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令(医手遮天)》 第1节 书香门第【流_宸】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盛宠令》 作者:北倾 文案: 八皇子:夫人给为夫配一点香料吧? 苏锦棉【眉头紧皱】:大茴香,小茴香,白芷,桂皮,丁香,花椒,香奈…… 八皇子:要是这些寻常香料,问你何用? 苏锦棉【便秘脸】:那你要什么? 八皇子【腹黑阴险脸】:夫人身上的香气好独特。 苏锦棉【被算计还一脸绵羊状】:会么?这是你昨晚送我的香料啊。 八皇子【拿过一边的麻袋,理所应当】:钻进去,为夫要随身携带。 苏锦棉【瞬间傻眼】:……敢不敢再无耻点。 若是有一天,本王一朝失势,你会不会也随之而去? 你贵为八皇子,我是你云起之妻。你失势成草民,我依然是你云起之妻。万里江山,春风十里,不如你。 所有权势,只为你,苏锦棉。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主角:苏锦棉,云起 ================== 第一章 苏家有女 苏锦棉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天,正是普天同庆的春节。 苏遮木从稳婆手里抱过苏锦棉的时候,差点没激动得一个手软把苏锦棉给摔了。他和自家夫人成亲的时候就在想第一胎得是个女儿,待字闺中慧雅聪颖。等以后大点了可以教管顽皮的弟弟。 想不到上天降下的却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胖小子,他也乐观,想着第二胎再要也一样,有个哥哥护着,女儿才能不受人欺负。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跟他开玩笑,第二胎在他日盼夜盼下还是个男娃。 他虽然没有不欢喜,但是总有些遗憾,年前就跟夫人商量着第三胎还不是个姑娘的话,以后就顺其自然了。毕竟女人生产总是个耗费精力的事情,他是舍不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让他这次如愿以偿。 稳婆替苏家接生了三胎,最是知道苏老爷的心思,见是女娃心中暗喜,这回的红包可得多点了,这不容易啊。 苏锦棉刚来到这个世界还陌生着呢,从这个人手里到那个人手里,最后交到自家爹爹手里的时候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本来得女心切的苏老爷正高兴着呢,这一哭可让他心疼坏了,当下抱着苏锦棉那个轻声哄啊哄的。 苏锦城和弟弟平日见惯了他严肃的模样哪里见过他这副小心讨好的样子,当下面色各异的同时,踮着脚争着吵着要看看他们的妹妹。 一旁的稳婆见苏遮木心情好,当下笑着说道:“老爷这下如愿以偿了,这千金啊可真真是会挑人家,以后可得集万千宠爱为一身了。” 苏遮木心情好,听了这话自然满意,当下挥挥手,打发了她,“夫人还好吧,事忙完了自个儿去帐房领赏吧。” 稳婆这下算是心花怒放了,越看苏遮木怀里的女婴越顺眼,当下逗弄着苏锦棉的小脸蛋说道:“这姑娘模子好,以后必定是个可人儿啊。” 苏遮木倒是没从苏锦棉的脸上看出什么花来,但这话也讨喜,当下眉开眼笑的进门看夫人去了。 本就是个喜庆的日子,又添了这一桩喜事,算是双喜临门。 苏家每个角落都因为苏锦棉的诞生一片和乐融融。 *********** 苏遮木抱着苏锦棉进去看刚生产完的素心,苏锦城和苏锦连就跟在后面闹个没完。“爹爹你偏心,你都不让我和弟弟看看妹妹。” 苏遮木:“不是怕你这小子不小心吓着你妹妹么。”说话间,抱了苏锦年给苏锦城看。 苏锦棉刚哭完一场,闭着眼睛轻哼着,小嘴一努一努的。 苏锦城没见过小女婴,见妹妹那么小小的一个,当下好奇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戳了戳苏锦棉的脸。 那软乎乎的手感叫他爱不释手却又怕自己没轻没重真的伤着妹妹了,舔了舔嘴唇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苏锦连也凑过头来看,“这就是娘肚子里跑出来的球么?” 苏遮木和素心闻言皆笑了起来,“傻瓜。” 苏锦连当下就有些不服气,“要不然娘的肚子怎么变小了。” 说话间,一旁的婢女提醒道:“老爷,那小姐的名字可否想好了?” 这一提点,苏老爷这才想起来自家女儿还没有名字了,可是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女儿名字可不能马虎,当下就犯了难。 婢女见明日精明的老爷一时难住了,捂着嘴轻笑了起来,“难得见老爷这副模样呢,小姐可真是好本事。” 正睡着的苏锦棉想必是听见了这夸赞的声音,当下转了转脑袋,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黑溜溜的,干净得似玛瑙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苏遮木看着。看了一会估计是有些累了,闭着眼睛就哭了起来。 这下苏遮木又开始手足无措了起来,“怎么又哭了。” 苏夫人见自家丈夫这般模样也笑了起来,“不过是哭了,怎么方寸大乱。” 婢女小晴捂着嘴轻笑了起来:“想必是小姐饿了,老爷莫担心了,奶娘已经在路上了。” 苏遮木知道这孩子这几天总是要来的,早就找了奶娘和稳婆在府里待着,这下苏锦棉的出生可正好派上了用场。 *********** 因为有了奶娘,所有苏遮木就让奶娘带着苏锦棉住进了事先就准备好的“暖苑”,顾名思义一个“暖”字算是对苏锦棉全部的宠爱。 苏遮木打苏锦棉一出生就开始想她的名字,总觉得叫这个俗了,叫那个又不够有韵意,就一直耽搁了好几天。 这天,苏锦棉照例在喂饱奶之后被抱去给夫人瞧瞧。正碰上早晨才归来的苏遮木,人在门口还没进去呢,就被自家爹爹抱着逗弄了会才在奶娘的提醒下给抱进了屋里。 苏锦城和苏锦连正来给苏夫人请安,见妹妹过来了,笑眯眯地就跑了过来。 苏锦连跑得急,也没留心脚下,被凳子绊了个正着。苏锦城在他边上没来得及拉上他一把,当下笑得前仰后俯,“小心以后妹妹会笑你。” 苏锦连闹了个大脸红,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开始转移话题:“爹爹啊,你什么时候给妹妹取个名字啊。” 素心抱过正睡得香的锦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提议到:“既然她住的是‘暖苑’,那不如叫苏锦暖好了。” 苏老爷背着手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妥,这暖字是好,但平仄叫起来总是有点膈应的。” 苏夫人闻言不甚在意地斜过去一眼,“哪有什么膈应不膈应的?”照她看来,这名字恰恰好。 苏锦城见爹娘这里僵持着,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今天他那苑里的丫鬟嬷嬷嚼舌头说的那句:“苏老爷之所以想要女儿自然是因为有了儿子想要个龙凤呈祥,女儿毕竟是贴心的小棉袄,怎能不欢喜。” 他想了想,学舌道:“女儿都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不如叫妹妹苏锦棉吧。” 苏遮木和苏夫人对视了一眼,沉思了一番终于拍板定了下来,“女儿家的不图她能有你们那样的出息,一生平安就好。既然如此,就叫苏锦棉。” 于是,苏家的老三在这个飘雪的早晨有了自己的名字,就叫苏锦棉。 这名字一定,这消息就像是风一样传递到了这个京城的每个角落。 “苏家总算盼了个闺女来啊……” “叫苏锦棉。听说这名字苏家老爷可想了很久呢……” “名字倒是次要,重要的是这姑娘投身在的是个好人家啊……” 苏锦棉这个名字,在那一天响彻京城。 谁让她有个苏遮木这样的爹呢,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皇宫内。 紧闭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太监手里捧着茶盏正要往里走去。 案牍上正俯桌办公的男人听见动静抬起头,见是自己贴身的公公,放下手里的笔,坐正了身子。 “怎么样?” 走至桌前,他把茶盏轻轻放在一边,那袅袅余烟升起,瞬间模糊了他的轮廓。 “回皇上,这左盼右盼的啊,总算是让苏家盼到了一个千金。” 闻言,坐于高位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这千金来的好啊。” 苏家三代世袭,到了苏遮木这一代算是跟皇家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苏家从商,家大业大,苏遮木为人精明做事也小心谨慎让他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偏偏又不愿和皇家做生意牵制不了。 这么大的一家产业盘踞在京城,怎能让他不忧心。 早前苏遮木只有儿子,他有心护着不让儿子接触皇家的人他自然没有办法把人招进来陪皇子读书更没有理由和他们一家子来往。但如今不同,前些日子雪灾,朝廷发放物资这事受阻无奈之下还是找了苏遮木前来商量。 苏遮木的产业遍布天下,物流自然有自己的渠道。他没有办法把东西运出去,苏遮木却有。更何况,苏家的产业涉及什么的都有,每个地方都汇一汇比他从京城发放物资出去及时快速的多。 索性他也当是试探试探苏遮木的态度,估计他也是有所忌惮的,当下就答应了下来。那批急救的物资在春节前夕及时运到拯救了不少的灾民。 他本就盼着苏夫人肚子有了动静就送去满月的贺礼,这下是个千金。他自然是不会放过指婚这种最好的牵制苏家的办法。 小德子见主子龙心大悦,当下巴结道:“皇上,那作为这次救急物资的赏赐?” 第2节 皇上端起茶渣轻抿了一口,淡淡道:“等苏家千金满月之时,再做打算。”话落,又觉不妥,皱眉沉思了会道:“等会你还是去苏家跑一趟吧。” 小德子自然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这日德公公走后,苏遮木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素心抱着苏锦棉微微皱着眉,看着门外的大雪纷飞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淡淡道:“罢了,皇家有心如此何必心烦。既然不放心就让他安心,只要不伤到我苏家人就好。” 苏遮木也是一叹,回首看了看自家正安睡的老三,沉声说道:“不和皇家牵扯哪有那么容易,怕是当今圣上早已有了给我家老三指婚的念头了。” 苏锦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气氛,扭了扭脑袋醒了过来,巴巴地蹭着自家娘亲的胸口,努着嘴吐泡泡。 第二章 有女初长 苏锦棉满月这日,大雪封城,来势汹汹。 但苏宅倒是喜气洋洋的,苏遮木有心低调,这雪下得如此大正和他的意。 苏锦棉作为今天的主角,早早地就被送到了苏夫人那里。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苏锦棉难得在晚宴的时候一直睁着眼睛,精神奕奕的。 见雪下得越发的大了,素心招来小晴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小晴轻轻应了便退了出去。待她再回来经过院前的时候就看见管家一路小跑匆匆地往正厅赶去。 她心头顿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忙追上去问道:“管家,这么急着是有什么事嘛?” 管家叹了口气,眉头紧蹙,“老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宫里来人了,来得人来头还不小。刚来人通知,说人已经在外面不远处了,得迎驾。” 小晴心下“咯噔”一声,忙拢紧了手里的狐裘,飞快地往正厅跑去。 素心听见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苏锦棉,接过小晴手里的狐裘给苏锦棉披上。 苏遮木抿了口酒,思忖半晌:“准备迎驾。” 虽做好了皇帝亲临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看见下轿的人真的是当今的圣上时,苏遮木还是惊了一下。 外面大雪纷飞,自然是要请了人进屋的。 皇上轻抚了抚袖口,环视了一眼正厅,见只是家宴并不意外。“今天是朕来得突兀了。” 苏遮木心底却明了的很,“皇上恭候大驾,是我苏家三生有幸。” 皇上转身睨了他一眼,神色不明,随即看向苏遮木身后站着的林素心,微微笑了起来。“苏家添了个千金,好事啊。” 苏夫人见这话是跟她说的,当下微微施上一礼,从奶娘手里抱过苏锦棉,“草民素心代小女见过皇上了。” “免礼。”话落,他有意多看了几眼还在襁褓中的苏锦棉,赞道:“模样不错。”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苏遮木心底“咯噔”一声,顿时石沉大海般。 皇上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话音一转:“上次听闻苏家老三降生,只遣了小德子过来一趟,如今满月是怎么也要来看一看的。” 苏遮木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但是在圣上面前自然是不好表现出来的,当下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表态。 皇上从苏夫人手里刚抱过苏锦棉,就看见这个眯着眼一直睡大觉的女娃娃睁开眼盯着他看了会,打了个呼噜,继续睡了。 皇上似乎就这样被逗乐了,一挥手,身后小德子为首的人捧着一叠叠的贺礼就走了进来。等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都送上来之后,他似乎是觉得众人吃惊的表情还不够,摘下自己的玉佩,放在了苏锦棉的胸口。“这玉佩是朕的母后传下来的,今儿个就赏给你了。” 苏遮木闻言,心下一惊,顿时拦道:“皇上,这万万不可……” 皇上抬头看了看门外纷飞的大雪,沉声道:“就这样定了。” 送走了皇上之后,苏遮木才算松了一口气。看了眼素心手里抱着的自家的女儿,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以后想要跟皇家不牵扯,似乎都不行了。 **************** 今年的夏天似乎来的格外的炎热,热气喷薄的正午,花园里都甚少有人走动。触目看去,满眼明亮的绿色,直看得人晃眼。 偏偏是这样万籁俱静的午后,暖苑里却是吵吵杂杂的一片。 苏锦棉蹲在一边的绿荫下,看着地下的花花草草,对照着一边的医书指指点点地找着她要的草药。 身边服侍她的侍女阿萝撑着把伞一脸的焦急,“我的小主子,这么热的天你就不能待在屋里么?万一被晒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奈何她反反复复地叮咛都被苏锦棉左耳进右耳出了。 只见她的拿着医书看了一会,蹙眉沉思地盯着自家后院那堵墙半晌,努着嘴琢磨着要不要再扩大一下种植草药的面积。毕竟很多草药并不是她想种就能种出来的,但是她后院就是一座山了,山上的宝贝多了,一些简单的草药总是能找到的。 沉思片刻,她也不理会阿萝在身后的叫声,放下医书就往书房跑。 等跑到书房吃了个闭门羹之后,苏锦棉一头一脸的灰,转身就往自家爹娘住的“兰苑”跑去。 身后的阿萝无计可施,只得跟着自家的小姐不停的跑。 苏锦棉,今年四岁,字还没识多少个呢,就开始看起医书了。一遇到不懂的不是去问爹娘就是跑去叨扰她的两个哥哥。 苏锦连比苏锦棉大三岁,已经有先生在教他学字念书,每每这个时候苏锦棉都会带着她那本医书往二哥哥身边一坐,支着下巴听先生讲之乎者也。 苏锦城却是比苏锦连还要大上两岁的,天资聪慧,已开始在苏遮木的手下学着独当一面了。 这苏家的三个孩子,个个的天资都是排得上号的。苏遮木有心让锦棉懂得东西多一些,几乎是从她会走路那会起开始教她,比如——琴棋书画。 苏夫人对于自家夫君这么早就开始着急着教孩子这些东西表示哭笑不得,但苏遮木却是一本正经,“与其以后慢慢地一样样教,不如让她先接触,不能保证她样样都会,但起码都得应付下吧。” 于是这事就板上钉钉了,好在苏锦棉的性子像她的娘亲,淡然温雅,不急不躁的。除了早些时候对医书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之外,别的求知欲一样不小。 苏遮木对此很是自豪,一提起苏家的老三就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对这小女儿的宠爱自然是不用说了的。 苏锦棉刚跨进兰苑就被候在门口的苏锦城拦了个正着,她噘着嘴有些不满的看了自家的哥哥一眼,“干嘛拦着我。” 苏锦城是来找爹爹看账目的,去过书房没人,刚进兰苑就被守在门口的小晴拦了个正着,说是“夫人正在休息,大少爷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就不要去打扰老爷和夫人了。”转身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苏锦棉跑得飞快,一边还喃喃自语着。当下手一伸,就把人给拦了下来。 “怎么那么没有规矩啊。”他皱眉,故意摆出严肃的样子来。 苏锦棉讪讪地收回手,规规矩矩地站端正了,这才探出个头往里看了看,随即可怜兮兮地望着苏锦城,手指绕着袖口一副被人欺负的媳妇样。“哥哥,你让我进去嘛,我有事情找爹爹商量。” 苏锦城一听就知道她大概是去过书房了的,当下眉间一舒,低低地笑了起来,“爹娘在里面呢,我有要事都不让进,还能让你进去叨扰他们?” 闻言,苏锦棉一抬下巴,有点不服气,“你不信的话就试试?” 苏锦城平生最爱的事情就是逗弄他那个唯一的妹妹,见她鼓着嘴一副好斗的样子总能心情愉悦。只有之一,没有之二。 他蹙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啊,输了你怎么办?” 苏锦棉想了想,“输了我就跟你去学管账。” 苏锦城一愣,刚蹙起的眉微微淡了下去,“你的兴趣倒是广泛,又想跟着我学管账了?” 苏锦棉见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识破了也不恼,摸着下巴小大人似的说:“那我吃亏点好了,不管输赢,都跟你去学管账。娘说了,不管是什么多学点总没有错的。” 苏锦城是知道一点什么的,抿了抿唇却只是答应下来,“那等你想学的时候哥哥再教你。” 苏锦棉当下把脑袋狠狠地点了几下,抱着自己哥哥的手臂翘着脚就往上面蹭,“谢谢哥哥。” 苏锦城9岁,却早已在爹爹的灌输下有了超脱年龄的成熟。目光看得远,虽然有一些决策还是青涩,却完全可以在苏遮木的手下慢慢的打理一些事务管理。苏家家大业大,苏遮木完全不在乎那一点冰山棱角,全把手下的绸缎生意交给了他打理。他此番过来找苏遮木,也是因为这件事。 但苏锦棉就不同了,她虽然要学的一大堆,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要说闲情逸致,怕是谁都没有苏家这三小姐闲了。养花种草,闺房之趣。 苏遮木早就听到了动静,这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了身,让小晴去请了人过来。 苏锦棉一被放行欢脱地像是被关了几十年一样,一路小跑飞快地往门口站着的苏遮木扑去。“爹爹爹爹。” 这声音清脆地像是黄鹂,在这闷热的午后带着说不上来的清凉感,听得苏遮木心尖痒痒,自然地蹲下身去抱起她。 小小的身子被他抱在怀里还扭来扭去的撒着娇,苏锦棉眯着眼睛抱着自家爹爹的脖子凑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香吻,声音大得连里间的林素心都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唇角微漾开一个无奈的笑意,走了过来。 “想必棉儿又是有事相求了吧?” 苏锦棉这边还没有讨完苏遮木的欢心,那边就被自家娘亲不给面子地拆了台,当下郁闷地耷拉下脑袋,蹭着苏遮木的脸轻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爹爹能准棉儿去后山。” 苏遮木和林素心对视一眼,暗暗思忖。 苏锦棉见这事没那么容易被答应下来,当下更加地难过了。 苏锦城却在这时说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的啊,奶奶以前捣鼓中药的时候不就是去的后山吗?想必现在还有一些珍贵的草药在呢,本来就担心缺人照料,不如交给妹妹好啦。” 这倒也是。 交给府里的下人看管,只担心她们不懂医理粗心大意之下只会折损了这些药材,不如把这差事直接交给小女儿,一举两得。 苏锦棉见苏遮木脸上的表情细微地变化,知道这事算是成了。但头一次听见苏锦城提起奶奶也喜欢捣鼓草药,不由好奇。“咦,奶奶也会么?” 苏遮木的爹早年是在朝为官的,后来遇见了苏遮木的娘便弃官不做,经营回了自家的生意。但一旦提起苏遮木娘亲的身份其实还是是有些尴尬的,她的祖辈世世为官,她及笄那年被招入宫选秀。 她早年其实已和苏遮木的爹订了亲,但后来被自家那狠毒的小妾送进了宫里也无法说出这事。便托了关系坐了宫女,等一年之后被放出宫去。奈何那公公没有眼色硬是把人塞到了先皇的面前当宫女,这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她在皇帝身边一年的事情总归是再抹不去的了。 所以苏遮木出生之后他父亲就再三嘱咐他,不要和皇家扯上关系。等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便带着苏遮木的娘亲去了江南的那一处宅院不问世事。 因为来往地也不密切,只是书信频繁,苏锦棉虽然见过奶奶却还真的不知道她的奶奶曾是个大夫。 “想必,棉儿这痴迷医学的脾性是像了你娘亲吧。”苏夫人淡淡一笑,看向苏锦棉,“下来,那么大了还赖着你爹,不嫌丢人。” 苏锦棉闻言,乌黑的眼睛一转,回道:“娘你前些天还说我是爹爹的贴心棉袄呢,这会怎么又问棉儿贴着爹爹丢不丢人了呢?” 素心被女儿瞬间堵了一道,当下愣了愣,无奈地笑了开来,“油嘴滑舌的。” “阿萝说我这是聪明伶俐。” 这下苏遮木也笑了起来,拍了拍女儿的头,“你丫,倒是让你这些哥哥啊,丫鬟的惯坏了。” 苏锦城却不服气了,当下说道:“爹爹,这可不是你教我们的,凡事要让着她。” 话说到这,苏遮木突然想起什么了一般,“我书房里有的是你奶奶看过的书,你要是想看,等识了字过来取吧。” 苏锦棉一脸惊喜,“真的可以吗?” 苏遮木正想答应下来,却被素心扯了袖子。只见她板了脸,严肃极了,“除了识字,别的功课也得做好了才行。” 这算是苏锦棉今天收获的最大的好消息了,当下点着脑袋笑得没鼻子没眼睛的,“好啊好啊。” 苏锦城见过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听不得别人说一句违抗的话,也见过唯唯诺诺什么都不敢反抗的大家闺秀。但不知道自家的妹妹算不算得上独特,有进有退,吃不得亏却也吃得了亏。天资也算是拔尖的,什么都爱学,也什么都会学点,却唯独除了医书是她一直钟情的外,别的每每学了一半便慢慢荒废了。 偏偏说她,她还有一堆的理由,奇奇怪怪什么都有。 也罢,才四岁而已,哪懂那么多。 第三章 苏家掌中宝 苏锦棉一直惦记着爹爹书房里的那些医书,巴不得赶紧把字都认全了好好地坐下来去读个透彻。 第3节 奈何这些医书里虽有图案附议,但全是文字讲解,恼得她皱着眉闹了半天的脾气。最后无法,只能跟在二哥的后面学点字,晚上便央着娘亲教她一些。 苏锦城跟着苏遮木去巡视了隔壁镇上那些丝绸的产业回来之后对这事也是有所耳闻的,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管家带着他去看看自家的妹妹。 苏遮木走在一边,本想去兰苑的。听大儿子兴致勃勃地这样一说,脚步一转,竟也好奇地想去探个究竟。 暖苑里难得的安静,黄昏夕阳的光影斜斜地投射过来,满园馥郁的香草气直直地扑面而来竟让人升起一股难言的静谧感。 苏遮木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苏锦棉的别院了,但是今日这样芳草遍地的暖意还是让他的心尖一暖。蓦然有种卸甲归田的田园之感,难怪自家的爹娘早早地抛去了这一身的责任躲去了江南,那样似水温柔的地方怎不让人神往。 阿萝正从书房出来,见老爷和大少爷来了,忙低低地行了礼,“老爷,少爷,小姐正在里面用功呢。” 苏遮木摆摆手,示意她自行下去做事。 苏锦城见房门开着一点缝隙,倾身看了看,透过门缝,只看见内里个子还不够触碰到书桌沿的苏锦棉正站在一条小矮凳上挥着狼毫写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站久了,额间还冒着细汗。 那一室微醺的笔墨香味里,一室温暖的存阳。 苏遮木透过门的缝隙看见的也是这副情景,微微皱了眉,还是想这孩子这脾性是像了谁。素心早年虽然也是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却也不见这孩子这样对知识有着这样一种求知欲啊。 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苏遮木蹙眉间,苏锦棉正练好了一副字帖,似乎是注意到这里有人,扭了头来。一见是几天未见的哥哥和爹爹当下欢欢喜喜地从凳子上跃下来。 苏遮木见小女儿跑过来,索性推开门进去观摩观摩。但见那张宣纸上工工整整的字迹时,眉头越发皱得紧了。 “棉儿,这是谁教你的?” 苏锦棉见爹爹脸上的神色严肃,也不敢瞒着,对着手指低声说道:“跟二哥学的嘛。” 苏遮木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松,摸了摸苏锦棉的头,低声说道:“你才四岁,万万不可风头毕露。以后练字去我的书房里,爹在的话亲自教你。” 其实苏锦棉的字写的并不见得有多好,只是临摹着字帖学的也像样。只是她学的字,已经越来越复杂了,不出所料,再有几个月这字就能全部学会了。 虽然说苏锦棉天资聪颖,只是这样的天资,怕是会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一直拒绝皇家的合作已经让朝廷对苏家——虎视眈眈了。 苏锦棉是不知道其中厉害的,但见爹爹脸上那种严肃的神色也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当下乖乖地点点头,抬头偷偷看了眼一直没做声的苏锦城。 苏锦城自然是知道苏遮木在想些什么的,看了眼摆在书房一角的琴,抬首问道:“这几日,可有荒废了琴艺?” 苏锦棉根本不会弹琴,哪里还谈得上荒废,只得模模糊糊地含糊了过去:“这几日先生染了风寒没有来过了。” “那改日跟着你娘亲学吧。”苏遮木道,“你娘亲的琴艺在京城也算是一绝了,先生也许并比不过她。” 当下苏锦棉就苦了一张脸,她的乐趣并不在学琴,这下还要去娘亲的眼皮子底下学,那岂不是还得应付着给交差了? 知晓苏锦棉的不乐意,苏遮木蹲下身,“四岁启蒙,爹爹只想你学得东西更精尽一些。你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研究你的医理,并不着慌。” 苏锦棉听了这话,挠了挠脑袋,指着苏锦城问道:“可是哥哥为什么都不学弹琴?” 苏锦城被这话噎了个正着,“哪有男儿弹琴的,那是妇人之举,闲情逸致。” 苏锦棉“哼”了一声,“前些日子夫子还说女子为何不能有才,女子和男子其实都一样,男人能上战场,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苏遮木闻言,低沉沉地笑了起来,“棉儿说得对,是你大哥说错了,该罚。” 苏锦棉得到苏遮木的赞许,当下尾巴翘得更高,笑眯眯地看着苏遮木说道:“既然该罚,不如让哥哥带棉儿去后山看看吧?” 苏遮木一顿,随即点了点头,“等你回来了就来兰苑用餐吧。” 苏锦城带着苏锦棉绕过宅邸,爬上后山的时候,夕阳的余光仍在,夏日的炎热在这山风的吹拂下淡成一缕丝,偶尔随着扑面的微风而至。 苏锦棉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东看看西看看,跟得了宝贝一样,越走越开心。 这的确是个好地方啊,她能认识的药材这里几乎都有。 苏锦城平日看她捣鼓这些玩意自然也是懂些的,眼见顺着小路快爬到了山腰,那夕阳也渐渐沉下去之后便决定不再前行。 苏锦棉看着山腰上那一大片绿草地,笑得弯了眸子,“哥哥,我喜欢这里。” 苏锦城见她开心,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天色黑了,你在这里再看看我们就该回去了。” 苏锦棉看了看就在不远处的山腰,又低头看了看距离这里已经有些遥远的苏宅,也乖乖地应了下来,依着苏锦城就坐了下来。 “前几日不还说跟我学做帐的吗?怎么这几日不闹了?” 苏锦棉差点忘了这事,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时间去学这个了。” 这下苏锦城好奇了,“怎么会没有时间?” 苏锦棉撅了嘴,可怜巴巴地支着下巴叹了口气,“爹爹不是打算把我丢给娘管嘛,娘本来就不兴我学这个,总觉得我是闹着玩。” 想起下午他透过缝隙看见她拿着狼毫临摹字帖的样子,苏锦城皱了皱眉,“学东西还是不要太急进了的好,女儿家当是先学些抚琴,作画的手艺为好。” 苏锦棉却是皱起她小小的眉毛,认真地说道:“可是哥哥……我要是不多学点,人家说苏家三个儿子里面就女儿最没有出息,那我得多丢人啊。” 苏锦城顿时笑了起来,“哪会有人这么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因为这个最近才那么刻苦的。” 苏锦棉摇摇头,“弹琴多没有意思啊,手指都疼了。” 苏锦城见她皱着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顿时笑得越发欢快了。苏锦城想过千万种她那么努力的原因,比如因为喜欢,比如新鲜,比如有趣……但唯独没想到她是想偷懒才故意专心地去学识字的,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估计也只有她能想的出来了。 等回到兰苑的时候,却不见苏遮木,只有素心坐在桌前微微皱着眉一脸的不安。桌前还摆着刚刚上来的小菜,冒着热气,闻着香味就想狼吞虎咽一番。 苏锦棉这样想着的同时,也这样做了。手还没洗,趁着素心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地拿手捏了块香喷喷的排骨往嘴里送。 “棉儿——”苏夫人皱眉,拿一旁的手帕给她擦了擦手,微绷起了脸教训道:“以后不许这样。” 苏锦棉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蹭过去坐在苏夫人的身边。“娘,你不开心么?” 苏夫人轻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腻在身旁的苏锦棉,抬手揽过她抱进怀里,“谁都知道,苏家最疼爱的都是苏锦棉。你爹爹,你的两位哥哥,还有我。可偏偏……偏偏……”偏偏这让人捏成一个软肋,用来牵制苏家啊。 那日的晚饭,苏锦棉食不下咽。 她总觉得娘亲这句话里有一种不要她了的心境,那样的夏日却带着凉意,一点点地浸透了她。 吃过晚饭,苏锦棉正想赖在兰苑等爹爹回来,好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未开口,苏夫人就挥了挥手,打发了她去,“锦城带棉儿回去休息吧。” 苏锦城皱了皱眉,隐隐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了,不给苏锦棉一点的反应时间应下之后就带着她匆匆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苏锦棉难得没有缠着苏锦城问东问西,只是皱着眉毛一副不大开心的样子。 苏锦城最见不得苏锦棉不开心,送她到了暖苑门口扯了扯她嫩滑的小脸蛋逗她,“干嘛一副受打击的样子啊,回去洗个澡就先睡了。嗯?” 苏锦棉抬手握住苏锦城的,“哥哥,我总觉得娘今天说的那句话好奇怪。” 苏锦城脸上的笑容淡去,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你现在在这里想东想西的有何用?不如明早早点起来问问爹爹吧。” 似乎是觉得这样有道理,苏锦棉眉间一松,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小,忘性也快,蹦蹦跳跳着快消失在转角了,苏锦棉又探出头道:“哥哥,你明天要给我带外面卖的糕点的。” 苏锦城站在转角,身后竹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间,他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尖,突然觉得担心这丫头会有坏情绪都是自己自己多此一举…… 第四章 初时入宫 隔天一大早,阿萝就按照苏锦棉的吩咐,早早地就把苏锦棉叫了起来。 夏日的天亮的早,苏锦棉看了眼窗外面已经斜斜照进屋来的太阳,揉了揉眼睛,一个翻身就下了床洗簌去了。 等她打理好自己,连阿萝端来的早饭都来不及坐下来吃,只留了一句:“我去兰苑。”就匆匆地跑了。 阿萝端着的早饭还没放下,就看见自家小姐一个溜烟就没影了,一脸不解地嘟囔了句:“什么事啊那么着急。” 等跑到兰苑,她站在原地喘了喘,还是走了进去。 苏遮木看见苏锦棉一大早地就过来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抱起她往桌前走。“今儿个这么勤奋?记得棉儿昨日睡到日上三竿还嘴硬说时间早呢。” 苏锦棉咧嘴一笑,伸手抱住爹爹的脖子凑上去就是结结实实地一个吻。“昨晚就一直睡不着,不知道爹爹昨晚留了棉儿吃饭为何又不守信呢。” 苏遮木没想到她是来问这件事,当下脸上的笑容就是微微地一僵。“先去给你娘亲请个安,吃过早饭了再说,可好?” 苏锦棉点点头,往里看了看娘亲,见芙蓉帐还遮着,不由好奇:“娘亲怎么还不起来,是跟棉儿比谁起得晚么?” 苏遮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抱了她在桌前坐下,抚着她的长发轻叹了一声,“昨夜宫里来了人,说是要请棉儿去陪八皇子读书呢。棉儿愿意去吗?” 读书?苏锦棉的小脑袋瓜子转了几圈,问道:“谁是八皇子?” “想必……棉儿是非去不可的。”话音一落,层层芙蓉帐被一双素手抚开。苏夫人长发未打理,慵懒地披在身后,听见动静想必就此起来了。 “娘——”苏锦棉叫了一声,探过苏遮木的肩膀看过去,只看见林素心往昔那总是带笑的脸上一汪浅浅的苍白。 她那仅限的生存空间里,尚不知道,何谓皇宫,何谓八皇子。 用过早饭,苏遮木难得没有一大早地就去书房照看近日送来的账本,反倒是和素心一起去收拾苏锦棉要携带的东西。 苏锦棉被招入宫里陪读这件事,似乎从苏锦棉也知道开始便不再是个秘密。 阿萝候在门边看夫人一声不吭地收拾小姐的东西时,终是没有忍住问道:“夫人,小姐才四岁,此番进宫……” 她话没说完,夫人直起身,淡淡地出声阻道:“是棉儿的造化罢了。” 苏锦棉站在苏遮木的身边,抬头看了看一直绷着脸的爹爹,瞬间苦了一张脸。“爹爹,宫里有很多医书么?棉儿陪读的话会不会教棉儿识字呢?” “会的。”苏遮木对着苏锦棉浅浅的一笑,“你入了宫之后记得做事要谨慎,切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 苏锦棉对这句话的理解能力有限,但还是点了点头,“棉儿会记得的。” 苏锦城和苏锦连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苏锦棉刚被送上宫里派来的马车。她撩开车帘正趴在马车车窗上听苏遮木细细的交代着什么,一看见两个哥哥跑过来,笑得一脸开心,边挥着手边喊道:“哥哥……” 苏锦城一张脸青白,猛然跃上马车把苏锦棉拽了出来。“自古韶国就没有女子陪读这一说。” 苏遮木抿着唇,眉头皱起,“放开。” 苏锦连也是一脸的不满,拦身在马车前堵着去路,“要去也是我去。” “若要在皇帝身边当个宫女和陪皇子读书,你们选哪个?”苏遮木沉声,话落,上前一步拉开苏锦连正视着苏锦城,低声道:“虽然八皇子如此,却是最安全的。”苏锦棉此去皇宫,他必能想到法子让她回来。苏家的人,自然只能待在苏家。 “城儿,让开,别误了时辰让你妹妹过去被人怪罪。”素心伸手越过苏锦城摸了摸苏锦棉的脸蛋,低声嘱咐:“别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外和在家总是不一样的。” 苏锦棉点头,但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哥哥,却突然觉得——入宫是件可怕的事情。 八皇子,皇后的长子,皇后生前他的风光算是不可抵挡,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他是皇后所生的孩子,自然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但就今年,皇后因下毒毒害落贵妃被打入冷宫,随即没有几日便去了。八皇子的身家也因此来个个巨大的落差,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不外乎在那一刻被判了死刑。 既然这个皇子已经失势,后宫里自然没有必要再去争对他了,相比较而言,八皇子现在的处境虽然可叹,但却也的确是安全的。 苏锦棉才四岁,说白了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奶娃子,送去皇上的身边虽然性命无忧,但难保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龙心大怒。那即便强大如苏遮木也是没有办法的。 苏锦棉的家世背景,算是她在这个宫里最好的自保了。 苏锦棉头一次看见那么巍峨的地方,带路的小太监见她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不由地笑出了声,“小主子,以后有的你是看的呢,现赶紧跟奴才去见过八皇子吧。” 第4节 苏锦棉见他慈眉善目的,便问道:“这里就是皇宫么?” 小太监回头看了她一眼,放缓了脚步低声嘱咐道:“想必小主子进宫前,家父已经交代过了吧?这里啊可不是你想得那么好的地方,来了这里记住奴才一句话,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有的好奇心别有,不该出头的别强出头。” 苏锦棉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眼底那浅浅淡淡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这里……是不是很可怕?” “奴才也说不上来,小主子小心着些就好。八皇子现今不比以前,也不知道苏大人是怎么想的,让你去陪八皇子读书,少不了受人白眼欺凌呢。” 苏锦棉不说话,看着眼前长长的走廊,只觉得从来没有走过那么长的路。 到了韶华殿,还未入宫门,苏锦棉就被这里的冷清吓了一跳。待被带路的公公引着往八皇子所在的寝宫走去时,苏锦棉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刚才她路过曦落宫的时候还看见里面灯火辉煌好不热闹,只是隔了那么些路差别竟然就有那么大。 “八皇子?”带路的公公恭恭敬敬地敲了几下大殿的门,低声地唤着里面的人。 “进来。”少年独有的清冽的声音传来,苏锦棉探着头看去,只看见殿内烛火明亮,一地的大理石上都有着隐隐灼灼的亮光。 她跟着公公走进大殿,就看见那个躺在躺椅上正看着书的少年。他乌黑的长发在后面用黄带绾了个髻,发丝披散在身后,将他俊朗的脸庞彻底展现,那是一张在苏锦棉印象里比自己爹爹和哥哥都要好看的脸。 是挺好看的……她暗暗想着。但却头一次没有觉得这样好看的少年很好相处,毕竟他看上去很疏离。 公公行了礼之后,微微让开身子把苏锦棉往前推了推,“殿下,这就是皇上给你选的陪读——苏小主子。” 闻言,他的目光从眼前的书上移开,淡淡地扫了眼面前站着正盯着他看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小女孩,唇角一扯,颇有些讽刺地笑了起来。 苏锦棉却被他这个笑容刺得浑身一冷,反应过来,脆生生地请安,“见过殿下。” 她学着之前娘亲教的那样微屈了腿弯行礼,却没听见那少年说一句“免礼。”不由偷偷抬了头去看他,却正好撞上他审视的目光,那目光凉凉的,净是讽刺。看的苏锦棉忙不迭低回头,心中暗暗叫苦。 这个哥哥,的确很古怪。 “免礼吧。”半晌,他终于出声。 苏锦棉只觉得那跟看她偷吃了东西一样的眼神终于移开,起身的瞬间她抬头看了眼。他半张脸已经隐在了书籍下,那漆黑的眼睛在这满室烛光里有着淡淡的光华流转,除去了犀利的防备的确是赏心悦目极了。 “天色已晚,已经不方便去打扰陛下了,小主子今日就住在殿下的寝宫里,待明日开始就跟着殿下读书吧。”带路的太监看了眼周围的宫女,吩咐道:“殿下现已有些疲累了,先带小主子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一直未说话的少年却静静开口,“既然是陪读,本皇子还在读书哪有她先去休息的道理?” 苏锦棉只觉得待在这里夏天的热气都被眼前的这个人驱散干净,只余了夜晚的凉意漫延。她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只垂了头应下了。 “八殿下,你身上久疾未好,切莫伤到身体了。” 这下可提起了苏锦棉的兴趣,她抬起头看了看八皇子的脸色,见虽然苍白但并不病态,一时只觉得他大概是故意博取别人的关心罢了,努了努嘴并不作声。 却不料,她的这些小动作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当下把手里的书顺手往一旁的矮桌上一扔,挑眉问道:“你叫什么?” 苏锦棉怔忡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跟自己说话,“我叫苏锦棉,苏是苏杭的苏,锦是锦缎的锦,棉是棉袄的棉。” 他似是突然来了兴趣,“呵”地一声轻笑,笑声轻轻却让苏锦棉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打从开始便不怎么喜欢她的。 第五章 (章节名尚未想好——) 苏锦棉在皇宫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其实并不是特别的糟糕。 她睡的地方和八皇子只隔了一堵墙,窗前种着一棵她也不知道叫什么的树,月光透过枝桠投影下来的时候只余了细细碎碎的明亮。 她从床上爬起来,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很是害怕。裹着床上那一袭薄薄的棉被。她坐了半晌,想起家里的爹爹娘亲,想起她的两个哥哥,想起她的婢女阿萝突然鼻子就是一酸。 黑漆漆地四周沉寂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心下打鼓般“突突”地响动着,这一室的安静里她心跳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可闻。 咽了咽口水,她睁着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口,生怕有谁会突然闯进来一样。 就在她神经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外面缓缓拂过一阵夏夜的风,吹得她窗前的那棵树随之摇曳。 苏锦棉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嘴巴一扁就哭了出来。但她也只敢小声地哭着,抽抽噎噎地越想越害怕,干脆小身子一滑,抱着那条薄被“哧溜”一下就滑下了床。 没有一盏灯照亮,她连鞋子都忘记穿,匆匆地往外跑去。刚掀开珠帘,那“悉悉索索”清脆的碰撞声吓得她一惊,撞到了摆在前面的桌脚,疼地她“丝丝”地倒抽几口冷气之后仍然站起来就往门外跑。 “吱呀——”一声,房门被她打开,她抱着被子在八皇子的门口等了一会,回头看了看四周黑不溜秋的庭院,当下再不犹豫,轻轻推开房门。 刚探进一个身子,就看见人影一闪,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依然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一双黑眸阴气沉沉地看着她,那双手紧握,手里还捏着一片破碎的陶瓷片。 她吓得一哆嗦,睁着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半晌,他轻咳了咳,沉声问道:“半夜不睡,你过来干嘛?” 苏锦棉见他眸子里的戾气稍微消散了一点,这才松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手低声说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我一个人要害怕。” 闻言,他挑起唇角冷笑,“知道害怕还来这里干嘛?” 她也不瞒,干干脆脆地说道:“是不得不来。” 他一愣,眼神微微顿在她的身上,随即稍微闪开身算是放她进来,“你先进来说话。” 苏锦棉点点头,赶紧趁着他让开的那一点空隙钻了过去。 但八皇子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收留她,只是借着窗外的光扫了她几眼,看了看天色道:“待到戌时就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苏锦棉这下可不干,都放了她进来哪有赶她走的道理,当下抱着她的被子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说道:“我偏不。” 他的眼神倏然冷了下来,“要么你现在就给本皇子滚出去。” 苏锦棉噤了声,见他对自己讨厌的样子不由委屈地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可是……我真的不敢睡,床不是我家的床,地方都不一样……” 八皇子被她这一哭堵得无话可说,站在原地僵了一会,竟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男女有别,更别说她在他的寝殿里留宿一晚了。 苏锦棉抬眼偷偷瞅了他一眼,缩了缩踩在大理石上有些凉意的脚,继续哭道:“这里还没有人陪我说话,都是黑黑的……” “喂。”他终是无奈,眼神里都带了不耐。 见苏锦棉还是哭个不停,转身就往里面走去。苏锦棉见八皇子干脆不理她,也不知道他这算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当下边抽噎着边好奇地看着他去干嘛。 只见他去翻找了些什么,没一会就走了过来。 她低头一看,就看见他擦亮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房里总算是有了丝亮光,他拿过蜡烛往前面移了移,就看见苏锦棉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当下就皱了皱眉,好看的眼睛里都盛上了些许不满。 苏锦棉却抬着眼看着他,见他半晌不出声,只得自己伸出手去拽了拽他的亵衣的袖子。“你让我睡一晚好不好,我习惯了就能自己睡了。” 八皇子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突然发了善心还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挥了挥手,皱眉道:“随便你。” 苏锦棉听着这句话,直接把他的意思默认为是同意了,当下欢欢喜喜地目送他上床睡觉之后,乖乖地把蜡烛吹了束手束脚地就往一旁的榻上走。等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之后,累得气喘吁吁的,还来不及暗喜,就听见他低低地道了声:“笨蛋。” 等隔日苏锦棉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自己的床上的,她摸了摸身下的床,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自己会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当下也没来得及顾及进来服侍她更衣的宫女,披了一件外衫就往外跑。 院子里八皇子正执剑在练武,少年的眉头微皱,薄唇轻抿,好看的脸上满是认真。旁边候着的是昨天带路的那个小公公,还有一个背着手不停在指点着什么的老先生。 苏锦棉站了一会,没插上话就悻悻然地往屋里走去。 她刚一走开,八皇子就停了下来,眼神似有似无地撇去一眼,随即不在意地继续挥剑正待出招。旁边站着的先生却是看了眼苏锦棉的背影,低声询问:“这丫头就是苏家的千金?” 一向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的八皇子却对这个人恭恭敬敬,“是的,师傅。” 他捋着胡须点了点头,似乎是琢磨着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便不再理会。 等苏锦棉洗簌好再出来的时候,八皇子正好练完剑往回走。她不知道早上要干什么,迈了几步就跟了上去。 八皇子却对她的举动有些不解,随口问道:“你干嘛?” “我要陪你啊。”她这话说得没有头理,他一顿,语气不好,“谁要你陪了。” 苏锦棉眨巴眨巴眼睛,“可是陪读陪读不就是陪你读书识字么,我当然要陪着你。” “你会认字么?”说话间,他挑眉看了看她,那股子轻视毫不掩饰地摊在了她的面前。 苏锦棉倔的抬起下巴,生生地问回去,“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 “哼。”他冷笑一声,不再作答,自行离去。 其实苏锦棉长大了之后再回想起这一幕,总觉得这个少年在年少的时候就已经把孤单当作了习惯,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 八皇子身边有了一个小跟屁虫这件事在苏锦棉入宫一个月之后传得天下皆知。作为当事人,苏锦棉却浑然不觉,每日跟着八皇子去御书房读书识完字之后总是会搬上一条板凳在御书房的藏书楼里搜寻她想要看的医书。 起初倒也没人注意,后来先生留意了些,便在下学之前问她:“不知道苏小主子在寻些什么书?” 苏锦棉入宫那天,苏遮木便嘱咐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她喜欢医理这件事,她虽然不解但也是听话的。当下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随便看看的,先生。” 先生也只当苏锦棉好学罢了,毕竟她学习也是认真的,认识的字也不少,虽然以教八皇子的难度教她她必然还是困难的,但课后辅导下她便能懂了。 先生也不止一次二次地赞过她的天资,八皇子起初不信之外倒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苏家三千金知书达理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被人知晓了。 这日课下,八皇子刚要走,苏锦棉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他的衣服,“这边这边。” 他皱了皱眉,手都已经伸出来要拂开她的手了,但见她眼睛贼亮贼亮的,又瞬间改变了主意。 苏锦棉那时的确是不懂事,如若她再大些,便会知道这样的举动其实是有多大不敬。 八皇子被她一路拉着到了藏书楼,只见她踮着脚把上面那排书架上一本《炮制中药典籍》够下来之后,讨好地塞进他的手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殿下,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书借回去?” 他皱眉,随手翻了几页便要往书架上摆。 苏锦棉忙拦着,脸红扑扑的,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哀求他:“拜托你了好不好……”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习惯了这个女孩子各种古怪的嗜好,当下,修长的手指一转,抓着书沿问道:“那你倒是要告诉本皇子要这何用。” 这下,她一下子苦了脸,似乎是很纠结的样子,小小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可是爹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的。” 八皇子眉一挑,看着手里的书不由好奇心大盛,当下不动声色地勾引道:“那随便你,本皇子帮你放回去便可。” 苏锦棉这小笨蛋自然是要上钩的,当下拽着他的手一副豁出去了般英勇就义的表情,“好吧,我早年就喜欢看这些的也懂一点,所以……” 他微微诧异,唇角微微抿去,“你学医?” 苏锦棉抓了抓脑袋,“也不算啊,毕竟没有老师。” 这下吃惊的人变成了八皇子,他握拳放在唇边虚虚咳嗽了几声,把书往自己怀里一塞,拉着她就往外走。“这件事的确是不要再告诉别人了。” 苏锦棉一时没听清,以为他说的是:“这件事不要再告诉别人了。”当下嘟囔着道:“可是你不是别人啊。” 这句话他听得明明白白,当下步子就是一顿,低头看了看她,正巧她也抬起头。那双眼睛亮亮的,像极了黑濯石,眼底的光亮都带着聪颖一般,皎洁动人。 他松开手,心底却因为她的这句话微微震荡。 片刻,他恢复正常,低低地说了句,“走吧。” 第5节 第六章 按部就班 苏锦棉收到苏遮木寄来的那封信的时候已近年末,她即将五岁的时候。 那日,她跟着八皇子去完学堂,抱着刚借来的书正窝在椅子上看。旁边是她最爱喝地花茶,泡了一点枸杞,芳香四溢。手边是一份甜点,酥香的暖意浸在这一室的凉意里显得格外的温暖。 八皇子不受宠,宫里自然是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好的。暖炉也只有八皇子睡得地方有一个,别的房间全冷得像是冰窖。苏锦棉冬天怕冷,一下学就匆匆跑回去裹了棉被缩在椅子上看书。 八皇子背着手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全身除了拿书的手和脑袋露在外面之外,其余都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他低头看了眼手里那封信封,走了过去。 苏锦棉意识到有人走进,抬头一看见是八皇子,只低低地说了句:“殿下吉祥。”便不再理会。 他也不恼,早已习惯了她没有规矩。只是把手里捏着的信封递到她的眼前,在她反应过来的瞬间快速地抽回手,嘴角一挑,放肆地笑了起来:“怎么,想要?” 苏锦棉忙不迭地点头,也不管冷不冷了,掀开棉被就蹿了过去去够他手里的信封。“让我看看爹爹跟我说什么了嘛,我第一次接到信呢。” 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踮着脚够,他眼光一转,问道:“那本皇子帮你传信是不是也算是有功劳?” 苏锦棉一愣,点了点头,“算吧……” 八皇子顿了顿,薄唇轻启,“那若是我让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同意否?” 苏锦棉顿了顿,瞬间迟疑了下来,“……什么事啊?” 他眼眸一转,微微的有笑意流转,“先欠着。” 苏锦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却是把这件事给记下来。当下手一摊,“信。” 他说话算话,直接把信往她的手里一塞,转身坐在她坐过的椅子上,头一偏就看见了那花色好看的花茶,指着上面漂浮着的花问道:“这是什么?” “茉莉啊。”苏锦棉头也没回,径直往桌边一坐,看了起来。 信里的字数寥寥,她却看的心头一震,扭头看向坐在那边微微咳嗽着的八皇子,手指捏得紧紧的。 如果说刚入宫时她对这个皇宫的陌生有着抵制的话,那如今半年,她伴在八皇子的身边已经半年了。她初时一直盼望着家人的来信,哪怕信上就问她好不好她都会觉得开心。只是如今她收到了信,看着字里行间的内容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当时突然让她离开家来这个陌生的地方陪劳什子的八皇子读书,如今…… 她把信存回信封里,想着信中说的,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半年的时间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尤其是这里——八皇子宫殿里人情冷暖。一个连被公公奚落都没有办法的皇子,哪里还有什么宠爱可说。 那日晚上,苏锦棉照例抱了一床被子往八皇子的房间走。 八皇子早就习惯了她雷打不动的报道,只是靠在床前拿了一本书静静地看。苏锦棉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她今日拿在手里的医书,当下不由暗暗心惊,她从下午起便没动这医书半分,自然是不会知晓它的去处。只是八皇子拿着这书的意思是如何? 见她愣在一边,他招招手,“今天过来睡床上吧,你睡那头就好。” 苏锦棉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抱着被子乖乖地滚上床,刚铺好就看见他拿着手里的医书问道:“今天下午一直魂不守舍的?” 苏锦棉自知是瞒不过他的,当下也不想扯出自己爹爹写给自己的那封信,只是一脸认真地说道:“殿下,我帮你看病好不好?” 他一顿,抬起眼来细细地看着她,“为何?” 苏锦棉垂了眸子,“你生病的时候传御医都不被理会,不如我来医好你算是报答?” 话落,对面卧在榻上的人眸色微沉,怒意缓缓地散发出来。“你要走?” 苏锦棉也不否认,只找了借口,“过年我总是会回去的。” 八皇子一愣,也是想到了这点,随即又释怀了一般,翘着唇角淡淡地笑了起来。“想必是想借我来试试你的医术有没有长进罢了。但我这病弱的身子虽然看不出什么,但终究是久疾,要不然父皇……也不会避我如蛇蝎了。” 他话里淡淡的惆怅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她眨巴眨巴了眼睛,坏心眼地拿自己冰凉的脚丫去贴他的身子。那凉意让他直直地皱了眉,却没有避开的意思。 苏锦棉顿时心情就好了起来,“哧溜哧溜”地爬过去,一本正经得捏着他的脉搏细细的听。 他也不说话,只由了她折腾。 半晌,她却是皱着眉,眉头越皱越紧。 八皇子微侧了侧头,无声地示意她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苏锦棉快速地放开他的手一脸的吃惊。 “怎么了?”他哑声问道。 苏锦棉眨巴眨巴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半晌才带着哭声地说道,“你……你被下过毒。” 他一怔,但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是么?”说话间,拨了拨衣袖,遮住了手。 苏锦棉却被吓得不轻,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说呢,当初见到八皇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并不是带病之身。后来相处久了却发现他却是有些伤风的,一年四季身子都弱。 但为何……明明她都能看出来的,御医却是束手无策呢。 “你有什么办法么?”见她皱眉沉思,一张脸苍白苍白的。他不由抬手触了触她的脸勾回了她的神思。 苏锦棉回过神,摇了摇头,但语气却是分外坚定,“我现在没有办法,但年前一定会给你配出解药来的。” 八皇子挑眉,眼底却有着淡淡的笑意。 片刻,等苏锦棉困地有些倦倦的时候,他抬脚踢了踢她,“我交代你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学医这件事,你做到了没有?” 苏锦棉点点头,随即半睁着眼看见了一室黑暗,索性应了一声,“我知道的,不告诉别人。” 那头静了静,低声叹息,“苏锦棉,你若是让我觉得温暖了,却又在我相信你的时候离开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罢,又觉得这样的话对着一个四岁的丫头说有些深刻了,又沉默了下去。 那头的苏锦棉却是一颤,一时睡意全无。 隔了几日,大雪纷飞。 苏锦棉怕冷,越发的不愿意出门了,今早的早课也让八皇子带了话请假了。她窝在被窝里半晌,听见外面有路公公的动静,就提声唤了句,“路公公在么?” 门外,路公公应了一声,“哎,我的小主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苏锦棉摇摇头,随即又想到路公公在门外并看不见她摇头,当下说道:“那路公公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 苏锦棉裹着棉被看了看,见是路公公进来,笑着问道:“外面怎么了啊,那么热闹。昨日我和殿下下学的时候就见这副情景了呢。” 路公公看了看外面,回道:“回小主子,是要过元宵了。” “元宵?”苏锦棉的眸子一亮,随即又想起什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但是外面再热闹跟我们也是没有关系了。” 路公公摇了摇头,“小主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元宵毕竟是大节日,殿下也是要参加的。不然宫里也不会派人来送锦缎给殿下了。” 八皇子这院子里的婢女太监也少,也唯有这个上次她刚入宫时带着她进来的路公公和她最亲厚了。 她点点头,却突然叹了口气,看了眼路公公。转过头去,“我马上就起来,然后去花园看看可好?” 路公公想着八皇子就要下学了,点点头,“等会小主子就和殿下一起去罢,这么热闹的日子……不去的话得多可惜啊。” 苏锦棉咬着被角,心里却有了主意。 元宵前夜。 苏锦棉抱着被子一骨碌钻进被窝的时候特意把枕头也背了来,往床前一铺,正在脱衣的八皇子一顿,“苏锦棉,你别得寸进尺。” 苏锦棉扯着衣角“嘿嘿”地笑了几声企图蒙混过关,“唔,你看,今晚月色那么好,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八皇子解着扣子的手一僵,半晌似是无奈地妥协了,“那等会自己自觉地回去那一头睡。” 苏锦棉忙不迭地把胸脯拍的咚咚响。“遵命。” 但当苏锦棉一打开话题,八皇子就后悔了。他抬手按了按额角,指着床的另一头。“去睡觉。” 苏锦棉眼巴巴地看了他一会,“你跟我说说嘛,我最近听说后宫那谁谁又不行了,谁谁被怎么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他的声音一沉,随即又觉得语气太重,放软了语气说道:“去睡吧,不该问的别问,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哪怕你把它谈资,但总有一天你松懈地时候说出来了被有心人听去了却总该会对你不利的。” 苏锦棉却被这话吓了一跳,心里越发地觉得这里不是一个久留之地。但她一扭头看向八皇子的时候,只看见他神色淡淡,眼底却有着一股戾气缓缓凝聚。 她一顿,暗想,其实所有的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绝对不会像它的表面一样——给人平静无波的假象。 第七章 奈何奈何 元宵节,普天同庆。 所以一大早的,苏锦棉醒来也不用跟着去先生那里交作业。吃过早饭,她打着哈欠在院子里坐了一会。 院门口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她搬了板凳坐在屋檐下。手脚被冻得通红,却仍然皱着眉织着手里的香袋。 院子里有一个丫环是八皇子指过来专门伺候她的,她平常话不多,闲来就自己做点女红打发时间。说来也怪,在苏家的时候苏夫人专门给她聘请最好的女红先生她都不愿意好好学。但如今在这里,还是她最怕冷的冬天她居然坐在她的身边一点一点的学。 等小西做好了活过来的时候,苏锦棉正咬着线头,冻僵了的手指反应有些迟钝。她摇头笑了笑,看了眼她绣的香袋,随口问道:“小主子这是送给谁的,做得那么认真。” 苏锦棉抬头看了她一眼,可怜兮兮地哈了一口气暖手。咬断线头之后一双手揉搓着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啊……这个啊。”她顿了顿,看了看相隔不远正在屋檐塌下微睁着眼惬意赏雪的八皇子。“给他的。” 小西问得时候就没打算能听到她的回答,见她那么直接地说出八皇子,她微微一怔,也只是当她小孩子心性罢了。 苏锦棉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香袋,她可是从刚入冬开始就在绣了的,虽然歪七扭八的,显然是对针绣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天赋。 她皱了皱眉,比划了一下,“你说他会不会直接扔掉啊。” 小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直接白色的香袋上面,针线的痕迹歪歪扭扭,没有花纹,只是正反面各是一个“锦”“棉”二字。 她摇头失笑,想着八皇子这样心性的人怕是真的不会要,但又怕说了实话,这小主子该伤心了。只好说道:“殿下会要的。” 苏锦棉却很现实,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的,“他不会要的。”话落,她把香袋递给小西,“呐,送给你,那么丑你要是不要的话也等我不在的时候扔掉吧。” 小西的手指一僵,霎那间脸上的笑容尽散,忙低头恭敬地说道:“小主子别折煞奴才了,小主子赠的东西岂有扔掉之礼。若是小主子要送给殿下,尽管让奴婢去试试,等殿下不要了再赏给奴婢也不迟。” 苏锦棉支着下巴见她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甚是不解,“你那么害怕干嘛,如果你害怕皇上害怕别人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怕我呢,明明……”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啊。 小西见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当下松了口气,“既然是小主子的人,那么不管身和心都是小主子的。” 苏锦棉撇嘴笑了笑,眼底的光却缓缓沉了下去。 这就是皇宫,即使待她如小西事事周到,也不免心里芥蒂。她突然的想念起府里的阿萝,那个虽然乖乖听话却从不是有心讨好她的姑娘。 待她回过神时,身旁已经多站了一个人。她摸摸鼻子,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殿下早。” 八皇子看了眼她旁边放着的针线,垂眸笑了笑,在边上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要不要带你去看看皇宫里的热闹。” 苏锦棉对这个却是不感兴趣的,平日里八皇子这里的人只要一出去都是受欺凌的。起初她不信,偷偷跟着路公公出去过两回之后如非必要,她都不愿再踏出八皇子这里半步。 在这里,权势比天大。 她即使不懂也知道那把命踩在脚底下的滋味。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脑袋,“还是不去了。” 像是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他点点头,只是沉声说了句,“罢了。”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奈何不了他。 第6节 似乎是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沮丧,她抬头看着他尖削的下巴,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不如我们现在去御花园玩吧。” 元宵是在大殿举行,文武百官齐贺,此刻的御花园倒是冷清的。 苏锦棉入宫的时候曾经走经过御花园那座白玉桥,这座白玉桥离八皇子的寝居近,索性就来了这边。 整个御花园,低低矮矮的植物上面都是一层厚厚的雪。天空还没有放晴,湖面上一阵阵冷风吹来,只吹得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雪层哗啦啦地往下掉。 苏锦棉难得出来一趟,见御花园虽然一副冰封万里的样子但还是敌不住那美意,当下乐得嘴一歪,也不顾自己现在正在雪地里,东奔西顾。 八皇子站在桥的这头,远远看着那头,唇一勾,难得地笑了起来。 苏锦棉跑了一圈,有些累,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折了一枝梅花,正欢喜地凑在鼻尖轻嗅。 八皇子本想这里人并不多,就没留意着她,此刻见她折了一枝梅花来,当下脸色就是一变,“哪里折来的?” “就前面。”苏锦棉转身指着身后不远处的林子,话刚落下,还没有圆润。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人跑过来,嘴里念叨着什么,咒咒道道的。 苏锦棉看了一眼八皇子,瞬间白了脸。 **************************************** 苏锦棉被人从宫里送出来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被德公公抱着下马车的时候脸色青紫,呼吸都轻得有些感受不到了。 苏夫人接旨在门口候着小女儿回来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可是触手之间女儿的浑身温度冷得吓人。她当下一个眩晕,差点没有支撑住。 德公公赶紧把手里的苏锦棉交给了一旁候着的老管家,抬头歉意地向苏夫人转达了皇上要他亲口说的话:“苏小主子在御花园里折了落贵妃的梅花,后来又冒犯了几位小皇子被十一皇子失手推下了白玉河。等被八皇子救起来的时候就叫了御医来……”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看了看苏夫人,见她一脸泪痕,此刻却面无表情沉着气听他继续说时,沉声叹了口气,“因为在白玉河里落水太久,怕是回天乏术了。” 林素心却知道的分明,这番话也只是托词而已,具体的事情怕是根本不会那么简单。苏锦棉是她的女儿,她的性格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若不是皇室欺人,怕是棉儿并不至于会变成如此。 但当下,她却是一敛眉角,低低地伏了身,礼仪周全。“代我转告皇上,就说是素心知道了,麻烦德公公走了一遭。” 她脸上的神色淡淡,除了初时的惊愕和不敢置信之外,此刻的表情伪装的天衣无缝。 他心下暗暗一惊,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 待人走去,林素心一个踉跄差点摔坐在地。但她也只是稳住身子,眼神直直盯向管家怀里的苏锦棉,咬牙吩咐道:“派人去叫老爷和大少爷回来,别叫大夫来了,让老爷悄悄去请个庵里懂些医术的师傅过来变罢了。” 小晴顿时大惊,出声阻拦道:“夫人,不请大夫小姐这可才没救了。” 林素心抬眼看了看她,出声喝道:“说什么混帐话。” 苏锦棉冻得浑身发颤,高烧不止。棉被一层层盖上去,她依然哭着喊冷。林素心直心疼地掉眼泪,却只能守在她的床前一遍遍地换她额上的锦帕。 如果说苏锦棉折断了落贵妃的梅花和皇子起了冲突到被推下水都是意外的话,那么德公公这次亲自来完全就是利益十足的试探。 把所有的责任往苏锦棉的身上一推,又没人看见自然是无从说起的。就算苏家再不服,但这话已经放在了这里已然没有办法让他们再有一点的二心和怀疑,只能相信苏锦棉是自作孽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后来那句御医诊断,更是掐断了苏家所有的退路。皇家的大夫都说回天乏术了,你去找个市井大夫来算是藐视皇家尊严? 进不得退不得,如若苏锦棉自己挨不过去,怕是真的赌上了这条命。 皇上把苏锦棉召进宫,现在又拿她的命来试探苏家的虚伪,已然不能出一点差错了。 苏遮木刚回来就直奔暖苑,一进门就看见屋里乌鸦鸦地一群人,当下面色一凛,“都给我让开。” 见是苏遮木回来了,一旁已经哭得抽抽噎噎的苏锦连赶紧给爹爹腾开了一个位置。 苏遮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人讲了具体的事情,当下也不犹豫直接支了苏锦城去清心观请了清远大师过来,自己则先回来主持大局了。 哪里料到即使做了准备,见到女儿的刹那还是差点起了杀心。 苏锦棉一张脸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唇却青紫青紫的。即使是这样冷得厉害,还是不断的渗出冷汗来。 他不方便说什么,只留下几个苏家可靠的人,别的都潜了开去。 林素心见他回来,心中也算是稳了些,忙又具体说了一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遮木手搭上苏锦棉的手腕,他即使不懂医术,但是学武之人脉搏总是知晓的。只从虚弱的脉象中知道,气血不足,寒气已侵入肺腑,生命垂危了。 苏锦连见爹爹的脸色慎重,不由担心地问道:“爹爹,妹妹如何?” 苏遮木谈了一口气,把苏锦棉的手里放回棉被下面,脸色不甚好看,“希望棉儿能撑到清远大师过来啊,否则……” 接下来的话,怕是不说也知道了。 苏锦棉折了落贵妃一枝梅花,却差点折了一条小命,心底的确是有些不甘。 被那些娇纵的皇子推下白玉河的时候她还记得蜷着身子抓住身旁可以抓的柳枝条。可惜冬日的柳枝在风霜雨雪里早已僵硬地可以折断,她还来不及用力就被她抓断了掉下了河里。 白玉河里的水据说是皇宫的冰库融化的冰水,那寒意直达心底,冷得她只来得及扑腾一下就没了力气。只感觉周身寒气四溢,再也受不了的冷侵入四肢百骸,冻得她只想快点解脱。 她知道这些人是有些折腾她,因为她是八皇子身边的人。他们虽然能讥讽他,能嘲笑他,能欺负他,但是万万不能折了他的性命。 所以这条命——其实算起来还是抵给八皇子的罢了。 第八章 昭然若揭 等苏锦城请到了清远大师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苏俯却是灯火通明,无一人先睡。 苏锦棉期间醒过一次,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清远大师走到床前,看了看苏锦棉的脸色,坐在床边把了把脉,摇了摇头,“哪怕治好了,也会留下病根了。” 苏遮木闻言一顿,却是咬牙说道:“不要紧,总比人都不在了好。” “这姑娘以后都怕是受不了寒气了。”她叹了口气,转身又说:“贫尼倒是有办法治好小姐,如若苏老爷舍得就让贫尼带走另千金去我白云观吧。” 林素心却是浑身一僵,女儿刚回到身边却又要被带走。当下咬了咬牙,“大师,我们有贵的药材可以为小女续命,只是棉儿还小,我终是舍不得的。” 清远大师叹了口气,看向苏遮木,“这事稍后再议,我开张药方,先保住苏小姐的命再说吧。” 当下也别无他法,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待药煎好端上来之后却是又遇上了难题,苏锦棉此刻已经陷入了昏睡,喂进去的汤药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清远大师在边上看了会,皱了皱眉,“等汤药凉了些直接灌下去吧,药喝不进怎么治病。” 此时天色已经慢慢变亮,微微迷蒙的天色在满室的烛光中泛着凄淡的白。一夜未合眼的人似乎都有些累了,寻了个位置微闭着眼休憩。 就在这时,被灌下汤药的苏锦棉手指动了动,轻轻地咳了起来。 本来就留意着苏锦棉的林素心顿时一惊,惊喜地发现苏锦棉已经能睁开眼了。“棉……棉儿。” 苏锦棉迷迷糊糊间听见娘亲在叫她一般,但她侧耳去听只能听见冬日白玉河的河水静静淹没过她耳朵的声音,四周似乎都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个浅白色的人影在她远处缓缓晃动着,她皱皱眉,总该不是再也见不到爹爹娘亲和哥哥了吧。 她还没有深想,总觉得一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拉住了她,她昏昏沉沉的,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清远大师见她暂时无碍,转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今日是要下山来一趟的,命里有命格——” 苏遮木皱着眉沉思片刻,最终答应下来,“大师说得是,劳烦大师把小女带上白云观调理身体了。” 清远倒并不是非要带走苏锦棉,只是这姑娘身体里的寒气已经集聚得太多,这在汲取她的生命做养分,这调理岂是三两天便能调理好的。 但苏遮木除了想到了这一层,还顾虑到了皇室那一层。虽然这样一闹,他是有了万分的把握苏锦棉可以不再入宫了,但是苏锦棉仍是皇室里暗中窥视的宝贝,用以牵制苏家是再好不过的棋子。 但如果他借此把苏锦棉送上白云观的话,境况又是不同。皇上把苏锦棉的命赌上,可见那时候苏锦棉就已经伤得不轻了,不然他万万是不会那么明着来示威的。但此刻,苏锦棉却活下来了,皇家和苏家的冲突就可以免了,苏锦棉一边调理身体,一边跟着清远大师学些东西也并无什么不好。更何况,白云观是个清心寡欲的地方,对于苏锦棉的安全可以说是再周全不过了。 清远大师似乎是知道苏遮木的想法,点了点头,抚着手上的佛珠说道:“让小姐带上一个婢女来吧,我定会好生照看着,等三年后小姐自行下山。” 三年。 也罢…… 就如此好了。 苏锦棉大病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可以下床走路。虽然脸色苍白,人消瘦了很多,但比起被送回苏府那夜明显好了很多。 清远大师这几日都留在府中,见她此刻精神了些。那日下午便打算带着苏锦棉回去,奈何她却是摇摇头,“师太,能再等我一天吗?” 清远大师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愿意延迟一天回去白云观。 那日吃过饭,她去了书房,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张纸,急冲冲地去找清远大师。 清远大师正在打坐,见她进来,睁开眼,“苏小姐有何事?” 苏锦棉略一福身,“能不能麻烦师太帮我看看这个药方可不可行?” 清远却是暗吃了一惊,接过她递上的药方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这可是治疗久疾的?” 苏锦棉点头,“他的脉象虚浮,有中毒现象。但应该只是早期中的毒,引出来了却没流干净,现在落了根。时不时地就以一种伤风的形式发病,但他是练武之身,身体虽弱。但总是能压下去,已至于此刻已经有了内伤之势。” 听她分解地那么详细,她略一沉思,指着药方上那几味药道:“细辛一次的计量不能超过二钱,川乌,附片也皆是毒,你怎么敢配在一起用。而且计量还不小。” “以毒攻毒罢了。”苏锦棉皱起小眉毛,觉得这几味药的确是重中之重。 清远却是扬唇一笑,“以毒攻毒毒上加毒,你怕是还没有了解透彻药性罢了。只留一味附片一两,先煎一个时辰。再配上桔梗,宣肺,补气血,补五劳。” 苏锦棉听罢,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感觉少了什么,原来在这上面呢。” 清远却是摇头失笑,“你年纪小小,已有这本事,算是让人惊诧了。” 苏锦棉咧嘴一笑,挥了挥手,“师太,我还有事,不打扰您了。”说吧,一溜小跑又退了出去。 等苏遮木手上拿着苏锦棉改好的药方时,脸上的神色奇异地狠,“你确定要把这个送进宫去给八皇子?” 苏锦棉点点脑袋,“我答应他在年前就一定给他写好方子的。” 苏遮木唇角抽搐,“不是让你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吗,你让多少人知道了?” 苏锦棉对着手指可怜兮兮的眼观鼻鼻观心,“我要借医书啊,只能靠八皇子嘛,也只有他知道罢了。” “罢了?”苏遮木气得差点青筋暴起,“你知道皇室的人有多恐怖吗?今天也许对你笑颜相对,隔日也许就眼也不眨直接置你于死地。” 苏锦棉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但随即见爹爹也不说话,又鼓起勇气,小小声地:“可是他对我好,我也要知恩图报啊。” 