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子》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外室子 作者:南药 文案 大周朝正值盛年的武阳侯坠马摔死了,然后武阳侯府无后了。 在这时,武阳侯的小厮顶着侯夫人杀人般的目光说了一句—— 侯爷在外还有一子。 本文又名《齐家咋就那么难》、《论我在后宅和朝堂腹背受敌的日子》、《岳丈大人,你女儿在我手里》……注意—— 1、男主文,言情文,1v1。 2、女主小时候定过亲,克死了未婚夫~~ 3、想到会补充~~~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平步青云 穿越时空 主角:齐慕阳 ┃ 配角:齐家那些人 ┃ 其它:妻管严 作品简评: 大周朝正值盛年的武阳侯坠马摔死了,然后武阳侯府无后了。在这时,武阳侯的小厮顶着侯夫人杀人般的目光说了一句——侯爷在外还有一子。这就是一位外室子为人鄙视,最后为人仰视的故事。本文又名《齐家咋就那么难》、《论我在后宅和朝堂腹背受敌的日子》、《岳丈大人,你女儿在我手里》;文笔流畅,有些古风。题材独到,人物刻画鲜明、形象生动,政斗矛盾引入巧妙,跌宕起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部值得一读的宫斗穿越文。 ============== 第1章 大周朝,建元四年。 京城,庆丰大街,靠街尾有一处宅子。在这片地界居住的并不是达官贵人,但也算是富贵繁华之地。 街尾槐树胡同有一户人家却不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有身穿锦衣玉服的男子骑马而来,身边还跟着一小厮。男子举手投足的风度,通身的气派,这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 因为这个缘故,街头巷尾少不得要八卦打探一番,只是这户人家一直很是怪异,经常闭门不出,也不与邻居往来。 周围百姓也只知道这里面住的是一女子,还有一小孩。 来来往往,邻居百姓便已猜到这肯定是那些达官贵人藏在外面的外室。 对此,众人自然是不屑,鄙视。可即便如此,也有一些人上赶着想要去八卦一番,这究竟是哪家公子安置的外室。 “少爷,夫人说让你别出去。” 门外正站着一少年,约十岁,虽说年纪尚浅,但眼若流星,面若冠玉,面容俊朗,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看着实在是让人感叹这少年容貌,尤其是那周身的气质,卓然不凡,长大了还不知该祸害多少女子芳心。 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宅子大门,又望了一眼站在门口,正焦急地劝说自己的绿衣丫鬟,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很快就回来,就出去逛逛。” 说着,齐慕阳就匆匆离开,似乎不想再听那丫鬟的劝说。 绿衣丫鬟看见齐慕阳急急地离开,心里焦急,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但一想还是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关门跑了进去。 齐慕阳出了宅子,长吁了一口气,一直呆在那宅子的确心累。 看着眼前大周朝的繁华,心头依旧感到一阵茫然。 他不明白眼前这一期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前世他跟着老师去新发现的一座陵墓考古研究,不曾想墓地塌方,他以为自己死了,一睁眼却还活着,只是这身份,这天地已经变了。 大周朝,这一个朝代并非是他以为那个先秦的周朝,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周围房屋建筑都不是那个周朝,倒像是宋朝。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是另外一个时空,或者说是另一个时空的宋朝。 至于他的身份,齐慕阳想想就觉得心塞。若为庶子还好,毕竟也算是光明正大的,可是这外室终究是见不得光,不得入家谱,不能认祖归宗,身份不明。 要知道在古代一切可都是以宗族为重,若是他没有一个身份,又怎么能走出那间宅子。要知道在古代这身份户籍可是十分严重,没有祖宗,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如果没有正当的户籍,以后科举还有娶妻都会十分麻烦,科举入仕,怎么可能! 至于娶妻的三书六礼,就更没可能了! 齐慕阳停下脚步,望了一眼自己这身子,心里一囧,想太多了……也不知道如今他的这位父亲又怎么解决这件事,要知道他现在也已经十岁了。至于那位做了外室的母亲,齐慕阳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忽然自己换了身份,成了另外一个人,别人的孩子。 这种感觉熟悉,却又感到很别扭。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因为外室这个尴尬的身份,他一直都没有出来过,一来年幼,而来则是因为身份不明。