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冠公主》 第1章 《花冠公主》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序 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一三一一年出生,祖上世代为官。 刘伯温自幼十分好学,对经史百家、天文地理、兵法、阴阳等,几乎无所不读。 元至正二十年(一三六○),刘伯温纵观整个局势,感到元朝统治即将灭亡,而各路群雄缺乏统一全国的大志,难成气候;唯有朱元璋雄才大略、兵强马壮,又能用人,较得人心,且占据了大江南北的富庶地区,具有统一天下的条件。 正逢朱元璋广招能人贤才,于是刘伯温毅然到应天(今南京)投靠了朱元璋。此后,刘伯温奉献自己在政治、军事上的聪明才智和深谋远虑,辅佐朱元璋战败群雄、统一天下。同时也以一位杰出的军事谋略家身分,为后人所称道。 明朝建立之后,刘伯温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他又以古鉴今,整顿军队,创立了军卫法,为加强和巩固明初封建统治,起了重要的作用。 洪武元年(一三六八)五月,太祖赴汴梁,刘基与丞相李善长留守京师。中书省都事李彬犯法,李善长为其说情。刘基不顾情面,杀了李彬,触犯了李善长。刘基感到不安,于八月间请求致仕归乡。这时,太祖正于凤阳经营中都,又一意想消灭扩廓。刘基临行前上奏说:“凤阳虽帝乡,非建都地,王保保(即扩廓)未可轻也。”不久,扩廓果在塞外击败明军,这使太祖想起了刘基临走时所说的话,便又召其回京供职。 洪武三年(一三七○)十一月大封功臣,封刘基诚意伯。洪武四年(一三七一)正月,刘基又请归老于乡。胡惟庸唆使人诬告,说刘基看中了家乡一块含有王气的土地。刘基怕招惹灾祸,因而留京不敢归乡。洪武八年(一三七五)三月,因病才回归青田,在家乡住了一个月即去世,年六十五岁。一说刘基是被胡惟庸所毒死,但未可考。 突然在故事前放序是因为,本故事发生在洪武二十二年,在这个时候,刘伯温早已经死了。 但因为妮子读了烧饼歌,一时非常向往这样的预言,遂让死人复活,以添故事的神秘性。 这样更改历史,我也是战战兢兢。整个故事的历史背景都被我改过了,唯一真实的部分只有高丽大将李成桂于洪武二十五年称王,向明朝输诚,明太祖封其为朝鲜国王这件事。 我利用这件事杜撰了全部的故事,得郑重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与任何真人实事概无关系,如有雷同,皆属巧合。 谨祝,看书愉快。 另,烧饼歌附于后记,有兴趣的人可以瞧瞧。 楔子 明太祖洪武二十二年 某日,御书房内,皇上长叹一声。“国师,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 刘伯温抚髯一笑。“皇上泽披天下。” “那为何朕统一天下至今,依旧未能四海升平?” 刘伯温羽扇轻遥“皇上可是为了高丽国的事烦忧?” 隐含怒意的哼声自鼻间喷出。“自朕起兵,逐鹿天下,高丽态度始终摇摆,从未真心称臣,怎不教人气煞?” 刘伯温抬头,凝视雕花梁柱半晌。“日前,臣夜观星象,得知高丽将有变故;或许可解皇上忧烦。” 皇上眯起眼。“国师有何妙计,尽管直言。” “臣需借重禁卫队长关靳封一用。” “借他?”皇上话里添了迟疑。“国师,你与关禁卫不是向来不对盘?” “哈哈哈,相似之人,看不得自己的缺点在别人身上出现,这是很正常的事。”易言之,就因为关靳封与刘伯温某些恶劣性子太像了,才会相看两相厌。 皇上大笑。“既然如此,朕就下道圣旨,让关禁卫暂时跟着你办事吧!” “谢主隆恩。” “朕等你的好消息。” “臣定让高丽从此再不为患东北。” 第一章 山东发财村,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村落,全镇户数十八,总人口数五十二,由于地处偏僻,平日……起码已三、五年了,没有半名陌生客行经此地,但今夜,却意外地出现了两名男子。 年长的,身着淡蓝儒衫,白发、白眉、白髯,像是老得快要成仙而去的感觉。 年轻的,颀长俊挺,乍看之下,威仪不凡、神圣不可侵;但也只是乍看当他好奇地睁大眼,一朵灿烂笑花在嘴角绽放,满身悍厉之气瞬间消弭,代之而起的是可爱到不行的娃娃脸。 “不管看几次关禁卫的变脸,仍觉惊奇无双。”年长者轻摇羽扇。 名义上,关靳封官封督统,但其实,他是皇帝身边的密探。 朱家天子生性多疑,即位二十余载,被他宰掉的文臣武将不知凡几;为防有人背叛,他特地密设了一支禁卫军,专职保护皇帝、及监视各大臣言行是否有不轨迹象。 而关靳封正是禁卫军队长。 至于他身边这位,则是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一军师刘伯温,亦是他目前的监视对象。 竟然连刘伯温都怀疑了,关靳封也着实佩服皇上的“疑心浩荡”。 “国师夸赞,末将愧不敢当。想末将自幼及长,每见国师,始终仙风道骨,十年不变,真不愧是天下人争颂的第一军师。”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关靳封可一点也不想与妖怪对上。 “这也没什么,只要多懂一点驻颜之术,人人皆可办到!”刘伯温抚髯大笑。 “国师太谦虚啦!传言你早已修成半仙之体,假以时日,必位列仙班,从此长生不老,西方世界自在乐逍遥。”所以赶快去隐居吧!别再恋栈权势,否则皇上翻起脸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哈哈哈,可惜老天不允,老夫享福的时辰尚未来到。” 是老天不允?还是贪心不足啊?关靳封勉强一笑应过,反正事情与他无关,他也懒得管,只消将皇上交代的任务办好便是。 “关禁卫,你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为何吧?” “缉捕叛贼胡惟庸的残党。”并观察刘伯温是否有反意。不过这是皇上另给的密令,除关靳封外,无人知晓。 “关禁卫的说辞真是轻描淡写啊!”刘伯温来回摇着羽扇。“老夫记得,皇上金口御言的该是格杀勿论。”想那胡惟庸,贵为丞相却密谋造反,给皇上逮了个正着,一同诛连者多达上千。 如今,案子虽已沉寂,但皇上对于胡惟庸的残党依旧多所忌惮,任何人只要牵扯上一丝关系,都没好下常皇上是已打定主意要赶尽杀绝,不过刘伯温却想知道,这位皇上的新宠,关靳封又是作何看法? 但可惜,关靳封一点也不想去担那责任,只把肩一耸。“好象是有那么回事,可末将未得圣命,不敢多言。”而且,他是密探,不是刽子手,恕不负责宰人。 刘伯温自然看得出他的推托,转个说法,继续追问:“那么关禁卫的想法呢?是宁可错杀一百,莫放过一个;还是要彻底清查,以待真凭实据?” 又想试他?这一路从京城出发至发财村,刘伯温不知已试过他几回,怎么不腻呢? 关靳封只把手一拱。“末将职微言轻,不敢妄言,一切但凭国师作主。”干密探的,最重要的就是别乱出锋头,否则,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关靳封既身为密探之长,又岂会不知? “关禁卫真是字字斟酌、步步小心啊!”刘伯温取笑他。 “我还年轻,尚未活够嘛!”关靳封皮笑以对。 “那么就请关禁卫去租两间客房吧!”刘伯温微笑睇他半晌。“为探虚实,老夫决定在此地住上一段时日。” 这是说,刘伯温要以人命为重喽? “是。”关靳封表面上无反应,实则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当个是非不分、见人就宰的刽子手,刘伯温肯彻底调查后再办案,是再好不过的了。 “关禁卫,我们此趟是暗访,非有必要,请尽量不要骚扰一般百姓。”他指着高挂天空的明月。“尤其此刻天色已晚。”难得选了个如此好时机入镇,再搞得人尽皆知,就浪费这大好优势了。 “末将晓得。”所谓暗访,当然就是要秘密查访,白痴才会去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那就劳烦关禁卫了,老夫先到西边的竹林等你。” “国师慢走。”关靳封快乐地领命办事去也;不过,他却忘了一件事——“为什么整个发财村里,连一间客栈也没有?”他被刘伯温了。这是关靳封来回走过村内一十二遍后,得到的唯一答案。 刘伯温肯定早知村内无客栈,又不能骚扰民房,才将居处问题交给他负责。 他摆明了在耍人,关靳封却无能为力。在接下这份工作前就有人警告他,刘伯温老奸巨猾,要他千万小心。 偏他仍大意上当,只能怪自己笨,怨不了人。 “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一回他认栽,却绝不轻易认输,否则开了先例,日后他在刘伯温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只是,村内无客栈,又不能借居民房,总不能教他们日日夜夜露宿荒郊野外吧? 就算他这年轻人受得了,刘伯温年岁这么大了,虽然他神通广大得像妖怪,却仍是大明国师,无缘无故死了,会很麻烦的。 还是得想办法弄个地方给他住才行。 村内是没指望了,不如往山上寻去,或许有猎户留下的小屋,可供暂避风雨。 第2章 打定主意,他正想走。 “妗粼。”半夜里一句呼唤,吓得他缩回了腿。 “娘,你找我有事?”窗边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关靳封缩进墙角,怕给人发现了行踪,会打草惊蛇,吓跑胡惟庸残党。 尖锐的声音续道:“你爹的咳嗽又犯了,明儿个一早,你记得上回春堂拿两帖药回来。” “那银子……” “前两回你去拿药不也都没给银子,那个老大夫喜欢你,你就求他再赊两帖吧!” “娘,大夫也是要吃饭的,怎有办法时时赊药予人?” “做大夫的,行医济世是他的天职,难不成还要学那商人,事事讲利?” “话虽如此,但老大夫生活也不甚富裕,倘若人人都去跟他赊药,那他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这日子过不下去,他就有可能搬家,他一搬走,村内再无大夫,咱们又上哪儿看病去,所以说……”“闭嘴,你拉拉杂杂一堆,根本是杞人忧天。而且,也没人要老大夫见人就赊药啊!这行善是要挑的,那些家境困难比如咱们的,才赊;其余三餐温饱的,就不必理他们了。”豪气地说完,转身走人。 岳妗粼唤人不及,一张原就不甚开朗的脸蛋儿凝皱得更加添怨带愁。 大家老是装穷,但发财村不过丁点儿大,街头有人打孩子,街尾都听得见,谁三餐不济,大伙儿心知肚明。 比方她家,娘亲刚刚分明才熬了碗鸡汤送进爹房里,转个身,却来跟她说手头窘困,要她去赊药,这是何道理? 都怪老大夫初来村内,为人太好,诊金收得零零落落不打紧,还常免费办义诊,为那些乞丐看玻时日一久,一些贪心人士见有免钱药可诓,谁还肯乖乖地付钱去看病?总是巧立名目,能骗多少是多少。 可怜老大夫在发财村一待三年,老本几乎蚀光,再这样下去,岳妗粼担心他要饿死街头了。 “唉!”她推开窗棂,对月一叹。“看来明天得上山打点野味,给老大夫充诊金了。”或许还要再加两担柴,听说前回阿娘去拿药也没给钱。 “做人果然不能太好,否则非给人吃死不可。”她呢喃自语。 “我以后绝对不做大善人,帮人没功劳也就罢了,等没能力帮了还要被说没良心,真不划算。”小拳头扬起,她对月发誓。 可是—— “我也不想做坏人耶!听说行恶将来会下地狱,地狱里的生活是很惨的!”小脑袋瓜里已经想到了死后的世界。 “那我该做什么人?好人不成、坏人也不行,那就没有啦! “不对,世上并不只有好人和坏人,一定还有第三种人,比如……做官的、卖菜的……慢着,这就变成要分职业啦!错了错了,应该是……”岳妗粼一径儿地对着明月又叹又念,丝毫不察窗棂下,一双晶亮的眼儿将她的乍喜还忧尽收眼底。 关靳封捧腹大笑。“怎么有这样奇怪的人?”他边笑,边小心翼翼退离原地。 “还没发生的事也能操烦成这样,真是自讨苦吃。” 话还没说完,适时,屋内传出一记清朗读书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关靳封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敢情那屋子里不只有个爱忧天的杞人,还有位只会读死书的酸书生? 岳妗粼听见异声,娇喝出口。“谁在那里?” 关靳封忙掩住气息,半声不敢吭。 “难道有贼上门?”探头察看的小姑娘当场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那该怎么办?爹正病着,哥哥又只会读书,家里只剩娘跟我还算有几分力,干脆把娘叫过来一起杀出去吧!不行,万一贼匪人数过多,单凭娘和我两个人绝非对手,还是逃吧!可要逃到哪里去?唉呀!真后悔自己没习武,今朝若能活命,我必潜心学艺,将来好成为一名武林高手……对了,我可以当个江湖人士啊!那就不必烦恼要当好人还是坏人了,毕竟……”关靳封听她杂杂念着,笑到肚子快痛死了。 怎么有这么宝的人?一件平凡小事也能想那么多。 想他关靳封,虚长二十七,从未想过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他有功夫、又聪明,一次因缘际会救了皇上,从此步上仕途,一帆风顺到现在了。 他行事但凭己意,觉得好,任千万人阻挡,他亦一意孤行;否则,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会推托到底。 朝中有些人嫉妒他,便说他一生平顺,焉知民间疾苦? 其实他本就出生民间,天下大乱时,他才出生不久;及长,听闻明军横扫四方,也曾与三、五好友约定,长大后要投效明军,建立一番大功业。 可惜啊!等不及他有能力征战沙场,天下就太平了。 而后,他投身江湖闯荡了几年,这回倒没想过要闯出什么丰功伟业,只是无聊,便四处玩玩,却不知不觉败武当、降少林,被封为一代剑侠。 接着救皇上、进庙堂、封高官……因而成就今日的他,皇上最宠信的禁卫队长关靳封是也。 想来,他这一生根本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所以,想那么多做什么? 忍不住回头轻言。“你什么人也不必做,做你自己……”话到一半,忙把嘴捂祝该死,又露行藏了。 “真的有人!”一夜数惊,岳妗粼紧张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是好汉就出来,我我我……我不怕你……”关靳封迅即把头一缩,像毛虫蠕动般,既迅速又无声地离开墙边。 好半晌,岳妗粼终于鼓足勇气出门查看,除了黑漆漆的夜幕浓稠如蜜外,什么东西也没有。 “怪了,难道是我听错?可一次是失误,连续两次又作何解释?除非有人故意恶作剧,那就牵扯到仇怨问题了。会不会我们家最近得罪了谁,有人来寻仇?那到底是爹、娘、大哥,还是我招惹来的麻烦?唉呀!对方会不会想要斩草除根,将我岳家四口尽数灭绝……”她的想象力又开始天马行空地飞跃起来了。 关靳封“爬”到一半,闷笑到手脚都发软了。真是难得的宝、活生生一朵奇葩啊! 严格说来,关靳封真是个很幸运的人,想什么、有什么,要东西,连“南北”都会自动从天上掉下来。 他才正烦着发财村内没客栈,与刘伯温两人无处栖身,不知如何是好。 漫无头绪之际,顺着村郊周围绕一圈,即在东方半山腰发现猎户休憩用的小屋;虽然脏乱,倒也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 他快快乐乐地找来刘伯温,想两人一起打扫,顶多半个时辰,美好小窝便可成形。 不料刘大国师对天咳了两声。“关禁卫,老夫适才观星,发现东方高丽国将发生变故,影响我大明甚深,老夫要占卜一下,这打扫一事就麻烦你了。” 然后,他走了。 关靳封顺遂愉悦的人生二度吃瘪。 “这只老狐狸!”他真不想顺他的意,但与这种懒人在一起,除非蜕变成比他更了不起的懒虫,否则注定沦为仆人。 关靳封生平第一次拿起扫帚,结果,打坏了一扇门,敲断了一张椅子。 别问他这般丰功伟业是从何得来,因为,他不知道。 但两个时辰后,他终究还是弄出了一个差不多可以住人的地方。 “我其实也挺厉害的嘛!”不得不佩服自己,真是个宜室宜家的好男人。 伸个懒腰,第一道朝阳自通透的屋顶洒落他的俊颜,照得他熠熠生辉,凛然威严。 “关禁卫果真是人间龙凤,气概仪态俱是万中选一,莫怪皇上对你器重有加。”屋子打扫完毕,刘伯温自动归来,顺道送上一句褒奖。 “岂能与国师相比。”论狡诈,他还逊上一大截。 “这就是年岁的差别了。”所以狐狸是老的精。 “末将会多多向国师学习的。”总有一天整死他。 “关禁卫真是好学啊!不过……”刘伯温指指他一身泥灰。“老夫适才发现屋子后方有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关禁卫打扫屋子也累了,要不要去梳洗一番,顺便摘些果实、野菜回来当早餐?” “也好。”洗完澡,他还可以抓条鱼烤来吃,至于刘伯温,让他吃酸果去吧! 挥挥衣袖,他走了。 刘伯温看着他的背影,兀自沉吟。“好个奇人、奇格、奇事;于大明究竟是好?是坏呢?”他很有兴趣看这出戏。 关靳封别了刘伯温来到小溪边,才把衣服脱光,准备好好洗个沁凉的冷水澡时,一阵窸窸窣窣的闷响引起他的注意。 “什么东西?”小吗?正好,捉来加菜。 蹑手蹑脚地,他轻步走向声音来处。 才靠近,“喝!”差点儿一蹦半天高。 是那个对月哀叹要做好人还是坏人的小姑娘!她怎会在这黎明时刻上山,又如此凑巧来到小溪边? 从她家到这小山腰,走路也得半个时辰,照这天候看起来,她必是天未亮就启程了。 “真不象话,一个姑娘家,天未亮就在山里走来走去,也不怕撞着豺狼虎豹,啃她个尸骨无存!”他一边念着、一边看着她越走越近,而且——天啊,她的目的地,似乎就是他的藏身处啊! “该死!”他没穿衣服呢! 想也不想,他纵身一跃,跳上身旁最高的一棵树;幸好枝叶浓密正可栖身,否则就要出糗了。 “什么东西?”岳妗粼听见破空声响,举目四望。 不过关靳封轻功太好,她只来得及瞧见一道暗影唰一声,消失在林荫间。 第3章 “是飞鸟吗?”不太像,体型太庞大了,她怀疑真有鸟长成那副德行,还有办法飞上树。 “那就是山猫!”她曾听说过,山猫动作灵敏,或许可以上树。 正巧她今天带了弓箭,若是山猫,不如就猎了它给老大夫做诊金;一张山猫皮,加上山猫肉、猫爪……可值不少钱呢! 她弯起弓、搭起箭;亮闪闪的箭镞在朝阳下映着光。 关靳封瞧得眼都凸了。 喂,我是人、不是山猫,别射啊!他在心里喊。 但她显然与他心灵不相通,所以箭还是发射了,笔直地飞向他的心窝。 “哇!”他张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怎么办?挡下它吧!可才伸手,瞧见赤条条的手臂,迟疑了。这要给第三者发现,非将他当成淫棍,抓去浸猪笼不可。 那躲闪呢?两颗眼珠子四下转了一圈。天要亡他,两边的枝干是密得足以藏住他的裸身没错,却也断了唯一的逃生之路。 他死定了,挽联上十成十要写着:天妒英才、红颜薄命……不对,他又不是美女,干啥儿就此认命赔上大好人生? 一定要想办法躲。他努力地挪、蹭、转、移,累出一身汗,却也只侧了半边身子,另半边依然卖给那枝白森森的夺命利箭。 他不想死啊!运起全身的功力,他一口真气透唇吹出,“咻——”直击箭镞。 祖宗保佑,利箭被他吹偏了寸许,堪堪擦过胸膛,只破了一点点皮。 好险、好险,命保住了。 不敢迟疑,他随手摘下一片树叶,运劲射向岳妗粼右后方,打折一株小树,发出砰然声响。 “谁在那里?”岳妗粼吓一跳,注意力被转移。 关靳封乘机几个纵跃,跳向密林深处。 “什么人?快出来!”她步步小心地迈向右后方。 “出来,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喽!”说着,手上的弯弓捣向矮丛内。 “捉到你了……咦?”没人耶!只有一株被拦腰截断的小树。 “难道是我听错了?”她蹲下身细瞧小树断折处,折口平整,似被什么利器削断。 “刚才一定有人躲在这里。”想到她专心打猎,却有人暗中窥伺,心头一阵忐忑。“昨天晚上就有人在屋子附近窥伺,今晨又有人偷偷跟踪我,莫非真有仇家寻上门?那可不妙,对方来无影、去无踪,身手一流,我们家只能沦为人家的俎上肉,任凭宰割,太惨了,呜……”她要不要赶快回去禀告爹娘,逃命要紧? 可是无凭无据的,爹娘会相信她吗? 不如把那个人引出来。她屏气凝神,细查周围。 风吹过树梢,扬起几许沙沙声,清脆的鸟鸣在林间婉转轻啼,偶有激水冲刷流石,除此之外,她还听见了……一个不该属于这大自然的声音。 有东西在林中跳跃!而她判定,那正是骚扰得她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 那家伙移动得好快,比她猎过的任何野兽都快,他的功夫一定很好。 而她却只是个寻常姑娘,一身灵敏的感觉是靠着在山中打猎、砍柴练出来的。 要跟那样厉害的人对峙,她没把握,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吧!”聪明人不拿鸡蛋去碰石头。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里有一点点怀疑,发财村如此偏僻,什么样的高手会找到这里来? 有没有可能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岳家,是她多虑了?忍不住好奇,她停下脚步观察。 瞬间,活跃于林内的各式声响消失,徒余沉静,压得人心慌慌。 突然,岳妗粼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在背后聚集,忙不迭地跳起来,赶快跑。 “抓不到猎物,捕几条鱼也不错,反正老大夫不会介意。”而她很介意身后那股子霸气,非常介意,所以跑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拚命往前跑。 同时,待在不远处树上观察岳妗粼的关靳封,在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一身强横霸气终于收起。 “好险。”她再不走,他非露馅不可,不过“该死!”一巴掌扇向自己脸颊,捉着一只细如蝼蚁的小虫,掐死后,沾得满手血腥。 “死臭虫,竟敢咬我?”这回真是虎落平阳被“虫”欺啊!而且还不只咬一处。 他可怜兮兮地忙抓痒,也不知是什么鬼虫子,黑抹抹的,比跳蚤还灵敏,没半晌就咬得他一身痒。 “唉呀,受不了了。”他跳下树,也不管岳妗粼是不是会再回来,便急巴巴地往浅溪方向奔去。 这一身的红肿正需要冰凉的溪水来止痒。 来到溪边,不及细查,他纵身跳进水里。 “哗!好凉。”简直舒服毙了。 他不停地将水泼向那一身的红肿,直到麻痒渐渐褪去。 “呼,总算再世为人了。”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发现那小小的虫子这般可怕,以后在山野间不敢再随便脱光衣服了。 他洗得太快乐,警戒心相对地降低,没发现不知不觉间,泼水声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不知不觉间,清澈的溪水自底部翻起一阵混浊。 不知不觉间,有道纤细的身影靠近了他。 不知不觉间…… “看你还逃到哪里去!”一记清脆的女声在关靳封大腿边响起。 泼水的动作顿停,他瞪大眼,目光缓缓往下移去。 岳妗粼正两手捉着两条鱼,自水里浮出。 他直挺挺地站在溪中,她半跪于溪底,脑袋正在他胯间摇晃,企图抖落一身的水;而[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双眼则正对着他的……想都不必想,关靳封立刻伸手点了她的昏穴,并在她晕进水里前扶住她,当然,不忘将那两条鱼一起送到溪边。 然后,他转身拚命地跑。 刚刚是怎么回事?她怎会从那个地方冒出来?她明明走向另一个方向啦,然后……天哪,他不知道。好丢脸,迈开脚步,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前跑,脑海里充斥各式各样的画面,不停地追逐打转。 “不晓得她瞧见了几分?有没有看到他的脸?而……喝!”突然,他倒吸口气,刘伯温的脸挡在他眼前。“国师?”他为何会在这里?难不成在跟踪他?那刚才的事情……老天,他不用做人了。 “关禁卫这澡洗得可真久,不过……”刘伯温一双眼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你怎么没穿衣服?” “啊!”他脑袋冒出了白烟,这才想起衣裳还留在溪边,好象……就枕在那个瞧见他“小兄弟”的女子身下。 第二章 岳妗粼在溪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家,揪住娘亲大人猛遥“娘啊!恶人又寻上门了,咱们快搬家吧!”说着,她手上已经开始收拾起行李。 “胡说什么?”岳夫人斥了女儿一声,两眼却忍不住紧张地左右张望半晌。“哪有恶人?” 岳妗粼将昨儿夜里和今晨的事详细说了一逼。 “娘,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咱们家也没金钱值得人图谋,偏有人却监视加跟踪不停,这分明是为了寻仇。再加上那个人武功高强,我们决计打不过他,最后只好束手就擒、乖乖被满门……”“够了。”知道女儿接下来说不出什么好话,岳夫人头痛地捣住她的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好话不实际啊!忠言总是逆耳,岳妗粼好生哀怨。 “娘,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应该鼓起勇气面对现实。万一恶人真的寻上门,我认为你和爹……”“什么恶人?”岳家大公子岳观云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 岳妗粼把心中的担忧又说了一遍。 岳观云摇头晃脑。“妹妹所言有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是在说我们家这种情况。爹爹重并田里收成不好、又有仇人来寻,唉呀,真是糟糕!” “对嘛!所以我跟娘说,咱们要赶快迁居避祸。”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那该怎么办?” “士可杀,不可辱。仇人别妄想玷污我岳家门庭。” “那哥哥有办法退敌吗?” “这个……我们可以去报官。” “要怎么跟官爷说?” “不必说,我可以写状纸。” “哥哥加油,等你写完状纸,我们一起去报官。” “好,我这就去写。” 见那两兄妹越讨论越离谱了,岳夫人鼓足了气,大喊:“两个都给我闭嘴。” 岳观云、岳妗粼当下成了闷葫芦两只。 “观云回房读书,妗粼进厨房去给你爹熬药,立刻去。”老佛爷下了指令。 两兄妹跳起来,各自领命办事去也;至于方才热烈的讨论,早在老佛爷的盛怒下灰飞烟灭。 “这两个宝贝,到底是从哪儿学来这样胡思乱想的习惯?”岳夫人大声叹息,却不知窗边有个人同她一般想法。 “我有这么像坏人吗?”关靳封好生纳闷,自见到岳妗粼以来,一直是他吃亏多,她半点损失也没有。但她却将他当成累世仇人般防御,究竟是何道理? 打出生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他真是很不服气,忍不住起了雪耻决心。 话说关靳封这一趟的任务,虽是调查胡惟庸的残党是否躲藏在发财村,及观察刘伯温对大明的忠诚度;但真正让他费大把心思调查的,却是那个把他看光光的女人——岳妗粼。 他现在可是将她的生辰八字、祖宗十八代,连同个性、嗜好,甚至喜欢吃的东西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露点肉给人瞧瞧,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犯不着像个失去贞操的女人,镇日耿耿于怀,要死不活的。 第4章 偏偏,他确是窘得死去又活来。 日里思,她看他看到了什么程度? 夜里想,她会不会把他当成登徒子? 吃饭、沐寓上茅厕,不管他在做什么,她那……其实不怎么漂亮,却深烙心底难除的容颜就是死赖在他脑海里翻腾,任他又擦又抹,硬是不去。 结果,他变成了一个跟踪狂,有事没事就去跟在岳妗粼身边。 也没想要干什么,只是没瞧着她,心里就是不安。 可得慎重声明一点,他绝对不是想杀人灭口;顶多只想遮遮那日的糗事,不让人发现他一世英名中的这一丝丝小污点。 也幸亏他的身分是密探,到处寻寻觅觅本是工作,因此即便行为鬼祟了些、举止诡异了点,刘伯温还是没发现他的异样,只当他正努力在执行任务。 不过,他到底要跟踪她到几时啊? 心里着实没个底,很想停了这烦人时举动,但……终究想想便罢!他还是日夜跟在她身后,眼里看着、耳朵听着、心里想着,满满都是她。 然后,越跟他越不懂,她是吃错了什么药,天马行空的想象里,十之八九都是坏事,好象那些快乐、幸福都被送进娘舅家里了。 比如这一日,岳妗粼又被母亲唤出去向镇里唯一的大夫赊药。 她当然不会白要人家的东西,因此又带着弓箭上山,企图打些猎物去换药。 她的箭术真的不错,很快就打了两只鸟,还是“一箭双鹃”。 本来,满载而归是喜事,岂料她竟愁容满面?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我运气突然这么好,会不会有问题啊?” 关靳封一听,差点昏倒。 “运气好就代表你福泽够,还会有什么问题啊?”差点破口大骂,因为那两只鸟是他帮她射下来的。 不过既然她担心,为了让她明白什么叫运气来了,城墙也挡不住,他索性再敲晕两只野兔,拎到山路边等着。 不多时,岳妗粼已扛了鸟,又捆了一些柴,准备下山去换药。 关靳封躲在草丛里,等她走过身边,立即将两只野兔摇醒,推向山径。 甫清醒的野兔像暍醉酒似摇摇晃晃地走向她,咚地,撞到她的腿,又昏了。 岳妗粼目瞪口呆看着两只“自投罗网”的兔子。 “这是不是叫‘守株待兔’?”不对,她啥事也没做,所以这只能说是上天的恩赐。 可是—— “无功不受禄,我什么事也没做,可以收这样的大礼吗?”她迟疑着。 关靳封差点吐血兼抓狂。 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快把兔子捉起来啊!他在心里喊。 幸好岳妗粼还不算太笨,终是弯腰拎起了野兔。 “谢天谢地,朽木总算开窍了。”关靳封才松下一口气。 她又道:“既是天赐之物,不如就捐给菩萨吧!不对,菩萨吃素,那捐给谁呢?”边走,她边咕哝不停。 他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你不是最喜欢吃兔肉,就捐给你的五脏庙不就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忽尔一拍手。“啊!有了,我可以将它们放生,也算功德一件。” 他倒地抽搐,明白了一件事。 要讨好她,真的很难很难—— 岳妗粼今年十四,已经是可以出嫁的闺女了,不过因为岳母要求过高,加上她本身又对出嫁没啥儿兴趣,因此婚姻大事便一直耽搁下来了。 其实岳夫人的要求也很正常;她夫婿体弱,儿子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虽家有薄产,两个女人也无法妥善经营,因此希望将来的女婿能为岳家多出点力,好好孝顺一下岳父、岳母。 可是,你女儿嫁到别人家里,无法全心为婆家尽力就算了,反要人家儿子照顾娘家,这样的要求,有多少人愿意? 加上岳妗粼又非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虽不丑,但满脑袋奇异的想法,常教人啼笑皆非,在发财村内自是乏人问津。 直到近几个月,她好象服了仙药,整个人无端端闪亮了起来,才开始又有媒婆踏上岳家大门。 “娘……张大婶!”媒婆二度上门了耶!岳妗粼怀疑哪家公子这么有勇气,敢来挑战她娘亲的底限。不过她不担心,反正没人斗得赢娘,微笑打完招呼,她回厨房做饭去。 张大婶瞧了眼岳妗粼容光焕发的模样,轻咋舌。“大娘好福气,有个这么标致的闺女。”以前怎么没发觉,原来岳妗粼精神饱满、浅笑盈盈的时候,瞧起来真是挺可爱的。 岳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其实女孩子只要好好调养,要养得珠圆玉润有何难? 不过之前家贫,没什么好东西吃,岳妗粼才会显得面黄肌瘦。近一个月以来,他们打猎、捕鱼、下田都有大收获,吃得好,女儿自然健康漂亮。 但就因为女儿漂亮了,她才更不愿随便将女儿嫁出去。 “张大婶,客套话对我是没用的,你知道我的要求,那姓……李、刘、还是王?随便啦,反正只要那位公子答应将来照顾我们两老,他随时可以来娶亲,否则就甭谈了。” “是金公子,隔壁街卖猪肉的金家三公子,他愿意入赘。” “但我们家已经养不起第五张嘴了。”照岳夫人的意思,女儿是要出嫁的,将来衣食都不必她来操心,而且又能多个女婿来帮忙做事,多好啊! “岳大娘,你总不能啥事儿都要挑便宜的占吧?” “问题是,我偏要。”要说这世上有真小人和伪君子之分,岳夫人无疑是个真正的小人,而且,她还承认得非常理直气壮。 张大婶气红了脸。“你以为你女儿是宝吗?态度这么嚣张,我保证她绝对嫁不出去。” “那也无所谓,反正妗粼会干活儿,留在家里帮忙更好。” “你这、这……简直是在糟蹋一个好姑娘。” “她是我女儿,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我!”半讽半撵的,岳夫人将张大婶给赶了出去。 临出大门前,张大婶还不忘回头喊。“以后你女儿嫁不出去,变成一个老姑娘,那全是你的错——”“呿!”踢出讨厌鬼,岳夫人关上大门。“变成老姑娘又怎么样?老娘就是不爽把辛苦养大的女儿送人使唤去,又不是说一定会过得好,还不如留在家里。” 岳妗粼躲在厨房里偷笑。 岳家其实不大,大厅后,隔着一间睡房就是厨房了,加上岳夫人是有名的大嗓门,她在大厅吼,甭说厨房听得见,走到最远的茅厕也避不开响雷轰耳。 她听见母亲赶走媒婆,心里想着,要辩歪理,这世上早没人辩得赢了不起的岳夫人;偏张大婶爱来触霉头,怨得了谁? “妗粼。”岳夫人走到厨房门口唤人。“动作快一点,你爹爹、哥哥要吃饭了。” “哦!”她点头,加快动作生火煮饭。 “还有,柴火快没了,我让你去拾,拾了吗?” “我明天……咦?”岳妗粼一转头,呆望着高耸的柴堆。记得她还没去拾啊!怎么……已经堆满了? “妗粼,我说话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会回一声。”岳母走进来,瞧见高高的柴堆。“原来你已经把柴拾好啦!”就说她女儿能干活吧!如此好使唤的宝贝,谁要无端端送人?作梦去喔! “呃……大概吧!”她真的没有拾柴的记忆,但柴火硬是堆得高高的。 “发什么呆?”岳母瞄了她一眼。“算了,既然柴火都拾齐了,你快点煮饭吧!我还要去服侍你爹喝药呢!”说着,人走了。 岳妗粼依然呆站在柴堆前。 说句老实话,她最近运气真是好得吓死人。 原本只想上山猎只鸟,竟连兔子都自动送上门,还一来就是两只。 偶尔,母亲又为难她去向老大夫赊药,她一时没空去找诊金替代品,也会碰到老大夫的义诊日,分文不取地就送了她几包药。 明明记得,老大夫自从对穷苦人家免费赠药,搞得一些爱贪小便宜的人成天装穷去诓药后,就不办义诊了,怎地遇到她,义诊又重新开始了? 还有,弄丢的东西会自动回来、老旧的弓箭会莫名其妙变新,才想着要去打水,水缸就突然添满了……“难不成遇到神仙了?”自己想都觉得好笑,世上要有这么多无聊神仙,成天注意着她的需求,那可真要天天三炷馨香、鲜花素果、三牲九礼来叩拜了。 所以说,神仙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鬼怪! 她完全没想到,有可能是“某人”暗中相助。 背脊莫名发凉,岳妗粼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我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是有听说过,鬼怪会以帮人做事为手段,向人类要求某些代价。 天啊,那么她得付出什么代价来换取这些好运?该不会……是她的小命吧! “哇,大哥!”找岳观云去,他房里什么书都有,说不定连符咒的书也有,请他画张符,她随身携带,就不怕鬼怪缠身了。 她一边叫、一边跑向书房。 可怜关靳封,一番好意竟被当成鬼怪要胁,真真要吐血兼昏倒了,唉——那一边,岳妗粼日子过得虽快活,却有些胆战心惊。 而这一厢,则有个人卯足了劲儿,跟在她身后费心又费力地打点那些让她又爱又怕的“好运道”。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将任务丢着不管,镇日跟在女娃儿身后,发誓要改变她胡思乱想习惯的关大禁卫是也。 第5章 这一夜,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关靳封又出马为佳人奉献心力。 他悄无声息地疾奔于发财村内,唯一的学堂屋檐上。 “就是这里了。”透过墨色的覆面巾,他低头瞧望泥砖糊成的建筑,和它周围一圈高耸的围墙。 前日,他跟踪岳妗粼来到学堂附近,见她猛蹬双脚,拚命地想要跃上高墙,窥视另一头学子研读的情况。 当然,她没学过轻功,是攀不过高墙的。 但他却发现,原来她很想读书。不过岳家已有名书生,食衣住行样样需要人打理,约莫是没银两再送一人进学堂了,尤其,还是个女人。 瞧着她失望的眼神,关靳封真觉得不舍。 想想,学堂是让人读书求学问的地方,没事盖那么高的墙做什么?怕人抢劫那几本四书五经吗? 读书识字可不是那些有钱人或男子汉所专属的;任何人都应该有接受教育的权利。 因此,他思前想后三天,决定过来将这座墙“砍”矮。 他身长近七尺,这座墙又高他半颗头,而岳妗粼只到他肩膀,也就是说,这座墙大概得截个两、三尺,才方便她趴在上头,观看里头的教学。 想到就做,他拿出皇上御赐的腾龙宝剑,轻轻往泥墙上一插,像切豆腐似地,一大块泥砖给削了下来。 “果然好剑。”比那劳什子中看不中用的尚方宝剑好多了。所以说他聪明嘛!离京前,皇上本要赐他尚方宝剑,遇奸邪贪官,尽可先斩后奏。 他推辞说,自己身分不够,不敢受此大任;其实是嫌尚方宝剑之名太耸动,要有个万一,他再多生三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 想不到皇上却赞他虚怀若谷,另赐削铁如泥宝剑一把,是没有尚方宝剑的骇人听闻啦!但使用起来却好上了百倍。 “如此好剑,关禁卫拿它来砍泥墙,不嫌可惜?”一个悠闲带笑的声音倏忽从关靳封背后响起。 刘伯温!他迅速回头,月光下,一张慈祥的脸,仙气飘飘,真的好象座前佛陀,可惜就是眼儿贼了些。 关靳封振起精神。“月夜散步,国师真是好兴致。” “暗夜凿墙,关禁卫的兴趣也挺别致的。” “呵呵呵,我只是……”快想,绝不能让刘伯温发现他的弱点,否则麻烦大了。“呃,这墙太高了,妨碍我监视,因此将它截矮些。” “原来关禁卫早查出胡惟庸的残党所在,并布下重重防护了。看来是老夫多事,还想来告诉你,皇上委下的任务有眉目了。” “啊?”找到胡惟庸的残党了?几时发生的事?他不晓得啊! “既然关禁卫已有所打算,老夫就不打扰了,你自个儿小心。” 呃!看着刘伯温离去的背影,关靳封好生挣扎,要不要追过去问清楚呢? 追了,岂不让人知晓他日日外出,却一心忙着旁事,早将圣命抛诸脑后? 不追……唉,只好另花心思再查,是不觉得困难啦!只是有些懒,眼下他真正有兴趣的是岳妗粼,至于胡惟庸的残党,真想叫他们哪边凉快哪边闪。 但这话儿绝不能让皇上听见,否则非砍他脑袋不可。 有些烦,不过……算了!还是早点将墙截矮,再费个几日完成任务,对皇上有所交代后,他再告假一段时间,专心追逐岳妗粼。 说起这岳妗粼,满脑子古怪思想,事事都能往牛角尖钻,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他很好奇,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开怀接受自己的好意,而不疑神疑鬼? 但幸好,她的胡思乱想仅限于口头上,还不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因此偶尔见她大惊小怪的,倒也挺有趣味。 再加上岳妗粼很择善固执,绝不贪小便宜,这一点颇让他佩服。他这个人生性懒散,从不讲节操、骨气,与人决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说好听点是能屈能伸,说难听些就是很会见风转舵。 不过如果是岳妗粼,她一定是那种战前乖乖递挑战书,过程中一丝不苟与人打到分出胜负,其俊完全照对方要求做的人。 像她这样的人倘若为官,遇到英明君王,定成能吏;但如不幸碰到昏君,则百分百死定了。 他越看她,越觉有趣;朗朗世间,有风骨的人是渐渐减少了,如她这般的宝贝,值得保护。 他一边想,一边迅速“砍”墙,一会儿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这样就不怕她身高不够,听不着学堂里的讲学了,不过……”发现学堂围墙突然变矮,她是会惊声尖叫呢?还是开心听讲? 不晓得,但一定很有趣,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她变化万千的表情了。 “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哇!”毫无预警地,一阵天摇地动晃得他差点掉了手中的剑。 “地震!”而且是很强烈的那种。他眼睁睁看着学堂围墙裂开来,立刻想起破旧的岳家老屋。 “妗粼!”三步并作两步,他拔腿往岳家方向奔去,就怕去得晚了,岳妗粼会有个万一。 第三章 当关靳封来到岳家,整个岳家已灯火通明。 岳母正一手搀着夫婿、一手拖着儿子,口里不停呼唤女儿逃出屋外。 这姓岳的一家子男人都挺没用的,衣食要靠女人打点就算了,连这种紧急时候都得仰赖妻女救援。 关靳封看着岳老爷、岳夫人和岳观云都逃出去了,独漏岳妗粼,心头猛一震。她在蘑菇些什么?怎么还不出来? 他有些紧张,就闻岳夫人又喊:“妗粼,你快一点!” “就好啦!”她的声音有些抖。 关靳封忍不住忧心,趁着月色街明,绕到岳家后门翻墙进去一看,一口血差点喷出。都什么时候了,岳妗粼居然还在收拾细软! “娘啊!我找不到爹的药。”岳妗粼对着门口吼。 “那就别找了,改日再去向老大夫拿便是,屋里危险,你快出来。”岳夫人大叫。 关靳封躲在暗处拚命点头,万事不及小命重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岂料她却呢喃了句。“药如果有这么好拿,我还用得着找吗?”为了给爹亲看病,岳家可也算散尽了千金,直到遇上老大夫,利用他的好心肠,偶尔跟他占点儿小便宜,那药费才不至于压垮了一家生计。 银两难赚啊!还能够用的东西她绝不轻言放弃,继续翻箱倒柜。 [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关靳封简直给她急死了。 突然,又是一阵摇晃。 “哇!”岳妗粼站不稳脚步,纤细的身子踉踉跄跄往后倒去。 关靳封哪还旁观得下去,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又迅速退下。 “啊!”她吓一大跳,以为会跌个鼻青脸肿,却没有,真是奇迹,只是……不知是否错觉,好象有人助了她一臂之力。 难忍好奇,她四下张望了会儿,却不见其它人影。 “真是错觉?”那么错觉也太多了吧?尤其最近运气又好得离谱,都快以为身旁跟了尊超级大福神、或者是图谋不轨的大妖怪了。 不过不怕,她已经请大哥绘了张驱魔符随身携带。 “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先警告你,我身上可是带了符咒,不想死的就不要靠近我。当然,我也不会想害你。”她低声自言自语着,未了,不忘再补一句。“不过若是神仙相助,我就不介意你跟紧一点了。”她也不算太老实嘛! 然而,关靳封却听得只想昏倒,一声喝骂出了口。“你疯了——”“妗粼!”适时,岳夫人催促的声音再度传来,压过他的声音,没教岳妗粼发现他。 “来啦!”岳妗粼不敢再耽搁,赶忙将所有衣箱都翻过来,终于在最角落的箱子里找到父亲的药。 她转过身子才想走,窗旁一道黑影掠过眼角。 “那是什么?不像神、也不像鬼,倒像个人影耶……”心头暗凛,该不会有贼想乘乱打劫吧? 她故作不知地继续走,那抹影子一动也不动,看来是个很谨慎的贼。 她想转回去捉他,却知自己绝非他的对手。他就站在窗户边,只要她一妄动,他翻个身立刻走人,她就算追到天边也没用。 只好想办法引他出来了!她转着脑子,脚下不敢停,急急步出大门。 “妗粼。”岳夫人看见她,松口气,迎上来。“瞧你动作慢的,万一又地震,房子垮下来,看你怎么办!” “我找不到爹的药嘛!”她分神回话,还不忘注意屋里的动静。 “找不到就别找啦!人命会抵不上一包药?” “这可难说了,有时候少了一包药,确实会害死一个人……啊,来了。”屋里的人开始动了,她听到一记轻微的碰撞声,想必是贼人在翻箱倒柜找值钱东西时弄出来的。“看你往哪跑!”没心思再与娘亲争辩下去,她一个箭步冲进屋内。 “妗粼!”岳夫人看得眼都直了。“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又冲进去做什么?”真真气煞人也。“你给我出来,妗粼!”她正想要进去把女儿捉出来。 “梦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岳家那病假面的老爹。 “相公。”岳夫人忙回头扶住丈夫。“你哪里不舒服?” “唔……药……”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呃,好,我马上喂你服药。”掏出怀中方才岳妗粼抢出来的药,这时真要佩服她的机灵,否则岳老爹这回非病发身亡不可。“云儿,去井边提点水来给你爹服药。”岳夫人对着长子喊。 第6章 “我……提水……”即便危急逃命,岳观云手中仍不忘拎着一本厚厚的书册;而此刻,他埋在书里的脸是满满的错愕。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说的也是,但……他一辈子除了书和碗筷外,没提过其它东西耶!可是爹爹病得这么严重,娘和妹妹又都在忙,所以……“好吧!我去提水。”岳观云走了,手中的书依然长傍身旁。 岳夫人担心地看着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会的儿子。不能怪她紧巴着女儿不放,看看这一家子,唯一有一点点担当的就只有岳妗粼了,她不靠她,又要靠谁? “唉,如果相公能健康一点,云儿能干练一些,那该有多好?”岳夫人仰天长叹。 “咳咳咳……梦蝶……”岳老爷咳得一张脸都青了。 “相公,你再等等,云儿去提水来给你服药……”一句话未完,后院传来惊天动地的嚎叫声。 “救命啊!娘,我快给拖进井里了,娘——”是岳观云。 “云儿。”不是只提个水吗?为何会被拖进井里?岳夫人担心儿子,又放不下丈夫,只好使出“神力”,一肩扛起丈夫,摇摇晃晃地走到后院。 井边的景象让岳夫人瞧得脸都黑了。 “你在干什么?”放下丈夫,让他就地躺好,她奔到儿子身边,抢接过打水的桶子。 “娘,这水桶奸重啊!差点把我也给拖了进去。”岳观云苦着一张脸。 岳夫人提起水桶一看,不过半满。“你真是……”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下回提不动,就直接放下吧!”总下能叫儿子为了一桶水,摔进井里淹死吧! “对喔!可以放的,我怎忘了?” 呆书生就是呆书生。岳夫人没辙地叹口气,提了水,喂丈夫服药去。 果然还是妗粼有用,绝对不能把她嫁出去,绝对!岳夫人边服侍丈夫、边想着。 虽然女儿再个把月就十五了,剩没多少青春好蹉跎,但嫁人也不一定好啊!也许还会更辛苦呢! 像她,第一任夫君嘴里说她是他唯一的真爱、要怜她一生一世,结果……哼!他所有的红粉知己加起来,比一整座发财村村民人数还多一倍有余。 她愤而离去,穷途末路之际遇上岳老爹,人才是不怎么样,没钱又没势,但却有一颗真心,不嫌弃她再嫁之身,又拖着一个女儿,反而对她们照顾有加。 岳家公子也很好,“娘亲、娘亲”的喊得亲亲热热,从不将她当后娘看。书生汉啊!除了少些气力外,忠厚老实、诚恳用心、孝顺乖巧……他是样样占足了;比她亲生的女儿还贴心。 所以她愿意为岳家做牛做马,毫无怨尤。 不过她一个人撑太辛苦了,非得要女儿帮着不可,虽然是委屈了妗粼,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很正常,不是吗? 关靳封也不知自己是得罪了哪位过路神仙,莫名其妙被岳妗粼看光了身子、无缘无故让她走进了心里、不知不觉为她担惊受怕……现下,还要为她把一条小命送给阎王老爷。 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啊!虽然……暗地里跟踪她、有事没事扶她一把,但……他真的没安任何坏心眼。 顶多就是逗着她好玩,顺便希望她领了好处,不再记恨他的不小心“现宝”,把那件微不足道的小小糗事就此遗忘。 这样算很过分吗?老天爷居然因此就想要他以命相抵,太不公平了。 “我还不想死啊!”无奈看着年久失修的横梁在第三次摇晃中断裂,紧接着,四面砖墙唏哩哗啦地倒了下来。 眨眼间,生路尽断,他被一堆残砖破瓦给困住了。 要逃,其实不难,冲破半倾的屋顶便可;以他的功夫来说,这是小事一椿。 但要跑得无声无息、不泄行踪,就颇令人伤脑筋了。 唯一庆幸的是,岳妗粼已经出去了,不会发现他、进而想起他是那日在溪边的男子……“你这小贼,当真要钱不要命,屋子都快垮了,你还不快出来?”一声娇喝自门口一路张扬进卧室。 关靳封当场一呆。不会吧!岳妗粼又回来了? 他不敢相信,但随着门口的破砖碎瓦被搬开,一道柔和的月光照进他黑暗的世界里,他看见她惯常穿著的藏青色衣裙,确定麻烦上身了。 “喂,我知道你在里头,屋子快塌了,你再不出来,就要被压死了。”她很卖力地搬石挖土,企图为他造出一条生路。 关靳封眼都直了。她不是很胆小吗?成天担心这个、忧愁那个的,怎么这节骨眼儿上反而有勇气往危险里钻? “喂,你有没有听到?了不起我不报官就是,你快出来吧!”她快挖出一条路了。 关靳封只想大叫。 求求你继续你的胆战心惊吧!走都走了,又何必再回来?反正我的死活又与你无关,求你别再过来了,徒然令我尴尬嘛! 他承认自己是个很害羞的男人,尤其在经历了那样的……初会后,他委实不想再见她;起码……在未作好心理准备前不要。 所以才会默默跟在她身后,费心又费力,却始终不愿现身与之见上一面。 “哇!”又是一阵摇晃,震得正在搬砖块的岳妗粼脚步不稳,几乎跌了个四脚朝天。 关靳封一颗心提到喉口。“你……没事吧?”最后三个字清音,因为他还是不好意思见她。 “可恶!”门外,岳妗粼一声诅咒,才搬开的路又被塌下来的砖石堵住了。“喂,你到底出不出来?” 管他出不出去,反正这些碎石木屑于他无碍,但她不同,没有护体刚气保身,随便一块破砖都可能要她小命的。 “妗粼,你跑哪儿去了?”忽地,岳夫人寻人的声音响起。 岳妗粼忙捣住嘴巴,可不敢让娘亲大人知道,她为了一名小贼又跑进半倒的屋子里,非被念到耳朵聋掉不可。 “妗粼……啊!”一阵强烈的震荡传来,岳夫人吓得放声大叫。 岳妗粼还来不及反应,轰地一声巨响,柱场梁倒,半倾的屋子瞬间夷为平地。 岳妗粼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大块屋梁当头砸下。 完蛋了。她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关靳封一掌轰碎挡路的砖石,身形电转,来到她身边,另一掌托住塌下的屋梁。 这趁火打劫的小贼竟救了她!岳妗粼诧异地抬头,想瞄救命恩人一眼。 关靳封已赶在四目相对前,一指点向她的昏穴。 “呃!”岳妗粼只觉眼前一黑,马上便倒下了。早知道不能太过信任匪徒,瞧,报应临身了吧!但可惜,她已无力反抗。 “好险。”关靳封松下一口气,总算没让她看清他的真面目,谢天谢地。 不过现在要怎么办?逃出去是很简单,可要拖着她,还有这块屋梁……看来,要再隐藏行踪是不可能了。 唉!他真命苦。 右掌吐力,偌大的屋梁被震成碎层;关靳封另一手环住岳妗粼,冲天而起。 同时,他不忘再出一掌击向地面破屋,震起碎石泥沙在他俩周身形成一道尘雾,遮住两人的身形。 能瞒得一人是一人,他可不想泄漏自己的真面目搞得人尽皆知,将来要执行任务会很麻烦。 他自忖行动已经够快了,即便称不上电光石火,如鹰飞冤走,也是有的。 偏偏—— “哪儿来的登徒子,放下我的妗粼!”居然被岳夫人发现他的行迹。 关靳封吓得手一软,险些将怀中佳人摔落地面。 怎么可能?一名乡野村妇居然能看穿他的隐密手法,砍掉他的头都不信。 但岳夫人的身影却已追上。“再不放开我女儿,休怪我不客气了。” 关靳封一张脸藏无可藏,只得迈开大步,拚命地往山林方向逃去;却忘了,把岳妗粼放下不就得了。 “喂——”岳夫人追不上他,气得柳眉倒竖。“是你逼我的。”衣袖翻飞,一支暗镖射向关靳封。 他作梦也想不到,岳夫人竟谙武艺,当下被偷袭个手足无措。 嘟地一声,镖刃直入肩膀,他左手登时一麻。 “镖上有毒。”勉力运劲封住左半身的穴道,他白眼一翻,只觉今晚真是倒霉透了。 一直到回到与刘伯温同住的山上小屋后,关靳封才想起,他干么把最不想与之相见的岳妗粼带回家里?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关禁卫,你……”刘伯温看着一身血污的他和他怀中的岳妗粼一眼,半晌,了然一叹。“唉,关禁卫,想你年少有为,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苦学那土匪头子,强抢民女?” “谁抢民女了?