这话一出,苏遮木却是一顿。 据他说知,八皇子的确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已然失宠。 反而是在皇后死去不久,他便不再关爱八皇子,虽然表现的自然,但明显还是有足迹可查的。若不是爱子心切,自不会说不宠爱便不宠爱,更何况八皇子——帝皇之材。 八皇子能活到现下,怕是离不了这皇帝的暗中手段啊。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棉儿,你怎么会知道宫闱里面的水有多深。即使如你还不谙世事,有心的人都早已把你当作棋子算计进去了。” 苏锦棉自然是不懂宫闱里水的深浅的,但足这一次落水,已教她印象深刻。那个皇宫,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愿再踏进一步了。 那里的人不把她当作一条命看,而是一个任人摆布可有可无的娃娃罢了。 “那爹爹,棉儿也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还请你把这药方送进去给八皇子吧,他自然会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我们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交集了,这个算是棉儿谢谢他的礼物吧。”她抬头,一双眸子里的坚定一点也不容拒绝。 第7节 半晌,苏遮木叹了口气,算是无法拒绝,妥协了下来,“往日你要收生养性,切莫再让你娘亲和哥哥们担忧了。” 苏锦棉点了点头,鼻子一酸,委屈至极,“不是棉儿的错。” 她倔强,一点也不想输给谁。 *************************我是一个月后皇宫里的分割线*********************** 大雪纷飞,他一袭白衣似雪,半卧在凉亭里的矮凳上,微闭着眸,唇角微抿。 路公公在边上候了一会,见风实在是有些大了,还是忍不住开头道:“八皇子,我们暂且回去罢。风大,别惹得病又发了才好。” 闻言,他的眼睫轻轻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有睁开。 鼻尖是冬日雪花清凉的气味,他深深嗅了一口,触目皆凉。想起那一日,她被推下白玉河时,那惊恐到让他半夜都能惊醒的眼眸顿时皱起眉来。 “她——有消息了吗?” 这是苏锦棉跟着清远大师去了白云观以来,八皇子头一次问起。他敛了敛眉,低声回道:“回八皇子,据说身体已无大碍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那日他下水去救她到后来眼睁睁看着太医都束手无策地跪了一地之后,他险些真的以为她就这样因为他去了。 却不料,就是一场落水也许都是有阴谋的。要不是这一次,怕是过不了多久她也要想法设法地偷偷回去苏家再不回来的。 不管如何,苏锦棉已经存了背弃他的心思,打算离开他了。他说过的,也告诉过苏锦棉,她若是在他觉得温暖了,选择相信的时候离开,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那一封家书,她来不及带走,落在了她曾和他共眠的榻上。 路公公在边上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地思忖着。他却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他的局促不安,问道:“什么事?” 路公公一个冷颤,赶紧把藏在袖口的那张方子递了过去,“回八皇子,这是苏家偷偷送进来给予八皇子的,奴才见前几日八皇子心情不好便没敢拿出去,私自做了主把药方给压下来……” 他总算睁开眼,看了眼他手里的那张纸,手指搭在一边轻轻地敲打着却一点想接的意思都没有。 想起那晚,她突然认真地说要给他看病,他扬唇冷笑,手指握紧。他不曾忘记她一脸坚定说要在年前一定配出方子来的话,当下手一伸接过方子看了看。 是她的字迹没错。 他细细地扫了几眼,最终还是抬手按了按额角,“你悄悄去弄一帖来吧。” 路公公的脸色虽有异,但半晌还是应了下来。 八皇子自然是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的,只是他的直觉却是——相信她。 第九章 惊才绝艳 京城脚下,皇宫子弟数不胜数。若独独要选出一个城内独树一帜的汇聚地,只怕——观云楼不让其二。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街上小巷里似乎都吹着拂面而来暖意微至的秋风,市集上人来人往,讨卖声噪杂。但这样莫名有着暖意的日子里,观云楼里却是一片凉意肆意。 早闻八皇子今日会出府来观云楼小坐,当日不仅是观云楼人潮拥挤地没了一个座位,连带着对面和隔壁的茶楼都是满满当当再无一个位置可以容人。 苏锦棉来得早,挑了正对着观云楼三层的窗户临窗而坐。 面前的桌上,却只摆了一壶香气袭人的花茶,花香袅袅。边上还有一份从上桌起就没有被动过的点心,空气里似乎都有着甜甜的香气。 苏锦棉抬眼看了看对面,见那里人声鼎沸却还个个仰首以盼就知道八皇子还未到这里。顺手捏了一个点心往嘴里塞去。 阿萝帮她斟了一小杯的茶,迟疑了会还是提醒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已经出来一会了。” 苏锦棉皱了皱眉,有些不在意地反问过去,“那又如何?” 大少爷还等着她去店里呢。但这话到了嘴边却是一绕,回去了。 人声鼎沸的繁杂终于在她喝下一口花茶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手里捏着的点心在嘴边停顿了一会,终被她一口吞了下去。 咽下嘴里满满的这口,她抬起眼,看向楼下。 那里已然停了一顶深红色的轿子,轿子里的人正缓缓撩起帐帘走了出来。 苏锦棉倒是不记得那时候的八皇子喜欢这么艳的颜色,只觉得他身上那暗红色的蟒袍华丽大气下却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 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细细地把他从头打量到脚。 “来了,来了……”众人尖叫起来,有女子含羞带怯扯了手帕捂脸的,也有女子大方豪气直视的,更有一睹其风采而来的男人,目瞪口呆。 他少时就已有那样惑人的容貌,更何况今日。 苏锦棉拿起茶杯押了一口茶水,舔了舔唇角有些不在意地想着,如今他也算是之手遮天了,却还是这样凉薄的性子,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想到这里,她把面前的点心往阿萝面前一推,“不要浪费了,我们吃完就走吧。” 阿萝却是一脸为难,“小姐……你这不是存心整我么?” 苏锦棉却是一挑眉,“知道就好,吃。” 八皇子走出轿子,转身看着面前的观云楼。人来人往,屏息静气的等待都让他一眼就看的分明,他的眼角微微扫过趴在栅栏外面的人群,有些不屑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侧头的那瞬间,阳光拂过,照得他白玉般的脸上越发的一层剔透,那双乌黑的眼底更是光华流转,艳气逼人。眉梢似乎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魅惑地让人心悸。 他转身走进观云楼的瞬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往对面看来。正好看见三楼那个女子正品茗看着她,眉间有一点的熟悉感,那神色却与如今等着一睹他风姿的人有着全然的不同。 他抬眸,眼底却是有一抹精光闪过。准备踏进观云楼的脚步生生的一顿。 但就在他准备往这里走来的时候,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回身看了眼来人,又用眼角扫了一眼那个已经躲到窗户后面的女子。唇角一挑,差不多能确定来人的身份。 苏锦城早晨出门的时候还叮嘱了苏锦棉一定要准时到店里盘账,见她点头保证地那么肯定就干脆把账本都交给了她,奈何时间过半,也不见她的人影。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出来寻人了。 只是行到不远处,见看见这里独有于外面的寂静,当下留了心眼,一看那顶一看就低调奢华的轿子。顿时拉了马停了下来,催了一旁跟来的小厮过去,“去那里把小姐请过来。”他说得咬牙切齿。 苏锦棉见了人也没必要再留下去,在桌上留了一锭银子便催着阿萝跟着走了。 所以小厮也没有多寻,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家小姐走了出来,忙不迭地引了路把人带走了。 已在三楼坐下的八皇子挑开窗户一看,见那抹人影已经出了茶楼,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扫过远方坐在马上等候的男人,轻易,不带一丝别的情绪。 苏锦棉自打被清远大师带去白云观回来之后的确是修身养性,一身的脾气都敛去了很多,知道要收敛光华知道待人处世,已伪装的和一般的大家闺秀无一例外了。 是的,伪装。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锦棉本就是被人含在嘴里养大的,哪会因为前些年山上的日子就真的把这本性都给丢弃了。只不过知道圆滑处事罢了,清远大师平日教她医术之外偶尔也带着她走访临近的村落看一些没钱看病的病人。 她打四岁起跟在她的身后,虽然清远大师在她七岁那年就赶了她下山,但她硬是多留了三年,到了十岁才回了家里。 如今十四,还有一年便快及笄。 那日从山上下来之后,苏锦棉倒没急着回去,在邻边上的村庄又住了几天,直到苏遮木听到这个消息来了人把她接了回去。 回到家一切都有些陌生,习惯了几日就又闲不住地跟着苏锦城去学管账,反而是苏锦棉回来了,她的二哥哥却是不在了,早年跟了一个走镖的江湖人士去走镖了。 说来这日子过着也舒坦,她继续当她万众瞩目的大小姐,想干什么干什么自由地很。 京城上下却都是知道她早年年幼不知时折断了落贵妃的梅花落了半条小命被送去郊外的白云观了的。此时知道她回来,却是再也没有见她露过面,自然是走在街上不张扬都不再有人知晓。 苏锦城见苏锦棉出来,一张脸的脸色难看地可以,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指了一旁的轿子说道:“回去禁闭三日再说。” 苏锦棉这下可苦了脸,“不是吧,哥哥你那么狠心?” 阿萝却在一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姐,有话等会再说罢。” 她也意识到大街上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留给自家哥哥一个期期艾艾地眼神就万分幽怨地上了轿子。 苏锦城最是拿她没有办法,此刻见她又在自己面前服软扮可怜,叹了口气一抬头正准备走。就对上了站在栅栏外正慵懒地倚在一边的八皇子,他的目光淡淡,眼底还有着微不可见讥讽。但只是一瞬,他在仔细去看的时候,他的目光早已移到别处,懒懒地勾了唇漫不经心地和边上的人说着些什么。 苏锦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家妹妹坐的轿子,眼神阴郁了几分。 等回到家已近傍晚,苏遮木正陪着林素心浇花灌草。见自家大儿子气势汹汹一副不善的样子再看女儿低垂着头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当下就明白的清清楚楚。 自家的这个儿子在外风度绝对是一然的,但唯独遇上苏锦棉的事情就学他吹胡子瞪眼睛的。他也奇怪,这个一点也不像他的大儿子能把他这表情学的那么入木三分。 “怎么了,谁又惹我们的大少爷了?”林素心也当作不知,径直抿了笑问他身后的苏锦棉。 苏锦棉见娘亲先开口了,连忙摇着脑袋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恰好忘了时间吗。” 苏锦城“哼”了一声,“你这段时间一到集市就要失踪半天莫不是都去等八皇子了?我当你有什么好的品性,竟然去茶楼吟诗作对了。” 苏锦棉这下算是百口莫辩了,她的确是去见八皇子的。只是她那年匆匆留下了药方便不再接触过这人了,自然也是知道和他隔了千山万水。但她就是想明白他这些年是否真的被治好了久疾,就想远远看一眼,哪知道这一直等不到人呢。 苏遮木却是一惊,脸色微沉,“你哥哥说得可是真的?” 苏锦棉差点没翻白眼,但当着自己的爹爹自然是不能这样做的,当下弯了唇角乖乖顺顺的偎过去挽住苏遮木的手臂,“爹爹你可还记得当年棉儿去白云观之前让爹爹托去宫里的那张药方?” 苏遮木自然记得,也为此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当下便明白她的说辞,但仔细一想她如此的解释并非没有道理,而且他自己的闺女他自己知道,自然是不会说谎骗他的。想是这样想,他的心思却没有一点露在面上。只是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锦棉见他愿意听,也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你看,棉儿下山那年八皇子搬出了皇宫出来住,但是却从来碰不见八皇子自然不能自己送上门去说看看八皇子啊。如今棉儿正好得了这个空还是想去看看棉儿的第一个病人的啊。” 见她却如自己所想的,苏遮木索性就当听明白了,只斥责道:“女儿家的,这像什么话。” 苏夫人却是被这句话提醒了一下,拉着苏锦棉左右看了看,似是叹息般:“明年棉儿就该及笄了,刘家近日也来提了提亲这一事,棉儿有什么看法吗?” 苏锦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娘亲把话题转移到了哪里。顿了顿,低了头不说话,半晌才回道:“棉儿还小,娘亲先回了吧。等棉儿及笄了也来得及。” 她对刘祺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林素心这下也算是摸清了她的性子,不动声色地又问道:“听说你今年去了刘家的福善堂当看诊的大夫了?”她的眸间冷清,话里也不带一丝情绪,让苏锦棉瞬间摸不清她是反对还是不反对。 当下一阵心惊肉跳的,想了想,还没措辞好了,就听苏锦城说道:“这事是孩儿忘了告诉娘亲了。” 林素心其实早些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想着要是能和刘家结为亲家的话这也由着她了。但如今见她是没有这个意思的,自然是要提出来了,待字闺中,怎么能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处,若真传出去了,名声该有多不好听。 苏锦棉见哥哥还是有心替自己解围,也不敢瞒着,一五一十地说了。 林素心听完,听她只是搭了红线隔了屏风给人把脉开方也算是没有太大的反对情绪,只是皱了眉道:“过几日便不要再去那边了,女孩子家的你也不怕传出去丢人。”说罢,叹了口气。“该给你寻份人家了。” 第十章 大夫看诊(补全) 苏锦棉近日的确是有些烦恼,娘亲那日说的那句寻份人家居然出乎意料的不再是吓唬她的话。这几日她只要一想出门,还没收拾妥当,娘亲就跟有人通风报信了一样动作神速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 随即便是拿着一堆人的画像过来,一个个地数派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苏锦棉还耐着性子,装得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不时羞答答地扯了手帕掩面。初时,娘亲见她这样子总是欲言又止,到后来就干脆夺了她的帕子,训道:“给我老老实实的。” 第8节 几次之后,苏锦棉算是连装的性子都没了,索性摊牌,“娘亲,我还未及笄呢,你慌什么?还怕我嫁不出去么?” 未料,林素心还真的是一脸忧愁地道:“为娘的实在是担心你会嫁不出去啊。” 苏锦棉:“……” 其实苏夫人的担忧并不无道理,苏锦棉这样的孩子,虽然性子是好,平行端正,虽从小不在身边但人的性子也是亲厚的,不骄纵蛮横。但想给苏锦棉寻份好人家却是真的很难,苏家家大业大,难不保有人看着苏家这点家产就惦记上了来接近苏锦棉。 苏锦棉虽然聪颖,但是在情感方面却是有待开发。 就算这一层有他们把关,像苏夫人那样一世一双人却是难上加难。男人本是多情种,从一而终,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苏锦棉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的一门心思全扑到了福善堂那里去。这几日出不了门看诊,她就让阿萝带了信给刘祺知会了一声,但是下一个市集她却是再也拖不得了。 指名道姓要让她看病的患者越来越多,她走不开只能让刘祺先请了别的大夫帮忙看着,自己也不放心。 眼看明日就是市集,娘亲还是一点想放人的意思都没有。苏锦棉只能乖乖地服了软,“娘亲,就算不让我去看诊也好歹让我去交代一声吧。” 林素心这几日耗在这里总算是等到她开口,当下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故作不知,“哦?” 苏锦棉是知道自家娘亲的手段的,当下乖乖地砌上一杯茶奉上,“近日实在是不便说走就走,我答应你,等后事都交代妥当了立马回来。绝对不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林素心扬声问道,显然是对她设定的期限表示不满。 苏锦棉吐吐舌头,腻上去抱住她的手晃了晃,“娘亲最好了,不要这样嘛,棉儿一定乖乖的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其实说回来,韶国的民风开放,早已不拘泥于女子出来从医这件事了,虽然女子从医实为少数。 但林素心却是知晓自家女儿要是在外从医被有心人知晓了会有什么下场,偏偏她爱好此,又无他法,此刻逼得她愿意退一步,自然也不再多做要求。“你心里明白就好,至于时限……”她抬眼看过去,“两个月已是我和你爹爹最大的让步了,自此就该收心跟着嬷嬷学些规矩了。” 苏锦棉暗自苦了一张脸,但是面上再不乐意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垂首应了声是。 隔日,刘祺正负手过来巡视,只见福善堂的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一顿,侧头看了眼候在门口的小厮,“她来了?” 小厮点点头,笑得灿烂如花,“那是,苏大夫一大早就来了。” 刘祺的眼神闪了闪,刚要往里走的脚步硬是顿住,往回走去,“来了就好,我就不进去了。等晚些时候我再过来吧,你们切莫怠慢了。” 小厮摸摸脑袋,“哎……”话未说完,正主倒是直接走了。 他一副琢磨不透地表情在原地待了一会,这不是还没来的时候还催着么,这会人一来倒是连进去喝口茶都不愿意了? 他哪里知道,里面的苏大夫刚拒了和他家少爷的婚事呢…… 苏锦棉看诊向来有规矩,平民和贵族平等。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反正是找她苏锦棉看病的一律都是先来后到。 她刚开完一张药方,还未歇息片刻。这头的红线又搭了上去,只是这一次纱帘外面有着不同以往的抽气声。 她一顿,眯了眯眼,这脉搏……根本不似人的脉搏啊。 她皱了皱眉,低声吩咐了阿萝几句,“你出去看看。” 等阿萝回来的时候,一张脸已经青了,把珠帘掀得霹雳扒拉响,“我看外面那人就是找茬。” 苏锦棉抬了抬眼,捏起一旁的笔开始写起了药方。 阿萝一张脸色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叫人把他们赶出去吧。” 苏锦棉却是反问,“来者是客,既然有病怎能不医?”话落,自己却是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诊金加倍。” 阿萝一顿,见她药方上寥寥数字,不由好奇,“这是什么?” 只见苏锦棉扯唇一笑,笑得分外灿烂:“肉骨头。” 这下,阿萝算是彻底没话说了。她还没说外面那是什么东西呢,苏锦棉倒是自己猜出来了。当下递了药方过去,见对方不说一话就去前面交药方不由抿着嘴笑了。 等站回苏锦棉的身边,她不由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姐可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苏锦棉摇摇头,却是年少老成地道:“想必也是金贵的人家罢了,万一他们若是真的担心病急乱投医也就罢了。我根本不是看狗病的市井大夫,哪有办法呢?但如果是专门来找茬的,本小姐倒是要会一会了。”也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样来福善堂捣乱。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些什么,忙指使了阿萝去问问外面抓药的小厮,看知不知道来人是谁。 这次阿萝一去倒是费了些功夫,且脸色越发的古怪起来了。 苏锦棉朱笔一顿,顿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轻声问道:“是谁?” 阿萝皱了一张脸,赶紧收拾了一旁的披风要给她披上,“小姐我们赶紧走吧……” 苏锦棉也不疑有它,让阿萝招呼了一下前面的小厮告知去向之后,也不敢多做停留,直接跟着阿萝往后门走去。 秋日的阳光没有夏日的毒辣,晒在身后还有一股暖融融的味道。苏锦棉穿过后门晒草药的空地,刚拉开门就听见身后的阿萝说道。 “小姐,是八皇子府上的。” 苏锦棉拉门的动作生生就是一顿,直直地看向停在小巷门口明显很奢华的马车,顿时呆若木鸡。 阿萝这下越发的惊慌失措了,只条件反射地想要合上刚才才被苏锦棉拉开的房门,却被一时反应过来的苏锦棉一拦。 只听她的声音微低,却是包含着重重的坚定,“罢了,他不见得就是来找我们的。” 苏锦棉镇定地迈出一只脚,刚走出后院,就听见马车上传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来,而这声音很明显的就是——八皇子。 “苏大夫不在前面看诊来后面做什么?” 苏锦棉只觉得冷水一头往她身上浇,莫名地就觉得这充满了阴谋的味道。但当下脑袋空白了片刻,终是冷静的回答:“苏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来者是?” 马车里的人轻笑了一声,语气兴味,“咦,苏大夫居然不是个男人?” 明知故问! 苏锦棉咬牙切齿,当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苏某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且留步。”那边出声阻到,说话的却不再是八皇子,而是驾马的车夫。“不知道苏大夫对上一个病人还有没有印象?” 上一个病人? 苏锦棉差点没咬牙冷笑,不就是你们戏耍我,弄了一只流浪狗来么。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是说得漂亮,“苏某一日下来看过的病人无数,还真的不知道阁下说的是哪位。” 马车里的人静默了一会终是浅浅地说道:“听闻苏大夫的医技超群,素以前来打扰了。”说罢,顿了顿,八皇子继续道:“近日我大发善心收留了一只流浪狗,可惜这狗整日恹恹的,即使喂了山珍海味依然食不下咽,不知道这是为何?” 苏锦棉暗自握了握拳,咽下到嘴边的低咒,牵起唇角笑了笑,“公子在狗的饭食里加点鱼汤喂些骨头便好,怕是流浪了那么久,突然出现了待它有心思的主子,防备着罢了。” 苏锦棉的话里有话,本以为他会就此作罢,谁知他竟然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反而越发的不依不饶了起来。“咦,苏大夫此话何解?” 苏锦棉终究是没这个耐心陪他说下去,也更怕他其实早就知道她是苏锦棉故意来的罢了。正想着如何脱身,倒是让身后开门的人解了围。 刘祺拉开门,毫不意外地看见站在门口还没有走远的苏锦棉。“听小厮说你在后院我就过来了,怎么出门了。不是说要看看草药的吗?” 苏锦棉知道他大概是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过来解围的,差点没泪眼汪汪感激涕零,还没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呢。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大概是苏大夫觉得看诊无趣,出来透透气罢了。” 刘祺装作这才看见这里有马车一般,皱了皱眉,虚心问道:“咦,这是?” 苏锦棉撇了一眼马车,总觉得里面那人似是能看见她的所有举动般,甚是不自在。当下也不多说,“只是一个病人的家属罢了。” 刘祺见她这样说,也不再追问,作了一个揖,“那我们先告辞了。” 风度翩翩,枉少年。 苏锦棉最后看了一眼马车,终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索性,他也没有再出声。 第十一章 八皇子提亲? 这几日,苏锦棉倒是乖乖的没在去福善堂了。听阿萝去那边探过口风,据说那人还来过一次,只是被打发了等赶集的时候在过来。 苏锦棉听这话估计八皇子等赶集的时候还会再来一趟,想得居然是观云楼那边等待他出现的人是否会失望而归。 苏锦城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托腮一副沉思状,双手背在身后,他沉吟了会还是走了过去。 苏锦棉见苏锦城那么早居然在家,不由好奇地问道:“咦,今天哥哥不去管账么?” 苏锦城在她旁边坐下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昨日碰见刘祺了。” “哦。”苏锦棉应了一声,大概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当下点点脑袋,“然后呢?” 苏锦城被她这副纹丝不动的态度激将地差点拍桌而起,“你不记得你当初是因为谁差点丢了命么,这下怎么又碰上了?” 苏锦棉的脑袋瓜子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八皇子的事情,当下皱了皱眉,“刘祺告诉你的?” 苏锦城这才知道刚才自己扯开话题的时候是拉了谁来当垫背的,现下的确也只能陷他于不义了,当下点点头,“是,他只是顺口提到了这件事,觉得蹊跷罢了。” 苏锦棉在意的只是前面那句“是”罢了,她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苏锦城见她还没有什么表示,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棉儿。” 苏锦棉抬了抬头,给他沏了杯茶,“哥哥,明年棉儿及笄的时候应该就不在这里了。” 她这一句莫名其妙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话震得苏锦城一时回不了神,“谁跟你这样说的?” 苏锦棉扯起唇角笑了笑,“我想跟祖奶奶一起去江南。” 苏锦城这下不仅是被震到了,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身,“什么时候有的想法我不管,我就当没听见,你这话万万不可让爹娘听见了。” 苏锦棉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香气蕴得她脸色都有点淡淡的粉,“若是明年没有夫家怕是爹娘也会这样做的罢。” 苏锦城倒是被她这一句点醒,顿时悟了她在说些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给我等着。” 苏锦棉见他拂袖而去,自然是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手指捏着茶杯细细的一口口抿,微垂下的眼睑却染了点点的笑意。 这日赶集,苏锦棉犹豫了会,还是决定不去福善堂了。 刘祺知道苏锦棉现今是不方便再过去了,大夫的位置已经交由了另一个大夫来坐。但之前她看诊的房间倒是留着,等着她日后偶尔过去。 反正无事,她一大早去请过安之后就跟着苏锦城去钱庄了。 马车一路前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时轻时重。她靠在里面手里还抱着狐裘,脸被车内摆着的香炉熏得红彤彤的。直瞧得阿萝捂着嘴一个劲地笑,“小姐你待会这样子出去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要吓着呢。” 苏锦棉倒是不自知,摸了摸有些烫得脸,不由出声问道:“我脸怎么了么?” 阿萝轻笑了声,“脸倒是没什么,只是看着让人觉得苏家三小姐害羞的紧呢。” ……再迟钝也知道这丫头是在笑什么了,她懒懒地睨过去一眼。见阿萝收到了眼里的警告乖乖的收敛了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挑开帘子看了看外面,低声叹道:“若是男儿身就好了……”能骑马射箭,能参与国家大政,能学武挥剑,能抛头露面,能有自己的主张。 阿萝倒是好奇她这话何解。 苏锦棉:“感叹虽为感叹自然是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你又何必问得那么清楚呢。” 第9节 阿萝早年就跟着苏锦棉,也算是陪着苏锦棉长大的,她被清远大师送上白云观的时候那段身边没人伺候的日子也是阿萝陪在身边,这样的情谊的确是没法子让人忽视的。 苏锦棉也珍惜,对阿萝就跟自己的姐姐一样。阿萝和她也是最亲厚的,反倒是这几年回来了苏府,前后左右都有人陪着笑脸了,苏锦棉倒是越发的冷淡了些。 阿萝虽然没有苏锦棉那么聪明倒也是知道原因的,此刻见她这样说,抿了唇也不再说话。 等到了钱庄,已经是一盏茶之后的时间了。 苏锦棉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手臂,皱了眉,“坐马车坐得人都被摇散了。” 苏锦城正好听见这话,拍了拍她的脑袋,“都说让你在家陪着娘了,非要出来。” 苏锦棉撅了撅嘴,知道他未出口的那句话肯定是——“来了又叫苦,不是给我添乱么。” 奈何。 她刚刚跟着苏锦城走进钱庄,就听见身后有马车奔来的声音。 这时候,谁会来这里? 她跟着转身,一眼就看见前段时间见过的马车正快速地跑来。而驾马的那人——不偏不倚的正好就是八皇子,云起。 苏锦棉这下进不是退不是,慌忙抬眼看了看苏锦城,见他眯了眯眼一副也在意料之外的眼神之后不由越发的心慌了。 但随即,苏锦棉偏头一想,这个人怕是早就忘记她了吧。 他在帝都的这几年呼风唤雨,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应该早就不记得这个在他生命里只出现了半年的苏锦棉了吧。 想到这里,想起初见他时他淡薄的眼神,越发的心定下来。索性也不躲不避,落落大方地站在苏锦城的身边,缓缓挽了他的手臂。 见苏锦城低头皱着眉一副不赞同的表情时,她扬唇一笑,笑得那叫一个奸诈,“哥哥?” 苏锦城皱了皱眉,嘴张了张倒不再说话。 “吁——”一声,只见他手一抖,猛然拉住马,牵扯地马都有些躁动不安地回来踢着蹄子。身旁真正驾车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见他下车了,自个儿也下来了。 苏锦城和八皇子素来都是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的,当下正要上前行礼。却被走上前来的八皇子虚虚地一拖,拦了下来,“先进去吧。”话落,看了眼站在苏锦城身后的苏锦棉。 苏锦棉被他那双眼扫过,只觉得秋日的暖风都凉飕飕的冻人,当下打了一个哆嗦。暗自腹诽,早知道他今日来钱庄找哥哥,她就该回去看诊的,做什么那么心虚。明明……就没有什么的啊。 阿萝是知道点什么的,当下微微白了脸,拉了拉苏锦棉的衣角,“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好了?” 苏锦棉倒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刚点了头,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八皇子冷淡的声音传来,“怎么还不进来?” 苏锦棉这下愣了,莫非他还真的记得她? 苏锦城也是当年的知情者,这下明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却明知故问八皇子是否认识苏锦棉明显是有心了点。当下只得暗暗地看了眼苏锦棉,警告了一番,背在身后的手指才勾了勾,示意她跟上。 苏锦棉这下倒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紧跟上几步,问道:“咦,我怎么没见过你?”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句话试探的意味却是十足明显。 八皇子一顿,有些迷惑地问道:“你们苏府的丫环都是这样不懂规矩的么?” 这下不止苏锦棉郁闷了,连苏锦城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笑了笑,“殿下里面请。” 既然被人误认成丫环了,那苏锦棉也只能行丫环的事了。等走进大厅里,负手站在了苏锦城的身后乖乖地当他的小跟班。 估计商议的事情也是极其重要的,苏锦城本打算把苏锦棉和阿萝都潜了。话还没出口,就见八皇子转身指了指阿萝,道:“让她下去吧,留一个就够了。” 苏锦棉这下总算觉得不对劲了,这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其实已经能看得分明了。但偏偏他有没有多余的动作,让她愣是有一股子的气都散在了棉花上一样,无力地很。 房里多余的摆设都没有,窗户紧闭,只有暖茶一壶,袅袅飘香。 苏锦棉自觉地去沏了茶,一举一动之间都带了几分小心,生怕出了什么漏洞再生出变故来。 所幸他的目标并非是她。 苏锦城见他今日来得匆匆,知晓应是有什么大事,皱了皱眉,等他先开口。 八皇子反倒不急了,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才低声道:“倒也没见过这丫头,新来的?” 苏锦城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只回答:“近日才跟在身边。” 八皇子点了点头,“我今日来倒是过来跟你打听打听盐商那边的事。” 帝都最近风声正劲,说是一批北上的盐商近日正好能到帝都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来的人都是大甲商户,想必是有了在帝都闯荡一番的心思。 苏锦棉却是一惊,她到还真的不知道家里原来已经成了八皇子派。 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之位的争夺越发的激烈,苏家却跟八皇子一家单脉地联系可不是就算进八皇子派系里去了。 苏锦城皱了皱眉,想来这件事也是棘手的,“只是人未到这话传来传去也是不明就里的,不过估计是北上来找同盟的。” 八皇子的手指轻轻搭在桌面上,似是沉思了会,又问道:“过几日等他们来了去接洽一番,你觉得如何?” 苏锦城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请去城门口的画舫细细聊也无妨。” 八皇子却是勾起唇角笑了笑,低头又抿了口茶,若有所思,“若有那么简单,我何必亲自过来一趟。” 苏锦城却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的,“城内蠢蠢欲动的人没点能耐能吃下那么大的生意?”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苏锦棉倒是知道哥哥这般说话只能说明他是有了一定的信心。果不其然,听他道:“目前除了刘家……” 话点到即止,八皇子也明白。 只见他点了点头,目光似有若无地看了眼站在苏锦城身后的苏锦棉,问道:“听说你们苏家有意思想把三小姐嫁进刘家去?” 苏锦城顿了顿,皱起眉来,“刘家倒是来提过亲,但是我妹妹还年幼,便回了。” 这倒是托词了,苏锦棉想着。 八皇子倒是对这话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垂了眼,低声问道:“不如嫁于我,如何?” 第十二章 步步设局 “不如嫁于我,如何?”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得苏锦棉一个措手不及,当然还有一个无措的人便是苏锦城。 只见他拿着杯子的手一颤,险些泼了自己一身。“在下莫不是听错了吧?” 八皇子抬眼看了看他,突然笑出声来,“怎么是这副表情,嫁于本皇子就那么不乐意么?” 苏锦城把茶杯放回桌上,沉了眉,“请殿下恕罪。” 八皇子指尖搭在茶杯的杯沿上,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杯壁,发出“沙沙”的声音来。“此话何解?” 苏锦城抱拳,沉声说道:“殿下误会了,只是在下的妹妹实在顽劣怕是配不上殿下的。” 谁都明白这只是托词罢了。 八皇子却是装作不懂,抬了抬眼,唇角漾开一抹笑,“这又如何,既然是锦城的妹妹自然是有过人的地方,顽劣又有何妨?本就是小孩的心性,想必是你也做不了主吧?也罢,等过几日,我亲自上门去找苏老爷聊聊。” 苏锦城皱起眉头,却知道这件事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只微微侧头看了眼站在身后依然苍白了脸色的苏锦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只盼这八皇子是一时兴起罢了。 苏锦棉这事没跟人提起过,苏锦城似乎也是如此。不知道是忘记说了还是有意瞒着苏遮木和林素心,让苏锦棉好生地过了几日。 转眼,已过立冬,天气渐渐地变凉。 苏锦棉如以往般,去兰苑请了安,跟林素心和苏遮木一起用过了早饭之后正待回到自己的暖苑里。就听阿萝说,福善堂来了个小厮说是有要事要亲自过来说。 她皱了皱眉,直觉是不好的事情,但也只是随着阿萝去了后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福善堂大管事的小徒儿正候在门口不卑不吭地等着苏锦棉来。她不由好奇,左右张望了下,问道:“何事这么急?” 小厮见来人是苏锦棉,当下松了一口气,“属下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小姐的。”说罢,他顿了顿,看了看苏锦棉的脸色道:“苏小姐好久没有来了怕是已经不记得了,前一个市集八皇子府又来人了,抱着一直狗儿说是旧病复发,让小姐过去看病。属下都知晓苏小姐是不会再来福善堂了就让大夫给看了病,好在那八皇子府的人也没说什么,只是这次来得倒是凶神恶煞,说是这只狗被治得半死不活了。非要找福善堂的麻烦,偏偏大少爷又不在,我们没有法子了。福善堂只有大管事是知道苏大夫就是苏家的三小姐的,特意命我偷偷地过来寻,希望小姐能跟属下过去。” 苏锦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想必那八皇子是故意要惹事的,目标不是刘祺那就是她。 她沉思片刻,道:“那你等我一会,我换套装跟你过去看看。” 小厮见她愿意过去,当下笑得喜上眉梢,直直地应着,“好好好,小姐快去吧。属下就在这里候着。” 苏锦棉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去。 待她赶到福善堂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人坐在椅子上,微垂着头,身上的衣袍微微散开,乌黑的长发顺着脖颈,手臂倾斜而下,如同瀑布一般。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那一双眼在看见她的时候不惊不喜,一点也没有波澜。 苏锦棉这才瞬间感觉到逼人的危险,想起那日跟在哥哥的身后见过他,如今在这里遇见,想必记性再差的人都会有一点的印象吧? 但他看见她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难不成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罢了? 那么细想起来,就没有错了。 他的目标——就是她。 想到这里,苏锦棉一阵心惊肉跳的,但还是敛了眉,暗自镇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过去行了礼,“草民见过殿下。” 他也不说话,眼角微微上挑,看着低垂着头的苏锦棉,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怎么那么眼熟呢?在哪见过?” 苏锦棉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算盘,但知道他不可能会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当下也不吭声,只是身子伏得越发的低了。 “既然人来了,那还麻烦大夫去本皇子的府里一趟了。”半晌,他平平淡淡地调子又响了起来,只是语气里的不容拒绝倒让苏锦棉一个瑟缩,直觉地出言反驳。 “请殿下恕罪,苏某从来不出诊,还请殿下带了病人过来。” 她这番不要死的拒绝倒是让众人都是一惊,暗自替她捏了把冷汗。 “理由。”他侧了侧头,眼神一凛,瞬间变得锋利无比。 苏锦棉不用抬头都知道这眼神落在身上有多像刀子,咬了咬唇,她抬起头,扯了自己头上的帽子,定定地道:“理由就是我不方便。” 她称呼自己连草民都不带,想必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那一头的黑发被她扯去的帽子带了出来,披散在肩上,衬得她肤色白皙,更显得有些娇弱。 苏大夫是女的这件事外人都是知道的,但很少有人能看见苏锦棉的样子,这一次她干干脆脆地扯了帽子露出这一头长发来,想必是真的不愿再和这里和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了。 八皇子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他直起身,微微不耐,“那又如何?” 这话倒是说得风轻云淡的,苏锦棉咬了咬唇,皱眉道:“想必殿下是不知道男女有别了?” 闻言,八皇子嗤笑出声,眼神越发的凌厉起来,“苏大夫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呢?苏大夫出来行医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又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本皇子回去,二是看着这福善堂关门大吉。” 苏锦棉拧起眉,似是没想到这人可以那么无耻,越想眉头越发的皱起。但定了定,她细细一想,似乎还真的别无选择,只得俯身低头作揖。“草民冲撞了八皇子罪该万死。” “早如此不就好了?非要本皇子浪费口舌。”八皇子故意揶揄的话语,听来有几分的戏弄。但听在苏锦棉的耳里却如同大赦,他要是像刚才那样步步紧逼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第10节 马车外的嘈杂声音渐渐远去,想必是已经远离了市区,快到八皇子的府邸了。 苏锦棉缩在门口的角落里只觉得外面灌进来的风凉飕飕的,偶尔看一眼坐在软垫上匹自看着书籍的八皇子想起临走之前交代阿萝过了时辰还不见自己回去的话就去府上叫人的话又暗暗心定。 若是八皇子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她有何必多此一举藏着掖着,这天下事,哪一件能瞒过他? 她现在自然是不知道这人要做何打算,只觉得人在权利中心久了人心自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琢磨的了,她除了小心为上别无他法。 等下了马车,看见面前就是八皇子居住的院落,不由眼角一抽,暗暗握拳。 “怎的?苏大夫若不是怕治不好本皇子的宠儿了?”见她迟迟不挪一步,他终于暗讽出声。 苏锦棉只觉得今日的日头格外的烙人,眯了眯眼,跟着他走了过去。 等见到八皇子口中的“宠儿”的时候,苏锦棉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么活蹦乱跳的,敢说是半死不活了? 见她怀疑的眼神看过来,他脸不红气不喘地问道:“苏大夫怎么还不诊治?” 苏锦棉这下是越发的确定他的本来目的根本就不在于这条狗了,而是特意拐了她来这里。当下,她皱了皱眉,缩在袖子里的手捏得紧紧的。 “还请殿下先说说病情吧。” 他嘴角向上扬起,似乎是想不到到了这地步她还是要硬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当下挑了挑眉,问道:“苏大夫看不出来么?那也罢,这几日总是见它寝食不安不知为何?” 苏锦棉自然是不知道为何的,但这话她都能听出来他后面还藏着一句呢。当下也不接话,等待着。 果不其然,他一顿,见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接着道:“本皇子想着是不是前段时间遇见了认识的玩伴,让它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你怕是不知道,这狗未被捡回来的时候是个流浪儿呢。” 苏锦棉心里冷笑,那还真是好捡,随随便便就能捡一条韶国没有的外种狗。 八皇子那专注看着苏锦棉的眼神越发的戏弄,他低低地笑了声,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苏大夫是哪的人呢?叫什么名什么?当初救治了这条贱命还未报答苏大夫呢。” 苏锦棉打了个冷颤,瞬间有些捏不准他话里的含义到底是为何。只垂了眼,道:“草民愚钝,不知道殿下到底是何意。” “你不知道么?”他似乎是很诧异的样子,但脸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没有,“苏大夫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也不知道另兄那日在钱庄是为何欺骗了本皇子啊。”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让苏锦棉彻底觉得心寒,当下慌得就是一跪,“草民愿意受罚。” 他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的寒意比这冬日越发的凉。“苏大夫做错什么事了吗?” 苏锦棉咬牙,“随便你怎么处置。” 半晌,他轻叹了一声,“闻名京城的苏大夫也不过如此尔尔。” ********************我是苏大夫不过如此尔尔的分割线*********************** 直到苏锦棉晚上睡到了榻上还是不安地想着关于八皇子的事情,她的确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年不见他竟然对她有那么深的敌意。 想来她那日落水间接地也是拜他所赐,理应是不该如此对她的啊。 更有甚者,最后言语只见句句矛头都指着那日钱庄哥哥瞒着他自己身份的事情,摆明了就是在威胁她。 钱庄那日已经隔了那么久,却在今日才有了动作,不知道这又是为何。 苏锦棉闭上眼,只觉得心累万分。明明不想扯上任何关系的,今日这一出,怕是没完没了了。 “本皇子想着是不是前段时间遇见了认识的玩伴,让它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你怕是不知道,这狗未被捡回来的时候是个流浪儿呢。” “不知道苏大夫是哪的人呢?叫什么名什么?当初救治了这条贱命还未报答苏大夫呢。” “苏锦棉,你若是让我觉得温暖了,却又在我相信你的时候离开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锦棉突然想起他说的这几句话,一个激灵。 越想今日的情形以及他说的那几句话越觉得他是意有所指。 若不是就因为如此? 他是觉得当年自己一去不回算是背叛了他? 苏锦棉大惊,彻底睡意全无。 那按他这样的想法,只怕她今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第十三章 送上门去 隔日,苏锦棉便知道八皇子此番的用意是为何了。 她看着苏遮木拿在手里把玩的玉如意,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苏锦城只当那日八皇子是一时兴起,奈何这下看来他绝对不是随口说说的,怕是早就想要如此了。 苏遮木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抬眼看向坐在位子上一声不吭的苏锦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锦棉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没有。” 苏遮木却是不信的,冷笑了声,出口的话也微微的重了起来,“你知道人家八皇子上门来提亲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你们两情相悦,我从小就告诫你要远离皇家的人你都当耳边风了是吗?” “爹。”苏锦城出声阻道,“我也有责任。” 苏遮木抬眼看了看他,眉间的戾气越发的重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想必苏遮木已经是怒极了,苏锦棉也不答声,静静地等着他的后话。 苏遮木:“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棉儿你告诉爹爹,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你若是不愿意,即使是他皇家的人我也能让他讨不了一点便宜。” 苏锦棉皱了皱眉,听出他话里的玄机,问道:“是八皇子让你这样问我的?” 苏遮木一顿,不再说话。但这样的沉默显然是已经默认了。 苏锦棉自然是有了自己的主意,脸色微微的发白。虽然苏家家大业大,但是跟八皇子对上,她想,这个男人是有足够的手段让苏家慢慢被蚕食的。 苏遮木见苏锦棉不说话,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罢了,你回去想想吧。” 苏锦棉却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他,“爹,该如何就如何吧。” 苏遮木顿了顿,脸色越发的阴沉,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拂袖离去。 苏锦城本来是想留下来的,但见苏锦棉的脸色不好,临了自己的父亲脸色也是不善,迟疑了下还是离开了。 她说呢,好端端的,居然在钱庄隔了那么久才有动静,原来是打算好了今日来提亲,怕她提早拒绝了苏家会一门心思地反对到时候本该拉拢的势力另投门下,那的确是件棘手的事情。 他倒是会算,一步一步。 想到这,她回头吩咐道:“让人备轿,我要去八皇子府一趟。” “小姐,这不好吧?”站在她身后的阿萝出声道。 苏锦棉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点点头,“那你先让人去通报一声,我在观云楼候着。” “是。” 观云楼。 待苏锦棉到的时候,八皇子已经在包厢内饮茶了。 窗户半敞,窗边的帘子未挽起正随风飘动着。 窗边,八皇子仰躺在黑色竹木椅上,乌黑的长发今日向上盘起,将精致的脸颊显露了出来,一双狭长的美眸起初是微闭,听到苏锦棉过来的脚步声后,慢慢睁开,密而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白色的衣衫随风而摆,整体看去,慵懒而狂放,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苏锦棉站在门口,手还扶着门,见到他瞥过眼来,微微一顿,险先陷进他的美色里。 她皱了皱眉,恭恭敬敬地在门口行了礼,“草民见过殿下。” 他侧过头来,摆了摆手,示意候在他身旁的小厮退下。 等包厢内只有了苏锦棉和他两个人,他声音柔和地说道:“随意坐下吧,何必拘谨?” 苏锦棉心底冷笑一声,能猜测出他的目的之后显然是有把握了很多。当下也不客气,随意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那清流的水声飘在空气中,让他的目光不由移了过来,那狭长的眼底有着不明的淡淡的光泽。 “不知道苏小姐让本皇子过来这里是何意?” 苏锦棉抿了口茶,略带讽刺地看着他,“八皇子还能不知道我的意思么?” “你胆子倒是不小。”他冷哼了一声,“在本皇子面前敢用‘我’自称的人也只有你了。” 苏锦棉倒是不在意这个的,看了看他空无一滴水的茶杯,随口问道:“那不知道八皇子赶得那么急做什么?要喝茶么?我可以帮你倒。” 他坐直身,也不恼,只是扫过来的眼神堪比寒冬腊月。他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姿态闲适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拘谨的女人,嘲讽道:“本皇子自然是没有让别人等的习惯。” 苏锦棉本就积了一口怨气,这次来见他咄咄逼人,当下也是一吐为快。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呵,殿下的不让人等的习惯也是看人的吧?上早朝不到时间不到,不守时似乎已经是皇城里公开的秘密了吧?” 八皇子听出了些许,见她火气挺大,眯了眯眼,瞬间心情愉悦了起来,“让本皇子猜猜,若不是恼羞成怒了?” 苏锦棉端在手里的茶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放,“殿下说我不懂规矩也罢,冒犯了殿下也罢。我今日来就是来告诉殿下,我不嫁的。我不想我一辈子的幸福都浪费在殿下的身上,你本就不是个能待人好的主,我不管你是有什么目的还是出于报复,我请你慎重考虑下娶我当皇妃的后果。”说罢,她顿了顿,又道:“何况……”何况现在八皇子一手遮天,俨然是韶国的暗帝了,皇上左防右防怕是再也不会同意这个婚事无端给他再多一股势力。 但话到嘴边,她却是咽了回去。之前那些不敬的话说给他听没关系,顶多就是被他私下里报复一通,但这话说出来若是被他有心利用,那还真的是了不得。当下只是话锋一转,“那殿下猜猜,不近女色的八皇子突然娶亲,娶得还是苏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小姐,这个皇城会掀起一股什么样的风潮呢?” 八皇子的眼一咪,从她这番话里其实不难听出她对这件事的透彻。当下也不恼,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本皇子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苏锦棉怒极反笑,也站了起来,“八皇子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他一愣,“你倒是知道本皇子想要什么?” 苏锦棉自觉多说了话,抿着唇,半晌,才低低地道:“如果八皇子非要娶锦棉的话,要么让我死心塌地地愿意嫁过去,要么……”她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淡薄地笑来,“要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八皇子轻抬了抬手指,似乎是想握住什么。俊美的脸庞转了转,突然眼神一骤变,声音带着冷腔。“若是本皇子要娶你,就算娶到的是你苏锦棉的尸体,那本皇子也算娶到了。” 苏锦棉却不出声,凝视他半晌,咬牙切齿道:“殿、下、请、便。” 等出了观云楼,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苏锦棉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背上细细密密地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 她接过阿萝递来的水,急急地咽了一口,呛得她拼命地咳了起来。 这缓兵之计,最好有点效果。 阿萝见她出神地盯着帘子,顺手撩开看了看外面。“小姐,我们这就回府嘛?” 苏锦棉回神,摆了摆手,“且先去一趟白云观吧,我想去看看师傅。” 阿萝皱了皱眉,垂着眼掐算着时间,“可是来回怕是时间不够。” “不打紧的。”她垂下眼,抬手掩住脸靠在里边,“到了再叫我。” 白云观矗立在山间,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清风环绕,绿影葱葱,马车缓缓沿着山路往上跑着,苏锦棉被颠簸地难受,便下了车自己往上走。 寺内的僧人倒是很多,苏锦棉走过大殿,明明晃晃的香火中便看见了在佛前打坐的清远大师。她微微垂眼,在观音坐下拜了拜才走过去。 第11节 “你来啦。”清远大师睁开眼,看了看跪下来双手合十的苏锦棉,手里的佛珠缓缓地转着。 苏锦棉点点头,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闭着眼说道:“师傅近日可好?” 清远大师唇边泛起淡淡地笑来,“我怎么会不好,怕是你有事要说吧?来,随我来罢,勿以你的凡事扰了佛祖的清悠。” 苏锦棉在白云观的几年都是住在清远大师的隔壁的,以前是她的书房,如今她走后,倒是还是保留了原来的样子。 “有什么事烦心不妨说出来。”清远大师斟了一杯茶放在桌上,语气仍是淡淡的,不惊不澜。 苏锦棉倒是习惯了她清冷的性子,只不过一是心乱想过来静静心罢了,哪有这些事说与清远大师的道理,当下摇摇头,“没有啊,能有什么烦心事啊。只不过想回来看看了啊。” 清远大师摇了摇头,“有些人终究是你命里注定的,又有什么好心乱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在说下去。 苏锦棉却是一愣,抬眼看了看但笑不语的清远大师,正想问些什么,只见她摆摆手,“想回来就回来吧,这里永远都留着你的地方。” 苏锦棉低低应了声,终究还是奈不住好奇,问道:“师傅,我命里到底注定了什么?” “我若是说你母仪天下你信么?”她淡淡地笑了起来,“棉儿不是一个看重名利的人,你来我白云观带发修行的那几年贫尼倒是看的清楚,你无非就是重感情的人罢了。”顿了顿,她唇边的笑容越发的和蔼起来,“这个性子才让你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你终究是幸运的,遇上的那个人啊——他真的是不可多得。” 苏锦棉猜不到她含糊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什么的,点了点头,凝着眉道,“下山前我一直记着师傅你的那句话。” 勿失勿忘,勿贪勿念,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第十四章 昭告天下 自苏锦棉那日去找过八皇子之后,八皇子好些时间都没有动静,也没派人来催,也没派人来追问苏府对这婚事的态度,匹自沉静了好些时间。这不由让一颗心吊在嗓子眼里的苏锦棉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苏锦棉待字闺中,和京城脚下的大家闺秀都不相识,但是这也只是常人所了解的自闭孤傲的“苏家三小姐”罢了。 私底下,她因为跟着苏锦城学管账参与过几个大项目的生意而认识过很多名门望族的人。眼下朱宰相家的女儿便是苏锦棉从白云观回来之后交情最好的朋友。 朱宰相的大千金前些年已经送进宫里当了妃子,二小姐朱碧落也就是苏锦棉的好友今日大婚嫁给了昭王府的小王爷,苏锦棉收到请帖的时候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阿萝拿着请帖笑得一脸春风得意,让躺在贵妃椅上的苏锦棉生生折了眼。 苏锦棉接过她手里的帖子看了看,抬了抬眼,随口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的请帖呢,笑得如此春心荡漾。” 阿萝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羞得脸都红了,“小姐你又口无遮拦了。” 苏锦棉抬起请帖遮掩了唇边的笑意,打趣道:“咦,阿萝已经及笄了呢,该是寻份人家的时候了。总不能一辈子守着我吧,这能有什么出息。” 阿萝这下开始气急败坏起来了,“小姐,你说不出好话就别说了,真是的。就知道嘲笑我。” 苏锦棉转头看了看她,“难道我说错了么?阿萝是及笄了啊。” 于是,被苏锦棉不知节制地调侃完后阿萝索性借着给苏锦棉拿点心的借口闪人了。苏锦棉却掩着嘴笑得不可抑制,让阿萝吃瘪什么的最有爱了。 ***********************我是朱碧落大婚的分割线********************* 这种场面苏锦棉自然是不能一个人去的,当下也只能软磨硬泡的让苏锦城带着她去。苏锦城本是不乐意的,但见苏锦棉一个人在暖苑这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心情着实不是很好的样子,想着让她散散心也就答应了。 他倒是和这些朝廷命官不怎么熟。 昭王府门前门庭若雀,来来往往的都是达官显要。 苏锦棉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天色擦黑了,马车停在了离正门口较为偏僻的地方。夜色较黑,来往的人又都是身份显赫的人,越是显赫的越要排场大。是故,苏锦棉和苏锦城这番低调的确是没有人注意。 苏锦棉刚下马车,还没走到正门口呢,就听见马车呼啸的声音擦着她的耳边飞快的过去。被她挽着的苏锦棉敏锐的一拉,把苏锦棉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抬手虚虚的护住她,不由地皱了皱眉。 苏锦棉这一避倒是扭到脚了,她皱了皱眉,拧眉看去,只见那辆豪华的马车正缓缓的停下来,驾车的小厮回头看了眼苏锦棉,笑着道了歉,“原来是苏大少爷,在下该死,居然没长眼睛。” 苏锦棉却是一声冷笑,“那便把你的狗眼挖出来罢了,那样苏少爷便不跟你计较了。” 这辆马车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苏锦棉冤家路窄的八皇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八皇子的车架,苏锦城自然不例外。当刚想说话就听苏锦棉说出这话不由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看起现下的状况来。 哪料,八皇子一撩车帘,缓步下车来,随意地看了看驾车的小厮,笑着道:“苏小姐如何说你便照做就是。” 此一句话,真正是叫人跌破了眼镜。 在场的不乏有头有脸的人,见八皇子这样说着,不由都把视线移到了站在一旁咬着唇不说话的苏锦棉。 苏锦棉知道他这是故意激她的,当下一抬下巴,“苏锦棉谢过八皇子的厚爱了,只不过锦棉担当不起。” 八皇子见她服了软,也不逼着她,只是展颜一笑。那笑在这夜色里如昙花忽现,刹时夺目光彩。“棉儿和本皇子还真是有默契,居然同时到了这里。”话落,似乎是刚刚看见苏锦城,当下却是屈尊降贵的和苏锦城打了招呼,“锦城,自我去过苏府之后好些日子不见了。” 这下围观的人算是彻底了然了,这两个怕是名动京城的苏府的大少爷和三小姐了。只不过素来不近女色的八皇子和素来不和皇家人打交道的苏家大少爷两人如此熟稔,不知道这里面是有多少情况? 苏锦棉咬了咬牙,算是看明白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么公然诚然的,不就是想让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来苏府提过亲吗!怕是现在开始表现的熟稔无比,等会会更加得寸进尺地表现更大尺度的亲密来。 当下嘴角一抽,差点没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还以为是那日观云楼的话说得够明白了,刺激地这目中无人的八皇子终于决定慢慢跟她耗了。哪知道这只是加速了他对苏家触手的伸及,怕是想到了她的反抗,所以现在换一种法子来,让她逃也逃不掉。 想到这里,苏锦棉差点没站稳,只觉得崴到的脚跟一阵麻辣辣地疼了起来。 八皇子却像是没看见她一寸寸越发苍白的脸色,挑了唇心情极好的招呼着苏锦城往里走,“真不知道锦城你也会来这里,早知道如此便一起来了,也好有个伴。” 苏锦城是聪明人,当下就知道了些什么,看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苏锦棉,回道:“八皇子厚爱了,锦城怕是还没有这个资格。” 言下之意,够了,我们跟你不熟。 他却像是听不懂,越发的殷勤起来,“锦城你谦虚了,来,里面请。”俨然就是一副主人家的派势。 苏锦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暗暗地想着,真正是被那几日的悠闲给麻痹了,居然忘记了昭王府的小王爷娶妻八皇子也是要到场的。 想到这里,她瞬间提起了精神,今晚怕是好过不了了。 刚踏入昭王府的大门,就看见新郎官迎在门口,见八皇子来眼睛一亮,当下招呼着就往里面迎,“八皇子今日来得倒是巧,酒席正好开始。” 拜堂都是早上的,但是昭王府的小王爷和朱宰相的千金结为连理当今的圣上不管人到不到旨意都是要到的。 这不,今日皇上的兴致好,就自己出宫了来主持大局,晚上的酒席倒是不在了。苏锦棉打算过来蹭一顿喜酒便作罢,毕竟朱碧落大婚自己肯定是要到场的,反正喜气她倒是不怕多沾的。 八皇子是落座在首座的,只见他被人拥着往首座走,正打算坐下,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往这里飘来。 这下在场的人云里雾里的都随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一眼就看见还来不及落座,正站在桌边的苏锦城和苏锦棉。 苏锦城估计是有不少人认识,但是苏锦棉却是鲜少能被人认出来的。 当下纷纷开始猜测她的身份。 八皇子环视了一下场上的座位,招了招手,笑得一脸的和煦,“锦城和令妹不如坐到这里来吧。” 这下,全场人恍然。 原来这就是苏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锦棉苏家三小姐了。 苏锦棉被人盯得不自在,又不能甩袖走人。当下站不是坐不是,还是苏锦城边拉着她坐下边说:“八皇子不用关心我们这里,这有座位。” 难得八皇子只是勾了勾唇却不说话。 但过了一会苏锦棉就知道自己大意了。 那厮坐在首位也是不老实的,挑着菜的同时总会抬眼看看她们那桌子,然后似是随意地问道:“这菜那桌有没有,没有的话移过去让苏小姐尝尝。” 苏锦棉默默地吃着碗里的,眼神幽怨。 又过了一会,“还不知道小王爷居然认识苏小姐啊。” 这话语气森然,听得小王爷当下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急忙撇清,“哪里哪里,苏小姐是天人之姿,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呢。” 苏锦棉把头埋得更低了。 席间敬酒。 八皇子喝了口酒,不经意地看了眼敬到苏锦棉那桌的小王爷,自言自语道:“她怕是不能喝酒的。” 然后就见这一桌的悄悄退位一溜烟去了苏锦棉那桌用不大不小正好一桌子能听见的音量道:“苏小姐这里就跳过去吧,八皇子交代了苏小姐不能喝酒。” 苏锦棉这脸瞬间没地方搁了。 *********************苏锦棉这脸瞬间没地方搁了的分割线******************** 等坐上回府的马车,苏锦城一直面无表情的脸越发的凛冽了。 “你瞒着我去见过八皇子了?” 苏锦棉抬眼看了看苏锦城,点了点头。 见状,苏锦城那张脸越发的黑了起来,“所以你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如果达成了协议就不会这般被动了,苏锦棉叹了口气,“没有。” 苏锦城的脸色变了又变,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今日之后会有何种结果嘛?” 这下脸色不好看的变成了苏锦棉,她点点头,唇角轻抿,“明日让爹爹答应了婚事吧,但棉儿未及笄,等明年再完婚。” “你倒是把后路都想好了,你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你怎么敢把自己陷进去。” 苏锦棉看了眼盛怒中的苏锦城,抬手挽住他的手臂头往他的肩上靠去,“哥哥,他势在必行的。” 一句话,堵死了他千千万万句话。 是啊,这个男人要什么,那都是势在必行的。 夜无声,只有马车往前奔行的轱辘声越发的清晰可闻。 第十五章 硬碰硬 自古以来,流言蜚语总是别番离愁。只过了一夜,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一向不近女色视女人无物的八皇子居然去了苏府亲近了苏家的三小姐苏锦棉。 传着传着,这人言疯语越发的可畏,曲折到了——八皇子和苏锦棉由于自小认识,在情窦初开时便已经私定终身,难怪八皇子不近女色,苏锦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闲做待嫁娘。更有甚者还编造了说两家浸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让这对小情人苦苦相思,甚是深情啊。 苏锦棉听着阿萝绘声绘色地说到第十个版本的时候,唇角抽了抽,“你直接说后续吧。” 今日一早,苏锦棉去兰苑请安的时候就跟苏老爷说了个明白,苏遮木估计也是早就料到了是这种情况,沉吟了会点了点头。 现在,恐怖这婚事,已定了吧? “后续?”阿萝眨眨眼,笑了起来,“后续自然是八皇子排除万难,终于和小姐在一起啦。” “真是把这件事情想得太过美好了。”她摇摇头,放下手头的医书,拿起杯盏轻抿了口,看着院落里一片凄凉的绿色发呆。 下午便来了人催她且去大厅一趟,说是苏老爷的意思。 第12节 苏锦棉正晒着太阳看着书,闻言身形一动也不动,只皱着眉道:“我都答应了他还想怎么样?” 话音一落,就听那嗓音响起在苑外,“自然是和我未来的八皇妃培养下感情。” 苏锦棉抬头看去,就看见这个男人一身暗红色的蟒袍,衬得肤色如雪,嘴唇嫣红,一身邪佞之气。 苏锦棉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医书懒得搭理他。 只半晌看见他竟然一点也不避嫌地坐在了她的边上时,她总算愿意分神看他一眼,“不知道八皇子还有什么事需要锦棉配合的吗” 八皇子捏起放在她右手边的那一盏精致的茶杯,细细的看了看,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棉儿还是喜欢这些素雅的东西啊。” 苏锦棉只觉得这人烦透了,坐直身子,语气都有些不好起来,但面上却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锦棉的这些喜好怕是不得八皇子心的。” 八皇子一笑,眼角微挑,嘲讽又得意,“棉儿早已没有当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了,真是无趣。”说罢,他微垂眼睑扫了眼她捏着的医书,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深刻了几分,“棉儿还是如当初一样喜欢看医书呢。” 苏锦棉只觉得这暖意十足的院落里突然从墙角刮起了一阵凉风,吹的她浑身一颤,语气里的不耐烦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了,只微垂下头,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声不吭。 八皇子却是通透的,沉默了良久,才冷着声音道:“你那日在观云楼说得倒是豪气万丈,让本皇子非得让你心甘情愿地委身下嫁才愿意答应下这门婚事,怎么的,才昨晚这一出你就打算偃旗息鼓了,就这般让给本皇子了?” 他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却抬起手温柔地拢了拢苏锦棉的衣角,低低道:“这样轻易就投降了,本皇子觉得很是无趣呢。怎么办?棉儿能否给本皇子找点乐趣呢。” 苏锦棉暗暗咬牙,实在是不知道他竟然可以那么无耻。她遂了他的愿,把自己交到他的手里,不管他日后是不是腻了,这女儿家清白的名声总归是糟蹋在他的手里了。哪知他却觉得这样不够,还要折磨她。 她抿了抿唇,抬起眼,眼底的凛冽毫不掩饰地摊在他的眼底。“悉听尊便。” 似是没料到她敢这样回答,他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只听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醇厚,“那棉儿不如今日就跟八皇子回府吧,待及笄之后再回来准备婚事。” 苏锦棉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她这样的反应瞬间愉悦了他,他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深邃,“莫非是本皇子太心急,吓到棉儿了?” 苏锦棉嘴张了张,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沉默良久,才猛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请八皇子恕罪。” 他的笑意瞬间僵住,眼底那一丝的得意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见那墨色的眼睛里不断的有一团的暗沉在集聚,似乎正寻着一个突破口正待破壳而出。 但,半盏茶的沉默过去之后,只听他的声音微哑,“棉儿何罪之有?” 苏锦棉咬牙,一字一句道:“不尊之罪。” 这四个字的份量却是可轻可重,他偏了偏头,皱眉道:“棉儿的意思是?” 苏锦棉抬头,眼底的光亮的吓人,“八皇子说是棉儿缺了哪里比较好呢?” 这话一出,只听闻身旁这人的气息都重了些。“残了不如死了。”说罢,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直接起身离开了。 苏锦棉却是松了一口气,直直地瘫坐在了地上。 他有心为难,她反抗或顺从都是错的话,那么只有硬碰硬了。 ***********************我是八皇子拂袖离去的分割线*********************** 自那日之后,苏遮木反而不怎么管着苏锦棉的去处了。只一如既往地带着她去帐房或者去赏识一些名画,日子像是瞬间回到了从前,那样的平静却让苏锦棉的心底越发的不安起来。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八皇子和苏家的三小姐订了亲,等及笄了便能结婚。 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倒是让听见了风声的苏锦连回了家。 苏锦棉那日正在暖苑里习字,只听见院内一阵吵吵闹闹,等她放下手头的东西过去一看,便看见苏锦连正站在门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她一愣,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站在原地一会才反应过来,直接跑过去一头撞进他的胸口,“小哥哥。” 苏锦连倒是好久没见到她,见她这样奔下来就抱住他,当下眉眼一弯揽着她往里面走。“早知道看见我能让你那么高兴,我该早些回来的。” 苏锦棉倒是真的开心,“小哥哥你怎么舍得那么久都不来看棉儿一趟啊,爹娘真正是想你想的紧呢。” 苏锦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这次回来我便不走了,可好?” 苏锦棉的脚步一顿,“咦,真的?” 苏锦连点点头,“若不是真的,提都不跟你提了。” 这话音刚落,苏锦棉却是笑不出来了,“可是为了八皇子那事?” 苏锦连眉头攒起,“胡说,你别瞎想了。早些年不懂事才离了家,如今是大哥写了书信让我回来帮忙的。”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你倒是不知道这事的,这次回来是爹打算给大哥娶个媳妇了。” 这事苏锦棉还真的不知道,苏锦城的口风也真的是紧,这种事总是不好意思告诉她的。现下她从小哥哥的嘴里听到这事,不由还是有些埋怨。 “我过来除了见见你啊,是有任务的。”苏锦连似是想起什么,转身看了眼身后还站在门口的小丫鬟,“杵在那边当木头呢,进来。” 苏锦棉一见那丫环拿着衣服,瞬间头疼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偷偷告诉你,今日倒是要去城北连家的。” 连家? 苏锦棉皱眉想了想,倒是想起了些眉目。虽然关系不是很熟稔,但是连家苏锦棉还是听说过的,家里也是做生意的,生意虽然没有苏家这样大,但是规模在这京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 苏锦城和连家还是有些生意上往来的,但这连家对于苏家来说——真的不是很熟。 苏锦连自然是料到她不知道曲中原由的,当下附耳过去,低声说道:“说白了就是我们一大家子人去那里凑个热闹,看看能不能把连家那五小姐连翘和大哥给牵上红线。” 苏锦棉的眼角抽了抽,终于无话可说了。 说话间,阿萝面色有些不对劲地走了过来,“小姐。” 苏锦棉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什么事?” “八皇子来了。” “他来干什么?”闻言,苏锦棉皱了皱眉,有些头疼的抬手揉了揉额间,“说我不在。” 一旁的苏锦连却是笑了起来,“这人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阿萝的脸色却是越发的不对劲起来,“八皇子说他早就知道你会闭门不见,说是小姐不来的话他便在门口候着等小姐改变心意。” 这连家是商人,爹爹给哥哥选择了这么一门亲事,想必就是想以后被人牵制的时候能和连家这一大户一起牵制皇家。那么这件事在没成之前最好是不要让外人知道了去,但八皇子说一直候在门口,难保不让他瞧出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几乎是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就着丫环手里的那件新衣裳拿了过来,“小哥哥你跟爹娘说一声我不去了,就说跟八皇子出去了他们就知道了。” 苏锦棉和八皇子这件事来得莫名其妙空穴来风,但却还是被江湖人所津津乐道。苏锦连自然也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回来了。当下皱了皱眉,“不去,凭什么你就非得过去啊。” 苏锦棉只觉得喉间一阵干涩,“能不去么?” 苏锦连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只是叮嘱了几句让她小心的话便自己匆匆离开了。 苏锦棉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皱了皱眉,突然就觉得很心累。她叹了口气,看着手里拿着的衣服,硬生生的生出要把它撕毁的念头来。 这个男人,真的很烦。 第十六章 鱼和水 八皇子的马车已经在后门口停了一会,苏锦棉一拉开门就能看见那辆虽然低调但还是处处透着奢华的马车正在小巷门口静静的等着。 她撇了撇嘴,甚是不欢喜。 等上了马车,还未等她行礼问好,就看见坐在车厢里的男人招了招手,“过来这边坐。” 苏锦棉皱了皱眉,看了他几眼,这才慢吞吞地移过去。 他似乎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冷笑一声,“怕本皇子非礼你不成?” 苏锦棉心情本来就极差,懒得搭理他,只在心里暗暗腹诽,“就算你想非礼也不会将就在这里。” 所幸,相安无事。 马车往前奔行,苏锦棉靠在门边,暖炉的暖意阵阵地烘过来,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但等马车出了城门,苏锦棉才开始意识到不对。