说起来他如今名义上的父亲身份却是不差,武阳侯府的侯爷齐景辉,而他也称得上是侯爷的儿子。 只是这儿子却见不得光。 齐慕阳也不明白为何齐景辉没有把他母亲纳入府,毕竟在古代三妻四妾本就合法,若要说武阳府内的当家夫人不同意,那应该称得上是妒妇,说不准就会被休掉。 这里面究竟还有何缘由,齐慕阳是真的弄不明白。 齐慕阳一路走走停停,好奇地打量着古代这些街市,商铺,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古代装束的行人,有一种置身事外的错觉,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可惜,这终究只是错觉,他如今活在这个大齐朝,心还在砰砰跳动,呼吸着大齐朝临安皇城里面的空气。 “砰”,只听一声清脆响声! 齐慕阳第一次亲眼看见这古代的繁华街市,不禁有些出神,不曾想走着居然撞到了人,这赶紧道歉,急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居然敢撞我!” 被撞的是一少年,约十五岁,虽说年纪比齐慕阳大,但看着身子却比沐景辉还要消瘦,脸上满脸痘痘,一看便知是正青春期发育中,身穿红衣长袍,衣着服饰虽十分奢华,却显骚气。 手中一把玉骨折扇,被撞落在地。 “二爷,你没事吧?没事!” “二爷可还好?” 少年身后跟着好几位小厮,一看少年被撞了,连忙上前嘘寒问暖,更有小厮直接对着齐慕阳放声痛骂。 “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撞我们家二爷!不要命了!” 齐慕阳震惊不已,不曾想这撞到人之后,居然接着就被这么迎头痛骂,脑子还有一些恍惚,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住嘴!” 痘痘少年看见齐慕阳的长相,还有那一副茫然神色,忽然就笑了,对着骂齐慕阳的小厮狠狠一拍脑袋,眼睛一闪,望了一眼地上的玉折扇,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略一咳嗽,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这把我新买的扇子给摔坏了,你可怎么说?” 路上的行人,或是商贩看了一眼齐慕阳还有面前这少年,一个个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想惹事,转身离去。 齐慕阳看见面前这痘痘少年,心里很是气闷,任谁被骂成那样,心情肯定都不好,但一想到毕竟是自己先撞到他,也不好发火,依旧歉声道:“对不住!” “一声对不住就完了,我这扇子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现在给你撞坏了——” “二爷,扇子没坏,还好好的!”站在痘痘少年身旁的蓝衣小厮邀功似地说道。 痘痘少年面色一僵,拿起扇子,狠狠去打小厮的身子,气急道:“要你多嘴,要你多嘴!要你多嘴——!” 小厮不敢反抗,只能抱头逃窜,喊着二爷恕罪! 忽地,只听一声重响,扇子成了两半,被痘痘少年直接打断了。 痘痘少年一看扇子坏了,下巴微昂,扇子一扔,斜睨着齐慕阳笑道:“你看,现在扇子坏了!” 齐慕阳一看痘痘少年年纪虽小,居然如此狠毒,拿着那把扇子狠狠打那小厮,那声音听着都让人感觉疼,而且看现在这情景,这痘痘少年分明是讹上自己。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来到古代第一次上街,就遇见这样的事,而且看着少年气势想来也是富家公子哥,那几个小厮也仗势欺人,一看便知是纨绔子弟。 “要不这样,你陪我喝几杯酒,我就——” 痘痘少年一直盯着齐慕阳的脸,几步走到齐慕阳面前,手一伸直接忍不住去摸齐慕阳那张精致的脸,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色眯眯地笑着。 “啪——!” 齐慕阳只觉浑身起鸡皮疙瘩,看见痘痘少年居然伸手要摸他的脸,这立马就反应过来,三观不停被刷新。 他这是遇上恶霸调戏——“良家少年”了吗? 头顶上,一阵天雷轰鸣! 这么点大的小屁孩居然敢在大街上直接动手调戏,还是龙阳之好! 痘痘少年一看齐慕阳动手打掉他的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像是更加兴奋一般,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怎么,你难道打算赔我一百两银子?” 痘痘少年怎么看齐慕阳都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不过是普通的细布长衣,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就没有能入他眼的物件。 “说了把你赔给爷——就行了!” 齐慕阳实在是受不了了,看着这满脸痘痘的少年,只觉得很想动手打他。 “啪——!”然后齐慕阳忍不住就动手狠狠扇了痘痘少年一耳光,再紧接着又狠狠踹了痘痘少年一脚,直接将他踹到在地。 下一刻,齐慕阳很识时务地转身跑了。 …… “二爷,二爷,你怎么样,没事吧?没事吧!” “站住!站住!喂——,你给站住!” 