她是……”要如何解释?岳妗粼是……克星吧!每次遇上她,他都会很糗大。 “她是什么?”刘伯温故意逗他。 “她是……我在山下救的人。”这样的说辞应该没错。“方才山下发生地震,一栋民屋倒塌,这姑娘差点被压到,我顺手救了她。” “刚才地震一事老夫知道,还听说发财村里共有两户人家房子倒塌,一家姓彭、一家姓岳,都没什么大损失,不过就是岳家丢了一个女儿,正准备去告官。” 这老头儿是妖怪啊!为什么他人在家中坐,却啥事儿都知道? 皇上怀疑刘伯温的忠诚,有意办他;要让关靳封来说,皇上根本是畏惧他的能耐。 只是皇上怎不想想,刘伯温果真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能晓过去未来,修成半仙之体;他要当皇帝还不简单,何必去为人作嫁,再给自己招来无边祸患? 第7章 皇上是多疑了。所以他这桩探测国师心思的任务也该作个了结——刘伯温无意于大明江山,无须铲除。 改天得抽个空,写道折子给皇上;然后,这一件工作结束,他要立刻与刘伯温分道扬镳! 他再也不要跟这个妖怪相处下去了,绝不! “那是他们误会了,我只是用了一个比较惊世骇俗的方法救下这姑娘,我并未绑架她。” “惊世骇俗?”刘伯温轻摇羽扇,缓缓微笑。“是说关禁卫在一般平民百姓面前展现神功,露了行踪?” 关靳封瞪他一眼,明知故问。不过,这回他是猜错了。 “我是泄漏行藏了,但可惜并非在一般百姓面前。发现我的是个武林高手。”而他一直被骗了,可恶。 但谁又想得到,一个尖酸刻薄又爱占人便宜的乡野村妇居然谙武? 刘伯温觑了他片刻。“关禁卫中毒了。” 知道这个人不会成为自己下一个目标,关靳封对他的态度也就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给人射了一镖。”他说着,转身,让刘伯温看他左肩的镖伤。 “蝴蝶镖。”刘伯温示意他先将岳妗粼送入内室休息。 半晌,两人重回厅里,刘伯温为他拔下蝴蝶镖,并做简单的包扎。 之后,他皱着眉。“关禁卫可知,这蝴蝶镖原为何人所有?” “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他当然知道,而且他还晓得——“庄梦蝶另有一绰号,女罗刹。”只不知,岳夫人怎会有庄梦蝶的蝴蝶镖? 可别告诉他,如今的岳夫人,就是二十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他会昏倒;那芳华,也褪色得太快了吧? “庄梦蝶并不好惹。” “我见识到了。”所以他的肩膀才会这么痛,还喂了毒。“请问国师,可知镖上毒物为何?”那毒挺猛烈的,虽然目前被他用内力暂时压下,却不知能压多久,得尽快施以解毒丹才行。 “赤蝎散。” 偏刘伯温说了个让关靳封呆掉的药名。 “赤蝎散!传闻只有天山雪莲可解?”算一算从发财村到天山的路程,纵马快奔要四天,再花个两天找雪莲,差不多六天,然后……中赤蝎散者,最多三天,必然毙命。 所以也不必找了,反正找到药,他人都挂了,还找来作什么? 全身的气力倏然抽光,真想不到他关靳封年纪轻轻就要去见阎王,唉,果然是天妒英才。 “那倒不一定。”峰回路转,刘伯温自怀里掏出一只白玉瓶递给他。“这里头有两颗丹药,一红一白,你先服红的,服下后会浑身发热,这是排毒现象,你无须担心,尽管找处水池,藉冷水去热即可。待得全身燥意排尽,再服下白的,自可化解赤蝎散之毒。” “真的?”他可以不必死了?好象在作梦。 “老夫生平不打诳语。”不过偶尔会拐拐人。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缺点,就不必说了。 “多谢国师。”关靳封接过药瓶。“我这就去找处水池疗毒。” “屋后那条小溪的水挺清凉的,应该可以用。” 关靳封脸颊顿红。那条小溪……有着他不堪回首的过往,说实话,他真没脸再去第二次,不过为了小命,就再勉为其难一次吧! “我知道了。”他转身就走。 第四章 关靳封走后,刘伯温也跟着转身回屋内,并且进了内室。 岳妗粼还睡在里头,她被点了穴,穴道未解前是不会醒的。 依照关靳封的手劲,他点的穴最少得两个时辰才会自解;但那是指在无人插手的情况下,倘若有人帮忙……刘伯温伸指在岳妗粼身上点了下,她立刻清醒。 “你是……”救她的人是这位老先生吗?感觉不太像耶! “姑娘若要寻救命恩人,请往屋后小溪去。” 他怎么知道她要找救命恩人?岳妗粼一脸狐疑地瞪着他。 刘伯温轻摇羽扇,一派温和的笑。 那模样真的是……很仙风道骨,教人无法怀疑他的话。 所以岳妗粼也不知不觉信了。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姓刘。” “刘先生。”岳妗粼起身,对他拱了拱手。“我找那位公子,其实只想跟他说一句话,命比钱更重要。若非他死赖在我家半倒的屋子里不走,我们也不必经历那场危机。” 刘伯温双眸一亮,像蓄积着某种笑意。 “老夫相信那位公子会很乐意听你训话,你快去吧!” 岳妗粼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惹他如此开心,却晓得她很难拒绝他提出的建议。这位刘先生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慈祥温和,称不上霸道,却教人不得不敬服。 “那……我走了。”尽管觉得特意去找一名不相熟的男人,对他训话有些奇怪,但在刘伯温的殷殷注视下,她还是提起了脚步。待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刘伯温失笑出声。“想不到关禁卫费尽心思的结果竟是……哈哈哈……”关靳封一定想不到,这趟任务完全是他夜观星象,察觉东方高丽国将有巨变,为了奠定大明百年江山,特地奏请皇上派下的。 而关靳封正是任务成功与否的关键,至于查缉乱党,那叫顺便,成也好、败也罢,无关大局。 赤蝎散的毒性又猛又烈,关靳封服下解药后,热得差点连头发都冒出火花,幸亏冰凉的溪水稍微退了些火,否则,他真要自燃起来了。 “还以为死定了。”松口气,他觉得光泡水不过瘾,索性脱光衣服,整个人潜入溪里,浸它个透心凉。 约莫半个时辰后,盘踞心头的烈火终于消去,他欣喜地长啸一声,跃出水面。 逃出生天的喜悦让他开心地忘了警戒,直到一记疑惑声起。 “好熟悉的景象。”是岳妗粼。她依着刘伯温的指示来到溪边,欲寻那位……算是害她遇险,也是救她一命的男子。 不意却撞着了一名裸男冲出水面。难忍好奇,她探头张望,先是看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然后……一幕熟悉到她几乎可以说出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她在何地亦曾见过的同样画面,浮上心头。 毫无预警地,一股强烈激流在体内奔窜,她几乎是目不转晴地瞪着“他”。 关靳封听见她的声音,内力顿泄,笔直栽进水里。 “啊!”她大吃一惊,忙奔过去想扶人。“你还好吧?” 他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每回面对面都要在他光着屁股的时候? 想想,他们自第一回在林中初遇至今,也有数月了,他就算不是时时刻刻跟奇*书*电&子^书在她身边,也是每日必出现。 她从来没发现他过……该说他隐匿的功夫十足到家,除非他愿意,否则别人休想察觉他的尾随。 偏偏……偏偏每回他脱光衣服,警戒心降低时,她必定出现,然后……撞见他的裸体,让他窘到想钻地洞。 他几乎敢用脑袋来打赌,她不一定认得他的脸,但绝对知道他的身子长啥儿德行。 老天一定是故意在整他,要不,哪会在他极欲抹平前桩糗事前,再增一件;让他永远也别想在地面前抬起头来?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岳妗粼已走到溪边。“如果没淹死,回一声好吗?”当然,如果挂点就不必回了,因为她怕鬼。 关靳封自然不会回,回了,让她记住他,往后他还要不要做人? 万一、假设、不幸,她是个守不住秘密的女人,将他赤裸着身体的事到处说,不必人家将他误认为登徒子打死,他自己会先去买条绳子上吊自杀。 绝对不能让她看见他的脸,所以—— 故技重施。他隔水弹出一记指风,点了她的穴道。 岳妗粼在第二度瞥见“美男出员的同时,当场又被点昏。 关靳封又躲在水里等了半晌,不闻她的声音。“应该有点到吧?” 在确定她昏睡后,他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找齐衣服穿上,顺便服下那第二颗白色解毒丹。 “好险。”穿妥衣服,他松口气,立定她身畔。“现在该怎么办?” 他实在没脸见她,又不能将她留下,还是……无声无息将她送回岳家? 蓦然想起那支蝴蝶镖,真是作梦也想不到岳夫人竟是名武林高手;她会不会就是那位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 她用的武器像、身手也像,独独脸蛋不像。 一个人的五官虽然会随着环境、教育、思想……而有所异变,但基本上,大致的模样应该是固定的。 但岳夫人,她的眼睛太孝鼻子太扁、嘴巴又大,怎么看,都没有半丝美人应备之条件,就算再年轻二十年也一样。 除非……她易了容,要不就是被毁了容,否则她绝不可能是庄梦蝶。 “可是她的脸又不像有易容过。”再怎么高明的易容术总有迹可寻,偏偏岳夫人的,他确信是没有。 那么就只剩另一个可能性,岳夫人脸上戴的是真正的人皮面具,才能既显出喜怒表情、又能转红化白,教人无从辨别。 杀人取脸,这种事他是听过,却没真正经历过,想想,把一张死人脸皮剥下来,戴在自己脸上,多恶心啊! 他怀疑怎么有人敢这样做,也不怕脸烂了? 不过,如果岳夫人是庄梦蝶,那么岳妗粼呢?她同样够不上美人标准,难不成她不是岳夫人亲生?抑或者,她也易容了? 忍不住好奇,他蹲下身,摸了下她的脸。 “放心好了,我女儿没易容。” 第8章 一记阴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关靳封迅速反应,横抱起岳妗粼倒退三尺。 “庄梦蝶!”他戒慎地望着岳夫人。 “我已成亲,夫家姓岳,所以请你叫我岳夫人。”她这番话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分。 “你真的是昔日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啊?竟能让一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短短十余年,变成鄙俗村妇一名? “不敢当。”岳夫人对他伸出手。“请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真的是你女儿?”说实话,关靳封不太相信。第一,岳夫人不像那种对子女呵护备至的娘亲,甚至,她待女儿是过分严厉的。 其二,她们的五官不太像。虽然都够不上美女之流,但岳妗粼的脸明显较岳母更立体了些。 她的眼窝很深,以至,双瞳虽不甚明亮,模样却挺可人,尤其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毫不羞怯地大张着嘴,别有一番爽俐的风格,很是亮眼。 岳夫人沉吟片刻,深吸口气,叹道:“武林中有位高人,名唤歧山散人,听过吧?” “听过,传闻他功力不凡,精通医卜星相,年岁已超过一百八。” “那是骗人的,他今年顶多一百零八。他是我的曾曾曾曾祖父,这辈子最骄傲的是练就三种旷世奇药:丑颜丹、美颜丹、还颜丹。顾名思义,一种吃了会让人变丑,一种吃了则会变美,另一种自是还回本相。” “而夫人服了丑颜丹?”真教人难以相信,好好一个大美人,干么故意将自己弄丑?“不过世上竟有此奇药,委实令人惊奇。” “有什么好惊奇的?一个人活了百来岁,成天无事干,想不弄些诡异的东西来玩都难。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服丑颜丹的不只是我,妗粼也服了,这种药吃下去后,会变得多丑,因人而异,所以她的五官才会与我大不相同。” “原来如此。”关靳封总算懂了。 “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关禁卫,你可以将女儿还给我了吧?我愿发誓,与胡惟庸残党绝无关系,你要查案尽管查,但请勿将我们一家子牵扯进去。” 关靳封登时呆了。“你怎么知道……” “是我告诉岳夫人的。”山径另一头转出一道身影,白发白髯、出尘脱俗,活脱脱是人间谪仙。正是刘伯温。 “刘先生。”岳夫人对他长身一揖。“方才多有得罪。” “你们认识?”关靳封疑惑的眼在二人身上来回梭巡。 “方才在小屋里对了一仗。”刘伯温笑答。“老夫认出贤侄女的功夫,也相信散人的子孙必不介入朝廷纷争,因此为岳夫人报了来此的路径。” 弄了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刘伯温搞出来的,关靳封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又被整了。 真搞不清楚,姓刘的明明只有那张脸可亲,肚子里藏的尽是虚伪诡计,怎么多数人都会为其所骗,以为他是个德高望重的贤者,进而尊敬不已? 他暗横刘伯温一眼,抱着岳妗粼送回岳夫人怀里。 “抱歉,小生并无意掳走令嫒,实因任务在身,不便泄漏行踪,才想找个适当时机,再暗中送回令嫒,不意引起偌大风波,小生万分抱歉。” 岳夫人想起方才的危机,也明白关靳封的为难,不置可否地摆摆手。“今夜的事看在刘先生的面子上,就一切作罢。至于关禁卫你,我希望你别再与妗粼纠缠不清了。” “我……几时与令嫒纠缠不清了?”他顶多是赏了点甜头给岳妗粼吃,以防她把他的糗事大肆宣传。 “如此最好。歧山一派,不与官府打交道。”说完,岳夫人抱着女儿走了。 关靳封呆立月下,良久、良久—— 直到刘伯温一掌轻轻拍回他的神智。“关禁卫也无须忧烦,天涯何处无芳草?” “谁告诉你,我对岳妗粼是那种想法?”他恼羞成怒。“我暗助她只是……”“只是什么?”一双精明眼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吐一语。 关靳封给瞧得脸都要冒出火来。“反正你不会懂啦!”堵嘴不成,还被误会,真是气煞他也。 “对于情爱,老夫确实不懂。”刘伯温撂下最后一句狠话。 关靳封当场爆炸。“刘、伯、温——”他要宰人了。 自从岳家成为发财村内唯二两家地震受灾户后,岳妗粼的生活又陷入一片忙乱中;当然,关靳封被岳夫人勒令不得接近她,以致无法对她伸出援手,亦是原因之一。 岳家的房子要重建、衣食需张罗,岳老爹的药材更是一大烦忧。 而岳家唯一健康的大男人,岳观云,忙着拯救他落难的藏书都没时间了,更甭提要他拨出一丁点儿时间分担家计。 “妗粼。”岳夫人仅有的倚靠只有岳妗粼。“后街卖猪肉的金大娘家里有些不用的棉被、衣裳要给我们,不过指名你亲自去取,待会儿记得去拿啊!” “为什么要指名我?” “当然是肖想你做媳妇啊!” 岳妗粼吓一跳。“娘啊,她别有目的,你还叫我去?”真想卖了她吗?“我应该不只值几件棉被和衣裳吧?我会做很多活儿,而且……”“别又胡思乱想。”岳夫人喝停她的杞人忧天。“叫你去是因为有便宜不占,浪费,没要你嫁!” “这样啊!”她放心了,可是……“娘,你刚才不是要我上山砍几担柴吗?那到底是要砍柴,还是拿衣裳?”而且,她手边还煎着药呢!岳家老爹原就虚弱的身子自从被地震吓到后,又更衰疲了,现下只能躺在床上哀哀哼哼,由妻子一手照料。 “这……”柴和衣裳两样都是必需品,岳夫人一时也难以取舍。 “要不,我去叫哥哥帮忙。”岳妗粼提议道。 “云儿,他行吗?”岳母才迟疑着。 “娘阿妹妹……谁都好,快来救命呐!”岳观云的呼救声如雷响起。 岳氏母女忙丢了手中工作往声音来处奔去。 原是书房,如今已成废墟一堆的残砖破瓦中,一道硕长身影被压在下头,四肢挥舞不停。 但事实上,他背上也不过压了一方——小小的砖块。 “云儿!” “哥哥。” 母女俩忙冲过去,一个拉手、一个抬脚,将岳大少爷给扶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岳夫人无力地看着儿子。 岳观云一脸兴奋。“娘,你记不记得我之前丢了一部礼记,找到了呢!” “哥,你找书就找书,又怎会被压在下头?”还是那么一方小小的砖头,而他居然爬不起来,岳妗粼也着实服了哥哥的软弱。 “我也不晓得。”岳观云抓头挠耳。“我一见礼记,开心非常,便使尽全力一抽,那砖头就朝我砸过来了。” 岳妗粼脸上一阵黑。“炉上还煎着药,我去看火。”这么鸟龙的事,亏哥哥有脸大声说,她快昏了。 “药我煎就好。”眼看儿子是无法倚靠了,丈夫又重病缠身,光靠她和女儿两个人张罗家计,十成十要累死,岳夫人当机立断。“妗粼,你也不必砍柴或上金家拿衣服了。” “那我要做什么?”她是不喜欢太忙,可也空闲不下来,很无聊的。 “你到山上去,找着猎户小屋,里头有两个人,一年长、一年轻。你去跟那个年轻的说,你需要帮忙,请他相助一臂之力。” “啥儿?”岳妗粼一头雾水。“娘啊,人家跟我们非亲非故,干么非帮我们不可?而且,我又不认识他们。” “因为那个年轻人欠了你一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几时有钱可借人了?” “你别问这么多,只要找到他,跟他说,女子贞节贵胜千金,请他还钱奇*书*电&子^书;他自然会懂。” “谁的贞节贵胜千金?”该不会是她吧?但岳妗粼明明记得自己一向守礼守分啊!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有人就是了。”关靳封与岳妗粼之间的误会,岳夫人也是听刘伯温说的,而且说得神神秘秘、含含糊糊,最终以一句“天机不可泄漏”作结。 老实说啦!岳夫人觉得那种“神话”听得懂的叫笨蛋,听不懂才属正常。 本来,她也不愿以此为要胁、逼人做事;毕竟,歧山一派向来不与官府打交道。 但非常时期,人都快累死了,也没办法,只好尽量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东西,算关靳封倒霉。 岳妗粼压根儿不信有那种事,但—— “还杵着干什么?快去啊!晚一点陈师父要过来帮我们看房子如何重建,我还有得忙,而你得帮我看着你爹,他最近情况不太好。”岳夫人不停推着她走。“记住,快去快回。” 岳妗粼拒绝不了,艰难开口。“娘,你说实话,这该不会是威胁吧?” “你想哪儿去了?”顶多是“卖女求方便”;那一夜,岳夫人瞧得清楚,关大禁卫对女儿颇有好感。 只是她素来讨厌与官府中人来往,规矩一堆,又骄傲得要命,因此她匆匆带着女儿走人。 本不欲再有所牵扯,偏发生这种事,单靠两母女实在无法解决,只得求助关靳封。 岳妗粼迟疑了半晌,期期艾艾地开口。“我只是想,我一点都不想因为威胁一个人而去坐牢。” 呃!这层利害关系岳夫人倒没想到,所谓“官”字两个口,万一关靳封翻脸不认人,反告他们一状,确实会很麻烦。 “不然……你就好声好气地求求他,他愿意自然很好,否则,就算了。” 这还差不多,岳妗粼轻颔首。 第9章 “那我去了。” 岳夫人点点头。“一路小心。” 岳妗粼作梦也想不到,她才见到关靳封,说出所求,他就一口答应,连哀求、拜托都不必;还附赠了仙风道骨的刘先生一名,说要顺道襄助岳家重建。 瞧来,关靳封真是欠了“她”很多、很多的钱。 只是,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关靳封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象……他们不是头一回见面了。 “关公子,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关靳封绝对不承认前两回的失误算相见;所以今天,她一出现,不必她详细解释、询问,她一开口,他什么都答应了,只求她别认出他来;至于到了岳家,要干些什么事,他一点都不在意。 “我也觉得你的脸很陌生。”偏偏,感觉好熟。 “也许岳姑娘熟悉的是关禁卫的其它地方。”刘伯温突插一语。 关靳封一个打跌,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国师,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否该有点老人家的庄重?就别老跟小辈开玩笑了。”他不怀疑刘伯温怎知这桩秘密,毕竟,世上少有事能瞒得过那个老妖怪。 “说的也是。”刘伯温点点头。“老夫是不该将关禁卫对岳小姐的辛苦付出宣诸于口。” “什么辛苦付出?”她有听没有懂。 刘伯温只是笑嘻嘻地望着关靳封,不发一语。 关靳封发誓,刘伯温先前所指绝非他暗助岳妗粼一事,不过老妖怪奸诈狡猾,谁又能敌得过他? “国师神机妙算,语中总带玄机,咱们平凡人缺少慧根,听不懂也是平常事,岳姑娘不必太细究国师的话中之意,以免徒增烦恼。” “是这样吗?”岳妗粼总觉得这两个人言行针锋相对,似有什么深仇大恨。 “对了,岳姑娘,你说你家倒了,那有办法煮饭吗?咱们要不要顺便带些食物过去?”关靳封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 “煮食是没问题,不过柴火没了。”她想,既然已经上山,不如顺便拾些柴火,省得明日再跑一趟。 “柴火啊!”关靳封放眼望去,相中一棵半倒大树,约三人合抱那么粗。“你等我一会儿。”暂别岳妗粼,他走向大树,两掌翻飞如浮云游走,瞬间截了所有枝杆,仅余主干一株。 然后,他扛着树干,又回到岳妗粼身边。“这样应该够了吧?” 她瞧得目瞪口呆。“是……够了,但……关公子,你刚才那一手,好厉害啊!”她想学,好想好想学。 他望着她晶亮亮的眼,之前就知道她好学,不过……“那招叫截心掌,招式并不难,但立桩练马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只要他肯教,再苦她都愿意学。 “不只辛苦,还很累,早晚都要在梅花桩上蹲一个时辰的马步,闲暇时还要打坐练气,甭说你一个姑娘家,很多大男人都受不了的。” “我不怕。”她只怕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在这多变的世间存活。 在岳家,且不论常年卧病在床的爹亲;大哥岳观云饱读诗书,虽说是把人都给读呆了,但他确实学富五车。常常,听着他讲圣贤事讲得头头是道,她心底好生羡慕。 再说岳夫人,在村里,她是有名的悍妇,人见人怕,却没人讨厌她,因为尽管是歪理,由她口中说出来就是极具说服力,让人反驳不来。 岳妗粼虽不喜母亲横霸的作风,却也不得不佩服她一个女人家,竟能撑起整个家的韧性与毅力。 相较起来,她就无能多了;要文不行、要武也差,女工、刺绣、烹食,以至棋琴诗画,她没一样行的。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生活对于人的磨练却是不分男女,她常常想,万一有一天爹娘无靠,手足不亲,她要如何活下去? 她不信嫁人就好,毕竟,娘亲嫁了爹,还不是一样辛苦;而她不怕操劳,就怕没能力操劳,只能白白等饿死。 这大概是她看着娘亲一路持家苦过来,所养成的观念吧! 然,岳妗粼不怕辛苦,关靳封却舍不得她太累;正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说服她放弃练武的念头。 刘伯温说话了。“岳姑娘习得一身高强高艺,不怕日后婆家嫌弃?” 岳妗粼扬起唇角,笑靥如花,炫彩夺目;关靳封一时瞧得痴了。 前回岳夫人说,她和岳妗粼都服了丑颜丹,因此眼前所见皆非她们的真面目;但关靳封看岳妗粼现下的样貌,已十足可亲又可爱,真不知她恢复原貌会是何等的天香国色,他忍不住好奇。 “我家娘亲大人虽然很爱强人所难,却有个一等一的大优点,绝不逼我嫁人;她说,嫁人若不能保证幸福,不如不嫁。”而岳妗粼亦有同感。 刘伯温若有所思地睇了关靳封一眼。“关禁卫辛苦了。”想娶这样的女子,得有十成十的觉悟。 岳妗粼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我会很认真学习,不会让关公子太辛苦的,不然……我拜你做师父好了。” “不要!”关靳封大叫。 “万万不可!”刘伯温也喊。 关靳封是从来没想过要有个徒弟,尤其人选还是岳妗粼。 但刘伯温反对的理由却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日后想改会很麻烦,还是别做师徒了。” “那要做什么?”她疑惑。 关靳封瞪了刘伯温一眼,方道:“既然岳姑娘有意习武,也不必拜我为师,就直接与我一同练习吧!你称我一声大哥,咱兄妹俩教学相长,不也是美事一桩?” 她不知那二人百回千转的心思,只一迳儿感激。“那小妹就多谢关大哥的教导了。” “不必客气。”他松下一口气,并不太在意。反正姑娘家本就文弱,吃不了太多苦,他预估了不起三天,她必会打退堂鼓,他也就自由了。 第五章 这样说虽然很奇怪,但岳妗粼真觉得她那莫名其妙的好运道又上门了。 晨起,她拎着水桶才想去汲水,走到水缸边一瞧,水缸已满。 过午,她想着柴火没啦,该上山砍柴,一转头却发现厨房边的柴堆迭得有两个她那么高。 傍晚,一家子用完饭,她正想去帮爹熬药,发现刘伯温已将汤药备好。 “刘先生!”她恍然大悟。“原来一直在我身后帮助我的人是你。”不是妖怪,她好高兴。 刘伯温有些愕然。“我做了什么吗?” 岳妗粼指指他手中的药。 “这个啊!”刘伯温把药碗递给她。“我发现令尊的身子会长年衰疲,药石无效,主要是因为他中了蛊。那些蛊虫在他的身体里吸收他的精气,也就难怪你们怎么帮他调养都调养不好了。” “蛊虫,那是什么?”一般人岂听过那种邪门歪道? 刘伯温解释。“那是西南边境一种邪术,端午时分,将各种毒虫放入缸中,埋进土里任其自相残杀,一年后掘出,取其中存活者制成蛊。其术阴毒无比,正派人士绝不使用,以免有干天和。” “好恐怖!”她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可好端端的,我爹怎会中蛊?” “听说令尊年轻时曾是个走方郎中,足迹遍及中原各处,也许就是在那时染上的吧!”刘伯温说。 “我从没听爹说过。” “别说你不曾听过,你娘也不晓得,这是我中午才从你爹口里问出来的。”而关靳封正在密切调查岳老爹的来历。 “原来如此。”岳妗粼颔首表示了解。“这么说来,爹的病不是一般药草可治好的喽?”难怪他们看了无数大夫都没效。 “是的。所以我另外给你爹配了新药,顶多服个三帖,便能将蛊虫排尽,剩下的就只有调养了。” “多谢刘先生。” “岳姑娘不必客气。药快凉了,你快端去给令尊服用吧!” “我这就去。晚安,刘先生。” “再见。”送走岳妗粼,刘伯温信步来到后院。岳家本宅因为地震倒场,目前正在重建中,因此在前庭搭了个帐篷暂时栖身。 至于后院,则因人手不足难以兼顾,变成废园一座。 不过关靳封和刘伯温来了之后,有鉴于后院土壤肥沃,浪费可惜,因此在此辟起了菜园子,种些落花生之类的植物。 