“我们去哪里?” 八皇子淡淡地抬眼扫了过来,“现在知道要担心了?” 苏锦棉抿着唇不说话,只听他低低地说道,“莫慌,只是去城外的画舫罢了。” 画舫? 苏锦棉皱眉,“去哪里干嘛?” “这关你何事?”他一句话堵得她不知道要应什么,索性闭了眼靠在一边小憩。 闭上眼的瞬间,她突然不得了的发现——最近似乎她胆子越发的大了,顶撞他质疑他反抗他的次数加起来是十根手指都开始数不过来了。 画舫是在城外那条仙女湖上,仙女湖算是京城的一大名点。 苏锦棉和八皇子一起上了画舫,水面凄凄,冬日的冷风肆意。一踏进画舫里面却是温暖如春,一入眼就是一排的歌妓正在伴舞助兴,来来往往的人绫罗绸缎,好不热闹。 最明显最让人觉得印象深刻的却是二楼独独那一层的一个房间,说房间也不是房间,只见那一层是没有人涉足的,那一张印着美人图颜色艳丽的屏风甚是显眼,让人不留意也难。 苏锦棉倒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盛况,当下有些不自然地往八皇子的身边靠了靠。 八皇子倒是留意到了她这个动作,当下侧了侧眼,伸出手去,“挽着本皇子吧。” 苏锦棉犹豫了下,有些防备地看着他。 八皇子却难得地挑了挑眉,任她自己选择。见她僵在那里,也懒得再等她,径直缩回手往前走去。 在场的人,苏锦棉倒是有好些都认识的。 哪一家哪一户,甚至是家里排行家世背景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这几年跟着苏锦城在京城管些商店,又接触过一些人早就练就了对合作方过目不忘的本事。此下就算是没有合作过生意但凡她是有见过听闻过的,都能记得清楚。 轻轻推开门扉,里面却是一处清静的地方。 八皇子走在前面,过了一个回廊,他推开门,竟然是个阁楼。 苏锦棉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走着,直到他停了下来,她才开始打量四周。 “棉儿怕是没有来过这地方吧,所以好奇地紧?”他淡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苏锦棉这才看见面前横着的这副墙壁哪里是墙壁,分明就是刚才她赞不绝口觉得分外好看的屏风。 “这里?”她皱眉,微微有些迟疑。 八皇子手指微抬,指了指他旁边的那个座位,“坐下吧,还要等上一会呢。” 苏锦棉也不反驳,乖乖地在他身边坐下。 这算是一个房间吧,忽略到那个分明与画舫大厅连在一起的屏风的话。 “这画舫……应该是八皇子的吧?”迟疑了片刻,她还是开口问道。 他自斟自饮了口酒,眯着眼看着屏风外人来人往的大厅,“棉儿这倒是聪明。” 第13节 苏锦棉差点没翻白眼,若你不是这个画舫的主人,哪里有这么好的位置让你能看到这个画舫的情况。想必不管是谁再大度都不会愿意把这一切摊在他的面前的吧,毕竟眼前这个人手段雷厉风行,果断利落。 见她不说话,他双目直直地看向苏锦棉,直截了当地说道:“棉儿日后嫁进八皇子府,势必是要管家的。这画舫本皇子已经无心关照了,不如棉儿做主如何?” 苏锦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那八皇子还真是信得过我。” 他眼光流转,眼底瞬间略过一丝阴狠,“棉儿这话说得那么见外,让本皇子又想起些不好的回忆来。” 苏锦棉大致是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事,抿了抿唇一声不吭。 “说起来这画舫也算是烟花之地,客流有固定也有更新,但是这画舫的招牌却得保持新意。本皇子向来只知道用粗的,到不知道如何委婉的做到宾主尽欢,不知道棉儿有何高见?”他转开话题,但话里句句都是要她接手了的意思。 她沉默了会,想着若不是自己以后也得逼良为娼做起老鸨的买卖来?当下就抗拒道:“这件事没辙,八皇子另请高明吧。”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棉儿倒是想错了。” 想错了?她略一沉思,蹙了蹙眉,“哪里有错?” 他略一沉吟,“这画舫并不是烟花之地。” 他仅就这一句,就让苏锦棉心生不满,“哼,八皇子敢说这里没有寻花问柳之人吗?” 八皇子抚了抚被水沾湿的袖口,漫不经心地抬眼回答:“你也说了,只是寻花问柳。本皇子手下哪有上不了台面的人,这里既然是雅座,必然有歌妓伴舞。那么谁在这里看上了本皇子的人那也是自然的事情,但人要带走必须付给本皇子赎金,这哪里有错了?” 苏锦棉差点被他绕了进去,当下眉一皱,“可你分明就没有管他们把人要去做什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不是买卖基本的形式?”见她抿了唇不说话,他继续道:“那人家付得起赎金,我也得交人。至于怎么使用又岂是我们所能控制的?难不成棉儿卖了一个花瓶,只许人家当物件摆设用,不让人家当夜壶用么?”调侃完,见苏锦棉面色抽动了下,他笑得开怀,“付了钱拿了货你管人家怎么做。” 苏锦棉却只留意了他说的那句“花瓶只许人家当物件摆设用不让人当夜壶用”当下唇角抽了抽,冷汗直冒。这种比喻,估计也只有他说出来才能让人觉得半点猥亵的感觉也没有了。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苏锦棉再不答应也不可能了。但她却知道的清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忙得抽不开身去管理画舫了所以才把这交给她。与其相信他的这句话还不如相信他突然开窍,懂得尊老爱幼了。 苏锦棉是聪明人,在某一种程度上她是知道八皇子对她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而是和当初的皇帝一样。 只是当初的皇帝是让她进宫陪读来牵制苏家,他却是让她嫁于他为妻用苏家的势力来一起牵制皇家。 苏家早年因为苏锦棉的这件事,和皇家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上。如今太子人选未定,皇子党派之争惨烈,堪称你死我活。只有这个人一直置身事外,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已经有这个能力选择对手。 试问,就连当今皇上都要忌惮几分的暗帝八皇子,谁能与其争锋或者比肩而立? 结果也明显的很,自然是无一人。 但苏家在京城却是占了一个很大的位置,一旦别人拉了苏家去做其的后盾虽然不动其根本,却也是一股大势力,有了苏家自然是如虎添翼。 但苏家和皇家不和,早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了。当年苏锦棉被皇子推下水差点死于非命的事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苏遮木痛失爱女几年,更是让人看的分明,这个苏锦棉到底是一个多大的宝藏。说得了苏锦棉就得了一整个苏家的话倒是也不尽然,毕竟苏家还有两位公子,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存在。但有了苏锦棉,就有了苏家的全力撑持倒是铁打铁的事实。 一来,苏锦棉未及笄;二来,苏家不与皇家人打交道;三来,还从未有人见过苏锦棉。这三个原因让皇室所有动着歪脑筋的人都望而却步的时候,独独便宜了先下手为强的八皇子坐享其成。 那么这一切都可以很好的解释了。 苏锦棉不是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家,她早年懂事起,林素心就在边上教着她为人处事,如今长大了更是明白事情轻重。 既然已经被八皇子招惹了,那么不论你再怎么不乐意,在别人的眼里都已经把你划分到了八皇子的党派里去。就算哪一天能从八皇子那里全身而退,想必也会陷进这个皇朝的更替当中去,生命堪忧。 既然八皇子一手遮天,那苏家自然是不妨一试的。 成之,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虽然这些苏家如今便有了。败之,满族灭门或流放,再轻也不过隐姓埋名,风光不再。 苏锦棉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陷进了什么地方去,八皇子在依附苏家的同时,苏家也在依附他的势力。 他不成王,谁人成王? 鱼和水,莫不过于是这种关系罢了。 想到这里,她干脆地说道:“你便直接说你的目的吧。” 苏锦棉聪明这件事八皇子打小时候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但如今却能那么快的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当下还是诧异地挑了挑眉。但表面却是稳如泰山,“如这一事办好了,本皇子重重有赏。” 苏锦棉挑了挑眉,突然对他口中的这件事有了分外的好奇和期待。踌躇半晌,她舒展了眉头,“八皇子且说。” 第十七章 冬日的夜 (补全) 他坐在软塌上,微微调整了一下身体,正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本皇子不过就是想让棉儿帮个忙,把画舫是本皇子的这件事掩盖过去罢了。”说罢,眼神一飘,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人。当下勾起唇角,指着门口又解释道:“你看。” 苏锦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三三两两的生意人正往里面走来。 屏风外面的丝竹声已然换了另一种曲调,似是江南烟雨三秋薄凉的调子,棉棉细雨,走在青石板上似乎都有水珠子溅起,落下。那声音似是珠子掉落了珠盘,清脆得像是要入了人的心里去。 苏锦棉侧耳听了一会,差不多已明了现在往里走来的这些人的身份。怕是不是什么简单的商人,而是江南巨甲吧? 八皇子邪佞的一笑,拿起杯盏凑近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办大事自然是在自己的地盘里才能更加安心,如棉儿所见,这些人都是北上的盐商。若本皇子要和他们合作,那定是一单大生意,那么肯定是在这画舫里才让本皇觉得把握又重了几分……”顿了顿,他眼光微转,“但若是让他们知道这画舫是本皇子的囊中之物,那他们岂不是会觉得自己是羊入虎口,揣揣不安?处处受制,谈起事情来哪还有那么豪爽,必定是多了几分节制的。但本皇子想控制这些盐商,必然是要一举成功的。” 苏锦棉暗暗心惊,他此番说得那么透彻,想必是让自己不答应也要答应了。她苏锦棉不站在他那边的话,今日想必是不用出折扇门了。 话说到这里,她虽然明白,但是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表露的好,当下微微一哂,“八皇子说这些做什么?” “棉儿那么聪明怎么还会不懂,你若是不想往那里猜那本皇子便告诉你——本皇子需要一个人替这画舫出面。” 苏锦棉饶是再笨这话再装傻那就过了头,当下只能无奈至极地苦了一张脸,他倒是说得轻巧,只需她出面就好。 但这话说得那么分明,想必是有了让她长期做这画舫名面上的主人的打算。 她想说,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是不是有些晚了? 等马车行到苏府的时候依然天色黑沉了,苏府后门还留着一盏灯,想必是阿萝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来后门守着了。 驾车的小厮挑开帘子,笑眯眯地说道:“苏小姐,到了。” 苏锦棉点点头,只觉得他撩开的那块地方冷风不停的钻进来,凉飕飕的感觉只让她打颤。尤其马车上这个暖炉正烧得旺,暖烘烘的让她一动也不想动了。 她拉了拉披风,裹好自己正要下车,似乎是感觉到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迟疑了下又回过头来,点点头道:“殿下,锦棉先行告辞了。” 那人正坐在里面,离暖炉最近的地方。闻言一直看着她的那双眼里光亮微微一闪,随即面无表情地别开头去,状似不知。 但随即察觉到她似乎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目光又转了过来看了看她,又越过她的肩线看向她身后那暗沉的天空,“怕是这天要下雪了。” 苏锦棉正要下车的脚步又是一顿,随即心不随口道:“殿下路上小心。” 苏锦棉也懒得跟他计较,刚下马车就看见阿萝抱着狐裘跑了过来,等给她披好拉紧了又转身去拿给苏锦棉捧在手里暖手的笑暖炉。 车上瞬间空了一个位置,他顿了顿,还是挑了窗帘往外看去。 才这一会功夫,她的鼻尖就已经被冻得通红,此刻正抱着暖炉站在门前看着这里。 记忆中那时候的她还没有那么怕冷,大冬天的还跟着那个名唤小西的婢女坐在屋前绣那劳什子的香包。那双手被冻得僵住了这才缩进袖口里,等暖和一点了就抬起凑到唇边哈一口气,然后拿着针线又开始瞎捣鼓。 那时候她倒是不知道冷,虽然她也是畏寒的。 韶华殿那时候除了他的寝宫之外,别的地方都是没有暖炉的。他一下学了就会回去让路公公把暖炉升起来,那时候她就偎在他边上靠着暖炉读着医书,习着字。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眼底的光瞬间暗沉了下来。他缩回手指,修长的指尖越过暖炉的时候在上面停留了一瞬间才移到自己的胸口摸索了一阵,待摸到胸口那不明显的突起时眼底的那些冷气才微微散了开去。 “走吧。”他淡淡道。 有些不该记起不该回想的东西,是该忘记得干干净净了。否则午夜梦回,徒留了自己心底空空荡荡,无所依靠。 阿萝陪着苏锦棉在门口站了会,见马车渐渐地离去了,这才出声道:“小姐,回去吧,这天也太冷了。” 苏锦棉点了点头,一直注视着马车离去才收回视线,手里捧着暖炉刚转身就听见阿萝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八皇子可有为难你?” 苏锦棉一愣,随即突然笑了起来,“没有。” 阿萝顿了顿突然欲言又止了起来,“小姐,虽然八皇子长得是好看,但是你小心别被他迷惑了。” 这话是打哪来的? 苏锦棉顿了顿,反问,“你家小姐像傻瓜么?” 阿萝怔忡了会,摇摇头,一本正经,“哪里,我家小姐可是京城里最聪明的。” 苏锦棉被她的反应逗笑,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回走,“那便是了,从来都只有我算计别人的份。” 跟在苏锦棉身后的阿萝欲言又止,但随即还是忍了忍,闭上了嘴。 她想说——这八皇子怎么看都已经把您老人家算计上了好么? 自此以后,苏锦棉的小日子倒是也舒坦了。八皇子不经常上门来,上门来的话也是送来账目和她交接一下,整个画舫的管理重担倒是全部毫无保留地都给了她。 苏遮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担心苏锦棉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但也不好把这账目揽过来,只好吃过晚饭了就去哪里转一转。苏锦棉也不客气,一有不懂的地方都会问苏遮木。 以至于这样下来一段时间画舫那里井井有条,苏锦棉也有了实战经验,那叫一个志得意满,神清气爽啊。 直到快到年前,苏锦棉正寻思着要不要给画舫里的人送点什么礼物。苏锦城照看苏家丝绸店的时候逢年过节都会多多少少给点福利,下至小工上到管家,细细地打赏一遍。图个喜庆也笼络人心,的确是个法子。 但…… 她皱眉,翻看着手里的账本。老实说,她以前一直以为这个画舫就算不是亏本也会收支平衡,哪里想到它的吸金量居然那么大。 想到这,她的指尖一顿,双眸微微眯起。 似乎非要去趟八皇子府不可了啊。 管家倒是没想到苏锦棉这个时候会出现在门口,愣了一下忙把人请进去,“苏小姐这边请,我这就去请殿下过来。” 苏锦棉微微颔首,“不打紧的,有要事的话我等等便好。” 管家倒是没有想到苏锦棉那么好说话,脚步顿了顿,越发的恭敬起来,“苏小姐这边请。” 八皇子府她是有来过的,只是从未细看过。倒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富丽堂皇,但这规模的确也是差不多了。 阿萝倒是惊叹的,待管家一走开就低低地说道:“八皇子的府上还真的是……”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形容词。 苏锦棉倒是抿嘴一笑,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八皇子正和昭王府的小王爷在书房谈事,管家在门口犹豫了下,就听见八皇子在里面道:“何事?” 管家在门口顿了顿,还是低声说道:“苏小姐来了,殿下你看?” 里头沉默了一会,才再次传来声音,“嗯,我现在就过去。” 第十八章 讨价还价 八皇子刚踏进大厅,就看见苏锦棉低着头捧着茶杯静静出神的样子。 她今日倒是穿得素雅,白色的一袭,衬得肤色如雪,发色如墨。听见声音,她微微抬起头来,侧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让他的眼底光亮一闪,掠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来。 第14节 他腿一抬,缓步走了过来。 苏锦棉只觉得逆着的光一闪,就看见他走了进来,放下手里的茶杯,她坐正身子。但想了想,她还是站起身,行了个礼。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他坐下的瞬间唇角微微勾了勾,随即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苏小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苏锦棉留意了一下他对自己的称呼,随即也不在意他有没有让她落座,径自坐了下来,“当然是有要事才会登门拜访。” 他眼角一挑,眼神示意道:“不妨且说。” 苏锦棉沉吟了会,笑眯眯地开口,“是这样的。你看,逢年过节的,是不是该打赏点什么东西下去?” 八皇子一顿,直觉的认为这应该只是开胃菜,当下不置可否地低低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锦棉则是一顿,想着他的意思应该是这个没问题了,当下笑得越发的灿烂起来。“那打赏东西总不能我出啊,我一分钱都没拿到。” 她说得直截了当,一语点明中心,爽快地让他不由发笑。 苏锦棉倒是被他突然笑起来的笑容吓得汗毛直竖,完全不知道是哪里触了这祖宗的霉头,正打算自己吃亏点的时候他却笑出声来。 “你倒是挖好了坑让本皇子跳啊。”他的眼神一凛,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随即,淡淡道:“本皇子正想着今日吹了什么风,倒是把苏小姐吹过来了。想着苏小姐怕是最讨厌来这里了……” 苏锦棉虽然早就做好了打算,但当八皇子的反应真的应验了自己所想的那样时,还是有些头皮发麻。抿了抿唇,苏锦棉淡然一笑,“八皇子说笑了。” “本皇子还道苏小姐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呢,原来都是凡夫俗子罢了。” 如果之前说八皇子的话里还隐晦着些,那么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她的面子问题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她见钱眼开了。 苏锦棉怒极反笑,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摆,冷声道:“呵,我还道这富丽堂皇的主人家该有多热情好客呢,实在不知道殿下如此势力小气啊。” 要说苏锦棉的胆子——不可谓是不大的。 这样的指鼻子骂人的话都敢说得那么风淡云清,显然已经把得罪八皇子这件事情当作家常便饭了。 果不其然,八皇子的眼神一冷,沉声道,“风大闪了耳朵,苏小姐再说一遍?” 他这句话里暗含的警告不予自知,偏生苏锦棉还真当没听见,冷冷的一笑,口无遮拦,“让我猜猜,殿下是没听见呢还是不敢听啊。” 这段时间间有间无的相处中,苏锦棉倒是看得出来,这八皇子虽然暴戾乖张,但到底本性还是不坏的。更何况她苏锦棉现在占着上风,哪怕再顶撞了他,他都不能不顾及后果地把她怎么怎么了。 若是说没订婚之前,苏锦棉断然是不敢这样的。但订了婚之后……死期再早也是一年后吧? 那凭什么他说什么是什么?他冷嘲热讽她非要当作没听见?这么委屈自己的事情她才做不来的好么! 八皇子的眼神一晃,稍稍举起茶杯晃了晃,随即不在意地看了过来,“本皇子这般说你,你还不服?” 苏锦棉偏生也是倔脾气,当下也不管不顾,当作完全没看见他眼底的冷色,继续抬杠道:“自然是不服了,生意人有合作那礼尚往来,殿下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何谈指教二字了?锦棉还真的不知道哪里不好,让殿下看着这般不舒服。殿下不妨说出来,锦棉也好继续保持啊。” 八皇子倒是被她最后一句话噎到,稍稍抬眼看了过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锦棉倒也从善如流,“那是殿下纵容的好。” 想必是看出来苏锦棉是有备而来,他稍顿了一下便不再和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了。只是沉默了片刻,低低哼了一声。 苏锦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会意这是他在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了,当下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落地有声,“做生意人自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了,我帮你把画舫管理的井井有条,那没有一点报酬岂不是说不过去?” 哪只,八皇子闻言却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根本没有那日设陷阱让她往里跳的架势了……当然,那日比今日可是客气多了。 “你以哪种资格来问我要报酬的呢?” 苏锦棉一顿,顿时傻了。 对啊,她以哪种身份?她哪种身份都不对好么! 说是八皇子的未婚妻?那一家人谈银票多伤感情,虽然有个p感情。 说是八皇子的手下?那她这个小厮也当得太名不正言不顺了吧? 那是什么身份?何种身份能去他的面前要报酬啊? 想必是看出来苏锦棉突然的窘迫了,这局面怎么看都是他小胜了一盘,当下眼角眉梢的冷意都缓了下来。 “是棉儿还是苏小姐呢?”他追问。 苏锦棉犹豫再犹豫,终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尴尬的身份。 八皇子却是想起什么,手微微一挥,“本皇子此番倒是受皇命下江南去一趟,苏小姐回去收拾收拾一起去吧。是做打杂丫环,贴身丫环还是什么身份由着你的性子来,如何?” 他眼底的嘲讽笑意倒是刺得苏锦棉瞬间炸毛,她学着他的样子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哼,本小姐才不稀罕。” 苏锦棉倒是难得露出这一面来,他一哂,倒是笑了起来,“若是本皇子打定主意带你去了呢。” 苏锦棉的心里倒是清楚得跟明镜一样,若是真的受了皇命的话他倒是不会带上自己去了,就算是受了皇命,估计也不是一时半会非要去的事情。他此番下去估摸着又是有点私人目的的了。 但转念一想,既然有私人目的,那何必带上她那么个累赘呢?她能说能跑,要是走漏了一点他的风声,那根本就是防不胜防的事情啊。 但就在她越想越深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八皇子倒是闲适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皱眉沉思的样子,苏锦棉聪明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等她一个答案倒也不是难事,该怎么做她也有分寸,所以他才有耐心和她打交道。难得有女子能那么爽快,干净利落。什么事情点到即止她便懂了,又何必他多此一举说得那么明白? 苏锦棉一直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正想干脆了当的问当事人,一抬头倒是看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当下醍醐灌顶,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殿下每次都只知道为难我。” 见她想明白了,八皇子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来,“反正日后也是要嫁于本皇子为妻的,反正如今世人都已知道你苏锦棉是本皇子的人了,那又有何关系。” “锦棉倒没有八皇子那么看得开,视名节如草芥。” 这句话不知道是触到了他的哪根神经,只见他刚刚还带着笑意一脸守株待兔的表情就是一变,瞬间阴沉了下来。 不知何事站到他身边的管家也是浑身一颤,默默抬头看了眼苏锦棉,又低下头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地开口道:“苏小姐放心,本皇子自有分寸。准岳父那里本皇子会把话带到的,苏小姐回去之后把要带的东西带上边可以准备随时出门了。” 见八皇子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苏锦棉自知反抗是肯定没用的,他决定的事情能有几样是可以推翻重来的?当下只干脆地提出条件,“那殿下倒是把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算清楚了,不然锦棉这一趟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锦棉是聪明人这句话其实还是有一定的考究性的,仅这一句话就让刚才如死水般的气氛瞬间缓和了起来。 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眼光一转,问道:“不知道棉儿的利益关系是指哪些?” 苏锦棉自然没有笨到问他,“我要什么都可以吗?”这句话,只是话一转,直接开出条件,“行,我帮你打理画舫,比你那帐房都敬岗敬业,这笔钱我可以不要奖金单单就是你帐房的开支就可以。再者,陪你去江南,我水土不服这谁来负责?”说到这,她也不看他的脸色,继续道:“回来了之后给我开一家医馆吧,什么都安排妥当,那我这一路自然配合当殿下的挡箭牌。” 他看了苏锦棉一眼,倒是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你哪里值这个价格?” 苏锦棉来之前就打听过八皇子对属下的酬金多少,帐房无疑是他给的最慷概的。当下也不管别的,不能委屈了自己。是吧? 至于下江南,且不说他有事要办,就单单是皇命这一项。君心难测,他此次既然都打算好带上她这个拖油瓶了,自然是琢磨出了皇上的意思,想必并不是单单的下江南那么简单,更多的怕是试探吧。 试探他的深浅,试探他有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狼子野心,试探他是不是有二心。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底倒是清澈地能见底。 他正好转过视线来,一眼碰上去,只觉得那抹光瞬间恍了他的眼。 第十九章 江南之行 林素心倒是苏家最后一个知道苏锦棉要跟着八皇子一起下江南的人,她刚到暖苑,就看见大门紧闭,一向热闹的暖苑倒是安安静静的。 她心下“咯噔”一声,被小晴扶着就快步走了过去。 苏锦棉正在卧房里,听见动静才抬头就看见门被大力的一推,就看见自家的娘亲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她抚额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没有把苏夫人给瞒住啊。 这边这样想着,那边的反应倒是快,笑眯眯地迎上去,“娘想见我叫我过去就好啦,何必亲自过来?” “我要是再不过来就见不到你人了。”林素心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脸怒容。“你是怕我拦着你才让你爹和你的两个哥哥瞒着我?胆子倒是大了不少,翅膀硬了就想飞?你倒是想得美。” 苏锦棉干笑了起来,拉着她在桌边坐了下来,“娘,棉儿不告诉你那是怕你胡思乱想嘛。” 见林素心又要发话,她赶紧打岔,“娘,那你听听我的想法嘛。” 苏遮木早先时候就跟她说了其中缘由,她自然是不会一点都不知道的,更何况,她林素心本来就是在大家族里,哪里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只是当作不懂罢了。 这样的局面,且不说苏锦棉一个人,整个苏家早已经被卷进了太子之争里。苏家本来就立在风口浪尖之上,如今被八皇子的手一扯,算是正式地堕入了朝廷派系的争斗里,怕是再想出来也都洗不干净了。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苏锦棉,自然是站在比苏家更危险的地界之上。 没有谁再能护得了她,唯独看她自己的聪明才智了。等她明年及笄了,嫁去了八皇子府,怕是入了更深不可测的境地。 苏锦棉,如今已经是八皇子的人了,苏府能留住的已不如当初。能护着苏锦棉一世安好的也不再是苏家了。 “娘你是知道的,八皇子要什么从来都会不折手段。那必然是这个结果那为什么还要挣扎多一些罔顾呢?”她顿了顿,轻轻皱起了眉,“何况……棉儿是自愿的。” 这一句话终于让林素心彻底没有办法忽视,她豁然抬起头来,眼神紧紧地盯着苏锦棉,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告诉娘,这是什么意思!” “朝廷之上太子一日未定,苏家就必须要谨慎一分。就算是太子已定,那也要看局势而来。”她本想直白点的说,若是皇帝一日活着,那么整个天朝遍是一日的提心吊胆,改朝换代之事本就是历史之最。 “苏家已经卷进去了,棉儿没有那么伟大可以牺牲自己去保全苏家,毕竟我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能尽可能的让苏家淡出朝野,娘亲,你对我有没有信心。” 林素心知道苏锦棉打小便有自己的打算和主张,那一次去了白云观,身边没人提点,倒是让她越发的独立起来。如今苏锦棉倒是不怎么跟她亲近了。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也罢,既然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那么我和你爹爹自然也是会放心的,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娘吧。苏家一直都是你的家,这里从来没有谁抛弃过你。” 苏锦棉听着这话,当下心头就是一震,她离开家的这些年倒不是没有和苏家有着联系,只是书信寥寥,亲情在于她的记忆里最浓厚的时候便是她小的时候。但她却是一直记着那年皇上召她入宫陪读时,林素心虽然不舍,但是眼底那股子的决然。 她是舍不得,但是如果苏家全部的性命加在一起,她苏锦棉的却是不值钱的了。入宫之后没有人会帮衬着她,完全靠她自己的造化。 苏家不和皇家的人亲近,在朝野之中自然是连自己的势力都是没有了的。苏锦棉那时候又还小,哪里知道亲厚哪些人可以为自己做事,若不是八皇子性本善,她的境地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早年她在白云观待满了三年却是不愿意下山的,执意在白云观里留了下来。跟着清远大师学些医术,也好不用那么早的去面对苏家的人。 她是苏家的人,身体里流着的是苏家的血,但是她的心似乎并不在这里。 尤其是她长大了之后,苏遮木不再抱她,林素心也不是那么地亲近她,虽然两个人对她都是有求必应,但是苏锦棉却知道自己和他们之间,总是有些疏离的。 *************************我是北子派来分割的分割线****************** 这厢,苏锦棉刚慢条斯理地吃过晚饭,就听见窗外有了些动静。 冬日的风有些萧瑟,她是习惯把门窗都合上的,只余了满室的灯火通明。 听见动静一直不歇,她皱了皱眉,“阿萝,你去外面看看吧。” “是的,小姐。”阿萝福了福身,把餐盘放在一边就退了出去。 苏锦棉住的暖苑倒是随性的,偶尔会过来几只猫窝在檐下取暖,偶尔有些动静,她也是习以为常的。 阿萝走出去的时候还小心地把门合了上去,生怕外面的风吹进来冻着了她。 可是她刚一出门,就看见眼前有黑影突然在闪过,再一回神还来不及尖叫就觉得身体一痛,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眼前一黑,直直地摔了下去。 第15节 “阿萝?”苏锦棉皱了皱眉听见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当下有些不安起来。她抱着暖炉又等了片刻,见阿萝还是没有动静,当下还是揣揣不安地走出门去。 拉开门的瞬间,冬日的风由着屋内外的温差肆虐的越发嚣张,打在她的脸上只觉得风都往她的袖口里钻似得,让她瞬间一颤。 正这一低头的时间,她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阿萝,她大惊,还未来得及蹲下身去看看阿萝怎么了,就看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等她凝神看去时,居然是八皇子一身白衣,黑袍加身地站在门口睨视着她。 苏锦棉抿了抿唇,指着地上的阿萝道:“你把她怎么了?” 八皇子似乎才看见她的婢女躺在地上一样,微微扫了眼,便越过苏锦棉往她的房间里走去。“把人抬进来。” 苏锦棉听见这话就知道他是在吩咐隐在暗处的人把阿萝抬进来,当下松开眉头。这下才有时间细细的琢磨他深夜来这里的原因。 “可以出门了?”她问。 八皇子背对着她看不出神色,只是点了点头,“要带的东西带上,马车在后面候着了。” 苏锦棉见他是独自一个人进来的,当下抬了抬眉毛,在桌边坐下,“看来这次皇上是让殿下掩了身份去办事啊。”说到这,不由唇边染上笑意,有些幸灾乐祸,“让我猜猜,这是试探你呢,还是支开你啊?” 八皇子打进来时脸色就不怎么好,若是刚才在她房间的门外她没看清楚的话,此刻灯火明媚的房间里却是看的明明白白的。当下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看着蒙面的侍从把阿萝抬进了屋里,指着一旁的软塌道:“把人抬到软塌上去吧,再盖上被子。别把人弄着凉了。” 那两个侍从倒是没有要听苏锦棉的意思,只是抬眼看了看已经转过身来的八皇子,见他沉着脸点了点头便按着她的意思把人放软塌上去了。 见那两人办好事,便像风一样卷了出去,苏锦棉不在意地回过头就看见烛火下他的脸色一片铁青。 苏锦棉暗自挑了挑眉,却不再出声了。 激怒了他,自己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等坐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苏锦棉才有了一股危险就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当下看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八皇子,抱了暖炉缩到了角落里去睡觉。 大晚上的,不睡白不睡,去江南路途远着呢。 但是现在显然还很郁闷的人却是丝毫见不得苏锦棉这番安逸,当下拿脚踢了踢她,“喂。” 苏锦棉老大不乐意地睁了睁眼,见他面色不善也懒得跟他说话,当下移了移位置,空出一块地方来。 这下,存心找茬的八皇子更加郁闷了。 “苏锦棉!”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名字。 “干嘛?”她懒懒地应了一声,只觉得暖炉的温度正好,她窝在边上浑身都是暖洋洋的,不由泛起了一股子的懒劲来。 “本皇子准你睡觉了吗?”他皱眉,沉声道。 这明显就是找茬的话让苏锦棉也有些不乐意起来,“到江南的路还远着,殿下不睡还不准我睡么?” 八皇子冷笑一声,显然是心情不好,正找人消遣,当下眼角微沉,“本皇子现在不舒服,你给本皇子瞧瞧。” 苏锦棉只觉得头都疼了,当下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翻了个身又要睡去。 哪知,这个人无赖起来也是够可以的。苏锦棉只觉得眼前阴影一闪而过,等她警觉地抬起眼帘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沉,刚刚还离自己有段距离的人此刻居然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皱眉,瞬间红了脸,不知道是这马车里的暖气太足还是被他这不害臊的举动惹的。当下皱了皱眉,却没有伸出手去推他。 马车在路上颠簸的幅度也不小,他压在她的身上半晌,便感觉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撑起身子,微微皱眉道:“本皇子非礼你的时候你能不能摆出一个正常点的表情来。” 苏锦棉却是无声的笑了起来,淡然道:“殿下说笑了,凭殿下这小心眼的心思怕是不愿意将就的。区区一个棉儿,殿下寻个开心便罢,切勿认真。” 一番话,明里暗里都有暗讽的意思,听得他眉心一皱,越发的觉得心思难堪,搂着她一个翻身窝在暖炉边上,低低地笑道:“棉儿说得对,不能将就。既然你如此情深意切地为本皇子着想,本皇子自然不能怠慢了你。” 说罢,抱着苏锦棉的手却是怎么也不松开了。 第二十章 若只如初见 天亮的时候,马车正好行到了临近的一个城镇。颠簸了一个晚上,苏锦棉只觉得浑身酸痛。若不是被八皇子好好的环在他的怀里此刻估计是要散架了。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正微闭着眼小憩的八皇子,道:“昨夜谢谢殿下了。”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亦或是他是有别的目的。 闻言,他睁开眼看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苏锦棉淡淡地扯起唇角笑了起来,“棉儿是谢本皇子何事?非礼?还是做了棉儿的暖炉?” 苏锦棉不答,只看了他一眼,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去。 不同于京城的繁华,这里倒有着一股子清新的氛围。此刻天只是微微的亮,路上并没有几个人,偶尔有人走动,也是小摊贩推着手拉车在拾掇着摆摊。 趴在窗口看了一会,总算觉得胸腔里那一股子气闷之气缓解了很多。 “主子,前面就是行园了,可否去那里落脚?”驾车的小厮问道。 苏锦棉看了眼前面,只见那行园伫立在山林间,清幽雅静,怕是不可多得地一处好地方啊。 当下回头扫了眼八皇子,却见他已经撑起了身子卧在一边正灼灼有神地看着她,“棉儿说该当如何?” 苏锦棉沉思片刻,余光扫了眼他的表情,见他漫不经心似是不在意的神情便是知道他顶多就是问问她的意见罢了,心里自是有了主意。当下想了想道:“自然是不要去的好。” 他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问道:“何以见得?” 苏锦棉看了看远处的行宫,说:“那是皇上栖身的地方,殿下贵为皇子自然是可以落下歇脚。但是如今是个敏感的时候,殿下一个不谨慎都会被别人添油加醋地描上几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当事人是百口莫辩了。” 她倒没有指出是什么事情,但是八皇子显然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当下朗声大笑几声,“如此便罢,走,我们去临镇再落脚。” 虽说,早就猜测他是有了主意了的。但是二话不说在她说了这番意味不明的话之后还是果断地吩咐后,苏锦棉还是一愣,回头去看。 只见一双狭长的双眸透露出揶揄的光芒,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饱满的额头,加上嘴角那诡异的笑容,一切都让他发出了致命的吸引力。 苏锦棉只觉得心脏紧紧一缩,突然想起那年在他的韶华殿里,他也是这般侧卧在软塌之上,唇边泛着点点的笑意,那一双眼睛亮如白昼,也是这般看着便让人惊心动魄。 再是再盯得久一点,怕是魂都要被他勾去了的吧。 苏锦棉赶紧反应过来,反身坐在暖炉边上,那沉静如水的眸子却让人丝毫看不透。 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乌云密布,天色有些暗沉,像是预知着一场暴风骤雨的来临。 马车行到了小路上,路有些不平,苏锦棉靠在马车壁上,只觉得浑身都被摇的烙得疼。倒还没有一次是自己独自一人出行的,以前倒是有人还在一边打点着,出个远门更是恨不能把她伺候地一点奔波劳累都没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门久了想让外面停车便停车,真正是潇洒至极。 如今陪着八皇子出行,言行要小心,行为举止要谨慎,更是没有一点是能由着她来的。当下只觉得这股子的烦闷差点憋坏了她。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坏脾气,他抬了抬眼,抓起脚边那床棉被看也不看就扔给了她,“睡不着的话垫在身后舒服点。柜子里有书,闷了就看看。等再过几天我们水路过去。” 车厢里暖气氤氲,苏锦棉看着他不经意眉角流露出的那一丝熟悉的情感,微微弯了弯唇。 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初见时的她不知道勾心斗角,不知道趋炎附势,只觉得眼前躺在椅子上的少年容颜美丽,夺魂摄魄的美丽便有些偏爱。 他初见时,却是有些防备的,眼角冷冷的,眉角微微挑起,唇角还抿着负气的弧度,直直让她觉得这个哥哥很奇怪。 可是现在细想回来,哪里是怪呢,分明就是孤单的太久,从而不习惯她的突然来到罢了。 她一个人不敢睡时,每晚都要偷偷去的房间,躺在他房间里的榻上,看着窗外那一弯明月就觉得安全感十足。 直至冬日,他招呼了她去床上睡。那温暖的身子就偎在身边,是她苏锦棉孤立无援时最执着觉得温暖的温度。 这个人,对别人也许不苟言笑,却是能记得她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知道她忌惮些什么,知道她的习惯是些什么。 暖日,他会带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冬日下雪,他早早下雪,回屋燃了暖炉,让她坐在一边看医书。闲暇时会教她下棋,会偶尔想起来时让路公公去备份她爱吃的甜点。 那么大的宫廷,那么小的地方,他们曾一起坐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看着天空看着雪。 她曾看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曾看见他受奚落时隐忍不发的样子,也曾看见过他细心照顾别人的样子。 只是如今—— 温暖只是偶尔在了。 那么长的宫廷生涯,他变得更强,强到已经慢慢变得……谁也不能左右他。 苏锦棉从白云观回来的时候倒是有听说过他的事情的,那观云楼是他常去的地方,未见过他之前,苏锦棉却是对面那家茶楼的常客。 那日是个下雨天,街上来往的人都少,更何况是茶楼里,寥寥无人。 她遣了阿萝独自来的这里,也没带伞,这么大的雨,她被困在楼上,就叫了闲在一边的店小二来聊聊天。 她那时抿着茶,只淡淡地问了句:“对面那茶楼的生意煞是好,小二可知道是为何,明明我觉得这方的茶楼里茶水更香更透。” 店小二四下看了看,干脆坐在她的对面,低声道:“姑娘是有所不知啊,观云楼要不是八皇子时常照顾生意怕是在京城也做不了那么大的。不过观云楼的招牌倒是真的不错。” “八皇子?”她顿了顿,挑了挑眉,“我一直待字闺中,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八皇子到底是什么大来历,小哥不如说说?” 苏锦棉对小二的称呼依然从小二变成了小哥,这个转变倒是让小二满心欢喜,当下也不瞒着就跟她一一的说了。 “姑娘怕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哪是你们妇道人家能懂的。” 苏锦棉也不在意他这句无心的话,只淡淡地笑了笑,听他说下去。 “早些年啊,八皇子的生母还在的时候那可是荣宠一时啊,毕竟他的母后可是一国之母,那身份的尊贵自然是不用说的。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是皇后妒忌一直受宠的落贵妃吧,便下了毒手。不知道是不是落贵妃吉人自有天相,还真让她逃过了一劫,还把事情揭露了。这下母仪天下的皇后因为妒忌后妃受宠下毒谋害贵妃的罪状可就是坐实了,皇上那是怒不可遏,直接把皇后废了打入了冷宫。” 苏锦棉听着,却眉头紧皱。 皇后母仪天下,执掌后宫,权利早已比天还大,哪里需要用这种手段和落贵妃争风吃醋?就算是嫉妒落贵妃受宠,自然也是不用冒险用这种方式,她随便找个借口都能打压的落贵妃翻身不起。 更何况,皇后的风评一向是清心寡欲,否则也不会步步步上这天下之母的位置了。 但听到这里,她就算有异议也不能打断小二的踊跃发言,当下不动声色的掩去眼底的厉色,浅笑着催道:“小哥你且继续说下去。” 小二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当年这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啊,天下多少百姓为皇后请命,这样的皇后哪里去寻啊。可惜这事确凿,万岁爷也是无奈。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那八皇子呢?” “八皇子就算是受尽皇上的宠爱也不尽然,他失去了庇佑自然如失去了大树庇荫的小树苗,风雨飘摇啊。皇后被打入冷宫,连带着他的荣耀都进了冷宫啊。这八皇子的事啊也就这样渐渐地淡去了,倒是没多久,便听见皇上传了苏家的三小姐去陪八皇子陪读。这事说来那不是可笑么,自古少有女子陪读啊。” 苏锦棉这个当事人眼角抽了抽,不做评价。 “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事不成啊,果不其然,半年后这苏家的小姐就被送出宫说是生命垂危了,这下完了。苏家当作宝贝的三小姐出事了,还有人说八皇子命中带煞,身边的人真是来一个煞一个。” 苏锦棉不待见这话,急急打断,“哪里有这么一说,这些都是不可信的罢了。” 小二见她眉间皱起,也就识相地没说下去,只是继续道:“那苏家三小姐啊可是去了白云观修身养性,让清远大师照看了。佛风古寺,倒也是一个好去处啊。” 那倒是,苏锦棉暗自赞同。 “那时候都以为八皇子这辈子都只能做个不受宠的皇子了,那知道这苏家小姐出事之后啊,这八皇子可就变得不一样了。” “从那年过后,八皇子倒是不像之前刚失去皇后娘娘的时候一样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了。他偶尔得空便去皇上和皇祖母那里去请个安,倒是不掩自己的锋芒了。皇后娘娘曾经是将军府里的人,皇祖母见其可怜便准了八皇子说偶尔要出宫去将军府。打此以后算是锋芒毕露,一步步成长起来。”小二歪头想了想,又道:“我倒是记得有一年啊,十皇子在朝堂之上讽了一句八皇子吧,便被八皇子狠狠收拾了一顿。说是十皇子行风不正,举止有伤大雅,十皇子也是受宠的,哪里有人敢告状,只有八皇子眼也不眨一下就把人给收拾了。到如今实力越来越大,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何种方法,到如今啊可是只手遮天,让皇帝都忌惮几分啊。” 苏锦棉倒还不知道他是那个时候就开始不遮掩自己的光芒的,皇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明知风大浪大还不知道收敛非要站上这风口浪尖。 他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到如今这地步已经是很危险了,一招错整盘皆输。他输的不止是天下,还有他的命。 第16节 第二十一章 同床共枕+小番外 等马车到临近的小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苏锦棉只觉得浑身酸软的痛,下马车的时候还都是八皇子半搂半抱给弄下去的。刚踏上脚下坚实的土地,苏锦棉就是一声低低的喟叹,“总算是脚踏实地了。” 正走在前面的八皇子一顿,回过身来,“这话可是否在说棉儿之前都是在腾云驾雾的?” 苏锦棉差点没翻白眼给他,只是低了头一声不吭地走过去。 见苏锦棉走过来了,他伸出手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就强势地往客栈里面带。“棉儿的身子这般的弱可怎么是好呢。” 说罢,便是一声轻到极致的叹息。 苏锦棉斜眼看过去时,却只看见他的眼里含了浅淡的笑意,并没有那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当下只觉得自己听错了。甩了甩脑袋,快步跟上他的步子。 驾车的小厮想必是文武双全的,走在前面安排好了客房便牵了马去后院喂饱。 苏锦棉倒是没有出过那么远的远门的,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只觉得这里离京城已远,再没有那股子繁华的劲了。 不过等苏锦棉知道自己的房间跟八皇子的是一间的时候,她顿时连松一口气的心思都不敢有了。当下膛目结舌地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为什么只有一间。” “你是我夫人,不跟我睡还要分房?是不是为夫的待你不好?”他听后 ,嘴角向两端一翘,微微地低下头来。苏锦棉这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他在低下头来些,便可以鼻息相闻了。 苏锦棉暗自挣扎了下,见他有心如此,便只是面无表情,声音无力道:“自然不是。” “那夫人可还有什么意见?”他旁若无人地托起她的下巴,唇角的笑容越发的邪佞起来,“就算夫人对为夫的有什么意见,我们进去说可好,总是有解决的方法的,何必站在这里让大家看笑话了去?” 苏锦棉看着他眼底笑意越发的深刻,只认命地闭了闭眼,浑身僵硬着被他半推进了房里,只觉得刚才那一刻走廊上投来的目光怪异极了,让她浑身都不舒坦起来。 ***************我是八皇子耍流氓的分割线******************* 冬季的月夜在这里格外分明,奇观壮丽,月光像是泻洒出来的柔泽,让这片银色世界添上一层清辉。 这个小镇的雪景倒是有一番别有风味,不是京城里的磅礴大气,反而是秀外慧中,带着一股宁静的安好。 苏锦棉是喜欢冬日的,这样的纯白的雪景让她有股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的错觉。 “棉儿似乎挺喜欢这里的。”她出神间,八皇子戏弄的声音响起。 她都不用回头,就能想到他此刻脸上定是有着嘲讽的笑意。 “是喜欢,这里干净。”这话不知道是说什么的,但听到他的耳朵里却让他的眸色一深,语气暗含威胁,“棉儿是说为夫的不干净了?” “哪敢?”她低低地说道,却是不关窗,径直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雪花磅礴。 “哪有你苏锦棉不敢的事情。”他冷哼了一声,被突然迎面而来又冷又热的风扑倒,皱了皱眉,抬脚走了过去,一把搂过她的腰身拉扯离开窗边,顺手用另一只手一挥,苏锦棉还没看见他的手碰到窗户就见那扇窗已经被他的掌风闭合上了。 当下暗暗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来他是个习武之人,不过如今只需勾勾手指吩咐下人去办自然是让她忘记了他早年便在学武的事情。 “棉儿在想些什么呢,为夫的叫了你那么多声都未听见。”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流离着抚上她的脸颊,碰触到她脸的瞬间,那俊美的面颊白得似雪,双眸深邃得猜不透情绪。 苏锦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殿下何必做戏。” “你认为我是在做戏?”沉吟片刻,他弯着眸子笑了笑,“那棉儿是觉得我哪里在做戏呢?” 苏锦棉正想说,你哪里都在做。却在话就要出口的瞬间察觉到他对自己用的是“我”,而非一贯以来的“本皇子”当下抬眼对上他的,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见她不说话,他似乎又失了兴趣,放开她的身子径直坐在桌边,“今晚棉儿又要跟我同床共枕了,不知道棉儿像不像我一样——”他一顿,抬起眼来,那眼底戏谑的光芒大甚,充满了不怀好意,“像我一样期待怀念呢?” 苏锦棉眨了眨眼,无力的吐纳着口中呼吸,瞟了眼近在咫尺的他,脸上笑容似充满了邪恶。当下便觉得无力,嘴角牵动了下,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锦棉这一路走来,到这小镇为止,都是有些好奇的,无论是多私密的事情皇子出行怕前后左右都是少不了侍卫保护的吧,怎么这番去这么远的江南,倒是没有一个人随行保护? 想到这里,她便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了。 若这是皇上的旨意,怕是这一来算是凶多吉少了。但若这是八皇子自己的意思——那么,也很奇怪,他出行,身边不带侍卫又该如何解释呢? “棉儿可是心里有事情,怎么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双大掌突然按住她,那按在她腰间的手烫得她一缩,抬头就看见他双眸深邃,似乎是刚有了睡意又被她吵醒了般。 苏锦棉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把头往他怀里一埋,乖乖地闭上眼睡觉。 就在她刚埋下头的瞬间,他的唇角翘起淡淡的笑意来。 对于苏锦棉在想什么,他了若指掌。 但是打不打算告知她,却又是一回事。 毕竟是个小镇,供暖设施倒是不如府里那般齐全的。 苏锦棉只觉得越睡越冷,身子越发的单薄。费力地睁开眼来,身旁的位置已经是空荡荡的了。苏锦棉触手一摸,感觉到上面那已经凉薄的温度,想必是早已经起来了吧。 直起身子,她揉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这次出行由于甚为秘密,便连阿萝都未带在身边,饮食起居倒都要自己动手了。 想到这,她皱了皱眉,索性起来。 苏锦棉刚收拾好,就听见门外传来恭恭敬敬的一声“主子。”随着这一声恭敬的叫喊,门扉“吱呀”一声,向两侧打开。随即,偏看见早起的八皇子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想必是外面正下着雨,他刚回来一身都有些湿意,泛着水光。 她侧头看了看窗口,却见闭合地好好的,也不知道外面雨下得到底如何。但此时此情见外面并没有人来搭把手,苏锦棉无法,只能自己走过去。“要不要先脱下狐裘?” 八皇子摇摇头,身上一袭白色的狐裘把他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甚动人。“罢了,马上就可以出发了。这次赶着过去,时间不多了,你就将就下吧。”说罢,把手里挽着的另一件狐裘递过来,“出门不带好衣服,你是想把自己拖垮了好摆脱我么。” 嘴里碎碎念着,手上却是不停,伸手把手上那件狐裘披在苏锦棉的身上。这动作好似熟稔地做过了千百回般,看的苏锦棉不由低了头一直在打量他的手。 “怎么的?睡了一晚,棉儿便不认识本皇子了么?”被苏锦棉的反应逗得爽朗的一笑,他抬手一把搂过苏锦棉就往门外带。 等在客栈门口的陈家父子在看见八皇子匆匆回去带了个女子出来时具是一惊,随即便低下头,当作未看见一般,“主子。” 八皇子“嗯”了一声,扫了眼门口的阵仗,抬眼看了看已经愣住的苏锦棉,继续投下一个重磅炸弹,“棉儿昨晚想问的……可是这件事?” 苏锦棉心下一震,惊骇地瞪大了眼,怎么能连她的心思都能猜的那么准? 坐上马车,看着窗外细雨绵绵湿漉漉的,苏锦棉就泛起了瞌睡。昨夜睡得不安稳,今早实在是疲惫。当早饭都来不及在客栈吃就匆匆地赶路,现在只感觉肚子饿得慌。 撩起窗帘看了看,苏锦棉看着一些店面都开了门,摸着肚子问道:“殿下可吃过早膳了?” 八皇子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我倒还没吃,想吃些什么?” 苏锦棉见他配合,当下指了指前面的那家店,“能不能吃碗面?”随即一想,本就是急着赶路的,当下想了想,“我能下去带小笼子回来么?” 他顺着她挑起的一角往外看去,点点头,“停下。” 苏锦棉笑眯眯地抱拳:“……我没带银子出来。” 闻言,他勾起唇角露出个似有若无的笑容来,睨着她半晌,叹道:“你还是第一个敢直接问我要钱的人。” 苏锦棉倒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是说他被人明目张胆地宰了一顿,当下抿着唇淡淡地笑出声来。 他定睛看了苏锦棉一会,似是觉得这样不妥,遂吩咐道:“你下去买两笼包子来,加点醋。”说罢,顿了顿,“还要什么?” 苏锦棉见他问了也不客气,“再要两碗暖汤。” 他转眼看了看她,问道:“听清楚了?” 驾车的小厮忙道:“听清楚了。”一边却是擦了擦汗,泛起了疑惑,八皇子一向不沾外面的东西,如今却也愿意吃这些了? ********************我是北子派来当番外分割线的分割线********************** ps:北子玩完了游戏,打算下线的时候发现榜单字数还没有满……特意回来更新个小番外,保质保量绝对不凑字数~ 番外一之 八皇子的生母——前皇后: 八皇子出生的时候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记得有人曾说过,其实最美的季节是秋天,那是春天都比不上的独特美丽。 皇帝老儿那么多的皇子公主,却唯独这个皇子是秋天所生的。 那时候皇后还不是皇后,只是贵妃。他抱着这个刚出生的皇子越看越觉得有贵人之相,喜欢的紧,当下便把空悬了很久的后位封给了八皇子的母后。 母凭子贵,皇后一朝恩宠,自然是羡煞别人的。 更何况皇帝封她为后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皇后性子婉约冷淡,对人对事都自有一番公道。他虽并不是十分的宠爱她,但心底始终有这个清冷女子的一番地位。 他看透了整个后宫为了争宠为了权利而产生的腥风血雨,唯独对着这个淡薄名利的女子有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他也只是在偶尔翻到她的牌子时,步走去她的寝宫。 她总会给他留一盏烛火,因为她不知道他何时会来。来了都会泡上一杯参茶,倒不是多名贵的参,却总有她自己的一番心意。 在八皇子诞生之前,她在宫里的位置的确是可有可无,毫无存在感。但即使这样,她在后宫里还是有自己的对手。 落贵妃在她不受宠的时候就把她当作过敌手,若在御花园遇见必会奚落几句。 她也不在意,只是真正的被踩到了尾巴,也不慌不忙,三言两语便能解了围。这样的聪慧在这样的后宫里带着善意。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只是明白在这个地方是要明哲保身的罢了。 她是将军府的庶女,是为了代替她的姐姐而来。她曾对他说过,在这里一世无忧便好,这个世界上能让她牵挂的除了自己的娘亲再无他人。 八皇子出生后,他又问过她,“如今你牵挂的还是只有你娘亲吗?” 她抱着八皇子,笑得温婉可人,“再多一个云起。” 却唯独没有他。 他也曾不甘心也曾疑心那是欲擒故纵,但试验到最后丢了心的人是他而非她。 她的薄情,天生注定,他也许是不够努力,打动不了她。 八皇子出生在秋日,是他最喜欢的季节里。 他那时去她的寝宫看望小皇子,还未踏进就听见她吟着,“万花迷了眼,终有一日得以看清的。” 他一顿,抬眼看向她身后,那是天高气爽,云层翻滚的景象。 他出声道:“皇儿还没有名字,不知道皇后有什么好的意见没有?” 她低了眉,唇边挽起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陛下觉得此句如何?” 他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此话出自哪里?” “不知道是哪里出来了的,只希望这皇儿日后能有如此心性。” “那便叫云起吧。”他一笑,眼底却是如墨般翻涌起深不可测的光来。她一回头正好看见,微微一愣,随即唇边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那时候他就想,自己的耐心在这里耗尽,她想必是最清楚的吧。 他只是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可以薄情至此。他给了她圣宠荣恩,给了她万人之上,给了她无尽的权利,给了她一个与他并立俯瞰江山的位置,她为何连一点的偏袒都没有? 只是后来的后来,他看尽了这后宫女人,看尽了这天下,他才在她偶尔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就叫心有所属。 如果说落贵妃要致她于死地,那么他就是那个刽子手。把她从他给的高位上拉下来狠狠踩在脚底下。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骄傲宁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要生命里有一丝的污点。她在冷宫自尽,为洗白自己的冤屈,为证明她的清白,为保全……他们的孩子。 云起,云起。 第17节 那么多的皇儿里面,唯独他——最像他,也最像她。 他是爱了这个女人多深,才舍得这样逼她……就算知道哪怕会逼死她。 她活着想念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这样,他不念,不想,不贪,不恋,不痴狂。 第二十二章 雪夜温情 连绵的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一路南下,这边已然偏近了水源,雨水充沛。 苏锦棉身子倒是弱,夜里着了凉,此刻犯起了风寒。 八皇子抬头拢了拢盖在她身上的狐裘,对她就感染了一点风寒便病入膏肓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费解。 “你不是学医的吗,身子怎般这么的弱?” 苏锦棉抬了抬眼,见他似乎真的想不起来幼年那时她被推入白玉河的事,当下也不多言,只是费力地喘着气道:“医者不自医,这么浅显的道理八皇子原来还不知道吗?” 八皇子靠在车内最前端,见苏锦棉一上马车就靠在窗边,不由打开了臂弯,伸手把人一揽,苏锦棉就被他揽进了怀里,用狐裘紧紧地盖住。 苏锦棉一边觉得冷,一边觉得热,呼吸都绵薄了起来。 八皇子是看不惯苏锦棉满脸苍白的病态的,当下皱了皱眉,手下揽得越发的紧,几乎是哽着嗓子喊道:“别多想,睡醒了便好了。” 车内挂着的玉佩在他话音落下之后,“铃铛”声清脆地想起。苏锦棉抬眼看去,只觉得这马车比她刚出京城的时候坐的那辆要舒服了许多。 被晃得累了,也不多说,径直闭了眼,头一歪就靠在他的身上睡了过去。 南方如今天气也是寒冷至极,一眼看去,冰霜遍野。这辆苏锦棉乘坐的马车被陈家父子前前后后保护着往前行着,前后左右加起来一队人马有了十几人护驾。好在行的地方也是平坦的地势,再加上这辆马车本身配饰就已经顶级,减少了不少的晃动,才让苏锦棉一路睡得安稳。 八皇子倒不是一个喜欢低调的人,车厢内挂了几串即使是苏锦棉不怎么识货的人看上去都觉得玉色极好的玉佩。车外更是四角每个角落都挂了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挂饰,苏锦棉上车之前倒是有留意过,甚是被它折煞了眼。 若是不懂行也就罢了,偏偏这货色她倒是跟在苏锦城的身后有见识过的。已经忘了是哪里产的,倒是知道玉行器对这等货物的估价都是上上等的好价格。 苏锦棉不识货自然也不会惦念,但想也知道他看得上的东西自然没有平凡的。 等苏锦棉一觉醒来,天色已然黑了。 却是不在马车上的颠簸摇晃,她只觉得一阵眩晕,睁开眼看,却是极其简单的一间屋子。 这算不上大又比小稍微大一点的屋子里陈设倒是过分的简单,仅一张四角桌横在房间的中间,上面除了杯具之外也只是被放了一个花瓶,花瓶里倒是如今很应景的梅花,正怒放着,张牙舞爪,算不上高洁却是美丽地煞人眼。四张半旧的圆木椅,以及如今已经被她霸占的黑木床。 苏锦棉直起身子看了看,见四下没人,自己又是衣衫整齐的,怕也是刚刚到了这里。当下扯过一边的狐裘裹住身子就往屋外走。 门外倒是候了一个小厮,苏锦棉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便觉得眼熟。这才想起来他便是驾车的小厮,当下也不跟他客气,问道:“殿下呢?”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恭敬地伸了手邀她回屋里去,“主子出去打点了,苏小姐请先回屋吧。” 苏锦棉见他是有意不让自己出去,看着这小小的客栈里如今挤满了人,不由皱了皱眉,“如今是什么情况?大雪封城?” 见她看着局势便猜的那般的准,小厮抬眼留意了她一下,才点点头,“正遇上南方的寒流了,如今雪下得倒是大,今日怕是过不去了。主子说在这里停歇一夜,待明日看天气再说罢了。” 虽然这小厮说得是轻描淡写,但即使是苏锦棉都知道现在耽误下来,时间会有多紧迫了。当下皱了皱眉,还未说话,便听见楼下传来了些动静。 门被打开的时候,外面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陈景因为早年出征的时候伤了腿,如今一到雨雪天气便腿脚不便。遂,这次随八皇子出门打点的便是陈景的儿子,陈维。 他打了伞跟在后面,身后大雪磅礴,他的肩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走在前面的是八皇子,一身狐裘上倒是没有积上多少的雪,那一头的乌发随着那一股子涌进来的风正肆意地飞扬开来。露出他那双眼睛,漆黑地似能探透人心。 大厅里已经屯留了很多被大雪阻了路的行人,有商人有猎户也有寻常老百姓。 本来还高谈论阔的大厅因为他的到来瞬间寂静了下来,八皇子反倒是没感觉到这一丝诡异的气氛而已,只是垂眸径直走着。 苏锦棉正好对着风口,这一阵的风吹过来,刺得她喉咙一阵痒,随即她掩着嘴怎么都一直不了这一阵子突然而来的咳嗽。 听见这一声咳嗽,倒是很多人都看了过来,八皇子也不例外,一看见是苏锦棉站在风口咳嗽个不停。当下眉头一皱,不悦起来。“怎么起来了,屋子里有暖炉,进去歇着。” 他边说着边走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腿修长的原因,楼梯几步就迈了上来,还未等楼下的人看清苏锦棉的样子,他微微俯低了身子帮她系紧了带子,这角度倒是刁钻,彻彻底底把楼下一干闲杂人等的目光都挡了开去。 苏锦棉倒是不自知这些的,倒是楼下那一群江湖人士,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之间之后好半晌才重新响起来。 “这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天下人那么多,哪有谁是你能全部见到的。”一人嗤笑。 “只是这条路上来往的人也不多,倒是从未见过这位公子哥,看他带了那么多人,想必也是哪家大户。” “我看啊,估计是他家姑奶奶一时矫情非要闹着去江南看什么雪景才拖家带口的下了江南,谁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个夹道都会有一场连续三四天的雪灾啊,要不是非要跑这趟生意我才不过来。” “嘿,我倒还真的不知道这个夹道每年的这时都会如此。” “……” 楼下的声音越发的稀薄,苏锦棉却是听得一字不落,当下皱了皱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八皇子,问道:“你可曾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吧,不然不会故意把时间控制的那么刚刚好,正好在大雪灾的时候赶到这个夹道里。 见她抬眼看过来的审视的眼神,他倒是不慌不忙,眼底带着笑意,拥着她躺回床上。“不知道棉儿是想到了些什么,怎么这般看着我?” 苏锦棉也不瞒,只低垂了眸子低声道:“殿下倒是挺会讨巧的,知道用苦肉计。” “哦?”他状似不知,故意惊讶地看着她,见她脸色微微红润了些,抬起被子拢了上来。“棉儿此话怎么说?” 苏锦棉沉吟了片刻,低声说:“本来按照你出发的日子,你要是知道这夹道每年都会如此定会不慌不忙慢慢地过来了,何必日夜兼程那么辛苦的掐着时间赶到这里正好被这雪灾堵住去路呢?”说到这,见他脸色未变,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深刻,当下也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猜测道:“如果棉儿猜的对,那要么就是殿下使了苦肉计看皇上会不会伸出手来援救。你迟迟不到目的地,他自然是知道你陷在这里了,三天的时间足以他下旨意过来支援了。” 他也不否认,只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棉儿也说了是要么,那还有一个可能呢?”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皇上让你几日到哪个地方,你深知到不了他会掐着这个来训斥你借以削弱你的势力,干脆就耽搁的时间更久一点,让他无话可说。” 闻言,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苏锦棉正靠在他的胸口,被他的笑声震荡的一起一伏,不由皱了皱眉,咽了嘴又轻轻地咳了几声。 “棉儿这样咳下可怎么是好?这让我好是一番担心,等明天天亮了潜了陈维去请个太医过来吧。”他皱了皱眉,抱着她翻了个身,侧卧着,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帮她顺气。 苏锦棉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当下乖乖地靠在他的身前,说道:“八皇子倒是不必废这心力了,这天气是寸步难行更别提还有谁会往这里来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并没有大碍的。” 八皇子也不说话,苏锦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再说话。 临睡前,却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棉儿分明知道我如今要的就是把你彻底拖下水让你站在我的阵营里,你何必不明哲保身,非要遂了我的愿呢?” 苏锦棉只觉得耳边痒痒的,眼皮重的她有些抬不起来,但是还是回答道:“本来就是殿下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不知道是不是话里嘲讽的语气让他有些不悦,只听见他的呼吸声沉了沉,便感觉到他揽着自己的双手紧了紧,像是要把苏锦棉刻进自己的骨血里去一般。 “既然你如今也这样想,那今晚的话你便给我记清楚了,那一日像当初那样背叛我,我定不会轻饶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亲手了断。” 他说得认真,她听得分明,却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只是抓在他胸前的那只手用力的揉紧了他的衣服,意识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十三章 医手 睡到了半夜,苏锦棉就被窗外越来越大的风声惊醒。不知道是在下雪还是如何,窗户都在“噼里啪啦”地响着。 喉咙里渴的厉害,只觉得浑身都在烧一般,想出声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幼年那次落入白玉河差点命丧黄泉,苏锦棉对这个有阴影自然是不用说了,那么多年体质都调节不过来,离了白云观之后身子越发的弱。 冬日的时候若是一刻离了暖炉受了一点的风寒都会如此,但这几年她有心在冬日的时候不出门,偶尔有些风寒倒都是睡了几天便好了。 此刻外面风大雪大,天气冷厉。她又是舟车劳顿的,当下身子便开始吃不消,所以才这番的严重。 苏锦棉倒是不急着看医生,自己这情况自己清楚,也没什么大碍,如今就算看了诊这极寒的夹道里资源都稀缺哪里去找药材? 更何况,她苏锦棉哪里有那么娇贵。 她一动一醒间,一向浅眠的八皇子早已经被惊醒,当下拍了拍她的背,只觉得她身上烫得吓人。“怎么了?” 苏锦棉摇摇头,往被子里越发的缩了缩,不支声了。 漫天的风雪里,屋内暖气虽然不充足,但是索性这地方小,暖气倒还是够用。苏锦棉只觉得心间还有点冷意,但揽着她的那个人却温暖地似是能烫了她一般,让她不由安下心来。 外面的风声依旧,似乎还有预演预烈的态势。 把自己置身于这般险境,她的心底却是一片宁静。 苏锦棉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间,一睁开眼就看见八皇子靠在床榻上,微微眯着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苏锦棉只觉得喉咙有点干干涩涩的,倒不像昨晚一般像有火在烧一般地燎原之势。 “起来还是继续躺着?”见她醒来,他稍微动了动身子。 苏锦棉的脑袋里还一片混沌,听耳边的这个声音这么问,当下摇摇头,“不了,不想起。”起了又晒不了太阳,出不了门,何必多此一举出去同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那便起来喝口清粥吧。” 外面的风声如今越发的大了起来,连这窗户似乎都有点阻挡不住了,隐隐透着风。苏锦棉见他要起身,抬手扯住他的袖口摇了摇头,“不想进食,不比多此一举。” 苏锦棉不是一个舍得委屈自己的人,她说不要那么便是真的不要,当下他也不动,只是往下缩了缩身子,把她揽进臂弯里,拢了拢被子。“那你好生歇着。” 苏锦棉闭了闭眼,现在倒是清醒了些,只额角有点隐隐作痛,随口便问道:“殿下有没有去看过这家小客栈还有多少存粮?” 八皇子只一顿便明白了她是在问什么,当下不置可否地扯起唇角淡淡地一笑,“棉儿如今只管顾全自己便好。” 苏锦棉却不以为然,“外面多少人我不知道,就算是这家小客栈每年都会在这时收留那么多过往的来客,那这粮草都是有限的吧。你我要吃,你的将士要吃,更别提外面那些不知道你身份偏偏一点便宜都不想被占走的江湖人士了。” 他挑了挑眉,见她非要要个答案,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肩上搭了搭,不咸不淡地道:“顶多再撑三天。” 这下苏锦棉倒是有了点数的,当下便沉默不语了。 下了那么大的赌注,若是赌不赢……那下场可想而知。 *************************我是大雪磅礴分割线************************ 直到傍晚的时候,苏锦棉刚有了些困意,就听见了楼下有了些动静。 似乎是谁在起哄,一溜烟的都是一连串的呐喊声。她皱皱眉,屏声静气地听是发生了什么事。 八皇子倒是闲靠在床榻上看书,闲心闲情。 他也该是第一时间便听见了楼下的动静,抬眼看了看一瞬间惊醒了的苏锦棉,抬手抚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棉儿不用理会。” 这里人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安心养病才是。 苏锦棉倒也不是好奇,只是总觉得楼下的动静有些怪异。那大雪磅礴下呼呼的风声似乎都掩盖着什么叫声,一声比一声的凄厉。 第18节 想必是苏锦棉察觉到的,八皇子也察觉到了,当下皱了皱眉,放下书,侧头朝门口问道:“何事那么慌乱?” 小厮在外面倒是把事情看的一清二楚,当下眉头都不皱一下,叹道:“是两个路人罢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倒也的确是轻描淡写,无关紧要的人的确是不必要搭理的。 苏锦棉却是敏锐地嗅到了些什么,微微撑起身子,看向八皇子,“不知道人可有否受伤?” 外面的风声越发的大了起来,“砰砰砰”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可闻。 苏锦棉却听见外面的小厮说:“都受伤了,一个只剩下一口气了。” 苏锦棉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倒是并没有医者那种悲天悯人的心性,当下虽然有想过下去救治,但又想起楼下积了那么多的人,何必自己下去招惹众人的目光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心里到底是有些犹豫不决的,当下,她抬头看了看八皇子,见他目光微沉却不表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便乖乖的躺了回去。 但身子倒是一直保持在警醒的状态内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半晌,才听见门口传来小心翼翼地敲门声。“主子,夫人要的茶水来了。” 苏锦棉一直微闭着眼休息,此刻闻言倏然抬眼看去,桌上已经有了一盏刚换上的热茶,如今小厮却是这样说道,当下便知道是下面生了变故。 八皇子皱了皱眉,虽然不悦,但是也知道是有了事情,沉吟了片刻终究是说道:“进来吧。” 小厮低着头,进门之后就关上了门。等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他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怕是遇上大麻烦了。” 他乌黑的发正垂下来,此下侧过头的时候那发端从她的脸上扫过,痒痒的,挠得她的心头都是一颤。 只听那小厮一字一句,分明道:“楼下那两个都是从深山里逃出来的,下雪天一路上都没吃的便铤而走险的进了深山想找点吃的熬过冬天,哪知正好撞上狼群了,如今五个人通行已经死了三个,接下来这两个一个受伤严重话说不清楚另一个只剩下一口气也怕是要咽气了。” 这事情可轻可重,但如今字字句句都在说明一个事实——这个夹道,如今危险重重了。 倒不见他慌乱,只看他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慌什么,狼群来了再不济也有楼下那一群英雄好汉挡着。”他言语里都是嘲讽的笑意,估摸着是哪个江湖人士不小心在哪里惹着他了,此时说出的话都是夹枪带棒的。 苏锦棉却是皱了皱眉,掩着唇轻轻地咳了几声,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不如我下去看看吧。” “只剩下一口气了你去了又有何用?”他挑眉,倒不是看轻了她的本事,而是此刻的确是实话实说罢了。 夹道里且不说外面风大雪大,半步都走不了,就算能走得了,你又能确保半路没有狼群的攻击? 这夹道本就是商人之间贸易往来落脚的地方罢了,只是折了中间的地方作为歇脚,哪里有那么好的位置让你能自给自足的同时还草药齐全,可以自如的应付各种难题? 苏锦棉倒是知道他说得是实话,当下也不反驳,只是凝神盯着他的眼睛,字句分明:“能不能姑且让我下去看看便罢,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没了我会良心不安。” 她倒也没有隐瞒,刚才从知道这两个人受伤起,她便不能安心休息,如今虽然抱恙在身,但不让她下去想必她浑身都舒坦不了。 当下挥了挥手,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只轻飘飘的吐出四个字来。“量力而为。” 苏锦棉点点头。 房门被打开而发出的“吱呀”一声在这噪杂的大厅里还是引起了一小片刻的沉寂。 只见这两日众人一直在讨论八卦的那间房门终于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和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漆黑眼睛的女子。 自打那日八皇子从暴风雪中回来之后再也没踏出这个房间半步,只有这家门口的小厮一直候在门口,就连每餐的米粥都是专门有人端送上去的,一时之间这身份神秘地不能再神秘了。 