痘痘少年怎么也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会突然给他一耳光,而且下手那么重,整个人都懵住了。 那左半边脸肿的老高,脸上清晰地刻着血红掌印,痘痘少年疼得眼泪都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轻轻捂着自己的脸,指着齐慕阳逃走的方向,哼哼哭道:“给我——” 这一下,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小厮自然是不用吩咐,一个个去抓人,只是齐慕阳跑得飞快,身子灵活,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 最后,小厮们没有抓住齐慕阳。 “你们都给我找,要找不到他,我——我打死你们!”痘痘少年气得快疯了,捂着自己脸,咬牙厉声道。 他没有想到居然拿野小子居然敢动手打他,居然还这么狠,要是给他知道是谁,一定要弄死他。 第2节 痘痘少年心里这么想着,嘴角一抽,脸疼得更厉害了! 第2章 快速逃走的齐慕阳,只觉得这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过一十五岁的小屁孩居然就会动手调戏,而且还是龙阳之好。 一想起那满脸痘痘小屁孩居然调戏他,齐慕阳心里梗塞,浑身起鸡皮疙瘩。齐慕阳望了一眼自己发红的手掌,嘴角一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打熊孩子的感觉—— 咳咳,还真不错! 不过,齐慕阳也知道看那痘痘少年那股恶霸的气势,肯定不是寻常人家子弟,少不了是一个官二代出身,身份只怕还不低。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打了人就跑。 毕竟他现在才十岁,要是落在那痘痘少年手里—— 太可怕了!齐慕阳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急匆匆地朝着原先的路走回去。 一开始就应该听翠儿的话,不应该出来乱逛。 齐慕阳很清楚在古代身份权势的重要,他就是研究历史,在这封建社会里,若是没有一个上台面的身份,出人头地,那么就只能像那些匆匆离去的行人一样,敢怒不敢言。 齐慕阳心思沉重,也没过多久,便回了槐树胡同。 “你——你是住在隔壁的——?” 还未进家门,便看见路旁有一女孩,约*岁,身穿鲜红长裙,十分俏丽可爱,好奇地打量着齐慕阳,那目光忽而盯着,忽而躲闪,仿佛很是害怕,羞涩一般。 齐慕阳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你是——?” 女孩低垂着头,小手拨弄了衣袖,轻声道:“娘说隔壁住了狐狸精,你就是狐狸精?” “难怪娘说狐狸精长得好看!” 狐狸精?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来,只叫齐慕阳怔然无语。他能够猜到这附近邻居肯定会议论他们这一家,相信因为这些原因,母亲才不愿出门惹人非议。 听着小女孩天真的话语,齐慕阳扯了扯嘴角,强笑着说道:“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狐狸精那是骂人的话。” 小女孩微微仰着头,直直地望着齐慕阳,说道:“我没有骂你,我只是——只是,你笑起来真好看,像像——” “像狐狸精一样!” 齐慕阳一囧,面对天真无邪的孩子说自己长得像狐狸精,这种感觉……心塞! “咳咳,不许再说!” 齐慕阳板着一张脸,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转身朝着大门走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这情形,这世界有一点没变。无论到了哪,这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嘎吱——!” 齐慕阳这一敲门,便看见负责宅子里大小事的安伯瘸着一只腿,撑着一根拐杖正准备出去。 “少爷,你回来了?夫人正准备叫我出去找你了!” 齐慕阳上前扶着安伯,笑着说道:“安伯,我没事,我只是出去逛一下,这不马上就回来了。” 安伯是一个瘸子,年纪有五十,头发花白,身子骨却矫健,听那个父亲说以前好像是御林军的侍卫,受了伤,瘸了腿,这边退了下来。因为孤家寡人,无人照料,最后便被齐景辉派过来照看他们母子。 安伯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摸了摸齐慕阳的脑袋,轻声道:“安伯知道你想去外面看看,只是你这一个人跑出去,夫人会担心。改日和夫人说了,我带你出去玩。” 被人这么摸脑袋,想哄小孩子一样,齐慕阳感觉有些别扭,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安伯这话是在哄他,他那个母亲怎么会同意他出去。 宅子并不算大,只不过五间房,分前后两院。安伯一个人住在前院,他和母亲,还有翠儿,以及黄妈妈住在后院。 因为常日闭门,不与外界往来,宅子里很是冷清,僻静幽深,缺少生气,咋一进门,仿佛进了鬼宅一般,阴森可怖。要不是因为实在是受不了,一直关在这宅子里,他又怎么会想着跑出去看一下。 过了前院,齐慕阳便一个人回了后院,去了母亲所住的屋子。 