江素瞪了他一眼,本来李长庚心情就不怎么好,赫连辙还这样刺激他,不炸了才怪。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李长庚就算炸了,那又如何呢? 果然李长庚转过头来盯着江素,“你一直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还不算太蠢。”赫连辙嘲笑道,“不过,陛下发现得晚了一点。” “为什么?”李长庚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赫连辙的,狠狠的盯着江素,“朕对你不好吗?你为何要这样做,你这个……你这个贱人!” “啪”赫连辙给了李长庚一个耳光,使得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孩子中。 在李长庚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过来时,赫连辙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加重了语气道,“长命侯,请慎言!” “朕说错了什么?你们就是一对奸夫□□!联手欺骗朕,谋夺江山,老天有眼,也不会让你们得意下去!”李长庚喊道。 “老天有眼?”江素语气平静的道,“若是老天有眼,第一个要遭罪的也不该是我。”她盯着李长庚,“陛下扪心自问,你对我,真的好过吗?” 不等李长庚说话,她有继续道,“或许是有过,但后来,陛下将我幽禁在上阳宫,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清楚吗?好几次我都几乎死在那里了,但我终究没死,李长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还活得好好的啊……所以我怎么能死?” 李长庚被江素巨大的元年吓住,原本的怒气彻底熄灭,有些畏惧的看着江素,“你……”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江素展颜一笑,“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对我做过的,我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你问我,不如问你自己,当初为何要那样对我?” 李长庚顺着江素的话回想了片刻,然而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他早就已经记不得了。 这一瞬间李长庚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惶恐,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江素已经抢先说出来了,“你忘记了。” 李长庚无话可说。 “所以啊……”江素说,“你也到上阳宫去住十年吧,去过一过我的日子。哪一天你想起来了,或者等十年期满,你就自由了。” ☆、第74章 我骗他的 李长庚气势汹汹的过来找江素,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人看见,不少人都等着看结果,不料他很快灰溜溜的又回去了。 这边江素送走了李长庚,转头就被赫连辙给拉进了怀里。 “你做什么?”她皱着眉将人推开。 赫连辙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你很在意从前的事吗?”语气里的紧张显而易见。 江素微微一怔,这才明白他是听到自己跟李长庚说的话,大约以为自己心中对李长庚的事还是十分介意,所以才有此一问。 她似笑非笑的扫了赫连辙一眼,道,“怎么,我不能在意?” 赫连辙立刻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还放在心上,徒惹自己伤心?况且你如今已经给了他教训,往后他也不会碍咱们的事,就索性忘了吧。” 这话说得好似深明大义,实则不过是希望江素将李长庚丢在一边,最好想都不要去想。 江素从他的话中听出这个意思,不由十分好笑。她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执起朱笔,翻开一本奏折看过,在末尾批了字,放在一旁,然后才抬头看向赫连辙,“我骗他的。” “什么?” “那些话,不过是我编出来哄骗他的。”江素随口道。 她虽然接纳了这具身体,但实际上却没有接手原身的记忆,怎么可能记得这些?况且就算记得,那也只是原身的想法,跟她没有关系。她那时候不过是揣度着李长庚听到什么样的话会难受,然后随口说出来的罢了。 哪知反倒让赫连辙给惦记上了。 若是不说清楚,江素总觉得赫连辙早晚还要为这事折腾一通,索性实话实说。 反正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赫连辙闻言一阵讶异和不可置信,但是认真想想,这又的确是江素能够做得出来的事。再想想她曾经拿捏自己的那些手段,赫连辙顿时心也平了气也顺了,甚至在心中默默同情了李长庚片刻。 跟自家娘子作对,下场就是这样! 李长庚这头没有发作起来,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没事找事为他出头。毕竟江素要做出大方的样子,不好很为难李长庚,但是旁人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仍旧有人提议,多少应该将上阳宫修缮一番。毕竟那残垣断壁,让李长庚住进去,丢的是江素的脸。 这些人究竟是为谁说话,江素没有细究。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提笔准了这份奏折,命令工部抓紧时间修整出一片能够住人的地方来。