如今,却在这个时间出现了。 苏锦棉倒是不知道这么些时间楼下的人早已经心思千回百转了,只是被八皇子揽着腰,径直往楼下带。 那两个路人正被人放在桌子上,一个已经陷入了昏迷,另一个神志虽然清醒,但是身上满是血污,狼狈不堪。 她皱了皱眉,差点被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逼得反胃。 当下还没发话,候在身后的小厮已然很霸道地清开了一些围观的人,面无表情的给苏锦棉寻了个位置出来。 苏锦棉也不耽搁时间,先把了脉。 那已经昏迷了的人左臂被咬去了,腿上也是撕扯的伤痕,想必是历尽了艰险才在狼口下捡回了一条命,可惜如今却是草药都没有。 她把了脉,见并不是没救,只舒缓了语气,“请哪位好汉帮我看看这位兄弟身上的伤口有几处以及受伤的严重程度。” 本来对这小厮颇为不满的几个人见苏锦棉是下来救治人的,当下骂骂咧咧的话也收了回去,一副热心十足的样子。“我来我来。” “这兄弟身上手臂被扯断了,腿上有三处伤口,其中一处已经伤及了经脉,伤势很严重啊。” 苏锦棉闻言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是皱了皱眉,问一旁忧心忡忡的掌柜,“掌柜的,不知道这里最近的一处补给站是多远?那里可有药草堂?” 八皇子似乎是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皱眉阻到:“这天气,怕是没有人愿意出去的。” 苏锦棉却是定定地看着他道:“不愿意不要紧,就怕是不敢。” 此话一出,一阵抽气声频频响起。 八皇子也是眸色一深,不知道那深邃的眸底在酝酿着些什么,深不可测。“你这是要为夫的出去送死?” 第二十四章 与你同在 苏锦棉只觉得周身寒气一重,一抬头就看见他凛冽的眼神,当下只觉得阴风阵阵。 “你死了我守寡?”苏锦棉皱了皱眉,手心却是捏了一把汗。只是想起些什么,又缓下语气道:“凭不得让你独自去为了这两个人冒那么大的风险,只是狼群的确是不好对付,一不小心我们全部的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她说得话其实重点在最后一句,在场的人都是在江湖上有阅历的人,自然是没有谁还能听不出那么明显的意有所指的。 当下,纷纷抬眼看向如今掌握了所有权的这个男人。 八皇子的眸色却是一深,这才知道她前后的这两句话却是给他争取了那么大的掌控权。 他们面对的敌人是狼群,狼群是冷血凶残的,这里一个小小的客栈,如果不团结一心地聚在一起共同抗击的话,那么的确如她所说的一般,全部都会交代在这里。 死无藏身之地。 但如果让这群自有报复,觉得自己便不可一世的人甘心的听一个人的指挥谈何容易?少不了是内杠,到时候先不谈死伤什么,就单单是浪费时间这一项,足以让狼群把这里吞没。 这个小客栈,扎根在夹道里。这地势可想而知了,四周环山,唯有一条下山上山的通道,一条来往东西的大路。一旦没堵死,没有救兵便罢了,迟早是要困死在这里的。 更何况,在这里谁知道你是天朝的八皇子?即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生命面前,有的是枉死的人。 但是苏锦棉却只用这前后相承的两句话,彻底避免了这个局面。 见众人都等着他的答案,他唇一抿,“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一室寂静,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但仅仅只是眨眼之间,便有热血的人首先开口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趁狼群还没有来,我们快点准备吧。” 一个人开口了,有点想法的人自然都会跟上。 众望所归罢了。 苏锦棉凝神看了看四下,听着窗外风雪交加的声音不免还是皱了皱眉,“万事小心,若是你回不来,棉儿若是活着必定会找到你与你同在。若是不幸先你一步,那么……”她顿了顿,眼神坚毅,“你与我同在。” 与你同在。 这四个字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他的哪根弦,让他的瞳孔一阵紧缩。 尽管他们彼此都知道苏锦棉的这番话只是在向外表达一种委曲求全,但这番话,还是在某一种程度上让他一惊,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半晌,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拉了拉她身上的狐裘。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倾身覆上,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等我回来。” 似乎是临别在既,都是别有一番的悲伤。苏锦棉眼睁睁看着他往门外走,那门外雪积得厚厚的一层,天寒地冻。那卷进来的强风吹得人都站不住脚,微眯了眼,只看见他修长的身影在这群人之间依然格外的显眼。 那狐裘被风吹起一个弧度,猎猎作响。 长发羽冠,尽管是这种时候依然还是从容不迫。 苏锦棉看着门被掌柜地慢慢关上,那漫天的风雪即将隔绝在外时,喉间一哽,突然害怕起来。想叫他的名字,却发现发音都有些困难了。当下只是喃喃地念了一句,“殿下。”声音轻得连留下来照看她的小厮都未听清,那即将远去的人却听的一清二楚。 径直回过头来,目光狠准地直直地盯上了她。那眸底瞬间绽开笑意,直达眼底。 苏锦棉的脸色因为这风寒已经显得很是苍白,一点血色全无。但是一身白色的狐裘披在身上,即使是在这小小的破旧的客栈里都自有一股子属于她的清新淡雅。 那么一站,遗世独立。 等出了风口,陈维见此刻风雪有越发大起来的架势,微微变了脸色,“要不公子回去吧?让下属跟着各位英雄好汉去吧?” 八皇子冷冷地扫过去一眼,看着这漫天的雪色,只冷沉了声音道:“慌什么,我们速去速回。现在这客栈里一个能招架一会的人都没有,怕是等会风雪小下来了,狼群也来了。” 暴风雪,这山中自然是找不出什么食物来了的。那这狼群自然是会寻着这两个人来山下,那这客栈那么醒目,狼群必定会沿着山线下来的。到时候还没有应对的法子的话,那么的确是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倒是料不到她仅是这么一小会的时间竟然能为他想出这么干脆的法子来。 本来还以为要带着这帮人下去找点物资还要耽搁上些时间,哪料她似乎也知道这样的局势迫在眉睫了,三言两语倒是让这帮人完全没有了异议。 她说的话倒也不是技巧很高,只是简单扼要,虽然不是直接点出,但是话里话外无不一个地方都是在暗示着。 这是一帮聪明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想必也是有这一番心思,见苏锦棉的话点了出来也就从善如流地允了下来。 想到此,他难得好心情地勾起唇角露出个淡淡的笑意。 好一个与你同在。 小厮估摸着八皇子也走得差不多了,当下沏了一杯茶递上去:“夫人喝点茶暖暖身子,还在病中,且不要加重了病情,不然主子回来定是要教训奴才的。” 苏锦棉倒是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小厮,见他言语之间不卑不吭的,自然知道他能得八皇子的重任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当下明白他话里的暗示,只是摆摆手,“回去房里是等,在这里也是等,我想看见他们早点回来。” 这一句话听在别人的耳里,再结合之前的那副情景,谁都会想到这两口是恩爱的小夫妻。如今患难与共,一段佳话。 岂知其实只是逢场作戏,虽然入戏有些深。 小厮倒是未言语,只是眉宇微微一皱,还是提醒道:“夫人别为难小的了,还是回屋休息吧,怕夫人这身子实在熬不住这严寒的天气。” 大堂里留下了将近一小半的人,都是行动不便或者身体弱的人。 苏锦棉倒也觉得寒气逼人,只是想着还是在下面待着比较安全。回了楼上昏昏欲睡,待八皇子回来了,岂不是又要折腾一番? 况且,她斜眼看了看这里躺着的这两个人,虽说招引来狼群并不是他们故意为之的,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给众人带来了麻烦。 虽说在某一方面上,让苦肉计实施地更彻底,凭借这皇上对这八皇子的宠爱,想必此番没有剿灭的心的话回去之后必定是要委于重任的。 赌赢了,那皇位只需要步步小心便好。 赌输了,那皇位也不再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里,她皱眉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此番出行,当真是劳心费力。 天色渐晚,留下来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人心都是自私的,他们会猜测他们这帮壮丁会不会寻着路就走了,不再回来。 第19节 人面临生命遭受威胁的时候,总是不理智的。 掌柜的倒是挺安心地等着他们回来,晚间还熬了稀粥分给大家吃。那饼都留着让他们带去了怕是路上需要能救救急。 苏锦棉不上去,小厮自然也候在楼下。此刻见掌柜的端上稀粥来,指着面前的位置道:“你也坐下吃吧,如今这境况,还有分主子下人的必要么?” 小厮倒是不敢越距,闻言也只是动了动身子,并没有坐下来。 苏锦棉瞟了眼,见他身形不动,也懒得说废话。径直端起碗喝了几口小米粥,这大雪之日,能喝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倒也是一件幸事。 “吃什么饭啊,我等我儿子来了再吃。” 静谧的氛围最终被打破,苏锦棉的动作一顿,随即往回看了眼,只看见后面一位老人家正瞪着眼恶狠狠地盯着苏锦棉,颇为不满。 苏锦棉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便当作没看见一般,转回头去。 天色越来越沉,外面已经漆黑地看不见了。但是偶尔掌柜的开门张望却还是发现他们要回来的迹象,每一次关上门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苏锦棉倒是视而不见,看见了只觉得烦心的事情,何必再看? 但当外面隐隐约约想起狼嚎声的时候,这一直维持着水面上平静的镜面终于被怨言撕碎。 “这可怎么办是好,狼群来了……” “现在我们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狼群一下山,这不是就等于送到了狼群的嘴边当它们的美味佳肴吗?” “都怪那幺蛾子,若是大家都在,也许扛了刀剑还是能一拼的,也好杀了这狼果腹,好久未吃到肉了。” 苏锦棉听着这些声音,低垂了眉,一下一下揉着自己的手,仿若未闻。 那掌柜的终于是耐不住了,跑过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位小姐,你看这如何是好啊。” 言下之意,人都走光了,这是你的意思,那如今呢……狼群都来了,你看着办吧。 苏锦棉抬眼看过去,眼底那抹坚定却让掌柜的一震,“不稍片刻他们就会回来了,回不来了那便都是交代了,有何可怕的?若是怕了,自行了断。” 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那么薄情的话来,掌柜的面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很是不好看。 苏锦棉却是觉得不够,扬高了声音冷声道:“都怕什么,狼群下来还需要一时半会。” 苏锦棉身后站着的小厮此刻面色也有些不淡定了起来,“夫人。” 苏锦棉抬头看了他一眼,只问道:“你信你们家的主子嘛?” “信。”他点头,回得铿锵有力。但说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终是越距问道:“那夫人信不信?” “若是不信自然是不会冒险让他出去了,他有绝对的能力安全地回来。”说罢,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信。” 回应她的是一声高过一声近在耳边的狼嚎,以及在那狼嚎声下,“咯吱”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一抬眼,就看见他肤色如雪,面色如常,一双眸子里波光潋滟,双唇嫣红似血。那一身狐裘白衣,印着身后那一片的漆黑,分外分明。 第二十五章 用情多深? 苏锦棉打从开始便知道这八皇子与身俱来就有一种让人不能直视的气质,如今一身狐裘,加上这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绝美面容,远远望去,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恍若天仙。 门被打开,那一直被阻在屋外丝毫不甘心的暴风雪再起,那狂肆的风如若无人之境,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堂,使得门外那飘着的雪花都一蜂拥地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都摇曳着即将燃尽。 暖气本来就稀薄,如此一来越发的寒冷起来。 苏锦棉站起身,正要说话,只听见身后狼群的叫声越发的近了,皱了皱眉,张开嘴就是一股冷气袭来,让她掩着唇咳了好一会儿才歇了下来。 那原本站在门口的八皇子见她又咳上了,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进来。 “身子这般弱,不是交代了让你带夫人回去楼上歇着的吗!”前半句话似是叹息一般,后面那句语气直接凛冽了起来。 苏锦棉咳得喉咙一阵一阵的发紧,当下抓着他袖口的手一紧,等停歇了下来,这才帮那小厮开脱道:“不关他的事,如今如临大敌,我们先看眼前的吧。” 她这话一出,他的眉头反而越皱越紧。半晌看了看外面群山浮动以及那隐隐闪动的幽绿,指着那个陌生面孔道:“狼群一时半会还不敢下来,这里的烛火都点上了。大家小心提防着来探路的独狼就可以了。大夫,你随我来”说罢,这群人竟然也没有反驳,只是沉着脸点了点头,越发的严肃起来。 苏锦棉却是不知道,他们下山的那段路上已经遇见了些麻烦。那一批被山雪拦着上不了山的人如今穷途末路,看见他们就跟看见猎物一样死命地往上扑。 这个男人走在人群的后面,却在这个时刻,一句话控制了场面。“互相残杀不如互帮互助,你死我活不如互相扶持。” 这种看似没有力道的话在那样的场面被他那样气势万钧地讲出,竟然生生的让人有了一股他是天生的将领般的错觉。这个男人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让他们骨血里流动着一种叫做服从的东西。来的莫名其妙,又心安理得。 总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上天派下来救他们命的。 自然而然的,他如今在这帮面对生命威胁已然无措的人面前就是领导者。 八皇子二话不说,拉着苏锦棉上楼去。房内因为许久没有人,已然蔓延着一股子寒气。苏锦棉只觉得这里比外面的大堂都还要冷上几分,不由自主往他身上偎了偎,只觉得这温度难忍地她难受。 一直跟在后面跟来的大夫倒只是山下这个小村里的小诊医,平常也只看看一些小病罢了,但如今被抓了来,只能无奈的上前替苏锦棉把脉。 八皇子替她拢了拢被角,看她脸色比他离开时越发的不好看后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你若是比为夫的还先走,我必定闹得苏家鸡犬不宁。” 听到这句话,她的眼底亮了亮,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了光泽。“既然你都那么说了,自然是不能比你先去的。” 听了她的保证,他眼底一直燃烧着的怒火倒是熄了些,带上了些玩味,“倒不是棉儿觉得这副模样能多得为夫的怜惜才一病拖了那么久?” 苏锦棉只想翻白眼,但此刻只乖乖让大夫把着脉,直接把他这话当作是耳旁风了。 隔了一段时间,这大夫才皱着眉道:“虽然老夫的医术很浅,但是这脉象还是略懂一些。姑娘你既然畏寒怕冷,又何苦让自己来这极冷的地方?身上本来就有久疾……” 苏锦棉却是一语堵住他,“大夫尽管开方便罢。” 大夫摇摇头,随即拿起医药箱正要去开方,便被一旁的八皇子拉住手。“什么久疾?” 大夫看了看她的脸色,见两人的关系已是如此亲密,当下也不隐瞒,“夫人怕是年幼的时候受过一次凉吧,如今留下了病根,怕是怎么都好不了了。” 闻言,他略略眯眼。突然眼神一骤变,声音带着冷腔:“也罢,大夫你先下去给我夫人开个药方吧。不知道在这里要停留多久,不知道药可带齐全了?” “尽管放心,老夫这就下去煎药。”话落,他作了一揖便被小厮带着出去了。 远处狼啸的声音间断地想起,想必也是被大雪挡住了去路。苏锦棉正暗自失神,只觉得手腕一疼,便看见他眉色阴沉脸色很是不好看。“幼年的时候受过一次凉?”顿了顿,他问道:“可是十一推你下白玉河那次?” 苏锦棉见他已经猜到了,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受害人是她,怎么都轮不到她觉得提心吊胆的。当下便是一点头,“那次小命去掉了半条,皇上还不准找大夫看,只寻了我师傅。若不是我命大,估计也撑不到她来就去了。” 八皇子的脸色一沉,眉间酝酿起了一股淡淡的却是极为强烈的风暴。“我只是知道你病了一阵子,倒是不知道那么严重。救上岸之后我一直见不到你……”说到这,他眉一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说了下去。 苏锦棉倒是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抿了唇,轻咳了咳,“罢了,活该我有此劫罢了。” 八皇子却是听不得这种话,掀开被子和衣上了床,把她揽进怀里。“棉儿这话是不是在怪为夫的了?” 苏锦棉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只觉得周身都暖了一些,换了换角度窝的更舒服些。“哪里敢这样想。”但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若是不怨你,还怨我自己跟那白玉河感情深厚,那么冷的天还自个儿往里面跳?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只感叹道:“我走到现在,这步棋并不是最险的,最尤为让我觉得深刻。”顿了顿,他低低地说道:“我当初光芒毕露,一步一步走向权利中心的时候一个人,看着的人看笑话,身在其中的人则是不以为意。等我终于迈上了那一台阶,他们慌了,招招都是杀机,那是想送我去见我母后啊,那么狠。” 他自嘲地一笑,眉间却是重重杀机,“我每走一步都赌上了我全部的身家,到如今,终于是别人提到我就胆颤。棉儿可知道里面的心血我花了几载?” 见苏锦棉不说话,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抬了手揉着她的发继续说道:“只是为了那日眼睁睁看着你落水罢了。” 苏锦棉却是一怔,猛然抬起头看来他,却看不见他的脸上有任何的神色,只有眼底有着那难以捉摸的深沉的痛色和挣扎。 “只是棉儿啊棉儿……”他的声音绵长,抬手按住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不让她再去深究他眼底的深色。 半晌,苏锦棉才哑着声音问道:“这招棋,哪里让你觉得深刻了?” 八皇子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慵懒,还有一丝的无奈,“棉儿是真的不知吗?如今我身边多了一个你,我除了要赢得漂亮,还要护着你安然无忧。选择你,等于选择了你的全部去保护。” 说不震撼是假的,苏锦棉从未料到原来从再次相遇到如今竟然是他别有心机。从刚开始的那敌意和作弄分明是故意降低了她的防备,让她觉得他只是纯碎地是回来报复她当初的不告而别的。 她以为他是把幼年那场逃离看成了对他的背叛。虽然她如今还是觉得他就该是那般想得,但是听了他的这番话显然是知道他走到这一步是费了多少心力,只是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真的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么? 他也分明知道,选择了她等于选择了她的全部。想护住这个全部,他以后走得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刃上,分毫不能差。 “棉儿又何必多想呢?我只是想这样做了而已,并没有原因。”只是觉得这个女人从他最落魄的时候陪伴着他,这一份情,足以他记到现在。 只是这份感情至今还不至于让他觉得这是爱。 “只是我想要,便放在身边。我看上的,从来没有谁能夺走。” 苏锦棉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心脏的跳动,只觉得眼睛酸涩。 说到底,这终究还是个局,用来困住她的局。若当初不带一点的私人感情,她也许日后有机会离开的时候还会潇洒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并没有想过他对这份利益的看待却不是单纯的利益关系,而是带了私心。 不管任何东西,一旦带了私心,那终究是真的……会牵扯不清的。 皇宫的城墙太深,若有一天他真的成了这宫闱里的皇,她不见得会委屈自己和那么多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想,与其陷入那种无止境的斗争里,还不如把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他还有情的时候。 谁都拦不住她。 谁也阻止不了她。 哪怕用情再深,她都不会让自己陷入那么宫闱里成为一只金丝雀。 她见过他的童年,所以……一定不会让自己陷进那个境地里。一点妥协都不要。 直到这一刻,她才那么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未来。 那么清晰地去想自己的以后。 第二十六章 狼 等喝了一碗药,苏锦棉才算是精神了些,当下坐直身子,只觉得窗外的风雪都小了去,只有夜沉沉的阴凉在不断的扩散扩散。 她凝神听了听,却没听见之前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狼啸声,不由扯了扯一旁的八皇子,有些稀奇,“这群狼该不是这样就回去了吧?” 他倒是冷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低的说道:“只不过是寻个路准备下来了罢了。风雪停了,它们就寻思着趁早回窝了。” 苏锦棉倒是不明白这些兽类的作息以及习惯的,当下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那该会就该下来了。” “嗯。”他点点头,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去。 苏锦棉见他披回狐裘,就知道他是要下去了,“我也下去吧?没有道理我一个人在上面的。” “既然你非要下来那也罢,不如待我身边还能看着你点。”说罢,唇边竟漾开淡淡的笑意来,“还不快过来。” 等到了楼下,倒看见全部的人都聚在了一起,苏锦棉被他揽着坐在了燃着火的空地旁边,只觉得那火焰灼人的很,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软和。 也是这时,那一直沉寂下来的狼群——来了。 苏锦棉只觉得那悉悉索索的小动静此刻听在耳里都有点让人发麻,更何况那一声一声嘶吼着的长鸣。 八皇子却完全不放在心上似得,只询问一旁的掌柜,“掌柜的,依你看,这场大雪何时能停下来?” 第20节 掌柜的摇摇头,“这次比以往都来的厉害,我看啊还得持续几天呢。若不是今天众位英雄下山去了,怕是挨不过明天了。” 苏锦棉在一边看着,火光照得他整张脸都印在光圈里,闪闪发亮。 “那依棉儿看,这困境何时能解?”他突然扭头看向她,黑亮的眸子多了一抹暗淡,嘴角邪气的扬起,却是笑得没心没肺的。 苏锦棉歪头想了想,他们困在这里也有两天之久了,如果这是个局,那么结局依然捏在了掌控者的手里。 八皇子出京的时候独自一人低调的很,怕是到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也是寥寥数人。倒是让他把这局捏得更加顺手了,排除了一切的威胁,只等一个人的答复。 她顿了顿,实在是对他精于打算的心思赞不绝口,这一步一步算得如此到位,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呢。 当下,只是不确定的问道:“明早?” 闻言,八皇子微微抬了抬下巴,和苏锦棉的眼神相互对望定睛了许久,才转过头去,看着这“霹雳扒拉”烧得正欢的火堆,淡淡地道:“希望如此。” 苏锦棉却被他突然哑声下来的低沉吓了一跳,再去细看,却已然不见他眸底刚刚那一闪即逝的失望。 如果被自己的父皇这样算计,他并非无情无血,自然是要觉得失望的吧。 苏锦棉幼时在给八皇子当陪读的时候,有一日才下学,他却等也不等她,直接把她送回了韶华殿,自己就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那时正是秋末冬初,那时冷时热的天气诡异地就像皇帝的心思,深如鸿沟。 苏锦棉那日因为惦记着他还没回宫,便一直睡不安稳。后来他一个人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去了池塘泡了很久,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他一声不吭地换了衣服便上了床,苏锦棉睡在另一头,贴着他的身体只觉得透彻心凉,直冷得她浑身发颤,却只能咬着牙不出声,默默地受着。 隔日,苏锦棉才知道那日是皇后的祭日,八皇子一下学就偷偷地去了冷宫,曾经皇后自杀的地方。 皇上多少都是对皇后有情的,这冷宫,其实就是一个位置偏僻从未有人居住过的地方罢了。 苏锦棉虽然没有去过,但是总归是在后来听他说过——那个地方是他去过的皇宫里最清静的地方。 那里是他母后离去的地方,是他一朝从权贵里掉下地狱的地方,也是他慢慢开始成长的地方。 *************************皇宫是渣渣的分割线************************ 那狼群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那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音虽然轻,却在这风渐渐变小的寂静夜晚里听得一清二楚。 想必是这里的灯火通明还是让它们有所忌惮,只是盘旋在不远处,始终都没有多踏进一步。 八皇子见时间差不多了,扫了眼堆在一边的火把,“大家都找个火把点燃了出去吧。” 狼是怕光的动物,有光亮的地方都是它有所惧怕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附和,各自拿了火把便出门了。 那一直伺机而动的狼群似乎是被惊了一跳,纷纷后退了些,停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苏锦棉虽然没出去,但是透过人群的间隙看见那些绿幽幽的眼睛时,还是有些胆颤的。 “怕什么。”人群里,响起他的声音,只听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说道:“狼是能嗅出人对它的惧怕的,你不怕它,自然是它怕你。” 苏锦棉看了一会,见大堂里此刻留下的就那么几个人,只觉得那火烧着都有些灼人。好在这时的风势小了,否则这些火把,哪里能点燃的了呢。 “撑过黎明,狼群都会散了的。”八皇子身后的小厮垂手立在一旁,此刻却是看着天色道出这一句来。 那一群狼似乎是知道这里正有人要对付它们,那看似是狼群首领的狼跳上山边的那块大岩石,“呜呜——”几声长鸣,只看见那一直虎视眈眈的狼群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苏锦棉只看见外面的火把晃动了下,就看见已经有人吓得昏过去了,当下一惊,走过去一看,竟然只是个妇人。 她的眉色一凝,还未有什么动作,就看见旁边那个汉子转过头来,一看见自家的娘子昏了过去,怕是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么凶险的环境,只觉得窝囊。当下举起火把,举起大刀就要往狼群里跑。 “砍死这狼群就安全了,爷还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我呸,这群狼崽子。” 八皇子的脸色却是一变,快如闪电也依然没有拦住他,只看见他飞快地往狼群跑去,惊得那一群饿极了的狼猛然发动了攻击。 “该死。”八皇子一声低咒,脸色也在瞬间变了。 狼的首领见此便是一阵一阵低低的呜呜声,只看见那站在左侧的狼猛然冲了出来,飞快的掠了过来。 那一抹幽绿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照明灯。 只听见风声掠过,就见八皇子身后的那个小厮,飞快的冲了上去,轻功的速度一下子就赶上了那个冲动的汉子,一把拉住他的衣领,这番力道都还是堪堪被他拖离了一番距离,在雪地上踩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回来,别伤了它们。” “魂淡,它们现在只有十只,怕什么,我们那么多人还搞不定这一小小的狼群吗!” 就在这时,那从左侧跑来的狼已经快要到跟前了,只见那小厮飞快地一个翻身拿着火把一晃,吓得那狼慌忙止了脚步竟狼狈的摔了一个跟头。 趁着这时间,小厮飞快的扯了汉子回来,一边冷声道:“这只是探路的狼群,你一旦杀了其中的一只,那么剩下的都会过来寻仇。你是希望我们都为你陪葬么,蠢货。” 苏锦棉也被这画面惊出了一身冷汗,站在门边只觉得那风一阵一阵的缓缓又大了起来。 “进去,把门关好。”苏锦棉正出神之际,八皇子回过头来就看见她站在风口,当下眉头一皱,命令道。 苏锦棉自知帮不上忙,只是点点头,和屋里的那几个妇人一起把昏倒的那个女人移回了屋里,并按照他说的,把门关好。 没有了冷风灌进来,屋里的温度似乎也高了起来,苏锦棉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回到了火堆边上坐下。 怕是黎明之前,这里必然会有一场血腥拼斗了。 又等了两个时辰,天色才微微地有点亮,偶尔有些动静的屋外此刻终于悉悉索索地又响起了声音,苏锦棉一夜没睡,此刻听闻了动静,强制自己打起精神来。 似是终于打算在黎明前屠杀这狼群,这天色一亮,那刀剑的声响便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苏锦棉站起身,正想透过门缝看看外面如何了,站起身子却是一阵头晕,险些站不住。扶着桌脚顿了顿,她挑了挑那已经快燃尽的火堆,又缓缓地坐了下去。 “再过一会,人就该来了,若不来……”她一顿,看了看窗外透出来的那微细的光芒,眸色微微一沉,“那便我们走。” 她的话一落,就听见外面一阵刀剑的声响,伴随着这些的,还有渐渐亮起的天色。 外面的风声开始越来越大,门未关紧,被风扇的忽忽作响。她透过门扉,就看见那一片雪地里,已然染了血红,那一个人却只是站在原地,浑身肃杀。 马蹄声响起的时候,这一场酝酿了很久的屠杀已然落下了帷幕。 只听见为首的那人看着这触目惊心的雪地,一手狠命地拉了缰绳,扯得那飞奔的马儿急急地立起了身子,险些把人给甩了下去。 那人还未等马儿停止躁动,就一脸灰败之色地跪了下去,“末将来晚了,还请八皇子殿下恕罪。” 那一声声响过后,他身后那一小队的骑兵都下了马,直直跪下。 惊得那一批刚才才和八皇子一起浴血奋战的人纷纷下跪,低垂着头一声也不言语。 苏锦棉却是一声冷笑,看着那火光渐渐熄灭下去,缓缓地闭上眼。 真累,算计得一步都不差。 棋逢对手? 呵。 苏锦棉沉睡在梦里都能想起那一刻,风吹开门扉时,她看见的那一幕。他垂手立在前方,天地融为一色,她看不见他眼底什么情绪,却是从那一股子杀气毕露的背影里也能猜出他此刻一定是微微勾着唇角笑得嘲讽邪佞又不可一世。 然后缓缓迈开脚步,还未见他有什么动作,那指挥作战的群狼首领就摔下了岩石。苏锦棉定神才看清了,那是木棍,他仅仅用了一根木棍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都能一点也不偏差的攻击到孤狼。 明明是早就可以下手的,却平白无故地拖了那么多的人陪他在外面那片风雪中等一个完全掌控在他手心的答案。 其实自己,也是在他的掌控中的吧。 难怪,他那么胸有成竹,怕是他的指尖,已然捏着整个江山了。 不自知的,只有她。 第二十七章 久病良药 苏锦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颠簸中,她皱了皱眉,只闻到一股子药味。然后她开未睁开眼,就感觉嘴被撬开,那苦涩的药便顺着汤勺流进她的嘴里。 那从舌尖蔓延开去的苦涩只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她别开脸,捂着嘴把那刚喂进去的汤汁都吐了出来。 那一身锦缎做的衣服瞬间晕开了一圈一圈的花纹,像极了被泼上的墨,一朵一朵。 那喂药的人却是一喜,垂放在她唇边的手移上去摸了摸她的脸,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一颤,缩了缩。 他倒是不在意,见她缩了缩,反而打蛇随棍上,又揉着她的脸摸了摸,伏低身子侧头看她,“棉儿总算是醒了,再不醒,为夫的可就要把你丢出去了。” 苏锦棉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般,都提不上劲,当下只是偏了偏头看了他一眼,捂着唇又咳嗽起来。 “可是要水?”他见她皱着眉,眼睛在找着些什么,便捏着茶杯递到她的面前。 苏锦棉这才发现自己是靠在他的怀里的,当下挣扎着就要起来。 他却一把按住她,手臂一圈,把她困的牢牢的。 “别动。” 见此,她也不动了,只是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哑着声音问道:“还有多久到江南?” 见她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八皇子的眸色沉了沉,却也只是淡了声音道:“晚上才走水路,你在客栈昏过去之后就带着你去了小镇,在那里上留了两天。” “两天?”苏锦棉惊了一惊。 他却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是啊吗,棉儿的身子原来已经是这般的弱了。身子太弱没办法赶车,便在镇上停留了两日,今天一早见你好些了,才上的路。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下个镇马上便到了,寻了大夫去看看罢。” 苏锦棉却是摇摇头,握着自己的手把了把脉,见并没有什么大碍,当下只闭了眼不再说话。 他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可是又堵着一口气呢?” 苏锦棉听着他的语气,只觉得心底一阵一阵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当下睁开眼,直截了当的问:“哪一天,我要是成了你棋盘中该立马弃掉的废子,你会怎么做?” 他却是一窒,似乎是没想到她敢直接把这个问题摆上台面来,当下愣了愣,便理所当然的反问,“棉儿何以见得自己就有这番能耐?” 苏锦棉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只是可有可无的人罢了,自己何必讨个没趣,去相信他之前的那些话。 没有这番能耐,还要去奢求些什么呢? 想到这一点,她终于释然,抬眼看了看他,弯起唇角笑了笑,“如此棉儿便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天外飞仙,没头没脑的,八皇子却是听得分明,却也不解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移到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棉儿听着本皇子的这话可是松了一口气呢?” 苏锦棉只觉得心中一股子气闷得难受,偏偏没有他说的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只觉得郁闷难平,懒得搭理他,只生生的说了句:“殿下想怎么样那就怎么样。” 他却在听闻这话音一落的时候,低低地笑了起来,“还是这番小脾气。” 苏锦棉却只觉得心中那股子沉郁着的气翻涌着,隐隐地冒着火气,赶紧闭紧了眼逼自己再睡过去。 有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21节 偏偏,你又对他无法。 捏蛇七寸,他捏得恰到好处,让她浑身的刺在他面前慢慢展开,却只能伺机而动。 等到小镇的时候,他倒是不由分说了,扯了人就往医馆走。 苏锦棉奈何不了,浑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被他半搂半拖的就带了进去。 那一帮黎明才赶来的将士已然成了这护卫队中的一员,说得好听点是保护八皇子的安危,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皇上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罢了。 苏锦棉倒是恨自己的不成钢,偏偏这边堵着气,这边却是小心翼翼的做事,争取不留下任何把柄。 医馆里倒是热闹,大堂里坐满了来看病的人。苏锦棉好奇的探了探头,等看见坐在里面看诊的老大夫时,不由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听说过这里有哪些名医。” 闻言,他把她往自己的身上揽了揽,“哪里有你全部知道的事情。” 苏锦棉却是一撅嘴,喉咙里干干涩涩的,说出口那清脆的嗓音也变的喏喏的,“江南虽然我还没有来过,但好歹我祖母都是在这里的,多少都能知道些。” 八皇子虽然不知道苏家的家世,但对她外祖母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那你可知是在哪里吗?” 苏锦棉倒是不防备他,但也只是摇了摇头,“外祖母多久才来一次京城啊,来了也不会详尽地说她的住处,只是邀了我去玩罢了。” “那你倒是还没有去过的。” “那是自然。” 大概是话说得有些多了,她这次咳起来倒是有几分厉害,那苍白的脸都泛起了病态的红来,想必是这里的动静惊扰了那位看诊的老者。 他探过头来,看见直立在门口的苏锦棉和八皇子,当下眯了眯眼,吩咐了旁边的小童把人请了过去。 苏锦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感觉抢了人家的位置,偏偏身旁的男人还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拉着她坐下。 老者看了她几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八皇子,摇了摇头,“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苏锦棉见他面目慈祥,弯唇笑了笑,便伸出手去,“不知道太医你叫什么?” 一般人都是叫他大夫的,却偏偏这个女子一见到他便叫他太医,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呵呵地问:“不知为何有这一问啊。” 八皇子似乎也没觉得她叫的有什么不妥,但见这大夫这么一问,当下凝神看了看,这下也觉得这老者有些面熟了些。 “太医看诊的手法独特,药方开得刁钻,倒是让棉儿记忆深刻。” 苏锦棉起先倒也不是很确定,但看见那手法和药柜中那些中药的配方,自然是明白了些。 这人是她幼时那次在白玉河落水时,看诊的祝太医,倒不是他的医术高明,只是苏锦棉那时尚有一丝清明的时候记得他为了让她不昏睡过去,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苏锦棉,苏杭的苏,锦缎的锦,棉袄的棉。”多年来,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时都是这般介绍。 那时,他倒是笑着,一句一句地跟她说着些什么,她听不太清,只觉得脑袋都要炸掉了般头疼欲裂,浑身又冷得像是血液都要凝结了一般,喘气都有些奢侈。 她倒是在昏迷前听着他义正言辞的说:“此刻搭救还能有法子救这姑娘,时间拖长了可就危险了。你们为何不让我开方。” 想必是他也知道找他开药方只是因为他祝太医威名远播,他们想要她死,但又不想若她真的死了,苏家怨起皇家来百口莫辩,就拉了他来做垫背。 苏锦棉却是一直记着他的,只是后来再未听见过他的音讯。 “呵呵,但是不简单,这就认出我来了。”说罢,他看了看身旁的八皇子,估摸着是认出来了,却是不屑一顾,懒得搭理。 “我还以为你活不长了的,福大命大啊。”话音一落却是狐疑地看了眼八皇子,沉声问道:“可是你渡了真气给她?” 八皇子看似漫不经心,但是把这个人牢牢的记得清楚,却是一点印象全无。“是。” “倒是及时的救了你一命啊。”叹了口气,“想必你也是知道这是久疾的,怎番还如此大意呢。” 苏锦棉却是不在意的一笑,“有何大碍?” “大碍倒是没有,以后得注意着不要受凉了。否则英年早逝。”他倒是把话说的直白,听者却是有心的。 八皇子的眉峰一拢,甚是不悦,“我全当没有听见。” 祝太医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言词,只在落笔写方子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道你和这位姑娘是何关系?” 他却是不假思索,“她是我的娘子。” 那落笔的手一顿,竟然抬眼看了看八皇子,一哂,笑了起来,“哈哈。” 苏锦棉倒也不辩解,只是问道:“不知道太医有何法子能调理我这久病之躯?” 他皱皱眉,“倒是有个法子,只是需要常年吃,不能断了。” 苏锦棉倒是没想出什么药还能克着自己这怕冷的性子,当下甚为感兴趣,“那太医便再给我开一方吧。” “这有何难,以后每到冬天便要熬制着喝,喝过一个冬天便罢。十五味药倒都不是难寻的药,想必只是没人觉得这个能滋补身体罢了,你便安心地吃着,再加一味人参冲服,对你这身子是有好处的。” 苏锦棉点头允了,静静地等着他写药方。 八皇子却是对他们这番熟稔有些难以理解,当下偏了偏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勾起唇角道:“该不是那一年自行请命告老还乡的祝太医吧?” 他倒是不意外他能猜出来,只是“嗯”了一声,不发一语。 八皇子却是因为这一个“嗯”字,目光都柔和了起来。“倒是我的错了,竟然没认出你来。” “哈哈,这位小姑娘倒是真的好,老夫变化那么大,她倒是仅凭这几点便认出我来了,想必也是学医的吧?” 苏锦棉倒也不掩饰这点,点点头,“略懂一二罢了。” 祝太医倒是但笑不语,“抓了药便上路吧,老夫可没有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天色倒是有些黑了,苏锦棉自然是知道不便留宿的,点点头便起身告辞,“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他也不做挽留,连叮嘱都没有,只是看着他们即将离去时,对着八皇子道:“她这身子极寒,怕是难以受孕。” 他的脚步一顿,连头都不回,直接回道:“那也是本皇子自己的事情。” 只一句话,却让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下摇头失笑。 第二十八章 暖风徐徐 此时,外面天色已晚,漆黑一片,倒还是有些摊位想着多卖一点,寻了个隐蔽点没有风的地方窝着。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苏锦棉巡视了下四周,只能听见寒冬里,那风刮得树木发出了“刷刷”之声,一切都显得寂静无比。 怕冻着她,八皇子倾身系紧了她的狐裘,揽着她就往码头走去。 “等会上了船再吃饭吧,马车倒是让人驾走了,反正几步,便走过去罢了。” 苏锦棉点点头,借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了过去。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揽得越发的紧了。 寒风簌簌,离开了那夹道,这漫天的雪花似乎都还在她的周身融化开了一样,这迎面吹来的风只让她觉得寒冷难耐。 码头边上倒是有很多吃的,苏锦棉昏睡了两天,自然是没有吃上多少东西的,自己被喂进去一些汤米流食能填些肚子此刻都饿了。当下闻着香喷喷的馒头香都觉得这是极好吃的东西,当下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能不能先吃一个馒头?” 她两天没有进食,饿是自然的,只是吃馒头?他皱了皱眉,却是没有拒绝。“那你在这里等着。” 苏锦棉点点头,靠在身后那箱子上,“我在这里等你。” 夜里这江边的风倒是很大,她虽然离码头还有些距离,却也觉得那寒风从江面上吹过来,直刺得她的脸生疼生疼的。 这时,她脚下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她低头一看,只看见是一只小狗,正蹭着她的腿,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她掩着唇咳了几声,看了眼四周,见周围都没有人,一时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小狗偏偏似认定了她一般,见她没有动作,就是蹭在她腿边,不知道是在取暖还是干嘛。 苏锦棉对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最没有抵抗力,当下也不管它身上脏不脏,蹲下身去抱了起来。 那一团小小的身子缩在她的掌心里,软绵绵的暖烘烘的。 她难得觉得一时怜惜,却是想起上了船如今自己又是寄人篱下,自然是不方便带着它的。当下皱了皱眉,有些舍不得地想要把它放回去。 她刚有所动作,就觉得身体被一捞,猛地向后跌去,却是实实在在的落进了一个夹杂着熟悉气味的胸膛。胸口那一块有些微凉,但那厚实的胸部却是着实给人一种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最是容易让人产生了依赖与眷恋。 苏锦棉甚至都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这人是谁,当下嘴角牵动了一下,隐隐的笑了笑。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谈何资格养这畜生?”熟悉的天嗓音里,隐约带着抹嘲笑,却是实实在在不容人辩解的。他顿了顿,却是放低的语调,“它若是跟来,自然是认了你当主子。” 这话一出,苏锦棉自然是知道他那是恩准了。当下眉开眼笑,抱着那只小狗就往怀里一搂。 “我可没求你。” 八皇子嘴角牵动了下,眼神发出了一抹淡淡的不明情绪的光来。他的手微微一勾,颀长的身材便压了下来紧紧地靠在了苏锦棉的脊背上,左臂绕着她的脖颈,右臂圈着她的腰,一点点的向暗处迈去。 苏锦棉却是一扫郁闷的心情,难得开心地笑起来,也任由他拖着身子故意压下来强加在她身上的重量,只觉得浑身都暖暖的。 那码头倒是已经被封锁了,八皇子过去的时候这才有侍卫让开道来。 那船坊却是极尽奢华地挺立在码头上,灯火辉煌。 苏锦棉上了船倒是无心留意这里面的装饰,只觉得肚子饿极了,那些婢女上了菜来便先吃了起来。 八皇子倒是注意着只给她吃些好消化的东西,苏锦棉只看着自己喜欢吃的荤菜一盘盘端上来却只能看着,筷子多伸过去一寸都被他“啪”地一声敲了回来。 几次之后,她倒也老实了,索性懒得去看,见他刻意夹了菜在她面前吃得津津有味的也权当什么都没看见,吃着清粥小菜,足足吃了两碗才觉得稍稍垫了胃。 见她放下筷子,他倒是奇怪,“这样便吃饱了?” 苏锦棉抬眼看了看他,一脸奇怪,“难不成你觉得我该吃六碗才能看出我是不是真的饱了?” 见她又有了些精神,他明亮的双眸缓缓变得深邃,嘴角扬起,轻声道:“这才差不多,病怏怏的,看的我眼睛都疼了。” 苏锦棉倒是有留意他最近和她说话都是用“我”而不是之前的“本皇子”了,倒不是有多亲近,只是他这样做了,她便也受着,该行的礼分毫差不了,该有的称呼也坚决不能落下。 毕竟,他有的特权只是争对他。 八皇子爱亲近谁便亲近谁,她苏锦棉不才,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女儿也只能看别人眼色过活了。 所以,当晚上她脱得只剩下亵衣要睡觉的时候,看见八皇子穿得整整齐齐地走进来时,除了初时的惊讶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他手里端着药,坐直了身子,拉好被子,就着这姿势朝他伸手要。 屋外候着的婢女见此拉好了门,听着门“吱呀”一声关上,苏锦棉的心头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地等他走过来。 “你今晚倒是挺早睡的,都不等为夫的么?”他的嗓音慵慵懒懒的,似是带上了困意,此时听着却像是有着磁性一般。 这调子倒是颇为有调笑的感觉。 苏锦棉倒是配合,吱声道:“那还要我伺候殿下更衣么?” 他却是听见她叫的那声“殿下”带着疏离,皱了皱眉,“以后不用和别人一般称呼我。” 苏锦棉倒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般,“殿下,把药拿来吧。” 她故意惹毛他么?倒也不算故意,只是下午她憋屈了那么久,一直睡不踏实,如今心情好又有了精神,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第22节 果然,被无视的人眉头一拢,不开心了。“我说的话你当耳边风么?” 苏锦棉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侧头仔细地想了想,“哪句话?” 见她有心招惹他,八皇子冷笑一声,直接三步并作一步跨上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端着碗,直直的就有一股子凛冽的气势逼向她。“你敢不敢再装做没听见?” 苏锦棉被他这一堵,气息不流畅,本就有意要欺负回来,这下自然是借着这份咳嗽了起来,七分真,三分假,倒是让他也看不出来。 只放开了她,逼着她把那苦涩的中药给咽了下去。 见她乖乖喝完,他捏着一颗蜜饯塞进她的嘴里,当作奖励。 苏锦棉却被这蜜饯甜的心窝都是一暖,等她慢慢把那股子苦压了下去。他才脱去衣服在她身边躺下。 “棉儿可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八皇子是有心想让苏锦棉知道她那点伎俩一点也瞒不过他。那故意揶揄的话语,听来倒是有几分的戏弄。 见苏锦棉不答,自然是知道她是明白的,当下话题一转,翻身面对着她,把她揽进怀里抱着。“倒是瘦了几分。” 苏锦棉却是愣了一下,只感觉他那双大手揽在她的腰上,那炽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亵衣清晰地传递过来。她顿了顿,终究还是道:“如今这般,我算是清白不再了。” 这下,八皇子倒是来了兴趣,低低地笑了起来,“此话何解?我又没有碰过棉儿的身子,哪来的清白不再了?” 苏锦棉只想翻白眼,当下轻轻地咳了咳,“怕是今生都嫁不了好人家了。” 闻言,他的眼神却是在瞬间一凛,“棉儿还想嫁给哪户人家?同是做生意的刘家?”说到这,他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忘记了,商在末,还不如嫁给种地的,还排在韶国的首位呢。反正你我熟识,我会记得照顾着你些的。” 苏锦棉却是失笑,刚想说话,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听她不间断的咳着,八皇子皱了皱眉,放在她背后的手抬起拍了拍,又顺着她的背脊抚了抚,见她好些了这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锦棉掩着唇,却只是道:“殿下还是别和我在一起的好,怕是这风寒要传染给你了。”这般严重,倒还真的是第一次。 他却不以为意,直接忽略,“那棉儿倒是说说以后想嫁给何人。” 苏锦棉见他有一番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当下便觉得自己开错了口。但无奈,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哪里有想嫁的人,如今被你强撸来,倒是实在没办法了。” 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开心了,他揽着苏锦棉的力道都重了几分,笑得分外开怀。苏锦棉倚在他的怀里,只觉得他的胸腔震荡着,情真意切。难得的,一时迷了眼。 等他的笑声停歇了,他这才抚着她的长发问道:“早些遇见棉儿是不是就该多些乐趣了啊。” 苏锦棉窝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暖烘烘的,昏昏欲睡,此刻听了他的这句话,迷迷糊糊之间,便出口道:“罢了,我可不想先遇见你。” 他却不在意,似乎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哄着,“行了,棉儿先睡吧。” 那暖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她只觉得这声音听着安心,不一时便睡着了。 八皇子也闭着眼休憩,却在听见她呼吸绵长后,微微睁开眼,看着床顶的纱幔,眸色渐深。 第二十九章 疑似捉弄? 隔日,苏锦棉醒来的时候,八皇子却是不在了的。 她摸了摸脑袋,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些。刚起来,被子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已,门就被打开。 进来两个侍女端着洗簌用品缓缓地走来。 “殿下说小姐要是醒了就让奴婢们带路去他那里,小姐方便的话更了衣之后就过去吧。” 苏锦棉迷迷糊糊的却也明白这话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分明就是来“告知”她一声的而已。 苏锦棉却是不乐意这样子抛头露面的,当下摇了摇头拒道:“若没有什么事我便不出去了,风寒未好,浑身都没力气。”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服侍她更衣梳洗完之后径直就退下来了。 苏锦棉就当作没看见,见这房间里竟然还摆了些书,也不管自己此刻正饿着肚子也懒得进食,索性挑了一本书就坐在床沿上靠着床头静静地看起来。 她倒是挺能打发时间。 八皇子进房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她一头青丝也未怎么梳理,就披在身后。床上是艳红色的床单,她乌黑的发撒在这锦缎上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偏偏她的性子极淡,对什么都不温不火的,见他进来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指尖触着书页轻轻地翻过去。那纤细的手印在烛光下,泛着朦朦胧胧的错觉。 她一双眼低低的垂着,看不分明。但是那鼻子挺挺的,因为风寒泛着点点浅浅淡淡的粉色。一张唇不点而黛,倒还真有那么几分脱俗的清新雅淡。 他的眸色一深,到嘴边的话倒是咽了回去。只转身拿了侍女端着的托盘急走了几步放在桌上,“你们出去,把门带上。” “是。” 这下,她终于抬头看了过来,眼底却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懒懒地靠在床沿向他请安。“殿下早。” 他却是不想搭理她的,当下也扫过去一眼,径直拿起托盘上的那碗清粥,手里的勺子不停的搅拌着。想来他也不是仔细的人,平常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如今做起这种事情来却也是得心应手,赏心悦目。 苏锦棉看了一会,就从他的手上接了过来,再自然不过地道了声“谢谢。” 八皇子挑了挑眉,却是一时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了。 她却开口问道:“在船上还能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 闻言,他也不直接回答,只是在她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拿过她盖在一边的书页随便地看了看翻了翻,有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以为现在孤舟一片就安全了?” 苏锦棉闻言,皱了皱眉,抿了口白粥,却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打趣道:“也是,万物皆来自于水,此物温顺的时候任着你借由冬风一帆风顺。此物叛逆的时候便能一个浪头打得你人仰马翻。” 他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棉儿懂得东西似乎不少。” 苏锦棉却不觉得他这句话便是夸奖了,只是边喝着清粥边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还不是殿下教会我的?” 他却是一愣,锁了眉,细细地在记忆力搜寻着。 倒还真的有那么一次,他说着些什么便说到了这个。如今被她这一提倒是想起了些趣事,眸间都有了点亮意。“是你当初偷溜去偷吃我的东西时我教会你的吧?” 那日,苏锦棉本是有事寻八皇子,他却不在房内。苏锦棉那时本已经打算要走了,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他的桌上摆着还热腾腾的糕点,想必是刚入手还来不及吃便有事匆匆地离开了。 那时,她仗着他对她的宠爱,倒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只留了两个给他。他不一时回来看见她吃得撑撑的,趴在桌子上,一脸的面粉,狼狈地像是偷油不成摔下高台的老鼠,满脸都是油。 他那日在门口笑了会,正要踏进去的时候又觉得笑着不妥,兴了要捉弄她的兴致,便板起脸来教训她。 其中一句便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如今在韶华殿那么乖张放肆莫不是沾着我的光仗着我不会不欢喜你才那么大胆的?若是你今日吃的是父皇御赐的糕点那得如何?” 那日晚上苏锦棉睡在他的身边,一直翻来覆去。 他被她扰得也睡不安稳,径直抓住她的脚丫,惊得她猛地一颤差点一脚踹了过来。奈何他却握得紧,只觉得那脚丫精巧的很,还带着温度,让他突然就有些不想放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的确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先问道:“怎么回事,今晚一直睡不安稳。” 苏锦棉却是觉得他今日是生气了的,从下午起便不敢有事劳烦他,此刻他这样问道她便觉得委屈了,当下坐起身来,看着他明亮的眸子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这下倒是他慌了手脚,又不敢去擦,苏锦棉每次都嫌他动作粗鲁。所以一旦惹哭了她,他除了手足无措,连安慰都不会,只看着她哭高兴了才揽着她轻声哄着。 “哭什么,我欺负你了不成?” 苏锦棉眼泪一掉下来就没办法收回去了,又觉得丢人,直接扑倒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蹭得他胸前的亵衣湿了一大片。 “我不知道这不该吃。” 八皇子却倒是觉得这是个教育的好时机,当下抚着她的背,低低地叹了口气。那时候她很瘦,背脊上一点肉都没有,抚上去都能摸到她的脊椎,那么清晰。 “我并不是怪你罢了。”见她不信,他便换了一个方式,“那棉儿可有学到些什么?” 苏锦棉抽抽噎噎了半天,他也不像往常一样哄着,只是等着她哭高兴了,这才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定定地看着她。 苏锦棉也不是不识道理的人,当下委屈完了就觉得是自己做错了。试探性地回答道:“殿下是不是在教我谨慎做人?” 他却是不知道她能那么快就悟出来他想教她的道理,点点头,说道:“在这个皇宫里,不比宫外,规矩多,心眼杂。你一个松懈被人抓到把柄那就是万劫不复。以后除了我之外的人,无论关系多亲密,都要留个心眼。他们对你的好,并不一定像你对他们的一样单纯。他现在能给你万千宠爱,但是转眼可以找任何一个理由把你踩在脚下让你匍匐着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苏锦棉除了八皇子,倒都没有那么听过谁的话,哪怕是她娘亲和爹爹的。 她嚣张跋扈惯了,总是觉得有人宠着爱着,谁都舍不得她委屈。 八皇子却是实实在在地和她说着话,教的道理也都是寸寸在理的。她有时候虽说表现的满不在乎,甚至是很不服气的样子,心底却是听他的。 此番他这么说了,她便这么信了。又自己从里面挑挑拣拣的,学了些自己觉得该听进去的话之后这事就算那么过了。 苏锦棉想起自己的这番事,也笑了起来,碗里的粥稀薄,像极了那时在韶华殿时的味道。 苏锦棉将碗向边上的那一木桌上放去,兀自叹了口气,唇边的笑容却是实实在在的灿烂。“但是如今这句话怎么适用在这里?” 他敛了笑,见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唇角微微抿起,眼底都是邪肆的光,“我这辈子最多的就是有人算计。” 他这话说得不经意,苏锦棉却是听得心头一震,只是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被他捏在手心的手也放弃了负隅顽抗,“那你打算如何?” “你别让我分心就好。”说罢,他唇角一勾,却笑得认真。 苏锦棉有时候都会猜不透他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就比如现在,但她此刻在他的神色里却分辨除了他这话倒不是开玩笑。 船上此刻都是精英,除了她苏锦棉是一个拖油瓶之外。 当下,却发深思脸色越是沉重。 想杀八皇子的绝对不会是善类,不是皇宫贵族也会有大内高手,个个的武功自然都不会是三脚猫。 说起来,苏锦棉不是目标自然也安全,怕只怕,如今即使是她这样不明不白的身份也暧昧地足以让人去深思。更何况,一个被不近女色的八皇子日日夜夜带在身边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当起饵来,怕是不赖。 所以,她眉目一转,已然猜透他的意思。当下点点头,却是不甚在意,“我尽量。” 这三个字却让他心情愉悦,吩咐门外的人道:“药煎好了没有?” 想必是早就候着了,只是一直没来打扰。他的话音一落,门外便有人虚虚的应声,“回殿下,药已经好了,要端进来吗?” 八皇子点点头,眉色又冷淡了下去,“拿进来。” 那一托盘上除了一碗汤汁,旁边还放着一颗蜜饯,倒像是苏锦棉现在喝药的习惯了。虽然打小便摆弄这些,但是真正的喝进嘴里却还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更何况,里面用了千年的人参以及虫类,桔梗的味道倒是清新,带着点点的苦涩,味道却不浓。 见苏锦棉慢慢地喝着,边喝便皱眉,他不由觉得好笑,只催道:“这般难喝该不是在品着些什么吧。” 苏锦棉回得却是认真,“殿下莫小看了我,我自己能品得出里面有些什么。” 见他半信半疑的样子,她皱了皱眉,一点一点的数派,“桔梗,川贝,人参,金银花,杜蝉衣,僵蚕,少许蒲公英,枇杷叶……” 八皇子倒是耐心地听她说着,笑着看她认真的样子,“这方面倒是无人能及你,却是连自己都诊不了,又有何用?” 苏锦棉不在意他话里的这般意思,只道:“能救别人我自然也欢喜。” 他有些啼笑皆非,“方子里其实并没有人参这一样……”顿了顿,见她不接话,又道:“棉儿可知道为什么要加上这一味?” 苏锦棉学医自然是知道千年人参的功效的,良性滋补的作用,但多一味是多,少一味却是不少的。千年人参也是稀罕的东西,她这一吃一补想必也是要砸点银子下去的。 但八皇子这样问了,她却是好奇他能说出些什么,当下侧过头去,问道:“还有何解?” 第23节 八皇子见她问出口的是这句话自然是知道她比自己更懂人参的功效,本就是打趣的,当下便口无遮拦道:“人参是凉性的,棉儿火气太旺,自然是要降降肝火,健健脾胃的。”说罢,便大笑着走出了门。 等苏锦棉反应过来时,只看见他垮出了门栏,走了出去。当下满脸绯红,暗暗低咒了一声,直接把手上能抓到的枕头扔了出去,撞上门栏上,发出“碰”地一声响。 这分明是捉弄。 第三十章 自然而然 行了几日总算是要靠岸修整了。 苏锦棉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开心了一下,整天在船上晃悠着,抬头是蓝色的天,低头是碧绿的水,长久下去就怕是会看什么都一种颜色了。 她倒没觉得闷得难受,本性寡淡,就算孤僻自此,也自得其乐。 苏锦棉的风寒好是好了些,却不想,怎么都有点断不了根了。她也不在意,照例该怎么就怎么。 倒是一直留意着的八皇子反而有些上心了,一日两顿饭,早饭和晚饭都是要拎着她一起吃的,吃完便盯着她把药喝掉这才有事去忙,无事闲来便蜗居在这里了。 反正地方够大,苏锦棉权当没看见,该干嘛干嘛,淡定地不得了。 今天早上吃早膳的时候,八皇子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下个城市是洛城,船长要下次采购些东西,再过几日便到江南了。 苏锦棉正喝着药,这一口要吞不吞的,直接卡在喉咙里,味道太苦,含了一会儿居然反胃,生生地吐了一地,咳得脸都红了。 八皇子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看了眼坐在一旁说不出话来的苏锦棉,命令道:“把这里清扫一下。” 说话间,动作却是温柔至极地拍抚在她的背上帮她顺气,“棉儿真胡闹。” 苏锦棉无奈,只觉得狼狈至极,咳得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差点掉下眼泪来。只揉了揉眼睛,抓着他的袖口问道:“那我们能不能下去?” 八皇子听话的重点似乎跟别人的都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只是审视着她脱口而出的“我们”瞬间心情愉悦,“既然棉儿想去,那岂有扫兴之理?” 苏锦棉权当没听见他话里的深意,拎起那个蜜饯往嘴里扔,带她起身要走,他却拦住她的去路,大掌扣在她的肩膀上,淡淡地一笑,“把剩下的药喝完再走。” 哪里是剩下的! 苏锦棉险先翻白眼,分明是一整碗! 她摸了摸肚子,顿时觉得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当下硬着头皮推开药碗,“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他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抬抬下巴,示意她不要再挣扎了,在这个问题上他不会妥协的。 苏锦棉无奈,拿了碗正想喝,突然想起蜜饯被自己吃掉了,当下问道:“蜜饯呢?” 八皇子慢条斯理地接过侍女递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是吃了么,蜜饯只有一个,吃了便没了。” 苏锦棉瞬间感觉被雷劈了一样,这个人分明是见不得她开心所以才来折腾她的! 没有蜜饯,苏锦棉的心理压力很大……于是一整碗的药全数灌下全数吐了出来,连带着早上吃得所剩无几的清粥小菜。 八皇子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探了探她的脉搏,虽然他不会看诊,但是学武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能探脉的,见她脉搏平稳也不着急,只让她去休息了。 所以此刻,苏锦棉靠在床头,看着屋内除了自己就是那几个贴身照顾自己的侍女只觉得今天从早上开始便霉运不断。 此刻快近正午,她肚子饿得慌,午膳还没人过来送,她就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想了想,她探头看了看外面,见船廊上都没人走动,还是使唤道:“帮我弄些吃的来吧,我饿了。” 这倒是这些天来,苏锦棉头一次吩咐她们做事,当下除了惊诧便快速的下去了。 婢女前脚端着糕点过来,八皇子后脚便跟了过来。 见她懒懒地躺在床榻上,挑了挑眉,轻声叹了叹,“棉儿最近越来越懒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苏锦棉却是不以为然,“哪里是最近,我一向是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 “哦。”他拉长了声音表示疑惑,随之又轻笑了起来,“这性子倒是像极了苏夫人。” “那自然是如此,亲缘关系。”她淡淡地应了句,起身下床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锦棉问道:“此次江南之行,还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与我爹爹说得。” 船上的暖气充足,他便穿得不多,就算是出了船坊站上甲板也只是略披上一件狐裘加身便作罢。此刻,他的衣衫半解,紫色的薄衫微盖于身,正惬意地躺在她闲暇之时最爱栖身的摇椅上。 见她问了这个问题,眼神微微慵懒,顺手捏着她刚随手放在一边的书拿起来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让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做了一个选择题罢了,否则你认为这事能成?” 苏遮木向来不喜欢他,他知道。 但是苏遮木却不得不接受他。 那日,他下朝之后,直奔苏家。苏遮木正准备出去,见他的马车来了,便回了大堂。 他倒是不随便向人请安的,但此刻辈分在这里,他倒是规规矩矩的,行完礼便坐了下来。 见苏遮木急着出门,他索性客套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此次前来没有提前通知贵府一声,实是我失礼了。只是此事兹事体大,临时过来还请岳父大人海涵。” 他直接叫苏遮木为岳父大人,倒是听得苏遮木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苏某担待不起。” 八皇子却是直接忽略这个,说道:“事到如此,我便开门见山了。这件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我父皇打算过几日召棉儿进宫小坐一番,所以先来告知岳父大人一声。” 这件事朝堂之上,反对声是异常激烈的。 八皇子如今枝根叶蔓衍生的盘踞交错,已然一手遮天了,如今再娶了这苏家的千金,想必是要逆天了。这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谁都知道苏家一方独大,若是连成了姻亲,那八皇子的势力就真的是再也无力打击了。 更何况,瞄准了苏家这块肉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像八皇子这样一举拿下明目张胆的倒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再说了,苏家和皇家有冲突不甚来往都是有目共睹的,哪有人会想明白苏家怎么就那么快就答应在明年苏小姐及笄的时候就把女儿嫁给八皇子当正妃呢。 一时之间,这件事在朝堂之上都争吵不休。 八皇子却是淡定地恍若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就连当今圣上的明知故问都不当做一回事草草回复过去。 既然八皇子这里下手不了,那么自然只能从苏家下手了。但苏家哪里是那么好攻破的?早年皇家和苏家的正面冲突正是皇上一手造成的,他苏家那时候忍气吞声渐渐缩小了家业的规模,如今哪里还有皇家的触手之地。 苏遮木和八皇子联姻,莫过于两家都有利益罢了。 苏锦棉嫁于八皇子总比嫁给其他的皇子王爷强,否则苏遮木哪里会在苏锦棉同意之后就点头答应了。 但苏锦棉入宫是万万不行的,当下,苏遮木的脸色便是一沉,“不行,棉儿不能去。” 八皇子自然是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当下只是略略沉思有些为难地开口,“不去的话就是抗旨不尊了啊。” 苏遮木自然是知道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苏锦棉就必须要进宫了,当下皱了眉,看着八皇子道:“不知道殿下是何意呢?” 八皇子自然知道苏遮木是个聪明人,当下也不隐瞒他的目的,直接道:“我过几日便要下江南了,怕是父皇会借着入宫传授宫廷礼仪为借口召棉儿入宫。” 重点在前面。 苏遮木知道。 当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殿下何必还和我玩捉迷藏呢,有事尽管直说便罢,何苦为难于苏家。” 八皇子却是一哂,“哪里,岳父大人言重了。只是不这么说,怕是被撵出去之后再见您一面就是难上加难了。” 他倒是说笑了,苏遮木敢拦皇上都不敢拦他。 但他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哪有不要的道理,只是沉声道:“殿下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答应把棉儿托付给你是为什么。我不管你以后走得是什么路,但务必留她一条活下去的信念。” 这话说得他一震,开始审思起来,“此话怎讲?” 苏遮木却是不说透,只是笑了笑,“既然殿下都叫我岳父大人了,以后便这样吧。”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八皇子却听得分明,这算是苏遮木心甘情愿地认了这桩婚事,当下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起来。 临出门前,他没再问他说那句话是为何,却在品读他上下两句话的时候分明地知道,这是让他以后自己去找答案了。 苏锦棉正想问他是什么选择题时,他却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棉儿这脸色怎么还是那般苍白。” 苏锦棉大病刚过,怎么可能会脸色红润,但他这么一说,她挑了挑眉,只问道:“何时能靠岸?” 他翻着书的手指一顿,见她披上了外衣,朝她招招手,“过来。” 苏锦棉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还是走了过去。只看见他微微撑起身子,眼神专注地盯着她的袖口。 那里不知道是蹭到哪里了,黑黑的一小块,连带着手背都都这样的一小块颜色。 他抬手帮她擦了擦,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慌什么,迟早就快到了。你填些肚子便好,不要吃多了,不然上了岸就该你后悔了。” 苏锦棉眨了眨眼睛,笑了。 第三十一章 云起 这一个迟早,却是到了下午。 苏锦棉倒是兴致不减,随着他下了船,走上码头只觉得空气比船坊上的不知道要清新多少。可惜的只是那天色,微微的沉,似是要下雨了一般。 苏锦棉随着八皇子上岸,江面的风有些大,吹的她的狐裘都鼓动着。 这个小镇已经是隶属于江南地区的了,温度适宜,比起那京城的寒风刺骨,这里算是暖和很多。 苏锦棉抬手揉了揉脸,见八皇子的小厮往客栈里扎堆,不由好奇,“我们今晚住这里?” 八皇子挑挑眉,“既然下来整顿了,那便留一晚。” 苏锦棉却听得半信半疑,估摸着是给那些后面追着的人一个机会罢了。否则等他真的到了江南谈正经事的时候被找了麻烦,那到时候就不是收拾那么简单了。 见她心里明白,他自然不会说得清楚,只是抬眼看着远处的人头攒动,说道:“这回让为夫的也来做一回暴君,棉儿做一次宠妃?” 苏锦棉却听得眉头一皱,看了看他,提醒道:“这话说与我听便罢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棉儿这是在担心我么,口无遮拦惯了,如今也只能和棉儿贫嘴了。” 苏锦棉却是笑不出来,暴君和宠妃什么的,她并不热衷于此。 八皇子却是不在意她的态度的,揽住她的腰带着便往前走去。“殿下这次不需要带侍卫出行么?” 顿了顿,苏锦棉还是有些不放心。 八皇子像是没听见一般,只在走了一段路之后才问道:“原来棉儿不知道我一直有影卫贴身保护么?” 闻言,苏锦棉却是一颤。 与其说是保护,苏锦棉只觉得是监视。倒哪都有小尾巴跟着,你确定这个感觉还不错么? 苏锦棉一直生在北方,倒是没见过南方这些精巧的小玩意的。当下,只觉得哪里都新鲜,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也只有这时,她倒是有属于这个年龄的不受拘束。 第24节 他也不拦着,眼看着这天色越来越黑了,也没见管事的回来,便知道今晚是要留宿在这里了。当下勾过正要往捏糖人那边去的苏锦棉,双手控得她紧紧的,“走了。” 苏锦棉只觉得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糖人半晌,却还是跟着他往回走。 这些小动作他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唇边勾起个若有若无的笑来。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俯低了身子帮她紧了紧披在外面的狐裘,“棉儿果然还是贪玩的,我倒天真的以为棉儿长大了些心智总能全,怕是我想多了。” 闻言,苏锦棉一眼瞪过去。倒还奚落起她来,分明自己也很投入其中啊。 等到了客栈的门口,八皇子的步子却是顿了顿,随即扫了眼大厅,这才缓缓地走上去。 楼梯边摆着一拍葱翠的盆栽,苏锦棉只觉得这绿趁着这木质的楼梯显得格外的好看,就那一眼便能看见坐在楼下的那一桌子人默默吃着饭的样子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此下,便随着八皇子留意了一下,一眼就看见那客栈的老板娘正倚在柜台里看着揽着她缓步上楼的八皇子一脸的垂涎。 苏锦棉一愣,倒是笑了起来。 这天字房的风景倒是不错,一眼看出去那后院显然也是刻意装饰过的。 这里虽然有风,但是天气倒是没有那么冷,苏锦棉一进屋子还没坐下就看见八皇子径直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她只觉得怪异,坐下来的瞬间,窗外的风吹过来只觉得空气里隐隐有股香气浮动。 “殿下可有闻到些什么?”她问道。 八皇子却是反问,“哪里有什么味道?” 苏锦棉挑了挑眉,倒是不再说话,只是细细地闻了闻,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这时,门扉被轻轻地叩了几下。苏锦棉以为是八皇子身边的人便懒得去开门,只抬抬眼,窝在一边捧着茶盏出神。 大概是听不到里面有动静,外面的人迟疑了下,说道:“晚饭来了,客官方便的话便开下门吧?” 这声音里带了些小心翼翼,苏锦棉倒是不知道八皇子身边是有这号人物的,当下便知道大概是客栈里的小二罢了,只是一个女孩子家的来当小二?怕是别有用心罢了。 想到这,见他懒懒地卧在床榻上连开口放行的话都懒得说,便道:“进来吧。” 门外的人在听见苏锦棉的声音时微微迟疑了下,还是推门进来了。 苏锦棉虽然好奇但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吩咐了句,“东西放下便是。” 八皇子听闻这话却是懒懒地抬眼来看了看苏锦棉,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天气那么凉一个人坐那里做什么?” 不坐这里还能黏到他身上去么?苏锦棉暗暗翻了个白眼,却是纹丝不动,见那女子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终于抬眼看了看她,“怎么?有事?” 那女子瞬间羞红了脸看了眼床榻上抬眼看过来的八皇子,羞答答地答道:“没……没事。”