老实说,齐慕阳到现在都不确定母亲叫什么名字,他也曾问过母亲这个问题,只是母亲都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齐景辉喊母亲悦儿。 他问过齐景辉,齐景辉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到后来齐慕阳看到母亲曾写过一个字——杨,那时候他就想母亲姓杨,名悦。当然,这都只是他心里的猜测。 还未进门,齐慕阳就闻到了一阵佛香,他知道母亲杨氏这是又在焚香祷告。杨氏常年礼佛,手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身上总带着一股檀香味。 屋子正前方墙上挂着的一副观音图,观音图下便是一张檀木长案,案几上面安置焚香炉鼎,又有各类礼佛祭品,再往下便是杨氏坐着的那张蒲团,面前还放着一卷佛经。 “母亲!” 即便齐慕阳对于移魂附体,换了一个身份感到生疏,但对于杨氏还是十分敬重,或许这便是身上血缘关系。他们母子二人在这深宅里彼此相依,终归是母子血缘。 杨氏身穿素白长裙,头上簪着一根银钗,长发及腰,身形窈窕,面容白皙,容貌堪称绝色。饶是齐慕阳在前世见过了不少美貌女星,但对于杨氏却依旧感到惊艳,尤其是那周身的气质,清冷如玉,凛然如梅。 或许正是因为这出色容貌和气质,杨氏才会被武阳侯收做外室。齐慕阳这幅面容也正是托着杨氏,和杨氏十分相像,这才会被那痘痘少年调戏,被小女孩称做狐狸精。 “回来了?”杨氏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齐慕阳点了点头。 “以后不要再跑出去了!”就这么一句短短的话,了结所有。又是那清淡的声音,不见一丝起伏,似乎并不担心,也不在意。 齐慕阳已经习惯杨氏的态度,笑了笑,并未往心里去,只是说道:“那我回房了!” 杨氏并未说话,只是闭着眼睛,拨弄着手上念珠,嘴唇微动,似乎又开始念经,“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命危於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 《金刚经》? 齐慕阳看着杨氏的孤清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很是好奇,也不知道母亲杨氏究竟有什么经历,为何会做了外室,又为何会是这副冷淡的性子。 就算是他这个儿子,杨氏似乎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将暗,忽然想到今日似乎是初九。 咦,这倒是奇怪了,今日他却没有过来! 第3章 齐慕阳疑惑齐景辉今日并没有来槐树胡同这,按以往来看初九这日齐景辉必定会过来的。 疑惑过后,齐慕阳也没有再细想,毕竟齐景辉来不来这并不是他能决定,若是齐景辉以后都不来这宅子,不管他们母子,他也终究是没有办法,似乎一切都掌握在齐景辉手里。 这么一想,齐慕阳心情就不免有些烦躁。 来了这古代,一直被困在这宅子里,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又遇上那样的事,齐慕阳真的觉得心累。 “少爷,夫人说你回来之后,把昨天留下的那些字帖给临摹了。” 绿衣丫鬟翠儿端着一壶茶,悄无声息地给杨氏送进去,出来看见齐慕阳还站在院子里发呆,不禁走了过去,小声提醒道。 齐慕阳一怔,想到还要去临摹字帖,心里更加烦躁,望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被这院子割离成四方天地,如同一张牢笼,将他困在此地。 那么他究竟是为何会来这里,以后又该如何? 齐慕阳摇了摇头,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忧郁,小脸皱在一起,看着惹人发笑,十分可爱。 “走吧,老老实实地临摹字帖吧!”齐慕阳心里清楚杨氏虽然面上对他不冷不热,但心里终归是记着他的。若不是真的关心他,又怎么会一直督促他做功课。 也许,杨氏在心里也盼着有一天齐慕阳能够真正走出这间宅子,出人头地。 这要出人头地,自然是走科举这条路。无论是换了那个朝代,终归是考试的奴隶。就像他已经结束了寒窗苦读的日子,一睁眼,又回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岁月。 天色暗淡,院子里刮起了一阵寒风,更添了几分萧瑟。 齐慕阳看着书案上放置的笔墨纸砚,还有那厚厚的字帖,虽说这朝代不一样,但好在他是学考古,研究历史,小时候也被逼着学过书法,如今写起毛笔字,倒也不算生疏。 唯有这年纪尚幼,胳膊细小,笔力不够。 齐慕阳静心练字,只是眼前却不禁浮现出前世父亲拿着毛笔督促自己写字的情景,思绪不断,一转眼他换了时空,也不知道原来那个世界他如何,他的父母又怎么样了。 心里一想,手下一顿,一大团墨汁滴落在纸上,晕散开来,刚快完成的一张字帖就给毁掉了,着实可惜。 齐慕阳还来不及换一张字帖,收敛心神,再静心去写,便听见屋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慕阳少爷,侯爷——侯爷他去世了!” 齐慕阳刚一抬头,想要去看究竟是谁跑了过来,便看见父亲齐景辉身边的贴身小厮齐全满脸泪水,哽咽着说了一句,声音听着十分伤心,难受。 “啊——?” 齐慕阳一愣,咋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父亲——齐景辉死了? 