刘伯温步进后院,关靳封正在给菜园子除草。 “关禁卫辛苦了;要你堂堂一位督统大人来干这些粗活,真是委屈你了。” “大明国师都可以屈身成大夫了,我种些菜又算得了什么?”关靳封头也不抬,懒得看他一眼。 刘伯温哈哈大笑。“看来关禁卫对老夫误会很深。” “你玩我玩得很开心,这一点绝不是误会。”他终于抬头,睨了刘伯温一眼。“我查过了,岳老爹年轻时确实是位走方郎中,还有个赫赫有名的称号叫神医怪客。不过他的专长是伤病,本身并未习武,对于毒、蛊也毫无研究,以致自己中蛊多年却无法自救。” “神医怪客曾是胡惟庸的座上宾。” “座上宾谈不上,他不过是替胡惟庸看过一回玻而且神医怪客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孤僻,等闲不与人交往,我怀疑他会替胡惟庸做事。”看了姓岳的一家,他真觉得人生境遇无常。 想那岳夫人,曾是武林第一美人,多少王孙公子趋之若骛,她不屑一顾,如今却甘愿洗尽铅华,专心照顾病弱夫婿,何等情深? 而岳老爹,年轻时虽称不上叱咤江湖,也是赫赫有名,今朝却磨圆了性子,见着人就笑呵呵的,焉有昔日孤僻影子? 刘伯温观察了岳氏一家,也知他们与胡惟庸残党无关系,却忍不住要戏弄关靳封。 第10章 “关禁卫如此维护岳老爹,不会与私情有关吧?” “如果你要说的是岳妗粼,很抱歉,她并非岳老爹亲生。而且我与她清清白白,任你东牵西扯,也谈不上私情。”有关这一点,关靳封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确实,初查出岳夫人乃当年武林第一美人庄梦蝶,岳父是鼎鼎有名的神医怪客;关靳封是大吃了一惊,几度还怀疑,该不会连岳观云和岳妗粼都别有身分吧! 但经过一番详查后,发现岳夫人是在八年前的一个雨夜,抱着才六岁的女儿晕倒在发财村入口,被岳老爹所救,两人方始结识。 当时,岳老爹的身子还没有那么差,两人,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日久生情,彼此疼惜,这才结成一家,从此在发财村里落地生根。 八年了,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除却他们特殊的武林人士身分外,关靳封相信,这对夫妻应是没有其它值得怀疑之处。 “原来岳姑娘并非岳老爹亲生。”刘伯温低头,呢喃自语。“那么老夫之前的疑惑就解释得通了。” “国师不是神机妙算、无人能敌,又岂会不知岳姑娘身世?” 刘伯温苦笑。“老夫也是人,不是神,怎可能无所不知?” 关靳封只当他是在装佯,也不理他,迳道:“发财村里其它人家我也都调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待岳家重建完毕后,我会抽个时间回京面圣,将这桩任务作个了结。” “关禁卫的动作真快。不过,你走了,岳姑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这样小心翼翼照顾她、保护她,不就是希望能获得她的青睐?可你又不向她表白,这岂非平白浪费大好时光?” 关靳封瞠目结舌地望着刘伯温好半晌。“国师,你当我是什么样的人?挟恩以求回报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这会儿换成刘伯温呆了。“那你对她那么好……”难不成是在耍人? “我觉得她太辛苦了,就为她出点力,可没旁的心思。”了不起就是希望她别泄漏他的糗事,还有,觉得她偶尔大惊小怪的模样怪可爱,至于其它方面,他真的想都没想过。 “这是说,你并不喜欢岳姑娘?” “就算我喜欢她,也不会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方法追求她。施小恩、求大惠,岂是君子所为?”关靳封哼了声,走人。 刘伯温僵成木棍一枝。一直以为关靳封算是精明人了,怎么……也有如此憨直的一面?“哈哈哈……”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岳妗粼最近常常作……算美梦吧! 事实上,这个梦已经持续几个月了,不过之前总是久久,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近月,却是三、五天就来上一常在梦中,出现了一名浑身赤裸的男子。他有着宽广的背、紧小的臀部,下接两条修长的腿,一身强健有力的肌肉。 她总是从下方仰望他,然后,就在快看清楚的同时,眼前一黑,在梦中,自己昏倒。 真奇怪,她一辈子都待在发财村里,也没见过什么人,怎会作这种梦? 而每次作完梦,她都会有些沮丧,因为,她永远也看不出那个人是谁。 然后,就是一夜的无眠,只好起床练拳。 “暍刹刹——”一掌劈下,一块红砖应声断成两截。岳妗粼还算满意这成果,不过她家老师似乎不怎么欣赏,因为他始终不肯再教她更高深的武术。 “真希望可以再多学几套掌法、剑招。”她像饥饿多日的孩童,好不容易找着食物,只想多啃几口,以免将来时局不济,又要空腹度日了。 “贪多嚼不烂!习武最忌好高骛远,马步没扎好前,你别想要学其它。”关靳封在帐篷里睡到一半,听见外头有声音,出来查看。想不到都过三更了,她竟还在练掌法,真是不要命了。 “关大哥!”岳妗粼看见他,笑嘻嘻的。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睡一趟起来了。” 关靳封眯着眼,显然不太相信她。 “我知道你急着学会新本事,但弄坏身体就什么也没有了,你好好想清楚。”真正相处了才知道,她性子其实沉静又有点自卑,不如外表那般活泼。 不过她很好强,认定的事非做到好不可,顽固起来则比骡子还可怕。 他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凡事都想得过多,又容易烦恼,这样怎么快乐得起来?不如学他,天塌下来当被盖,人生也如意多了。 “我知道,我不会太勉强的。”她两手垂在腿边,低着头的模样就是一副乖宝宝状。 他有些头痛。“我不是在骂你。” “我没说你骂我啊!我只是在反剩”她很认真的,别扭到有点不通透。 “总之……唉!等你马步扎得更稳,内力有些基础后,我会再教你新招式的,眼下你先别太急。” 她其实不相信他会留这么久,毕竟,人生无不散之筵席。 不过他都说了,她便姑且听听。“谢谢关大哥。” 他抓抓头,看着她,想了一下。“妗粼,你……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认真的。” “认真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但……太认真,不懂得变通,你不觉得累吗?” “关大哥认为我不懂得变通?”她以为自己已经算很识时务了,所以才懂得未雨绸缪,以免遇干旱渴死。 这头一点会不会太伤她的心?关靳封很挣扎。 但他真心希望她凡事想开一点,别老是紧绷得像张圆满的弓,一不小心很容易绷断的。 因此,他还是点头了。 孰料,她竟轻声笑了起来。“多数人是如此看我没错,娘也常说,我太认真,又不够强悍,将来很容易吃大亏,可我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亏啊!” 他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笑得很奇怪、很诡异、还很……有魅力。 他瞧着瞧着,竟有些呆了,可她还这么小,他怎可能对她动了心?八成是病了,最近天气乍暖还凉,是很容易生玻关靳封第一回见识到岳妗粼的厉害,是在与她相谈后的一个月。 她的武功新学不过四十余天,居然……就跑去剿翻了人家一座山寨,而且,还真的让她打赢了。 当他听说,她以剿灭那座山寨作为考核自己是否已习成截心掌的测验时,眼睛都凸出来了。 而她浑然不察他的惊吓,迳自笑得云淡风清。 “关大哥,你说,我可不可以学下一套拳法了?”她很有礼貌、很谦逊,而且看起来该死地沉静透了。 他一时间一见忘了回话。 “关大哥,你觉得我的截心掌还不到火候吗?”她虚心请教。 他结结巴巴。“你……怎么会想到去找座山寨来……印证武功?” “这不是最快的方法吗?而且,那座山寨的人曾经企图抢劫村子,后来虽然无缘无故退走,不过我很担心,他们随时可能再上门,因此曾暗中调查过他们,发现那里的人根本不懂武功,只靠着蛮力在逞凶,我就想,哪天等我有本事,一定要破那山寨,以防日后他们又兴起劫村的打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抢过我的猎物。”简而言之,她还顺便报仇就是了。 他早该知道的,她曾曾曾……不知道哪一代曾祖父歧山散人是有名的怪胎,亲娘庄梦蝶当年亦曾搞得江湖一团混乱,这样的一脉血缘下来,她会乖巧到哪里去? 不过与岳家其它人的特出相比,她才显得平凡,真要跟一般人比,她已是特立独行了。 “唉!”他叹,暗猜,当年败退山贼的是岳夫人,不过……“妗粼,你究竟为何想习武?” 她想了一下。“其实我本来是想读书胜于习武的。从小,我就很羡慕哥哥,什么都懂,大家都说他是个才子,总有一天会光耀岳家门楣,所以,他每天只要读书就好,啥事儿也不必做,真的好好喔!” 嗯,这种小孩子的比较心态他懂。“那你就认真读书啊!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再不然就去上学堂嘛,若有束修问题,我帮你想办法。” “我才不要去学堂。” “呃!”可他明明记得,曾见她站在学堂围墙边眺望,而且一脸渴望。“为什么?” “学堂西席的学问又没哥哥好,我何苦去白花钱?” “那之前你在学堂围墙边徘徊是……” “噢,那是因为学堂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梨树,每回结出来的果实都又甜又大,我很喜欢吃,偶尔实在忍不住嘴馋,就到那附近去转转喽!” 他昏倒。 “不过关大哥怎知我去学堂附近转的事?” “呃……偶然间看见的。不说那个了,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何坚持要习武?”他飞快转移话题。 她想了一下。“因为我这半年来都睡不好。”她把自己梦见裸男的事说了一遍。“我想捉住那个会飞上天的人,所以我要习武。而另一个原因是,有武艺防身,将来我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他一口气梗在喉头,差点窒息。 “你……咳咳咳……为什么一定要捉他?”搞了半天,原来他亦是她习武的原因之一,这不是冤孽吗?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看清楚他是谁。” “看清楚后呢?你想对他做什么?” “没啊!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他骚扰得我半年不得安眠,我好奇,才想见见他的脸,就这样。” 他想撞墙去。“妗粼,那……没人告诉你,一个姑娘家对男子的身体……那样好奇是不好的,亦不合礼。” 她摇头。 第11章 “娘只告诉我,这世上有很多长得好看的男人喜欢欺骗姑娘家,叫我要小心,见着那种人也不必客气,打了便是。” 有没有搞错?岳夫人竟这样教女儿!关靳封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了。 “你娘说的是没错,但并不是所有男人都会欺骗女人,不能以偏概全。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家其实不能对男人的身体有太多好奇的。” “那男人可以对姑娘家的身体有好奇心吗?” “呃……多数的男子是会对姑娘起好奇心。” “这样太不公平了。”她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啊摇的。“我娘说过,只准男人三妻四妾,做这个、做那个,却不许女人做,这是不对的。如果女人不能对男人的身体有好奇心,男人也不行,这样才公平。” 哈哈哈!岳夫人居然教给她这种观念。关靳封手痒痒,想扁人。 “还有,哥哥也说过,食色性也,这是不分男女的,我们不要勉强去压制人类的天性,要顺其自然,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 “你说的是没错,却忽略了世俗礼节。人活在世间,就难免要遵守一些规范,否则将很难生存下去。” “那关大哥很遵守世俗礼节吗?” “呃……”他算是最滑头,专挑喜欢的遵守吧!“偶尔啦!” “那正好,爹、娘、哥哥也是这样。我记得有一回,哥哥买了一本春宫画回家,我说我也想看,哥哥本来还在考虑,但娘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这些事情日后都是要懂,早学晚学一样。哥哥就把书给我了,他还解释给我听喔!不过他们都叮咛我,不能将这件事拿出去说,会被人笑;但关大哥不是外人,所以我才告诉你。”岳妗粼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天真未泯,看不出来最想把岳夫人和岳观云抓起来扁一顿的正是关靳封。 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教小孩的?他决定了,一定要找岳夫人和岳观云好好谈一谈。 “妗粼,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我有事,先走一步。”他笑,很勉强的。 “关大哥,你还会教我武功吗?” 他想了一下,这么认真的学生很难得,而且,他不忍心看她失望的脸。 “只要你想学,我就会继续教你。” “谢谢关大哥。”她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 真是个有礼貌的乖小孩,关靳封欣慰地看着她跑远。 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看关禁卫对岳姑娘似乎挺有意思的。”温和的嗓音,像水、也像风,除了刘伯温外,还会有谁? “国师,她只是个孩子。”他今年二十七,而她才十四,两人差了近一倍的岁数,在他眼里,她就像个半大的孩子。 “很多十四岁的姑娘早已为人母亲。” 他翻了个白眼。“我对小孩子没兴趣。”他喜欢的是性感多情、妖娆冶艳的大美人。 刘伯温眼底闪过一抹异光。“岳姑娘究竟长大没,你可以用你的双眼亲自去印证。”话落,转身走人。 关靳封睨他一眼。“神经兮兮。”不过他没空理他,给皇上的折子已经拟好,得赶快送进京去。 但岳家的麻烦尚未解决,他实在放心不下。再不然还有一法——飞鸽传书将事情进展大略禀奏皇上知晓,并请求延长任务时限。 他猜,皇上八成会应允,但如此一来,他就不能请求皇上将他调离刘伯温身边了。 想到得与那个老妖怪继续纠缠下去,他直想叹气。心底有一只天秤,一端是岳妗粼、一端是刘伯温,天秤摇摇晃晃……好半晌,他长叹口气。 “算了。”找飞鸽传书去。因为,他终究离不开岳妗粼。 第六章 要说关靳封对岳妗粼的感觉,那真是很复杂。 她是他在发财村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生命中最尴尬的存在,更是他花费最多心思去照顾的女子。 但如果要间他喜不喜欢她,答案该是否定的吧? 他其实不是很了解自己为何对她感兴趣,她的个性不是挺讨喜、样貌也非顶尖,没什么特殊专长,不过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乡下姑娘。 唯一的特点大概是固执跟……薄情。 十日前,他飞鸽传书向皇上禀告任务进展,并请求皇上延长执行期限,原以为会很顺利,不意皇上竟坚持要他回京面禀。 幸好皇上并末订下日期,他才能继续在这里耗着,不过君命难违,回京的计划还是得早作打算。 因此今日晨起,他便提前向岳妗粼告辞,预定三日后返京向皇上复命,归期不定,也许就此别离,再不复见。而她居然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很潇洒地道了再见。 “关大哥,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再教我一式剑招?”她只关心武艺。 曾几何时,他关靳封竟沦落到比几套武学还不如的地步?想当初在京里,多少女人追着他跑,只为博得他一笑;这岳妗粼真够没眼光了。 “这两个多月来,我已经教了你一套拳法、两套掌法,剑招、刀招各一,你还嫌不够啊?未免太贪心了。” “我不是贪心,只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当然要努力学习才行。” 很有道理,但……“你学那么高深的武功想干么?仗剑江湖快意行吗?” “没有啊!只是想多学一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嘛!” 他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明明不是贪心的人,却有很多想望,什么东西都想学,还不只是初涉皮毛,一定要学到基本水准以上。 她这么努力做什么,想当个博古通今的天才吗? “说实话,妗粼,我不觉得你学这么多东西,将来有派上用场的一天;还不如轻松一些,日子照样过得逍遥自在。” “俗话说,人无远忧,必有近虑。人事无常,岂能不多做准备?反正东西学起来就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为什么不趁有机会时多学一点?” “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妗粼,你对未来似乎很悲观?” “不是很,是非常悲观。”从小,她和娘就不停地搬家,到发财村,已是第五处落脚地,幸亏后来遇上爹,这才暂时安定了下来。 但她毫不怀疑第六处随时可能来到。 说不定,打明儿个起,他们又得搬家了;她当然要把握时机,能学多少是多少,以防日后遇着危难时可防身。 原来她老是杞人忧天、胡思乱想的主因在这里蔼—对未来缺乏信心。 “妗粼,你不觉得做人应该开心一点吗?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 岳妗粼瞄他一眼。“万一意外发生的时候,我身旁没别人,只有自己一个,谁来帮忙顶?” “你想太多了。”照她这种过日子法,就算无风无浪,她自己也会把自己吓死。 “不,我笃信靠人人跑、靠山山倒,唯有靠自己最好。”她很坚持。 关靳封算是服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竟能想这么多。“那你想怎样呢?” “我要尽量学习各种艺业。” “那你应该去找刘伯温,无论医卜星相、文韬武略,他无一不精。” “真的?” 他颔首,还想再跟她多说几句话,却发现自己被抛弃了。 “喂——”她居然就这样跑了。“你去哪里?” “我要去拜刘先生做师父。” 喝!真够现实了,半刻钟前不是还缠着他要学武吗?这丫头。“你不练拳了?” “反正你又不想教,我去找刘先生教也是一样。” 他突然觉得很生气。“回来!”他喊。 她脚步一顿,停在原地,怯怯地望着他。“关大哥,你心情不好喔!”而她没兴趣做炮灰,所以请不要迁怒于她。 被这么轻易遗弃,谁的心情会好?尤其他还照顾了她这么久。 “你要学武,我教你便是,过来。” “但你不是不想教?” “我改变主意了,不成吗?” “当然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过来,笑嘻嘻地鞠了个躬。“关大哥,请多指教了。” 他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不过……算啦! “你爱学我就正式收你入门吧!拿着。”他丢了一块锈成铁黑色的令牌给她。 “这是……” “铁剑门的令牌。我师父是铁剑门门主。之前我教你的都是一些基础功,不论派别,任何人都可以学,但你若要学更高深一点的功夫,可得拜我师父为师了,不过师父不在这里,所以我代他收徒,也代他传艺,以后你改叫我师兄吧!” “可以吗?”不问过当事者,就代对方收徒,会不会出问题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师父自己要把铁剑门的令牌给我,以后铁剑门的事当然任凭我作主。” “万一师父他老人家不喜欢呢?” “那就叫他自己去改过来啊!反正徒弟做错事,师父收尾,天经地义。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目瞪口呆。怎么事情原来可以这样推诿,她从不知道? 关靳封显然低估了岳妗粼的耐性。她不只努力,还很能熬。 他和刘伯温搬进岳家三个月,岳家的房子已重新建好,而岳妗粼也学会了铁剑门八成的功夫,差的只是内力火候。 真不知她怎么有那么多时间练习,明明她要挑水、煮饭、砍柴、下田……杂事一堆,却有空闲将招式练得烂熟,害他不得不持续教下去,而回京的时间只得一延再延。 “你该不会都没睡觉,每天就想着练武吧?”他很怀疑。 “我有睡啊!而且睡得很好呢!” 第12章 她最近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你每天扫掉做家事、打猎、下田、睡觉的时间,根本就没空闲再练武啦!为什么还挪得出时间练习?” “对喔!”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如今仔细算了一下。“但最近,打猎、下田,甚至砍柴、挑水的活儿都有师兄代劳,我其实没做什么事耶!” 敢情全部是他的错?关靳封仰头,无语间苍天。 “妗粼……”岳观云的声音远远传来。 岳妗粼停下舞剑的手。“大哥,我在这里。” 岳观云跑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卷画轴。“你要的东西我帮你画好了,你瞧对不对?” 岳妗粼接过画轴,摊开细瞧。 恰巧关靳封也在一旁,瞄了一眼。 “这不是……”男人的裸体吗?这两兄妹到底在干什么?“你们怎么可以画这种东西?” 岳观云好奇地望了他一眼。“人体是很美丽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画?君不见,多少出水芙蓉图被当成稀世珍宝,仔细收藏,此图必也能成为一佳作,广为流传。” “出水芙蓉图画的多是女子,你这张画的却是男人啊!”而且那姿势、身影、背景……活脱脱是在溪边洗浴,却不小心被岳妗粼看光了全身的他嘛!这幅画若是被其它人瞧见,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男人、女人,不一样是人?”岳妗粼插了一句。 岳观云点头如捣蒜。“美丽的东西是不分性别的。” 关靳封快昏倒了,偏偏岳妗粼又来上一记闷棍。 “大哥,我记得画中人大腿部分有颗痣,你漏掉了。” “这样吗?我立刻去补。”岳观云抱着画又跑走了。 关靳封目瞪口呆。原来她把他看得这么清楚,连他大腿上的痣都记得。 怎么会这样?明明,每回事情一出错,他就立刻点了她的昏穴,叫她睡上几个时辰的啊!她居然还是看见了,还叫岳观云将它绘成图样? 完蛋了,这要让其它人发现……不行!他绝不能让别人知晓这段糗事。 不过她也太过分了,瞧见就瞧见了,作啥儿还绘图为证,想威胁他吗? “妗粼,你无缘无故,干么叫你哥哥画那种图?” “师兄觉得那图很丑吗?我倒认为挺好看的。”她语多赞赏。 他不禁有些飘飘然,毕竟她赞的是他。“好不好看是一回事,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图绘男子裸身,难免有违礼法。” “又不是我画的,是大哥画的。” “看也一样。”他咬牙。 “有这么严重吗?”她纳闷。 “男女授受不亲,你总该听过吧?在京里,一些名门闺秀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生除了亲人与夫君外,不见其它男子,以示贞节。” “幸好我不是名门闺秀。” “即便是一般民间女子,也不能在未婚前看男子裸体。”这些话他不知已说过几次,不明白,她为何就是不懂。 “可那是他自己要在我梦中出现的,我也没办法。”不得不看,她也很委屈好吗? 他头痛得差点炸掉,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事? “我想,老是作梦也不是办法,才叫哥哥绘了图,想说,若能找出画中人,也许就不必再受梦境影响,夜不安枕了。”她是作梦也想不到,梦中人早在身边。 关靳封吓得当机立断。“妗粼,我还是那句老话,一个姑娘家,图绘男子裸身不合礼法。不过你的情况不同一般,所以我也就不多说什么。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教你的掌法、剑招,你有不懂的,趁这两天赶紧提出来,过后,我就要走了。”快快离开,免得露了馅,很丢脸。 “啊!”她怔仲。早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乍闻他要走,还是有些不舍。 “妗粼?”以为她会留他,想不到竟然没有。她只一迳儿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你还好吧?” 她回过神,若有所思望了他一眼。“我这两天会努力练武,绝不教师兄失望。”她很认真地说,却真的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他不禁有些讪讪然。“那就好。”真是闷,照顾她这么久,竟连一句再见、挽留的话都没得到,这个小没良心的。 “师兄,难得今晨上山猎了只獐子,要不要我去做些好菜,预先为你饯别?”此后一别,恐无再见之日,岳妗粼想起他的殷勤照顾,难免离情依依,真心希望最后一段口子能过得快乐些。 他却误会了,只道她已等不下去,想快快赶他走人。“我说……”话到一半。 “妗粼。”方离去的岳观云又回来了,手上还是那幅叫关靳封欲昏倒了事的裸男图。“我补好了,你瞧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喔!”两兄妹凑近图纸,对着男子裸身喁喁低语、评论不绝。 关靳封但觉一阵昏眩迎面袭来,再待下去,怕真要一睡了事了。 “你们两兄妹慢慢看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挥挥手,他转身欲走。 “关兄不一起看吗?小生自认此画绘得颇为传神,将男子的气韵、姿态捕捉无遗。”岳观云留他。 那真是多谢他的细心了,关靳封翻了个白眼,摆摆手。“下了,你们慢看吧!一会儿见。”他是对自己的本事颇有自信,却没无聊到对自己的裸体发痴。 “师兄,晚上记得过来吃饯别宴啊!”岳妗粼不忘叮咛他。 关靳封气得快炸了,犹得强自镇定。“知道了。” “那就晚上见了,关兄。”岳观云挥手向他道别,忽然——“啊!”岳观云凝视着关靳封的背影惊呼。 “大哥,你怎么了?”岳妗粼疑问。 “妗粼,你觉不觉得关兄的背影很像这画中人?”岳观云突发惊人之语。 关靳封虽已走了老远,但毕竟是武人,眼力、耳力均胜常人一筹,尤其岳观云又叫得很大声,他自然听到了,颀长身子顿时僵成木雕一尊。 “会吗?”远远地,岳妗粼拿着图细细比较画中人的身姿与关靳封的背影。 “真的很像。”岳观云再添一把火。“你瞧仔细些,他们不论腿长、背宽,甚至姿态,都好象、好象。” 关靳封恨不能立刻转回头,狠骂岳观云一顿。这呆书生,没事搅什么局呢?却又不敢,怕泄了底,更丢脸;只能咬紧牙根,维持悠闲的步伐离开原地。 才转过墙角,一张教人恨得牙痒痒的笑脸出现他面前,可不正是刘伯温。 “关禁卫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咬牙。会这么在乎这名誉问题,除了因为岳妗粼外,另一大主因就是刘伯温。这老狐狸是他的克星,他死都不愿在他面前出糗。 “我还以为关禁卫是为了那幅画的事在烦恼。”刘伯温兀自笑得开怀。 他知道了!关靳封脸色大变。 孰料刘伯温接下来的话却是——“岳夫人看了画,也是整张脸都白了。看来,这幅画将掀起滔天巨浪。” 岳夫人看过画了?不可能吧!那画明明才由岳观云绘好啊!岳夫人是从何得知图像一事? “你说的是什么画?”关靳封问。 “一幅美人图。” 不是裸男图,那就与他无关了。但岳夫人却大惊失色,莫非有事要发生? “云儿、妗粼——”突然,岳夫人的尖叫声响透云霄。“立刻收拾行李,我们要搬家了。” 关靳封与刘伯温对视一眼——真的出事了。 关靳封和刘伯温转进岳家门,发现姓岳的一家已经把包袱准备好,随时可[奇書網整理提供]以走人了;真是训练有素啊! 不过—— “岳夫人,好端端的,做什么搬家呢?”房子才盖好,就这么丢着,不觉得可惜吗?关靳封不解。 刘伯温瞧见摊在大桌上的美人图。“梦里销魂、蝶踪难寻。这应该是岳夫人昔年的画像吧?” 闻言,关靳封瞄了图像一眼。“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与今朝的岳夫人相比,相差何只天与地。 “是的。”岳夫人边点头回应刘伯温,边扶着岳老爹、招呼一双子女。“云儿、妗粼,动作快一点。至于那幅画,关禁卫若喜欢,尽管留着,我们要走了,后会有期。” “慢着。”刘伯温挡住他们。“岳夫人匆匆离别,总有个理由吧?” “因为有坏人在追我们。”岳妗粼答。“我和娘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东藏西躲,想不到还是被找着了。”个中缘由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发财村是她们住最久的地方,想想还真是很不舍。 “什么坏人?”岳观云疑问。 关靳封瞪大眼。“你不知道?那你跟人家在跑什么跑?” “娘说跑就跑喽!”在岳家,当家作主的不是两位大男人,而是小小女子岳夫人。她的话,谁敢不遵? “不对啊!”岳妗粼似乎想起什么。“娘,坏人追的是我们,又不追哥哥和爹,有必要拖着他们一起跑吗?” “娘子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岳老爹抢先发言。 “我也一样,绝不跟娘和妹妹分开。”岳观云大喊。 岳夫人看看两父子,严格说来,拖累他们一起逃亡,过着流离颠沛的生活,对他们并不公平;但放他二人在发财村,她也担心他们会饿死,所以……“也罢,就大伙儿一起走吧!刘先生,请别阻止我们。” 关靳封还是继续盯着画瞧。“岳夫人,你会不会太紧张了?要我是你与妗粼的仇人,单凭这幅画,再对照两位服下丑颜丹后的容貌,我绝对认不出你就是画中人。” 第13章 岳氏母女对望一眼,岳夫人点头。“这么说也有理。” 岳妗粼续道:“娘和我当初就是怕被人认出来,才服药改变容颜的。”若这一招,半丝效果也无,那她们苦心把自己弄成丑八怪,岂非白费心思?“娘,我们都变成这样了,难道坏人还认得出来?” 岳夫人想了一下。“可是,已经有人拿着这幅画问到村子里来,我怕被拆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关靳封还是不相信有人可以这么神通广大,单凭一幅十余年前的图,找到今日容颜大变的岳氏母女,除非——那个人是天下第一军师。 他怀疑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刘伯温。“国师,你觉得呢?” 刘伯温只是缓缓摇着他的羽扇。“岳夫人,冒昧问一句,你的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能耐,多年来紧追二位不舍?” 岳夫人哼了两声。“是我的前夫、妗粼的亲生爹爹,一个很有钱、有权、又有势的浑球。” 关靳封此刻的表情,只能以瞠目结舌来形容。 “岳夫人,若对方是妗粼的亲爹,应该不会伤害她,而追逐二位,或许只是为了一点感情问题,你不觉得两位坐下来好好地谈清楚,比东躲西藏要妥善许多?”他问。 “才不呢!”岳妗粼轻撇嘴角。“如果被他找到,他只会想尽办法把我拐走,再逼娘回到他身边。他很讨厌,我一点也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也不愿离开娘。尤其,他家的菜好可怕,都是酸掉的,我根本不敢吃,跟他住在一起,我早晚要饿死。” “妗粼,那菜不是酸掉了,而是故意放醋去腌,叫泡菜。”岳夫人解释。 “那我怕吃辣,他们却故意把每样菜都弄得很辣又怎么说?”岳妗粼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段备受欺凌的日子。“比起来,我还宁可留在村于里啃萝卜叶。” “如果只是吃食不合,可以沟通。你爹既然有权又有势,当可供给你更优渥的生活,哪里不好?”关靳封不懂。“而且,他一直不死心想要岳夫人回到他身边,表示他对岳夫人始终无法忘情,如此痴心的男子世所罕见,你们为何如此厌恶他?” “因为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唯一,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唯一有一座树林那么多,我疯了才会去当他丛林里的一棵小树。”岳夫人怒挑柳眉。“还有,别跟我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我不吃那一套;在我家,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妻子,我爷爷、奶奶是这样,曾祖父、曾祖母是这样,爹娘是这样,我也要一样。” “他是什么人,竟能娶如此多的妻妾?”关靳封暗想,一座树林那么多,那不是比皇帝还风流? “真正娶的倒是没那么多,不过加上他的红粉知己和侍儿就有了。”岳妗粼语带厌恶。“他家里的丫鬟成天不干正事,就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期待主人看中,一朝飞上枝头作凤凰。有一次,我被他带回家去,娘不得已也只好跟着去,我亲眼看见那些女人对娘冷嘲热讽,说什么……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哼,她们一个个还不都一样。我不喜欢他们家吵得要死,也不要娘去受委屈,所以我们绝对不要被找到。” “竟有这种事!娘子受委屈了。”岳老爹很是怜惜地拥紧岳夫人。“不过你别怕,如今有了为夫,我会保护你的,绝不让你难过。” 关靳封很讶异,竟有男人如此宽宏大量,毫不介意妻子过去种种? 他想起初见岳老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全靠老婆、女儿照顾,以为不过是个无能病夫,及后得知他是赫赫有名的神医怪客,直觉不可思议。直至今日,临危见风骨,果然不愧威名。 这四个可爱的岳家人,让他忍不住很想助他们一臂之力。 “岳夫人,倘若那个人真如你所言的厉害,你们这样走,怕也是逃不了的。”他分析道。“对方既然找得到发财村,有可能已知你再嫁的消息,他们寻人,就算不依相貌,也必锁定年纪、人数与性别,你们四人一块儿,目标太大,不如分开走。” 岳妗粼想了一下,拉拉岳夫人衣袖。“娘,师兄说的有理耶!我们分开走,目标小一点,比较好逃。” “问题是,要怎么分?事后,又要到何处集合?”要岳夫人放下岳老爹、岳观云自己去闯,她如何放得下心? “加上我和国师,应该就好分了。”关靳封自告奋勇。 “岳先生的病还需服药,这治蛊一事,只有老夫懂,不如就让老夫与岳先生一组先走,岳夫人和岳公子一道,至于岳小姐,就麻烦关禁卫照顾了。” “没问题。”颔首同时,关靳封不忘望一眼岳妗粼。“可以吗?妗粼。” “好啊!我跟师兄一起,途中,师兄还可以继续教我武功。”暂免了离别之苦,她可是高兴得紧,自然满口同意。 “岳夫人的意见呢?”刘伯温问道。 岳夫人思考片刻,这确实是最好的分法,只是……“我们要去哪里?” “京城。”刘伯温笑嘻嘻地又摇起了他的羽扇。“各位若不介意,可在舍下暂避锋头,相信老夫这块破招牌还可挡得几许风雨。” 关靳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刘伯温又在挖坑给别人跳了,只不知他这回的目标是谁? 适时,刘伯温回头,两人、四只眼在半空激荡出一串火树银花。 瞬间,关靳封的警戒心又起。姓刘的不老实,他一定还发现了什么没说,自己最好小心些,莫教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银两。 然,岳家人却不知刘伯温心头计策,只开心有大明国师罩着,天塌下来都不必怕了。 第七章 “师兄。”声音的主人是个颜似朝华、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 她柳眉弯弯如飞燕、秋眸盈然似西湖,精彩无双,道不尽一身清灵脱俗,活生生是天上仙子下凡来。 关靳封看得眼凸了、下巴掉了。 他从不是个重色之人,当然,他也喜欢美丽的事物,但比起外在的容貌,他更重姑娘家腹内所藏;毕竟红颜易老,而脑子里的东西却是历久弥新。 所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看一个女人看到呆掉,看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若说,美人图里的庄梦蝶是武林第一美人,那么他毫不怀疑,眼前的女子是天下第一美女。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师兄,我叫你,你怎么不回话?”女子又开口。 他怔然回道:“请问姑娘闺名?”他很确定,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七年,从未见过如此艳夺人心的女子。 “我是岳妗粼啊!你不记得我啦?!”女子语出惊人地回答。 关靳封的下巴再度狠狠一掉。“姑娘爱说笑,妗粼的容貌我岂有不识之理;你与她半分都不像。” “离开发财村前,为了怕那人又寻上来,娘二度要求我与她一起改变容颜。后来,她拿了一颗美颜丹让我服下,说是三日后即可改变我的相貌,你忘了?”而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况且,你就算不记得我的脸,也该熟悉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 她这一说,关靳封才发现,女子确实有着“岳妗粼”的嗓音,不过之前他被她的美丽吓呆了,一时忽略。 不过—— “你真的是服下美颜丹、改变容貌后的妗粼?”说实话,一开始关靳封并不相信世上真有美颜丹、丑颜丹之类的东西,那太骇人听闻了。 况且,果真有如此宝物在世,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必搽脂抹粉来增添丽容了,想办法买一颗来吃,自可保一生娇丽无双,不更省事? 可长久以来,从未有此类消息传出,因此他早认定,岳夫人和岳妗粼的变脸是某种更高明的易容术,与丹药无关。 如今,岳妗粼竟活生生在他面前转变成另一个人,教他如何接受? 岳妗粼点头。“正是我,师兄,你总算记起来了。” 他还是无法相信。“妗粼,你易容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怕被找到,才想彻底改变容貌,但伪装得如此美丽,反而易招人注意,惹出祸事。你还是去把脸洗一洗,我较习惯你原先的容貌。” “我没有易容。师兄不信,可以摸摸我的脸,看有无易容痕迹。” “好!”尽管之前他早摸过她的脸,没发现易容的痕迹;但他总认为,那次是自己大意,这回仔细谨慎些,一定会有所发现。 然而,当他的手一伸到她面前寸许处,却再也无法前进,好象……如此唐突她是件罪大恶极之事,凡有良心的人皆不屑为之。 “师兄,你停下来干什么?摸啊!”她催他。 他当然知道要摸,可手不听话,有什么办法? “师兄?”他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怎么今天如此奇怪?莫非生病了吗?“师兄,你是不是不舒服?”她一手探向他额头。 他却像被烫到般猛地跳起来,后退三大步。 “你到底怎么了?师兄?”一个不好的念头窜人心头,她面色大变。 离开发财村后,他二人一路狂奔,只求早一日到达京城,餐风露宿也不介意,当然,偶尔夜眠于长年不见天日的阴暗密林、古刹亦是有的。 她听人说过,那些地方不太干净,经常有山魑鬼魅进驻。难不成,他是被妖怪缠身,才会突然变了个性? “你……你你……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水给你喝。”他慌慌张张,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师兄!”岳妗粼因此更加肯定他是撞邪了,毕竟,他从来不曾如此怜惜她。 第14章 也不是说他对她不好,基本上,一起逃难的日子里,他始终居于保护者兼教导者的地位,虽照顾她,却不会过分宠溺。 他认为,一件事既然两人动手比一人来得快,就一定会找她一起做,绝不会叫她过着四肢不动、饭来张口的日子。 而她也很喜欢这样的他,本来嘛,她又不是废人,不需要他人事事服侍周到。 可今天,他居然说要去找水给她喝。且不提他们的水囊里还有水,她又不是不懂武功的千金小姐,邀她一起去找不是更快? 所以,关靳封一定出问题了。 “师兄——”她急巴巴地追在他身后。“你别怕,我有驱魔符,你带着就不必担心妖魔鬼怪缠身了。” 岳妗粼的异想天开,正发作中。 对他来说,岳妗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在离开发财村前,刘伯温突然问了关靳封这么一句话。 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师妹。 当然,在心里,她除了那个身分外,还是他命中的大克星、和可爱的小妹子。 他两次最丢脸的经验,都是岳妗粼所造成的。虽然她似乎搞不清楚,但他心里就是有个感觉,在她面前,他一定会栽大跟斗。 照理说,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应该会让他恨不得避而远之,老死不相往来才是。 偏偏,他却和她搅和在一块儿,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初始可说他是为了封口才接近她,但如今,他觉得……喜欢她的感觉又多了一些。 他是家中的独子,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相伴,长大后虽结交了不少朋友,有时仍难免惆怅,而岳妗粼补足了这份缺憾。 她固执、坚毅,老是杞人忧天、又爱异想天开,真的是个很独特的姑娘。 他不知不觉就开始照顾她,将她当成妹子了;一直以为如此就已足够,直到刚刚,她突然碰了他——他心跳加速、全身火热难耐,竟然……对她起了情欲的遐思! 老天,她才十四……好吧!再过几天她就十五了,但他已经二十七,与他相比,她无疑是个孩子,他竟对一个孩子起了异心?呜,他不是人,他是畜生。 “怎么会这样?”对着树林空哀嚎,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如此好色之人,只因她变漂亮了一点……呃,应该是很大一点才对,他对她的感情就完全改变;那么,说他是“色魔”,他也无法反驳了。 忍不住开始想,这一趟去京城还要好几天,他与她日夜相处,能忍得住心底情潮吗? “唔!”他没把握。“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他把岳妗粼吃了,然后被岳夫人一刀了结……“师兄,你别怕,我有驱魔符,你带着就不怕妖魔鬼怪缠身了。”突然,身后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什么驱魔符?”关靳封讶然回头,迎上跑得气喘吁吁的岳妗粼。“我几时被妖魔鬼怪缠身了,我怎不知道?” “因为你居然自己一个人去找水给我喝啊!过去几天,你都会找我一起去的。”她一本正经地挥着手中黄符。“你突然性情大变,一定是因为昨晚、不然就是前晚在林子里或破庙里被鬼怪缠身了。这是大哥绘给我的驱魔符,你快带上,马上就能恢复正常了。” 他怔仲地凝视她红扑扑的小脸,水盈秋瞳里藏着炽热火光,不正是昔日老对着他的“好意照顾”惊声尖叫的岳妗粼吗? 她根本没变嘛!除了那张脸外,骨子里,她永远是那个为了习武,在艳阳底下站几个时辰马步都不怕的坚忍女子。而在这样的强韧个性中,又带有一些些短路,老是为一些无端小事大惊小怪,怪叫连连。 满腹情欲尽消,再也忍不住,他哈哈大笑。如此特出的女子,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真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师兄!”她被他瞧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觉心慌。“你做什么那样看我?” “没、没有……哈哈哈……”他摆摆手,只是笑,笑得弯下了腰,几乎在地上打滚。 “师兄!”见他莫名其妙大笑,她微红的脸转青,手忙脚乱地只想把黄符塞进他手中。“你快带上符,快啊!” “慢着。”他阻止她。“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她不信。“就像喝醉酒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一样,被鬼怪缠身的人也都会否认到底。师兄,我拜托你就别再硬脾气了,还是快带上符吧!” 若是之前的岳妗粼,他或许还拒绝得了,但眼前的绝美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求他,饶是铁汉,也要化为绕指柔。 只是——“你这符到底是用什么画的,怎么……有股怪味儿?” “那本来是要用朱砂画的啦!不过绘符当日,我和大哥翻逼家里也找不到朱砂,恰巧娘宰了一只鸡给爹补身,我们想,反正都是红色的,就拿鸡血代替朱砂来绘喽!” 原来这上头是干掉的鸡血,难怪这么臭!关靳封快晕了。 “师兄,那符很灵的,你一定要带妥,千千万万不可以拿下来知道吗?”岳妗粼反复叮咛。 关靳封拒绝不了,只得为难收下,却暗自作了决定,找个时间一定要扔了它;反正她只说不能拿下来,又没说不能丢。 快快把符收到看不见的地方,他颇感恶心地擦着手。“好啦!我符也收了,继续赶路吧!” “不找水了?” “水囊里不是还有水?” 谢天谢地,他恢复正常了,她开心地扬起了唇。 这一瞬间,他又被眩花了眼。想想,她变得太美也很麻烦,不知要招惹多少狂蜂浪蝶前来骚扰,一定会影响他们逃难。 “妗粼,你的容貌太出众了,我怕会出事,你能不能用个什么东西稍微遮一下?” 她想了一下,取出手绢包住脸。“这样呢?” “聊胜于无,到了市集,我再买顶帽子给你吧!” “谢谢师兄,那我们走吧!”往京城迈进。 关靳封和岳妗粼又赶了一段路,进了府城。 这一趟路上,盯着她瞧的人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尽管她已蒙面,不过就像夜明珠落入泥里,没有眼光的人会当它是垃圾,而匠心独运的人则能很轻易地就认出宝贝,毕竟,夜明珠的光华是不容掩藏的。 但他没想到慧眼能识宝的人那么多,他们一双眼儿像恶狼般死盯着岳妗粼不放,瞧得他……一颗心莫名烧得滚烫烫。 真想挖了那些人的眼珠子,可惜王法不容,所以他只能催着她走。 “走快一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拉她进了一间客栈。 “客倌,住宿还是用饭?”小二过来招呼,话是对着关靳封问,两只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岳妗粼,一副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样子。 “看什么?”关靳封怒喝一声,忙不迭地把岳妗粼扯向背后护祝“给我一座安静的跨院。” 岳妗粼在背后轻扯他的衣服。“师兄,两个人住一座跨院,太浪费了。” 他假装没听到,迳对小二发脾气。“还不快去准备?”这家伙,要再对岳妗粼流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他保证绝对揍人。 “是,客倌这边请。”发现关靳封不好惹,小二忙收敛言行。其实岳妗粼整张脸包成那样,岂能瞧得清模样?可就因为瞧不清,才更引人遐思。 “师兄?”岳妗粼以为关靳封没听见她的话,又唤了声。“我们住普通房就好了。” “哼!”他怒哼了声,也不说话,只强拉着她随小二转过长廊,进了西边最幽静的院落。 眼见关靳封似乎越来越生气了,小二愈加小心地领二人进了房。“客倌里面请,茶水马上就来。”说完,连块赏银都不敢要,匆忙退下。 小二一走,岳妗粼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师兄可知有水当思无水之苦的意思?这是告诉我们,做人应当未雨绸缪,不能因为身上有些银子就胡乱浪费,当心哪天变穷了,连碗粥都没得喝。” “你说完了吗?”他没好气。 “还没。”解下手巾,她一张俏脸布满忧虑。“你知不知道,天上有个神明叫雷公,他专劈浪费的人,你这般轻贱银两,万一被他看到,会被劈的,而且……”“而且,再多的钱也敌不过你的安危。”他恨恨地截断她的话。“你知不知道,打进城以来,多少人对着你那张脸流口水?我若不租个僻静的院落将你藏起来,不多时,全城的男人都要跑来抢你了。” “怎么可能?”她不信。“师兄太夸张了。” 他深吸口气。“你是不清楚自己那张脸有多美吗?” “还不就是一张脸!”说真的,自变脸以来,她一直没仔细瞧过自己的脸。 但这怪她不得,这两天他们一直在荒山野岭中行走,身边既无铜镜,也少了平静水面,如何照清那一张乍变的脸孔? “那麻烦你瞧清楚了,再来跟我说。”他把她推到铜镜前。 “喝!”她倒吸口凉气。“这是谁啊?” “你!”他现在开始烦恼,要如何在不惊动四方人们、不招惹麻烦的情况下护送她进京?女人太美是祸端啊!她这张脸要被他之外的第三者瞧见,非引起轩然大波不可! “这太离谱了。长成这副德行,我如何出去见人?”语气无比嫌恶。 “怎么,还不够美吗?”过去瞧她也不像虚荣的女人,怎么吃了一颗美颜丹就全变了,他纳闷。 她脸上的忧虑更甚。“听说,有美人可以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我本以为是虚言,可这张脸,活脱脱是倾城倾国的模样嘛! 第15章 你想想,城倒了、国家灭亡了,我一介小小百姓焉能自保?这太可怕了!” 他昏倒。 关靳封自以为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他十几岁就离家闯荡江湖,不多时便扬名武林,自然有不少女侠、闺秀投以倾慕眼神,明示兼暗示愿以身相许。 及后,进了庙堂,深获圣上恩宠,无数贵族千金、王公佳丽对他爱恋有加,他不想碰,因为她们多数都娇生惯养,脾气比他大多了,他消受不起。 他真正比较常来往的是风尘女子,听她们唱唱曲儿、弹弹琴,偶尔调笑一番,生活自也逍遥。 这样算下来,还有什么女人是他没见识过的? 偏偏,岳妗粼却不能列入其中。 她虽然比那些江湖女子更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却没有她们的粗俗;她满腹诗书,感激岳观云教得好;可惜,他同时也教了她很多诡异的东西。 她也挺有大家风范的,居华屋,跟住陋室一样自在;这是他最近才发现的,为了保护她不被太多无聊人士骚扰,他们开始食宿豪华酒楼,尤以那种限制身分进出的地方最为他所喜爱。 原以为蓦然踏入如此高级的地方,她一定会很别扭,岂知她闲适得像在自己家里,举手投足雍容大度,看得他眼都直了。 或许是因为她继父和娘亲都不是普通人的关系吧!他猜,她的这股特殊气质应是家学渊源。 不过她的杞人忧天和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就不知是谁教的了? 还有,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不想展现这难得拥有的美貌! 在他的印象中,凡是女人,从八岁到八十岁,没有一个不爱美的,尤其还拥有一张清灵水秀、仿佛林中仙子的美丽容貌,那更是恨不得展示给全天下的人看,要人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独岳妗粼,对于那张服药得来的美颜,简直戒慎恐惧到教人觉得奇怪。 每天,她除了拿布把整张脸包起来外,还会再戴一顶帽子、加一层黑巾。 甚至,连他包下一整座跨院想让她放松一下,她还是把脸包了又包,才肯出去练个几趟拳,又赶快进屋。 他问:“你不热吗?” “很热啊!”她很自然地在他面前卸下一切束缚。“我的脸都起疹子了。” 说实话,他很高兴她只在他面前放松、只让他瞧她的脸。但对于她这种反应,他还是很好奇。 “既然如此,就把那层覆面布拆下来嘛!反正只要有帽子和黑巾,别人就瞧不见你了,何苦累得自己皮肉受罪?” “那万一黑巾被揭掉呢?” “还有帽子。” “如果连帽子都被扯掉怎么办?” 他皱眉。“有必要想这么多吗?” “以前,有个人曾这么对我说,可惜我不是男孩儿,要不他一定最疼我。