赫连辙对她这么“仁慈”的做法有些意外,问道,“你不是说要让他尝尝你尝过的苦吗?” “是啊,”江素点头道,“只是我刚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上阳宫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一小处,实在有些不够。” “不够?” “自然,长命侯既然要搬过去,宫中这些大小嫔妃姬妾自然是要随行去伺候他的。”江素含笑道。 但赫连辙始终觉得江素不会这样好心。虽说她可能根本不想看到这些人,但巴巴的送到李长庚身边去,也不是江素会做的事。按理说,她应该让李长庚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待在那冷宫之中受罪才是。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莫非你是打算让这些女人去将李长庚吃穷了?” 这本来是赫连辙随口胡说的话,却不料江素竟认真的点头。 赫连辙见状,不由在心里默算了一番。长命侯是侯爵,一年的俸禄是有数的,宫中被李长庚幸过的女子,大大小小,总也有四五十人。何况身为侯爷身边不可能没人伺候。若是没有别的营生入账,还真有可能养不起! 赫连辙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太妙了。俗话说得好,贫贱夫妻百事哀,李长庚做皇帝的时候,后宫尚且不可能太平起来,何况这些女子过惯了富贵日子,如今要跟着他受苦,又岂能消停下来? 到时候,恐怕长命侯府日日都有好戏能看。 “娘子果然思虑周全。”赫连辙对着江素称赞道,同时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事事以自家娘子为主,绝对不会惹恼他,否则麻烦就大了!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事不是李长庚,而是,“娘子,你我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何时才能给为夫一个名分?” “虽说是李长庚禅位,并不需要守孝,但这件事总不好办得太仓促,倒像是有什么隐情似的。”江素瞥了赫连辙一眼,“你急什么?” “我自然着急。说不准娘子肚子里如今已经有个小的了,这没名没分的,对孩子也不好?”赫连辙厚着脸皮道,“况且娘子一日不给个名分,我这心里自然也不踏实。” “放心吧,你的担心不会出现。”江素不甚在意的道。 赫连辙见她从容不迫的模样,不由十分不甘心。虽然这话是他信口说出来的,但未尝不是赫连辙心中所想。若是江素为他生个孩子,或许心中也就不会这么不安宁了。 这么想着,赫连辙不由眼珠一转。 生不生这种事,从来都是由不得人的。既然现在还没有,那他努力一点,让江素揣上一个不就成了? 这样一想,赫连辙不由摸着下巴笑了。 ☆、第75章 两条道路 解决了李长庚的事之后,江素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之前的日子,她好似在还债,心里总揣着一件事放松不下来。虽然原身已经将身体交给了她,并不急着做到,但江素却不能容忍自己一直为此事悬心。 而如今,因果尽数了结,她也总算是能够好生享受一番自己的这一场新生了。 将赫连辙赶走,江素继续埋首奏折之中。 虽说是机缘巧合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过既然当上了皇帝,江素自然就会负担起这个责任,不会如李长庚一般将心思都放在别处,任由朝政糜烂下去。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她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等江素批完了大部分的奏折,停下来休息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她揉了揉手腕,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是。”李玉儿连忙走上前来将她扶起,“膳房那边备下了补汤,陛下可要用一点?” “也好。”江素点头。 李玉儿连忙去传。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江素忽然提起了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话题,“朕之前应许过你,会放你出宫。此事你还记得吧?” “奴婢记得。”李玉儿脸上神色微变,跪下来道,“奴婢多谢陛下恩典。” “不必这么急着谢。”江素道,“朕这里如今有两个选择给你,你瞧瞧自己愿意走哪条路。不论如何,总是伺候我一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是。” “第一条路,就是照你自己的意思,离开皇宫。朕会给你一笔赏赐,足够你富足的过一生。想来以你的聪明,将日子过好不难。第二条路,留下来帮朕。这天下间许多女子才华并不输给男子,却总难有机会展露。”江素低下头看着李玉儿,“朕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你可愿意抓住?” “奴婢……不,臣愿意!”李玉儿立刻叩头道。 原本她不愿意留在宫里,无非是因为深宫重楼之中,既不愿意为了成为帝王嫔妃往上爬,也不愿意除了端茶倒水伺候人之外一无是处,只能眼睁睁看着青春韶华流逝,生生将自己熬死。 但其实李玉儿也不是没有想过,出宫之后自己能做什么呢? 无非也只是依靠着自己攒下的银钱做点生计,然后努力谋算,为自己挑个好夫君。 只是过惯了宫里的日子,还能适应普通的小民生活吗?见识过了天下人中龙凤,还能甘心去过平淡安稳的日子吗?这些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江素给了她另外一条路。不是做为奴婢,而是作为臣属留在她身边。 