齐全并没有注意到齐慕阳的神色,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摸着眼泪,悲痛地哭诉道:“侯爷,他今日与白府的白大人一同去城外骑马,不曾想——后面坠马,摔死了!” 然后呢——? 齐慕阳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单单是事情奇怪,就像是他现在心里的想法也有些奇怪,好像没有太伤心,只是觉得有些突兀,世事无常。 明明前几日齐景辉还一脸笑容地来了槐树胡同,看了自己写的字,赞扬了自己几句,如今他就死了? 从齐全嘴里听到齐景辉死的消息,好像是听到七舅姥爷的外甥女死了,虽然是亲戚关系,但这关系有些淡薄。齐慕阳心里的这想法要是给齐景辉知道,一定会气得从地下爬上来,掐着齐慕阳的脖子,骂他不孝。 老子是你爹,是你亲爹! 不是你七舅姥爷的外甥女! 齐全哭了有一会,抬头一看齐慕阳疑惑的神色,心里并没有犯疑,也没有觉得齐慕阳不孝,只是想着齐慕阳年幼,根本就不知道这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慕阳少爷,府里老太太和太太都已经知道你和夫人的事,现在正打算把你接回去。” 齐慕阳没说话,只是心里更加疑惑,怎么爹死了,府里的人都知道他和母亲的事,还想着把他接回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慕阳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想着杨氏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急急地跑了出去,径直去了杨氏的屋子。 齐全一看齐慕阳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心里担心,也赶紧追了出去,擦了一把眼泪,心里想着只怕要尽快把慕阳少爷带回府,不然府里只怕会出大事。 “母亲,你——”齐慕阳忽然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坐在蒲团上,望着门口出神的杨氏。杨氏脸上并没有眼泪,也没露出哀伤的神色,依旧那副淡淡的样子,或者说眼里多了一丝茫然。 杨氏看见齐慕阳跑了进来,眉眼一弯,精致如画,身下白裙微动,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样子,轻声道:“慕阳,你父亲死了。” 齐慕阳望着杨氏,没有说话,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杨氏这副情景,他也不知道杨氏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难受,亦或是解脱?若说是解脱,齐慕阳便更不解了。 “是啊,他死了!” 不知为何,杨氏又念叨了这么一句话,喃喃自语,拨动着手中的念珠,一眨眼,泪水就那样悄然从杨氏眼中落了下来。 齐全看着杨氏,神色哀痛,神色犹豫,似乎有什么顾虑,还是开口说道:“夫人,老太太已经知道你和少爷在槐树胡同这,这很快就会接你们回府了。” 第3节 “回府?” 杨氏一怔,当初他在的时候,她没有进府,现在他死了,她又怎么会进府。不过——,杨氏微微抬头,把目光放在齐慕阳身上,十岁的孩子失去了父亲,他这一辈子终究不能和她一样,只待在这座宅子里。 “慕阳,如果府里有人接你回去,你就跟着他们回府。” 齐慕阳看着杨氏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几步走到杨氏跟前,问道:“那母亲你呢?” 杨氏手一顿,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齐慕阳的脸,这张脸长得像她,但也像那个人,尤其是这一双丹凤眼,和他是一模一样。杨氏拉着齐慕阳坐在自己身边,望着门外萧瑟的风景,徐徐道:“你不是一直盼着离开这里,去外面玩?” “现在你就有这个机会去外面玩了,也能离开这里,不用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以后你要好好的!” 齐慕阳闻着杨氏身上的檀香味,看了一眼脸上依旧带着泪水的齐全,心忽然就静了下来,眼前不禁浮现出齐景辉这个父亲教他习字,哄他开心的画面。 哪怕是换了一个身份,如今死的人终究是他父亲……齐慕阳眼圈泛红,心里有些难受,也不知是为齐景辉伤心,还是为自己难受,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前世的自己,而是齐慕阳,齐景辉的儿子,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 他的父亲死了! …… 这边齐全直接和杨氏和齐慕阳说了接他们回府的话,他却不知道因为突然闹出来的这两母子,整个武阳侯府都快闹翻天了。 不说武阳侯齐景辉正值盛年,备受当今圣上器重,可谓是意气风发,不曾想却突然坠马身亡,这对武阳侯府可谓是天大的打击,要知道武阳侯府如今可就只有齐景辉这一根独苗。 