他其实已有很多男孩了,可还是想要男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男孩多一点,才不怕将来香火失传;毕竟,人生充满变故,万一发生疫病或是天灾,一下子死了很多人,谁能料到那一堆男孩最后能剩几人?因此,多一点好。”而那个嫌弃她不是男孩的人,正是她的亲爹。 “所以?”这个故事跟她的脸有何关系?他疑惑。 “所以,防止变故最好的方法就是预防。”她一本正经。“若非怕窒息,我还会多包几层。” 他又要昏倒了。摇摇晃晃起身,走到门边。“我看你练得一身汗,大概想洗澡了,我去叫小二准备些热水。” “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就行了,不必麻烦师兄。” “你不是不想让人瞧见你的脸?” “遮成这样,谁还瞧得见?”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在房里休息,我会顺便带些东西回来给你吃,你想吃什么?饭、面,还是馒头、包子……”他话到一半,被她惊诧的眼神震慑祝“为什么这样看我?”好象把他当妖怪,亏他对她这么好。 “师兄……你真的是我师兄吗?”好疑惑。“之前你明明说过,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凡事要懂得忍耐,别要求太多,怎么……现在却不一样了?”不是说他过去不体贴,只是,也不到千依百顺的地步。 在她面前,他向来以兄长自居,一言一行莫不充满教导的意味。可最近却变了,好象把她当成什么宝贝在疼惜,那感觉好奇怪,让她心里有些甜、有些酸,更有满满的困惑。 他胀红着脸,一言下发。自己有变这么多吗?就因为她换了一张脸,他……再也无法待她如妹子? 脱口而出的话语反应出心底真切的期望。他想怜惜她,当她是个娇娇女般呵护;尽管认识她已久,知道她没有那么脆弱,他还是舍不得让她吃一点点苦。 他一辈子没对哪个女人有过这般心疼的感觉,独独她;而且还是从她变美开始,肤浅的程度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惭。 “我去买饭。”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我说错了什么吗?”毕竟才十多岁,还太小,犹不识情滋味。 第八章 自从岳妗粼问了关靳封那个“你真的是我师兄吗?”的问题后,他两人间的相处气氛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情况。 他常常望着她,看着、看着,就呆掉了。 当她将他唤回神,他总是唉声又叹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去打点两人接下来的行程。 他恢复了原本对待她的态度,温柔与严肃并重。 但偶尔,他会不经意地对她体贴,比如:知道她怕热,晚上一热就睡不着,他会不惜花费钜资去买一块冰,放在她床下,保她一夜好眠。 再比如:成天将脸包起来真的很闷,可长成这样一副倾城倾国貌,再不知小心防范,招来麻烦,那真是自寻死路。 为了怕她闷,他买来一辆又高又大的马车,拆去顶盖,让她坐在里头,没包脸也不怕被人瞧见,又可仰望蓝天白云、享受清风拂面,着实快意。 她一辈子没有被如此疼惜过,他的体贴真是甜进了她的心坎里。 他为何要待她这么好?是因为喜欢她吗?有时,她忍不住会如此猜。 可是他从没有表示,而她,毫无经验,也不知如何回应,遂让沉默成了两人之间最常驻足的角色。 今天,又是相对无言的一日,她莫名地感到焦躁。他干么不把话说清楚?这样暧暧昧昧,很烦耶! “停车。”落日余晖中,她终于受不了地大喊。 “喝!”驾驶座上,关靳封紧拉缰绳。 马车在一阵颠簸后停妥,他忙不迭钻进车厢内探望她。“怎么了?突然叫停车,不舒服吗?” 她含瞠带怨地睨他一眼。 他浑身一颤。她几时学会这样媚人的眼神,险些将他一缕神魂活生生勾出体外。 “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瞄一眼外头,林荫蔽天,看来他们正走在某处乡间小道上,四周当无人烟才是。因此便大胆地开门下车。 “妗粼,你要去哪里?”他急追在她身后。 “找点水洗脸。”她兀自走得飞快。 “忍一下吧!再赶半个时辰就可到达梁家庄,咱们可以在那里找到客栈住宿,届时我再打水给你洗睑,然后……”“我现在就要洗。”开口截断他的话,她难得骄纵。 她怎么……突然变了?他纳闷。“妗粼,别任性,我们还要赶路呢!” 她回眸,又是那哀伤深沉的一眼。 他二度呆到九重天去了。 直看着她走了老远,找到一条清澈小溪,然后——“啊!”她惊叫。 “妗粼!”他吓一大跳,身如苍鹰扑兔掠向她。 “你不准过来!”她莫名转头对他大喊。 但怎么来得及?他的轻功比闪电还快,转眼到了溪边,也瞥到了她惊叫的原因。 溪里,已经有位姑娘在沐裕她看起来才刚下水,衣衫尚未脱尽,但半遮半裸的模样却更吸引人。 “师兄还不快快离开。”岳妗粼突然一股无名火烧得旺盛。 “啊!是。”关靳封猛然回神,匆忙避嫌去了。 岳妗粼望着那姑娘。她圆睁着双眼,看来是吓呆了。 “那个……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洗澡,所以……对不起喔!”虽然仍感火大,她还是自觉理屈的道歉。 那姑娘似乎直到此刻才注意到岳妗粼及她出尘不凡的美貌,一时看得痴痴然。 岳妗粼直觉她呆得有些恐怖,心生惧意,遂缓缓小步后退着。“我和师兄都不是故意看你洗澡的,你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话说完,人也跑了三尺远。 那姑娘还是看着岳妗粼发呆。 岳妗粼更感毛骨悚然,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转身往马车方向疾奔,及至见着关靳封,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师兄快快,我们快走。”人也忙不迭地钻进车里。 “可是……”他们这样看了人家姑娘就跑,不大好吧? 她更觉愠恼。“师兄可是舍不得出水芙蓉,想再多看两眼?” “你说到哪儿去了?”他只是想道歉。 “总之,我不管,你快上车,咱们立刻就走。”怒火烧得她眼眶红通通,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就是不想关靳封看其它女人,尤其还是这样流连不舍的表情,更教人火大。 “姑娘、姑娘……”一个清脆的娇唤声远远传来。 岳妗粼脸都白了。莫非刚才那女子不甘心平白被看,因此追过来想要关靳封负责? 照礼法来说,他瞧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是必须娶对方以示负责的,可她怎能答应? 想也不想,她跳下马车挡在他身前,待那姑娘现了身,她随即开口。 第16章 “我师兄不可能娶你的,你死心吧!” 那话儿一落,不只对方姑娘呆掉,连关靳封都傻了。 “妗粼?”他暗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你在胡说什么?无缘无故,我干么娶那位小姑娘?” “谁教你要看了人家?”岳妗粼气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师兄最讨厌了,一会儿对人好、一会儿又冷淡得要命,如今还偷看别的姑娘洗澡,人家都追上门要求负责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真是冤枉啊!“我几时偷看姑娘洗澡了?”就算是刚刚不小心瞄到的那一眼,也只到对方颈子部分。他可是很正人君子的,一察觉事情不对,马上停住视线不敢乱来。 “可现在人家都追来了,你想怎么解决?” “你要我解决什么?”一个半大不小的十来岁娃娃,就算他想娶,人家也不肯吧? “当然是师兄与那位姑娘间的关系。” “我与她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连认识都谈不上,有啥好解决的?”关靳封觉得头好痛,岳妗粼平常没这么“番”的,怎地今天完全变了个样子? “你说是这么说,问题是,她若去告官,说你轻薄未遂;官爷判你娶人负责,你要怎么办?” 全部都是假设和推论,要他怎么回答?而且她想得也太远、太歪了吧? “我行得正、坐得直,哪个官爷敢判我?还有,那位姑娘追过来的用意咱们谁也不晓得,你又知道她是要我娶她了?”未雨绸缪是好事,可杞人忧天就叫自找苦吃了。 这会儿,两个人、四只眼才注意到一边怯怯而笑的小姑娘,一张脸羞赧兴奋,却没有半丝想要逼人负责的愤怒。 岳妗粼疑惑了。“姑娘,不知道你追着我们过来,是何目的?”问话的同时,不忘先将麻烦撇清。“但我先告诉你,我师兄是个君子,绝不会偷看你,你休想赖上他。” “你误会了。”小姑娘害羞地笑了下。“我叫丁小翠,已经成过亲了。”两句话化成一阵晴天霹雳,轰得关靳封与岳妗粼两人呆若木鸡。 原来人家早成亲了,天蔼— 一番互相介绍后,关靳封与岳妗粼才知丁小翠乃梁家庄一佃农之女,成亲半年,如今已有三个月身孕;而她今年十四岁。 “你比妗粼还小一岁?”关靳封不敢相信,这半大女娃儿居然已经快做娘了。“怎么这么小就成亲了?”是听过女子及笄已可成亲;但他瞧京城很多千金小姐都十八、九,甚至二十才出阁,江湖侠女成亲的年纪又更大了,没料到在村庄里完全不同。 “是啊!”丁小翠青春的面庞上还留着几分稚气。“我是因为娘亲早亡,没人作主,才拖到十四岁成亲,已经算大了,庄里更多十二、三岁就嫁人的。” “十二、三岁,那还只是个娃儿啊!”他呆滞。“女孩要真正长大,至少要十八吧!” “十八岁已经是老姑娘,没人要啦!”丁小翠说。 关靳封觉得好象看到老虎飞上天。 “这位大哥,你家娘子不是也很年轻吗?”无比留恋的语气是冲着岳妗粼来的。丁小翠追过来本就不是为了关靳封,是被岳妗粼所吸引,以为看见了仙女,又捡到一方她遗落的手巾,这才急巴巴地送过来。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尴尬解释的是岳妗粼,她又把脸遮起来了。“关大哥是我师兄,他教我武功。” 丁小翠陶醉的眼神直盯着她转。“原来仙子姊姊和这位大哥是师兄妹。” “仙子姊姊?”这是在指她吗?岳妗粼疑惑。 “我从来没见过比仙子姊姊更美的女子。”丁小翠的眼神更显热切。“姊姊,你可不可以把帽子脱下,让我再看你一眼?” “啊!”她不大喜欢让人瞧见这张丹药制成的脸孔,当然,关靳封是例外。每每,他望着她,眼底翻滚着热切,她都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可面对丁小翠单纯的崇拜,她实在很难拒绝。 幸好关靳封为她解围。“丁小妹子,不好意思,我们师门有一条规定,未出嫁的姑娘必须蒙面,除了她未来的夫君,谁也不能瞧见她的真面目,所以,妗粼不能在你面前脱下帽子。” “这么说来,关大哥就是仙子姊姊未来的夫婿喽?不然,她怎能在你面前显露容貌?但……这样也不对啊!”丁小翠一脸迷惑。“刚才,仙子姊姊明明说,你们不是夫妻关系。” “不是夫妻关系,当然就是未婚夫妻啦!”关靳封随口乱掰。 岳妗粼帽子底下一张脸全红了。与他结成夫妻,她没想过,可听别人讨论,心头却有一股甜蜜蜜的滋味。 关靳封英俊又有本事,最重要的是,他很疼她,呵护照顾、无微不至。 而且,他没有一般男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只要是她想学的,他又懂,就一定会教她。 她学得好,他还会赞美她呢! 以前娘亲就跟她说过:“绝对不要嫁一个看不起你的男人。因为,他若看不起你,就不会尊重你,只会拿你当一个没有心的东西看,伤了你也不在意;只道,已让你吃好、穿好的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殊不知,一个女人要的不只是衣食无忧,心灵上的快活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她娘亲改嫁岳老爹,尽管衣食不够丰美,却甘之如饴的原因。 她亲眼瞧见的,继父在病倒前,简直把娘亲捧若心头肉,珍宠得全村人看了都会脸红,所以后来他病倒了,娘亲也愿意真心诚意去侍候,这是互相的。 “仙子姊姊、仙子姊姊……”岳妗粼想得太入神,没听到丁小翠在唤她,直到关靳封轻拉了下她的手。 “妗粼,你怎么了?”瞧她恍惚的模样,是不是病啦?有可能,她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他执住她的手,把上她的脉。 “师兄?”她恰巧回神,一肚子疑惑。“你干么突然帮我把脉?” “我瞧你失神失神的,以为你病了。不过你的脉[奇書網整理提供]象很正常,不像生病,是太累吗?” 她不好意思说在想与他结成夫妻的事,含糊地点头。“嗯,有一点。” 丁小翠兴奋地插嘴。“关大哥,你是大夫吗?” “不,我只看过几本医书,不算大夫。”还是上回帮刘伯温治岳老爹时才瞧的,只称得上是半瓶水。 “这样也没关系,我家阿山前两天在山上砍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跌断了;偏偏村里唯一的大夫上省城帮人看病,要七、八天才会回来,我们正烦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婆婆要我到山上找找有没有可用的草药,可我哪懂得这许多?忙了一天也没收获,才在溪边稍作休息,不巧遇到关大哥和仙子姊姊,你们可不可以帮帮我?” 相逢即是有缘,何况,接个骨也不算难事,关靳封与岳妗粼对视一眼,同意了。 “如果我们帮得上忙的话。”他说。 “多谢关大哥和仙子姊姊。”丁小翠开心地笑道。 “你叫我岳姊姊吧!”被人唤作仙子,岳妗粼很不自在。 “是,仙……岳姊姊。”总觉得这名称一换,彼此间的关系又更亲密了;丁小翠很高兴地领着他们进梁家庄去了。 关靳封和岳妗粼一踏入梁家庄,便觉得不对劲。 这是一处外观、人口都与发财村有些相像的村落,因为全村土地皆属于一户梁姓人家所有,其余佃农则赖梁府为生,故称梁家庄。 如此一个地方,是封闭、但也应是单纯的,不应有龙蛇混杂的现象。 偏偏一入庄,关靳封和岳妗粼就瞧见两个太阳穴高鼓、双目精光灿灿的高手。 这样的人物,怎肯屈居为佃农? 想那岳家老爹和岳夫人,再怎么落魄,家里也有点薄产,不仰他人鼻息,而这里……不对劲、大大地不对劲。 “师兄!”她不安地偎近他。“那两个人……我似乎见过,好象是……我亲生爹爹的护卫,怎么办?” 关靳封眉一皱,轻拍她的肩。“别怕,我会应付的。”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走在前头的丁小翠发现他们没跟上来,轻声回问:“关大哥、岳姊姊怎么不走了?”语气一如方才的稚嫩清脆,可惜眸底多了抹老练。 关靳封没有错过她的异变,大掌搂过岳妗粼,马车也不要了,两人翻身飞起。 岳妗粼紧倚着他,心儿怦怦眺,但态度倒还算沉静;毕竟从小被追习惯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令她吓昏过去。 关靳封身形如电,抱着岳妗粼,一跃半丈远。 “好身手。”方才在庄门口闲荡的两名高手追出来,果然武艺不凡,关靳封竟甩千脱他们。 但幸好关靳封的身手亦是不弱,又起步得早,一时倒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些人竟敢堂堂在梁家庄入口处挑衅,可见早已打点妥当,正等着丁小翠引诱他和岳妗粼人彀。 那梁家庄看来是待不得了,因此关靳封抱着岳妗粼朝着反方向的山林间奔去。 窜上山道,密林蔽天,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成了他们最好的护身符。 岳妗粼松下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就上当了。” 关靳封却不敢大意。“且慢松懈,还不知道对方部署了多少人马追我们呢!”说着,他精利的眼神锁向她,不解她亲爹是何方神圣,竟有此本事不被岳家母女千变万化的容颜所惑,直探真相。 “妗粼,你可以告诉我你父亲的真实身分吗?”虽无意刺探她的隐私,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实在不想被一个不知是圆是扁的人追逐得像只过街老鼠。 第17章 “这……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身分,嗯……一言以蔽之,他是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那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一品官员了,但本朝的人皆识他关靳封乃当今圣上最恩宠的人物,岂敢随意得罪? 再加上一个大明国师刘伯温,就算对方追回叛逃妻女有理,也该衡量一下,是否敌得过他和刘伯温联手。 偏对方步步进逼,毫不将关靳封与刘伯温两块招牌放在眼里,不免令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与天作对? “看来我们要尽快回京,不能再有所耽搁了。”关靳封决定日夜赶路,凡事等回到京城再说。 毕竟,在他的地头上,要有什么风风雨雨,他处理起来也顺手些。 “好是好,不过……我们走得了吗?”她的忧虑症状又发。“我觉得追过来的人好象越来越多了耶!” “没关系,那脚步声并没有更加靠近的趋势。”这也表示,那些追兵的轻功不如他们,不必担心。 “噢!”她才放下一点点心——“哇!”身子突然被关靳封抱起,猛地拔高三丈。 “该死。”他低咒一声,没想到林子里居然被安了机关,一张网子由底下罩了上来。 关靳封一口气提到极限,身形再抽高半丈。 然而,利用机械弹起的网子却升得比他快多了。 眼看着网子就要罩住两人身躯,岳妗粼突然抖手丢出一颗火磷弹。 轰地一声,网子连同底下的座台在一声巨响后,陷入一片火海。 关靳封佩服地瞪大了眼,歧山一派的人果然个个身怀异宝。但他还来不及夸她两句,另一个危机紧随而起。 “那个人不是你爹吗?”竟然布下如此凶狠的天罗地网对付自己的女儿,他算是见识到了。 “是啊!”她看着四面包抄的竹架及紧随其后的四名剑客,脸都白了。“但据娘的说法,老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简而言之,只要逮到她,就算让她受一点点伤,她家老爹也不会介意。关靳封快昏倒了。 “你有办法对付一边敌人吗?”他一个人要顾及四方,有些吃力,她若能帮点忙,他会轻松许多。 她的唇在抖,即使已习武数月,一套拳也打得虎虎生风,但终究缺少实战经验,还是会害怕。 不过不能把所有重担都放在他一人身上,因此她鼓足勇气。“我试试。” 他自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交给她。“小心一点,等我处理完其它三边,立刻过去帮你。” 她用力咽下一口唾沬,接过匕首。“你也小心。” 他颔首,右掌往腰间一拍,一抹亮晃晃的银色匹练自虚空中展现。 也没看他有什么大动作,单单手腕一抖,银剑挥洒迅如闪电,遗下的光辉凝成一朵九品莲花浮开黑幕中,须臾消散。 关靳纣是故意的,先来点下马威,让己方占尽优势。 岳妗粼眼角瞥见银光的残点,这才知道什么叫高手。 而同时,她也发现对手限底潜藏的恐惧。 “也对!”想想,要迎战如关靳封那般了不起的敌人,任谁都会紧张;而这不啻给了她一个反击的大好机会。 毫不迟疑,她挺身前进,匕首挥下,原本准备用来囚困她和关靳封的竹架应声断成两半。 “原来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刃。”利器在手,她胆气更威,结结实实的一式“天外翔凤”砍向剑客。 比武过招,除了真正比功夫外,就是比气势,谁的气势强,便能占上风。 岳妗粼的功夫虽称不上高明,但敢打敢拚,那剑客一时之间给她攻得手足无措。 待得剑客发现她并非真正的高手,不过是凭着一点豪气在打时,他奋起精神,力求反击,却已来不及。 “休得猖狂。”关靳封收拾掉最后一名对手,过来驰援了。 “师兄。”岳妗粼大喜。 “干得好,妗粼,现在交给我了。”关靳封右手挥剑挡住剑客攻击,左手拉过岳妗粼护向身后。 “嗯!”她兴奋得双眸水亮,没想过自己真有与人过招的一天,而且没有输。 “可恶。”剑客不甘被看轻,猛然收剑,倒退三尺,手底翻出一颗黑色弹丸射向关靳封与岳妗粼。 关靳封本欲以银剑拨开迎面袭来的暗器,夜风中,却突然传来一声:“住手。”浑厚而低沉的嗓音,充满惊惶。 关靳封心头暗凛,在剑尖触及到黑色弹丸前蓦然收手,改抱着岳妗粼迅速后退。 弹丸在落地时炸开,轰然火光直冲半天高。 “粼儿!”同时,一名中年男子赶到现场,痴望满目疮痍。“粼儿,我的女儿……”他说话的口音夹带着浓浓的异族腔调。 “对不起,将军,我不是故意的。”剑客操着异国语言,为着一时冲动而全身发抖。 “我说过,不准杀人的——”怒火狂烧,中年男子一掌打飞剑客。 “将军,未见尸体前,并不能确定小姐已死。”自后赶上来的文士说道。 中年男子定了下心神。“没错,我女儿没那么容易死的。传令下去,第一队留下,搜索方圆百里,看有没有小姐的消息,其它人跟我上京去。夫人既已随刘伯温进京,妗粼若没死,一定会到京城去找她娘,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虽然以他的身分,要进入异国都城有些不妥,但为了寻回妻女,他也管不了了。不过,刘伯温怎会透露此消息给他?不知这大明国师有何计划,他得小心应付才行。 “是。”文士领命办事去了。 中年男子迳自望着阴暗的夜空叹息。“妗粼,你可千万别死啊!” 第九章 让别人误以为他们死了,藉以摆脱追兵,正是关靳封的计划。 其实早在剑客收剑役退时,他心底已高举警戒旗帜。 及后,夜风中传送过来那句“住手”,证实了他的想法。 但他仍决定维持原意,先迎向黑色弹丸,再于最后一刻收手,制造他俩已丧身火器下的假象。最后,携着岳妗粼逃之夭夭。 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他们顺利摆脱追缉,只除了一点他没预料到,那就是——火器的威力比他预估的还大了些。 不过他们都没有受伤,只是被弹震进一处烂泥潭中,惹来了一身恶臭。 “呸呸呸——”关靳封吐出满口烂泥的同时,不忘问候一道落难的同伴。“妗粼,你还好吧?” “唔!”她摇头、点头,正忙着抹去满头满脸的烂泥,暂时没空回话。 关靳封瞧她变成一尊黑抹抹的泥人,忍不住笑。“别忙了,你全身上下都是泥,再怎么拍也是弄不干净的。”说着,他带她游出泥潭。 她苦着一张脸。“好臭。” “咱们先找个小湖、溪流什么的,洗干净吧!”幸好两人露宿山林的经验颇为丰富,因此在野外寻找水源难不倒他们。 岳妗粼跟着他,边走、边反胃。“那味道弄得我好想吐。” 关靳封皱皱鼻子。“我也是。” “师兄,你想,他们还会追过来吗?” “我们都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了,你爹要还不死心,定要追人,也没辙了。” 岳妗粼轻叹一声。“他那个人就是听不得人拒绝,非要事事都顺他的意不可。” 关靳封沉吟了一下。“你那个爹果非常人。”岳氏母女躲得如此严密,他都能找得到,首先,必得具备一流的能力与财势。 其二,他若没听错,夜风中传来的那句话带着异族腔调,她爹可能不是中原人。外来人竟能在中原如此横行,他肯后的势力……关靳封光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我娘也常这么说,所以……”话到一半,她双目一亮。“是水声。” “没错,而且很大。”他也很兴奋,这辈子从没因为可以洗澡而这么开心过,实在是这一身烂泥太臭了。 他带着她跃过一座矮坡后,发现一处瀑布,不是很大,但绝对够洗掉他们满身的肮脏。 而且更好的是,瀑布下的水潭被一块天然巨石一分为二,正可让他俩一人占据一边,洗它个痛快,又不必担心男女之防的问题。 “妗粼,你在这边洗,我过去另外一边。” “噢!”她痴痴地点头,眼里只剩下水,没有其它了。 关靳封离开她,一个翻身跃过巨石,到达水潭另一侧。 清澈的潭水明亮如镜,偶尔还可见到几尾小鱼在水里嬉戏。 关靳封忍不住心头的欢欣,马上就脱去全身的衣衫,跳进水里。 “哇!”沁凉的潭水涤去满身污泥,整个人好象也重获新生。 他喜不自胜地将脑袋也埋进水中,觉得潭水带走鼻间恶臭的同时,一股清新之气渗进体内,多日来的奔波操劳一时散荆江湖儿女,五湖四海任逍遥,其实不是那么在意有没有每天洗澡,以前,关靳封闯荡武林的时候,也常常十天、半个月才得以净身一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及后进庙堂,优渥的日子过久了,身子变得娇贵,两、三天没洗就觉得不对劲,浑身像有虫在咬。 这回带着岳妗粼回京的一路上也是,她洗,他跟着洗;偶尔进了客栈,两个人还会争着叫小二准备热水呢! 想起这一趟的欢乐与辛劳,心头不期然漾满甜蜜的心情;多一个人的旅行虽然少了自由,却多出一份圆满。 吃到好吃的东西有人分享、见到美丽的景色有人共赏,有人伴着自己一起笑、一起逃命……这些对关靳封而言,都是新奇的体验。 第18章 而他,一点都不讨厌,反而欢喜得紧。 他想,他是喜欢她的陪伴的,只不知她作何感想? “师兄、师兄……”忽尔,一个悠悠恍恍的声音钻进耳畔。 关靳封不确定是否真的听见有人在叫他,因为他整个头都埋在水里。 再加上,他和岳妗粼都是为了洗澡才到潭边,既然彼此都不方便,她应该不会那么不识相、选在此时唤人才是。 所以他没有反应,兀自洗头洗得快活。 然而,那唤声却绵绵密密、始终不绝。 “师兄、师兄、师兄……” 终于,他忍不住抬起头。“妗粼,是你吗?”这一仰望,他瞬间呆滞。 岳妗粼的脑袋正在巨石边探来探去,不知瞧了多久。 “妗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还不快退回去?”他迅速转过身子背对她。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生了火,你要不要顺便把衣服也拿过来一起烤干?”他们的行李都在马车上,方才慌忙逃命时忘了拿,此刻只有一套衣服蔽身,若不赶快将衣服洗净、烘干,待会儿洗完澡就没衣服穿了。 “你烤你自己的吧!我可以用内力将衣服烘干。”他说,语气十足尴尬。 原来武功还有这等妙用!受教、受教。 岳妗粼缩回头前,又好奇地瞟了他的背影一眼。 “我知道了。”然后,她歪着头,迳自烤衣服去了。 关靳封这才松下一口气,匆匆忙忙洗净身体,连同衣服一起冲得干干净净,运足内力烘干。 接着,他又捉了几尾鱼,宰杀干净,这才走到另一边与她会合。 “今晚咱们就吃烤鱼吧!”他眼神游移着,没敢直视她。 此时,岳妗粼已烤干衣服穿戴妥当,不过一头湿淋淋的乌发依然垂披肩头,衬着一张美丽的小脸娇妍无双。 