李玉儿这段时间跟着江素也不是白跟的,他知道江素如今虽然是女皇,看上去威风赫赫,但实际上,等到最初的惊慌过去之后,朝臣们恐怕不会愿意一个女子压在她们身上。毕竟千古以降,从未有女子登上这个位置的事。 到时候江素的境况就不会那么好了。 所以为了跟他们对抗,江素势必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而还有什么比那些钟天地之灵秀所生的女子更合适的人选呢?她们天然就是要跟江素站在一边的,而江素要做的就是为她们提供这个机会罢了。 第39节 这件事还没有开始做,江素能对她提起,便是对她的信任。同时她如果成为第一个留在江素身边支持她的人,纵然自己的能力没有那么出众,但总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建功立业,报效家国,并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做得到。 “你想清楚了。”江素道,“这条路并不好走,且一旦你做了女官,再想要家人,却不是这样容易了。” 做了女官,莫说这以男子为尊的社会不容,就是女子之中,恐怕也有大半不会理解,认为她们这样做是离经叛道、伤风败俗。就算江素能将这种说法压下去,却也不能插手别人的婚姻。 “有舍才有得,臣已经想清楚了。”李玉儿坚定的道。 女子未必一定要成家,未必只能依附于男人存在,既然如此,就算终身不嫁又如何? “好。”江素点头,“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政事,再去挑选一批伶俐的宫女做帮手,日常整理奏章,传递奏折都用得上。目前只能先这样,剩下的只能慢慢来了。” “是。”李玉儿这才站起身,精神抖擞的应道。 江素没有说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处理政事的时候,越来越不顺手了。 不是人人都是赫连辙,纵然发现被她隐瞒欺骗,也能很快的原谅她,纵容她的做法。 如果江素是个男子,那么他们或许还会慑服于她的能力,不敢轻易的生出别的心思。但江素偏偏是个女子。被她这般愚弄,朝臣在反应过来之后,都只会恼羞成怒,从而给她找点儿麻烦。 当然,只要熬过了这一阵子,再小惩大诫,让他们知道帝王威严不容挑衅,那么其中又会有一大部分再次屈服。只有一小部分才会顽固到底。 所以对于这种困窘的状态,江素并没有急着处理,反而是静下心来,慢慢摸清楚朝廷的脉络。 这个位置江素毕竟没有坐过,虽然她很聪明,但世上聪明人从来不少,要掌控朝廷,自然要先将之摸清楚,每一个细节都弄明白,这样才不会轻易被下面的人瞒骗。 ☆、第76章 杀鸡儆猴 这时正是年底,事情最多的时候。江素几乎每天都要从早忙到晚,才能勉强将事情处理完。她知道这是下面的人故意如此,想来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可惜江素从来不知道困难这两个字为何物,只会迎难而上,一力破之! 而且,这种高压的处理方式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至少江素从中得到了许多信息。朝廷如何运转,什么事情谁说了算,甚至朝中哪些大臣之间有联系,哪些又有矛盾,都能够从中看出端倪。 越是忙碌,获得的东西越多。所以江素甚至开始有些享受这种忙碌了。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这种公平她很喜欢。 不过赫连辙就不大喜欢了。 原本他还以为江素要当女皇,也不过就是为了赌气——大概聪明的女子总会有不愿意被男人压制住的念头,这一点并不奇怪。而他也打算纵容江素。等到江素知道政事之难,自然会向自己求助,到时候他正好出手帮忙,让江素知道自己的能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江素居然是认真的。 她现在每天睁眼想着的就是政事,晚上往往忙到深夜才得歇息,别说求助了,连正眼看他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赫连辙空等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一点之后,不由暗道不妙。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要让江素向自己求助的虚荣了,连忙主动凑上前去,帮助她处理这些事。 唉,他家娘子太有能耐了,也让人非常挫败啊。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压制住甚至远远抛下,必须随时警惕! 有了这种觉悟之后,赫连辙可就积极多了,许多事情也不需要江素去提醒,他就先想到了前头,替她解决掉。这一下子,又打破了江素和朝臣之间形成的临时平衡。 本来大臣之中有一部分人要为难江素,但另一部分则是认为稳定最重要,江素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再轻动的话会引起朝堂震荡,并没有什么好处。 再加上江素自己的压制,倒是很容易形成了新的平衡。大家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只能暂时维持这个样子。这也是制衡之道的一种。只不过江素不可能会高兴自己堂堂帝王之尊还要下场去跟大臣们一起玩儿。所以这种平衡,迟早都要打破。 却不料她自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动手,赫连辙这边为了讨好她,事事抢在前面,反倒轻易的达成了江素的目的。 赫连辙的强势加入,对于江素来说,可以说全是好处,没有任何坏处。毕竟他是坚定的站在江素这一边的。但对于那些反对江素的大臣就不怎么妙了。赫连辙手握兵权,威势让人退避,如果不抓紧机会,等他掌控住场面,再想翻盘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实在是他们之前估计有误。 