而就在这时候,却又传出齐景辉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一子,这起消息于武阳侯府则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第4章 武阳侯府在这偌大的京城可谓是声势显赫,当年便是跟着□□皇帝打江山,乃开国功臣,被封为国公,虽说如今只是武阳侯府,但也依旧不容小觑。 要知道如今武阳侯府的当家人齐景辉侯爷那可是简在帝心,备受圣上器重,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谁曾想武阳侯和御史白振清一同去城外骑马,居然马匹突然发狂,武阳侯坠马,当场摔死。 圣上得知消息,立即派了御医前去救治,可惜回天乏术。 这武阳侯一死,偌大的武阳侯府瞬间变乱成一团。因为这齐家自从国公爷那一代便子嗣不丰,这到了齐景辉这一代便只剩下一根独苗,偏偏齐景辉没有留下儿子,膝下唯有五个女儿。 不说武阳侯府这以后传宗接代没了后文,堂堂齐国公居然没了后人,这传出去也实在是惹人非议。更何况这齐景辉一死,武阳侯府的爵位没人继承,只能收回。 这武阳侯府没了后人,终究是要破败下去。 因为这个缘故,武阳侯府的老太太林氏正想着从齐家宗族里面找一个孩子过继到齐景辉名下。若说这血缘亲疏远近,自然是齐景辉庶出的二叔这一房最为妥帖,偏偏老太太和二房不对付,不愿让二房子孙继承武阳侯爵位,为了这事争执不休。 就在这时候,武阳侯的小厮齐全却是道出了一件事,齐景辉在槐树胡同那安置了外室,外面还有十岁儿子,名为齐慕阳。 这一下算是捅破了天,老太太心里舒坦,武阳侯这一脉总算是没有绝后,不过侯府的大太太沈氏却是掀起了滔天怒火,不同意外面外室进门,而庶出的二房那边自然也是不愿错过这个好机会。 一时间,争执不下,府内闹个不停。 武阳侯府后院,靠东边的一间院子名为宜兰院,正是侯府大太太沈氏居住的正院。 如今院子的兰花开得正艳,木兰、铃兰、寒兰花各色皆有,或白、或红、或粉,看着美极了。不过这一向喜欢兰花的大太太沈氏却没有那份心思赏兰。现在就算是操办侯爷丧事的心思,她也没有,满心皆是愤怒,愤恨不已。 “砰——!” 沈氏身穿白色长裙,头戴白色簪花,眼睛红肿,面色有些苍白,神色却是狰狞可怖,摔了一个白瓷茶碗,又忍不住将桌上的茶壶也给摔了下去。 “太太,你消消气,别为着这件事气坏身子,不值当。”这时候敢在沈氏面前说这话的也只有沈氏奶娘乔妈妈。 “不值当?” 沈氏冷笑不已,气愤道:“妈妈,难道你不知道他这给我多大的难堪,寻常在府里也就罢了,我倒没想到他在外面还藏了一个,居然还有一个野种,年纪比婉儿还要大一岁!” 乔妈妈知道突然闹出来一个外室子,这让沈氏心里很难受,这么多年的体面,一下子全没了,这一耳光扇得太狠了。 只是就算沈氏心里再难受,再气愤,如今侯爷都已经死了,眼下最重要是还是要解决这件事。 乔妈妈心里明白,如今闹出来的这个外室定然是要进齐家了,毕竟这可是侯爷留下的唯一血脉。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着亲孙子不管,反而去过继二房的孩子。 “太太,看开一些,不管怎么样,如今这侯府终归是您做主了,就算那孩子进了门,还是要喊你一声母亲!” “母亲!” 沈氏听乔妈妈提起外面那个野种,心里更加恼火,整张脸气得都白了,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指着门口,厉声说道:“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侯府,到最后却便宜那外面的野种,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也配叫我一声母亲!” 沈氏的声音尖锐,站在屋子里的丫鬟一个个吓得都低下头,站着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沈氏迁怒。 乔妈妈对着站在屋子里面侍候的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先出去。丫鬟们一个个都十分伶俐,立即会意,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太太,你听我一声劝,就算你不为侯爷考虑,总要为姑娘考虑一下。” 乔妈妈上前扶着沈氏的手,细声细语地劝说道:“姑娘总归还是要一门兄弟给她撑腰。” “婉儿!”沈氏眼睛一红,不禁落下泪来,拉着乔妈妈的手哭诉着说道:“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那个孩子若是还在,又何苦担心这些。” 沈氏声音哽咽,神色憔悴,满脸悲痛。乔妈妈知道沈氏提的那个孩子究竟是谁,她也明白沈氏不同意那个外室子进门,就是因为那个名字,当初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便说过以后有了长子,便取名慕阳。 沈氏在生大小姐齐慕婉之前,还怀过一个孩子,不曾想早产了,生下来一个男婴,还没见上一面便死了。 乔妈妈扶着沈氏上了榻坐下,又拿着帕子给沈氏擦拭眼泪,放柔了声音,劝说道:“妈妈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这件事终归是由不得太太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心里一直都忌恨二房那边,怎么可能会让二房的人过继。