关靳封扔了一条巾子给她。“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了。”他还是不大好意思看她,总觉得她这张因美颜丹的神效而亮丽夺目的脸,不只娇美,更是出尘脱俗,隐隐有股神圣不可侵的味道。 她的美丽是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因此,任何人,不论男人、女人,多瞧她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这实在是很伤脑筋,毕竟,他们还有好几天的旅程得走,这期间,他们日夜都在一起,而他却连看她一眼都感到罪恶,如此相处下来,他只觉自己快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唔!”他良心痛。仙女该是深居在那桃源仙境里,纯洁无瑕、不受尘世污染的;可瞧他对她做了什么?他在她面前杀人、宽衣解带,让她看尽可怕的东西,他好惭愧。 然,岳妗粼不知他心思,尽是傻傻地痴望着他。 他本来就坐立不安,又被她这样凝视,简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他又不好意思问她为何呆看他看得目不转睛,只好假装忙碌烤鱼。 半个时辰过去,鱼烤好,他递了一尾给她。 她没接,看他看得呆了。 他终于忍不祝“吃饭了,妗粼,光看我是不会饱的。”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她语声娇吟婉转,甜腻入骨;其实她的声音根本没变,不过只是那张美丽的面孔效果太大。 “你怎么了?”他低问。 她轻轻地瞟了他一眼。“师兄,原来你腿上也有颗痣,跟我梦中那个赤裸的男人一样呢!” 轰地一声,关靳封觉得有人一棒子打上他脑门,瞬间,金星四射,他什么也无法思、无法想了。 “妗粼,你好了没?该赶路了。”关靳封在走廊上喊,连敲一下她的房门都不曾。 岳妗粼悄悄皱起眉头。过去,他都会敲门进来的,偏这两天避她避得紧,不仅不靠近她,连眼神都闪着她。 他们不是师兄妹吗?论关系,也当是亲密的,然而,他却刻意拉远距离。 她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心头郁闷地搁着一块大石。 愁眉不展地,她打开门,走到他面前。 他眼角瞥了她一下,跳起来。“你今天怎么没有蒙面?” “太热了,我脸上都闷得长出疹子啦!”她指着隐泛红点的娇颜,清楚地听见他的吸气声。 他狼狈地退了两步,察觉心跳又开始失控。 女人长得太美实在麻烦,教人瞧了就心头火热,偏偏她美得圣洁无瑕,害他每次望着她,都忍不住一边赞叹世间竟有此佳人、一边羞惭自己的好色肤浅玷污了仙子的灵性。 他的闪避让她一阵心痛,讷讷地低下头。 “师兄,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大吃一惊。“何来此说法?” “要不,你怎么避我如妖魔鬼怪?”声音里含着浓浓的伤痛。 他顿感心疼。“我不是避你,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为免瓜田李下之嫌,实在不宜太过接近。” “但在发财村时,你就不会这样。”她还记得他对她的怜惜,比之爹、娘、兄长更甚。 “那时你还校” “师兄。”她含瞠带怨地睨着他。“咱们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半年余,我半年前小,现在就算大吗?” “我、我以前以为十四、五岁的女孩不过是半大不小的娃儿,后来才知道……都已经大到可以嫁人生小孩了,所以……刻意避着,怕人说你闲话啊!”明知她无意,但她那眼神就是让他心底情火漫烧,脑门发热。 “发财村里也有十三岁的新嫁娘,你不知道吗?”他现在才来说这种话,她实在无法接受。 “我是不晓得。而且……过去,我见过的女子也没这么小就成亲的。”说到底,关靳封也是糊涂的,见身旁江湖女侠、名媛闺秀多是十七、八才成亲,便以为天下女子当如是,不知有些更小的,只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照样可以成亲。 “怎么可能?”像她,十二岁起就有媒人上门说亲了,若非娘亲挡着,恐怕她早已儿女成群。 “四川有个唐门,以使暗器和毒药名动江湖,我曾参加唐九小姐的婚礼,她出阁时正满二十六。”至今,他依然记得唐九的绝代风华,那是经过一番岁月洗练,才显现得出来的。 当然,以岳妗粼此时此刻的容颜,是比唐九更美上百倍,但含苞的嫩蕊和艳放的花朵是两种不同典型的娇妍,很难一并论之。 “二十六!”她惊呼。“那都已成老姑娘了。”在发财村里,超过十八岁的姑娘便已乏人问津,她无法想象有女子会到二十六岁才嫁人。 他低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顿觉自己的见识浅保“我真是很无知,对不对?” “你还校”他安慰她。 她轻笑出声。“师兄一会儿说我大,一会儿说我小,那我到底是大?还是小?” 他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半晌,她喟叹。“我也好想看看这广大世界。” 他难得冲动,脱口而出。“有机会,我就带你五湖四海到处游历。” 霎时,她双眸发亮。“真的?” 他立时又后悔了。带着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能赏玩什么东西?过去,他的愿望是寻一位成熟聪慧的女子,一起看过这大千世界。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见识、充分的胆量和好奇的心灵,如此方能与他夫唱妇随,携手终生。 岳妗粼一直不在他的理想范围中,她太小,十五岁,几乎比他年轻了一半岁数,当他五十时,她才三十八,这要如何白首偕老? 然而,逃命这段时间经历的点点滴滴掠过心头,他想起她的知足惜福,从未抱怨过生活的颠沛流离,每日快快活活地跟随他东奔西跑,对于新知识她比谁都好奇、也学得快;除了年纪,他挑不出她任何一点毛病,到现在,她的青春不知愁反而带给他更多乐趣。 甚至,被追缉时,他觉得自己可以付出生命来守护她。 想想,活到这么大,也只有她能带给他这许多的震撼,彻底颠覆了他的生命,教他一见,便再难放手。 “真的。”终于,他允诺。“只要你爹娘同意,我愿带你游遍天下。” “师兄,你真好。”她欢呼,想要牵他的手。 他躲掉了。“但不是现在,非亲非故、没名没分的,我们还是得避嫌。”边说,他边往外走,看似冷酷,实则,赤红的耳朵泄漏了他的心事。 她在他身后轻哼了声。“干么这么古板?凭我们的关系,还需要顾及这许多的礼节吗?” 她言者无心、他听者有意,脑海里不自觉又闪过那句话——“师兄,你的腿上也有颗痣耶!” 唉!为什么他每次都会被她看光光?为什么?他好哀怨。 一个女人长得美,到底是很倒霉?还是很幸运? 别人的答案如何不知道,但若问岳妗粼,她会说,长得太美很尴尬。 虽然关靳封说,他是因为之前不晓得女子十四、五岁即可婚配,当她是小孩子,才毫不避嫌,知晓利害关系后,一定要遵守礼节。 不过她却觉得,一切的变故都起始于她服下美颜丹,一张平凡面孔变得美如天仙,他待她的态度才有了不同。 也不是说他从此就对她千依百顺、温柔殷勤,或者转成厌恶驱赶、百般挑剔。 事实上,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叫她做事的时候,他放手让她去做;传授武艺时,他毫不放松;最紧要关头时,他会保护她、照顾她……这些都没变。 唯一时不同是,他的举上变得极端有礼,好象……她是圣洁无瑕的白云,而他是污秽卑下的烂泥,他丝毫碰她不得。 第19章 他瞧着她的眼神里,常常燃着炽烈如火的光采,然而,在她羞怯反应或纳闷回问时,却又变成自我唾弃。 天哪,她都不知道一张脸的影响会这么大,让她……心里好慌。 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像过去那样不对,改变态度又觉奇怪。 有时候,她被他搞得手足无措,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别出来了。 但偶尔,她也会因他不同的对待而暗自窃喜,心头涨起温暖的氛围,尤其当他说愿意带她游遍天下时,她真是兴奋得想跳起来。 她说下出究竟是喜欢从前那样,还是如今这般,只知,她越来越无法正眼瞧他。 “妗粼,你梳洗好了没?”关靳封的呼唤声在背后响起。 岳妗粼很清楚瞧见,那张倒映水中的娇颜瞬间转为酡红欲滴。 “再等一下。”赶快拍冷水,这副羞答答的模样岂能让他看到。 关靳封又等了一会儿,才道:“妗粼,清晨的溪水很冷,你别洗太久,小心着凉。” “噢!”她又拍了些冷水,确定潮红已退,才慌慌忙忙擦干双手、抚平裙上绉褶,奔到他面前。“我好了。” 关靳封看见她小脸青白,连嘴唇都冻紫了。“瞧你,冻着了吧?”他心疼地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岳妗粼才褪热的脸立刻又烧了起来,手忙脚乱拾起蒙面巾,就想把脸遮起来。无颜见他啊! 他阻止她。“你不是说天气太热把脸都闷坏了?那就别缠了。到中午前我们都还会在山里绕,要到傍晚才有可能见到人烟,既然遇不到旁人,就不要再蒙面了。”她辛苦、他心疼,何苦来哉? 重点是,她最不想被他瞧见自己的脸啊! 然而,这番少女情怀又怎说得清?她支支吾吾地扯着衣袖。“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我爹寻到,那……”“不会的。”他对自己的功力还有几分把握。“方圆一里内,有第三者入侵,我都听得见,到时我会要你蒙面,你再……”话到一半,他神色转趋警戒。 “怎么了?”她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对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弯腰贴近地面,倾耳细听。 半晌,他脸色沉重。“快准备,有人骑马过来了。” 她随即将脸蒙上,转到他身边。“很多人吗?” “只有一个。”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躲,想要会一会对方的原因。 “噢!”她颔首,悄悄地将他送的匕首抽出来,紧握掌中。自从被攻击过一次后,她练武练得更勤,如今,已能在他手下过个十招而不败,相信对付一些宵小之辈应绰绰有余。 关靳封与岳妗粼静静地等着来人现身。 不多时,一声马嘶在静寂的山林中响起,一名白发白髯的老年人出现在山道前。 “刘伯温!”关靳封大吃一惊,暗想:这老家伙怎么来啦?难不成京城出事了? “刘先生。”见到他,岳妗粼挺开心的,毕竟,她的继父是跟他一起走的。“你怎么来了?” 刘伯温跃下马匹,年纪虽长,身手却很俐落。 “可教我找到你们了。”他说得劳苦功高似地。 关靳封却知他的本事。“国师只要掐指一算,还会找不到我们吗?” 刘伯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来,他的慈颜善目都能引来尊崇与敬畏,却独独对关靳封不管用。 关靳封的阅历虽不如他深,却有很灵敏的直觉与洞悉力,他很清楚什么人可以相信、什么人得小心防范,因此对他从不假辞色。 不过这反而让他更欣赏关靳封,尽管关靳封还是不够精明到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但凭他的资质,假以时日必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刘先生急着找我们有事吗?难道……”岳妗粼忧道。“是不是爹的病起变化了?” “岳老爹倒没事,不过你亲生爹爹找上门了。”刘伯温说。“他正待在我位于京城的府邸中。” “什么?”关靳封与岳妗粼面面相觑。原以为他们已瞒过他了,想不到他已赶先一步到达京城,还找到了地盘上。 “那我娘呢?”岳妗粼急问。 “我来,就是为了传达岳夫人的意思,她希望你们即刻成亲。”(奇qisuu.書)刘伯温道。 关靳封和岳妗粼不约而同呆了。 “为何要如此赶?”他是有意娶岳妗粼,但也不急在一时吧? “为了不让岳姑娘的亲爹将她带走。”刘伯温缓缓道出岳夫人前夫寻上门的经过。“岳姑娘想必知道令尊非等闲人物,他一到国师府,即要求岳夫人跟他走,我本欲上前干涉,却被他以两国和平之由堵祝只能紧张地看着令堂与他周旋,却无出力之处。令堂坚持不再回到他身边,两人吵了好久,最后令尊下了决定,就算令堂改嫁,不欲与他重修旧好,女儿仍是他的,他要带你走。故而令堂托我走这一遭,希望你和关禁卫立刻成亲,有了夫婿后,令尊也就无权强逼你了。” 刘伯温说的好听,但关靳封却知,这成亲的主意铁是刘伯温出的。可因他也不愿岳妗粼离去,故此并不说破。 “关禁卫、岳姑娘,你们觉得如何?” “立刻成亲?”岳妗粼反复思考着这句话。赶这么急好吗?而且……人家关靳封说不定不喜欢她呢! 刘伯温却点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在这里拜了天地,有我为证,待下了山,我再为你二人准备喜房花烛。” 岳妗粼直盯着关靳封,想看他的反应。 关靳封一口应允。“可以。”他本就有意娶岳妗粼为妻,在哪里娶都一样。尤其,这天地一拜便可将她留下,因此即便知晓刘伯温做这些事必有其它用意,他也认了。 “妗粼,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反问她。 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地点了个头。 “太好了!”刘伯温大喜。 关靳封只瞪了他一眼。“便宜你了。” “彼此、彼此。”刘伯温大笑。 独岳妗粼睁着一双疑惑的眼,不知这两个人肚里究竟卖何文章? 第十章 大红喜幛高高挂,成对龙凤花烛摇曳出浓浓的春色光彩。 流水席开了十桌,只要有缘同居一客栈的,不论富贵贫贱、高官乞丐,一律可共同分享关靳封与岳妗粼的喜悦。 而这一切的安排,皆出自刘伯温之手。 关靳封终于了解,刘伯温对他和岳妗粼这场亲事的计划,有多“勤快”了。 趁着酒酣耳热,他来到刘伯温身旁,向他敬了一杯酒。“国师,与我干一杯吧!” “哈哈哈,新郎倌美意,老夫岂敢推却。”刘伯温仰头干了酒。 关靳封冷笑一声,俯近他耳畔低言。“我不晓得国师布置这一切有何用意,不过这回就算了,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设计我了。”谁教他对岳妗粼亦有情意,只有认栽。 “关禁卫此言差矣,老夫不过是出自一片爱惜晚辈的好意,为你筹办了一场婚礼,何来设计之说?” “国师做事,要不同时达成两、三个目的,那就不是你了。” 刘伯温但笑不语。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关靳封算是唯一看透他三成的人,不过他毕竟年轻、磨练不够;再过个十年吧,他的成就或许不在他之下,如果他有心的话。 关靳封睨他一眼。“另外,我既娶妗粼为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还望国师手下留情,莫把机关算到她头上。” “岳姑娘不过是个半大女娃儿,老夫有什么理由对她出手呢?” “倘若这女孩有个不同凡响的亲爹,那就很难说了。” 刘伯温一生中,极难得地微变了脸色。想不到关靳封能猜到这许多,他是越来越欣赏他了。 关靳封深吸口气,慎重地对刘伯温下了警告。“国师,我无意与你为敌,所以也请你高抬贵手。不管妗粼的爹是何方神圣,与我大明有何利害关系,她是她、她爹是她爹,不可混为一谈,尤其如今,她已成我关家妇,再与她爹无关,倘若日后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必尽力护她周全。” “老夫也不想与你为敌。”关靳封并非泛泛之辈,刘伯温当然不想在他和乐的老年生活中树立一个难缠的对手。“有关岳姑娘的事,关禁卫尽管放心,老夫也希望你们过得好。” “那就多谢国师了。”关靳封拱手一揖后离开,向其它客人敬酒去了。 刘伯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他这一生为了大明鞠躬尽瘁,不贪荣华富贵,图的也不过是创立一个太平盛世,让老百姓有一口安乐饭好吃。 为了让纷乱扰攘了百余年的东北能终止纠纷,他不惜设计关靳封和岳妗粼相识、相恋、近而成亲;他心头没有后悔。 与整个大局比起来,两名年轻人的未来轻贱如蝼蚁,他想都不必想便有了选择。 然而,与他们相处久了,年轻人的朝气让他感动,他竟真心期待起他们能白首偕老。 他默默离了位子,看见关靳封正被一名醉客拖着、分不开身;他离开饭厅,转向后院。 才到穿堂,一道纤细的身影吸引住他的目光。“岳姑娘?”新娘子怎么跑出新房了?他好奇地过去查看。 岳妗粼瞧见他,吓了一跳。“国师,你怎么不在厅里喝酒?” “有些醉了,所以出来吹吹风。”刘伯温笑看她一身喜气的打扮。十五岁的小姑娘,出落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美得清新、也美得脱俗。“岳姑娘怎不待在新房里?” 第20章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有些闷。” 刘伯温瞧出她有心事,立即漾出百试百灵的慈祥笑容。这一招只对关靳封无效。 “有什么事可以说来让老夫听听,我年纪已经大得可以当你爷爷,或许可为你拿个主意。” “我……”岳妗粼垂首拧着衣袖。 通常小姑娘露出这种含羞带怯的表情都是为了情郎,刘伯温亦是过来人,便开口猜道:“可是在想关禁卫?” 岳妗粼吃了一惊,被猜中心思,有片刻的恍然,但半晌后,她仍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国师……”刘伯温开口截断她的话。“岳姑娘若不嫌弃,可愿做老夫的干孙女儿?” 岳妗粼更惊讶了,即便她一直生活在偏僻的村落里,仍知大明国师的伟大,他居然要收她做干孙女儿?“我怕自己担待不起。” “岳姑娘太看轻自己了,想想你娘、你继父、甚至你曾祖爷爷,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说高攀,老夫才是;莫非岳姑娘是受限于歧山一派的规矩,不屑与官场中人来往?” “怎么会?”刘伯温都已不计毁誉治好她继父、救了她娘,现在再来说什么不屑,未免太过虚伪,岳妗粼担心的是……“我不过是一介乡野小村姑,怕给你丢了脸。” “哈哈哈,有个如此乖巧可人的孙女儿,老夫高兴都来不及了,又岂会丢脸?” 他身为长辈都这么说了,她做晚辈的也不好再拒绝,索性大大方方地拜了干爷爷。 “干爷爷在上,请受孙女儿一拜。” “哈哈哈,快起来。”刘伯温大喜,促狭心情一时兴起,拉着岳妗粼轻声说道:“干爷爷没啥儿礼物给你,就告诉你一件秘密吧!”他将关靳封在发财村偷偷跟着岳妗粼近三个月,为她打猎、挑水、砍柴……流血又流汗的事全说了。 岳妗粼只听得目瞪口呆。敢情她以为的好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全是关靳封的功劳?但他怎么不说呢? 刘伯温续道:“你别瞧关禁卫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他脸皮薄得紧,喜欢你好久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有一回,干爷爷问他,怎不将他暗中助你的事让你知晓,你被他感动,说不定会因此喜欢上他呢!结果你知他怎么说吗?” 她讷讷地摇头。 “他说:‘我岂是那种卑鄙小人,要用那一点点恩情去换取女孩子的真心!况且我帮她是出自一片善意,绝无其它企图。’”他把关靳封的口吻学了个十成十。 当下,岳妗粼笑得合不拢嘴。知道心上人一直挂念着自己,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开心的事? 这一晚,刘伯温拉着岳妗粼谈天说地,几乎将关靳封的所有秘密都吐光了。 幸亏他心肠尚好,没有将最糗大的出浴事件一并说了,否则,关靳封非拔剑跟他拚个死活不可。 关靳封一直被拖着灌酒,直喝到近四更,才摆脱众酒客,来到新房。 岳妗粼坐在喜床上,笑盈盈地望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看他的眼神似乎变了。 过去,她对他有感激、有崇拜、也有敬畏,就是缺少那股子亲密感;以致他望着纯洁的她,总忍不住自惭形秽。 而今,她羞怯怯地凝视着他,好象将他当成了心中最重要的人,又爱又怜。 她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界仙子,而他也非地上凡夫,他们之间云泥般的差别在这一瞬间被缩短了。 他们变成了尘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他终于可以放心、勇敢地去爱她了。 “师兄。”她启唇轻唤。 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缠绵的目光已让他情潮涌溢,快满出胸膛了。 “不,我想……我以后叫你关哥哥好不好?”她温柔喃语。 他只觉骨头快酥了。“好。”这一刻,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像被什么东西所牵引,他迷迷茫茫,迈着微醺的步伐走向她。 “关哥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她温柔的目光、娇哝的低语化成一道情网,将他罩得密密麻麻。 他不晓得她所指何事,却知得妻如她,自己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也没做什么。”拂去她散乱于颊边的发,他轻捧起她的娇颜,只见肌肤莹白如玉、五官精彩无双,衬以水蒙双瞳,直比瑶池仙子更加媚惑动人。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刘伯温说他脸皮薄,所以她不敢明说,但心头的喜悦却是掩饰不了的。 情不自禁,她粉颊轻摩着他浑厚的大掌。 他背脊窜过一股电流,体内的情火霎时被点燃。 “妗粼,我的娘子,以后我会待你更好。” “我相信。”他深情而重义,必是有情郎。因此,虽无八人大轿、浩大的迎亲队伍,她仍是嫁他嫁得欢欢喜喜。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她瑟缩了一下,心乱如麻。 “别怕。”唇舌并用,他辗转舔吻着她紧闭微颤的唇。 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闷坏了,她不再全身僵硬如木头,而是软软地化入他怀中。 “唔!”难耐的娇吟逸出她齿缝,甜腻如蜜,直渗他心坎。 “妗粼。”他想将她揉入骨子里,永不分离。 轻柔地,他为她除下凤冠、解开喜服。 里头,同样艳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双戏水。 他看着她的胸脯在肚兜下起伏,勾起水波层层,引动戏水的鸳鸯更显欢愉畅快。 “别这样。”她害羞地以手掩住裸露的娇躯。 他只伸出舌,一根一根地舔过她的手指,留下几线闪亮银丝。 她的身体在他的挑逗下轻颤。“关哥哥……”止不住的情火正在蔓延中,他被她酡红如樱的娇颜迷得心神俱醉。 “妗粼,我真喜欢你。”唇舌的舔吻移上她洁白如玉的纤颈,在上头吻开一朵朵艳丽的红樱。 她觉得情火已经从她的头发尖儿、直烧到脚趾头了,火热的娇躯痛苦地在他身下磨赠着。 “呃!”他错以为自己会当场爆炸。“让我爱你,妗粼。”手指勾下床帐,圈围住一室的曼妙春光。 缠绵俳恻的情戏正在里头上演。 天未大亮,关靳封和岳妗粼成亲的兴隆客栈,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 “出来,粼儿,我不准你随随便便嫁人。”领头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粗犷的五官威仪不凡,中原话说得颇溜,不过带着一股异族腔调。 “李成桂,你以为你是谁,竟有脸来阻止我女儿的婚事?”与他拉拉扯扯的是一名美妇,容颜娇丽,更胜三月的桃花。她不是旁人,正是服下美颜丹的岳夫人,庄梦蝶。 “我是你的夫君、你女儿的亲爹。”李成桂怒吼。 一瞬间,岳夫人有些后悔教会他中原话,否则,他现在焉有本事在她面前大小声。 “我们早就分开了,现在,我的相公姓岳,所以我女儿也姓岳,我是堂堂的岳夫人,与你再无关系。” “我不答应。” “休书都写了,谁理你?” “放眼天下,只闻男子休妻,焉有女子休夫之理?” “你欺骗我,对我无情无义,我就有理由休夫。” “荒唐、荒唐,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不要脸兼下三滥。”岳夫人吼得气喘吁吁。 “夫人,你别这么生气,小心气坏身子。”温柔男子是病体已愈的岳老爹,经过适当的调养,他已摆脱软弱无能的病容,回复原本斯文儒雅的书生样。 “是啊,娘,要嫁人的是妹妹,她要嫁,谁也挡不了,她不嫁,任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劝不祝咱们就让妹妹自己说嘛!”岳观云安抚完这边,又劝那边。这一路上,他们已经吵到开打两回了,弄到他这个不管事的书生汉都受下了,出面调停,偏两位当事者的火气仍如炮弹那么冲。 四个人你推我挤地进了内堂。 “各位终于来了。”刘伯温已站在穿廊上等着迎人。“可惜诸位来晚一步,酒宴已经散了。” 那被称为李成桂的中年男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刘伯温衣领。“你竟敢设计我女儿随便嫁人!” “李将军误会了,令嫒与关禁卫乃两情相悦,共结连理,何来随便之说?”刘伯温轻轻一拨,李成桂退了一步。 “早听说大明国师非常人,今日一见,本将军算是开了眼界。”李成桂沉下脸色。 “将军过奖了。” “但不管你是神是鬼,本将军今日誓要带回自己妻女,谁敢拦阻,便是与我为敌。”李成桂面露狰狞,一时间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对不起,爹。”适时,新房门打开,一对新人走了出来。男俊女俏,活脱脱是天生佳偶。 岳妗粼先向刘伯温、娘亲、继父、大哥见过礼,才转向李成桂。“我已嫁关哥哥为妻,此生是他的人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女儿坚持的语气跟她娘亲一个样,让李成桂心头一阵发苦。