除了江素和赫连辙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后来赫连辙轻易放弃反叛,江素也欣然接纳他,但众人都认为赫连辙桀骜不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立起反旗,所以并没有将他算在其中。 谁能知道他会中途插/进来,而且居然不是浑水摸鱼,而是站在江素这边? 猝不及防之下,反对江素的官员们自然都吃了大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除了抓住机会孤注一掷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所以一夜之间,朝堂上好几个地方都出了问题。而且这些问题都不小。不过就算是这样,只要朝廷运转起来,解决掉麻烦也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好几位关键位置上的官员请假的请假,生病的生病,辞官的辞官……转眼间,事情好像根本找不到人来做了。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要利用这件事让江素对他们妥协和低头。虽然暂时不能将她怎么样,但是在朝堂上占据一隅之地,以图将来也是好事。毕竟这些人并没有打算现在就跟江素拼个鱼死网破。 但是江素能够容忍这样的挑衅吗? 显然不能。所以辞官的她全都批准了,生病的全都给了长长的假期,至于请假的也尽管去。 至于填补这些位置的人,从别处调一些过来便是。纵然经验比不上原来的人,但拼着遭受一点损失,也要将那些人完全清理干净。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原本是希望江素没有办法,只能挽留他们。但却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结果就这么被清理掉,还不知道该去怪谁。这件事情处理完,江素派来的人自然能将他们的权力都收拢起来。即便将来假期结束想要回来,估计不是被架空就是根本没有位置了。 这一招杀鸡儆猴用出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江素的手腕和决心,就算其中还有几个漏网之鱼,现在也不敢再打什么主意了。反正他们只要老老实实的,江素也没有清算的意思。若是为此丢了顶上乌纱,才真是不值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堂很快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就连之前出现的漏洞,也有人不着痕迹的将之补上,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转眼年底最忙碌的一段时间过去,江素对朝堂的掌控更上一个新的台阶。 而新年,也终于到了。 每一个新皇帝上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加封跟随自己的人,那么第二件则是改元。 年号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意味着一段政权的独立。去年江素登基匆忙,用的还是李长庚的年号天成,虽然她也坐了不少事,但这个年号一天不改,就一天还笼罩在过去的阴影之中。 不过为了尊重之前的帝王,通常改元都是在新年的时候进行,如果半途继位,通常会保留这个年号到次年。 所以等过了新年,改了年号,江素才算是彻底的坐稳了这个皇位。 ☆、第77章 册立皇夫 最后江素选定的年号,是“肇始”两个字。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来她的野心了,是要从现在开始,开创一个新的时代的意思。 不过,女皇也好,女官也好,的确都是从前所没有的。既然如此,说是开创新的时代,倒也不算错。 对于江素来说,如今她是在为自己而活,享受这多出来的一段时光,所以行事肆意随心。对于她来说,规规矩矩的日子已经过得腻了,反正如今已经当上了皇帝,自然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 对于帝王来说,只要能够将天下治理好,海晏河清,那么别的事情就算再出格,也不能抹去她的功绩。而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在史书上留下些什么,对江素来说,也是很有趣的事。 而在年号选定,并且对着天下宣布之后,她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第一件是就是赫连辙一直在催促的婚事。 所以江素随即颁下另一道旨意,决定要册立一位皇夫,诞育皇嗣,以传宗庙。 这道圣旨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这倒不是因为江素要嫁人。事实上对于大臣们来说,虽然江素是皇帝,但毕竟是女子,嫁人生子虽然有些奇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天理便是如此。 他们之所以大受震动,是因为之前江素在李长庚禅位之后,表示过要继续将李氏宗庙当做皇族宗庙。而且当时李长庚还在,没有被封为长命侯感触皇宫。所以大部分朝臣认为李长庚和江素的夫妻关系会继续存续。 既然如此,将来剩下的孩子自然继续姓李,继承皇位也理所当然。 就算是对于李氏皇族的那些宗室们来说,虽然出了一个江素让他们觉得耻辱,但是国器还姓李,他们就不担心。反正江素拿走的东西,早晚要还回来。 就算后来江素将李长庚送走,他们也不太担心。反正李长庚不还留下了两个孩子吗?实在不行,从旁支之中过继一个过来也可以。 但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江素想嫁人了,还要选皇夫,生孩子。