说罢,总算腿脚利索地退了出去。 苏锦棉挑了挑眉,却是不动声色,“殿下都没点表示么,怕这人是专程来看你的吧?” “棉儿过来。”他总算出口,但却不是回答她的,只是又招招手,见她还是纹丝不动。眉角一沉,却是笑得邪气。“棉儿这是要本皇子亲自过去请?” 苏锦棉的眉间抽了抽,不答话,身子倒是利索地爬了起来,走了过去。 刚走过去,就被他拉住手,往床榻上一拽。还没等她从这天旋地转里反应过来,便听见他满足的叹息声在耳畔响了起来。“棉儿最近的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若是我不重复第二遍,就明目张胆的当作耳旁风了。”说罢,顿了顿,眼波微转,“若不是我宠得?” 苏锦棉只想问,“你除了欺负我哪里宠过我!”但一想到他的无赖性格,只是把到嘴边的话往回咽,低了头不发一言。 他此刻倒还真的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棉儿在想些什么?” 苏锦棉不是一点异常都没有感觉到的,只是一直没问罢了。她扫了眼不远处那色香味俱全的晚饭,问道:“殿下一下午都没吃些什么,不去填填肚子么?” 八皇子却是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指摸了摸她光滑的脸,“棉儿这是在关系我么?” 苏锦棉咬咬唇,见他不答,也懒得问,只翻了个身寻了舒服的位置就闭上了眼。 见她叫上劲了,他无奈的抚了抚她的发,叹道:“今晚之后你便唤我云起吧。” 这话一出,却是炸得苏锦棉七荤八素,倏地抬起眼来看着他。“什么?” 他却被她的反应逗笑,修长的指尖抚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点了点,低声重复,“唤我云起吧,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还唤我殿下吧?” 苏锦棉炸了眨眼,不怕死地说道:“那我可以不叫你名字啊。” 话落,只感觉他身上的气息一沉,隐隐有发怒的症状,她这才摸了摸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殿下真是会折煞我。” 听闻她的抱怨,他却不当回事,“如今这世上,能唤我云起的除了我父皇便是你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锦棉却是一怔,说不出话来了。 也是,这世上能得到他允许的能唤他名字的似乎只有当今的皇上和她了,她不应该觉得荣幸么! 只是,她看了看低头正盯着她看的八皇子,淡淡地笑了笑,这个人还以为这样的方式便是亲近了,其实这只能在她的心口砸下一个坑,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虽然说苏锦棉的身份和他比起来除了皇家至尊之外,别的哪里不匹配。只是这个皇家,横亘霸道,却是让她一点都不想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一层逾越不了的关系在。 他是君,那她便是臣,他愿意宠她,那她便能对他说不。但是万一他不宠她了,那么她所能做的除了臣服还是臣服。 她的心思百转间,他却没有注意道,只是摸着她的头发道:“今晚棉儿早些睡,再过几日便能到目的地了。” 苏锦棉点了点头,低敛了眉睫,窝在他的胸口半晌,才低低地叹了口气,“今晚小心。” 他一愣,身子微微一动,迟钝了半晌才笑着说:“倒是什么都瞒不过棉儿了。” 苏锦棉闭着眼,只感觉到他笑得顺畅,听他问:“棉儿是怎么知晓我今晚的打算的?”时,才微微睁开眼,裹了被子缩在一角。嘟嘟囔囔地说:“我只是猜的罢了,大厅那一桌子的人吃饭都吃得死气沉沉的,好生怪异。再者,你从不允许不是你身边的人踏进自己的领地半步,今晚却是容许我放她进来探察地形?”说道这里,顿了顿,有些查证般的看了看他,“是这样吗?” 他却是一声不吭,只是把她抓了回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揉着,“还有什么?” 苏锦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很多地方我都看出来了,要我一条一条地说吗?” 听罢,他缓缓地笑了起来,一双深邃的眼底都是灼灼精光,“棉儿倒是聪明,只是这些话你不觉得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么?” 苏锦棉暗自嘀咕了一句,却是正正经经地回答:“那岂不是辜负殿下对我的殷切希望了?” 苏锦棉在听闻他突然赏赐一般让她唤他云起时,一瞬间的不快之后转念一想却是细细地琢磨出了些什么。怕是早就知道她要猜,索性用这句话堵了她全部的后顾之忧,让她在他面前不要那么多拘束。 他这番心意,苏锦棉自然不能辜负。眼见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抚在她脖颈上的动作越来越轻便知道自己要是再装作不懂怕是他又要想出些什么别的点子来让她开窍了,还不如自觉一点。 苏锦棉估摸着自己这浅眠的性子让他有些顾虑,这次来得都是亡命之徒,若是她半夜听到动静醒来,没有心理准备怕是会乱了他的好事。亦或者是,他分明是留了破绽让她自己看清了,晚上留意着些,毕竟这些事情,他总不能亲口说出来,说:“棉儿,今晚我要清理下最近跟的有些烦人的苍蝇,你晚上权当没看见。”这样的话吧。 想到这里,只有她自己出声告诉她她心里明白了。 见她都猜透了这其中的意思,他也不遮掩,低低地覆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只是想要棉儿小心些罢了,有我在,断然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身子倾过来覆得极为靠近。那暖暖的气息刷过她的耳廓,只让她觉得痒痒的,微微地缩了缩,一抬头就感觉自己的耳廓碰到他的唇,微微地暖意,让她一瞬间就僵在了那里。 想必这意外让他也是一愣,随即他的眸色微微一沉,笑意慢慢地盈满眼底。然后缓缓,缓缓地笑出声来。 第三十二章 一诺千金(抓虫) 怕她睡不着,他起身来点了香薰,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暖暖的,很是好闻。 睡到半夜,倒是听到了些什么声音,刚微微地动了动,就感觉身后有一只手轻轻地拍抚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那轻轻细语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一声声地说着些什么。 苏锦棉只觉得从未感受到的温柔,迷迷糊糊之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副画面。 她初入宫时,路公公微低着身子在前面领着她,那走廊深不见底,一眼望过去深沉深沉的看不到头,只感觉黑压压的,只有那点在路边的灯笼透出诡异的颜色来。 梦里,她歪着脑袋问路公公,“公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路公公面无表情,说道:“苏小主子这是去给八皇子当皇妃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恐惧了,停在那里看着阴风阵阵的走廊,只觉得那里有妖怪停留着一般,四处都有无形的手伸过来拉扯住她。她惧怕那里的气味,颜色,害怕那里的全部。 但是画面一转,她却看见八皇子站在白玉河边,那无辜的神色那幼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冰凉冰凉的,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四处地寻找着,却在白玉河里看见淹没在水里扑腾的自己。 苏锦棉只感觉被这种压迫感压迫地喘不过气来,她想活下去,她拼命拼命地朝着八皇子挥手,说,“救我,殿下救我。” “老八是个胆小鬼,他才不会救你呢。”身旁传来嘲笑声,苏锦棉转头看去,只从依稀的水雾中看见推她下河的十一皇子正笑得前仰后俯。 那种说不出来的绝望让她的心如死水一般沉寂,她慢慢地放弃挣扎,看见准备下来救她的八皇子被十一拉扯着,脱身不了。 苏锦棉只觉得冷,漫无边际的冷,被水淹没的瞬间,她听见八皇子的声音,他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叫着,“棉儿,棉儿。”声音却是如今成熟的音质,不若那时幼时。 苏锦棉摇着头,只感觉眼角冰冰凉凉湿漉漉,一睁开眼却看见他微撑着身子一下一下地哄着自己,“棉儿不怕,只是噩梦而已,过去了……” 苏锦棉只觉得心扉一阵疼,疼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只能大口的喘气,一头的冷汗。好在醒过来了,她抬手想揉揉酸疼的额角,却在手一动的瞬间被他一把抓住。 “总算是醒过来了,这梦魇倒是缠了你一会。”说罢,他抚在她背上的手越发的轻柔。 苏锦棉睁着眼看着头顶,只觉得浑身出了一身的汗,有些虚脱。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倒是一直关注着她的这些小动作,见此皱了皱眉,“要不要喝水,等会再说话吧,怕是真的被吓着了。” 苏锦棉摇摇头,冰凉的手指蜷在他的掌心里,总算觉得缓缓变暖。半晌,她终于能出声,声音却有些沙哑。 “我梦见小时候刚入宫路公公带我去韶华殿……”她顿了顿,眼神透过那床幔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静静地道:“然后……然后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两边阴森森的全部都是灯笼,别的光一点都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转过头,见他的眸色突然转深,问道:“你有没有像我一样这样怕过,总觉得好漫长好漫长,怎么都走不到头一样,身边没有人,不能给你依靠,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只有漫无边际的沉,永无止尽的黑暗。” 她说得认真,此刻看着他的双眼难得卸下了全部的防备,脆弱地像是一朵白莲花,正在午夜里暗自颤抖。 他看了怜惜,只觉得心头一重,似乎是什么落了进去,沉沉的。他叹息了一声,抱着她滑进被子里,握住她的双手轻轻地揉着,“有的,我母妃离去的那几日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样,没有人可以让我依靠,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 她转眼看了看他,见他面无表情,眼角眉梢却是带了一点暖意,“我还梦见了那日被十一皇子推下白玉河,梦里跟那日一样,水很冷很冷。没有人来救我,我只觉得自己又要再死一次……”说着,她的声音一哽,却是敏锐地感觉到空气里似乎有着淡淡的别的味道。 想必,在她睡觉的时候这里已然经历过了一场生命的终结,只让她觉得寒风刺骨。 听她这般说,他抱着她的手顿时一紧,沉默了下去。就在苏锦棉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今日起,有我护着你。断然不会让你再被别人伤害了去。” 苏锦棉得了他的这句保证,总算安心下来。呼出一口气,望着黑沉沉的窗外,缓缓地又睡了过去。 **********************我是床上柔情戏码的分割线************************* 次日,苏锦棉醒来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了异样,她不问他也不提,好似昨晚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一样。 苏锦棉反正已经达到目的得了他的这句保证,总算高枕无忧,连带着这几日的沉寂都扫了开去。 见她一起来心情便是很好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棉儿今日倒是心情不错。” 苏锦棉笑了笑,刚刚将头一偏,便对上他突然看过来的那双狭长魅惑眼睛,眼底隐约带着些戏弄与玩味。这样的眼神倒是让她一愣,唇边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笑得越发肆意,“是啊。” 见她大大方方地跟他分享,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道:“既然下午才出发,不如早上出去逛逛,看看有何要买的。” 苏锦棉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你还要买什么吗?” 他放杯子的手一顿,随即侧头看她,“你就没有饰品什么的要买吗?” 苏锦棉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当下动了动唇,说道:“吃得可以么?”话说出口自己又是一愣。 八皇子倒是被她早晨不在状态的呆萌逗得笑声连连,“那便出去吃吧。” 江南水乡自然是有一股京城没有的韵味,那青石板上的绿苔好像都显得要绿一些,那竹篱笆似乎都比较鲜活,让苏锦棉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在最亢奋的状态。 第25节 也是,解决了自己的性命之忧,哪里还会如之前一样需要前瞻后顾的呢? 如今不管谁想杀她都是易如反掌,她离了苏府没有庇护,自然是要寻一处靠山的。那八皇子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得了他的一诺千金,苏锦棉自然是不用担心哪一日自己便小命呼呜了。 敌对势力自然是不用说,能逮着她绝对是不会放过的,最好杀了她让苏府和八皇子反目成仇。那如果是自己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呢?他愿意为了一个苏锦棉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更甚至于江山美人么?谁能对前程似锦,权势地位不动心? 但此刻他说要护着,那便就是护着,除了他,谁都不能动她一下。 说到这里,还真的不能不提一下昨晚那一段噩梦。若不是这个让她恐惧到极点感觉到生命都受到了威胁的梦魇,她怕是想不起来这一层的。 思索到这里,她的心头一跳,随即又安分了下来。既然已如此,便随遇而安吧。 ************************我是随遇而安的分割线~************************ 河面有小船,苏锦棉看着欢喜地紧,便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坐船过去可好?” 见她兴致勃勃的,八皇子抬眼看了看对面那穿得衣不蔽体的姑娘们,直接当作没看见。显然苏锦棉还没在状态之中,或者是兴奋过度?居然没瞧见河的对岸就是花街。 点点头,他故作不知,由着她兴高采烈地拉着自己上船。 不一刻,苏锦棉的脸色便诡异了起来,听着河岸对面那群奔放的女子摇着手帕嗲嗲地叫着“公子公子”时,只感觉抖落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柔曼的歌声浅吟,苏锦棉犹豫了片刻问道:“花街不都是晚上才开始做生意的么?” 八皇子却是一哂,笑得一脸无害,“怕是见着棉儿的美貌,觉得大受打击了。” 苏锦棉却是被这话一堵,乖乖地坐在船头不支声了,这男人摆明了是在嘲笑她,那眼底的嘲笑居然都不掩饰一下,明明白白的在告诉她,“苏锦棉,你傻乎乎的。”想到这,苏锦棉只觉得胸口一闷,咬咬牙,不作声了。 船家见他们这般模样,以为是小娘子见状生气了,便出言缓和道:“看你们的样子怕是外来的吧?” 苏锦棉抬眼看了看笑得憨厚的船家点点头,“是啊,昨日到的这里。” 船家见此,笑得越发的灿烂,“小娘子……” 话一出口,只感觉浑身一冷,身旁那不动声色的男人身上却是迸出一股子冷意来,吓得他立马噤声。 苏锦棉却是不自知,问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见苏锦棉好说话,他看了眼看似看向别处,实则却留意着这边的男人,继续搭话:“小娘子有空的话倒是一定要去凤凰酒家喝一壶凤凰酒。” 话一落,苏锦棉还来不得搭话,就听八皇子道:“谁准你叫小娘子了?” 这一说话,那份杀气倒是浓重了起来,船家那划桨的手就是一僵,面如死灰。 苏锦棉察觉到异样,瞄了眼莫名其妙的八皇子,安抚道:“船家别介意,我夫君并不是有意如此,只是听不惯罢了,你换个称呼吧。” 苏锦棉那句当当键盘用的我夫君瞬间消了他的火气,那股凛冽跟来时一样消失的也快。 苏锦棉本想说是我兄长的,但转念一想,八皇子从来不避讳地在人前就对她动手动脚的,哪有兄妹是如此相处的,只能称他为夫君才是正常,否则毁得还是苏锦棉的声誉。 船家见此,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个粗人,倒是不懂这些,多有冒昧,公子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八皇子哼了一声,也不答话,算是应了。却把他那句“有空的话一定要去凤凰酒家喝一壶凤凰酒”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等苏锦棉站在凤凰酒家前面的时候,一脸狐疑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八皇子。“为什么来这里?” 苏锦棉说得纯属废话,八皇子瞥了她一眼,理所应当地说:“既然来了哪有不到这里的道理,更何况是那船家让‘小娘子’一定要去的地方。” 苏锦棉听着被他故意咬重了的“小娘子”三个字,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之中得罪了他。 凤凰酒家顾名思义就是凤和凰。凤是女人,凰是男人,譬如:鸳鸯。 苏锦棉在察觉到这一层的意思时毫无意外地红了脸,有些微的不自然。八皇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牵着她往里面走去。 二楼设了个似擂台的台子,上面正有一女子带着面纱弹着琴。只觉得余音袅袅,音色和曲子皆是上层之曲。 见苏锦棉听得入神,他倒是好奇地偏头问道:“棉儿可懂琴艺?” 苏锦棉自小便学过,哪里会不懂,只是志不在此,学得只是半桶水。当下便下意识道,“你有见过我弹过琴么?”她没正面回答,只是抛了这么个问题反问,他却像是知道一样,勾着唇角笑得邪佞。 他身子纤长,本就带着一股子的高雅贵气,偏生上天对他不薄,赐了他那么一张绝艳的脸,此刻穿着一袭光华四溢的紫袍却是越发显得英气逼人,再没有过的好看。 偏巧他此刻心情倒是极好,搂着她的腰往里走时,唇边还带着来不及收起的淡淡笑意,越发让他这张妖孽的脸庞显得光彩照人,足足让这一室的光亮都折损了,唯他一人倾国倾城。 苏锦棉虽然不是绝艳的姿容,但也不是平庸之姿。如今一身鹅黄色的衣衫只衬得她肤色如雪,绸发如墨,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居然没在这等艳丽之下沦为他的陪衬,反而相得益彰,各有各的特点。 由此便可知,这两人的到来让酒家里的人是如何一番惊为天人。 那弹琴的女子似乎也在这之间弹乱了一个音,微微的刺耳让苏锦棉不由循声望去。 八皇子却是不顾周遭的,只拉了她在大堂里坐下,叫了一壶“凤凰酒”和一壶“鸳鸯成锦人成双”。 这两壶酒单看这名字便可知其深意,苏锦棉饶是再不知道女儿家的羞涩为何物,此刻也觉得脸有些烧。 见他一点不自然都没有的饮着那杯凤凰酒,脸色微微一变。 八皇子却亲自斟好,递到她的手边,道:“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一品的。棉儿可是要我亲自喂你?” 怕是早就看出了她的退缩之意,他也不理会她的反抗,只把酒杯塞进了她的掌心里。 苏锦棉见这杯是必然要喝的,当下皱了皱眉,却是顺从地接过,递到唇边抿了一口,见他眉间舒展,只觉得入口的这凤凰酒芳香四溢,带着淡淡的甜味和浓郁的酒香瞬间迷醉了她。 “的确是好喝。” 见她开口赞赏,他唇角淡淡的有一丝笑意,“既然棉儿喜欢,不如要了酿酒的方子回去让棉儿自己琢磨?” 苏锦棉咽了口口水,没未开口说话,只闻台上的女子琴音一变,那琴声变得越发的缠绵动人,那悱恻似是要漾进人心一般,温柔的一塌糊涂。 苏锦棉抬眼看去,只觉得那女子的琴艺好是好,却总是缺了些什么,她虽然是半桶水的琴艺,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罩得住门面的曲子能拿得出手。此刻见她以琴音传艺,心下一惊却在心口暗自为她捏了把冷汗,最好是别扯上八皇子,否则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非要让她上去弹一曲那岂不是丢人现眼? 第三十三章 试探,置气 她眸子一转,唇角一动的功夫之间,他便似有领悟一般的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寻着她的视线看去,见那蒙面女子痴痴地看着这边,心底想着的便是她多少还是有点底子的,否则能那么入神地感受到这女子琴音里的变动? 苏锦棉转回头便看见他斟了一杯“鸳鸯成锦人成双”的花酒,他修长的指尖捏着杯口,细细地摩挲了会,见她回过神来,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 苏锦棉却被他这样意味不明的笑容笑得浑身发毛,也不管手上拿着的是浓烈的“凤凰酒”,掩饰什么般一口咽了下去。 那酒味浓烈,呛得她就是一阵咳嗽,咳得脸绯红绯红的,一双眸子晶亮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苏锦棉接过八皇子递来的手帕时,还恨恨地想着,做人果然不能撒谎,遭雷劈啊! “这凤凰酒这般饮了,只能说是不识货了。”台子上的女子终于淡淡地出声,苏锦棉抬眼看去,见那蒙着面的女子眼神正是看着她的,莞尔一笑,却不接话。 这一拳打出去却是击在棉花上,这女子又等了会,见她真的不打算接话,淡淡地笑了笑,那轻灵的声音悦耳,倒也算是动听了。“小娘子怎么不说话回应与我?” 既然人家都这般问了,苏锦棉哪里还有不会答的道理,抿了抿唇角,却不知道该接什么的话。 这酒楼闲散的人很多,此刻被这动静引得都往这边看。这四角桌即使在大厅不明显的地方,此刻也格外的备受关注。 苏锦棉思忖了半晌,舔了舔唇,只感觉唇上还有那似甜似涩的酒味,当下挑了挑眉,看向蒙着面纱的女子道:“这酒唇齿留香,被我这种不懂酒的人这么喝下去实在是浪费至极。”说罢,她看了看那女子的反应,见她不动声色,只是琴声却带了些轻蔑,继续道:“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品出了这酒的与众不同,姑娘又有何不满呢?莫非是觉得我这般的人实在是糟蹋了?” 她这句话看似说得温和,其实字里行间都逼着那蒙着面纱的女子。 见她看似温和,其实却是带爪子的猫。这蒙面的姑娘琴声一顿,竟然收了手,直接抱着那琴从台上飞了下来。 那姿势曼妙,苏锦棉毫不怀疑这完全是用来勾引男人的,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此刻的处境都觉得这姑娘如此好看呢。 等那女子抱着琴走过来时,苏锦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身旁的八皇子,见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小酌着酒,只感觉心头一跳,强烈的不安的感觉越发的明显了。 八皇子似乎是感受到了苏锦棉的探视,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双眸缓缓一眯,充分将此刻的媚态发挥到了极致,直看的人心惊肉跳的。 苏锦棉捏了捏手,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女子,把他顺手斟好的酒慢慢地移过去,“姑娘不嫌弃的话便同坐一桌,一起饮酒吧。” 那女子却是不在意,完全当作没听见苏锦棉的话,抱着她的琴径直走到八皇子的面前,微微一福身,“这位公子看着倒是陌生。”说罢,掩唇一笑,姿态羞赧。 但苏锦棉完全觉得她已然蒙面,已经无所谓什么姿态问题了。只是这女子一笑,当真如三月暖阳,那双眼漾开的笑意真真是能荡到人心里去。 见八皇子并没有看过来,她的笑容微顿,随即落落大方,“小女子是这家酒楼的老板,这一桌子的帐便免了吧。” 苏锦棉笑了笑,混不在意。只是在某人随意瞥过来一眼时,正色道:“何必,这点酒钱还是付得起的。” 这话一说,自然是引了她的注意,她抬眼看过来,细细地把苏锦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边,“刚从台上看你的时候只觉得不起眼,如今细看……”她顿了顿,却是转开了眼。 苏锦棉只觉得心头被这女子挠了一下,不痒不痛,却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当下,捏着酒杯递到唇边,细细的一品,眉头微微一皱。“枸杞,淮山,甘草,当归,红花,狗脊,玉竹,红景天,青皮,草果,山茱萸,牛膝,枳壳,陈皮,款冬花……”她每说一个词,面前的女子脸色就差一分,等苏锦棉抬眼看去时,她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但是苏锦棉自认自己还是给她留有余地的,才说了一小部分而已。 见仇已经报了,苏锦棉微微露出笑来,“姑娘需要我把这份量都一并说出来吗?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你……” “呵,倒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她冷笑一声,本来若隐若现的敌意此刻已经完全不遮掩了。 苏锦棉看了看一旁饶有兴致的八皇子,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开心起来,“倒是喜欢拿我寻开心。”一句话便让他知晓她此刻的情绪。 他微微收敛,只是淡淡地笑着,“偷有一闲,难得有美酒,还有美人相伴。”话说道这里,他还是没有向那站在桌前的女子扫去一眼,只看着她,见她蹙着眉,抬起手,那修长的指尖按在她的眉间,轻轻一点,“夫人怎么还能跟为夫的置气呢,莫破坏了这姑娘抱琴下来切磋一番的好意。” 苏锦棉心底却是沉沉地闷,瞄了一眼她手里抱着的琴,只觉得这露底怕是势在必行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苏锦棉却是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露手的,只是按了按额角,抬手控住他还没有收回去的手指。“我想回去了。” 他眉间的笑意一敛,却是点点头。“好,棉儿要如此便如此。”话音一落,这才看向已然没有表情的蒙面女子,低声道:“姑娘好好的为什么要蒙面呢?难道是怕以真面目面世么?” 说完,却觉得自己似乎是多管闲事了一般,暗自一哂,便侧开头去。 苏锦棉在他身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他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有着洞悉一切的明朗,和强烈的杀气。 虽然不敢断言他们就是认识的,但是苏锦棉百分百能确定来两个人是有过节的。 当下,便噤声。 如此一推测,这姑娘找她的麻烦倒是想打蛇随棍上,直接找八皇子麻烦的。却不料一点都激不起苏锦棉的战斗力,只是着力点找错了,难免是对牛弹琴。 她高估了八皇子的魅力,亦或者是太不相信苏锦棉的定力了。 她以为苏锦棉是喜欢八皇子的,却不料,除了依附关系,别无其他。 **********************苏锦棉小气巴拉不露手的分割线~************************ 苏锦棉随着八皇子回到客栈的时候,管事的正好走进来寻人,见他们回来,恭恭敬敬地道:“殿下,可以上路了。” 苏锦棉只觉得在凤凰酒家受了气,当下看了那管事一眼,转身进门的时候直接把门一关,懒得搭理还未进门的八皇子。 站在门口的八皇子见状,眸色一沉,低低地笑了出来。“你去准备下吧,晚些我就过来了。” 管事的闻言,点点头,“是。”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丝毫不拖泥带水。 苏锦棉倚在窗边看了会风景,听见身后有动静,身子微微地僵了僵。她此刻倒是有些后悔的,平白无故地被他当作试探的对象试探对方的深浅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糟糕,但是却又觉得这件事由他坐起来却是理直气壮。 想起刚才小脾气一来,当着他下属的面就那么毫不留情地把他关在门外,当下悔得差点咬舌自尽。 他要是想折腾她,怕是有的是方法。 八皇子轻轻喟叹了一口气,修长的身子覆盖过来正好能整个笼罩住她的。“莫不是你要一个人留下?” 第26节 苏锦棉只觉得心里刚刚泛起的那点点愧疚和后悔瞬间又消失殆尽,她抿了抿唇角,低下眉眼,故意气他,“如果是殿下您的意思,民女哪敢不从?” 他挑了挑眉,当作没有听见,“那快收拾好,我们该走了。” 苏锦棉细细的听着,重点全落在他那句“我们”上面了,当下只觉得心下一暖,但随即却是学他一般当作没听见,只道:“殿下这是要带棉儿再去一趟凤凰酒家吗?那里的‘鸳鸯成锦人成双’怕是挺合殿下的口味的。” 他往前迈开的步子一顿,硬生生停在那里。那一股子凛冽的味道却是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越来越浓。 苏锦棉低着头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这般的气势怕是真的动了怒。正想抬眼刺探一下军情,却猛然被他拽过了手腕,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得他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上来,直接把她逼在了窗台前面。 苏锦棉一慌,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具躯体虽然让她感觉不到灼热的温度却是烫人的厉害,他不管不顾把身上全部的重量都让她承着,似乎一点都不打算让她透过气来。 苏锦棉只觉得沉闷,本来置气些什么在此刻瞬间都成了泡影,她惊慌失措地抬头,便看见他微沉着眸子,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棉儿如此提议,那我不如就用自己来试探棉儿的真心吧?如何?” 既然棉儿如此提议,那我不如就用自己来试探棉儿的真心吧?如何? 既然棉儿如此提议…… 那我…… 那我不如就用自己…… 来试探棉儿的真心吧? 如何? 如何? 苏锦棉只觉得他这分外清晰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了一圈又一圈,直直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却因为他的这句话,彻底芳心大乱。 他怎么敢!这样说! 第三十四章 攻城掠池 苏锦棉只觉得沉闷,本来置气些什么在此刻瞬间都成了泡影,她惊慌失措地抬头,便看见他微沉着眸子,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棉儿如此提议,那我不如就用自己来试探棉儿的真心吧?如何?” 他说话时,那热气温温柔柔地洒下来,在她的耳廓边上轻轻的挠着。那一块被他呼吸抚触的地方似是被他点了一把火,快速地燃烧起来,一片燎原之势。 他却觉得这样的压迫对她来说还是不够,越发的逼近身子,那妖艳的脸近在尺咫,他眸底那抹看不清神色的深邃只让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渺小,一点一点地被他漆黑的瞳孔卷进去,无法自拔。 如八皇子预料的无一差别,苏锦棉被他这样压迫着,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瞪大双眸紧紧地凝视着他,唇微微开启,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难得一见她也有这般被逼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在看见她眸底的一片清明之后,终于微微后退了些,给她留了一瞬喘息的时间。 苏锦棉被他这样紧紧地困束住,脸色微微的发白,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他那句话。 拿自己来试探她?是高看了自己还是高看了她苏锦棉呢! 半晌,见他有半步退让,苏锦棉得以喘息了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之前是在闹什么别扭,当下眸色一转,又寸步不让起来。“殿下最会的就是笼络人心了,这是怕民女说出些什么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来堵嘴么?” 他听这句话的重点却不是她说的重点,他只是略略片头,却是顺着她的话道:“哪种方法?” 哪种方法?苏锦棉气结,险些便要说,美男计。却在话绕到了嘴边硬是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抿了抿唇角,“殿下真要民女说出来么?” 八皇子见她句句不离“殿下”和“民女”当下便不耐的皱了皱眉,握住她的手却是丝毫未动,只是扯了扯唇角邪佞的一笑,低声问道:“那棉儿可觉得这方法如何?管用么?” 苏锦棉:“……”重点不是在这里好么! 见她不说话,他唇边的笑意隐去,只是凝重了脸色道:“我在棉儿的面前只有一个身份罢了。” 苏锦棉抬眼看去,只见他脸色严肃,面无表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那双红唇就在眼前,那红艳得像是怒放的蔷薇,即使是淡淡地一勾,清浅的那么一个弧度也足以她遐想。此刻,那双唇抿了抿,却是一字一句地道:“在棉儿面前,我准许自己是云起。” 苏锦棉只觉得这些天在他的身边受尽了委屈受尽了猜忌,无论是哪方面,只要是关于他的一点点一旦摆在她的面前都足以她小心翼翼,寸步不前。 就像伴在帝王侧一般,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甚至于每个表情都足以让没有安全感的她猜忌半天。苏锦棉没有他那么大的权利,想要谁死谁就活不成,身边也没有帮衬的人,她这一些为难都是没有人知晓的。 外人只道她一生命运皆为上等,一出生便是万千宠爱,未及笄便已觅得良君,孰不知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未见血也是步步都疼。 看似她此刻荣宠并拥,实则命不由已。虽说不至于一招错一步错便惹来全盘皆输。但是她此刻却并不是一个人,她身后代表的是整个苏家。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微微地一酸,从未离家那么久那么远,一个人身边又没有人陪伴照顾。实在委屈,听到了他这句话之后,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苏锦棉这一哭倒是让八皇子措手不及,但即使此刻有些措手不及,他依然还是冷静的,只是看了她半晌,抬手抚了抚她的脸,说出口的话轻柔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哭什么,我可曾欺负你?” 苏锦棉只觉得这一哭怎么都收拾不及,偏偏又觉得此刻自己面子全无,再狼狈不过,低垂了头再也不理他,只是掉着眼泪,一言不发。 八皇子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哭了,那时候她还小小的一团的时候,他便见识过。哭得鼻尖红红的,偏偏哭得是她,怪罪的却是他,哭了一会觉得难堪了就扯着被子蒙着脸,只把眼泪鼻涕往被子上面蹭。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那时候见她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等她哭高兴了才去擦她的眼泪,把她往怀里揽。 只是如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自觉自己还是没辙。皱了皱眉头,问道:“哪里让你觉得置气了,不如让你打几下撒撒气罢了?” 若是平常,苏锦棉见好就收便罢了,但此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只觉得越来越委屈。想着他身边的人对自己一直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为他卖命却是一点也落不得好处。即使是他的手下那也是论功行赏的,她无论是功是过,统统都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在他的身边,他是漫不经心,高兴了逗弄几下,不高兴了算计起来都不眨一下眼睛。她弄不清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时时刻刻猜着他的意思,只觉得累极了。 此刻他这般一说,苏锦棉自然是一腔的委屈全部迸发了出来,口不择言道:“你自然是不懂,你在高位,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了一个苏锦棉还有千千万万个,你想如何便如何。但是我却要提心吊胆的,每每都要想着你的意思做什么的事……” 话说到这里,只看见他的脸色微微一沉。他本就生的极为好看,此刻微微沉了脸那精致的眉眼越发的让人觉得即使是工笔画师穷毕生之力也无法成就他的美形,那一头微微垂下来的乌丝搭在她的胸前和她的交缠在一起,更有着说不清的妖娆妩媚。 她只是一呆,鼻尖却酸地发疼。 这个男人几乎是积尽了上天的恩宠,再倾城不过。哪怕是此刻有些无奈又带了些薄怒的时候。 苏锦棉见他不答话,以为他这是默认了,只觉得自己千辛万苦担惊受怕讨来的那句:“今日起,有我护着你。断然不会让你再被别人伤害了去”的话十足地像个笑话,可不是? 她的生死权由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决断,她何苦费尽心思保全自己?分明……早已经没有了掌握生命的大权。 这个男人太危险,危险到一招惹便能粉身碎骨。 苏锦棉却是不想粉身碎骨的,只觉得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简直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八皇子听着她这番毫不掩饰的话,总算是明了她在委屈着些什么,那微凉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地抬起,“哭什么?” 她还是像小时候那般,一哭鼻尖就红红的。那双本就漆黑得向玛瑙一样的眼睛此刻似乎能浸出水来一般的润泽。那双唇被她咬得红红肿肿的,这一副脂粉未施的模样,却硬生生让他一折,差点没陷进去。 苏锦棉仰头看着他,见他皱着眉头看似没了耐心的样子,一抬下巴硬是摆脱了他的钳制,“还是两袖清风吧,苏锦棉怕是承不起,受不住殿下的恩宠的……”顿了顿,她的眼神明亮,那双还蓄着眼泪的眼睛像是洗净了的天空,澄澈到能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 心下一动,他偏头,唇重重地压了上去,堵住了她还未出口的话。 苏锦棉心思百转,打定主意要在今天让他放人算了,成亲是一码事,但是她苏锦棉此刻不愿意了也是一码事。却在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尽数地被他封了回去。 那悬在半空的眼泪,也是一晃,苏锦棉彻底呆愣,只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八皇子。 唇上温润的触感,那轻柔的唇瓣,无一不狠狠地震撼着她。 等反应过来,她微微挣了挣,刚动一下就被他制在怀里,动弹不得。那贴合着的唇瓣也在浅尝即止的瞬间……攻城掠池。 等他餍足的放开她时,她的双颊绯红,连耳根子都红了个透彻。 八皇子却是好心情地勾起唇角,低低地笑了起来。早该吃吞入腹的……但此刻他却顾念着这个人是苏锦棉,得耐心十足。 窗外的风声依旧,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道:“从来都是棉儿你固步自封罢了,我有哪一回是没有纵容过你的?又是哪里让你看出来……”说到这,他一顿,危险地眯了眯眼,咬牙切齿地挤出字来,“所以你从未把我的话听进去?” 苏锦棉见他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去,只觉得心脏突突的跳着,却不是因为他突然而来的怒气,而是刚才漫长地让她觉得自己沉陷下去的吻。 她咬了咬唇角,低了头不发一言。 等了半晌,见她打定了主意不说话,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却是什么承诺也没有给,只留下一句,“棉儿若是拿不定主意,便自己留心着些吧。我收入囊中的,从未有归还之说,哪怕是厌了倦了,只要我不愿,你便一日没有自由之身。” 他这话其实放的狠,苏锦棉听在耳里,却觉得耳根子一软。 她自小便了解他,知道他这般说却不是警告她,只是用他的方式在告诉她,只是在告诉她些什么,她却是琢磨不透的。 她打小那次进宫,没有一点小心思,他却是防备地紧。那日,苏锦棉是这般对他说的,她说:“你也许觉得我不是个好人,不愿意亲近我。只是我对你不好对我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我喜欢你,却绝对不是因为你是这劳什子的八皇子。我喜欢了便愿意对他好,我不喜欢了强迫我我都不会看一眼。” 如今看来,虽然是不一样的说法,但起码……却是同一种方式。 苏锦棉知道他是不会伤害她的,既然没这个必要,自然是一点心思都不用放的。她苏锦棉突然闯进他的生活中,也不是第一次了。想必,他也早已习惯,更或者早已经给她腾出了一个位置。 第三十五章 顺其自然 等到江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日。 苏锦棉到江南那处行宫的时候还是第三天的清晨,她却没有一点欣赏的兴致,直接倒在被安排给她的厢房里睡到日落星斗。 八皇子处理好了事情才过来看,见她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挑了挑眉,问一旁的婢女,“小姐睡了一整天了?” 婢女福了福身,微微颤了颤,道:“苏小姐让我们不要叫她,她该醒来时自然会起来的。” 闻言,他不作声,想必这话是说给他听得。也罢,他扫了她一眼,起身迈出屋去。 几乎是他刚出门的霎那,那被窝里缩成一团的人动了动,幽幽地醒了过来。 第三天了呢……她默默的想到,但是似乎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苏锦棉只觉得再站在她面前,八皇子似乎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了,以至于那两天她闭门不出。即使他来了,苏锦棉也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该干什么干什么。 索性,他快到江南了便开始忙了起来,也没顾得上搭理她,只是每天都会过去几次,也不逼她理他,只是坐在一边坐一会,有时候喝杯茶或者过来一起用膳,时间差不多了些或者有人来寻,他便会离开。 候在一边的婢女见床上微微有些动静,但又不确定人又没有醒来,只低低地说道:“若是苏小姐起来了,便更衣用膳吧,饿了一整天了呢。” 苏锦棉只当没听见,这几天她实在是身心俱疲,这一时模模糊糊地清醒了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是到江南就撒泼的分割线************************* 隔日,苏锦棉却是一大早便起来了。 睡足了自然精神也好了些,她起来洗了个澡,只觉得这些天的粘腻都摆脱了,一时心情跟今日的太阳一般,灿烂的狠。 她在院子里坐了会,东摸摸西碰碰的,好奇得不得了。 等吃过早饭,她一时兴起便想出门去看看,但是这行宫说白了就是皇家的地方,守卫虽然没有皇城里的那般戒严,却也是不许她私自进出的。 苏锦棉支着下巴想了会,招招手,招来伴在一旁的婢女,问道:“你可知道八皇子在哪里?” “回主子,奴婢知道。”那婢女福了福身,应了下来。 苏锦棉点了点脑袋,站起身来,“那便带我去找他吧。” 那婢女却是一犹豫,说道:“殿下早就已经料到小姐会坐不住,让小姐在行宫里自由活动,说是下午抽了空再亲自带小姐出去逛逛。” 在这婢女的眼里,苏锦棉无疑是荣幸的。得此殊荣的,怕是前无古人后就算有来者那也是一只手能掐着数的。奈何苏锦棉却是一脸的挫败,她仰头看了看头顶盖着浓浓绿荫的枝桠,悲愤了。 等八皇子下午过来的时候,苏锦棉正呆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捣鼓着些什么。 第27节 他走近一看,才看见她正捣着药,聚精会神。也没出声打扰她,在门口站了一会,见她总算能意识到这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之外,这才缓缓走进去。 “棉儿这是在干嘛?” 苏锦棉瞥了眼被自己捣得只剩酱汁粘乎乎缠在一起的药渣,不在意地把东西放下,站起身来,“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八皇子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又走近了些,坐在靠窗的一把竹椅上。窗户正开着,外面的阳光毫无遮掩地倾斜而来,打在他的身上与头发上,发出瑰丽的光泽。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短短的一个片刻,这一切都能美得让人出神,让人不忍去破坏。 他擒了她摆在桌边的书,见她草草地折了一条痕迹,正研究着上面的草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便放下了。“棉儿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是如以往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他抬眼看过来,就这简简单单的一眼却也是光波流转,潋滟四射的。 苏锦棉看了眼桌上散成一堆的书籍,也没打算整理,只是指了指外面正大好的时光。“我们现在出去走走?” 他的脸色不变,只是问道:“我还有事要做。”说罢,顿了顿,补充道:“要寻个清静去见见故友,你一起去吧?” 苏锦棉自然是不敢有意见的,反正他愿意带她出去,那么不管如何,总是会分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好好逛逛的,当下点了点头。 但等苏锦棉见到人的时候就知道此故友非彼故友了。 分明是打着带她出来游玩的旗号,来办正事了。 苏锦棉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放下撩起的窗帘,道:“棉儿就不方便进去了。” 八皇子难得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那眼神看得她直发毛。等她正打算妥协的时候,却听见他清清冷冷地说道:“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去便让这车夫带你逛这一圈,等回来了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苏锦棉不置可否,听见他下了车和那人寒暄了起来的声音,还是挑起了帘子。正看过去,便对上了他的眼神,那幽深不见底的眼,此刻看起来却剔透得似水晶一般,明亮灼人。 这一对视,但是无缘无故地让她想起了初见时的八皇子。 那时候,她跟着路公公穿过深长的长廊,走过宫廷,一路到了冷清地似是冷宫的韶华殿。还未看见人,偏听见了这抹清凉的声音。 她走进,才看清了说话的那个少年。 那个躺在躺椅上正看着书的少年。 他乌黑的长发在后面用黄带绾了个髻,发丝披散在身后,将他俊朗的脸庞彻底展现。这就是苏锦棉初时对八皇子的印象,那时候已经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但是苏锦棉初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比爹爹和哥哥都要好看的人。 那时的她,心下已然生出了一股护犊的心态,只觉得这般好看的人,她舍不得欺负的。 只是靠近他,却被那股子疏离击退。 虽然苏锦棉如今才明白他的防备从何而来,但是那时候却是真的无法理解的。 只是日子长了才慢慢知晓,这个人……除了自己认定的人外,从不亲近。 那时候他的眼神还是如刚才那般清澈,清的像是夏日路湾边上的小溪,能清晰地看清底下扑着的那一层落叶。 倒不是如今不好看,反而是长开了越发的英气逼人。 他像前皇后,姿色是艳丽的,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妖孽得让人不敢直视。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子气质也让他无论是在何时何地都能优雅高贵,从容不迫。 这样的男人,何其危险。 ************************我是苏锦棉首次迷惘的分割线************************ 苏锦棉是在马车夫的叫唤声下回过神的,她轻轻地推开车门,却是叹了口气,“何事?” 见她回应,马车夫却是一愣,随即移了移身子,恭敬地问道:“苏小姐是想去哪里看看?” 苏锦棉却是瞬间兴致全无,摆了摆手道:“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他出来了再做商量吧。” 马车夫一愣,却是点点头,不发一言地转过身去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八皇子挑选的包厢就靠近窗边,对着楼下。此刻推开窗,沏了杯茶再收,却是看见那马车动也不动地停着,挑了挑眉,有些诧异。 但随即又在对方的说话声中回神,唇边莫名其妙地泛起笑来。 等他出来时,苏锦棉正靠在窗边,枕着软绵绵的抱枕翻着书。这不是他的马车,堆在一边的小箱子里虽然有些书却没有她钟情的医书,但此刻她微微偏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来,看的聚精会神。 听见动静,她头也没回,只是说道:“咦,那么快?我还以为要些时间。” 八皇子却不答话,苏锦棉正觉得诧异,一转头便被他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抱坐上他的腿。 苏锦棉一囧,却是不敢挣扎的。 他倒是看出了她有所忌惮,笑得低低沉沉的,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不经意却挠得她心尖痒痒的,不安生。 “等得急了?” 苏锦棉却没回声,只是回过头,瞪他一眼。那一眼却是似胶似真,真真是十足的撒娇范。她却不自知,只是拧了拧他的手,不轻不重,像是在给他挠痒一样。 他的眸色深了深,渐渐染上别的颜色,却在看见她耳廓都红起来的瞬间,笑得越发的顺畅了。“不是棉儿等急了,是我可好?” 这语气分明是调戏。 苏锦棉微微的恼,却是拿他没有办法,“放开。” 他却不在意,只是转了她的身子过来,看了看。便皱着眉头紧了紧她的衣服,“怎般忘记了棉儿的身子弱,以后出门切不可忘记披上狐裘了。” 不知道这话是对着她说的亦或者是提醒自己的,苏锦棉这觉得胸口一暖,突然郁郁地想着,之前到底是在别扭些什么呢? “江南虽比京城暖,但如今极寒的天气,这里却是越发容易感染风寒的。你若是又伤了风……”他顿了顿,眼睛慢慢地眯起,那精光满满的样子却是让她一愣,弯了弯唇角笑了起来。 如此的亲近,如此的自然,似乎是真的回到了初时,那再单纯不过的喜欢。 第三十六章 惊心 他倒是说话算话,因为耽搁了一些时间,他索性也不带她回去用膳,只吩咐了车夫去了碎阳楼带她过去吃那里的招牌菜。 苏锦棉一向没出过远门,自然是对这些有着极大的好奇,见他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想必他现在的心情是极好的。 当下透过被她撩起一角的布帘往车窗外看去,一脸的向往,“我们能不能下了马车走走?” 他一顿,低头看她,见她双眸紧紧盯着窗外,揽在她腰间的手微紧,却是笑着应允,“既然棉儿喜欢便下车走走罢。” 江南冬雪初融,空气里渗着凉凉的风,她刚走了段路,鼻尖就被风吹的红红的。他走在她的身边,只是顺手整了整她的衣服却是半字都不提回去的话。 碎阳楼坐落在湖边,掩映在一片翠绿的树影下。白雪覆盖在枝桠上,厚厚的一层,此刻天色黑的早,那一层就如绿树的黑影一般蛰伏着,厚重地让人心慌。 苏锦棉细细打量了这里一圈,倒还真是让人欢喜的地方。即使是这么冷的天这里还是人来人往的,看这锦衣玉段的样子,倒还是官贾富商常来的寻欢之地。 见她四处打量,他微微勾住她的肩膀拉进自己,不由低低地笑出声来,“棉儿是观察出什么来了么?” 苏锦棉闻言,回过神,摇摇头,“只是好奇这里的招牌菜罢了,毕竟那么多人慕名而来。” 她话音一落,八皇子的眸色却是几不可见的一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近在脚下的门楣,不以为意的迈了进去。 楼下楼梯旁边还有一个幽静的雅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旁还有姑娘坐着弹着琵琶,如幽似怨的,很是清幽。 倒是这清幽,却并非被苏锦棉欣赏,只觉得这调子此刻印着这里的冬日皑皑,只有一股子涩凉从脚底升起,凉意覆盖全身。 八皇子倒是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菜,小二见他似是熟客,留意了片刻,转身去忙了。 屋内的暖气充足,不一刻苏锦棉就觉得浑身都有着暖意,等菜上来的时候胃口大开。 见她喜欢,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又瞥了她一眼,看她偏爱酸甜口感的菜,便顺手调整了一下菜的摆放位置。 苏锦棉却是一愣,塞进嘴里的糖醋鱼就是一顿,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由她的舌尖漫延开始,让她的脑袋“嗡”地一声,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烧。 八皇子却是不注意这些的,见她停下,挑了挑眉,“喜欢多吃点。” 今日他的身边没有带人,孤身一人陪着她在这里用餐,却是让她的心底一暖。她看了看他的面前,他倒是不怎么动筷,面前只摆了一盏青色透明的小碗,里面淡淡的酒液在昏黄的光下泛着点点晶莹,看起来倒是让人食指大动。 见她盯着他的酒杯发呆,他随手递过去,“今天怎么尽是在发呆,可是什么引得你这般好奇。想喝便小口啜点吧,这酒烈,你喝不了。” 他微微低哑着嗓音突然靠近,使得苏锦棉蓦地瞪大了眼睛,看到那逐渐欺近的脸庞,那样的惊人动魄,低了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 那酒液入口就辣得她一呛,只觉得嘴里都是浓浓的辣味,偏偏那味道还散不去,冲的她的脑袋里都是这股酒的味道。 见她呛着,他起身离座,不少片刻就端了一盘的草莓过来,捏起她的下巴就把草莓丢了进去。 那甜甜的凉意终是缓解了她嘴里那股子烈酒的味道,她掩着嘴指指他手里的酒,微微吐着舌头不敢置信,“这样你都喝得下去?” 八皇子却是没吱声,只是眉角漾开抹淡淡的笑意,捏着杯子小抿了口。那鲜红的唇被酒液打湿,湿漉漉的一层看起来萎靡至极。 苏锦棉连忙低头咽下一口口水,好像刚才的酒气上涌了般,冲的她面色微微发红。 这般的和睦,两人之间倒是好久没有了。 琵琶的曲调已然换了一曲,淡淡的暖意弥散开来。 调子一变,苏锦棉就知道了,当下抬眸看去,就看见那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正看过来,对着她淡淡的一笑。 苏锦棉微微弯了唇角,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弹着琴弦,刚想问这是什么曲子,像是春天刚来融了一切的凉意缓缓变暖一般,温暖得她都不想动一下时,门口却响起一阵铃铛的声音。 声音不轻不重,留心的人自然都抬眸看了过去。 见是一位遮着斗笠的和尚走进来,俱都转了回去,那面上隐隐还有点鄙夷之意。 苏锦棉看了看八皇子,见他看的目不转睛,想必这人应该是有些来头的,倒不料竟然还是熟识的。 只见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便转到这边,走了过来。 那双藏在斗笠里的眼睛苏锦棉看不真切,却是真真实实察觉到他打量探视的目光。只觉得被他那目光看得浑身发冷,有些不自在。 察觉到他的目光,八皇子轻轻转着杯沿,敲了敲桌面,“以北。” 听到名字,苏锦棉却是抬起头来。 这人她倒是知道一点,这是八皇子为数交好却鲜少被人知道的一个存在。好像是个小郡王,小的时候太后喜欢,便召进宫来养着。后来似乎是这样的宠爱让人嫉妒得红了眼在宫里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坦便送了回去。 再大些家道中落,不知道是触怒了皇帝什么底线。一家人被流放到一个小县城,这个小郡王不知怎么的,就出了家。 原本的名字并不叫以北,似是赘了佛门之后才法号以北。 这段事鲜少有人知道,苏锦棉也是早年在宫里知道八皇子和他有些联系,有心自然是能打听到一二的。 以北抬眸看了看一旁支着下巴眸色微微严厉的八皇子,在他身边落座,“你倒是来得快。” 他却是一哂,眸子一沉,“这次还真的不是我想来。” 他这话意有所指,他却是误会了,眼光直直转向一旁的苏锦棉,“倒是我这个小嫂子面子这般的大?” 见他误会了,八皇子却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微微弯了唇角。 苏锦棉却是窘迫了,抬起眼寻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别拿我当靶子,跟我半分关系都没有。” 以北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戏弄,怕是早已料到苏锦棉会有这番的辩解,他挑动了下眉头,道:“小嫂子若是无足轻重,我哥哥何必带着你。” 这话一出,苏锦棉却是不知道怎么回了。她敛了唇边的笑意,微微为难地看着他,“可是那么高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我晚上会睡不好。” 第28节 她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倒还真的分不清她真正的含义在哪里。 坐了一会,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八皇子看了看苏锦棉,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抽出放在她袖口的丝帕递过去,“吃好了便走了,今天不尽兴的话明日再来。” 苏锦棉定睛看过去,只知道两人的关系必定是有些不寻常的,想必此刻是有重要的话要说。当下点点头,指了指桌上那碟被她吃得干干净净的草莓道:“明日来找我的时候带上这个便好。” 她自己也许不留意,坐在她边上的两人却是分明的听见她用了“明日来找我的时候”这句话,以北一愣,看她的目光也在瞬间不一样了起来。 八皇子是料准了她会想到这些,在桌上押上一锭银子牵着人便走了。 意外的倒是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苏锦棉看了牵着她的八皇子,挑了挑眉,却是什么也没问。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苏锦棉不由往八皇子的身后躲了躲。 等行到马车前的时候,那股子远去的暖意这才似乎回来了般透过层层叠叠的帘幕传了过来。 马车里的暖炉正“霹雳扒拉”地燃着,那温暖得无一处死角的暖意无非不再提醒苏锦棉,车夫已经停了许久,早已等候在这里了。 她抬眼看了看面前正摘下斗笠的以北,那眉清目秀的秀美却是让她一怔,倒还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见她在打量,以北弯着唇一笑,却是邪恶至极,那笑容和他那张纯情的脸却是有点都不匹配。 苏锦棉被他露着牙齿的笑笑得浑身发凉,侧了头顺着八皇子的手缩到了边上靠着软枕坐下。 见她摆明了不想参合进来,他只是略微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顺手把她揽进怀里,“睡一觉?” 苏锦棉点点头,懒懒的“嗯”了一声,二话不说闭上眼缩在一边假寐。 倒是顾忌着苏锦棉还在这里,两人也不怎么交谈,只是间或听见烛火的声音。马车摇摇晃晃前行,她窝在他的怀里,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平静。 等她半睡半醒间,倒是听见以北问他,“你认真上了?” 久久没听见他的回答,不知道是摆出了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半晌才听以北低低地叹了口气,倒不是沉重反而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我正担心以后谁能制着你些。” 说罢,顿了顿,片刻才接道:“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看她一眼就觉得挺适合你的……” 苏锦棉眉睫微微眨动,腰上被他揽着的地方微微有些酸。她皱皱眉,抗议般嘤咛了声,一直垂放在一边的手此刻却攀上去揪住他的衣领。 见她睡得不安稳,八皇子低头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揽着她往身上靠了靠,见她眉间重新舒展开来。 微微皱眉道:“就你想的那样。”说罢,抬眸看着他,眼底一片澄澈的笑意。 那笑容,看的以北一阵心惊。 第三十七章 镜花水月 隔日一直到晌午,见丫环径直端了几盘小菜进来。苏锦棉不由挑了挑眉,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八皇子可是陪以北吃饭了?” 虽然都知道八皇子身边有亲近的人,但是从不曾知道这人的姓名,或者是说根本不敢知道。自然更不能像苏锦棉此刻毫无所知一般地唤他“以北”。 当下,无一人敢回答,都低下了头退的微微远些候在桌边垂手而立。 苏锦棉只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便知道其中的意思,抿了抿唇角,“撤掉吧,我没胃口。” 那群侍女闻言皆是脸色大变,镇定片刻,其中一位年长些的丫环站了出来,低垂了眉眼恭敬地道:“小主子还是吃些吧,不然等会八皇子过来又该心疼了。” “心疼?”她喃喃地咀嚼着这个词突然笑了起来,“我是真的没有胃口并不是存心刁难你们。”说罢,见她们还是不动,估摸着是那男人吩咐了定得看着她吃完,皱了皱眉还是夹了几口饭。 见她动筷,随侍之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苏锦棉虽然吃得不多但好歹还是吃了些,见外面天气微微有些阴沉,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给我备些香精,我想洗澡了。 昨晚睡得不安稳,浅浅的浮在记忆深处,闪闪烁烁,浮浮沉沉。所以今日一早便起来了,却浑身累得狠。 等泡上了热水澡,苏锦棉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绷得紧紧的身子这才松懈了些,吩咐了门口的丫环没听见她唤便不要进来打扰之后,微微闭了眼浸在水中。 门口候着几位丫环,远远就看见八皇子走了过来。 八皇子挑了挑眉,见门房关得紧,微微一顿就闻到了她惯用的精油香气。见门口的丫环要行李,他制止住,眉间一动示意她们离开。 门“吱呀”一声打开。 苏锦棉却恍然跌进了梦里,那一声沉重的开门声好似让她脑中某一根弦被轻轻的一拉。 当年溺水一般的感觉又紧紧的束缚了过来。她眼底薄薄的泛着一层浅淡的光,那层光里她看见少年时的八皇子站在岸边那猛然灰败的神色。 那日寒冬,水都冻成了冰,她一掉进水里边感觉四肢都麻木了起来。黑暗和冰冷的水像是巨大的网紧紧地包裹住她,让她喘不过气来般沉沉的钝痛着。 她一慌,像摆脱这梦魇,却是怎么挣扎都挣不开来。 在她心焦的瞬间,却感觉腰上一暖,似是被人抱进了怀里,她微微睁眼,便看见八皇子沉了脸色裹着她往榻上走去。 扯了锦被把她塞进去,他顺手脱了外套,也钻了进去把她揽进怀里。 在冷水里浸泡了太久,她的脸色苍白,微微有些烧,浑身却是冰凉冰凉的。 见她此刻睁开眼,他眸色越发的一沉,低头就狠狠的一口咬在她的唇上。见她吃惊的表情,他似不解气一般,揽着她的身体一紧,像是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紧得她喘不过气来。 苏锦棉见他眸间一片厉色,也不敢再挣扎,只随着他咬,见他虽装的凶狠万分,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刚碰到她唇的时候却是下了几分力,片刻便松了些。 “棉儿倒是好雅兴,大冬天的还泡冷水澡,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他微微眯了眼,眸色沉沉,下巴绷得紧紧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苏锦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泡澡的时候睡了过去,倒正好他过来了罢。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是不答他的话,只感觉心有余悸,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起来。 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微微皱眉,揽得她越发的紧,“棉儿可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嗯?” 她微微抬眸,语气轻轻的,“殿下怎么知道?” 八皇子却是面无表情,眼底倒是有一抹狠色,他刚踏进屋里,便看见她眉头紧皱靠在筒壁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嘴里低低的念着些什么,他凑近些听才从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那破破碎碎的心慌无措,全是那一年冬日的白玉河里留给她的全部。 “脸色如此难看想必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还用猜么?” 苏锦棉听他语气温和,微微靠近他了些,“我想回家了。” 他不语,搭在她腰上的手却是微微一紧,“不想待在我身边?”语气是问句,却是十足的肯定,那暗含在平静语气下的却是十足的警告。 苏锦棉摇了摇头,却固执地说道:“殿下忙着正事,我却是无所事事。虽然我与殿下已经订了亲,但是这样在一起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更何况……殿下何必拉上我呢。” 他不答,脸色却是沉了下来,“棉儿的胆子大了不少。” 苏锦棉轻轻一笑,“不,是胆子越发的小了,否则怎么敢大逆不道的说出这些话来。” 她想到皇城里皇帝和各位皇子大臣在虎视眈眈,他一个人在这里又是办皇差又是暗地里办着自己的事。趁着他的势力都不在,自然是有很多人打着他的主意的,一天未动,苏锦棉就多一天的不安稳。 更何况,如果皇帝有心打压他的势力,不再纵容他一方独大的话自然是会在这里狠狠的算计上一笔。那真正危险的不会是八皇子而是苏家,是她苏锦棉。 虽然当初她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只是如今想起来那周而复始缠着她的噩梦,她却不由自主的害怕了。 她不能死,不能牺牲在利益斗争里。 八皇子微微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棉儿可知道我的目标是哪个位置?” 苏锦棉沉默了片刻,心底却是微微的慌张起来,她抬起头抓住他的衣领,抬眸看着他的讳莫如深,“我低估了你,这个答案我想都不敢想,你何苦为难我?” “为难?”他咬着这两个字,脸色一沉,随即却是反应过来些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这般,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要走要留我都不干涉,如何?” 不知道他为什么松口,苏锦棉却是不太满意他只说了这句话,低低的叹了一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逼你回宫而已。” 她终于说出了口,他却一点表情也未流露出来。只是微微松开她,闭了闭眼,“棉儿这是在担心我?” 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拉着他的衣领越发的紧,“也罢,殿下知道我的想法就好。” “也只有棉儿敢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就不怕我一个误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无能么?”他问。 苏锦棉却是不以为意,“你会么?”顿了顿,却是十分肯定的说道:“你已经丢下我一回,怎么敢再丢下我。” 他的心底却因为她的这句话微微一动。 几年前他看着那封家书固执的认为是她为了离开他的身边才赌上了自己的生命,让他内疚让他不得不放她走,并一直这样子相信了那么多年。 如今见她陷在梦魇里,那慌乱无措的模样却让他瞬间醒悟,当初那一次落水何尝不是他带给她的灾难。 ====================我是矫情的分割线====================== 八皇子躺了会等她睡着便离开了,晚膳倒是吩咐了手下的丫环做得清淡些,怕是苏锦棉泡在冷水里那么久又该受凉了。 离开之前,他微微沉目扫了她们一眼,厉声道:“要是连伺候主子的都伺候不了,要你们何用?再有今日之事,拖出去喂狗。” 仅这一句,彻底吓破了她们的胆,乖乖的噤了声候在苏锦棉的床前好生照顾着。 苏锦棉醒来便喝了满满一碗的姜汤,更何况之前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倒是睡出了一生的汗一点也未着凉,只是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 她醒来没多久,见外面天色还亮着,只是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还是起了身。 信步走到他的院子里,正好看见以北带着斗笠走出来,见到她就是一愣,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是来找八皇子吗?他在里面。” 苏锦棉暗自好笑,他刚刚从里面出来八皇子自然是在里面的,面上漾开一丝笑意,却是点点头应了下来,“谢谢。” 见她什么都不好奇也不问,他却是按捺不住,“咦,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打哪来,天色黑下来了又要去哪么?” 苏锦棉一怔,这下彻彻底底地笑出声来,“何必问呢。” 四个字,却让他面上漾开笑意来,“你当真是不给我面子……”正还要说些什么逗她开心,却听见屋内八皇子打断道:“以北,你该回去了。” 他回头看了眼,见人并没有出来,摸了摸头,对苏锦棉笑得温和,“你快进去吧,这里正是风口别着凉了让某些人心急地紧。我们后会有期吧。” 苏锦棉缓缓施了一礼,低声道:“恭送公子。” 见她这般知礼,他似是挺满意自己能被她看重,当下唇边噙着笑意边走得远了。 第三十八章 回京 苏锦棉进了屋,他正坐在案牍前面,见她撩开帘子过来,朝她招招手。等她走到面前,把一旁放着的小暖炉子递到她的手里让她抱着。 苏锦棉垂了眸子,任由他拉着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兴致好,唇边不自觉地也带上些笑意,眼底含着淡淡的光彩,夺目璀璨。 她微微侧目,就看见了皇上亲笔的书信正摆在他的面前。移开目光,她不解地看向他,却看见他唇边的笑意不断,显然心情极好。 “本来我打算带棉儿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的,但似乎……天不从人愿。”他一笑,笑容邪佞。 第29节 苏锦棉却是看不出来他哪里有遗憾的样子,微微撇嘴,“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了?” 见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勾唇道:“皇城出了点事。”一句话轻描淡写。 ============================我是回京的分割线======================= 直到隔日苏锦棉被抱上马车往皇城赶时,她总算是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皇城一点事哪能惊动你?” 见她反应过来,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手指绕着她的头发转着圈。“棉儿可是猜出些什么了?” 苏锦棉摇摇头,她哪敢妄自猜测,想必也是皇宫里所谓皇子们的家务事。不然八皇子正在出皇差,哪有皇差才做了一半就要往回赶的道理。 见她心下有数,却是一声不吭,他也不逼她,只是问道:“棉儿若是进宫看见皇上了,可愿意再叫他?又是叫什么?” 苏锦棉转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我哪里敢不尊敬。” 他眸色漾开淡淡的光晕,凑近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吻了吻,赢得她猛地一颤,顿时笑出了声,“棉儿当真是敏感。” 苏锦棉却暗暗翻了个白眼,拖过他的手枕在身下,缩在一边就睡了过去。 等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天色还灰灰的,蒙着一层厚厚的云。苏锦棉刚睡醒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就是夜深人静的景象。 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一转头就看见他靠着抱枕闭着眼睡着的样子。她微微一顿,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生在何方。 他闭着眸便少了一份栗色,她定神看去,才觉得这样看着少了一分锐气的他面部轮廓竟然冷然的让人心惊,那一抹随着他眼神波光潋滟的妖艳在这样精致的五官下意外的柔和了些许。那挺直的鼻梁,微翘着的唇,竟让她微微失了神。 窗外有凉风拂过,她被吹得耳根子一凉,刚清醒过来就看见他微微睁开眼睛,见她呆呆坐在那里。起身把她揽过来,顺手关了车窗,“怎么开着车窗,不怕着凉?” 苏锦棉摇摇头,看着阴沉的夜色,“我跟你回去还是直接回苏府?” 他思忖半晌,“等明日早上我再送你回苏府吧,天都快亮了,还是歇在我这边。” 苏锦棉却是拉了拉他的衣角,“还是送我回去的好,早上平白无故闹出动静来。” 他低头看了看她,应下,“那便随你吧。” 等送她到苏府门口,大门已经开着,苏锦城正立在门口等着。见到马车过来信步踏着台阶下来,缓缓过来候着。 把苏锦棉抱下马车,苏锦城看着撩开帘子慵懒地靠在一边的八皇子,微微颔首,“这么晚了,殿下小心。” 他眯着眼睛笑得和善,“苏公子客气了,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我这边坐坐我们叙叙旧。” 苏锦城对八皇子客气则已,却一直不喜欢他。苏锦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时还年幼就被召进了宫里,他想探视都无能为力。等她能出来时,却差点丢了一条小命,他自然是打小就记恨着这宫里的人,八皇子的印象最为深刻。 毕竟,如今都要带走她妹妹了。 苏锦城皱了皱眉,“那是自然,自会有这机会的。” 八皇子低低的“嗯”了一声,转头看披着他狐裘站在苏锦城身后的苏锦棉吩咐道:“回去便歇着,谁来都不用见,等过几日我来接你。” 苏锦棉看着他眸底那股子精光,颤了颤,却是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苏锦城在一边听着两人这句简单的对话暗暗心惊,心细如他,自然是察觉到了话里那简单的称谓。 见马车缓缓驶离了视线,他转过头看苏锦棉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的样子,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是不是又着凉了?” 苏锦棉却是顺势抱住他的手臂倚在他的身上,“哥哥,我好想你。” 闻言,苏锦城自然是高兴,揽着她进屋,“大半夜的怎么不直接跟八皇子回去,瞎折腾。” 苏锦棉的眸色却是一暗,“他自是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也急着赶回来见你啊。” “也罢,你这性子自然是待不住的。我叫了厨子给你弄了点吃的,进去吃点再睡。”苏锦棉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见她眯着眼的样子唇角漾开淡淡的笑意。“小馋猫。” 等坐在屋子里吃上东西的时候,苏锦棉才想起一路过来倒是没几个人,想必是她回来这事也没多少人知道。但……她抬头看了眼坐在一边的苏锦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苏锦棉见她这才想起要问,挑了挑眉,“管那么多干什么?” 苏锦棉却是皱起眉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锦城思忖半晌,道:“自然是八皇子接应的我,而且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皇宫一有风吹草动自然是逃不过那么多人的耳朵的。我知道点什么事会很奇怪么?” 这反问倒是难住了苏锦棉,这其中自然是有些不对劲的,但是她细细一想却觉得很是合理,“迟早我会知道出了什么事。” 苏锦城却也只是笑笑,“倒是听说你们在夹道的时候被狼群围攻?” 苏锦棉拿着筷子的手一颤,瞬间想起那大雪中飘摇的木屋和那冰天雪地的寒冷。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如此直接的面临生死,那也是她第一次那么近地接触到真实的八皇子。 回过神,她点点头,“嗯,哥哥何须担心,我现在好好的在这呢,那日不过只是虚惊一场而已。” 苏锦城却知道并不只是这样,只是她做了这番解释,他自然没有步步紧逼的道理,点了点头,吩咐一旁候着的阿萝照看着点,便离开了。 一连三日,苏府都是安安静静的,倒还真的有些人寻来说是要见苏锦棉,都被苏遮木一一回绝了。 苏锦棉自然是乐得清闲,每日午后都会去后山转转,摘点草药看看医书,再没有的惬意。 ==========================我是惬意的分割线~========================= 这日,苏锦棉命人搬了贵妃椅到后院小憩,刚坐下没多久,就被慌慌张张跑来的阿萝打断了兴致。 她眯着眼,手里拿着树叶有些不耐的转了转,“什么事?” “八……八皇子来了,正在前殿呢。”