再说了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这是你因为这件事拧着,到时候气坏了老太太,终归还是太太你的错。” “可我这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沈氏何尝又不明白乔妈妈话里面的意思,只是她一想起侯爷在外面藏了一个外室,心里就憋得慌,恨不得亲手甩他两个耳光。 想她沈家嫡女哪里配不上他齐景辉,当初她可还是低嫁,若不是她嫁入齐家,只怕这齐家侯爷的爵位也保不住。 乔妈妈正劝说着沈氏,沈氏身边的大丫鬟铃兰却是不安地走了进来,回道:“太太,老太太那边让您过去一趟,她有话要和你说。” “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沈氏冷着一张脸,对着铃兰厉声呵斥道:“她不就是让我赶紧把那个野种接进门!” 铃兰看着沈氏发火,不敢吭声,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氏也知道这件事终究不是她能左右的,哪怕心里再不甘心她都要让那野种进门,“你派人把这件事告诉我嫂子一声,让她派人去查一下外面那贱人的身份。” 沈氏起身压下心中怒火,转过头对铃兰吩咐了一句,又唤小丫鬟给她净面,换了衣裳,收拾妥当之后,这才带着一众丫鬟朝老太太的熙和堂走去。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这武阳侯府的主人! 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抢走! 第5章 武阳侯突然离世,即便府里上下都措手不及,但也要操办好武阳侯的丧事。 武阳侯府内外如今都是一片缟素,主子奴婢也都换上孝服,看着白茫茫一片,好不凄凉。上好的庭院楼阁皆白布缠绕,廊檐下挂着白灯笼,冷风吹过,摇摇晃晃,凄婉悲凉。 因为武阳侯备受圣上器重,这皇上也派人过来寄仪,聊表哀思。府门如今大开,门外设置灵棚,又有道士、僧人正在诵经超度,冥纸随风飞舞,或是吹笙竹管,或是木鱼敲打。 来往送行的宾客络绎不绝,虽说一个个都面带哀愁,不敢谈笑,但府里却显得十分热闹。 后院正中央的熙和堂,如今正是齐景辉母亲,武阳侯府的太夫人林老太太居住之处。 老太太先是丧夫,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独子齐景辉死去,心下悲痛万分,面色憔悴,头上都添了许多白发,看着面容枯槁,着实让人担心。 “灵芝,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八字不吉,克夫又克子!” 林老太太坐在榻上,身上一件素色褶子,外面披着素白色的袄子,下面是淡青色的长裙。因为死的是她儿子,老太太不用穿那些白衣孝服,不过身上倒也清减了许多。 这林老太太问话的人,却是一直从小侍候她的嬷嬷灵芝,外面皆称一声林嬷嬷。因为在林老太太身边服侍,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就算是沈氏也不敢得罪林嬷嬷。 林嬷嬷眼睛里还泛着泪水,看见林老太太满脸绝望,心下着急,即为齐景辉离世悲痛,又担心林老太太的身子,这哀大伤身,不能一直这么悲痛下去。 “老太太,快别说这样的话,侯爷要是知道了,泉下也不得心安。” 林老太太听林嬷嬷提起独子齐景辉,心中一痛,不禁又落下泪来,悲苦地说道:“辉儿死了,这武阳侯府以后可怎么办。日后我到了地下,都无脸面见——齐家的列祖列宗!” 林嬷嬷上前半靠着林老太太坐下,拉着林嬷嬷的手,细声劝道:“这外面不是还有一个哥儿,老太太还有孙子,这哥儿可还指望老太太你了!” 话正说着,门外一丫鬟急急地跑了进来,神色着急,匆忙行了一礼,便急声说道:“老太太,管家说外院忙乎的人手不够,不知该如怎么办,还让老太太拿个主意。” “她沈氏在干什么!” 林老太太一听丫鬟的话,脸色一变,眼中带着怒意,闷声道:“这些事不都是沈氏做主,怎么就不出来料理这些事?” 林嬷嬷一看林老太太又要动怒,连忙对着丫鬟说道:“你让管家派人去西府那边借一些下人过来,先应付着!” 丫鬟一听林嬷嬷这话,又望了林老太太一样,看林老太太不说话,也就知道该怎么办,恭敬地退了下去。 “你看看她,眼下辉儿走了,她不忙着操持丧事,还一边躲懒!”林老太太气得狠狠一捶矮榻,想起沈氏所作所为,她心里就恼怒不已。若说平常倒也罢了,她也能睁一眼闭一眼。 可如今是辉儿的丧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辉儿走得不安。 林嬷嬷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平常侯爷和太太的关系便不怎么好,两人只能说是相敬如宾。可现在侯爷死了,这最后丧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差错,要不然到最后还不是武阳侯府惹人笑话。 林嬷嬷猜想沈氏没有出面料理侯爷的丧事,只怕还是因为槐树胡同闹出的那个外室子。 “老太太,侯爷这突然离世,外面又闹出一个外室子,太太心里自然不好受,你别生气。” 林老太太一听林嬷嬷这话,心里却更加不舒服,指着宜兰院的方向,厉声说道:“她倒是给侯府生一个儿子出来看看,若是府里我有孙子,我又何必把外面那个接进来。” “武阳侯府这边一个男孩都没有,西府那边却是子孙满堂,你让我如何看她!” 