这孩子生下来,将来这江山社稷是不是都要交给他?如果皇夫不姓李,这个孩子就跟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将来自然会形成新的皇族,李家的荣耀便要葬送在他们这一代。 这是这些宗亲们所不能够容忍的。 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花着国库的钱在养,没有了皇族的光环,他们要怎么生存下去,还是未知之数。况且皇室的荣耀他们也是绝对不可能丢下的。 所以江素这份旨意发出之后,便立刻收到了许多反对的奏折,统统都是请她三思。 有意思的是,其中多半都是皇室宗亲的奏折,朝臣们对于这件事,显然还在观望。 江素的手段他们已经见识过了,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们连一个女子当皇帝都接受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终于李周皇室的意思。当然也不排除有这样的臣子,但是这时候并没有表露出来。 人人都知道江素现在携着无上威势,正是需要树立威信的时候,在这时候跟她对上没有什么好处。贸然站出来,也不过是死的人多一点罢了。 这情况比江素预料的要好得多。 大概也是因为这皇位并不是她自己夺来,反倒是李长庚主动禅位。——虽然说其中有种种巧合,而且大家都能猜到江素在其中一定使了力气,但她这个位置,的确是来得名正言顺,即便是皇族宗室,也没人能说出不好来。 于是这样一来,朝堂上居然一片平静,竟是默认了江素的这种做法。 除了这些人之外,令有一部分人从中看到了机会,正蠢蠢欲动,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上位。 江素再是能干,也不过是个女子。在许多人心目之中,若是能够获得她的芳心,成为皇夫,这整个江山不就跟在自己手中一样了吗?况且将来生下儿子,也只会跟自己姓,传承自己的血脉和姓氏。这样的好事,自然有不少投机者不愿意错过。 所以江素有些好笑的发现,最近她“巧遇”各种人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不说本来就在宫中办事,时常可以见到江素的官员,就是其他人,也想方设法要找理由入宫,想要引起江素的注意。 江素看得有趣,赫连辙却受不了了。 他对江素表示了自己的抗议,“其实你下旨时就可以直接说出人选的。” 江素摇头,“此言差矣。你看这会儿有几个人反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其中许多人觉得自己也有机会,不愿意错过罢了。若是直接定下人选,反对的人起码会增多一倍。” “那又如何?”赫连辙挑眉,“谁若是不答应,打到他答应便是。” 江素无奈扶额,“我自然是不怕,只是也不必惹这样的麻烦。——不过既然你这样说,那就给你个机会,将这些竞争对手都打败,如此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好不好?” “当真?”赫连辙看着她。 江素抬了抬下巴,“朕现在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岂有不真?” “将他们都打败之后,我们便能成亲,不会再有别的变故?”赫连辙继续问。 江素莞尔,“自然,这件事拖久了也没什么好处。” “好,那就照你说的来!” 于是江素又下了一道谕旨,要在宫中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诸多朝中大臣,勋贵外戚,王孙公子参加。 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这样的聚会,目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所以一时间,京城所有人闻风而动,人人都开始为这场宴会做起准备。就连普通百姓,也都听说了消息。 第40节 这一点是江素有意为之。 毕竟她可不想等人选出来之后,又有人站出来反对,如今有那么多人见证,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可更改的。 ☆、第78章 争相表现 宴会定在一月之后。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现在冬日刚刚过去,即便是皇家御苑之中,也实在是没什么风景可看。况且天气寒冷,也让人没有心思游乐。等到一月之后,春暖花开,正是踏青访春的好时节,那时举办宴会,才算相得益彰。 况且,这样郑重的一件事,总得给众人一些准备的时间不是?顺便也可以造造势,让更多人关注这件事。 说来也奇怪,之前朝中原本还有些暗流涌动的意思,并不完全服从于江素。但是在这道谕旨公布之后,朝堂上反倒显出一拍平安祥和来。显然,大家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找事,给江素留下坏印象。 江素也乐得见到情形如此,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宴会上,立刻推行出了好几项措施。乍一看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此时分心或是争执,所以朝堂上迅速通过,开始执行。但实际上,这正是江素为将来所做的准备。 比如她正式的设立了一整套完整的御前女官体系。虽然如今只有李玉儿一个人能够当事,但江素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来有了足够的人才,立刻便能补入其中。 其次江素下旨,让所有皇族宗室之中适龄的小孩子入宫学习。用的是陪伴两位皇子的名义,但实际上,这是一种恩典,也是一种控制。这些小孩子在皇宫里长大,自然也受到她江素的控制。如此一来,宗室里就算有人有什么意见,也要三思。 