“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功成名就、有权有势,必可让你们母女俩过好日子;你们偏不要,硬要跟着一些没出息的人受苦。我若不是探听到你们在发财村里的生活,也不知你们竟穷得三餐不继,我好心来接你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们没有三餐不继。”岳夫人坚辞反驳。“我们在村里的生活也许不是很富裕,却非常快活。” “胡扯,身边没有仆人服侍,凡事得自己动手,吃粗食、着布衣,这种生活有什么好的?” 第21章 李成桂不信。 “绝对好过在将军府里受歧视、遭唾骂的日子。”岳妗粼插口。 “谁敢欺负你们母女?粼儿,你告诉我,我定饶不了他们。” 岳妗粼垂首不语,岳夫人想起那段时光,只一阵咬牙切齿。“你的妻子、你的儿子、你的亲长,甚至连你身边的人都看不起我们。李成桂,初认识的时候,你说我是你唯一的真爱,我信你;进了李家门,我才知道,你的唯一多如过江之鲫,我不过是你收藏的女人之一,甚至连个正式名分都没有。” 那年,她十八,天真不识愁滋味,执意仗剑江湖行。一日,遭仇家追赶,误入高丽国,结识当朝权贵李成桂,被他翩翩风采所迷,迅速坠入情网,以为从此有情人终成眷属,谁知,良人早妻妾成群,她其实什么也不是,愤怒之下,黯然离去。 然而他却寻来,甜言蜜语哄她,倾诉他一生真爱唯她一人,她再度被感动,加上女儿又已被他带走,她遂重返他身边。哪知他的风流没有止境,在她之后,韵事仍然频传,终于,她死心了,宁可带着女儿浪迹天涯,也不愿与他白首。 天可怜见,后来让她遇到真心人,不计较她的过去,诚心接纳她与女儿。她这才体会狂炽爱恋不一定幸福,平淡的生活亦有快乐踪影,从此,她死心塌地爱着岳老爹,矢志不移。 “蝶儿,你得体谅我啊!我不是你身边这个乡野村夫,一生甘于守着一栋破屋子;我有千秋霸业在手,我得分心做很多事。没错,我是风流了点,但放眼天下,哪个霸王没有多名红粉知己陪伴身旁?我是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只对你一人,可我却能给你无尽的荣华富贵,让你永远衣食无忧,这有什么不好?” “我不要荣华富贵。李成桂,你以为只要给一个女人华屋美食、金银珠宝就够了吗?对别人也许如此,可我偏不,我不要那些东西,只要一个专心三思对我的夫君。” “说到底,你就是嫌我对你不够好。也罢,我答应你,回高丽后,另置一处住所给你,里头一切佣仆、布置皆由你全权负责,你不须再看任何人脸色;而我只要得空,一定伴在你身边,这总行了吧?” “你还是不懂,我要的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我要的是你的心、你最真诚的爱。”而这一点,李成桂永远没办法给她,因为他心之所钟的东西太多,一名女子,能分得他千分之一注意,就算恩宠了。 “我如果不爱你,就不会一得消息,便千里迢迢从高丽赶来接你了。”他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将军,没办法成天伴随一个女人啊! “也许你心里是真的对我有情,但与你的权势富贵、鸿图霸业比起来,我仍然渺小如尘。”她感慨一叹。“但我不是一个肯屈就的女人啊!李成桂,初识时你说过,你最爱我的风骨傲气、敢爱敢恨。没错,这就是我,庄梦蝶,一个一生都不服输的女人,我没有办法跟别人分享你,你懂吗?一件东西,我若不能全占,就宁可不要。” 李成桂又愤怒、又悲伤。在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像庄梦蝶那样闪亮动人,她们敬他、畏他,就是没人敢像她一样爱他,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为什么他们却无缘白首? “好,你执意改嫁,我也无话可说,但粼儿是我女儿,我一定要带她走。” “我不要。”岳夫人尚未答话,岳妗粼已抢口截断。“我已经嫁给关哥哥,此后一生都是他的人了,我不要回高丽。” “胡扯,你们中原人不是一向最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一段没得到长辈同意的姻缘,根本不算数。”李成桂执意要回女儿。 “问题是,我同意他们成亲。”岳夫人插嘴。 “老夫即是大媒。”刘伯温续道。 李成桂怒眼横向刘伯温。“大国师,我不知道你坚持淌这趟浑水意欲为何?但为了大明与我高丽间的交好,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们父女间的事。” “李将军,老夫相信,你是担心妗粼受苦,才非要带她回国不可。但老夫可以向你保证,关禁卫不仅人品一流,更是我朝圣主跟前最受宠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定能带给妗粼一生幸福。”刘伯温语多玄机。“况且,老夫已收妗粼为干孙女儿,在这里,若有人敢欺负妗粼,老夫定不与他善罢甘休,倘若这样李将军仍不放心,老夫更可奏请圣上赐婚,恩典她半副鸾车、风风光光地出阁,让全天下人都欣羡她的福气,如此,李将军总可安心了吧?” 这时,关靳封终于知道,刘伯温设计他和岳妗粼成亲是为什么了。 一直以来,大明与高丽间的关系都是时好时坏,而李成桂是高丽有名的大将军,权倾朝野,若能拉拢他,何愁大明与高丽间不能和平共处? 但李成桂也不是普通人,没那么容易摆平,因此刘伯温才会利用他娶李成桂之女,让李成桂投鼠忌器,不敢再对大明有任何不轨企图。 姓刘的真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而他,关靳封,照理说当配合此计才是。但他说过要保护岳妗粼一生一世,就不能让人随便利用她。 因此,他插口言道:“我说岳父大人,我不敢夸言有你的本事,可以让妗粼过着无比富贵的生活,但我可以对天发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她受一点苦、流一滴泪,任何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动她一根寒毛。”说时,他还瞪了刘伯温一眼。 李成桂本来颇忌惮刘伯温的话,怕他抓住他的妻女,他只能任其予取予求。但关靳封的一番誓言却教他心头感动,再看岳妗粼对关靳封死心场地的模样,他长叹一声。“也罢,我认输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千里追妻,终究是一场空,他生命中最重视的两名女子还是离开了他身边,这一瞬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爹。”岳妗粼不忍地唤了声。 李成桂望着她,眼眶含泪。“乖女儿,你一定要幸福。” “我会的。”她紧偎着夫婿,娇颜上犹存着一丝方成新妇的喜悦。 女大不中留啊!李成桂万分感慨地转望岳夫人。曾经,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如今犹是;可惜,她再也不属于他了。 岳夫人刻意不看他,只紧攀着岳老爹的手。 岳老爹轻轻拍了她一下,再抬眼,望着李成桂的目光是无比凌厉。“我也许永远无法成就你那样的功业,但我这一生只会爱梦蝶一人,绝不亏负于她。” 岳夫人浑身一颤,两行清泪滑下脸庞。她这一生都在追求独一无二的爱,在离开李成桂后,她真的很恨,她怨天、怨地、更怨李成桂负心薄情。但她遇到了岳老爹,一个虽然没有高强武艺、万贯家财,却至情至性的男人,他用最真的心怜惜她,化解了她满心的仇怨,终于,她蜕变为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样的选择是傻的,但“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这一生,她只要一个男人的爱、也只爱他一人。 李成桂垂头丧气地走了,再不甘心也得认了,因为岳夫人和岳妗粼的心都不在他身上。 关靳封突然唤住他的脚步。“岳父大人,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不管岳母和妗粼如何躲避、改变容貌,你都有办法找到她们?”这也是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李成桂回眸望了岳夫人一眼。“梦蝶的爷爷吧!就你们中原人来说,他是个世外高人,研究过很多东西,像转换容貌的药、和吃了身体会变香的东西。” “天香散?”岳夫人惊言。 李成桂点头。“我记得你说过,初生小孩给他连吃一年,大人吃上三年,此后,连流出的汗都是香的,就算断药,香气不复服药时的浓烈,那余味儿仍会缭绕周身,一生不绝。于是我训练了一批狗,让它们闻天香散的味道,再命人带着狗,天南地北追寻,终于给我找到了人。” 敢情岳夫人母女一路浪迹天涯,怎么也摆脱不了追兵全是自己招惹的? 一瞬间,岳夫人和岳妗粼直恨得差点撞墙——三日后,服下还颜丹的岳夫人和岳妗粼都恢复了本来面目。 关靳封看着岳夫人,凤眼朱唇、柳眉如画,终于了解十余年前,她为何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了。 那股子迷人风韵,连岳妗粼都比之不过。 也因此,岳妗粼显得垂头丧气。想不到她的真实容颜比之服下美颜丹时,还有着一段距离。 她仍然很美,却非三日前那种出尘脱俗的绝代娇艳。真正的她除了遗传自母亲的精致五官外,亦传承了父亲的俊伟,眉目间一股淡淡的英气冲淡了柔媚艳色,代之而起的是平易近人的可亲气质。 但她清楚记得,关靳封是如何迷恋着她的脱俗之美,因此很担心真实的自己不获宠爱。 他下朝回来,发现她的诡异,忧心地问道:“妗粼,听说你今天没吃午饭,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摇头。 “心情不好?” 她又摇头。 “有人欺负你?” 她还是摇头。 他再也忍不住问。“既然什么事都没有,你干么不吃饭?” 她抬眸,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声不吭。 他被她瞧得额冒冷汗,不晓得他宝贝的娘子大人心头又浮起什么诡异想法了。“今日天气晴朗,鸟语花香,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吧?” “有。”她哀怨一颔首。“我快成弃妇了。” 很好,她的杞人忧天又发作了。不过没关系,他见识多,也习惯了。“胡说,我如此深爱着你,你怎会成为弃妇? 第22章 除非你移情别恋,爱上别人?”应付这种情况的第一招:先下手为强。 “我才不会爱上别人,是关哥哥你不要我了。”说着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傻瓜,我怎会不要你呢?这世上除了你,任何女人我都看不上眼,一生一世,我都只会要你一人。”第二招:指天咒誓。 “真的?就算我变丑了,你也不会变心?” “当然。况且,你哪里丑了?我瞧你美得紧,放眼全京城,根本没一个女人能比得过你。”第三招:甜言蜜语。 “可是……比起三天前,我是丑多了,你真的不介意吗?”她的态度终于软化。 “会吗?但我挺喜欢你现在的模样耶!”他嘻笑地靠近,搂住她的腰。“不管是你在发财村里的村姑扮相、还是服下美颜丹后的清丽绝尘、乃至于如今的娇憨可人,不都是你,我可爱的小妻子?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你,不管外貌如何改变,我爱的就是岳妗粼这个人,不是那副臭皮囊。” 他真挚的告白让她感动得泪泛于颊,纤手紧搂他的腰杆。“我也喜欢你,关哥哥,打从发财村东面山林的溪边一见,我就没忘记过你,日夜梦里都是你。”语气是无比的娇柔。 “妗粼!”他开心地吻起她的小嘴。“我真……慢着,我们是在溪边初遇的吗?”那时候她不是昏了吗?为什么……“啊!”她尴尬地掩住嘴。“我什么也没看到啦!”说完,快跑;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妗粼,你站祝”他一张俊脸烧出火花。“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她又不是白痴,刘伯温将他在发财村对她的暗中帮助说了后,她思前想后,再对照梦中男人的背影与他的身形,很快便将事情想了个透彻。 不过据闻他脸皮特薄,因此她一直藏在心里不说,谁晓得今朝不小心脱口而出,看他羞得想撞墙,她真是……“呵呵呵……”觉得好好笑啊! “妗粼——” “人家不晓得啦!” “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不要!” 真是欢喜冤家、欢喜结缘啊! 尾声 洪武二十五年,李成桂在高丽称王,并向明朝输诚,明太祖封他为朝鲜国王,从此开启了两国间长久的和平。 这一天,关家府邸有人送来一份超级厚礼。 而受礼者,指名的是庄梦蝶与岳妗粼。 关靳封疑惑地望着送礼人刘伯温。不是听说他云游四海去了吗?也有传言他已登天成仙,怎么又回来了,他真不想见到他。 “国师,所谓送礼,就是希望受礼者能够开心,相信你应该明白才是。”不知为何,他有个不大好的预感,刘伯温今天是来送“麻烦”,而非礼物的。 “老夫当然知道送礼就是要让受礼者高兴,但可惜,今天这份礼不是我送的,我不过是代人转达。”刘伯温大笑。 关靳封危险地眯起了眼。“既然如此,请恕末将不敢收礼。” “咦?令岳父大人的礼,关禁卫要推?” 呿!日前听闻李成桂称王的消息,他心头已暗自警惕,怕李成桂不死心,又要来捣乱,果然不出三日,麻烦就上门了。 “况且,这礼是要给你岳母和妻子的,关禁卫怕也是无权推却吧?”刘伯温又说。 关靳封只得派人请出岳夫人和岳妗粼。 她二人一进厅堂,见到刘伯温,甚是开心,一一施过礼后,刘伯温将礼物递了过去。 “这是……”她俩抱着礼物,一脸疑惑。 “这是李王爷一点心意。”刘伯温答。 岳夫人垂眸不语。 岳妗粼浑身一颤。“爹,他来了?” “不,这礼是派人送过来,再请我转交的。” “是吗?”岳妗粼拆去礼盒上的大红彩纸,打开一瞧。“黄金花冠!”以金丝银线攒捻而成的底座上镶着明珠宝石,光华璀璨、珍贵不凡。花冠底下还有一套白色衫裙,瞧其样式,不似中原服饰。 “这是朝鲜国王族之女的衣饰。”刘伯温解释。为了庄梦蝶与岳妗粼母女,李成桂可也算费尽心思了。 “爹怎么送我这般贵重的礼物?”岳妗粼颤着手捧起花冠,瞧见冠沿刻着一行小字——赐爱女粼,花冠公主。 父李成桂 他居然封岳妗粼为朝鲜国的——花冠公主! 关靳封和岳妗粼面面相觑。“你变成公主了!”他真是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娶个公主为妻。 她点头,也是一脸呆滞样。 但更教关靳封惊讶的是刘伯温,原以为他进行此一计划,只是想挟岳氏母女以威胁高丽大将李成桂,但三年过去,李成桂竟成了朝鲜国王,这下子大明与朝鲜间的关系又更稳固了。 想到刘伯温可能早在三年前便算出李成桂有朝一日会成王,他深觉老狐狸的可怕,未与他作对果然是正确的。他心头暗想。 另一头,岳夫人轻啐一声,将手中礼物往几上一搁。“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心,可惜我对他早无心也无意。现在,我要陪我家相公义诊去了,没空理他这些小手段,再见。” “岳夫人不想看看李王爷送了什么给你吗?”刘伯温问。 “我不用看也知道,他准是封了我什么贵妃、夫人的头衔,希望我能回心转意,与他再续前缘。”岳夫人朝天翻了个白眼。“可我老实告诉你们,现在他就算让我做皇后,我也不稀罕了。” 才说着,岳老爹已备好医箱,正在门口等着。自从巧遇刘伯温,解去蛊毒后,他身子日渐康健,感激老天垂怜,他立誓,以有生之年尽力救助苍生脱离病痛之苦,因此每日都准时出门办义诊。岳夫人与他夫唱妇随,倒也恩爱。 “娘子,可以出发了,病人都在等着呢!”他说,同时向刘伯温拱手行了个礼。 “来了。”岳夫人撩起裙摆,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唉呀,跑慢点,摔跤怎么办?”岳老爹好生怜惜地扶稳娇妻,又是给她擦汗、又是给她拢发的。 “相公,我们今天去哪里义诊?”偎在岳老爹身边,岳夫人笑得像朵盛开的春花。 “城北。” “城北富祥客栈的烧鹅很有名呢!” “是啊!我昨天已经叫观云去订了三只,还有你最喜(奇qisuu.書)欢的杏仁豆腐,晚上大家可以好好打打牙祭了。” “相公,你待我真好。” 夫妻俩手牵着手,快快乐乐地走了。 刘伯温瞧着桌上被遗留下来的礼物。“看来这回李王爷又是白费心机了,关禁卫……咦?人呢?”不知何时,关靳封与岳妗粼也溜了,不过他们比岳夫人心软了一点,不忍视李成桂的心意如无物,遂将花冠连同衣服一起带走了。 “妗粼,你将这套衣服穿起来给我看好不?”远远地,春风吹来关靳封的声音。 “为什么?”岳妗粼依然很容易“受惊”。“关哥哥,我可一点也不想去做那劳什子公主喔!” “我也不想你回朝鲜,不过这套衣服如此别致,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他赖着她。“好不好,穿起来给我瞧瞧嘛!” “那……好吧!回房穿。”夫妻俩手牵手,快快乐乐回房去也,独留刘伯温呆在大厅中。 “当真是新人送进房,媒人扔过墙啊!”他仰头大笑,今儿个天气真是好啊! 睡房内,关靳封瞧着妻子穿起朝鲜王女衣饰,一时目瞪口呆。 “怎么了?是不是很丑?”岳妗粼紧张地想要扯下衣服。 “不不不——”他急忙阻止她。“你实在是太美了,我要将你这模样画起来,永远珍藏。” “又画?”她皱眉。 他已备好文房四宝,开始绘图。“妗粼乖乖,不要动喔!” 她唉叹出好长一口气。“关哥哥,打我们成亲至今,你至少绘过我两百幅图像了。” “那是因为我的好娘子娇颜无双、天下第一啊!”他画得好不快乐。 她私心里却以为,他是在记恨她请大哥绘过一幅他的裸体像,因此才三不五时想到,就叫她呆站着让他画、以便整她。 “不要画了啦!”他一绘要两、三个时辰,她一个人闷死了。 “你这么美,不绘幅画像,好可惜的。” “哪里可惜了,你已经绘了我那么多图像,少一幅也不会怎么样。”她不满地拉着衣衫。 “慢着、慢着。”关靳封忙丢下笔,跑过来阻止她。“穿由你穿,脱该由我来吧!”他语含逗弄。 她一时羞红双颊。“你不正经。” “正经八百,闷也闷死,有什么乐趣?”他偏头亲她一口,复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衣带。罗衫尽褪后,是一副窈窕有致的雪白娇躯。 “如此美景,我真该找一天将它完整绘下。”他赞叹地说。 她拳头轻敲他一下。“你坏死了,居然想绘人家的裸体。” “你画我,还把图藏得让我找不着,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看,就不坏吗?”他打横抱起她,走向床铺。 “那图又不是我画的。”她嘟嘴娇瞠。“是大哥画的。” “你把图藏起来自己欣赏,那又怎么说?”其实他要找也不是找不到,不过瞧她宝贝得紧,也就算啦! “谁教你这么好看,我当然要藏起来,不让其它人瞧上一眼喽!”说着,她藕臂攀上他脖颈。 他垂首,吻上她的唇。“哼哼,那现在可轮到我欣赏你了。”床帐勾下,一场云雨巫山即将上演。 “嗯,关哥哥……”她娇喃,满室旖旎说不荆偌大居室内,春光无限。 第23章 一个时辰过后,床帐轻掀,关靳封爱怜地瞥了熟睡中的妻子一眼,着衣下床,走到几旁,绘完未竟之图。 “岳父大人,我对你可也算够意思了。”图成,他小心封好,命人送到朝鲜。 事隔三年,李成桂仍不忘妻女,足见他的用心,关靳封有感于他的思女情切,特意要岳妗粼穿上朝鲜王女服饰,再绘下图像,赠予岳父,算是他一片孝心。 “不过图可以给你,人我可是一步也不会让的。”说完,脱衣,回到床上,双手紧搂娇妻。 这一生的宝贝,他是永远也不会放手的。 后记 妮 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很兴奋,找了很多韩国的历史和文化介绍来瞧。 当然,也不会忘了去吃几锅韩式泡菜锅和韩国烤肉。 吃饱了、喝足了,倒把才读的历史忘光光,满脑子只有,那酸酸辣辣的泡菜真是不错吃啊! 东挑西选,最后还是决定将年代定在明初。 理由只有一个,在这段大局方定的岁月里,有许多英雄豪杰让人向往不已,尤其是刘伯温,我被他的烧饼歌迷疯了。(谨附于后)不过要写一个历史上真有其人的人物,委实让我压力深重,怕一个不小心将人写坏了,要丢大脸。 我对任何一位历史人物都是抱持最基本的尊重态度的,当然,有时候为了戏剧性,会让人物性格突显一些,但绝无心贬抑,请别误会。 哈!声明完,心里轻松多了,现在,有兴趣的人来瞧瞧烧饼歌吧! 明朝预言《烧饼歇》 明太祖一日身居内殿,食烧饼,方啖一口,内监忽报国师刘基进见,太祖以碗覆之,始召基入。礼毕,帝问日:“先生深明数理,可知碗中是何对象?” 基乃捏指轮算,对日:“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此食物也。”开视果然。 帝即问以天下后世之事若何。 基曰:“茫茫天数,我主万子万孙,何必问哉。” 帝曰:“虽然自古兴亡原有一定,况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能享之,言之何妨,试略言之。” 基曰:“泄漏天机,臣罪非轻,陛下恕臣万死,才敢冒奏。”帝即赐以免死金牌,基谢恩毕,奏日:“我朝大明一统世界,南方终灭北方兴,虽然太子是嫡裔,文星高拱日防西。” 帝曰:“朕今都城筑坚守密,何防之有?” 基曰:“臣见都城虽巩固,防守严密,似觉无虞,只恐燕子飞来。”随作歌三首曰:“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秃顶人来文墨苑,英雄一半尽还乡。北方胡虏残生命,御驾亲征得太平,失算功臣不敢谏,旧灵遮掩主惊魂。国压瑞云七载长,胡人不敢害贤良,相送金龙复故旧,灵明日月振边疆。” 帝曰:“此时天下若何?” 基曰:“天下大乱矣。” 帝曰:“朕之天下,有谁乱者?” 基臼:“天下饥寒有怪异,栋梁龙德乘婴儿,禁宫阔大任横走,长大金龙太平时,老拣金精尤壮旺,相传昆玉继龙堂,阉人任用保社稷,八千女鬼乱朝纲。” 帝曰:“八千女鬼乱朕天下若何?” 基曰:“忠良杀害崩如山,无事水边成异潭,救得蛟龙真骨肉,可怜父子难顺当。” 帝曰:“莫非父子争国乎?” 基曰:“非也,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至此天下未已。” 帝曰:“何谓未已?” 基曰:“万子万孙层迭层,祖宗山上贝衣行,公侯不复朝金阙,十八孩儿难上难。卦曰:木下一了头,目上一刀一戊丁,天下重文不重武,英雄豪杰总无春,戊子已丑乱如麻,到处人民不在家,偶遇饥荒草寇发,平安镇守好桂花。” 帝曰:“偶遇饥荒,平常小丑,天下已乎?” 基曰:“西方贼拥乱到前,无个忠良敢谏言,喜见子孙耻见日,衰颓气运早升天,月缺两二吉在中,奸人机发走西东,黄河涉过闹金阙,奔走梅花上九重。” 帝曰:“莫非梅花山作乱平?从今命人看守何如?” 基曰:“非也,迁南迁北定太平,辅佐帝王有牛星,运至六百又得半,梦奇有字人心惊。” 帝曰:“有六百年之国祚,朕心足矣,尚望有半乎。” 帝曰:“天机卿难言明,何不留下锦囊一封,藏在库内,世世相传勿遗也,急时有难,则开视之,可乎?” 基曰:“臣亦有此意。”遂又歌日:“九尺红罗三尺刀,劝君任意自游邀,合人尊贵不修武,惟有胡人二八秋。臣封柜内,俟后开时自验,桂花开放好英雄,拆缺长城尽效忠,周家天下有复重,摘尽李花枉劳功。黄牛背上鸭头绿,安享国家珍与粟,云盖中秋迷去路,胡人依旧胡人毒。反复从来折桂枝,水浸月宫主上立,禾米一木并将去,二十三人八方居。” 帝曰:“二十三人乱朕天下,八方安居否?” 基曰:“臣该万死,不敢隐瞒,至此大明天下亡之久矣。” 帝大惊,即问此人生长何方?若何衣冠?称何国号?治天下何如? 基曰:“还是胡人二八秋,二八胡人二八忧,二八牛郎二八月,二八嫦娥配土牛。” 帝曰:“自古胡人无百年之国运,乃此竟有二百余年之运耶?” 基曰:“雨水草头真主出,赤头童子皆流血,倒置三元总谗说。须是川页合成出,十八年间水火夺。庸人不用水火臣,此中自己用汉人,卦分气数少三数,亲上加亲又配亲。” 帝曰:“胡人至此,用人水夺火灭,亲上加亲,莫非驸马作乱乎?” 基曰:“非也,胡人英雄,水火既济,安享太平,有位有势,时值升平,称为盛世,气数未尽,还有后继。宝剑重磨又重磨,抄家灭族可奈何,阉人社稷藏邪鬼,孝弟忠奸诛戮多。李花结子正逢春,牛鸣二八倒插丁,六十周甲多一甲,螺角倒吹也无声。点画佳人丝自分,一止当年嗣失真,泥鸡啼叫空无口,树产灵枝枝缺魂。朝臣乞来月无光,叩首各人口渺茫,一见生中相庆贺,逍遥周甲乐饥荒。” 帝曰:“胡人到此败亡否?” 基曰:“未也,虽然治久生乱,值此困苦,民怀异心,然气数未尽也。廿岁力士开双口,人又一心度短长,时俺寺僧八千众,火龙渡河热难当。叩首之时头小兀,嫦娥虽有月无光。太极殿前卦对卦,添香禳斗闹朝堂。金羊水猴饥荒岁,犬吠猪鸣泪两行。洞边去水台用水,方能复正旧朝纲。火烧鼠牛犹自可,虎入泥窝无处藏。草头家上十口女,又抱孩儿作主张。二四八旗难蔽日,辽阳思念旧家乡。东拜斗,西拜旗,南逐鹿,北逐狮,分南分北分东西,偶逢异人在楚归,马行万里寻安歇,残害中女四木鸡,六一人下识,山水倒相逢,黑鬼早丧赤城中,猪羊鸡犬九家空,饥荒灾害并皆至,亦似丰登民物同,得见金龙民物开,刀兵水火一齐来,文钱升米无人桌,父死无人兄弟抬,金蛇伴马牛乱甲,二十八星问士人,蓬头幼女蓬头嫁,揖让新君让旧君。” 帝曰:“胡人至此亡否?” 基曰:“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人方罢休,炮响火烟迷去路,迁南迁北六三秋,可怜难渡雁门关,摘尽李花灭尽胡,黄牛山下有一洞,可藏一万八千众,先到之人得安稳,后到之人半路送,难恕有罪无不罪,天下算来民尽瘁,火风鼎,两火初兴定太平,火山旅,银河织女让牛星,火德星君来下界,金殿楼台尽丙丁,一个胡子大将军,按剑驰马察情形,除暴去患人多爱,永享九州金满籯。” 帝曰:“胡人此时尚存否?” 基曰:“胡人至此,亡之久矣,四大八方有文星,品物咸亨一样形,琴瑟和谐成古这,早晚皇帝又中兴,五百年间出圣君,周流天下贤良辅,气运南方出将臣,圣人能化乱渊源,八面夷人进贡临,宫女勤耕望夜月,乾坤有象重黄金,北方胡虏害生灵,更会南军诛戮行,匹马单骑安外国,众君揖让留三星,上元复转气运开,大修文武圣主裁,上下三元无倒置,衣冠文物一齐来,七元无错又三元,大开文风考对联,猴子沐盘鸡逃架,犬吠猪鸣太平年,文武全才一戊丁,流离散乱皆逃民,爱民如子亲兄弟,创立新君修旧京,千言万语知虚实,留与苍生作证盟。”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