她喘着气说完却见苏锦棉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黑线,“小姐,你倒是听见没有?” 苏锦棉抬头看了看阿萝,反问:“那我要怎么表达我的存在感?跳起来抱住你?还是跳起来勒住你?还是要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阿萝大囧,但还未等她囧完,身后便传来一个兴味的声音,“棉儿。” 苏锦棉震惊,手上捏着的那根树叶就直直地从她的指尖滑出去落在了他的跟前。 “给你们家主子收拾收拾,马上出门。”他嘴角向两边一牵,迈步过来拉起苏锦棉。见苏锦棉还愣着,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今日那么迟钝?” 苏锦棉一个回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在这?” 闻言,他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不想看见我?” 苏锦棉见他脸色不好看,摇摇头,“不是,只是有点意外。”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身上还穿着正装,显然是刚从皇宫里出来又或者是正打算去皇宫里。但是他现在的出现,的确是有点诡异了。 这几日,整个皇城都是死气沉沉的。 四皇子前段时间拉拢大臣,上朝的时候还没轻没重的顶撞了皇上,被皇上狠狠叱了一顿,关了禁闭。四皇子被关紧闭自然是大事,如今太子之位悬空,自然有的是人眼红。四皇子仗着平日里皇上的喜欢,那狼子野心也是越发的不遮掩起来,倒是这样惹得自己一分可能生生折成了两份。 十一皇子和四皇子手足情深,求情不成,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十一皇子的母妃是落妃,见此倒是狠狠数落了十一皇子一顿,罚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好一顿自我反应。皇上也是爱屋及乌,宠极了这个皇子,自然是舍不得真下重手罚他的。 却不料,十一皇子还是死不了心,暗自动了手脚,明着暗着都在替四皇子说好话。前几日皇上发怒起来,狠狠地责罚了他,好一顿鞭刑伺候。 至此之后如何倒是不清楚了,落贵妃倒是心疼的紧,成日也不出门了,守在十一皇子的身边照顾着。 这时候八皇子应该脱不开身,但此刻他一身正装站在这里…… 苏锦棉心底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第三十九章 一朝倾心 事实证明,苏锦棉那点子预感不是来假的,竟然还真的让她一语成鉴,验证了! 八皇子见她坐在一边目光透过手上端着的青瓷盏投射到她的脚踝处,便知道她该是又再胡思乱想了。 但这次他的确不能保证什么,除了护她周全之外,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个傲视天下的男人,给了他生命,吧苏锦棉送到了他的身边又硬生生的吧、把她从自己的身边拉走。他的权力太大,即使他如今也算是一手遮天,但还是不能与之抗衡。 那个男人,深知他的弱点在哪里,自然能做到一招致命。 ********************************************************************** 那日,他被皇上召进宫里。刚进了大门,还未朝他所在的朝阳殿走去就被侯在门口的公公拦了个正着。 他的坐筵一向没人敢拦,再要紧的事情都是等他落了轿才能禀告的,如今此举甚是反常。 他自然是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当下也不发怒,只让公公有话说来。 现在在皇上身边的是跟了五年的吕公公,深的皇上的心。八皇子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缺唯独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至于原因…… 暂时还未有人知道。 但是猜测却是繁多的。 宫里本身就是是非之地,自然有说人长短的人。 八皇子最不在意的……似乎就是名声?! 此刻吕公公见他并不在意,低低俯身道:“皇上知道八皇子这时候要来便让奴才过来迎接,少不得让八皇子去朝阳殿扑了个空,平非浪费了殿下的时间。” 八皇子轻笑,“吕公公这话就见外了,本皇子的时间是时间,那吕公公你的时间自然也是时间,让吕公公在此等候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了。”说话间,脸上却是没有一点的愧疚之意。 吕公公自然是深知他的脾性,不然在宫里伺候皇上那么多年他凭什么一直受宠到现在。当下越发的谦恭起来。“奴才不敢。八皇子这是折煞奴才了。” “吕公公洪福齐天。”他轻笑,随即说道:“既然如此,公公带路吧。” 等他下轿随他往前走去,穿越过层层宫闱到落贵妃所在的西宫时,眸色一沉,“倒是不知道十一弟竟然如此不上道。” 他说的凉薄,吕公公也只是笑笑,“殿下请。” 见他正要往里走,他转身跟上,低低附耳,“皇上批了一整天的奏折,刚休息上就去探望十一皇子了。这顿板子挨得不清,但到底谁心疼却是什么都说不准的。” 八皇子一顿,点点头,“谢公公提醒。” 等走到了偏殿,吕公公的脚步一顿,“皇上今儿个早上提到了苏小姐。” 他脚下的步子一顿,硬生生停了下来,片刻,他冷声道:“可有说些什么?” 吕公公四下看了看,那股子从他身上蔓延开来的冰山的味道着实让他心惊,“八皇子进去大概便能知道一二了。” 他思忖半晌,点点头,沉着脸走了进去。 皇上正站立在一旁,眉头微微锁着,看起来有些不耐。落贵妃坐在床边,小声的啜泣着,而她哭泣的对象毫不意外的就是那位卧病在床的十一皇子。 八皇子自幼就和这落贵妃生下来的十一皇子不和,打他出生起,分走了皇上对他一半的注意力。他的母妃落贵妃更是狼子野心,除了为难他之外更是心机重重,几次威胁皇后之位。 打从皇后冤死冷宫之后,更加变本加厉,更包括苏锦棉被推下白玉河的那一次。 想到这,他的目光微微一沉,唇角微动,信步走了过去行礼。 见是八皇子来了,落贵妃倒是有些吃惊的,扯着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转回头去。 见状,他看了看床上的人,“十一皇子如今好些了么?” 落贵妃抬了抬眉,却是当做没听见一般不置一词。 第30节 皇上倒是踱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手里转着一串的佛珠,缓缓转着。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他半晌,说道:“父皇这次何必动那么大的气。” “何必?”皇上冷哼了一声,见落贵妃看过来,也不避,直接数落,“还是他娘教得好!” 八皇子不应声,片刻,他才喝了口茶说道:“想来你平日里和老十一也不亲厚。” 窗子外面斜斜的投射进来一抹光,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目无表情看似乖顺实则危险至极的八皇子,又押了一口茶,吩咐吕公公道:“把茶重新沏一杯来,你也坐。” 屋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垂了头静静听着。 等吕公公把茶沏好了,他这才问道:“朕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还差一些,只是父皇急着让儿臣回来便暂时放下了,那里交代了人做事,不打紧的。”说罢,一转眼神便看见了那边的落贵妃正有意无意得往这边看,想到吕公公在他进门前提到的,他皱了皱眉,开门见山,“父皇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儿臣商量?” 见他猜出来了,皇上抬眼看了看他,道:“听说苏遮幕的三女儿也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懂些医术?” 心下顿时“咯噔”一声,“父皇哪里听来的,锦棉倒是会一点。这次儿臣和锦棉一同去的江南这才知晓,自打她出了皇宫之后,便去了观里随一位大师修行,多少学会了些。倒也不是多精深,略懂一二而已。”说罢,他眯了眯眼,笑道:“不知道父皇是如何知晓的?这事儿臣也是刚刚知道不久的。” 他一连强调了两遍自己也是刚刚知晓的,可见他是不愿意让苏锦棉进宫来的。 落贵妃听他这样说,自然是担心八皇子拦着人不让进来,忙走了过来,“是臣妾在皇上耳根子旁边吹的风,不知怎么的,云祥始终不见好,昨日晚上还昏迷了过去,连太医都素手无策。是在是没办法了这才……这才……” 闻言,他眸色一沉,显然已经不悦了。但面上却是一丝也不露,“是吗?” 两个字,却是让她更多的话都说不出口。 沉默片刻,落贵妃看着十一皇子还是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终于崩溃,“我求求你了八皇子,以前我再怎么对你不好,我今后都不会如此了。我保证,云祥好了之后什么都不会跟你争的。” 八皇子还未答话,就听一阵陶瓷碎裂的声音响起,倒还是激怒了这个男人,落贵妃吓得一颤,忙跪了下去。 整个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俱是被吓得不轻。 揉了揉额角,他脸上终于绽开笑来,“何必如此,并不是本皇子不愿意救老十一,而是……”一顿,他微微弯了弯唇角,笑的邪佞又放肆,“不知道贵妃还记不记得那年是谁害得棉儿落进了白玉河里,落下了这么重的病根。” 他说罢,落贵妃和皇上都是一愣,似是没想起来他会在这时旧事重提,但这样的重视也间接的提醒了他们,这个苏锦棉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他若是不愿,怕是没人能动的。 只是老十一的病还真的耽搁不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让八皇子进宫来了。 见八皇子病没有要应下,皇上轻咳了两声,“倒是有一阵子没见过那丫头了,不如,你们择日完婚跟老三一样给朕生个大胖小子吧?” 八皇子的眉角一挑,自打他走进这里看见落贵妃闪躲的眼神到皇上提起苏锦棉的时候他便有了这个打算,想必他一直不回应,他终究是会拿这个来作为条件。 毕竟他派了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办事,身边自然是有人监视着的,也会知道苏锦棉这一路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今不敢说很重要,却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要和苏锦棉订婚的时候,皇上并不同意,他的理由便是,苏家从商,商本末,怎么能高攀了皇家。却是忘记了那么多年前他自己也曾看重过他们苏氏一家想要拉拢倚重。 后来自然是要同意的,但八皇子自然知道,他想得不过是等哪一日他的新鲜感一过便没了这兴致,那到时候是拉拢纳为已用还是除之后快。 而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倒不想他平常不亲近女色,如今一朝倾心再没有余地。 他又哪里知道苏锦棉……她曾是八皇子的整个世界。 只是八皇子这态度,多心人难免会想这八皇子到底是想拉拢苏家还是真的喜欢苏锦棉,事实如此还真的不好猜测。 但不管怎么样,八皇子此刻需要的便是这个。 见他已经允诺,八皇子的确是没有别的理由再扣住苏锦棉,但让她此刻就入宫又不妥,他一点都没有安排也没有准备怎么敢把她直接带进宫里来。 更何况,这么个难得的机会…… 他侧眼看了看那边的动静,说道:“儿臣谢过父皇,只是棉儿近日的确不便,舟车劳顿,她身子不好,又有些着凉,弱起来断不能就这样过来。不知道御医都是怎么说的?” 虽然不满他拖着人的结果,单好歹他还是愿意松口的,落贵妃微微松了口气,“太医一直在给云祥喂药,这几日应该是不打紧的,只是一直没有起色罢了。” 他点点头,笑得温和,“那贵妃娘娘还要辛苦几天照看着,等棉儿一好,本皇子就立即带她进宫为十一诊治,只是贵妃娘娘别抱太大的希望,棉儿毕竟只是三桶水罢了。” 他话音一落,又是让她一阵不得安宁,却也只能应承下来,讪讪得走了回去陪在十一皇子的床前。 “云起跟我来。” 入宫 苏锦棉自打知道自己要去皇宫,就一直惴惴不安到现在。 不时的探了帘子去看,此刻见巍峨的红墙朱瓦就在眼前,脸色都不由微微发白起来。 八皇子看了片刻,这才轻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触手之间,一片冰凉。“怎么了?” 苏锦棉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八皇子自然是能猜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的,抓住她的手一进再微微一用力就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圈着。“害怕?” 苏锦棉知道此刻只能靠着这个男人了,也知道既然都进宫了,那么十有八九的…… 她抬眼看了看八皇子,心底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过早接触这些,她还是有些排斥的。何况她对这个地方,实在是没有什么亲切感。 八皇子见她这一脸的怨怼,低低的笑了起来,微微俯低了身子,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拂过,“棉儿可还记得那顽皮的十一?” 见他终于打算透底了,苏锦棉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揉了揉额角,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这话倒是用的巧妙。 八皇子勾了勾春,唇边的笑意却微微收敛了起来,眸子也沉静了下来,阴沉的可怕。“既然记得那等会看见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苏锦棉只觉得眉角一跳,抬手握住他横亘在她腰上的手,“不,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的眼神带着些不知所措,看着他时却无半分的保留。 见他不说话,她心下着急,想了想,这才组织着语言说道:“我也知道八皇子此番既然应允了让我入宫,那么自然是皇上允了你些什么,这些我尚且还能对付,但……” 她眨了眨眼,越说越低,隐隐的有了丝委屈。 八皇子的眼底却是有了笑意。 对付? 这丫头用词倒是越发的知道讨他的欢喜了。 他微微松手,转过她的身子面对面。“但是什么?”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棉儿那么聪明,连皇上允诺了他些什么都知道了,此刻却这般信任的把问题抛了回来,真该说她傻呢,还是大智若愚。 苏锦棉这么一犹豫,已经进了宫门。 八皇子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勾着她的发丝,眼神微微迷离,“棉儿怎么不好奇皇上允了我什么?” 苏锦棉哪里还敢跟他提这个,允了什么虽然她不知道,但是现在是在没心情去猜,见他还是漫不经心的,虽然知道他是有意逗自己,还是只能跳进去,任他鱼肉。 反正,她苏锦棉此生除了八皇子,怕是谁都不敢不要命的娶了她。 再说了,眼前这个人既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想必她这辈子都只能犯在他的手里,永世不得翻身了。 当下狠了狠心,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 这举动倒是真正出乎了八皇子的预料,微微错愕的任由她这么用力的抱住自己。只是眼底,早已处于本能的泛起了点点的笑意。 棉儿还真是……让他惊喜呢。 苏锦棉抱着他精瘦的腰身,这才觉得此举不妥,但是在没有办法,只能燥红着脸蹭在他的胸口,委委屈屈的。“棉儿已经是八皇子的人了,且不说别的,就单单八皇子你允的护我周全。” 八皇子这回是真的被她逗笑了,收了手抱了抱她,这才戏谑道:“我的人?我何曾与棉儿……” 苏锦棉已经耳根子都红了,维持不了她那淡定的摸样,气的直接捂了他的嘴。 但真的四目相对,苏锦棉又反应迟钝的短路了。 八皇子的眸色沉了沉,在她微微湿润的掌心亲了一口,见她受惊一般猛然抽手往后跌去想去扶时来不及了,她的胳膊狠狠地搁在边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八皇子顺手揽了她回来,扯开她的袖口就要看。 苏锦棉下意识的一遮,“不打紧。” 肯定是乌青了一片。 他轻轻叹气,抱过她,轻轻的撩起了袖口,果不其然已经青了一片。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皱了皱眉,这才把袖口放了回去,“我早已在皇上面前说了你是半桶水的料子,你既然不愿意救那就无能为力便罢。” 苏锦棉一愣,这才知道他回答的是之前的问题,这才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凝重的表情,点了点头。 似是看透了她一般,八皇子凝眸看了她片刻,这才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开脸去。 苏锦棉不是圣母,当初谁推了她她心里有数,自然是不愿意搭救的。但八皇子答应了带她去看看,又一路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自然还是要探过他的口风才敢做事的。 否则身后没个强有力的靠山,她拿什么和皇家斗? 虽然她还没往八皇子打算牺牲掉苏家这个棋子这边想,她却是害怕的。 太害怕了。 这种情绪从上了马车开始一直就没停止过,皇宫于她——是囚笼,是噩梦。 如非必要,今生再不想踏入。 吕公公已经侯了好一阵子了,见马车终于出现在了眼前,眸色深深,手里的拂尘一甩,警告着身后的宫女道:“给我拎清楚了,你们现在开始就是瞎子,聋子,哑巴……谁敢逾越半步,我直接抽了谁的脚筋。” 话音一落,身后一片寂静。 他冷哼一声,见警醒了,这才迎了上去。 八皇子率先从马车上下来,扫了眼前候着的宫人一眼。有眼见力的赶紧伏在马车旁当踏板。 苏锦棉刚出来就看见小太监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微微皱了眉,扫了眼一旁言笑晏晏正大量着她的吕公公,这才伸出手被小公公扶着踩在他的背上下来。 吕公公似乎是满意的,眼底都有了笑意,赶紧在前面开路。“皇上久候多时了,八皇子请,苏小姐请。” 苏锦棉的脸色却是微微一白,扯着裙摆有些踌躇。 八皇子自然注意到这些了,不动声色的拉了她的手握在手心,见她紧张的都有些僵硬,一边揽着她走一边抬手一下下梳理着她的指尖。 “棉儿可是有些不自在?”他低笑,见她缓过来了,这才把她的手握在手心,紧紧的握了握。 苏锦棉见吕公公一直在前面走着,恍若未闻,又扫了眼身后垂手低头默默跟随的宫人,这才知道八皇子早就吩咐过了。 当下摇摇头,“我……民女没有关系。” 八皇子也不置可否,眼底却有了些笑意,微微压低了声音道:“还是头一次见棉儿这么局促,面对本皇子的时候可是张牙舞爪的呢。” 第31节 苏锦棉却没回话,她这话不管怎么回都是错的,自然干干脆脆闭了嘴。 这一凝神才发现是直接进了宫苑的,心下顿时了然,怕是直接去看十一皇子了。 殿外种着几株傲雪寒梅,正凌风而立,美不胜收。 今日初雪刚融,殿内燃了暖炉,倒是一点都不冷。 苏锦棉几乎是一进殿内扫了眼在座的人,便低了头去。 上位坐着的皇上和太后正说着话,声音低低的,表情并不轻松。听见通报这才看了过来,几乎是立时的,苏锦棉就觉得两道目光是同时胶了过来。 苏锦棉现在站在这块地了,却觉得没那么害怕了。心下有了底,何况八皇子也一直在一旁,进殿之前才刚刚松开了手。 随着八皇子请了安,苏锦棉刚站起身子,就看见一侧的帘子被掀了开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急匆匆的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苏锦棉抬眸看去,想必这就是落贵妃了。 不过她是不打算自作聪明的去行礼,反而一转头看着八皇子,见他神色倨傲,等女人近身了这才怡怡然象征性的行了个礼,这才故作姿态的伏了身子要行礼。 落贵妃自然是要拦着的,手一托,止住她的动作,眉微微皱起,“是苏小姐吧?” 苏锦棉微微一笑,垂了眸低顺的应:“是的,民女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落贵妃扫了眼皇上一眼,这才拉着她就往里面走,“何必虚礼,还请苏小姐能施手救救老十一……” 苏锦棉见她绝口不提老十一跟她之前的过节,知道这贵妃娘娘可是傲气的狠。当下不卑不吭的抬手微微抽出,往后退了一步。 见落贵妃错愕,眉间一抹厉色闪过时,心下微微一跳。 不料落贵妃却是软了心,又抬手扯住她,“如果苏小姐是介意当年的事的话,本宫就给你赔不是了,毕竟十一那时候还小,也是无心之失……” 话点到即止,苏锦棉眨了眨眼,这才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贵妃娘娘是不是误会些什么了,锦棉空手而来……而且,男女有别,有些不方便罢了。” 见苏锦棉这么一解释,落贵妃倒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瞧我……快请了太医一起过来诊断。” “是,娘娘。” 苏锦棉这才抬眼去看八皇子,见他眼底都是赞许的笑意,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一系列下来,那两位位高权重,一位掌管天下,一位掌管后宫的人却是一声不吭。 第四十一章 金丝悬脉 苏锦棉进了十一皇子的床前,看着布帘后面隐隐的一个轮廓,微微皱了皱眉。 太医倒是听说苏家这小姐医术有些了得,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又不好太过光明正大,此刻这里人少,只有床前还有两个宫女服侍这才轻声问道:“苏小姐这是?” 苏锦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只是药味有些重,闻不惯罢了。” 一句话,看似不打紧,却是让太医的心微微一松。不常闻药味的别说药味重不重了,单闻到一点就会觉得草药的味道带着一股重重的湿气。 苏锦棉这句话,显然是在证实八皇子之前说的半桶水所言属实。 而太医松了一口气,更是因为他们作为皇家御医,自然医术是顶尖的,但就单单这鞭刑反反复复查不出原因治不好让一外人一进来就弄好了岂不是打皇家御医的脸。 太医这边留意着苏锦棉的举动,苏锦棉自然也是处处小心的,她根本就不打算给皇家留把柄,更是步步都要走得小心谨慎。 太医把脉搭到了十一皇子的手腕上,苏锦棉就着那丝线把着脉。 其实金丝搭脉比起手直接接触难上许多,要留意的也多,她微微皱了眉,细细的把了一会便心知肚明了。 但她脸上的神色却是片刻都不松,看了眼一旁紧绷着的太医,有些为难,“不知道太医是怎么看待十一皇子这脉象的?我搭上去一摸,倒不是什么很混乱的脉象,却又有些说不清楚。” 太医面上的神色也是一动不动,心下却是微微的惊了惊。倒真不能小看了眼前这姑娘,不过她虽然搭出来却并不是很熟悉了解这倒是有些学艺不精了。 太医撸了撸胡须,摇了摇头,略微无奈。“十一皇子体质异于常人不好用药,此脉象弱却也稳健,但老舍还是有些无计可施了。” 苏锦棉听得仔细,随即点点头附和道:“那能否让我看看十一皇子平日的用药?” 太医点点头,直接拿出药方来,“这是近日配得药方,苏小姐看……” 苏锦棉一看药方就更能确定自己心里的猜测了,面上却带了些为难,“民女不如大夫的医术渊博,也只是小有点了解罢了。大夫这药方正对症,只是民女也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导致十一皇子的病情反复不好。” 太医见此附和道:“是啊,本是外伤却不知病情这么反复,伤口始终不好。” 苏清音把药方记下来,再回头看了眼病床上显然有些神志不清的十一皇子,心底却是暗暗心惊。 哪里是病情反复,伤口不好,分明是有人动了手脚。 但就是不知道这个用药是在哪里,是外伤还是内服。这剂量分明就是慢性毒药,拖着十一皇子的身体时间久了就真的久治不愈,就算外伤好了,内里却是空虚的。 到时候灵丹妙药怕也是补不了他的缺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虚弱而死。 皇上再宠爱又如何? 就在这时,床帐内的人却微微动了,“外面是谁?” 伺候的大概是心腹的宫女,见十一皇子醒了,看了眼苏锦棉回答道:“回十一皇子,是大夫来了。” 十一皇子闻言便是冷哼一声,“你当本皇子是傻瓜吗?分明有女人的声音。” 苏锦棉正折了药方子还给太医,听了这话唇角微微动了动,似笑非笑的。 宫女这才恭敬的又补充了句:“回十一皇子,是贵妃娘娘担心你特意从宫外请来的苏小姐。” 十一皇子沉默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问道:“可是母妃前几日提到的苏府的三小姐?” 苏锦棉见状服了服身,“民女见过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是记得她的,苏锦棉当日作为八皇子的陪读进宫上学堂。后来还被他一鼓作气推进了白玉河差点小命都没了,那时候他还被皇上狠狠训了一顿。 但她此刻以这种身份出现,饶是嚣张跋扈的十一皇子都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 苏锦棉也没想着他能开口和她说什么,和太医又窃窃私语了一阵便出去了。 第四十二章 惴惴不安 其实苏锦棉这一路都想着事情,根本没空去管冷不冷。而且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暖呼呼的,除了割面而来的冷风倒不至于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刚开口想要说没关系,八皇子却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似笑非笑,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那妖孽摸样看的苏锦棉一怔,乖乖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八皇子的宫苑还是小时候住的那一个,苏锦棉几乎是一踏入就感觉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虽然空置着,但这里还是干净整洁,比起八皇子刚失势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算不上华丽富贵异常倒也少不了奇珍异玩。 八皇子拉着她信步走过这些长廊走道,到了自己以前的房间就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屋内窗明几净,屋内侧室开着的窗还能一眼就看见苏锦棉一直记忆深刻的树。 这么一想她倒是笑出声来,一双眸子都被这笑意点得亮晶晶的,如黑亮的晶石。 八皇子看着也勾了勾唇角,“笑什么?” 苏锦棉是想起了幼时在韶华殿的事情,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刚入宫那天晚上就胆大包天到抱了被子就去他的房间睡,还哭得稀里糊涂的。 她眨眨眼,心底对这皇宫的压力都少了许多。 苏锦棉不说,八皇子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去拿了披风就走了回来,“日后有机会再回来吧,今日不方便。” 苏锦棉自然知道,八皇子的府邸已经在皇宫外了,如今在韶华殿逗留太久的确不妥。 八皇子把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还细细地打了个结。 苏锦棉就顺着他专注的视线移到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面。 苏锦棉那年冬天在八皇子这里可是鲜少有这样的待遇,通常都是侍女服侍的她,只有从学堂里面出来她有时候系的不紧,松松垮垮的时候他就会到没有人的地方时给她重新系。 八皇子看了她一眼,唇微微扬起,“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下了课你急着回来看书带子也不系紧,松松垮垮的全部垂在地上了?” 苏锦棉点点头,眼里都是笑意。“记得。” 她还记得每次下雪天路不好走的时候,八皇子都会牵着她的手陪她慢慢走过来,那柔软温暖的触觉至今都历历在目。 他系好了带子,抽回手时还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下巴,见她愕然的站在原地又伸出手去。“走了。” 她就下意识伸出手来握住他的,被牵着走了。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人就多了些,苏锦棉看了看两个人相握的手还是挣了挣,挣了开来。 八皇子眉头一蹙,扫了她一眼,虽没有说话那双眼睛里的意思却是分分明明的问她。 苏锦棉不得不谨慎,当下福了福身子,“宫里人多眼杂,还是各走各的好。” “各走各的?”八皇子嚼着字又念了一遍,眼神无波,但隐隐的周身就有一股寒气袭来。“棉儿身上穿着的可是本皇子的披风,各走各的,不如棉儿来教我?” 苏锦棉恨极了他这种云淡风轻实则咄咄逼人的样子,连礼数都懒得维持,只看了他一眼。却又不敢太放肆了,心里却提了一口气。 刚才一路走过来,那些异样的目光简直让她有些如芒在背。 八皇子这才不紧不慢的转了头过去,停顿了片刻,才硬生生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跟上。” 苏锦棉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暗笑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谁不知道她是八皇子的人。她怕的是这些人的异样目光还是……别的? 行至马车前,八皇子侧身扫了她一眼,还颇戏谑的问道:“要不本皇子再给苏小姐叫辆马车来各走各的?” 苏锦棉走到针落地都能听见声音的路上还想着事呢,这么突兀的听见他说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八皇子就是一拂袖,直接上了马车,理都没理她一下。 苏锦棉囧了一下,顿时不知道他又在生什么气。 可不是要生气么,八皇子被她挣开手就有些怒气了,这么一回头跟她说话她还直接出神了。这还不说,他憋了一路想发作,当事人却没当回事…… 拉着马车的小厮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苏小姐你等会,我去拿凳子。” 话音一落,原本在马车里的人又矮身出来,直接朝她伸出手来。“上来。” 他的语气夹杂着几分威严和力度,让一旁的小厮就是一颤,默默的俯低了身子。 苏锦棉见他那双白皙素净的手就在他面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好笑,抬手握住他的,直接被他一个用力提起抱着就进了马车。 车内的暖气很足,苏锦棉一被抱进马车就是暖暖的一股风袭来。 呛了一口风,她嗓子有些不舒服就咳了几声,原本还不想搭理她的人闻声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直接把软榻边上的暖手炉子递给她让她抱着。 见她面色不算糟糕,又探手摸了摸她的脉搏,无碍这才慵懒的靠在软榻上。 第32节 苏锦棉路上设想了一堆的可能,最担心的就是这皇上会不会就此打上了她的主意三天两头的让她入宫,愁得眉头都要打结了。 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八皇子微微撑起身子,眼神无波,只语气还有些重。“跟我待在一起就那么不情愿?” 苏锦棉一向和他亲近惯了,他今日刻意疏离了她也没意见。马车前行着,马蹄声嗒嗒作响,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 开口却只有一个字,欲言又止的。 八皇子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抬了抬手,示意那小厮不打紧。又朝她招了招手,“怕冷就靠过来些。” 她上了马车之后他就松了手,她就这个位置靠在车门边上,离暖炉最远。 苏锦棉现在纠结的都想自己打滚了,他这么一招手她就直接挪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他的发绾的一丝不苟,一身的正装,看着更是俊逸非凡。此刻眼角微微挑起,又有着一股子的慵懒,那精致的五官顿时模糊了去隐隐的就有些妖孽起来。 她默默的转过头,把暖手的炉子搁回小桌子上。“我有很多话想说。” 八皇子自然是猜到了,她本事了得,脑袋瓜子更是灵光的很,有自己的想法。他若是有些破绽留给她,不多时就能让她猜个八九不离十的。 她放下了暖炉,他就牵过她的手揉进自己的掌心里给她暖着。“那便慢慢说。” 苏锦棉琢磨了下,这才道:“我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医治十一皇子。” 八皇子正摩挲着她细嫩的手,细细滑滑的,手感还不错,闻言这才来了兴趣抬眼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苏锦棉只是知道他脉象有些虚浮,但此时还浅浅的一层并不深刻,所以那些太医就权当不知道。 不过眼下她就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说,因为她不清楚是朝廷势力在排挤十一皇子还是别的。十一皇子金贵着,又有落贵妃撑腰,谁敢用药用得不动声色又让太医全部噤声的。 八皇子等了片刻,见她提了一个头又不说了,自然心中有数,重重捏了她的手一下。见她抬眼注意了过来,这才道:“就说你知道的,不用去猜测,越猜心越乱。” 苏锦棉这才定了心神,“他脉象看来并没有什么征兆,只是身子有些弱。学医不精的人绝对看不出他的脉象有问题,大概是服用的或者是外伤药下做了手脚。那药也说不上是毒,只是加大了剂量又和药方子里的几味药有了冲突这才会这样。” 但是因为药方写的太精妙,她便一时不知道是哪种罢了。 这倒新鲜,直接在药方子里做个不明显的手脚。这帮人这边查翻了天,却不知道小动作就在最原始的根源上。 现在问题不严重,太医自然不敢涉险换药,谁知道动手脚的人是谁。 八皇子倒是不在乎这个下药的人是谁,反正这次他不在京城,就算怀疑他也没那个理由怀疑吧?除非要栽赃,但栽赃到他的头上…… 呵,不知道他的九族做好准备了没有。 苏锦棉见他不怎么上心,脸上更是一点表情波动都没有,眉头皱了皱,心里越发的郁结了。 沉默了一段,八皇子又突然问道,“棉儿怎么不问问本皇子这次出皇差是收获大还是损失大?” 苏锦棉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不过想来八皇子这次面圣大概也没有什么结果。“那皇上是怎么说的?” 八皇子叹了口气,眸底却隐隐有了一丝笑意,还有些无奈。“棉儿关心别人可比关心为夫少多了。” 苏锦棉被噎了一下,默默垂了头不说话。 八皇子扫了她一眼,这才不疾不徐地道:“之前来时我就问过你知不知道皇上允了我什么,我才愿意带你来吗?” 他这么一提,苏锦棉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大概能猜到什么,但是却不怎么愿意承认。片刻,她脑中思绪斗得两败俱伤了,她才问道:“可是允诺了让你早日娶了我?”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妙不可言了,他盯着她那粉红的唇半晌才移开目光,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满都是笑意。“棉儿真是冰雪聪慧。” 苏锦棉却没有一点的成就感,又不好意思摆出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来,反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是么? 第四十三章 八皇子笑了片刻,这才问她,“棉儿何以觉得就是这件事呢?” 苏锦棉坐久了有些不舒服,便换了个姿势盘膝坐着。“猜的算不算?” 八皇子一哂,笑得越发的大声了。 苏锦棉的耳根子莫名其妙就红了,等他笑声微歇,才说出自己的猜测。“我只是知道八皇子你并不笨,先前有了订亲这么一说他又死磕着不愿意下旨意只是默认了随便你。那能让你松口的莫过于这件事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这事先提了上来。” 八皇子听着她开口那一句就知道苏锦棉那小心思上面可是算着自己那一记的。他思忖了片刻才道:“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你也知道。但如此好的机会,连落贵妃都暗示着让他同意了下来,我为何要错过。” 说罢,又补充道:“千金万银都买不到一纸婚约,我的棉儿这么锋芒毕露的不早日娶了去皇府镇宅本皇子也不能安心啊。” 苏锦棉不说话,心里却暗暗腹诽着。“你要什么没有,想着皇上应该是要给他许配官宦世家的嫡女,配得上他的身份也不拉底皇族的档次。” 苏家虽然家大业大,却始终是从商的,弱的皇上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苏遮木韬光养晦从来不跟皇家正面冲突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千算万算都没算计过眼前这个八皇子罢了。 他非要娶了她,那便是当今的天子都拦不住。 八皇子见她不说话了,这回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就掬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见她眼底的惶然心下明了,却平添了一股子的怒气。 一路都无话,直到马车停在了苏府的门前。 八皇子不动,她也坐着,坐了片刻才开口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八皇子凝视了她片刻,见她干巴巴的说完这句话又不挪身子伸手一揽直接把她搂进了怀里。“你不懂我的心思那便不要瞎猜。” 话里的语气似乎都有着淡淡的无奈,苏锦棉僵在他的怀里,只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香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她,见她耳根子红红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又动了捉弄她的心思但见她乖乖巧巧的样子又不忍心了。 苏锦棉赶紧着就往前爬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表现的太过急切要离开他。惹得他又不开心了,眯了眯眼,直接挪了一下身子又扣着她的腰把她揽回了怀里坐着。 苏锦棉这回恼了,面色也有些红,一双眸子雾气蒙蒙的瞪着他。“松开。” 她语气生硬,说完便后悔了。八皇子却没在意这些,只是抱得她更紧了些,又微微俯低了身子靠近她,鼻息可闻。 “恼了?”他似乎是想亲她,可是又迟迟不落下。 苏锦棉被他扣得紧紧的,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微微挣了挣,就看见他眸子里猛然有了一股亮光,然后她就不敢动了。 八皇子头埋过来低低的笑了一声,这才松开她,先自己下了车去。“我抱你下来。” 苏锦棉在车厢里被他这么一番逗弄,面上如染了桃红,粉粉的,可人得紧。 不过她着恼着不下去也不行,咬了咬下唇,暗暗咒了一声便连滚带爬的被他抱下了车。 脚踏实地了,八皇子就奈何不了她了,见她跑得跟兔子一样快,这才知道刚才是有些过分了,偏生还没下嘴占便宜。 想着就觉得可惜,怎么都不想放她走。 苏锦棉被他拽着手的时候,是真的恼了,看着他,一言不发。 八皇子却只是揉了揉她的手,抿了抿唇,半晌才说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后面那句话却怎么也不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拍了拍她的脑袋。也说没别的,答案也没要着就这么急匆匆的走了。 苏锦棉站在门口看着那顶远去的马车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摸不着边。 什么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嫁给他? 她只是想问,她还有别的选择? 苏遮木正要去商号查货,刚出门就遇上了八皇子送苏锦棉回来,便停在了里面没有出来。 此刻见人走了,一出来就看见苏锦棉还站在原地看着那顶远去的马车发呆。 他顿了顿,唤道:“锦棉。” 苏锦棉一扭头就看见是自己的父亲,几步走着就上去抱着他的胳膊。“爹爹要出门?” 苏遮木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身上那件明显是男式的披风,这才沉声问道:“这趟进宫可还顺利?” 苏锦棉面色微微有些不好,摇摇头,直言道:“我还是觉得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苏遮木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一旁的管家等一会,便和苏锦棉边走边说往暖苑走。“别的就不要多想,这几日京城变动的厉害,你如今身份又不同了别随意出门了。” 苏锦棉还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往外跑呢,闻言转了转眼珠子模模糊糊的应了下来。 苏遮木一眼就看透她藏着心思呢,也不点破,只凉凉的弹了弹她的脑袋瓜子。“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也该懂事了,小孩子的心性就收了。” 苏遮木这么一提苏锦棉倒是想起适才八皇子问的那句愿不愿意,一愣,便想起马上就过年了,过年前倒是相安无事。年后这旨意大概就要下了,她要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才及笄,不过怕是年初就得定下来了。 苏遮木见她有着心事,别的也不多说,送她到了门口,这才叮嘱道:“你心思细腻想得也多,有什么便跟你哥哥或者和我说。别想偏了去,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除了是爹爹护着的小姑娘更是标上了皇家的标签,处处要小心。” 苏锦棉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越发的凝重,片刻才点点头,笑着挥了挥手,“爹爹你快走吧,这些我都知道的。别耽误了正事,哪天你有空了我再过去听你慢慢讲。” 苏遮木一向是特别疼爱这个小女儿的,她天生聪慧,资质好,从小到大也无须他太过操心。当下念着商号还有事,便也由着她去了。 第四十四章 苏锦棉在家待了几日,见一切都风平浪静的,就又起了出门去的心思。 八皇子那边也是只言片语也没有,苏锦棉想着临下江南前,她还让他允诺给她一家医馆的呢。不知道这厮是忘记了还是搁浅着了,又不好意思去问他要,而且,现在怎么都不合适。 想着医馆,苏锦棉就想起了福善堂。虽然她之前早做了打算和刘祺说过了她不会再去了,但由于八皇子的事情比较棘手,几个来回下来她就成了八皇子党派里的人,也就不方便再露面了。 刘祺之前还和她书信来往,下了一趟江南便断了联系,正逢明日是集市,便写了书信让阿萝送过去,约了人私下会面。 定地点的时候却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她常去的地方也就观云楼一隅以及自家在京城的商号。但约人见面怎么着都得偷偷摸摸的来啊,这两个地方也就都不合适了,谁知道八皇子现在还去不去观云楼啊。 想着,便把定地址的地方交给了刘祺。 阿萝送信回来,就说了一个地址,是京城脚下一处僻静的茶楼,刘家业下的。苏锦棉去过一两次,那里环境也不错,又深在胡同里若不是常去的人怕也是不知所处的。 苏锦棉想着也好,隔日就去赴约了。 苏锦棉有时候出行不方便都会女扮男装,她的容貌精致清秀,素净着脸绾了发穿上男装又自有一股英气。 虽然她那身板和白皙得有些过分的脸怎么看都阴柔的过了头,却并不妨碍她那6分神似。 她回了苏家之后不是跟着苏遮木就是跟着苏锦城,行为举止间潜移默化的就有学了些过来。一举一动就没有了女儿家的扭捏,落落大方。 第33节 不细看的人估摸着也只能以为这是哪家长相有些柔美的公子哥罢了。 她坐了马车去的,身边除了车夫就带了一个阿萝,行到了胡同口便下了马车打发走了车夫和阿萝往里走去。 刘祺已经侯在门口等了,见她过来,便率先带路引着她去二楼的包厢里去。 苏锦棉如今的身份稍有差池做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都能让整个京城多添一件谈资,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 说起刘祺,还是苏锦棉跟了哥哥苏锦城之后认识的。苏家的商号和刘家有合作,苏锦棉私下也跟着哥哥和他稍有接触,一来二回就熟稔了。 这样不咸不淡了一年之后,刘祺就主动开口邀了苏锦棉赏花喝茶。苏锦棉知道他的意不在此,也并不排斥就赴了约。打那之后,两个人就发现彼此间的观念相似,行事作风兴趣爱好都相近,就结交成了朋友。 说起来刘家来提亲倒是出乎苏锦棉的意料的,她和刘祺虽然亲厚却并无一点男女之情,想必他也是知道的,更是没在他面前提过只言片语。 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了,刘祺没提,她就更加当做不知。 隔了好久没有见面,苏锦棉看见刘祺之后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祺刚坐下,见她笑得开怀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苏锦棉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心境,笑了几声便抿了唇角,“近日可忙?” 刘祺亲自给她斟了茶,苏锦棉一向对饮茶没什么兴趣,刘祺却相反。他一旦坐下来,就能细腻又周到的给她斟出一壶好茶来。 所以苏锦棉在自家喝的茶还不如刘祺给她喂的,什么雨前龙井啊,大红袍啊,什么好茶上什么。 她细细的闻了闻茶香,轻叹了一口气,“等了很久?” 刘祺摇摇头,“只是提前来了罢了,今日找我是闲聊还是有事?” 苏锦棉转了转眼珠子,对他这个有些刁钻的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你希望我说前者还是后者?” 刘祺倒不料她直接把问题踢了回来,微微一愣,随即微扬了唇角笑起来。“不论是哪者对于我都无差别。” 苏锦棉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片刻这才道:“福善堂怎么样了?” “福善堂?”他抬了抬眼,“请了大夫坐诊并无大问题,倒是你,和八皇子的事。” 苏锦棉看着那澄澈的茶水,摇晃了下手中的白玉盏,“就你知道的那样。” 她一向自己有主意,刘祺倒也不担心她,只说道:“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我能帮则帮,不用跟我客气。” 苏锦棉今日来,可就是要他的这句话。他开了口,她就没有顾忌了,直言道:“这几日京城是什么动静?” “谈不上动静。”他侧目,语气却沉了些,“因为太过风平浪静了。” 苏锦棉从茶楼回来都还是有些神思恍惚,刘祺说的那句“太过风平浪静”倒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说八皇子干什么去了,单单就下江南出皇差这事,赏罚都应该自有一套,却一直压着不说。那到底是试探还是什么? 八皇子夹道遇见狼群这事肯定是传回朝野了的,毕竟那日清晨之后一大批的官兵并不是假的。也不可能是谁想调动就能调动的了的,之后的声势更是算不上微服出巡。 她刚从后门进来,就看见花园里候着的苏锦城。 见到她回来,眉头一皱,唇也是一抿,“去哪了?到处找不到人。” 苏锦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找我干什么?”她现在就是一个闲人好不好? 苏锦城曲了手指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又有些无奈的扫了她一眼。“走吧,八皇子到府上来了。” 苏锦棉脚步一顿,傻眼了,“他来干嘛?” 苏锦城也想这样问她呢,这几日京城说风平浪静吧这水沉得又有点端不下。苏锦棉一根八皇子扯上关系,苏家就开始越发的谨慎小心。 他此刻这么一来,什么都不说,就和苏遮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无关紧要的态度又实在看不出什么。 苏锦棉扯了扯自己身上这一套男装,“那我先去换衣服。” 苏锦城上下扫了她一眼,直接抓着她的衣领就往大堂带。“还换什么,急着呢。” 所以,当苏锦棉不情不愿的被苏锦城拉到大堂看见八皇子和自家的爹爹大人时,差点没懊悔的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更是狠狠瞪了眼有些幸灾乐祸的苏锦城一眼。 苏遮木一看见她这装扮,眉头就皱了起来。“去哪了这是?” 苏锦棉挠了挠脑袋,随口就道:“今天不是集市吗,我闷得慌就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八皇子颇有些玩味的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他好像还从未看见过她穿男装的样子。 但还真的是——秀色可餐。 苏锦棉被八皇子那双锐利的双眼上下扫了几遍之后浑身都有些不对劲了,杵在苏遮木的边上就开始装木头。 八皇子其实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苏锦棉这丫头是不是在府上。他这几日都忙着,抽不了空,又不能名正言顺的把她从府里借出来,这日正好从宫里出来便顺道过来了。 他路上还想着呢,这丫头一定会趁今日出门,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 苏遮木一听八皇子重复了那句“出去转转”眉头紧锁,直接训斥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苏锦棉还从未被苏遮木这么声色俱厉的训过呢,当下颤了颤,眼神越发的幽怨了。 八皇子却只是瞟了她一眼,眼角似是含着笑。“你身子弱就别到处跑,想去哪就差了人过来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出去还能照应着。” 苏遮木一听八皇子和苏锦棉说话时已经不避忌的直言我了,心下暗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淡然附和道:“那也不妥,小女没规矩惯了,哪能劳烦了殿下。” 八皇子的双眸微微幽深了些,眼底那抹笑意也淡了些,“本皇子说了便能做到,更何况棉儿也不算是外人了。”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说罢还深深地看了眼苏遮木,虽然没说透也没点明,但聪明人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苏遮木心下有数,脸色却越发有些不好看起来。 八皇子这会就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起身,信步走了过来。 苏锦棉正防备着他呢,一见他走近就后退一步。对上他倏然眯起的双眼这才不敢再有动作,就乖乖地任由他握住她的手,探了探。 “别又冻着了,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苏锦棉怎么听这句话都觉得别扭,看了他一眼。 八皇子已经别开了视线,“本皇子的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再多打扰了,先行告辞。” 苏锦棉现在巴不得他赶紧走呢,连忙赶在苏遮木开口前就先送客了,“那殿下一路走好,不送了。” 八皇子闻声,身型一顿,转过头来看她,神色有些不明。他眯了眯眼,虽未说话,那眼底却是明明白白的给了苏锦棉警告,这才又和苏遮木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八皇子一走,那接下来就是关起门来收拾她了。 苏遮木把人一送走,原本还是笑脸相送,一个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嘴角就沉了下来。“苏锦棉!” 第四十五章 荣辱与共 苏锦棉被苏遮木从头到脚训了一遍,这才老实了,隔日一大早就乖乖的去苏夫人那里做女红了。 这么几日下来,京城的平静终于被皇上的一纸圣意打破。 一直没明白八皇子那天走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苏锦棉也在今日顿悟。 苏锦城刚得知了皇宫里传来的消息,急急忙忙的找苏遮木汇报情况。苏锦棉正好也在,见苏锦城疾步赶来,眉头就是一跳,针扎破了手指,顿时血珠滚落。 苏锦城缓了一口气,才道:“八皇子被封了韶祈王爷,指婚了棉儿明年的二月出嫁。” 素心听罢,虽然这几日有苏遮木做思想工作,但真的亲耳听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一个失手打翻了茶杯,惊惶的看向那边吮着手指垂了脸看不清神色的苏锦棉。 苏锦棉说意外也不意外,但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急着和封王的旨意一起下了。不过想来还是可以解释的,毕竟八皇子过完年就20了,还未有一妻半子的。 苏遮木听见的时候只是面色沉了沉,只是稳住了素心,说道:“怎么能这样就失了方寸,今日之后棉儿的福祸天定,与我们也是荣宠与共,八皇子待她未必就不是好心。” 苏锦城看了眼苏锦棉,也劝慰道:“等会圣旨就该来了,准备准备。” 苏锦棉倒是没有多大的波澜,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仓惶也仓惶过了,也试图反抗过,但那个男人他不准,她也别无他法。 只希望这场宫廷斗争,能够保全苏家,就足矣。 吕公公拿着圣旨刚踏进苏家,苏遮木就带着全家人去迎接,跪在了大堂的门口迎接圣旨。 吕公公的面上却是平和的,甚至还微微带了笑意,先宣读了圣旨,等苏遮木接旨之后这才上前一步扶起苏遮木道:“令千金是好福气。” 苏遮木虽然舍不得苏锦棉,却明白八皇子这门亲事的确是再好不过,当下也是喜笑颜开地邀了吕公公去内堂小坐片刻。 吕公公这是第二次看见苏锦棉了,见她荣辱不惊,就那么淡然的站在苏夫人的身侧,不由越发的青眼有加。 苏遮木命人拿了一个奇珍异玩过来,送给了吕公公当做是辛苦费了。 吕公公也没拒绝,笑眯眯的看着苏锦棉道:“早就闻名苏家三小姐了,那日八皇子引着进宫的时候杂家就惊为天人,今日一看更觉得是绝世之姿,说是名动京城也不为过了。” 苏遮木虽知只是客套话,心下不免也是高兴的,当下便道:“吕公公你缪赞了,小女顽劣以后做了皇妃还要吕公公偶尔提点着些。” 吕公公点点头,意味不明的来了一句,“杂家一向看好八皇子,以后也要仰靠着八皇妃……啊,不,掌嘴。”他轻轻地扇了自己的嘴一下,才悠悠然说道:“该说韶祈王妃了。以后可是仰仗着王妃的福鞭了。” 这里个个坐着的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 吕公公愿意进来坐坐就说明他是亲近韶祈王爷的,此番这话更是表明了他是王爷这边的人,以后还得借着苏锦棉的枕边风。 苏锦棉虽然不是特别惊讶,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抬眼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吕公公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微微福了福身。 吕公公就喜欢聪明人,见此也不多留,起身就要告辞。临出门前,还说道:“王爷还怕苏小姐不习惯,还让杂家给苏小姐宽宽心。依这看,哪里需要宽心,苏小姐知书达礼,聪慧有加,谁及得上。” 苏锦棉就在一旁,这回也不好意思不回应了,这才特意装出一副腼腆的样子道:“公公抬举了。” 送走了吕公公,苏锦棉才松了一口气。 苏遮木接了圣旨倒是比接旨之前乐观了许多,连着吩咐下去说今晚多做些苏锦棉爱吃的菜就去看夫人了。 第四十六章 马车外传来轻轻的“簌簌”声,苏锦棉挑了帘子看出去,原来是下雪了,雪下得又急又大,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倒是美得很。 苏锦棉定了定心思,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你……”说罢,自己的眉头就是一皱。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顺耳呢。 八王爷的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 苏锦棉这回斟酌了片刻才说道:“我只是害怕。” 八王爷听罢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片刻才把玩着手里不知何时拿下来的玉器问道:“害怕?” 第34节 苏锦棉心里打着鼓,一边暗忖伺候人不好伺候啊,发个脾气还得自己哄回来。当下微微忧愁地看了八王爷一眼,幽怨至极。“韶国可是有明令,嫁入皇族的人若非有圣上的旨意不得改嫁……” 话音一落,八王爷的双眸就是一眯,他缓缓,缓缓的一笑,“棉儿还存了改嫁的心思?” 苏锦棉有些话如今是不敢开口说的,只能敷衍道:“不是我存了这个心思,而是王爷让我必须防患于未然。” 这话倒是越说越有趣了,防患于未然? 八王爷转了眸子看过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还未过门就想这些,谁给你的胆子。” 苏锦棉虽然知道他大概只是语气用得重了些,但那股凛然的气势还是让她一颤,有些胆寒。“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你又是位高权重的八王爷日后自然又是要纳妾填房的。我不想说我是否在意,也不知道王爷你对我存了什么心思。只是我就是接受不了这些,我爹爹如今也只有我娘亲一人,我要的不过如此。” 她说的铿锵有力,让他都暂时找不到话头来挑她的刺。 其实苏锦棉这么一说也是有试探的成分在里面,她对感情之事虽然迟钝却也是明白一二的,她喜欢八王爷,时间越久感情越深。 如今她就有些控制不知,更何况日后成了夫妻,日日相随。 任是她的性子寡淡,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三天两头的纳妾来堵她的心窝,让她不好受。 并且,八王爷的心思她多少明白几分,知道他是上了心,但有没有动心却不得而知。 显然她提出这件事,八王爷心里也有了衡量。 他似在回味她话里的意思,眯了眼凝视着她,这明晃晃暖洋洋的马车气氛却是一度陷入了僵持之中。 半晌,他才低低地笑出声来。“棉儿可是对本王动了心?” 苏锦棉没料到他会直接这么问,既然问了也定然有几分把握的,当下咬咬牙,凛然的点了点头,“是,动了心。” 这回惊愣的便变成了八王爷,苏锦棉毫不扭捏的回答他是,那声音清冷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却难得得让他觉得胸口砰然一动。 “是,动了心。” 是这样么? 他噙着笑,半晌才道:“所以害怕,不情愿了?” 苏锦棉裹在狐裘下的手紧紧的相握,又点了点头。“是。” 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出乎他的意料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八王爷扬声笑了片刻,这才一把俯低了身子,把脸凑到了她的跟前,一字一句道:“那你说,要本王允诺你什么?” 苏锦棉只觉得他的鼻息温热,让她着实有些紧张。 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他允诺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乱得根本找不出一丝头绪,顺着他的话下来这才明白自己真正的情绪。 二月成亲。 掐指一算,这日子还是很紧凑的,再过小半个月就是春节了。春节过完便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她原本还想等自己及笄了再去考虑这件事,如今却是赶鸭子上架,她没有多余的选择。 见她不说话,他扣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她的脸来,仔细的看了看。 她一双眸子如小鹿一般清澈还有些惊慌,那微微无措的样子看在他的眼里真是可爱极了。苏锦棉一向是清冷淡然的,鲜少能有什么事让她不知所措,到不料今夜倒是能看见这么动人的一幕。 他微微沉了声音,追问。“恩?不说?” 苏锦棉张了张唇,还未说话,他便直接压低了唇吻在她干燥微凉的唇上。轻轻一触,随即就着她微微张开的唇长驱直入。 苏锦棉被突袭了一个措手不及,微微瞪大了眼,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牢牢压在了身下。唇上一片火热,他睁着眼,眼底还有浅浅的笑意,显然是愉悦至极。 苏锦棉脑子一热,突然就知道要他允诺什么了,挣了挣,微微偏头,手指抵住他的唇。刚想说话,就觉得手指上有异样的触感,她微垂了眸子,就看见他把她的指尖含进了嘴里。 苏锦棉浑身一怔,错愕得连忙缩了手,一把挣开他往后挪了好些远,这才惊魂未定的喘着气。“王……王爷。” 见她这反应,他不觉有趣,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又上前几步,直逼得她无处可退了这才挑了挑眉,调侃道:“棉儿何故摆出这副表情来,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苏锦棉怎么说也是女儿家,当下红了脸,有些紧张起来。 见她抿嘴,他又靠近了些。“棉儿害怕了?本王又不吃了你……” 苏锦棉见他唇角还含着笑意,那双眸子也都是戏谑的成分居多,这才知道他是逗自己呢。当下暗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躲避,直接滚了一圈从他的怀里翻出来整了整歪斜的狐裘这才揉着脸,轻声道:“王爷莫要捉弄我了。” “这怎么是捉弄呢?”他无赖的笑道:“这不是疼惜怜爱吗?” 苏锦棉只想翻白眼,话还未出口,轻咳了几声。“王爷能允诺棉儿,若是不愿意……便不碰我吗?” 他斜靠在车厢一侧,闻言,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诧异顿了顿才问:“为何?” 苏锦棉掩着唇又咳了好几声才止住,伸了伸袖口,她垂眸答道:“若是八王爷都不曾爱惜我,那便只有我能怜惜我自己。倒不是在意什么完璧之身,嫁入王府我便没想着有一日能跟王府脱离关系。” 她前面那句话倒是中听,八王爷斜睨了她半晌,才冷笑道:“本王答应你,如非你不愿意我便不碰你。” 苏锦棉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这么一段时间与他相处下来,他的脾气也就摸清了七八分,知道什么话他爱听什么不爱听。便都戳中他的心窝子说话,称了他的心如了她的意。 目的达到,苏锦棉便想着回去了,出来了好一会也不知道阿萝会不会过去看看她,这么一过去大概全府的人都知道她不见了。 “时间不早了,王爷送我回去吧。” 八王爷原本还想扣着她多扣会的,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刚才又咳了好几声,没有皱了皱这才道:“那我过几日找你过来见过教规矩的姑姑。” “教规矩的姑姑?”她哑然。 八王爷点点头,抓过她的发在手里摩挲,半晌才道:“棉儿早年学的规矩大概都忘了个差不多了,便再学一次。” 苏锦棉顿时怨念了。 苏锦棉回去之后还真感染了风寒,这大雪天的,她却只能捂在被窝里,真是憋屈死了。 家宅上下都忙着置办过年要用的年货,间或还要忙活她的嫁妆,一时府里团团转,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她的气色刚好些,便梳妆起来。 阿萝最喜欢帮她梳头了,梳着梳着便赞道:“小姐梳什么发都好看。”她的手巧,一有新花样便试验在苏锦棉的身上。 阿萝帮她梳着发髻,苏锦棉看得认真,片刻才叹道:“这发髻也梳不了多久了。” 阿萝听她这语气就知苏锦棉那是不快活了,遂安慰道:“小姐说哪的话,姑爷位高权重以后金银珠宝少不了阿萝能给小姐梳更好看的发髻。” 苏锦棉闻言笑道:“难道在苏府我爹爹就亏待我了不成?” 阿萝吐吐舌头,“是阿萝说错话了。” 吃过清粥小菜,苏锦棉便有些犯懒,靠在软榻上。 屋里烧着暖炉,虽然暖和却有些闷,她坐了片刻便让阿萝去开了门。 阿萝正在给她收拾书桌呢,闻言转过身来。“外面下着雪呢,风也大。” 苏锦棉只觉得闷得厉害,“那你抱了暖手炉子给我,开了窗吧,我闷得难受。” 阿萝也拿她没办法,见她脸色不好,一脸的忧愁。开了门就一股冷风,她蹙了蹙眉,把手炉给她捧了过去又去拿薄毯。 苏锦棉本就是闷热,她虽是怕她冻着了,但是拿了薄毯她却不想盖,摇摇头。 阿萝这回犯了难了,愁眉不展。“小姐,你还是盖着吧,冻着了怎么是好?” 苏锦棉也还是有些小脾气的,说了不要那就是不要,摇摇头,眉头也是一皱,“我说了不要你便收回去。” 话音一落,门外边传来苏锦城训斥的声音:“阿萝可不是为了你好,就你这病弱身子别说现在已经染了风寒就是好端端的吹了一会冷风便能伤风。” 苏锦棉抬眼看去,倒不仅仅只是看见了苏锦城,还看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阿萝见了人,忙行了礼。“奴才参见八王爷。” 八王爷看了阿萝一眼,轻哼了一声示意她起身。见苏锦棉要起来,便拿过阿萝手里的薄毯道:“你就别动了。” 说话间,人也走了过去,压住她的肩头按下,展开了薄毯盖在她的身上。“怎么又染上风寒了,可是又没注意身子。” 苏锦棉暗暗腹诽,就你会装,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还不是那晚你强掳了她去。 面上却是乖巧跟苏锦城和八王爷都见了礼。“身子无碍,过几日便好了。” 第四十七章 苏锦城只是引了八王爷过来,见此,便唤了还在斟茶的阿萝出去。“我等会再过来。” 苏锦棉倒是不知道哥哥何时和八王爷的交情好了些许,等苏锦城出去了,才问道:“你来干嘛?” 八王爷就着桌上的青瓷盏倒了杯水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道:“也是,我来干嘛,喝个茶还要自己动手。” 苏锦棉抿唇一笑,掀了薄毯起来。“这茶是阿萝一大早就烧来的,怕是已经冷了。” 见她起来,他抬手就扣住她的手。“去哪?” 苏锦棉原本是想起来给他斟茶的,被他扣住手,就用眼神示意。 八王爷哪里需要她来斟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我今日得了闲,正好跟你哥哥有商号上的事处理完便过来看看你。”说罢,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本王一不在你身边你就折腾幺蛾子出来,所为何意?” 苏锦棉掩了唇咳嗽了好几声,面色越发的苍白。 八王爷眉头一皱,苏锦棉未见他动,只是扬了手掌,那刚开没多久的门瞬时就关上了。 苏锦棉一愣,他已经起身了,扣住她的手就拉着她躺会软榻上,随即顺势坐在一侧。“前日便知道你染了风寒,抽不开空罢了。” 苏锦棉心下一暖,唇边也绽开了点点笑意。“不劳费心,旧疾而已,几日便好了。” “这话见外了。”他眯了眯眸子,唇边倒是有了丝笑意。“本来教规矩的姑姑是明日过来的,但棉儿身子不爽利便推迟几日罢了。” 苏锦棉一想起那皇宫里的姑姑,就头皮发麻。“姑姑凶不凶?” 八王爷瞥了她一眼,片刻才说道:“是看着我长大的姑姑,你说凶不凶?” 苏锦棉心下一松,为他做事考虑得仔细又体贴觉得心暖,不过嘴上却是丝毫不落。“那一定很凶。” “何以见得?”他挑了挑眉,眉头聚起。 苏锦棉摸透了他的心思,知道这并不是生气的预兆就越发的随意玩笑起来。“八王爷如今这表情不知多少人看了得腿软害怕,你说凶不凶?” 倒是不料她拿他开玩笑,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那棉儿怕不怕我?” 苏锦棉若是怕他便不会这般玩笑了,当下转了话题道:“你还没跟我说这王爷做的是不是称心稳意呢。” 见她转了话题,他也不再追问,给她身后垫了软枕,便也随意的靠在塌上。“依你所见呢?” 苏锦棉这段时间闲着没事就开始思忖皇帝这么做用意何在,到底是看中八王爷还是有意削弱八王爷的势力。 第35节 可是封王只会助涨他的气焰,根本起不了打压的作用。 想着自己也犯起了糊涂,她近日越发的懒,皇宫朝廷太平她便不想深想。何况如今是真的一条绳上的蚂蚱,苏锦棉完全不用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 圣旨一下,尘埃落定。 很多事,她便用不着审时度势,交给八王爷自己处理就好。 而且最近也是隔三岔五才见一次面,苏锦棉又是卧病在床听不到消息,就越发不知道这局势如何了。 想到这,她便摇摇头,“我看不透。” 八王爷似乎想起什么,眯了眸子冷笑一声,“十一皇子的毒是谁下的,棉儿可有头绪了?” 苏锦棉刚想摇摇头,见他眸色认真,电光火石之间顿时大惊失色。“落贵妃?” “也不尽然。”他冷笑一声,转身把她抱进怀里。“还有一个,你敢不敢猜?” 苏锦棉身子一僵,唇都有些颤。“你是说……”当今的天子? 他微微松开了她些,语气微沉,“你那日说了之后我便留意了,还说虎毒不食子,我看也不尽然,为了压制我连这招都用上了。” 苏锦棉浑身一阵发冷。“难道是皇上故意让你皇差办了一半就招回宫里的?原本是想借题发挥给你一顿杀威棒却不料……”想到这,眉头一皱。“那又是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八王爷只要起了个头,苏锦棉便能猜到大概的事情发展。苏锦棉的聪慧他早就见识过,这事自然也不会瞒着,当下便问她,“还记得你有过两面之缘的以北吗?” 自然记得。 八王爷见她这表情,自然知道她想通了。 苏锦棉却是猛地咳嗽起来。 他一直环着她,见状手便在她的背脊上轻轻的拍着,“怎么好端端又咳起来了。” 苏锦棉摆摆手,只觉得喉间一阵难受,片刻才缓过来,面色却是越发的苍白起来。不过此刻她更在意的却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个皇帝,他如今的作为真是让她越来越讨厌了。 自古以来,帝王都是不好相与的角色,谁没个手段阴谋,苏锦棉却是真的讨厌皇上拿条条人命做赌注。 想着,她抬眼看了看八王爷。 这个男人已然成长成了一个能与之抗衡的暗帝,翻手云覆手雨,一手遮天。 她是该庆幸还是如何? 她轻叹了口气,“可是以北帮着处理好了那边的事情,让皇上找不出由头来。便只能借口拖了十一皇子的身子却不料落贵妃也插手了……她插手为了什么?” 她最恨八王爷,但他那时候不在京城,如何嫁祸? 八王爷一扬眉,语气却是云淡风轻。“她原本只是想让皇上怜惜十一,如今太子之争激烈,她自然是百般法子了。” 苏锦棉心中微惊,只觉得心里一阵作恶。 似乎是明白她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他轻笑一声,“棉儿可比本王幸运多了,若是有来生,我也希望如棉儿一般能随心随欲。” 随心随欲? 她心中暗笑,也不尽然。 整件事情联合起来便是如此,皇上早就没打算让八王爷做太子,便打发了他去江南处理政事,路上更是到处寻错要给他安个罪名打压一下。毕竟八王爷此刻的势力差不多架空了他的权利。 但这无疑是很困难的,尤其现在太子之争激烈,他必须给满朝的文武百官一个警醒,八王爷党派永远不会在今后控制韶国的命脉。 而八王爷如今也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于是,十一这边他就下了重手杖责招回了八王爷回京,随即更是从苏锦棉下手想要挫一挫八王爷的锐气。 但他想不到的是八王爷不仅完成了差事还完成的漂亮,苏锦棉这边小心谨慎更是一点错处都寻不着。他不但要顾念着八王爷这边的还要顾念着别的,心力交瘁。 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他还是给八王爷封了王,许了妻。不知道是安慰人心还是别有目的。 不过苏锦棉苏家三小姐的身份算起来却并不是很风光的亲事,虽然苏家雄厚的财力和人脉对于八王爷来说如虎添翼。 想清楚了整件事,苏锦棉便释然了,心底却是越发的恐惧起来。“太子之争……” 八王爷手自然地往她腰间一搂,眸子里似有笑意一闪而过,他沉声问道:“棉儿可是怕了?” 其实他原本并不想把苏锦棉卷进来,只是越到后面越身不由己。 而且,不把她卷进来的唯一方式就是拔除苏家在京城的势力,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使要做到也要好久。但这么大的动静,别人能不知道? 再说了,他一动,苏家未必不动。 而苏锦棉并是不止他盯上了,有的是人等她及笄了要上门求亲呢。他一想到她会嫁于他人,就有一股杀人的冲动。 这动荡朝廷,不论是谁都不比他有资格保护她。 苏锦棉却是摇摇头,“不是害怕,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便只能和你一起争取更多。我以前总是不敢问你,你的目标是什么。如今才明白你就是没有目标也必须要努力争夺,那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国家更换帝王,朝廷更换血液,他如今一手遮天无人奈他如何,并不代表将来。有的是人对付他,还不如自己握了权利稳坐皇位来得安心。 但一想到这,苏锦棉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后宫佳丽三千。 不过眼下,她的重点不在这里,现在她已经一脚迈进了这场权势斗争的漩涡里。 她想得不再是如何抽身而出,而是逆流而上。 不管最后做皇位的是谁,只要不是八王爷,那么八王爷府自有一番动荡,不死即伤。 不管八王爷是不是想做这天下第一人,他都必须坐稳这位置不可! 不管他愿不愿意,都箭在弦上,正欲待发。 苏锦棉想着,心里便更沉重了几分,这灰蒙蒙的雪天也变得阴沉沉的一片,压抑得人心多沉闷了不少。 八王爷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了身来。“我今日先回去了,你好好歇着,过几日身子好了我便来接你到王府。” 苏锦棉裹着薄毯坐起身来,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顺了顺压皱了的衣服袖角。“不要想太多了,再不济还有我在,如今起码还没有谁想动我便动的了。” 苏锦棉又是点点头,也下了榻,送他到门口。“我就不出去送你了。” 八王爷一扬唇,意有所指般说道:“自然不用,我们来日方长。” 第四十八章 八王爷每日都遣了小厮过来问候,阿萝打发了人,便过来给苏锦棉喂药。 她这日子过得舒心,又按时吃药,整日都在府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过了几日,八王爷便直接让府里的小厮带着个丫环过来直接接苏锦棉去府上。 苏锦棉估摸着教习的姑姑来了,也不推辞,想着晚上还是要让八王爷送回来,便孑然一身的过去了。 来请苏锦棉的是八王爷身边贴身的小厮,八王爷贴身的小厮一共有4个。 临风,玉树,青衫,流光。 今日来的是青衫。 苏锦棉听着青衫说起他们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便心底有了计算。这名字听来也不像单单是个小厮,怕是八王爷那么多的产业都是他们在打点,毕竟他的身份始终是不方便的。 八王爷今日被招进了宫里商讨议事,苏锦棉不是第一次进这府邸了,路却生得很。 苏锦棉之前还未见过青衫,少年清润秀气,对她说话也是不卑不吭,没见有丝毫的讨好,却是热情的。 苏锦棉面上不动声色,左右还是对他存了一分敬意。 八王爷府上的人,既然能近他的身,自然不会是寻常的人。 教习的姑姑已经等在了“暖阁”,苏锦棉听到这的时候还微微诧异。“暖阁?” 青衫弯了唇笑,边引路边解释,“八王爷自打搬来这里这空出了这个暖阁,苏小姐可是觉得有甚不喜?” 搬来就有了? 苏锦棉点点头,面上却是浅浅一笑。“岂敢,只是我在苏府里住的是暖苑,左右看来都是有缘的紧。” 青衫笑了笑,并不接话。特意为之,哪能说没缘分…… 苏锦棉到了暖阁见过了教习姑姑,青衫便退下了。苏锦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眼前这个面相和蔼,可通体却有股凌厉气质的姑姑,垂了眸子。 教习姑姑是个好相与的主,尤其是知道苏锦棉的身份之后自然是赔了小心。 整个京城都知道八王爷心有所属,对这个苏家的三小姐格外上心,她就算仗着资历老有人撑腰也不敢逾距的。 不过苏锦棉也不是豪门出来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自有应对,态度随和倒是没什么架子。 片刻之后,教习姑姑讲了些要注意的礼仪这才让苏锦棉坐下。“苏小姐先坐下吧,我们今日刚开始我便讲些大概的让你了解,不懂便可以问我。” 苏锦棉心底却是笑了一声,“姑姑也坐吧,姑姑的辈分比我高,自然是姑姑先坐才合规矩。” 教习的姑姑闻言倒是笑了起来,也不跟苏锦棉客气,直接坐下。“来,斟茶。” 第四十九章 原本是打算让八王爷和她一起回去的,但刚出门,青衫就匆匆的走过来,附耳轻声的说了些什么,就见八王爷微微皱了眉头。 “恩。”他轻应了一声,转身看向站在马车旁的苏锦棉,亲手从阿萝的手上拿过披风给她披上,凝视了她半晌,才道:“今日我是去不了了,我下次再陪你回去。” 苏锦棉看了眼一旁候着神色颇有些焦急的青衫,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了一丝的不安。 她翳合了下唇瓣,刚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一转,抬手紧了紧他身上的狐裘,一双清亮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你万事小心,不用挂念我。” 这是她第一次用那么绵软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八王爷心下一动,四下扫了眼,只轻轻哼了一声,全部的人都颇有默契的扭过身给两人留下一点空间。 苏锦棉眼底都是笑意,双手攥着他的衣领凑上去偏头在他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这次主动似乎也是让她害羞的很,抿了唇笑,脸颊浮起艳若桃李的粉来,让八王爷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第36节 顿了顿,他微微眯了眼,曲起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的勾了勾。趁她微微闭眼的时候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苏锦棉似乎是吃了一惊,睁开眼的时候他也已经一触就离开了,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低喃了句,“恨不得今日就娶你回来。” 她睁了一双眸子看着他,片刻才推开他。“像什么话。”说罢,已经面色如常的微微后退了一步。 八王爷倒是被她逗笑,低低的轻笑了几声,上前搂着她的腰抱她上车,这才转身吩咐道:“都给本王机灵点。” 