原本这种命令,如果是在平时颁发的话,势必会引起一阵争执,尤其是让宗室的孩子入宫这一条,肯定会遭到反对。但是现在有大部分朝臣支持,竟也顺利的通过了。 等到宴会开始时,江素前期的布局都已经彻底做好,施施然的准备去看戏了。 宴会如期而至。 这一天所有受邀的大臣都将自己家中的优秀青年给带上了,虽然攀附的名声不好听,但在这个连尚公主都有人会刻意钻营的时代,若是有个儿子能娶了皇帝,那真不是一句“光耀门楣”能概括的。 其实江素今年二十六岁,按理说皇夫的年纪最好是跟她差不多大最好。奈何这时候的人成亲都早,二十六岁的人,说不准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所以在这些青年俊杰之中,绝大多数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下。 那些年纪稍大的,多半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所以蹉跎了年纪的。另外还有一部分人是丧偶的鳏夫,虽然不知道皇帝能不能看上,但万一呢? 赫连辙混在这些人之中,竟然也不显得突兀。 当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将赫连辙和江素联系在一起。毕竟虽然之前赫连辙突然站在了江素这一边,但是在很多人看来,江素这个皇位可谓是虎口夺食,从赫连辙嘴里硬生生抢过来的。这两人之间,势必水火不容。 尤其是江素这个既得利益者,肯定对于赫连辙这个对手万分警惕,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引狼入室呢? 加上江素邀请的是所有的朝臣,武将自然也在其中,赫连辙身为其中品级最高者,到场也是应有之意。 所以当江素开口,说是要出几个题目考校一番年轻人,而赫连辙也跟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时,瞬间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赫连将军也要参与竞争?”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好在赫连辙脸皮厚,只当做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异常,脊背挺直的站在那里。于是很快这些小声的议论声也就消失了。 他们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办法对于赫连辙来说似乎的确不错。如果赫连辙娶了江素,自然之前的矛盾一笔勾销,连同皇位和美人一同收入囊中。 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说不住赫连辙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否则为何当初被江素蒙蔽之后,会如此镇定,那么快就反应过来,接受了她的招安? 出于“公平”的原则,江素一共出了三道题。 第一题是即席赋诗,考校文采,选出其中十位最佳者,可以参与第二题。 事先所有人包括赫连辙都不知道这个题目,这会儿她宣布之后,有人立刻兴奋的开始准备,有人则抓耳挠腮觉得麻烦。赫连辙则是直直的看向江素这边。 江素朝他眨了眨眼,赫连辙便知道她是故意为难自己了。 显然江素所说的“打败”,不光是武力上的。 不过赫连辙夷然不惧。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写诗作文是最基础的要求。赫连辙当初能够选上太子伴读,固然是因为身份特殊,但本人自然不可能文采太差。虽然他自己不喜欢,但写个诗并不费难。 没有难住他,江素也不在意,第二题是策论,涉及治国方略。只选其中最优秀的三位进入第三题。 这个题目出来,众人更加确定,女皇陛下心里,恐怕也是想找个皇夫来分担政事上的压力。所以在这方面有要求也是正常的。这些年轻人都做过准备,自然不会被难住。 赫连辙就更不必说,早早有了不臣之心的他,当初可不知道将来会被江素半路截胡,这些都是他准备了许久的东西,自然不会比别人更差。 眼看赫连辙连赢两关,所有人都骤觉不妙。 果然江素宣布的第三题,便是个人武力,三个人上台比武,能打赢另外两人者胜。 简直像是为赫连辙这个武夫量身定制。 果然,两位翩翩公子在他手下,连两个回合都没有走上,就直接败下阵来。 赫连辙站在台上,睥睨的望向下面的人,不少人竟被他的视线逼得忍不住避了开去。 好像他天生就该站在那个位置上。 ☆、第79章 择日成婚 既然结果出来了,江素也不含糊,转头示意了一下,李玉儿便领着人奉上笔墨纸砚,然后江素当场提笔亲自写下圣旨,将赫连辙好生褒奖了一番,然后宣布他将成为皇夫的人选,令钦天监择日成婚,礼部筹办。 这么干脆利落的做法,就连在场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等到这个消息从宫中一路传出去,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后,这件事自然就成了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了。 婚期就定在三月之后。对于皇室来说,其实还是显得仓促了些。毕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该用什么礼仪,什么规制,这“皇夫”的衣裳要怎么做,哪些东西能用哪些不能,以及大婚时的种种细节……这些全部都要重新考量。 不过对于江素来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直接下旨,以迎娶皇后的礼仪来办就是,有些地方不适合男子的精简或者直接去掉,这样一来,很快就将事情给定下来了。 朝官们都有些不习惯。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原本这件事情,恐怕折腾个一两年都未必能够全部完成。尤其是礼部的官员,这些礼仪规制由他们掌管,生怕有任何一点疏漏,一定要经过反复的磋商,才能决定。 结果江素这么一弄,事情办完了所有人都还有些怅然若失之感,好像不敢相信原来这件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好在朝中到了这个时候,那种古板固执的老头儿,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所有人既然能够下定决心追随一位女帝,那么其他方面的变化,也就只是小事了。既然女皇的风格是这样,他们只能努力去适应。 其实这也是江素的一种策略。她对于朝廷这种一件事非得三五年才能办好的效率十分不满。但是她也知道,这些都是有“成例”在的,要想改变朝廷的风气,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找一件没有先例的事情来做吧!所以索性将成婚的时间提前,逼得这些大臣们必须要加快速度,提高效率,这样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 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江素觉得,朝臣们的工作效率一定会上一个新的台阶。 到时候他们习惯了这种效率,用在别的地方也不会觉得奇怪。说不准还会嫌弃过去的自己过于拖沓了呢! 一件事情有好几个用处,对于江素来说,好像是她天生就会的技能。所以即便是自己的婚姻,她也可以拿来利用。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对此就不期待了。毕竟赫连辙这个人是她自己挑选的,也并没有不满意。只不过如果有更多的好处,她也不会介意。 相较而言,赫连辙在这件事情里,就表现得太傻了一点,他好像对江素的任何决定都没有意见,每天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充分展露出了他的好心情。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成婚这一日。 其实这种典礼,听上去盛大庄严,但实际上身处其中,却是非常累人的。先不说要穿上全套厚重的朝服,单是祭祀太庙三拜三跪九叩的礼仪就够折磨人的,此外这一天几乎都要庄严肃穆的站在那里,不能轻动,不能放松。 好在江素紧赶慢赶,还是选了个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否则若是夏日,汗如雨下气闷无比的天气,这么折腾一遭,说不准人都要中暑了。 江素累得根本没什么心情品味新婚的愉快,等到仪式结束,立刻回到太极宫去换衣服,然后才瘫在床上,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连抬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赫连辙跟在她身后进来,大概当真是武夫的体力好,明明都是一样的仪式,江素已经累成这样了,他看上去却还是精神奕奕。见江素躺在床上不动,便主动过来道,“娘子,我给你揉一揉身上吧,这样待会儿睡得好些明日起来也不会酸痛难受。” “嗯。”江素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赫连辙便坐到了床边,握住她的双肩轻轻揉捏。江素只觉得他的这个动作带来一阵酸痛,忍不住轻吟出声。赫连辙觑着她的表情问,“要轻些么?” “不必,就是这样才解乏。”江素道,“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 “在军营之中,训练起来跌打损伤是常事。久病成医,自然就懂得一些。”赫连辙低声道。 江素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跟我成亲,往后便只能住在宫中,远不如边疆自在无羁,难道就不后悔吗?” 就算赫连辙不造反,他个人在凉州那边的声望也极高,就算想当个事实上的土皇帝也不是不行。在那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他的性子来说,应该更喜欢这样的生活才对。反倒是宫中处处都是规矩拘束,令人厌烦。 “自然不会。”赫连辙自信的道,“只要实力足够,不论是在什么地方,想自在自然就能自在。” 江素微微一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是啊,没有能力的人,即便是当上了皇帝,也只能被这个位置束缚着,被责任和权势包裹,放不开丢不掉,自然就会觉得不自由。但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他们获得自由的一种途径。 当她和他能够将万里河山纳入反掌之间时,又怎么会不自在? 这跟在京城还是在边疆是没有关系的。 江素有些惊讶,不料在这个问题上,赫连辙竟比自己还想得通透些,难怪他会想要取李长庚而代之。他本来也比李长庚优秀出色一万倍。 不过,谁叫他遇上了自己呢? ☆、第80章 千古传奇 在泱泱华夏五千年历史之中,大周朝一直是个传奇,也是一个转折。 在此之前,男权社会跟其他任何地方一样,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是由这里开始,女子也开始走出家门,站在了朝堂之上,发挥自己的能力,为国家尽力,为门楣增光。 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也不是没有遭到过打压和反扑,但火种却一直都在,所以其后二千多年的历史之中,男权与女权的争斗,始终从未停歇过,直到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平权。 