第五十章 苏锦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睁眼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环境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就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八王爷。 他的手里拿着一卷书,一手支着头,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听见动静侧目看过来。“醒了?” “你怎么来了?”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时微微的粉,嫩嫩的,这么一眨眼连那刚敛进去的迷离困惑都泄露了出来,难得糊涂。 倒是嫌少看见她不精明的样子。 他放下手里的书卷,几步走到了床前看了看她,“时间不早了,我去叫阿萝进来,晚些吃过饭再送你回去。” 她点点头,张望着往窗口看了眼,天色的确沉了,漆黑的只有一轮弯月,似镰刀,挂在树梢。 阿萝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又清醒了些,穿戴好了这才想起什么,反握住阿萝的手问道:“八王爷刚才一直在这里?” 阿萝笑眯眯的眨了眨眼,“是啊,小姐。打你刚睡着起,八王爷可就进来了。” 她一听,倒是微微皱了眉,“这样?” 阿萝点点头,扯了扯她的衣摆撸顺,“小姐可是又想到什么顾忌着了?” 苏锦棉摇摇头,“没什么。” ****** 八王爷留她吃饭虽然说是有事相商,可这么一顿饭吃下来他除了让她多吃些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不说她也不问,直到马车到了家门口,他才拉住要下车的她,轻声说了句,“落贵妃向我请了你几次。” 苏锦棉微微侧目,看向他。 阿萝在车厢里大气都不敢出,只抓紧了衣摆垂眸看着地面。 苏锦棉手指落在她垂放在膝边的手拍了拍,“你先下去。”话落,这才坐回原位,似乎是思忖了片刻,才仰头看向他,“那你是不希望我去?” 八王爷眉头只一蹙,一双眸子越发的深幽,“自然不愿你去冒险,她挑了后宫女眷在承华殿一起看戏的日子摆明了是要支开我……” 苏锦棉虽然对八王爷这些年宫廷里如何生存的,或者是和落贵妃如何相处的并不清楚,可单单就这两个人的身份她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落贵妃膝下有一子,十一皇子,最不待见的就是八王爷。可偏偏现在又忌惮他的势力,出手也不止一两次了,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苏锦棉,自然是要寻找突破。 她的目的明显,八王爷自然是能看的清楚,苏锦棉亦然。 但只要一个人有目的,那也不用害怕什么,她不是个说话不看场合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当下她便点了点头,“我都没关系,你要是一二再再而三的拂了她的好意,似乎也不好。” 八王爷似乎是顿了那么一下,右手扣住她的腰就把她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圈进了怀里。“不了,我不在你自然会受些委屈,我现在还不至于仰仗她的鼻息。” 苏锦棉微微勾了唇角,柔顺的倚在他的怀里,半晌才轻声道:“我是讨厌这些,不过你今日来着日后还会有。她的目的明显,我倒也不至于一下子乱了阵脚,我若是没有猜错,她应该不止一次是当着皇上的面对你提及的吧?” 八王爷冷哼了一声,言语里都有些不屑,“若不是当着他的面提及,你觉得我会给她提出来的机会?” “那便好了。”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恰好的摸到了他带着玉扳指的大拇指,指尖一凉,就低了头看过去。 玉质清亮,碧绿通透,自然是上品。 “以前都没见你带这个。”她含含糊糊的提了一下。 八王爷略一挑眉,却是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棉儿想问便问,于我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苏锦棉看了他一眼,笑容却温和了起来,“我没什么想问的,不过直觉这个玩意不简单而已。” 八王爷的笑意更深,“皇上送的。” 苏锦棉略一皱眉,心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让她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我怎么觉得……”话说到一半,她就咽了回去。 后半句原是“怎么觉得皇上跟落贵妃是在唱双簧”,虽然皇上送八皇子东西并不是什么神奇的事情,更是司空见惯的,可这扳指…… 她蹙眉,就这表面的意思就有些,她摇摇头甩开脑子里这个想法。“倒是让这东西打断我了,我那句话还只说了一半呢。” 八王爷看着她的表情就能揣摩出她在想什么,也不多问,只顺着问道:“那另一半呢?” 苏锦棉被这么一打岔已经有些忘记了,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就挑个机灵的丫鬟和阿萝一起陪我去就好,大庭广众之下,无论是顾念着什么都不会给我难堪的。” 他的顾虑她自然是知道的,落贵妃一向是与他面和心不合的,如今想向着她好,自然也是别有目的。 不过落贵妃显然也是没打算掩饰,更是不会给她一些难堪来降低自己的身份。更何况,苏锦棉并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所以哪怕就是进宫,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她这么说,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了。 ****** 教习的嬷嬷这几日便挑着重点的说,后宫里要注意的,或者是现在哪位小主,贵妃的忌讳都细细的和她说了一遍。 末了,多说了一些落贵妃的喜好和脾性让她注意着些。 苏锦棉都记了下来,也不多说,心领神会就好。 婚期将近,八王爷要忙的事情并不少,她这几日在他的府上不是见不到他的人,但一到教习结束他便能准时出现,亲自送她回去,连着好几日。 她学得快,教习嬷嬷教的也快,倒是提前了好几日就全部学会了。 教习嬷嬷便先回了宫,她也难得能歇下来不用再来回两边跑了。 ****** 这日,她刚空下来,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卷医书就这么盖在脸上,暖得她就要睡过去。 苏母过来的时候,阿萝轻轻提醒了她一声,她一拿下书就被阳光刺得眼睛微微的疼,缓缓的眯了起来。 苏母刚回府就在门口正巧的遇上了朱将军的妹妹,说是正要来约苏锦棉一起看首饰。 “朱将军的妹妹?”苏锦棉仔细的想了想,还是半天没想起来。 还是苏母提醒道:“你自然不是很熟,朱将军和八皇子倒是走得近,你也不是没见过……” 也许是见过了,她倒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么想着,便想婉拒,可一想到对方是让苏母来做的说客,犹豫了下,还是叹了口气回屋换衣服去了。 朱将军算是年少有为,如今也才23岁,战功却赫赫。 不过父母双亡,只留下了一个妹妹朱婉婷,朱婉婷平日里也是养在深闺里,鲜少有人见过她,也没怎么听人提起,倒是最近到了及笄的年龄,提亲的人不少,倒是让人慢慢的都知道了。 她出了门就看见停在门口的马车,马车边已经候了一位小厮,见她出来笑着就迎了上来,“苏小姐请。” 苏锦棉一颔首,等上了马车一掀帘子,有瞬间的错愕。 还真的见过她,以前她还在刘家看诊的时候,给她调养过身子。但一想,朱婉婷肯定是不知道的,当下敛去面上的神色不动声色的坐了过去。 “你就是苏锦棉?”她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眼,笑得双眸都成了月牙,“八王爷今天在我府上,我想着奇珍斋正好有了新货,就借着你的风出来逛逛了。” 苏锦棉只是扬唇淡淡的一笑,有礼却也疏离,“我也好久没出来了。” 感觉到她的兴致不高,她识趣的不再多话,一路到了奇珍斋,这才探出头来看了看,拉着她就下了马车。 奇珍斋是八王爷的一处产业,不过挂名的却是临风。 这件事她倒也是最近才知道,还是那日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就在马车上翻起了账本,看着看着就把账本递给了她让她看明细,她就这么扫了一眼,便愣住了。 她虽然知道八王爷的爪牙蔓延的广而多,就算是这天子脚下都多是他的地盘,却不知道连奇珍斋都是他的。 八王爷的解释却是轻描淡写的,“一时兴起罢了,棉儿喜欢以后就归你了。” 还真是……够大方……的……啊…… 奇珍斋先不说生意好,单说里面的奇珍异宝就价值连城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说送给她,她是真的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啊。 朱婉婷已经快迈进去了,一回头见她还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那牌匾,又返身回来一把拉起她,小声道:“八王爷说让你随便挑些喜欢的呢,还愣着干嘛,随我进去吧。” 一句话,却让苏锦棉骤然眯了眯眼。 第五十一章 奇珍斋苏锦棉也来过几次,不过以往却是跟着哥哥来的,今日身旁的人却是一个不甚熟悉的人,还真是有些不自在。 阿萝看出她的不喜,见朱婉婷快步走去挑耳环的空荡,上前一步微微阻了她,“小姐可是不喜这样的应酬?” “应酬?”苏锦棉略一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朱婉婷的背影,随即便是淡淡的一笑,“还好。正好我过几日要进宫,该换些新的饰品了。” 阿萝欲言又止,见她面色淡淡的,眉角轻扬还真的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这才微一福身站到她的身后,“是我多事了。” “无碍。”苏锦棉握了握她的手,见没人留意这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其实我也觉得在家挖草药比这个有趣多了。” 她说完,又是神色自若的跟了上去。 朱婉婷的性子倒是还好,虽有些骄纵,但更多的是率真,开朗。比起她的寡淡,朱婉婷鲜明了许多。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如花蝴蝶般周旋来去比对着颜色花样,手指轻点在下巴上,“阿萝,婉婷这样性格的人,似乎更招人喜欢吧。” 起码,不像她,处事谨慎小心起来与人交流都很是无趣。谁会喜欢处处防备,说话呆板的人? 阿萝却会错了她的意,想了想,这么回答:“小姐这话就错了,八王爷可是中意你的呢。就我知道的啊,这个朱小姐可是认识八王爷很久了,若是八王爷有意,也不会有今日。” 苏锦棉却是微一皱眉,认识很久了? 阿萝察觉出苏锦棉的不对,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咬着下唇后悔的要死,“小姐啊,我嘴碎,听得都是空穴来风的,你可别当真往心里去了。” 第37节 苏锦棉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摆摆手,“无妨。” 朱婉婷挑好的东西,回头一望,见苏锦棉站在红漆檀木柱子旁,笑着就走了过来,“姐姐可有什么收获?”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还井井有条忙着各自事情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活计。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八王爷信步的走了过来,刚进入门内就四处巡视着,连参拜行礼的人都无暇顾及。 她站在拐角处,刚一转身就和他的视线对上。 只见八王爷的眸子就是一亮,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 朱婉婷原本还站在苏锦棉的身侧,看见八王爷立刻就小跑了过去,一张脸笑盈盈的。“婉婷见过八王爷了。” 她随意,他自然也随意,只侧目看了她一眼,“如何?” 朱婉婷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苏锦棉,笑得弯了双眸,“我跟姐姐逛了逛,不过姐姐的兴致倒是不高呢。” 八王爷鲜少会出现在这种场合里,这次倒是不避及,缓步就朝苏锦棉走来。“没有喜欢的?” 苏锦棉看了眼朱婉婷,不动声色的就移开了目光,随即也是规规矩矩的一福身,还未说话,八王爷就已经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腕强硬的把她拉了起来。 苏锦棉顿时语塞。 八王爷也不管她的这点尴尬,自顾自的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有些警告的睨了她一眼,“没有喜欢的那就再挑挑,刚才看到哪了?” 苏锦棉把目光移向面前的柜台,扯了扯他的袖子,“其实我觉得你府里的更好看……” 她话音一落,八王爷却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也不顾及这里那么多的目光,搂住她就往怀里带,“府里的那些都是给你备着的,晚些我让青衫给你送回府上。” 朱婉婷被这么一冷落,撅了撅嘴,看向一旁的青衫,“八王爷对姐姐一向这么好么?” 青衫对朱婉婷也是甚为熟稔,当下也干脆利落的答道:“苏小姐是未来的八王妃,王爷对王妃好有什么不对?” 朱婉婷摸了摸下巴,有些若有所思,“王爷向来对自己人好。” 青衫看了朱婉婷一眼,默不作声。 ****** 其实苏锦棉对八王爷府里那些饰品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是不想再在奇珍斋里耗下去。不管八王爷来不来,她刚才都是想说差不多要回家了。 此刻他一来,她更是有借口,这么几句就不用她亲自开口了。 等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像是整个人都由紧绷的状态放松了下来。 八王爷刚才还没留意,此刻见着她这副摸样,不由笑了笑,“可是不喜欢朱将军的妹妹?” “倒是谈不上。”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才稍解喉咙里的干涩。“只是一向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 朱婉婷的性子和她合不合拍,今天就可以见到分晓,显然是相看无感,以后也没必要再一起出门了。 她性子淡薄,如今的身份更是有些复杂,比起从前倒是更加不愿意和别人来往。甚至于一些庙会都不爱陪苏夫人出门了。 原本就没有什么朋友,现下除了家人和八王爷,交际圈子倒是越来越小了。 “我本是想你一个人会无趣,想着知根知底的人也好伴着你,看来还不如我一个人独享的好。”他勾起唇角,笑得颇有些无辜,那语气更是有些讨人怜的嫌疑。 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朱婉婷前前后后跟她提起的话,自然明白了今天的只是他的一份心意罢了,心里便是一暖。 “交朋友是要用心的。”她微微抿了唇,眼神淡淡的,却隐隐的有些惆怅,“我现在……已经无心了,还怎么用心?” 说起来也是真的悲哀,皇家的人勾心斗角,权势欲望。 她一入此门,万劫不复,还未出嫁,此刻便已经感同身受。 前几日还听大哥提起过自打皇上圣旨一下,来苏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不是借着往日和苏锦棉的情分来沾亲带故的,就是借着和苏府的来往和她攀情分。 她养在深闺,对这些倒是一无所知,只是明白大哥生意上倒是顺利了不少,再来就是行事却是越发的小心。 就连苏母都来特意和她谈心,说的也就是这些人心悱恻,让她自己注意着些的话。 她听得心烦意乱,却耐着性子仔细的记着,到最后连出门都懒的。有空就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她身子虚,就这么调养着,近日天气冷了她注意着些倒都精神了许多。 好在她的性子原本就如此,不然突然被限制,还真的会不习惯。 她说得无心,听得人却有意。 他放下杯盏,把就在身侧的她一把拉进了怀里,“那棉儿的心在哪里,恩?” 苏锦棉身子紧绷着动都不敢动,没等到她的回答,他也松开了手,就着这个姿势侧躺在她的身旁,姿态闲适慵懒,指尖捏起杯子,就这么灼灼的看着她。 那眼神,似乎是拿她当下酒菜一般,黑眸闪烁,然后唇角一勾,仰头一口抿尽。 苏锦棉被他那眼神看的心慌意乱,手指扣在桌角,默默的就往外挪了挪,刚一动就被他察觉,他低声笑了起来,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个用力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此刻他们俩靠得就极近,紧贴着,她就趴在他的身上,他的鼻息吐纳都让她清晰可闻。 “棉儿的心是不是在我这里?”他微垂下眼看着她,眼底的笑意闪烁。 苏锦棉原本的意思就不是这个,所指的心也不是如此,他却非要误解,这么近的距离问着她,声音虽轻柔,可那一直凝视她的双眸透露出的不止是愉悦。 好在,已经到了苏府的门口。 门外青衫提醒了一句,她便赶紧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难得的狼狈。 八王爷也不阻拦,只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我这几日不能过来,等进宫那日我自会亲自来接你。” 说罢,他微微起身,勾起她鬓角的一缕黑发绕至她耳后,那修长的手指微微的碰到她微烫的耳廓,顿了一下,随即便倾身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亲吻。 “我不在,有事你便联系青衫。”他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贴在了胸口。“棉儿,若婚期再不到,我可就受不了了。” 如愿以偿的看见她的耳廓红了起来,他才低低的笑了起来,在她的额上又亲了一口。“这几日又要下雪,你自己注意着身体,别让我担心。” 第五十二章 苏锦棉进了屋子,苏锦城已经等了片刻了,见她就这么走进来,微微皱了眉头,扫了阿萝一眼,“怎么也不披着件衣服。” 苏锦棉看了眼门外稍显稀薄的太阳,“我不冷。” 苏锦城是刚从商号回来,过一会就是饭点,他索性也不走了,让阿萝给他斟上茶,思忖了片刻才道:“我听说朱将军的妹妹今日来约你一起出去?” 苏锦棉点点头,“怎么了?” 苏锦城皱了皱眉头,声音冷了些,“朱将军为人倒是可以深交,倒是这妹妹……” 苏锦棉今日和她相处了些时间,也大概摸清了这姑娘家的性子,看着活泼又机灵,城府却是有些的,至于好坏她不敢多加猜测,只自己存了一份小心。 如今听苏锦城这么一提,不由挑了挑眉,“如何?” 苏锦城却不再往下说了,只看了她一眼,押了一口茶。“自己警醒着些便罢,我这段时间倒是有些风声鹤唳了。” 苏锦棉微微皱了下眉,拢着袖口,垂了眼,“最近商号出什么问题了?” “不打紧的小事。”苏锦城淡淡的笑了笑,“倒是你这里,过几天就要进宫了,准备好了没有?” 苏锦棉拈着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面上却云淡风轻的,“恩,要打点的应该也打点好了。” 苏锦城知道她的脾性,也不多说,只看了一眼一旁的阿萝,“进宫可要机灵些,多帮衬着棉儿。” 阿萝自幼就对大少爷心存一份说不上来的敬畏,当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自然。” ****** 隔日,就真的下起了雪,她刚起床,阿萝就捧着个暖手炉给她,塞进了被窝里帮她暖着脚。 窗口微微开着,她透过那丝缝隙看出去,外边白蒙蒙的一层拢着,昏沉沉的。 她躺了片刻,被窝里也就凉了些,再怎么不情愿,终是要起来的。 她刚吃了早饭,想去娘亲那里走一趟,阿萝就沉着脸走了进来,“小姐,那个朱将军的妹妹可又来了。” 苏锦棉闻言也是一皱眉,“怎么说?” “说是有好看的布料要拿过来,顺便去灯心湖一起赏雪。”阿萝给她翻了翻衣角,见她神色自若的样子,更不满了,“小姐身子不好,我替你回了她去。” “莽撞。”苏锦棉拉了她一把,只拿过挂在一边的狐裘披上,“遣人去我娘亲那里说一声,我这就陪那将军的妹妹赏赏雪。”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声音又轻又淡,阿萝却听得心下一跳,暗暗偷笑起来,小姐看来也发脾气了呢。 外面大雪磅礴,纷纷扬扬的落得枝头都压了风霜,庭院里栽了几颗梅树,不像那日皇宫里看见的那般红艳艳的,却是粉得漾人心。 她步子微微一顿,似乎是思忖了片刻,这才抬步继续走。 朱婉婷等了片刻,此刻见她走出来,眼睛亮了一下,“姐姐过来跟我坐同一辆马车吧,也好说说话。” 苏锦棉自然也没有异议,进了马车迎面就是一阵清香,她微微皱了眉,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了过去。 马车内并没有炉火,冷如冰霜,外观看着虽然一样,却已然不是昨天那辆。 朱婉婷看她穿得厚厚的,似乎是想起什么,把手里捧着的暖炉递了过去,“这辆马车是我哥哥的,他是习武之人不畏惧严寒,我打小身体也好,倒是忘了姐姐身子不好了。” 苏锦棉上来之后,自然也不会再下马车要求换一辆,只得淡淡的一拂袖子,笑了笑,“无妨,不过你要是不说,我倒还真的以为你是故意的了。” 她语气虽然温柔,可言辞之间却是一点都不客气,那暖炉更是直接推了回去。 朱婉婷面上尴尬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姐姐说的哪的话。”说罢,又笑盈盈地补充了一句,“我可是一知道八王爷在灯心湖赏雪,就叫上你了呢。” 苏锦棉心里很是不舒服了一下,不过面上却是淡淡的,丝毫没有波澜,在她打量过来的时候更是扬了唇角笑了声,“这倒是好。” 阿萝在一边看着,差点笑出来了,憋笑憋得都要扯破袖口了。 虽然不知道这朱小姐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她这些举动做下来可是真的让苏锦棉看得不顺心了。 街旁两边的小道上行树萧瑟得只露出枝桠,有些还被沉甸甸的雪压着,看上去萧索得不行。 别人的眼底估计看不出什么来,可苏锦棉向来身体不好,有时候看见这些萧凉的物景,难免总是想起自己淡薄的身子,总要多生出些悲凉来。 更遑论如今,她将迈进皇家的大门,身子如此虚弱,估摸着以后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她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装作随意扫到的那样看了眼朱婉婷,心里蓦然开朗畅通起来。 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想来昨天大哥欲言又止,怕就是想提醒她这个,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好开口,便不再多言,只让她自己警醒些。 前面绕过了一个街口,人声渐渐少了,她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又行了一段路,这才终于到了灯心苑。 第38节 灯心苑一般都是世家子弟才来聚聚的地方,堪称文人雅士的聚集地。 苏锦棉以前也是跟着哥哥来过的,不过文人酸溜溜的可不少,她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渐渐地就不愿意去了。 朱婉婷显然也是常客,挽着她熟练的穿过亭台楼阁,一路往灯心苑最深的腹地走去。 灯心苑就临着灯心湖,灯心湖上落着一一座亭子,此刻门微微敞开着,却是不见里面的光景。 朱婉婷还是不敢再往里走的,就在临近这亭子的厢房里落了座,又招呼了小厮去通报一声,只说了她自己的闺名,却是丝毫不提苏锦棉。 苏锦棉也好整以暇地喝她的茶水,偶尔拈上一块糕点,怡然自乐。 灯心湖不愧是赏景的好地方,虽然湖面上结了冰,落了一层的雪,可映着雪梅却好看得像是桃源世界。 不知道哪儿还有鸟儿,偶尔婉转啼鸣,声音清脆又惹人怜。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八王爷过来,朱婉婷的脸色倒是慢慢难看了起来。 苏锦棉只当做不知,间或和阿萝轻声细语几句,实在被朱婉婷盯得受不了了,这才抬眼看过去,“朱小姐这是怎么了?” 朱婉婷垂了眼,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声音却冷了几分,“八王爷大概忙着吧,还不过来。” 苏锦棉语气却甚是柔和,温温婉婉的,“大概吧,昨日送我回去的时候还说最近不能过来了。” 朱婉婷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几分,苏锦棉却转了眼,弯着双眸笑眯眯的,“倒是好久没来灯心湖了,也不知雪景如此好看,今日倒是谢过朱小姐的款待了。” 朱婉婷没答话。 苏锦棉再接再励,这回开始贬低自己,“说起来,我这个人甚是无趣,怕让朱小姐解不了闷吧。” 她一语双关,朱婉婷再迟钝都听出来了,扫了她一眼,语气却有些轻蔑,“苏姐姐自轻了,婉婷倒是真没见过像姐姐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怕是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了,何必愚弄我。” 苏锦棉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这才觉得身子暖了些。随即便由阿萝扶着站了起来,刚受了些凉,此刻喉咙间就有些空空的冷,她轻咳了几声,才说道:“倒不是愚弄,只是给朱小姐留点面子罢了。朱小姐的胸襟,锦棉自愧不如,只是这样试探我,我实在有些不喜。” 她说完,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冰冰凉凉的握住阿萝的,“我身子不好,没有热气的地方久坐就不舒服,恕我失陪了。” 她言语间都分外妥当,面上淡然无波,更是一点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朱婉婷盯着她片刻都没有看出什么来,皱着眉头半晌,才轻吐出一口气来。 “你别折煞我了,过不了多久你就是他的正妻,到时候我见了你还要行跪拜礼,如今又何须这么客气。” 苏锦棉看了她一眼,却是笑了起来,“那我便先走了。” 朱婉婷不再多说什么,只眼神冷了几分,“哪个王爷没有三妻四妾,我终究也要进得这个门的。” 苏锦棉原本已经转身了,闻言,顿了一下,看着门口的眼神冷了几分,却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左转原路返回,右转直走踏过灯心桥,尽头就是灯心亭。 她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右转走过一个长廊,可刚踏上灯心桥往湖面上一扫,脸色就更白了几分。 阿萝一直抿着唇跟着她,她这么一停下来,她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福身,轻声请示,“不如我去让人通报一声吧,贸贸然过去也不好。” 苏锦棉只觉得心口凉凉的,委屈得不行。 她现在是还没有入门,就有人欺到了头上,可他在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她贸然打扰实在不明智。 这么一犹豫,她心里原本存着的那点气立刻消了少许,也就没那么想急着见他了。 顿了顿,她还是转身准备回去,可一转身就想起出门坐得是朱婉婷的车,这会回去也不方便了…… 她叹了口气,进退两难。 就这时,门口候着的小厮快步跑了过来,“原来是苏小姐,我说怎么那么眼熟。” 苏锦棉转头看去,隐约也有了些印象,像是八王爷身边的人。 她微微一颔首,面上多了几分尴尬,“我想回府了,但没有马车,你能帮我弄辆马车来吗?也不用请示八王爷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小厮回头看了眼,很快就把刚才朱婉婷叫来的小厮联系在了一起,微微福身,很是恭敬,“苏小姐还请稍等片刻。” 苏锦棉点了点头,却看见他原路返回了……连辆马车都不能做主么,这地位是怎么近身的? 第五十三章 阿萝看着小厮跑回去找八王爷,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就该让八王爷知道你来了。” 苏锦棉看着远处江边的景色,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 还没走几步,灯心亭就从半掩着的门里跑出来,那小厮边跑还边高声叫着“苏小姐”边跑了过来。 她抬头看过去,看见的不是小厮,倒是他。 隔得远,她倒没怎么看清,就看见他往这边扫过来一眼,然后就走了过来。等他缓步走过来,也不过一会的功夫。 他今日倒是难得穿了一身白色,白衣胜雪,此刻站在这边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却显得气质清冽,浑然天成的一股威严贵气。 她一时看得有些出神,连他走到跟前了才察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八王爷眉头一皱,稳稳地托住她的手扶了一把,看见她的手藏在袖口里,顺手就摸了进去,触手之间凉得像冰块。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微微眯了眼看向她身旁的阿萝,“你就这么照顾你主子?这么冷的天……” “不关她的事。”她出声打断他,“我并没有想打搅你的意思。” 八王爷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他一双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抹光,二话不说,把她横抱了起来,“这里是风口,你还想受冻多久?” 苏锦棉被他突然抱起,吓得立刻环住他,可又顾忌这边眼线众多,微微皱了眉,“你帮我备辆马车,我回去便罢,不打搅你了。” 她连说了两次“不打搅”,他的脸色就更沉了一些,眉头一皱,很是不悦。“我在这里,你不打搅我,还想扰谁雅兴。” 她原本还想辩解几句,可一看到他警告一般的神色,就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一路抱着她走上灯心桥,走下桥的时候似乎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棉儿既然说不想打搅我,显然不是因为我而来,那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苏锦棉不答他的话,只转了视线看向远处孤零零的那棵树上。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冷冷得笑了一声,“小陆子,把那棵树砍了。” 苏锦棉这才抬眼对上他,看见他眸底的戏谑,便知道他只是逗她看过来罢了。想着这事她相瞒也瞒不住,再者做错事的不是她,她为什么要瞒着帮别人欺负自己? 这么想着,她也就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本来我现在应该在家里睡大觉。” 她难得情绪外露的明显,他不由就放慢了脚步听她说。 苏锦棉越想越生气,看了他一眼,语气里也带了一丝埋怨,“是朱家的小姐约我出来的,说是来这里看看你,哪知道你闭门不见,人家姑娘恼羞成怒了。” “那你生气什么?”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这个时候你绝对不会出言搭理,她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你倒是了解她的性子。”她嘀咕了一声,以为他没听见,却不知他早已收入耳中,唇边的笑意更甚。 接下来的她就不再多说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也生怕他会说出一句赞同的话来。 朱婉婷的那句话说得的确不假。 王爷府里没有三四个小妾那都不叫个事,就算王爷自己没想法,皇上可不见得就能让他独守一人,将来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个女人送进王府里。 一想到这个,她心情就有些郁郁的,咬着下唇也不说话。 灯心亭里的确不止八王爷一个人,还有两个人是苏锦棉都不认识的。八王爷显然也没有引荐的意思,径直抱着她进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倒隔了一个雅致的落脚之处,风景甚好。 屋里烧着炉火,比起外头不知道暖和多少,她轻叹了一口气,实在是觉得有些冷,手指凉凉地就贴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也不躲不避,大掌一包把她的手整个拢在了手心里,见她鼻尖冻得红红的,倒是笑了一声,“棉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连点气魄都拿不出来?说出去可真是丢了为夫的脸。” 苏锦棉一愣,一时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八王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二总是能猜出来的,给她盖上了厚厚的毯子,就在一旁坐了下来,“棉儿在外代表的就是我,被人欺到了头上都闷不吭声的,恩?” 苏锦棉这才反应过来,终于觉得浑身暖了一些,偷偷隔着屏风看了眼外面,轻声说道:“你出去吧,我不打紧。” “不打紧?”他微微扬了尾音,他顺着她的手往上探了探,也是凉凉的,不由眉头都皱了起来,“她胡闹你就跟着胡闹?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 苏锦棉被他训得有些心虚,可本来就有些委屈了,他这会疾言厉色的,不免面上都没了笑意,就垂了眼挠着他的掌心。“刚才本是想来你这里避下风的,可是我一向不爱走那样的桥……” 她抬眼看了看他,见他面色平静,又补充了一句,“被冷风吹了吹,也清醒了些,就不想打搅你。” “不想打搅也打搅了。”他轻叹了一声。 待暖了她的手,这才又摸了摸她的脸,看她脸色实在不好看,眉头也皱得紧了些,“那丫头没轻没重的,真要罚她了。” 苏锦棉不说话,拥着被子一卷,侧过身子闭上眼睡觉。 外间还有人,他实在是不宜陪她多久,她这么一闭眼,显然也是在赶客了。 小陆子把暖炉拿了进来,他微微掀开被子,摸着了她的手,把暖炉放进她的手边,“睡醒起来喝碗姜汤,有事便叫我。”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来,随即让小陆子又搬来个暖炉放进来,在塌边站了片刻,这才走了出去。 苏锦棉没有睡意,见他走了,便睁开眼来。 头顶的雕花甚是好看,她盯着花纹看了许久,也有了一些困意,刚闭上眼,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划了下来,她抬手一摸,自己也愣住了。 终究还是在意的吧。 哪怕真的很喜欢,可也不想委曲求全。 其实八王爷的性子她也知道些,不喜欢的不会靠近,哪怕是看一眼都懒得。喜欢的,就占为己有。 可他的身份地位却始终让她有着顾虑,这并不是她聪慧强大起来就能改变的,而是世世代代延续下来的老祖宗的规矩。 若哪一天,他腻了倦了,又或者登基为皇,这一日总是无法避免。 她把手缩回了被子里,掖着被角,偷偷下了决定。 真有那么一天,她迟早会踏出王府,哪怕只是一个人过,也能眼前清静。 ****** 待她睡醒,已经是下午了,阿萝就在她榻前搬了个小凳子坐着,见她醒过来,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苏锦棉透过屏风往外看去,只朦朦胧胧地看见几个人影,外间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她根本听不清。 阿萝猜测着她这会也该醒了,就把姜汤绊了糖先小火热着。 她拥着毯子坐了片刻,阿萝就把姜汤端了过来。 终归是有些不小的动静,又离得不远,一下子就能听见了。外间似乎是顿了一下,随即便听见八王爷问道:“棉儿醒了?” 第39节 她抿了一口姜汤,辣的嘴都有些烫,掩着唇咳了好几声才回答他,“恩,醒了。” 他倒是没过来,在外面又耽搁了一会,就潜了人先离开,他这才绕过屏风走过来,让阿萝去吩咐备上晚膳,就在这里用了。 她捧着小碗一口口咽着,咽的颇有些费力。 等一小碗喝完,唇都已经被烫得微红,她吐了吐舌头,只觉得从嘴到胃里都火辣辣的,灼烧得她浑身都有些热。 他拈起碗边的一块蜜饯喂进她的嘴里,眼底带了薄薄的笑意,“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我出来那么久,该回去了。”亭子里四面的窗都关得紧紧的,她也看不出天色,只知道时间是不早了的。 八王爷就在她的榻前坐了下来,摸到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温度暖暖的,他这才松开了手,“不急,已经让人回去说一声了,这几日就歇在我这里,进完宫我再送你回去。” 苏锦棉大惊失色,“这不妥。” “哪里不妥?”他勾了勾唇角,眼底还蕴着笑意,“棉儿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在夫家留宿几天哪里不妥了?” 哪里妥了? 她暗暗腹诽了一句,很是不情愿,“八王爷也说了,是未过门!” “我向来不看重这些礼节。”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就算不墨守成规又如何?谁敢说不是?” 依然是他惯有的轻佻和邪佞,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八王爷何必寻我开心。” 他拈起她鬓边的一缕发,语气却突然放轻,“再有今日之事,我绝对不饶你。” 她心下一跳,抬眼寻着他的视线。 他眼底的那些轻佻就似刚才的水中花,此刻哪里还有半点的痕迹?倒是严肃里还带了一抹怒意,连把那缕发勾至她耳后时,神情都未有一分的戏谑。 第五十四章 苏锦棉一时有些反应过来他在生哪门子的气,可仔细一想,她脑中隐隐就有了些眉目。 她试探性的问道:“你说朱婉婷?” 八王爷却没有回答她,只一把抱起她转身自己坐在了榻上,她就这么被他横抱在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 虽然并不是没有这样过,苏锦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反抗么……她也是不敢的,索性就乖乖地被他揽在怀里。 他说完那句话之后,神色就平静了不少,直到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他才看过去,只吩咐道:“进来把东西放下就出去。” 门口站着的应该不是阿萝,脚步很是轻快,动作也伶俐,把饭菜端出来之后就走了。 八王爷看了她一眼,她刚刚睡醒,面上还有些粉粉的,一双眼睛也湿亮,水蒙蒙的,他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抬手扣住她的手指十指交缠。 似是叹息,又似万分的无奈,“棉儿总是这样,让我可如何是好?” 她不解得抬眼看过去,他却先移开了目光,就裹着厚毯子抱着她绕过屏风在桌前坐下。“吃完我送你回去。” “好。”她弯着唇笑了起来,脸上淡淡的笑容衬得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淡然依旧,可就是有说不清的风情。 等她用过膳填了肚子,他便带她出门,已经日头偏西了,苏锦棉这才发现她一觉睡到了黄昏…… 一路走到了灯心苑的门口,他抱着她上了马车,自己却留在原地。 见他片刻都没上来,她撩开帘子看过来,他正微微低头听着小厮说话,大抵是今日心情还不错,倒是耐心十足,见她看过来,这才轻声道:“送王妃回府。” 苏锦棉一愣,他已经背着手转过身去了。 她看了眼身旁的阿萝,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你是不是多嘴了?” 阿萝赶紧摇头,“我是站在小姐这边的,小姐不愿意说的我自然不敢说,八王爷也没问过阿萝什么。” 苏锦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到底在生什么气,最后也懒得想了,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 进宫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哪怕苏锦棉是有多么的不乐意。 她一大早就起来,还特意的让阿萝梳洗装扮了一番,这才出的门。 八王爷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她缓步踏过庭院,还未走近,他已经从马车的车厢里探出了半个身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朝服,却显得越发器宇轩昂,面若冠玉,原本就不怎么柔和的脸部线条此刻看起来冷硬了不少。 但是看见她时,眼底掠过一抹亮色,随即勾着唇角似笑非笑起。 待她走上前来,伸出手来。 马车内依然温暖如春,她解开狐裘,挂在了一侧,笑盈盈地福了个身。 他这次也没拦着,只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底的笑意带了一丝的暖意,“倒不料棉儿穿起亮色的衣服来,难掩姿色。” 苏锦棉这几日闭门不见客,就在家里养着身子不闻风霜的,面色已经好看了许多,今天又细心妥当得上了妆,描了眉,比起以往的确更精致了不少。 等到了宫门口,马车也不便再行进,他要去前朝上堂,她便去后宫给落贵妃请个安,一起赏个戏,再一起吃一顿饭就能出来了。 阿萝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跟着下来的还有一个丫头,看着也伶俐,长得更是讨喜,看见她就是一福身,盈盈拜了个礼,“奴婢阿彩见过苏小姐。” 苏锦棉这才想起来,她之前说过让他再备一个伶俐的丫鬟随她一起进去,倒不料就是眼前这个。 她对着她笑了笑,想来在府里的时候八王爷应该就吩咐好了的,当下也放心,心里有了底,就不再发虚了。 ****** 她被嬷嬷引着直接去了落贵妃那里,她刚从御花园那里回来,妆容细致,面上还带着几分不悦,听到通报扬了扬手,“让她进来。” 苏锦棉垂首候在门口,听到这话也不急躁,等着宫女出来引路了,这才缓步走过去。 前段日子教习嬷嬷教的宫廷礼仪她倒是没敢忘,虽然有些紧张,可面上淡然自若,安然娴静的无错可挑。 落贵妃看了眼她身上披着的狐裘,这才缓缓地笑了一下,“过来坐吧。” 苏锦棉垂了眼勾着唇,笑不露齿就在下首坐了下来。 落贵妃端起手边的桂圆莲子茶抿了一小口,这才言笑晏晏的看着她,“本宫倒是想见你好久了,八王爷的母妃早就去了你也知道,本宫从小对八王爷视如己出,如今看着他终于要成家了,便想着替本宫那福薄的姐姐做些什么。” 苏锦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冷笑了一声,视如己出,亏落贵妃什么都敢讲。 她不接话,落贵妃接着又说了一句,“本宫倒是忘了你是八王爷的陪读……”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审视了她一眼。 苏锦棉这回想再不说话都不可能了,只轻轻地咳了一声,诺诺地:“难为贵妃娘娘还惦记着棉儿。” 落贵妃皱了皱眉,手指似乎是僵了一下,“这是受了风寒?” 苏锦棉掩着唇,露出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来,“如今大寒,棉儿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贵妃娘娘可要保重凤体啊。” 落贵妃眉头一皱,眉宇间那点嫌弃毫不掩饰,立刻站了起来,“不早说。” 苏锦棉心底暗笑,面上却是惶恐,腿一弯就跪了下来,“棉儿知错。” 落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轻吐出了一口气,“倒不是你的错,本宫前几日才大病初愈倒是一时显得激动了。你且起来吧,这就去承华殿吧,怕是那些姐姐妹妹们都久等着要看看看你呢。” 她的语气凉凉的,不显热络也不显凉薄,倒是一时也听不出什么。 苏锦棉面上也是淡淡的,偶尔想起来就清清嗓子很不舒服得咳嗽几声,倒不料她一时想到这个法子让她早上的难熬时光一下子缩减了。 承华殿就在不远处,步行也不远。 苏锦棉心里立刻就有了计较,落贵妃的确是最受宠的,整个皇宫里就她的位置最好,认真说起来,虽然后宫一直无主,可落贵妃代理皇后之职,除了那虚名怕是待遇如同东宫之主一般无二。 可女人,受尽宠爱还不够,虚名也很重要,不是么? 她眼底的笑意终于淡去,看着这深深的宫闱,顿觉得心里疲倦。 今后出入这里的日子可渐渐多了,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她再往后退了。 她们一来,承华殿就做起了戏班子。 苏锦棉是今天的客人,以后身份也是尊贵的,就落在在落贵妃的下首,身旁是别的宫里的娘娘,她一概不认得,好在有阿彩在,轻声提醒着,她的礼节到是一点都没有错。 她落落大方,一扫在落贵妃那里的怯弱表现,倒是让落贵妃秀眉微蹙,有些看不懂了。 苏锦棉不像这些深宫的女人,每天的乐趣就那么一些,她想看唱戏的时候便能去看,想听说书的也能出门去听,街上赏玩的,奇珍异宝样样都没缺过。 如今这戏班子自然也引起不了她的兴趣,但她依然还是耐着性子陪坐着,众人喝彩的时候她就附和一句,实在了无生趣。 不过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来,毕竟在她们所知里,她怎么着也是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虽然这件事八王爷都摸得透透的,可不妨碍她继续瞒着这帮人。 好不容易这出戏做完,落贵妃张罗着几个说得上话的妃子一起午膳。 她是开小灶,伙食精致了不少。 苏锦棉这次恨懂事得坐的离她远远的,等一顿饭吃饭,八王爷果然催了人来叫她回去。 几个看苏锦棉还是比较欢喜的人,都笑了起来,挤兑她现在受八王爷的宠,离了片刻都不行。 苏锦棉继续装哑巴,好不容易出来了,这才吐出一口气来。 趁着前面的吕公公不注意,偷偷问身后的两个丫环,“如何?” 阿萝已经绷到现在了,见公公还在前面带路,扯了她的袖子一把,示意她别开小差。 苏锦棉这回轻松下来了,整个人都舒畅了,脸上的笑意也明显了些。 可她还没得意多久,迎面就走来了被众人簇拥着的人。 苏锦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知道是十一皇子,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第五十五章 十一皇子显然也看见了她,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这回看见她,神色有着说不清的微妙。 十一皇子向来嚣张跋扈,因为母妃受宠,自己也极受皇上的宠爱,在这宫里几乎是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不是的。 第40节 苏锦棉闲着无聊的时候根据八王爷之前的只言片语推断过皇上的心思,十一皇子这么受宠,坊间很多人都猜测太子之位是要传给他的。 她心里估算过,可最后实在也难下决断,但那种猜测恐怕也不尽然。 落贵妃朝野的势力颇大,若是又立了十一皇子为太子,可想而知的,落贵妃那一派的党羽就会立刻强大起来,本就受制于人,难道江山都要拱手相让? 皇帝又不傻,可这番的宠爱也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苏锦棉入宫之前想过各种可能,其中一种可能就是遇上十一皇子,如今真让她对上了,她却一点招都没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十一皇子站在面前也不走,只是问吕公公,“听说本皇子未来的八皇嫂进宫来了,本皇子一时好奇,便来看看,可是眼前这位?” 吕公公垂首恭敬的一福身,“回殿下,正是。” “怎么不多留一会啊。”这回是对着苏锦棉说的了。 苏锦棉只当做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不回答,吕公公自然替她回答了,她听着也不说话,就了无生趣得站在那里。 十一皇子站了片刻就觉得没劲,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苏锦棉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抬头看了眼十一皇子的背影,眼底一抹冷意。 她可一直记得如今这副身子是拜谁所赐,虽然幼时不长心,小孩子脾性,可让她落了一辈子的病根,这仇她一直记到现在。 吕公公见她出神,叫了好几声,她才回应,却是得体大方,一点也没有刚才那副样子,“倒是谢过公公替棉儿挡驾了。” 吕公公对她还是欢喜的,弯着眼笑了声,“苏小姐何必客气。” 阿彩原本还对这个未过门的王妃好奇,猜测了好多种她的样子,倒是没料到她也是个精灵主。 待人有礼,淡然平和,不骄不躁,容貌又生的极是好看,真正是个玲珑人。难怪青衫对她赞不绝口,想来也是自有一套的。 宫里的景致一成不变,她缓步跟着走过去,经过长长的走廊,如今冬天了,也不如春来冬去之初那般花团锦簇,一团繁荣。 也是萧萧瑟瑟的,不过皇家始终是皇家,绿叶长青,哪怕是冬日也是别有一番的景致。 皇上素来喜欢梅花,宫里便处处都能看见傲雪寒梅,还枝枝都拔萃,她一时看得有些入神,连走到了八王爷的跟前了都不知道。 八王爷今天也是在宫里用膳的,陪皇上吃过午膳之后便潜了吕公公过来叫人。 落贵妃眼里能看见的也就是宫里数一数二顶尖的红人,除了她身边的人,也就吕公公以及十一皇子那屋里伺候的能入她的眼。 尤其吕公公又是常年伺候皇上的,他的话无论在谁那里都是有些分量的。 他便向皇上讨了吕公公过去叫,他前脚走,他后脚就告辞,等在了后宫的宫门口。 他只带着青衫一人,就站在宫门口的石狮子边上,见她望着不远处的梅花,倒是笑了起来。 等她走到跟前了,他更是直接挡了上去。 苏锦棉一回神看着自己撞了人,吓得一低头就要道歉,连人都没看清,可“对不起”三个字只出口的两个,她就看见八王爷那双绣着金丝边有着暗条纹的鞋子了。 她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八王爷捉弄我可还有趣?” 八王爷眸色一转,眼底邪气肆意,“棉儿说哪的话,明明就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话落,他看了身后的阿萝和阿彩,先跟吕公公道过谢。 吕公公也不妨碍他们,只推说皇上要批阅奏章他要近前伺候,就先走了。 八王爷这回见到人了,也不急着出宫了,带着她往回走,“既然喜欢,我带你转一圈。” 苏锦棉想着他既然这么说了,也一定是无碍的,就跟着他走了回去。 那几株梅花开得实在是好,边上有个凉亭,她就绕了进去,凉亭下面就是矮坡,不远处就是经过白玉河的河水,此刻还未结冰,看上去冷清清的,寒凉一片。 他给她系紧了狐裘,又摸了摸她的手,确定她没冻着这才问道:“如何?” 宫里人多嘴杂,不过他在这里,这四周是无人敢靠近的,又有青衫阿萝在,她便也放了心,轻声和他交代了一下。 八王爷倒是听得笑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笑容邪佞又带着点不羁,“棉儿倒是适应的还可以,我生怕你被落贵妃欺负了去。” “我不顶撞她,顺着她的意思,她也寻不着错处欺负我。”她眼里也含了笑,弯着眸子看着他,“再说了,此次无非就是试探一下我的深浅,犯不着对着我大动干戈,让人寻了她的错处。” 苏锦棉自幼聪慧,这点他是知道的,不过比起她的聪慧他倒是更偏爱她的小聪明些,每次使了坏都,她眼底都会犯着狡黠,也许她自己不知道,他却每每看得一清二楚。 冬日景色萧条,也实在没有太多好看的景致可赏,再说了,皇宫这种地方,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坐了片刻就和他一起出了宫门。 等过了那宫墙,她才撩开帘子往会看了眼。 马车外的冷气溢进来,她也不觉得冷,看了一会才放下了帘子。 八王爷把玩着一块玉佩,等她转过头来,顺手递了过去,“近来可顾不上你了。”他说罢,顿了顿,唇边又有了笑意,“为夫可要开始筹备我们的婚礼了。” 苏锦棉脸一红,只当做没听见,从他手里接过玉佩放在手心里把玩。 玉质定然是上乘的,看着那上面的绿意就能感受得出来,这块玉佩上的花纹也极为精致,她看了半天没看出刻得是什么来,只觉得好看。 八王爷见她喜欢,这才轻笑了一声,“通常青衫临风他们见了这玉佩都跟见了我本人一样,如今这就送给你了,执着它,棉儿想干什么都可以。” 他说话间,手一伸,揽着她坐进了怀里,他微微低下头来,手指覆在她的手上看着那枚玉佩,“是我母后送给我的,我从小带着。” 苏锦棉顿觉手上的玉佩分量一重,不敢收了。 他却似乎是早已料到她的这个反应,握着她的手也不松开,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吹得她耳朵痒痒的,面上微微得红了起来。 他还故意的凑近了些,声音轻柔又魅惑,“这个当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如何?我能想到的最珍贵的身外之物就是它了。” 苏锦棉不说话,只抿了唇,想着他既然送出来了肯定她必然是要收着的,可一方面因为分外贵重,又不敢轻易接过来。 不止是物,更是他交托的信任。 “本该送发髻的,听说发髻才是最好的定情信物,可母妃留给我的东西实在是少,我也觉得它们统统配不上棉儿,便只想到这个。”他轻轻的笑了起来,终于给她喘气的机会,“棉儿现在告诉我,要不要它?” 她一愣,抬头看向他,他眼底深不可测。 苏锦棉思忖了片刻,还是收了过来,“我要。” 他这才笑了起来,声音微微震荡,她靠在他的胸口,也能察觉他的心神起伏。 “这玉佩象征的就是我,该怎么用棉儿那么聪明应该心中也有数,我就不再多提了。”他笑意未减,唇落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咬了一下。 “没几日就要过年了,我明天就回宫暂住,你有事就去府里找管家,不然去商号里也行,他们大多数都认得你,你说一声便行,重要一点的事就拿出这个玩意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唇沿着她的耳朵往下,落在她的脸侧。 他抬起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来。 两个人离得极近,呼吸也近在咫尺。 却是苏锦棉先主动吻了上去,就那么青涩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八王爷愣了一下,手下也微微松了,她垂着头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他这回又笑了起来,笑得风情万种,勾魂摄魄,饶是苏锦棉见惯了他的风流倜傥,此刻也不免迷失在了他的笑容里。 他倾身吻住她的唇,辗转着很是轻柔的亲着她,彼此呼吸交换,他极为耐心,引诱她一寸寸沦陷下来。 马车内安安静静的,他垂着眼看她,见她闭着眼柔顺的样子,满腔的满足。 “过完年没多久就能迎娶棉儿进门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又在她的唇角上亲了亲,“我很高兴。” 他说高兴,便是真的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不免也笑了起来,抛开别的杂念,她能很单纯的因为他的情绪而开心。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棉儿就要嫁给我了,可做好准备了?” 苏锦棉愣住了……他问得是哪方面? 第五十六章 苏锦棉的记忆里,过年无疑是个好日子。 二哥无论在哪都会赶回家,其余人自然不用说了。 苏夫人想着给她置办一身新的衣裳,得了空就和她一起出门。 今日天气好,阳光和煦,连日来一直都是大雪纷飞,如今放了晴,连带着空气里都有了一股淡淡的清冽味道。 雪后初融,连带着人都精神了起来。 这几日下雪,苏锦棉也不大爱出来,连她那里都少去了,倒是苏锦城那里一趟没少跑。 上了马车,只往京城内驶去,近年关了,处处人声鼎沸,入目之过皆是繁华之景。想着再过几日就过年了,街上恐怕又是要冷清了下来。 马车行到城内便因为人太多无法再前行,好在她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步行过去也是无碍的。 苏锦棉素来喜欢这家小作坊里的糕点,偶尔阿萝出府或者是小厮外出,想起总是会让人过来一趟。 她今天过来,店里的掌柜早就识得她,立刻引着上了楼上的雅座。 城里不少人都知道苏家的三小姐年后就要嫁入八王府里又是钦羡又是敬畏的,如今对着她便都小心翼翼起来。 掌柜的也是如此,招呼了小厮端了糕点上来,就在一边伺候着。 苏锦棉微微皱了眉头,倒也没说什么,拈起糕点每样尝了一口,便让他包了起来。 苏府向来对下人都不错,逢年过节也绝不亏待,这些糕点苏锦棉吃的倒是极少一部分,一大部分都是要发下去给下人用的。 等绕了一圈,身旁跟着的下人手里已经双手都提满了东西,前方不远处就是奇珍斋,苏夫人不知道这是八王爷名下的,兴致勃勃地和她一起进去挑首饰衣服。 她上次和朱婉婷来过一次,不少人都记着她。 好在奇珍斋里来往的都是大人物,也没人大惊小怪的,各忙各的。 等这些行头都置办好了,正要出了门,倒是迎面撞上了朱婉婷。 她倒是笑意盈盈的,看见她还很有礼的向苏夫人福了福身,自那日的事情之后,想让苏锦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不可能的,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失了风度。 朱婉婷看了她一眼,面上的神色自然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很是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姐姐也在这里啊,不如陪我一起挑挑花色?过几日可要去宫里玩呢,愁死了。” 苏锦棉才没那闲工夫陪她挑花色,一拂手,不动声色的摆脱了她,“朱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我刚过去挑的时候倒是新到了一款嫩绿色的,得体又大方,如果你要的话我就先不要了。” 说完,她又是缓缓一笑,有些头疼地往外看了眼,“天色不早了,上次受了凉身子一直没好利索,恕我难奉陪。” 她的话说的滴水不漏,朱婉婷寻不到一点的细缝钻,也只能放人。她本就没想着留她下来,可如今听了这番话,却难堪得不行。 装亲热的的确是她,但苏锦棉那一声“朱小姐”就跟一巴掌一样直接打了过来。 第41节 更别说她后面说得那句“如果你要我就先不要”,面上看着是亲热,可话里那不屑与之为伍,以及恩赏的语气,实在让她头皮都炸了起来。 没人觉得她话里不对,可摆在她们这样的关系上,却让她刺痛的不行。 苏锦棉看她脸色沉了下来,便也解气了,微微一笑,转身和苏夫人一起离开了。 待上了马车,素心看了她一眼,这才轻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苏锦棉不说话,她顺着她的视线就看见了她最近带在身上的那个玉佩,“八王爷送的?” 苏锦棉看了眼玉佩,点点头,“恩。” 素心抬手摸了摸她,语气里有了丝欣慰,“原本娘亲还担心你去了王府会受委屈,看来他有心,你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苏锦棉抬头看她,她缓缓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现在还有些小孩子的心性,这几日临嫁了,我都跟你爹爹说,棉儿这会就要出嫁了她还小呢,一个人可怎么办。” 苏锦棉顺势伏在她的怀里,鼻尖都是她娘亲淡淡的香气。 素心很久没这么抱过她了,心里一暖,“不过没关系的棉儿,你也不用怕。你爹爹还有你哥哥都是做好了万全对策,我们商家对官家虽然低上一等,可你没有不是的地方,别人欺负你你就必须要讨回来。如今八王爷还是站在你这边的,万不能让自己吃亏了去。” 她不说话,就握着她的手,细细地听着。 “今年倒是你在家里的最后一年了,娘亲亲自给你做几个菜可好?以前还总想着要多留你几年,反正也不怕棉儿这等姿色嫁不出去……”说着,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可笑了片刻,又惆怅了。 “可谁料到你进了王府,八王爷虽然是你的良人,可我总是不放心啊。” 苏锦棉眼眶里一热,握住苏夫人的手,轻声且坚定得说道:“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以后我出了苏家的门,你就当没我这个人了,想和皇家撇清关系就趁现在,万不能越搅越深。” 苏夫人一听见“以后我出了苏家的门,你就当没我这个人”时,眸色顿时一沉,“你这话要是让你爹和你哥哥听见了,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苏锦棉也不辩解,只是轻声笑了笑,“我是说真的,我以后卷入了宫廷之争里,我会努力保全自己的。但苏家于我,不是后盾,是累赘。” 她看着苏夫人,一字一句道:“你们安好,我才敢去博,不然束手束脚,最后连累了你们,就真的是我的不孝了。” 苏夫人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她张了张嘴,最后终是在娘亲沉郁的脸色下闭紧了嘴。 换个角度,设身处地的想,她也是不愿意的吧。这是她的亲人,血脉交缠,哪能说不管就不管了? 这件事的确急不得,可苏锦棉如今唯一的顾虑的确就是苏家,苏家的基业,全族的性命。 八王爷势必是要争那个位置的,不然无论是谁上位,首先第一个要除的就是他。 他一伤,苏家自然不能避免。 她能做的,也就是为他添一臂之力,可心里有挂念,哪里能做到心无旁骛? 这件事仔细的计较协商起来,还是要跟爹爹以及哥哥说的,他们毕竟理智许多,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而她,在她被他选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孤立无援了。 所以之前,她挣扎,她迷茫,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 除夕那一天,苏锦连终于回来了,早上到的,还没和苏锦棉说上话,就被苏遮木叫走了。 一直到下午,才算是真正的有空,带着专门给苏锦棉带来的礼物到了暖苑。 她正在泡茶,他前脚一来,苏锦城也过来了,难得三个兄妹聚在一起,她遣走了阿萝,就三个人围着桌子而坐。 她泡茶的手艺倒是不错,不过一般不轻易亲手来。 苏锦连这回回来看着苏锦棉的时候心境已经大不同了,抿着她泡的茶,语气顿时沉了下去,“倒不料今年是最后一年了。” 苏锦棉的手一顿,垂着眼也是一颤,随即才不动声色的继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苏锦棉想着再过会就要聚在一起吃饭,怕是有话都不方便说了,斟酌了一下便道:“哥哥,有些话,我想先跟你们提一下。” 她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差不多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面上皆是一沉。 苏锦连上午就从苏夫人那里听到了,不由叹了口气,“这话再不要说第二遍。” 苏锦棉笑了笑,抬手握住这两个护她到现在的两位哥哥的手,“还是要说的,我想了很久,觉得那日和娘亲说得的确有些不妥当。”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才说道:“其实早些年爹也有把主心往江南迁的想法,我只有你们,如果你们真的不管我了,我断然是要伤心的。我的想法便是,趁着二哥也在那里,不如就这次机会,慢慢转移到江南。” “江南也有八王爷的产业,他应该很乐意大哥过去帮忙打理,好让他把以北调回京城里。这样,你们依然能够牵制着他,对我并没有影响,而又远离了这里的是非。你们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太子未定,皇子之间争斗的厉害,哪一天八王爷谋身而动,我们家大业大的,如何脱身?” 她说得句句在理,显然是把前因后果都想了一片,连说辞都一并想好了。 苏锦城不说话,她便继续说道:“江南更适合我们伸出触手去,就算京城再有异动,也不至于太连累你们。” “什么叫连累?”苏锦城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苏锦棉却不慌不忙,“的确是连累,这本就不该是我们苏家遭遇的。再说了,苏家也是我的,我见不得出一点的事,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苏家必定要迁走。” 第五十七章 话音一落,便是一片沉默。 苏锦棉这几日在家里便一直在想,苏家还在这京城里,无疑牵制着她。只有苏家不在了,她才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虽然她有时候也摸不透八王爷的心,不过至少有一点她是看得明白的。 八王爷并不需要她身后的任何势力或者人来帮助他些什么,简而言之,他要得不是苏家的三小姐,而是苏锦棉。 那么这件事情就好办了,苏家从京城慢慢迁移去江南,京城有八王爷照拂着,就算察觉到了,也是无可奈何的。 一旦走了几年,提起的人少了,便也有人淡忘了,那时候苏家在江南肯定已经扎下根来了。 太子之争如今刚刚开始,估计苏家发展的时机正好壮大这几年的筹划和阴谋,待到千钧一发之时…… 如果赢,她也有退路,她离开八王爷起码还能依附自己的娘家。 如果输,她可以陪着他,也不至于整个苏家都沦落至此。 这的确是万全之策。 她想到的,苏锦城自然也想到了。但他还考虑的就是苏锦棉,苏家一走,她便真的只有一个人,整个京城举目无亲,能依附的只有八王爷。 如果真受了点委屈,怕是只能自己咽下去了,怕就怕连八王爷有一朝都不护着她,她一个人困在王府里怕是会受尽委屈。 但如果苏家在,起码还能给她撑腰。 苏锦棉听完他的话,但倒思忖了片刻,随即又释然了,“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实在无法可以去刘家,两家世代交好,这点总是会帮忙的。” 苏锦城眉头紧锁,不再说话。 ****** 除夕夜。 举国欢庆,国民欢腾。 苏家一口都围桌而坐,就跟以往的每一次除夕如出一辙,不提任何无关的事,只单纯品菜闲聊。 屋内暖炉旺盛,她端起酒杯随着一口饮尽,耳边皆是欢声笑语,她只喝了一杯却如同醉了一般,重重叠叠数不尽的影子。 待终于被阿萝扶着回房了,她才清醒了些,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色,弯着唇笑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却不多了。 伺候完她洗浴,阿萝便退了出去,她刚闭上眼,就觉得耳边风声一过,睁开眼看过去,就看见床前站了一个人。 她竟然不觉得害怕,仔细地看了看,便分辨出了是谁。 他身上还带着屋外清冽的寒气,混着淡淡的酒香,就那么负手立在床前。 苏锦棉看了他片刻,还是问道:“怎么不过来?”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直接坐在了床边。“知道是我?” “知道。”她笑了起来,拥着被子坐起来。 他却皱了下眉头,把被子一拢盖住她,直接拥在了身前,“今日怎么睡得那么早?” 她朦朦胧胧地还有些醉意,想到什么便说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要再来了。” 他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不悦,“为何?” 她突然笑了起来,转头去看他,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然能看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她抬手摸了摸,巧笑嫣然,“因为娘亲说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 他突然沉默了,随即沉沉地笑了起来,“说的是。”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抬手环住他,就在他颈边蹭了蹭,“其实我最近有事找你商量,可想着以后也来得及便没去。” 他“恩”了一声,手指绕着她的长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苏锦棉顿了一顿,便说道:“苏家的重心转向江南的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八王爷不答话,一双眸子却锐利地盯着她。 苏锦棉原本就是仗着那点醉意说出来的,此刻被他这么盯着看,后背都有些凉飕飕的,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继续说道:“哥哥去江南帮你管理商号……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我知道这些事,今日无聊便都想了一遍,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他这才缓了缓,声音却沉了一些,“说。” 苏锦棉环着他,就这么靠在他的身上,只觉得心神都安宁了下来,她笑了笑,这才轻声说道:“我是愿意帮你的,不过就看你觉得我的作用大不大了。苏家离开这里是好事,你也知道不是吗?除非你只是想要苏家在这里的影响力或者是人脉?” 她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委屈,“苏家离开对你我都好,他们是我的家人,你也许不懂这种感觉,可我站在了你这边,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哪怕我会粉身碎骨都愿意……” “你不会。”他打断她的话,“棉儿今日可是喝了酒了?” 苏锦棉乖乖地点了点头,“喝了。”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不信。” 苏锦棉心里一惊,还未解释,他已经俯下身来吻住她,抵着她的唇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要亲自查看。” 他吻得又重又强势,一口咬在她的舌尖,不知道是谁唇边的酒香,真正的融了进来,醉了一地的夜色。 他缓缓松开她,这才轻声说道:“棉儿有颗玲珑心,自然知道我不是看中你苏家三小姐的身份,你苏家有的,我是哪里没有?” 这话说得完全理直气壮,并无一点觉得不妥,他握住她的手指十指交缠,“我也不会让你粉身碎骨,你又是忘了我以前承诺的,必然护你周全。” 她不说话,气息还有些不稳,就这么靠着他,唇边不自觉的漾着一抹笑。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这事我会仔细想想,既然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倒是棉儿,你不怕苏家一走……” 第42节 “我有你。”她打断他的话,仰头看着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有你。” 她这么做,自然是已经赌上了全部的身家。 ****** 八王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苏锦棉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阿萝打着哈欠候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便服侍着她起来。 早饭也是一家人一起吃的,小坐了片刻,她先回了暖苑。 阿萝在一旁候着,犹豫了很久,还是轻声问道:“小姐,你没觉得老爷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对吗?” 苏锦棉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哪里不对?” 阿萝挠了挠头,也有些说不上来,“反正觉得心情不太好,我听别的丫头说一大早大少爷就去老爷的书房里了,你说是不是大少爷做错事了?” 她翻了一页书,透过窗口看向外面的暖阳,被阳光晒得眼睛就是一眯。 她倒是知道是什么事。 这么想着,她转头看了她一眼。 谁都想了一遍,可她唯独忘记考虑阿萝了。 阿萝打小跟着她,鲜少有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亲如手足,跟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她考虑的时候,下意识就是把阿萝划在了自己的身边,可阿萝毕竟以后也要出嫁的,她的身边凶险,阿萝不见得就愿意留下来。 这么想着,她就再也不能专心看书了,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出神。 阿萝见她说完,苏锦棉的脸色也变得跟老爷一样之后,立刻闭嘴了…… 苏锦棉拿不定主意,最后想着就问问阿萝,看她自己的意思。 她斟了一壶茶,思忖了片刻才问道:“阿萝,我现在有件事要问你,你不用顾念我们多年的感情,只管凭自己的感觉做决定即可。” 阿萝原本还笑眯眯的,闻言立刻严肃起来,很惊恐地问道:“什么事?” “我若是成亲了,你本该是要跟着我过去的,我也不习惯别人近身,只习惯了你。”她顿了顿,神色有些不明,“但我不妨跟你说实话,以后苏家势必不能再在京城里,你趁如今还未随我入了王爷府便先下个决定,以后当如何?” 阿萝顿时愣住了,看着她一时做不了反应,“小姐说哪的话?” 她抿了抿唇角,依然严肃地看着她,“你若跟了我以后也许荣华富贵,也许受尽委屈,你也老大不小了,过几年就该为你寻个婆家,你跟着我怕是只能在王爷府落户了。倒不如跟着我娘走,以后给你许个好人家,也不至于跟着我担惊受怕的。” 阿萝脸色都白了,“小姐你少唬我了,你不就成个亲么……怎么……” 她自然不会细说,阿萝看她的脸色也是猜到了一二,低头想了片刻,很是认真地说道:“阿萝还是想在小姐身边的,陪着小姐出嫁,看到小姐子孙满堂。”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还带着笑意,“我知道八王爷会对小姐好的,八王爷在我眼里跟别的男人都不一样,一定不会亏待小姐的。所以小姐你也别害怕,有阿萝陪着呢。” “我虽然不够聪明,可小姐你那点心思我都能琢磨清楚,你身边不能没有一个贴心人,我是愿意的,哪怕以后不嫁人,就陪着小姐了。我小时候就卖身在府上,夫人和你待我都极好,真的别无所求。” 苏锦棉料到她会这么说,反而更惆怅了,“我这里倒是不打紧,我知道你对哥哥有些意思……” 她看了眼阿萝,见她顿时涨红了脸,笑了笑,“这有什么,苏家并没有这身份地位上的偏见,你若是喜欢,倒也不是不可能。” 阿萝被她说的满脸通红,正想辩解,一抬头看见正要往暖苑走来的大少爷,吓得把茶盏都打翻了,一脸惊恐地站了起来。 苏锦棉闻声看去,倒是笑着看了眼阿萝,又拿了两个杯盏,一一满上,“都坐下说。” 阿萝哪敢,急忙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苏锦城被她撞了一下,微微皱了眉头,“这丫头又怎么了?” 苏锦棉抿了一口杯中清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少女怀春。” 苏锦城:“……” 第五十八章 苏锦城坐下之后,抿了一口茶,见她神色淡淡的,只唇角一抹淡然的笑意,不由觉得好笑:“你现在倒是我们全家最处之安然的人了?” 苏锦棉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双眸子里波光流转,笑意更深:“怎么样?” 苏锦城“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才道:“依你的意思。” 五个字而已,已经把内里的决策告诉了她。 她点点头,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动,只微微一笑,“这几天就可以开始准备了,我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帮忙理一下账目。” “这倒不需要了。”他转身看了眼窗口,那枝藤隐隐有了一丝新绿。“快要出嫁了,就安心等着八王爷来迎娶你。家里的事情,自有我和爹爹,还有弟弟筹划。” 苏锦棉“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出嫁三日之后回门,到时候有些该说的还要和八王爷说几句,这件事就开始办了。”他扬着唇角笑了起来,随即想起什么,面色很快就是一沉:“但你要知道王府不像我们自己家,你和他再亲密,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忘。说不准以后还会有别家的姑娘进门,棉儿你……” “哥哥不必为我担心。”她轻轻打断他,笑容越发柔和:“我心里有数。” 苏锦城凝神看了她片刻,心里却隐隐有些作痛,但这情绪也就片刻,一闪而过。 他又坐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了。 ****** 大婚之日就在眼前,苏府以及八王爷府都是一片忙碌。 唯独暖苑里却是安安静静的,只一些下人在妆点,挂满了喜绸。不知道是否沾染了喜气,全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苏夫人经常过来闲坐,有些时候布置的事情也会过问苏锦棉的意思,苏锦棉不懂这些,自然全凭苏夫人做主。 是以,全府忙得黑天暗地的,这一处却是亲近的地方。 苏夫人拿着新修改过的嫁衣让她试试是否合身,那嫁衣是奇珍斋最好的女工做的,早已筹备多时,那一针一线都是绣娘亲手绣的,一纹一厘无一处不精致。 苏锦棉摸了摸那如火似的嫁衣,指尖触感细腻。阿萝看着喜欢,帮她摊开在床榻上,这才看清那嫁衣,真正是上品之作。 袖口的金线,裙底花纹,都格外好看。 苏夫人等她穿上,细细地看了一眼。 苏锦棉身子弱,肤色白皙,如今穿上着嫁衣,难得看上去面色也红润了不少,眉目之间似含着水雾,鼻尖挺翘,唇轻轻抿着,看起来更多了一份雅致的精美,衬得她清丽好看的脸越发精致。 苏夫人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含了一丝酸楚不舍,一时之间眼底也凝了一丝水汽。 苏锦棉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和阿萝进去脱了这身衣服这才出来。 苏夫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盏茶,静静地看着窗外。这几日一直在下雪,大雪飘飞,一片银装素裹。 她的房屋之外,每日都有人细细的打扫,只院子里覆了一层白雪。 阿萝见夫人和小姐似有话要说,识趣地转身退下。 苏锦棉替苏夫人斟了一杯茶,替换了手里已经有了一丝凉意的茶水后,这才在她手边坐下来:“娘,我迟早要嫁人的,如今嫁得好,那个人是人中龙凤,你不该为我高兴么?” 见苏夫人不说话,她又轻声道:“他对我挺好的,很照顾我。而且我也喜欢他,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是喜事,应该高兴。” 苏夫人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笑了起来:“是好事,我也是高兴,不过就是舍不得罢了。