而肇始之人,便是周圣宗江素。 她死后新帝与朝臣商议谥号,最后竟然挑出了一个“圣”字,可见对其尊崇。 圣宗皇帝一生功绩无数,后世人说起来,总觉得她像是开了挂。 她早年生平可谓是简单枯燥至极,在二十六岁之前都籍籍无名,除了曾经在宫中获得过皇帝宠爱,又迅速的被其他嫔妃踩下去之后,乏善可陈。 但是就在她二十六岁这一年,一切都变了。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到一年时间,便将整个大周朝变成了自己的领土,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小说家时常怀疑江素要么是重生的要么是穿越的,毕竟这个故事里,传奇的成分实在是太多太足。 以一介女子之身君临天下,娶男后,立女官,最重要的是后来她的子孙继位之后,竟也以继承了江氏的姓氏为荣,将她的地位一再尊崇。这种空前绝后的行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做得出来的呢? 不过这种想法太过离奇,也只有小说界能够流行,历史家是不会采纳这种说法的。他们用心研究江素前半生的经历,力图从中找到她突然发生这种巨大变化的原因。 第41节 结果当然只能是一无所获。异变之所以会被称之为异变,就是因为它的存在难以解释清楚。 当然,广大网友们对于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那就是周圣宗江素和她的皇夫赫连辙之间的关系。 在江素登基之后,一生之中只有过这么一位男后,并且两人共同孕育了三子二女。按理说这样可以称得上是家庭和美,两人之间应该十分恩爱,感情甚笃吧? 但实际上,对于这一点,史学界却也有种种不同看法。 究其原因,是因为赫连辙在身为皇夫的同时,还是朝堂上的大将军,手握重兵,权势煊赫。 ——偏偏这位大将军,总是跟女皇陛下对着干。 在政见上,两人有许多不同之处,往往经常在朝堂上爆发激烈的争吵,弄得朝臣们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最后索性不去插手这“家务事”,让两人吵个痛快。 而在另一些地方,譬如女皇要修个花园,要下江南游玩等,更是被赫连将军怒斥为“怠惰、靡费、贪欢”等等,予以强烈反对。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女皇一生之中虽然做出了许多事情,但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赫连辙的功劳。而且她看上去很牛逼,但实际上应该是被这位皇夫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半点自由。 再结合之前赫连辙曾经反叛的情况来看,大多数人都认为,赫连辙之所以和女皇成亲,恐怕只是为了借由她的手来掌控整个大周。 而所谓的女皇光环,不过是许多人做的事情集中到了她一个人头上罢了。实际上江素只是个普通平庸之人。 当然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赫连辙真的那么喜欢权势,造反自己当皇帝不好吗?何必委委屈屈做个皇夫? 在持这种观点的人心目中,赫连辙跟江素应该是一对爱侣,所以赫连将军才会甘愿退居后宫,将朝堂让给江素来掌控。不知道多少小女生被这种猫步萌得一脸血。 这才是真正的江山拱手,一生一世啊! 为爱放弃江山算什么?为爱将江山拱手送上,才是真爱啊! 况且如果这些事情真的是赫连辙做的,他身为一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立什么女官,又怎么可能让孩子跟着江素姓呢?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必须是真爱论大胜! 而在当下,江素和赫连辙并不知道千古之后还有人在为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争论不休。 她将手中的一份奏折递给赫连辙,“你看看这个。”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值得一试。”赫连辙笑着点头。 “只怕朝臣们不肯同意。”江素挑眉。 赫连辙将人揽进自己怀里,“这有何难?明日我先上折子赞同此事,陛下再行反对,等你我大吵一架,朝臣们都被吵蒙了,再迅速定下,就不会再有人反对了。” 江素靠在他怀里点头,这“一个唱白脸一个□□脸”的手段,果然好用之极! 之所以要这么做,倒也不是恶趣味,而是出于朝堂平衡的需要。赫连辙身份的改变,对朝堂的影响也很大,如果他跟江素联合起来,那么朝臣就会被压制得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长此以往,朝廷会变成他们两个人的一言堂。 但他们虽然自认为不是蠢物,但毕竟人力有时穷,许多事情单凭两个人是办不到的。所以就需要朝臣们齐心合力。 既然如此,就不能让朝臣被压制得连话都不敢说。 思来想去,索性两人在外头就扮一对不合的夫妻,一言不合就大吵一架吧!这样一来,不光是那种麻烦的问题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掉,很多朝臣即便不敢直接反对江素,但私底下跟赫连辙说一声,支持他跳出来吵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只不过这个真相,只能随着他们的坟墓一起被尘封在时间之中了。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嗯,完结了,没有番外。新文预收开了,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么么哒~ 本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