才在我身边多久啊,就要嫁出门了。” 苏锦棉握住她的手,眼底都是一片温润,却没再说什么。 ******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到了大婚的前日。 八王爷让人送来了一纸信筏,里面却寥寥只有两个字。 吾念。 苏锦棉反反复复念了几遍,也没察觉出他要表达什么,但见阿萝一直在一旁等着,这才了然,他大致是想过来一趟。 她咬了咬下唇,暗忖了一句,“胡闹。” 把那纸直接凑到烛火下烧尽,阿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笑着出去回话了。 晚上安寝之前,苏锦棉特意叫阿萝留了下来。 阿萝掌了灯,就靠在床头,陪她说话。一直到了夜深人静,她终于沉沉睡去时,她这才轻声退了出去。 刚掩上门,一转身,就看见院落之中站了一个人……还是个身材纤长,撑着伞的男人。 她被吓得心口一跳,刚想出声大喝,话还没出口,那伞就被他轻轻抬起,露出了伞下掩着的那张脸来。 阿萝这才看清来人是人,吓得惨白的脸这才回了丝血色,对他福了福身:“八王爷。” 八王爷应该站了很久,伞上已经落了一层的白雪,他披着狐裘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会,这才“嗯”了声,问道:“睡了?” 阿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八王爷问的是苏锦棉,连忙点头:“睡下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上前走了一步,但想起下午小厮的回话,不由又笑了起来,“你先下去吧,我站会就走。” 阿萝犹豫着还想说什么,但一想到明日苏锦棉就要嫁进王府了,便也就退了下去。 八王爷还真的就站了片刻,他凝目看向眼前的房屋,看着牌匾上“暖苑”二字,扬了扬唇,缓缓笑了笑,随即转身便走了。 明日她就来了,此后便是名正言顺,他着急什么? ****** 大婚之日,天公也开眼,连日的大雪纷飞,到今日却天气放晴,阳光普照。 苏夫人看着坐在镜台前的苏锦棉,接过阿萝手里的木梳轻轻地给她梳头:“这几天忙起来顾不上,现在看见你穿着嫁衣坐在这,就感觉日子过得更梦一样。好像不久之前,我也是这样,刚刚嫁给你的爹爹。” 苏夫人笑了笑,手指落在她如瀑布一般的长发上,轻轻的梳理着:“如今,我的棉儿也要嫁做人妇了。” 苏锦棉透过镜子看过去,苏夫人唇边含着笑,眼睛正看着她,声音格外轻柔:“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苏锦棉鼻尖一酸,眼眶顿时红了,她垂下眸子,就静静地看着镜台上的金玉簪子,和放在一旁的大红色盖头。 苏遮木来的时候,苏锦棉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就坐在镜台前和苏夫人说着悄悄话,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他轻咳了一声,刚想要说话,门外就跑进来一个小丫头,说是时辰已到,八王爷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苏府的门外,就等着接苏锦棉了。 苏夫人眼眶一下子红了,但依然镇定地指挥着阿萝给她盖上盖头,让喜婆扶着送了出去。 苏锦棉眼底都映上了这一大片喜色的红,鼻子却微微的酸,握着苏夫人的手微微一紧,终是什么也没说,被阿萝扶着缓缓走出了暖苑。 外头鼓声号角长鸣,热闹非凡。她蒙着盖头,只看得清自己脚下这一寸地方,刚迈出苏府就察觉到一抹炙热的视线落下来,她微微一顿,便被喜婆送上了花轿。 八王爷娶正妻,这是大喜事,百里长街都是围观群众,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喜气之中。花轿绕城一周,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第43节 到八王爷府时,花轿缓缓停了下来,喧闹之中,只感觉眼前亮了一下,八王爷掀开轿帘,他那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就落在她的面前。 “棉儿,把手给我。” 她看着那双手片刻,只觉得这双手以后都会牵上很久,心里蓦然涌动起不知名的情绪来,片刻才缓缓伸手握住他,指尖温热。 她刚放上去的瞬间,他就往前一移,整个的包住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她出来的瞬间,那一瞬的寂静之后,便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他低低地笑了声,就这样握住她的手,缓步往王府里走去。 “父皇和落贵妃也来了,还有其他皇子……”他凑近她低声说了一句,“不过你用不着见他们。” 皇帝亲自过来,这意味着重视八王爷,她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垂着眸子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知道了。” 等进了内堂,喜婆和阿萝一直在她身旁提点着,拜过堂,八王爷送她进洞房。刚想掀盖头,喜婆连忙阻止道:“要等会才能看新娘子,殿下还是先去前堂,八王妃这里有老奴照看着。” 他今天高兴,也不跟驳他兴致的喜婆计较,只冷睨了她一眼,就握着她的手半蹲下身来,透过盖头看着她。 苏锦棉一张小脸莹莹如玉,光洁又白皙,略施粉黛后,一双眸子格外清澈,就这么微微垂着眼看着他,眼底还有淡淡的笑意:“你去吧,怠慢不得,我等你。” 他心里一动,便想掀了盖头吻她,但还是顾念着图个吉利,只是抬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这才站起身,吩咐她身旁的阿萝:“暖炉就放在那边的桌子上,王妃冷了就拿过来捂手,饿了让厨房备些饭菜。” 说罢,转身又看了眼坐在床榻上的苏锦棉,快步离去。 走到门口时,吩咐青衫:“王妃的陪嫁丫头刚来府上什么都不知道,你留下来照看。” 第五十九章 大结局 八王爷府比之苏府定然是热闹许多,再加之八王爷平日并不爱待客,也很少和朝堂大臣往来,更是鲜少去凑热闹参加宴会,以至于今日难得能够进一趟八王爷府,上门的人络绎不绝。 前院和后堂中间还隔着一个花园,是以那里的热闹并不能传到这边,让苏锦棉终于能从那嘈杂声中解脱下来,安静一阵。 她的盖头还未揭开,依然坐得端端正正。过完年她已经及笄了,并……以她自己也没想到的速度嫁作人妇。 苏锦棉看不见屋子的摆设,只能盯着眼下那一寸地方,就这么坐了片刻,这才终于有了酸疼的感觉,微微松懈下身子,清了清嗓子叫了阿萝一声。 阿萝就守在床榻一旁,闻言微蹲下身子,双手搭在她的膝上,轻声问她:“小姐有什么吩咐?” 苏锦棉微微挑起盖头的一角,往外打量了一眼,即是这么小的一个动作也被阿萝快速地用手给压了下来,嗔怪道:“等王爷来了才能掀盖头,小姐你可别坏了这好兆头,想要什么吩咐阿萝一声就好。” 知晓她怕冷,屋里放着两个暖炉,就在前面不远处是个三足鼎暖炉,个头虽小,但雕刻的花纹却细致,木炭燃烧后的暖意扑面而来,暖得她困意止不住的上涌。 “和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坐不住。” 阿萝顿时笑出声来,打趣道:“小姐可是这会就想王爷了?” 苏锦棉捏了一把她的手,下手没留情,听到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松手,并未顺着她刚才的话说下去,反而转了话题:“阿萝,如今跟我最贴心的无外乎就是你和晴姨了。” 多年来,苏锦棉身边贴身服侍的,也只有阿萝一个。但如今出嫁,总归是不一样的。无论夫君如何宠爱,在皇家,女主人手腕不够铁血刚硬都镇不住宅院。 苏夫人心知这个道理,她今日出嫁不仅给她又拨了四个陪嫁的丫环,还把晴姨也留给了她。晴姨是苏夫人身边的贴身人,她生怕苏锦棉这一嫁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会吃了亏去,就一合计把晴姨也送了过来。 阿萝虽然比她要年长几岁,但很多礼数,人情世故终究是不如晴姨懂得多。苏锦棉推辞了两次,苏夫人一坚持,便同意了下来。 这会,晴姨正去安排那四个陪嫁的丫环,片刻才能过来。 阿萝听着她说话,心头那点喜悦终是被冲淡了一点,紧紧握住她的手,保证道:“我还是不惹小姐说……”话一出口,想起什么,立刻转口:“瞧我这个糊涂的,以后得叫王妃了。” 门外的青衫笔直地立着,唇却略微弯起,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等看见走廊里走来的晴姨时,这才收敛了表情,轻笑着说道:“既然晴姨来了,青衫就先退下了,等会让几个贴心的丫环过来守着,晴姨不必忧心。” “哪里的话,倒是劳烦您了。”晴姨颔首,微微一笑,便推门而入。 青衫转头看了眼关上的门,这才抬步离开。 而另一边。 王府前院的宴客厅宾朋满座,一片喜气洋洋。主婚后,皇上便携落贵妃起驾回宫,把身边的太监总管吕公公留下继续替八王爷张罗着。 吕公公是皇上御下当前的红人,他留下,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还是这当朝天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他对这个儿子的宠爱。 八王爷面上却并无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来,只眼底压着淡淡的笑意,让他冷硬的面容比以往柔和了几分。 青衫安排好了王妃那里,便径直穿过花园到前院来替他挡酒。 这一夜,白雪初融,映着整个王府红艳艳的喜字,这一处便如同划破了整个冬季,愣是在冰天雪地里,燃上一簇火热,久久不息。 觥筹交错,华衣锦服,山珍海味,似入世霓裳,光华璀璨。 青衫在一旁递他挡了几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声提醒道:“王爷,时辰不早了。” 云起“嗯”了一声,把手里的酒杯斟满,站在最前方,双手虚虚抱拳,朗声道:“今日本王大婚,多谢诸位前来捧场沾这喜气。时辰不早,本王又不胜酒力,诸位切要尽兴才好。” 话落,一口饮尽那酒,微一颔首,再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场面话已到,众宾客图个热闹又起哄劝了他三杯酒,这才放人离去。 夜幕下,一轮清月洒下月光,照得道路两旁积雪映出清冷的光,却反增了几分暖意。他喝了不少酒,全身都暖暖的。 青衫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见主子步履稳健,迈得飞快,不由一笑,低声道:“青衫还未恭喜王爷呢。” 云起侧目看了他一眼,步子一缓,心情却是极好:“提这些虚的作甚,现在便可恭喜。” 青衫被自家的主子噎了一下,笑意却不减:“恭喜王爷大婚,祝王爷和王妃同心同结,早生贵子。” 云起的眼底笑意更浓,见云锦苑就在眼前,抬手一挥,低声吩咐道:“不用跟来了。” 话落,接过他手里的灯笼,便走了过去。 门口守着的两位丫环都是王府内的大丫环,见到八王爷过来,福了福身,“参见王爷。” 云起并未应声,只轻掩着的门被推开,他撩开帘子几步走了进来。 晴姨也随之福了福身,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微微笑了笑,“王爷是否先用点醒酒汤,奴婢已经备下,待热一热即可。” 云起这才抬眼看向她,大约知道她是谁,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过,良久才说道:“不必。” 说着,已经走到了苏锦棉的跟前,“先行礼吧。” 晴姨也不多言,接过阿萝捧在手里的托盘恭敬地递过去。 云起拿起托盘上的秤子,挑起盖头的一角掀了下来,那盖头刚挑开,晴姨便满是笑意地说道:“称心如意。” 苏锦棉这会面对他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依然还是垂着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连那一层粉都遮掩不住。 红烛摇曳,她的肌肤细如白瓷,映着那火光便多了一丝魅惑。 云起眸光渐深,脸部冷峻的线条都不由柔和了几分,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起来:“你们下去守着。” 阿萝刚想出声,被晴姨拉了一把袖子,两个人立刻退了下去。 这会——就真的只是两个人了。 他从桌上拿起酒壶,斟上两杯酒,拿着白瓷酒杯走了过来,就坐在了床边,她的身旁。他看了眼酒杯,抬手递了过去:“合卺酒。” 苏锦棉知道这是最后一礼,抬手接了过来,终于抬眼看向他。 虽然微醉,但毕竟喝了太多酒,面上布着一层薄薄的酒意,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的亮,在烛火下平添了几分妖异。 他略一勾唇,面容更是柔软几分,出口叫道:“棉儿这般看着我作甚?” 苏锦棉手抖了一下,被他握住,从他的臂弯绕过去,酒杯凑到唇边,“一起喝下。” 苏锦棉应了一声,手被他握着送到了唇边,她张嘴饮下,那酒的味道闻着醇香,喝下去便知道此中烈性,辣的她微微眯了眼,只觉得舌尖都酥麻了一半。 “在等我的时候可有吃什么裹腹?”他起身把酒杯放回桌上,看着还有些热气的小菜,便知道她是一点也没吃,微微皱了一下眉,朝她伸出手来,“过来。” 她伸手扶了一下沉甸甸的钗环金冠,声音小小的,“我能不能把这个拿下来了。” 云起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绯红,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点了下头,“棉儿以往可不是这般,今晚是怎么了?” 苏锦棉取下钗环的手指一抖,愤愤地想——明知故问! 头上轻松了,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几步走到了桌前。因为并没有米饭,她便夹些小菜吃,所幸味道并不重,还略合胃口。 苏锦棉立刻便打着拖延时间的想法,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喂。 云起原先就看着她吃,见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执起筷子陪她吃上几口。 但今晚,他的耐性显然并不是很好,见她差不多填了些肚子,眸色就微微深了些,由她又坐了片刻,这才出声道:“夜里吃多了不易消化。” 苏锦棉抬眼去看他,刚想反驳,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很轻柔地化解她的力道,把筷子放下,“菜都凉了,就你这身子骨填上三分饱就够了,别吃坏了肚子耽误正事。” 说话间,已经拉她起来,见她眼巴巴地看过来,终是有了几分她这个年纪有的表情,心里一软,干脆打横抱起她,几步到了榻前轻柔地把她放下来。 “我昨夜还是去了暖苑……”他抬手一挥,挥落帘帐,自己也上了床,把她揽在怀里,声音温和:“昨夜下着雪,我就站在你房间的门前,棉儿可知晓?” 苏锦棉表情有些迷茫,显然是不知道……不过对于云起三番两次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闯进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就是好奇他竟然来了都不进来。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 云起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起来,看她一眼,这才说道:“不是棉儿不愿见我?” 苏锦棉这才想起来,目光都有些发虚起来…… 云起见她的注意力被引开,翻身而上,虚撑着身子覆在她身上,手指握住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亲,“知道我为何不进去吗?” 难道刚才那个不是理由么…… “因为想着,棉儿今日便嫁予我为妻了,日后天天能见,不想惹你不高兴。”话落,他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倾身覆下吻住她的唇。 她舌尖还有一丝酒意,微微有些苦,更多的是醇香。他含住她,吸吮着,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去脱她的衣服。 这个吻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强势,霸道,凶猛。 她的舌尖被他咬得发疼,舌根被他含吮得酸涩,他困着自己,一点点迈向沉沦。 大婚之夜,红烛青影。白露为霜,夜色渐浓。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对阅读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说声抱歉。 由于开坑之初设定不够成熟,整个古言的框架正在崩坏,修文工程量太大,遂,我决定把大婚之日当做完结篇。 第44节 恳请原谅,也希望在这里结束能够保留它最初的设定。 另,会另开一篇古言补偿大家~ 么么哒。 第六十章 红烛燃烧了一整夜,天色将明十分,依然火光摇曳,青灯烛影。 苏锦棉被云起折腾了大半夜,才刚睡没多久,又恍惚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刚动了动身子,扣在腰间的手就是一紧。 她迷蒙着双眼看过去,正好撞到他的下巴。这么一撞,她立刻清醒了几分,眨了下眼,就对上了他分外清明的眼睛。 云起一夜未睡,只闭着眼小憩。她一有动静,他便睁开眼,见她半睡不醒的迷糊样子,扣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微一用力就把她提了上来,和自己面对面。 苏锦棉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颈窝处轻轻地蹭了几下:“我有些冷……” 云起眉头微皱,拢住被角一提遮盖住她全身,手熨帖至她背部,输以内力,“怎会觉得冷?” 知道她生性畏寒,虽他不甚欢喜,但屋内的暖炉一直未撤。 苏锦棉困得眼皮都有些睁不开,就这么环住他又蹭了蹭,咕哝出声:“就是冷,我骗王爷做什么?” “那现在呢?”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冷了……”还有些热。 云起就这么低头看了她片刻,听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又拢了一下被角,手指落在她披散着的一头青丝上,勾起一缕在指间把玩。 她的头发滑顺,缠在指间柔软又缠绵,他就着烛火看了她片刻,微低下头去,唇落在她的唇上轻蹭了一下,语气呢喃:“棉儿,我的妻。” 沉睡中的人似乎是听见了这句更像是叹息的话语,眼睫微动了一下,又缓缓归于平静。 云起抱着她就这么又睡了一会,他一向浅眠,今日也不例外。偶尔便会醒来看了看她被子是否还齐整,渐渐地便能听见房间外面清脆的鸟鸣,以及很微弱的走动声。 等外头彻底亮了起来,门口也稀稀落落地站了服侍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已醒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交谈。 云起原本还是慵懒地靠在床榻上,那声音细细碎碎有些吵,他微蹙着眉看出去,略一沉吟吩咐道:“晚些再过来,先退下。” 外头候着的人知道王爷是不耐烦了,轻声应了,立刻退了下去。 阿萝跟着晴姨一起退下去,等走出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轻声问道:“晴姨,小……王妃……” 晴姨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眼底都是笑意:“王爷怎么吩咐那便怎么做,守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去候着。” 阿萝点点头,心里想着,王爷是个不耐烦的人,以前的时候身边就鲜少带着侍从伺候,以后自己还得机灵着些,不能给王妃添了麻烦。 ****** 苏锦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这一晚睡得也不安稳,总觉得醒来了好几次,可到底醒了多少次自己又想不起来,就感觉整个人都浮在浅层的梦境里,脚踩不到实地。 她转头看过去—— 身侧已经没有人了,层叠的床幔后面倒是有穿衣服的轻微动静。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试探着叫道:“王爷?” “可醒了?”那被叫住的人穿衣的动作一顿,随即上前几步抬手撩起一侧床幔,委身坐在了床榻上。 他的长发还未梳理,闲适地披在身后,只有一根紫色的发带轻轻系住,显得分外慵懒。大抵是刚睡醒的缘故,他面上的表情还有些柔和,一双眸子煜煜生辉,清俊得如同山间清泉,透亮清澈。 苏锦棉脑中回想的却是……昨晚这个人妖孽至极的模样,他侧头吻着自己的肩窝处,唇有些烫,明明是做着羞人的事情,眼神也如现在这般一本正经…… 可偏偏在哪个时候,越发显得魅惑勾人,眉宇间都拢着一层散不开的邪气,诱得人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云起侧坐在床榻上,手指还在扣扣子,见她突然红了脸,手上的动作不由放慢了些许,又露出昨晚那种邪魅肆意的笑容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眼睛黑亮:“棉儿在想些什么?” 苏锦棉反手用手背捂了一下发烫的脸,抿了一下唇,见自己里衣穿得端端正正的,遂挪到他身侧跪坐着,伸出手来:“我来好不好?” 云起的手一顿,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边漾开一抹笑来,没回答,手却松开了。 苏锦棉目不斜视地接手扣扣子的活,上手了这才转头看了眼天光大亮的外头:“现在何时了?” “进宫来得及。”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直接回答。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已经听见屋里动静的晴姨的声音:“王爷,王妃,可都醒了?” “进来。” “是。”晴姨应声,抬手推开门。 苏锦棉正好替他穿好衣服,仔细地端详了一眼,抿着唇笑起来,“我第一次做这个。” 云起抬手握住她正待收回的手,触到指尖凉意,眉头微皱,“怎生刚起来手就这么凉?” 阿萝端了水盆过来,听到问话,抬眼看了看两个人,乖顺地立在晴姨的身后,微抿着唇笑。 看王爷待她家小姐多好。 “寻常都这样。”苏锦棉捏了捏自己的手,见自己的侍女,以及王府的侍女都已经站在一旁等候,不敢耽误,匆忙起身,“别误了时辰。” 一切妥当之后,晴姨和阿萝,以及刚拨过来的王府内的四个侍女——知春知夏知秋知冬便服侍着她穿上朝服。 衣服是在准备嫁衣的同时便已经准备,如今进宫面圣,以不复以往,自然是要如此穿着。 正准备着,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说话声。 苏锦棉未动,只透过镜面往后看去,抬手扶了一下发间的步摇,柔声说道:“去看看谁过来了?” 知春应声,快步走过去,见到来人,面上立刻漾开笑容,把人迎了进来,“王妃,是姑姑来了。” 苏锦棉弯唇笑了一下,侧过身子去,“姑姑回来了。” 这掌事的老宫女是宫中派来的人,昨天大婚的时候就一直在,留宿了一晚,一大清早,她起身之后就过来收了白布绢。 这会的不知怎么又过来了一趟。 掌事姑姑迈着莲步走过来,见着她已经装扮齐整,眉头皱了皱眉,一口气就说出了好几样不好来。 妆不够细致,步摇怕是要冲撞了贵妃得换掉,发髻梳得不够平整。 知春是王爷亲自指派下来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刚进门的王妃是被王爷放在何等位置上的,见她低眉顺眼的,也不打算,只唇边噙着笑静静地听着,自然了然了她的意思。 “多谢姑姑指教,是奴婢做事疏忽了,这就替王妃重新梳整。” 苏锦棉抬眸看了眼知春,手指拂过眉间的时候,唇边的笑容更加温婉,轻声吩咐道:“还不让姑姑坐下歇息,知春你去泡壶好茶伺候着,姑姑一大早就忙前忙后的,可辛苦了。” 掌事姑姑正要回话,刚行了一礼,话还没开口,就听得门口一阵脚步声。 众人都侧目看去,就见门口被挡出一道阴影,余光一闪,八王爷已经信步走了进来。 满屋子的人见到他进来,都连忙行礼。 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从进屋起眼神便落在她这里,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缓声让人起来。 他自己则步到了梳妆台前,就站在她的身后透过那镜面看她。 她平日里并不喜欢胭脂水粉,素以通常都是脂粉不施的模样,但即便如此,也清丽非常。更遑论,有知春这样从小就随他在宫里,学了一手本事的人装点。 那眉色如黛,宛若新月。一双眸子被衬得越发清亮,盈盈水光,光泽动人。鬓发梳理整齐,一丝不苟地盘在身后,已是妇人髻。步摇微垂,薄薄的珠光。 她已知了人事,如今眉目间都带了丝妩媚。就温婉地坐着,微垂了头,却依然让他觉得分外惊艳。 “可否准备好了?”他手指落在她的颊边,指尖轻触着她的皮肤,眼底的光灼热发烫,烫得苏锦棉心口瞬间一麻。 回过神,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回王爷,这便快好了。” 阿萝闻声,对着云起又是一礼,按照刚才掌事姑姑的话又整改了一番,并未有大改动,无非是做给她看得罢了。 掌事姑姑是宫里的人,今日便是要随车一起入宫的。对王妃,尤其是刚过门,家里没有雄厚背景,也不成气候的王妃,自然是不会客气。 但八王爷成年多年,却刚刚娶亲,又只有一正室。加之,看王爷对着王妃的态度便可知一二,他如今直接过来等她,掌事姑姑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 云起连看都没看掌事姑姑一眼,就慵懒地坐在一旁看阿萝替她换了几件首饰,整理衣领的时候倒是看见她脖颈间隐约有一条红线。 他本要出口询问,但眼下也实在不方便,不由微皱了一下眉头,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还是按捺了下去。 收拾妥当,一齐进宫。 皇宫并非是苏锦棉第一次来了,那种禁锢一般的感觉也并非第一次有,但今日这次,眼前这座皇宫似乎更巍峨庞大了一些,气势恢宏,那威压竟比以往更加强烈。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只觉得心口闷得有些慌。 大抵是知道今后要跟这座城,要和这城里的人牵扯不清了,才会觉得心头如此沉重。 一路行到了宫门前,她侧目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宫殿大门,深呼吸了一口气。 公公已经在宫门前候着了,见到马车行来,便迎了上来,见了礼,“奴才见过八王爷八王妃,王爷王妃吉祥。” 苏锦棉微微颔首,抬起头时,察觉到云起的视线,侧目看去,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凝神看了她一眼,见四下没人注意,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第六十一章 宫里不能行马车,只能步行。 前不久刚立春,早春刚至,皇宫里已经蔓延开了几分绿意。 皇上刚下了早朝,摆驾在朝阳偏殿。他们两人走到殿前后,等候通传,没一会,通传的公公就快步走出来,对着两人一礼,迎着他们一起进去。 苏锦棉来宫里的次数也不多,不过就几次,但却是头一次到朝阳殿的偏殿。 皇上正站在案牍前练字,听见脚步声,手里的笔却未停,几番起落之下,已经完成了一字,正兀自欣赏着。 苏锦棉已将宫中的礼仪都熟记于心,此刻不慌不忙的和云起一起拜下,改了称呼。 皇上这才偏过头来正眼看了两人,低沉地笑起来,声音浑厚:“都起来罢。” 苏锦棉对着皇上又是一福身,谢过之后这才站起身来。 那天子已经从桌后绕了出来,目光微微沉敛,就这么审视了两个人一眼,这才笑了起来,笑声浑厚有力。 第45节 苏锦棉不敢抬头,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脚面的那一寸。 直到他出声赐座,又是恭敬一礼,坐到了云起的下首。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便不用这么拘谨。”皇上看了眼低垂着头的苏锦棉,淡淡的开口。 苏锦棉微抬了一下睫毛,这才迎上皇上的目光,弯唇轻笑,点了点头:“回父皇,臣媳知道了。” 皇上呷了一口茶,微微笑了起来:“云起算是众多皇子里成婚最晚的一个。” 云起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轻声回答:“回父皇,经得儿臣等的,才是儿臣要的。” 皇上笑声有片刻停顿,随即笑得越发大声起来:“朕倒是忘了,棉儿自幼就在你身边了。” 苏锦棉听着两个人似是漫不经心的对话,目光落在皇上的面上微一审视,端起茶杯轻抿着茶水,心里却是微微一松。 虽然帝皇心难测,但至少目前,一切平和。 ****** 等出了皇宫,苏锦棉这才觉得一直压在胸口的那股沉甸甸之感缓缓褪去。 云起自打上车之后,便是一副倦懒的模样,一手搭在她的腰间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手垂放在膝上,手指极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 一下,一下。 苏锦棉看了片刻,终是没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 被擒了手的人也不恼,就凭她这么握着,开口时连语气都散漫了不少:“棉儿可听得父皇的交代了?” 苏锦棉抬眸去看他,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他眼里深邃,还带着细碎的笑意,看上去温和了不少:“可还记得?” 那哪是交代…… 苏锦棉暗叹了一口气,垂眸不去看他。 见她不回答,连那主动握过来的手也要收回去,云起抬手反握住她的,紧紧扣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微低了头,凑到了她的耳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道:“我是众多皇子里最晚成婚的人,年岁也大了,可膝下无子……棉儿以为如何?” 苏锦棉挣了挣没挣开,索性就放弃了挣扎。 他凑得近,那呼吸都扑洒在她的耳际,烫得她心尖都有些发痒,被他闹得恼了,这才答:“最晚成婚,又不是我逼的。” “可确实是为了等你。”他放开她的手,把她抱在膝上坐着,“并非我自负,只是成婚并非是小事。别人可以把它当做联姻巩固自己的势力,但我不需要。所以等得,等我命里的女人嫁给我。” 他说着说着,自己便先笑了起来,微低了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察觉到她脸上有些发烫的温度,笑得越发开怀,低低的,沉沉的。 他是真的高兴。 大概是快到城中的主街了,渐渐有了人声,不再是单一的车轱辘声。 苏锦棉听着听着,微倾过身子。轻撩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春天是真的来了,原本还枯黄着的树木已经开始抽绿,那阳光温暖,一点点,浸透人心。 ****** 午膳已经在宫内用过了,回府便不急于一时。 见到了城中,云起就着她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了眼,似乎是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片刻,吩咐青衫到长安街上。 苏锦棉见路线变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还有别的去处?” “过几日带你去熟悉下商号,以前虽给你看过账本,但有几处地方你却是不知晓的。另外还有一件事……”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等到了长安街再告诉你。” 哎,这么神秘? 马蹄踢踏,很快便到了长安街。 京城大抵是韶国最繁荣的城市,即使是平常时日,路上来往行人也多。青衫避开了人流,驾着马车从小巷里穿过,便停在了一处人比较稀少的巷口。 等马车停下,云起这才微动了一下身子。 青衫抬手撩开车帘一脚,这才轻声说道:“主子,到了。” 云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锦棉,唇角微勾,就着青衫撩开的那一处看出去:“棉儿可看见什么了?” 苏锦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长安街的一处商铺,是一家药铺——回春堂。 只是虽然在街头旺处,客人也并不多,只三三两两的。 青衫的这个位置寻得好,正好能看到里面。大门四处敞开着,还能看见柜台出堆着的药包。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面前摆着一个算盘,轻轻地敲打着。 还有一个在扫地,动作慢吞吞的。别说客人了,就是上房的伙计都少得只有几个。 苏锦棉微蹙了一下眉头,回春堂她倒是有些印象。 回春堂的掌柜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因为药价便宜,用药公道,无论是对穷人还是权贵,皆是一个态度。加之他的医术也高明,回春堂一度是京城最受拥捧的药铺,如今怎么会凋零至此? 她还未出口问,青衫便已经通晓她的心意,出口问道:“王妃可是奇怪这回春堂怎会是今日这般情景?” 苏锦棉点点头:“是啊。” “这药堂掌柜的也就是那坐堂的大夫一年半前便仙逝了,离开的突然,遗嘱也潦草。便被他家那大儿子起了坏心思,想一个人独吞了。后来窝里斗,这基业也毁了。”青衫语气里还蕴着笑意,不紧不缓的。 苏锦棉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偏头去看云起:“王爷可不像是会关心这种小事的人。” 云起这次连唇角都懒得勾,只微眯了眯眼,算是赞同了她的这句话。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青衫便会意,放下帘子,往王府驶去。 “回春堂后面有一处大院子,是京城里难得一处的好地方。”他略提点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苏锦棉聪慧,立刻便从他这话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眸一亮,颇为惊喜:“王爷是打算……” 云起一笑,眼底竟升起几分妖娆来,虽是不经意,但那眸色流转间,便是隐约诱惑:“就是棉儿想的那般。” 苏锦棉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面上欢喜毫不掩饰:“真要买了回春堂送我?” “有何不可?”他反问,语气更是理所当然。 苏锦棉一直想有一家自己的药堂,偶尔能自己坐坐诊。可之前是爹娘不同意,后来好不容易松口了,也是给刘家当坐堂的大夫,再后来又是不了了之。 自打决定要嫁给云起之后,早就给自己做足了心思打算放弃了,哪料他不声不响的,便给了自己那么大一个惊喜。 可是她如今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合适的。 这么想着,她又有几分迟疑:“可我如今这般……还是不方便的。” “是不方便。”他手指落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眸色渐渐深幽:“但若是只诊治女病人,本王允了,谁又敢多说什么?” ……是没人敢,但闲言碎语定然少不了。 她思索了会,眸光沉沉的,良久蹙着眉头正要和他商量,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这才瞬间恍然:“王爷是想……就以我八王妃的名义,坐诊回春堂?” “自然。”既然要做,便光明正大的做。 想了想,他又道:“具体的晚些再说,我知晓你自己有主意,那便你自己想。” 苏锦棉抬眸看去,他的发髻已经有些微的松散,神情慵懒散漫,大抵是今日心情好的缘故,整个人看着便柔和了许多。 苏锦棉抬手握住他覆在自己腰间的手,她的手还是凉凉的,握住他的,掌心瞬间便感觉到他的温热。 见他看过来,她弯唇笑起来,靠过去倚在他的胸口,握着他的手指和他的扣紧,低声说道:“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很好。” 身后的人并未回应,只被她握住的手一个反手就把她的握在了掌心里。 回春堂的事情,苏锦棉回来之后便屏退丫环,只留了晴姨细细的询问了。 回春堂之前那位老大夫姓沈,以前还请回来给苏夫人看过诊,晴姨见过几回,只说是慈眉善目的,看着便是一副大夫的样子。 苏锦棉听到这里不由失笑:“哪有晴姨这样形容的?” 屋里只有两个人在,苏锦棉只说是寻常说说话,照着辈分怎么也不能让晴姨站着。是以这会两个人都坐着,屋里虽然暖气充足,晴姨还是往她膝上搭了一条毯子。 她便窝在椅子上,喝着茶,闻着茶香听晴姨声音轻缓地说起回春堂的事。 “那大夫膝下只留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不学无术,仗着沈大夫荣宠,便有几分霸王。倒是那次子温和有礼,一表人才,翩翩贵公子模样,也继承了沈大夫的衣钵,医术了得。那小女儿养在深闺里倒是没怎么听说。” “这事说起来还闹上过衙门,有好一阵子,府上上上下下都在说着这事。只不过你清心寡欲的,身子也不爽利。暖苑里也仅有阿萝前后进出的比较多,谁敢往你面前嘴碎,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听说那遗嘱是这么立的,家里的金银财宝倒是全部给了长子。回春堂给了次子,留给小女儿的便是嫁妆,听说那嫁妆丰厚。后来那长子动了歪心思,除了他自己的还要自己弟弟妹妹的。” 苏锦棉低头抿着茶,轻声笑了起来:“晴姨拣重要的讲与我便好。” 晴姨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是这个道理。闹上衙门的倒是沈家的小姐,衙门照着沈大夫的遗嘱判了,长子心思没歇,也不愿意分家,便在药材上打起了主意。吃死了一个病人,后来又有几个上吐下泻的,虽然次子极力挽回,但这名声却还是倒了。我想那后院,必然比前头斗得要厉害,只是人家的家里事,又哪里会让人知晓。如今这回春堂啊,一日不如一日。” 苏锦棉自然是无法感同深受的,但若是理解……还是能意会一二。 听完便捧着杯盏出神,良久才问晴姨:“那沈夫人呢?怎么从头到尾都没听见过?可是……” “沈夫人两年前没的,人没了之后沈大夫的身子便慢慢得也不行了,也是深情。” 也是深情…… 苏锦棉念着这四个字,勾着唇淡淡地笑了笑。被热气氤氲的双眸漆黑得似是黑曜石,印着丝丝流转的水光,有那么一瞬,竟是光华千转。 她低头又抿了口茶,被那茶水烫得唇微微发麻,神思渐渐恍惚。 情字虽易,深情却难得。 第六十二章 和晴姨说了一会话之后,苏锦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辰已经不早了。 “可是在宫里没吃饱,又饿了?”晴姨见她出神,出声问道。 苏锦棉摇摇头,低头抿了口茶,这才说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晴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明天应该在府中立立规矩,想来八王爷是不喜人近身服侍的,这府上伺候的人倒也不多。” 他自然是不喜欢人多的。 苏锦棉笑了笑,有些懒洋洋:“人太多了管起来还麻烦,晴姨向来都知道我不爱管事。” 晴姨闻言倒是扬唇一笑,轻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娘亲那里有传来什么消息吗?”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晴姨一愣,随即轻摇了一下头,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王妃现下便不要想这个,就算有消息也是立夏的事了。不然动静太大……” 苏锦棉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想到了便有些心急,开口问了就后悔了。 她抬手捏了一下眉心闭眼小憩。 第46节 晴姨也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便走了出去,拉开门时,木门发出清脆的声响,晴姨回头看了眼,见她眼皮微颤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才迈出门去。 走到外面,才看见一直守着的阿萝和知春,不免唇边染上了几分笑意,还未开口说话,便见云起走了过来。 三人还未来得及福身请安,他便一抬手示意不要出声,直接进了屋。 他身上还带着早春的寒意,更显得面容冷清,只进了屋,一眼看见她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的样子,那眉眼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苏锦棉自然是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以为只是阿萝进来了,便安心地闭上眼继续睡。 她实在有些困…… 但虽然闭着眼,神智却很是清明。她把晴姨说得那些话在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简要地分析了一下回春堂的形势,心里也渐渐地有了几分谱。想着晚些时候他回来了,跟他商量一下。 但眼前,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事。 就像晴姨说的,明天该在府里立立规矩。这件事原本应该今天就做的,只是这一趟去宫里耽误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用过午膳又绕到了回春堂那里看了眼,她也没了那份心思。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身体越发疲乏,神智却越发清晰。 因为开着门,日光透进来,在她的眼皮底下拢出淡淡的暗影。她努力了片刻也睡不着,干脆醒来。 她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睁开眼想让阿萝给她倒杯茶来,刚唤了一个名字,眨眼看见他立时顿住了。 云起就坐在她左手旁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刚洗过头,头发还微湿地披在身后。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见她醒来,瞄了眼她有些发干的嘴唇,抬手给她斟了杯茶递到手边。 “身体有些不舒服?”他问道。 苏锦棉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捧在手心里轻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让她提神不少:“就是困了。” 云起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颇有深意地问道:“早知道棉儿的体力不行,原来这么受不住?” 苏锦棉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听他这么说还有些不知所云,可瞥见他唇角那抹邪佞的笑时,脑子才转过弯来,羞恼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论厚脸皮,她向来是赢不过他的,哪怕半分,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面色红润,加上这会有些着恼,更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嫣红粉润。那双眸子澄澈透明,像是上好的玛瑙,微微泛着光,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原本干燥得有些发白的唇色因为茶水的原因也水润了不少,染着水光,看上去格外秀色可餐。 云起微眯了眯眼,目光在她身上的冠服上停留了片刻,朝她招招手。 苏锦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放下茶盏走过去。 刚走到他的面前,就被他握住手,微一用力,拉进怀里坐在了他的膝上:“棉儿这冠服还不换,可是等着为夫地来帮你?” 苏锦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他这会一提醒就觉得脑袋也特别重,衣服穿着也有些别扭,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咬了下唇:“我忘记了。” 云起是知道她回来之后就拉了晴姨谈及回春堂的旧事,看了她一眼,抬手摘下她发髻上的步摇,微低头亲了她一口:“回春堂的事情不急,嗯?” 苏锦棉点点头,抬手环住他,手指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触到那一层的湿意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王爷老是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自己何尝不是?” 她又抬手轻拢了一下,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我让阿萝拿手巾过来给你擦擦干。” 说着便要起身,不料云起揽在她腰间的手不仅没松开更是用了几分力牢牢地控住她。见她微微愕然,把她的身子压进怀里轻抱住,下巴就搁在她的肩上,那湿漉漉的头发便擦着她的脸侧,凉得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先擦干头发吧,不然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有何不好?”他轻笑了一声,眼角微扬,笑得漫不经心:“正好告假留在府上。” 苏锦棉在他面前早已经养成了他不准那就不做这种习惯,他这么说,便也再没提,就由他这么抱着。 抱一会……总该是要松开的吧…… 不过,没一会,她就发觉有些不对…… 他的手落在她的衣襟上,不动声色地解开了她的暗扣,扯松了她的冠服。温热的唇覆上去,先是落在她的脖颈处。 苏锦棉的身子弱,就连带着体温也要比一般人更低一些。 他察觉到这一点,显然有些不高兴,张嘴咬了她一口,问道:“棉儿可否一直在调理身子?” 苏锦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有的。” 他“唔”了一声,吻沿着她的颈线落下去,轻咬了一口她的锁骨,他用的力道刚刚好,微微的麻痒。 苏锦棉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忍不住挣了一下。 她这么一动,他便按得更紧,咬得更重了一些,这一次用了几分力,被咬的地方瞬间红了一圈,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成婚刚一天,她显然有些不懂……男人是有需求的。 他正想进一步,却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底似乎是有笑意,微微扬着唇,面容娇俏。见他看过来,苏锦棉主动地靠过去,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软声求道:“我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云起的眸色倏然微沉,看了她半晌,就在苏锦棉觉得他会继续下去时,他却抬手帮她把扯下来的外衣披回她的肩头,侧目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抱着她走到床边:“让阿萝进来给你更衣。” 他背着光,整张脸在暗影之下更显得轮廓微深。那双眼似是沾了墨,那浓烈的郁色在他眼底深处化开,一寸寸遍布,像是渐沉的日光,暮色皑皑。 此刻,那冷硬尽数化去,只有一腔柔情似水温柔。 苏锦棉看着看着便有些挪不开眼,抬手握住他的手臂,见他垂眸看过来,对他笑了笑:“先给王爷擦干头发吧?” “你来?”他微挑了眉看她。 苏锦棉点点头,正好他把她放在了床榻上。她踢掉鞋子半跪在床边,边朝外面吩咐:“阿萝,去拿手巾过来。” 阿萝愣了一下,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去了,等回来时,知春已经替她更了衣。 她下了床榻,掀开珠帘走出来。那男人正坐在榻前,见她过来,微抬了抬眼,随口支开了两个人:“下去准备饭菜。” 知春和阿萝应了声,行了礼,便快步退了出去。 苏锦棉站在他身后,拿了手巾替他擦头发,这会已经干了许多,只是摸上去还是有微微的湿意。 她专注认真,那手劲轻柔,一时屋里便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他似是想起什么,瞌上双眸问她:“明天可需要我在场?” 苏锦棉的手一顿,细细思索才明白他问的是“明天立规矩需不需要他来镇场子”,她想了想,没回答。 事实上,她也是头一回……以前在苏府根本用不着她操心这些。加之爹爹和娘亲平日里对她也很是纵容,几乎不干涉她。她的兴趣又在商号和琢磨医药之上,这些宅院里的事情知晓的并不多。 但一回生二回熟……总是能学会的。 她这么想着,便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不回答他便也没再追问,只唇角微微一抿,辨不清神色。 第六十三章 苏锦棉给他擦干了头发,见他闭着眼在养神,轻声问道:“要不要束发?” 他微睁开眼来,眼底透彻清亮,微一颔首,勾唇轻笑:“可还记得怎么束发?” 苏锦棉入宫当陪读时,跟他身边的公公学过给他束发,只可惜他那时候素来不跟她亲近,就算后来好不容易靠近了些,因为那件事她被送出宫后便再也没有机会。 她想了想,轻声回答:“还记得。” 就是手有一些笨…… 她慢吞吞的拢他的长发,他便安静地等她,直到天色已沉,阿萝进来添了烛火又退下去后,她这才冠好了他的头发。 苏锦棉左右看了看,有些沮丧:“等会还是让知春再给你……” “这样就挺好。”他转头看她一眼,站起身来,修长的身体挡在烛火前,身影沉沉地拢下来,把她拢在他的身前。 “平日束发皆是青衫来的,我不喜女人近身。”他说完这句,微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魅惑:“棉儿除外。” 苏锦棉抬起眼去看他,他的双眼很亮,向她看来时,眼底还漾着一丝笑意。 她有些恼,又不知道自己在恼他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抱怨道:“王爷还是别逗我玩了,总是说这些,叫我怎么回答?” 他微眯了一下眼睛,唇角扬起抹肆意的笑,反问:“不能听着就好?” 没个正经…… 她腹诽。 两个人一起用过晚膳,他小坐了片刻就带着青衫去书房处理事情。 苏锦棉也不喜身边有太多人围着,晴姨的年纪又有些大了,便只留了阿萝和知春。她闲着没事干,手边又没有医书,就干坐着发呆。 没坐一会,就觉得有些泛冷,嗓子微痒,刚咳了一声就吓得阿萝赶紧来关了窗,哄她进里屋歇着,说要绣竹叶给她看。 阿萝的女红水平……实在糟糕。 她看了一会就有些兴致缺缺,倒是一旁知春抿唇笑了起来:“知夏的女红不错,要是王妃喜欢让她进来解解闷。” 阿萝忍不住说道:“王妃喜欢的东西刁钻,一般的……她都没兴趣。” 苏锦棉想了半天,好像府上唯一能解闷的就是书房…… 她想了想,问知春:“我能不能去书房?” 知春一愣,摇摇头,面有难色地回答:“许是不行的,王爷这书房除了他和青衫几人之外便没人进去过。” 倒是和她想得一样。 要是不进书房,就借几本书来……应该行吧? 她这么想着,便让阿萝去备一壶茶来,再添几碟小点心。这架势,分明就是要去书房的节奏。 知春有些犹豫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规劝。毕竟王爷对这个王妃的态度是不一般的,但这个不一般的底线在哪里,她却并不知道。 况且,这王妃的脾性……她还没摸透呢。万一自己多管闲事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苏锦棉见她那明显的欲言又止,想了想,放缓语气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知春立刻“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赶紧磕了几个头:“回王妃,奴婢觉得这样不妥。” 不妥么……她都不打算进去了…… “我就走到门口,应该不碍事的。”话落,想起什么,亲自扶起她:“我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不分善恶就随便责罚别人的人。以后要是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若是觉得不妥当可以跟阿萝说,她性子直,做不来弯弯绕绕,又是我身边贴身体己的,无碍。”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府上的规矩是要立的,你刚来我这边,又是王爷一直带在身边的。想来也是王爷信任的人,他能信任你,我自然也会。” 这几句话她说的简单,也没加什么华丽的词藻去修饰渲染,只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她,却重若千金。 见知春明白了,她这才松开手,先走了出去。 书房就在后堂,和这里相距不远,但这个“相距不远”也隔着曲折的回廊。 第47节 她走近了才发现守在书房门口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这段时间很少见着的管家。她刚走到书房的门口,便被他拦了下来:“奴才见过王妃。” 苏锦棉微点了点头,往书房里看了眼:“王爷在里面,可否方便?” 管家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转眼看见阿罗手里拿着的托盘,立刻明了:“不然王妃在这里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她示意阿萝把托盘交给管家:“这个端进去给王爷,若是方便,那几本闲书给我打发时间便好。” 她是知道他手底下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需要处理,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底线,但她显然不会去触及,试探。 那管家一直在云起身边,自然知道这位王妃的重要性,哪敢随便敷衍了,微颔首接下,快步进去通报了。 明天最好在她旁边那间屋子里给她隔出个小书房来,这样她想看书也不用特意到这里来…… 她正这么想着,书房的门就被拉开。 她抬眼看去,那个男人已经亲自走了出来,手弯处还挂着一件狐裘的长披风。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冷冷地扫了眼她身后的知春和阿萝:“王妃出来怎么也不披件衣服?” 苏锦棉微愣,看了眼跟在他身后出来,正微微笑着看着她的管家……这是通报了什么啊? 他微俯下身来,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抬手碰了碰她的脸,触到那凉意,眉头皱得越发的紧。手自然地落下去轻握了一下,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暖炉也不捧着,谁准你这么出来的?” 苏锦棉的手往后避了避,见他那双眸子瞬间又凝重了几分,又不敢动了,只小声地说道:“我就是来你这里拿几本书回去看……很快就回去。” 他眉头拧了一下,眼中那原本还微薄的怒气更甚,微抿了唇,紧紧地盯着她。 苏锦棉立刻就知道他到底在生气什么了,手往他宽大的衣袖里一塞,轻轻拽住他的里衣袖口,不动声色地晃了晃:“不是说书房不准……” “冷不冷?”他打断她,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反手握住她的。 苏锦棉摇摇头:“不冷……” 见他怒气又升腾而上,赶紧改口:“就是手有些凉,真的!” 正有风吹过,一侧的树叶“沙沙”作响。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有些故意地加重力气,捏得她皱起眉头来,这才解气,直接牵她进去:“往后这府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苏锦棉没听清,“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他却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拉着她进屋:“看有喜欢的记下名字,明天让知春收拾拿去你那里。” 苏锦棉有些犹豫:“你不是在忙吗……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就我一个人。” 咦,青衫不在么? “他出去办事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回答。 书房的装饰很是舒适,想来也是,他在府中时,留在书房的时间比卧房还多,这个地方能不舒适些吗? 她没敢仔细打量,被他牵到桌案旁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不动。 桌上正摆着一堆的信件,其中有一封刚拆到一半。他没管她,坐回去,把那封信拆了看了眼,见她还杵在一旁,不由挑了挑眉:“不说想看书?” 苏锦棉点头,这才回过神去找书看。 不得不说他的藏书倒还真的齐全,而且摆放地规整又一目了然。她不喜欢看那些正经的书,便寻了些闲书,一口气拿了好几本。回头见他在看信件,便自己寻了一处坐下。 没过多久,门扉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苏锦棉抬眼去看他,见他眉头微锁纹丝不动的样子,只能起身去开门。 阿萝正站在门外,见她出来,把暖炉递给她,又朝她笑了笑。 苏锦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京城还是冷得很,尤其是入了夜,那冷风呼啸而过,带着更深重的寒意。 她想了想,说道:“你和知春就先回去吧,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别站在外面冻着了。” 阿萝摇摇头,小声回答:“你别担心我们了,陆管家已经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去处,就在书房外面不远。” 苏锦棉正还想说些什么,阿萝已经摆摆手,小心地拉上门,退了下去。 她捧着暖炉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想着坐回去。刚走没几步,便听他叫了自己一声,走到近前,他把手里的信转手递给她,示意她看看。 两个人之前很多事情都已经坦诚相见,苏锦棉也不别扭,接过来看了几眼,这么看下来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上面不是别的,而是十一皇子最近的动态,详细到连他什么时辰出宫,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她对朝廷上的官员倒是知道的不多,只隐约知道几个派系和大臣,再多便是一头雾水,此刻看着这些被他圈出来的人名有些不解:“有什么紧要吗?” 他把苏锦棉拉进怀里坐着,手指轻点了几个名字:“这几个要记住。” 苏锦棉“嗯”了一声,多看了几眼,正等着他下文,便见他已经拆了另一封信件在看信。 她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记住了……但对不上号怎么办?” 云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映着摇曳的烛火,亮得几乎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一晃神,已经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想让她先记住这些大臣的名字,以后了解的事情多了,知己知彼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会觉得委屈?”他突然问道。 苏锦棉想起成婚前,她自己说的那番“雄心壮志”的话,摇摇头,语气颇为认真地又叙述了一遍:“我说过的,我站在你这边。那你想要的,我也一定会为你争来。” 尽我一切所能。 第六十四章 “棉儿知道为夫所求?”他轻笑了一声,手臂落下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微微往后一带就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乐—文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侧,淡淡的香,微微的热意。 苏锦棉抬头看他,眼底映着案台烛火的微光,明亮又灼然。 “娶了棉儿之后,为夫所求不高。护我妻儿一生,保衣食无忧,至尊繁荣。”说着,他自己便笑了起来,低低沉沉的笑声,磁性又动听。 苏锦棉握住他横在腰间的手腕,没再说话。 他的野心,苏锦棉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要争什么,她也知道。她需要做的除了不拖累他,还要替他打点他触及不到的层面。 在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需要做的准备有很多很多。 …… 苏锦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外面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听着像是阿萝和知春的声音,具体咋说什么,却听不清晰。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她微微侧目,手掌摸索着在身旁那个位置上梭巡了一番。 凉凉的,也不知道起来多久了,都没叫醒她。 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良久,终于起身:“阿萝。” 外面的说话声一止,很快便有人推开房门走进来。阿萝和知春同时迈进屋里,掀开珠帘朝她走来:“小姐,可是阿萝吵着你了?” 知春听着她的称呼,抬手拧了她一下,轻笑:“怎么还叫小姐呢?” “无碍。”苏锦棉迈下床榻,有些酸累地按了按键盘,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我昨晚……何时回来的?” 她原本是想问“怎么回来的”,但话刚到嘴边,就觉得不妥。在书房里,就她和云起两个人,如果睡着了,自然是他抱回来的。 知春挽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了木梳给她打理头发:“回王妃,奴婢也没注意时间……” 她垂眸打量了眼苏锦棉,知晓她关心的肯定不止是时辰,抿嘴一笑,自顾自道:“知春就知道,天色已经很晚了。王爷抱着王妃一路回来的,怕王妃冻着,披着狐裘又让奴婢把暖炉放在王妃的手心里。” 苏锦棉慵懒的眉眼微微一扬,又问道:“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大早醒来就走了,还让我不要叫醒你。”阿萝把首饰盒摊开在她面前,由她选择。 苏锦棉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原本只挑了一个素色的簪子,但随即想起今天还要立规矩,太朴素了可不好,想了想,垂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声问道:“王爷那不是给我备了不少首饰吗?” 她话音刚落,知春便了解她的意思,微一点头,去柜子里拿首饰盒。 等精心收拾好,日头已越深越高,直逼正午。 外面天色大好,阳光是年后以来前所未有的灼烈。只外间那狂风肆虐,好不容易的一丝暖意,又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消了消食,苏锦棉见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招来阿萝去请晴姨过来。 阿萝走了没多久,晴姨便随着阿萝一起过来了。身后还领着王府里的几位管家,走到苏锦棉面前时,盈盈一福。 苏锦棉看了眼座下站着的几位管家,微微蹙眉。 这三位管家,苏锦棉只见过其中一位,是常常跟在云起身边的那位。这位管家的身份自然不用多说,定是王爷的心腹了。 她目光在三位管家身上一扫而过,终于展颜一笑,笑容端庄又婉丽。那眉眼之间的气质稳重又凛冽,不容小觑。 偏偏她淡淡地笑着,不热络不疏离,恰到好处地淡然优雅,倒是一时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今日请几位管家过来,是想认认府里的人,倒是劳烦你们这走得一趟了。” “王妃折煞老奴们了,老奴这就让府里的人都聚过来。”管家颔首,见苏锦棉点点头,很快就一起退了出去。 苏锦棉见人一走,捧着暖炉看了晴姨一眼:“王府里有三个管家?” 晴姨笑了笑,“说起来只有一个,就王爷身边这个柳管家。另外两个职司虽大,并不十分重要。不过立规矩,见了就全部都见了。哪有撇开别人不见的道理。” 苏锦棉揉揉眉心,对这种场面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 又坐了片刻,等人一齐,她这才挪步走出去,到了前堂。 她一出现,原本的窃窃私语在瞬间便消失无踪。 苏锦棉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主位上坐下,刚坐稳,就听外面青衫的声音响起:“王爷。” 门外响起闷闷的一声“嗯”,随即一道修长的人影迈进来,他刚出现,殿中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给他请安,顺带着也给苏锦棉请了安。 那男人却似什么都没听见,信步走过来,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侧目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早膳可用了?” “用了。”她回答完,转而问道:“知春说你一大早有事出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起没回答,只那眸光深邃,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往后一靠,慵懒至极。 苏锦棉起先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 他是特意回来给自己撑场子的。 昨天还特意问了,要不要出现给她撑撑场子。苏锦棉没回答,其实心里是希望他出现的,但一个“要”却是难以开口。想着有晴姨在,应该没没问题的,何必让他跑这一趟。 这会看见他,果真是有那么几分惊喜。 第48节 苏锦棉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垂在衣袖下的手指捏了捏掌心。开口时,声音平静冷淡:“都起来吧。” 王府里重要位置上留着的人都是王爷宠信的人,早早就知道王爷对这个王妃格外看重,虽然看不上这王妃的家世背景,但也不敢不尊敬,虽然只是面上的。 这个道理,苏锦棉显然也懂。但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她有的是时间,坐稳着八王妃的位置。 晴姨先代替她说了一通规矩,个个都敲打了一遍。 苏锦棉只需要端端正正坐着,端起架子,雍容华贵就好。等晴姨这边说完,她这才手一扬,让阿萝去发点见面礼。 苏锦棉用的是自己带来的嫁妆,王府里财物问题还没有正式地交托到她的手里,名不正言不顺的,苏锦棉时不会动王府的财物的。更何况是见面礼……晴姨早就替她备好了。 见众人都拿到了,她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该说的规矩,晴姨都说了。我想你们也心里有数,如果不思其职,破坏王府秩序的,我不会轻饶。各司的主管每半个月来汇报下情况便好,往常王爷忙于公务,对内院疏于体察。但日后,有我在,奖罚分明。你们记着这些便好……都退下吧。” 她这番话落下来,众人的神色都是一肃。原本还想着这王妃的家世背景不像名流世家这么权贵高贵,总是要带点小家子气的。加之,年龄还小,哪能拿捏的住这么复杂的王府? 但现在,无人敢在这时造次,或者有一丝轻视的心理。 就像,王爷的出现,他显然是很宠爱这个新进门的王妃,不但人来给她撑场子。这期间一言不发,表情纵容,显而易见的,只绝对站在王妃的这边。 当下,众人心中有数,齐齐一礼,退了出去。 等人全部退了出去,苏锦棉挺直的身体这才松懈了几分,软软地靠向身后的椅垫。这一松开手指,才发现掌心一片粘腻,手心一片冷汗淋漓。 云起察觉她的异样,握了握她的手,这一握,摸到她微凉的掌心,忍不住一笑:“棉儿何至于紧张到如此?” 有他在,无论是谁,都不敢不敬。 只是她自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云起丝毫不担心她会处理不来这个情况。但明显的,苏锦棉只是表面淡定。 苏锦棉缩回手,有些不太高兴地睨了他一眼。 他也不在意,依然微勾着唇角,表情愉悦地吩咐道:“拿手巾来。” 知春福了福身子,应了声,便退了下去。再回来时,拿了手巾和暖炉,小心地放在一层的桌子上。然后看了眼,还杵在苏锦棉身旁正星星眼看着两人相处的阿萝,暗示地眨了一下眼。 阿萝这才醒过神,略一福身,悄无声息地就和知春一起退去了屋外。 云起眯了眯眼,拿起手巾给苏锦棉擦了擦手,见她抬眸凝视着自己,微微偏头,似笑非笑:“棉儿这表情,可是又不认得为夫了?” 苏锦棉拽住他宽大的袖口,微微扯了一下:“我这样,好不好?” 她是在问,这样做,好不好。 云起略一思忖,反问:“有何不好?” 话落,想起什么,口吻随意:“下午没事的话,把账房的叫过来,王府的开支以后交给你过目。” 苏锦棉原本是想摇头的,但想起这样不成样子,试探着商量道:“账房明着交给我,每月让我看下账本,暗着还是用你的人吧。” 云起微微一怔,随即大声笑起来。 别人家的主母,一家过去就想把持账房的钥匙管家。她倒好,还嫌王府收支太繁琐,不爱管。 苏锦棉的能耐他是知晓的,她并不是拘泥于这些琐碎的人。 “晴姨若是愿意接手的话,直接交给她吧。”他把暖炉递给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钱庄的账房交给棉儿如何?” 第六十五章 番外 苏锦棉显然是愣了一下,幸好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否则这话要是让知春她们听见,哪里还了得? 云起在京城里有多处地底下的买卖并不为人知,但苏锦棉却是知道的,虽然不是全部,但他曾刻意地告诉过她,就连那账本,也给过一次。 但这一次显然意义有些不同。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云起,思忖了片刻,这才问道:“王爷是认真的?” 云起眯细了眼睛,捏着她的手指把玩着,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认真:“我哪次和你开玩笑了?” 话落,抬眼。见她面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勾了唇角,替她下了决定:“晚些时候让青衫给你送过来,我有事出门一趟,晚些时候才回来。” 苏锦棉正在想着事情,闻言也没有往心里过,“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送他出去。 不料,他刚站起就毫无预兆地把她的双手一扣,反身压在了廊柱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锦棉压抑不住地惊呼了一声,一张脸,即使略施了脂粉依旧苍白了些。 她抵着那廊柱咬牙看着他:“做什么?” “棉儿心不在焉的……本王不喜欢。”他微低了头,看着她被困在自己怀里无法挣扎的样子,那下巴在她的颈侧蹭了蹭:“等会去休息下,晚上等着我。” 那意有所指的话听得苏锦棉耳朵一红,被他扣住压在两侧的手挣了挣,纹丝不动。 她恼羞成怒,但到底还是忌惮着他,只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看他顿时眯了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双眼,就像是映着水波的湖,正一圈圈地泛着涟漪,格外动人。 云起下巴处,被她“非礼”过的那一处,正留着她嫣红的口脂。 “就让我这么出门?”云起松开了她的手,指了指下巴还残留着温热的那一处,整张脸凑到了她的眼前:“为夫才知道夫人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 胡说…… 明明是…… 苏锦棉忍不住瞪他一眼,收了笑,抽出手巾给他擦干净。要真让他这么出去,真正丢人的不会是八王爷,而是她这个胡闹的八王妃。 她擦得全神贯注,云起就低垂了目光看着她,为了镇场子,她今天抹了脂粉,偏暗的颜色让她看上去端庄不少,平白添了几岁的模样。 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却再清楚不过。若是没人的时候,恨不得散了长发,只简单竖起,玩弄她的草药医书才最满足。 这么想着,他的眸色渐沉,那眉眼瞬间便沉冷了几分。 他反握住苏锦棉的手,一双眼认真地望着她:“明日陪你回门,等过了这阵子,若是棉儿想家了……” “这里不是家吗?”她反问,偏那神色淡然,凝视着他的双眸里尽是认真。 她这么说,那就代表她是这么想的。 苏锦棉收回手,随手帮他正了正衣襟:“等你回来吃晚膳。” “嗯。”他答应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见她闭上眼,贴合在她唇上的唇角一勾,张嘴轻咬了她一下:“晚上一定回来。” 话落,他抬手抽走她手里攥着的手巾塞进袖口里,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苏锦棉侧目看去,那衣摆在门槛上一闪而过,再看去时,他已经迈进了院子。 她低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弯了弯唇,掀开珠帘步入内室。 …… 还真的是晚些的时候,青衫带了人来,一个年逾三十左右的妇人。厚厚的钱庄的账目交给了她,顺带着还把钱庄的情况都仔细地跟苏锦棉交接了一番。 青衫今日没随着云起出去,便出门候在了门口,等那妇人出来,回头看了眼已经打上算盘的苏锦棉,和守在廊檐下的阿萝打了个招呼,便轻声退了下去。 送那妇人出王府时,听身后的妇人问道:“青衫公子,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倒是给我透个底吧?” 青衫眼也没抬,只压低了声音回答:“这主子不是你能够议论的。” 那妇人在八王爷的手下做事多年,虽然之前就听说过苏锦棉这个人,但对于钱庄这么大的账目交给她,并且以后都要听从八王妃的吩咐做事,她就有些抗拒。 青衫显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路把她送了出去,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这才止了脚步:“我就送到这了。” 那妇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正要迈开步子离开,便听青衫补充了一句:“八王妃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王爷看上的人,你以为呢?以后切忌不可再想些不该想的。” 那妇人转头看去时,只看见青衫面若冰霜的模样,知晓他是说真的,顿时什么心思也不敢有,绷着脸严肃地点头应下,这才迈步离开。 ****** 到晚膳时间时,云起还没有回来。 阿萝叫了好几次,苏锦棉看了眼天色,总是一句:“再等等。” 初春的天时还很早,没多久便暗了天色,屋内都点起了烛火,那说一定回来的人依旧未归。 看了一下午的账目,苏锦棉到底是累了,刚偏了一下颈侧,知春便很有眼见力地上来给她捏了捏肩。 书桌前的窗往两侧支开了,能够看清整片夜色,苍茫又孤寂。赶上了初一,天上连月亮都不见影子。 这时间是真的不早了。 知春皱了皱眉,放柔了声音商量着问道:“王妃要不要先沐浴,许这一会的功夫王爷也回来了。” 苏锦棉睁了睁眼,想着泡个热水澡能够解解乏,便点头应下了。 大婚两日,阿萝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格外贴心信任。这知春倒也是个知暖知热的妙人,细微体贴。 苏锦棉在浴桶里舀着水,那热烫的水刺激着酸疼的脖颈,让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往后贴着浴桶靠着。这么泡了也不知道多久,珠帘被掀起的声音清脆悦耳,苏锦棉的眼睫颤了颤,已经有预感来的人是谁了。 等他走到近前,她这才睁开眼,被水汽蒸得粉扑扑的脸微微仰起,唇角带笑,弯着眼睛看着他。 他没说话,只微抿了下唇,一手抽下挂在架子上用来擦干的布,弯下腰,准确无误地揽住她的腰把她抱了出来。那棉布掀起,他用手腕的巧劲一抖,裹住她:“可是等久了?” 苏锦棉正泡得昏昏欲睡,见四下没人,身子一倾,靠进他的怀里:“嗯,都困了。” 云起低低地笑了声,抱着她温暖柔软的身子,只觉得心口似有什么挣破了枷锁要一跃而出。他低头,轻嗅了一下她发上的清香,沉了声音:“路上遇到老十一了,耽搁了一下。” 这是在解释。 苏锦棉掀了掀眼帘,那困意顿时少了几分,就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可有发生什么?” 他却恍若未闻,微凉的鼻尖滑过她的耳垂,那温热的唇正好落在她耳后那一处柔软上。 苏锦棉颤了颤,忍不住揪紧了他的衣服。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云起的眼睛,他只一顿,抬手又从木架上抽下衣服披在她的肩上:“这些晚些再说,我让知春伺候着。” 等她乖巧地点了头,云起这才掀了珠帘走出去、他前脚刚走,知春便走了进来。她心里通透守本分,几个王府里的丫鬟属她最聪慧,知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好,丝毫不敢怠慢。这会更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给苏锦棉更了衣,这才随着她走了出来。 饭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还放了一个精致的酒壶,和两盏酒杯。 而那桌前坐着的人,早已转头,看向了她。 小剧场: 云起最近在皇上面前格外露脸,皇上东赏赐一顿西赏赐一顿,到最后,金银珠宝不赏了,直接送了几个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