这话听着,林嬷嬷心里也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她是知道当初老太太嫁进齐家,和老太爷受了多少罪,就是因为西府那边的庶子。明明是庶子,却仗着太爷疼爱,一心谋夺爵位,还有老太太的那个弟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暗地里给老太太使了多少绊子。 要不然老太太又怎么会死活都不同意让西府那边的子孙过继到侯爷名下。 好在侯爷在外面还有一子,若不然这事情只怕会更麻烦。 林嬷嬷起身给林老太太倒了一杯热茶,待林老太太心情平缓些,才说道:“老太太,如今侯爷死了,这府里如今没有一个顶立门户的男儿,这一点相信太太心里也是清楚的。太太不过是一会想不明白,待太太来了,你好好和她说一下也便成了。” “毕竟太太终归是听你的!” 林老太太听着林嬷嬷的话,不置可否,端着热茶,看着茶叶在那水中浮浮沉沉,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她若是肯好好待那个孩子,我自然不会难为她。” 如今她和沈氏不过都是可怜人,她又何苦难为沈氏。 林嬷嬷也在想究竟沈氏会不会好好待那个孩子,不过这话林嬷嬷倒是没有在林老太太面前提,只是笑着哄道:“哥儿终究还有老太太你这个祖母疼。” “老太太,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侯府爵位一事,西府那边只怕也动了这心思。这到现在宫里都没传出个话来,也不知——” 林嬷嬷靠近林老太太的身子,压低了声音,附耳说了几句。 林老太太心里何尝又不担心这件事,齐家如今唯一的体面也就只有这侯府的这块牌匾。毕竟外面那孩子才十岁,等他到长大成人,振兴齐家,还不知要多久。 第4节 “宫里圣上也不知什么想法,一直都没有个消息。”虽说皇上一直器重武阳侯齐景辉,就像齐景辉突然离世,皇上也曾派人过来问候她,只是这侯府爵位却未曾提及。 林嬷嬷和林老太太这边说这话,沈氏也从宜兰院来了熙和堂。 沈氏知道林老太太让她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她在屋子里发火之后,其实也已经想明白了,她是怎么也不能拦着那个野种进门,相反她还要主动张罗这件事。 “齐管家刚才派人过来说,外院忙活的人手不够,你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虽说林老太太心里清楚不应该在这时候给沈氏难堪,只是想到因为闹出的外室一事,她居然没有出面料理齐景辉的丧事,她心里还是少不了动怒。 毕竟去西府借下人,到时候给那个老虔婆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会笑话她。 沈氏刚才还未院子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件事,其实她心里也很是不满,虽说她因为闹出来的外室子一事动怒,回了自己的宜兰院,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外院就出了事,这让她很是难堪。 要知道如今在外院帮着迎客的却是西府二房那边的人,武阳侯府没有了能理事的男人,少不得要让西府那边叔伯帮忙招呼男客。 侯府和西府一向不对付,只不过是维持着面上的关系,没有撕破脸皮罢了。这一点,沈氏心里还是清楚的。 “媳妇也是刚知道,已经让宜兰院那边的丫鬟出去帮忙了。” 林老太太倒不想因为这件事和沈氏计较,说出来也只是提醒沈氏别忘了料理好齐景辉的丧事,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槐树胡同那边那个孩子。 毕竟这辉儿出丧,肯定要那孩子过来送终。 若不然,那就是西府那些子孙帮着送终,想想林老太太心里就憋得慌,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为何侯府如今会变成这样,西府那么多子孙,偏她武阳侯府就是人丁单薄,子嗣不丰。 林老太太开门见山,望着沈氏,直接问道:“槐树胡同那,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把那孩子接回来?” 沈氏袖中的手帕狠捏在一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过后便是心酸,难受,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石压住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即便这样,沈氏依旧要处理好这件事。不管是为了武阳侯府,还是为了她和婉儿,她终究把那个野种接回来。 “母亲心里怎么想,媳妇明白,只是这侯府突然闹出外室,若不谨慎处理,传出去只怕会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沈氏嘴上虽然这么说,只是心里却是在冷笑,这件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这武阳侯在外面藏有外室一事怎么可能遮得住,只怕早就传开了,而她这个武阳侯夫人早就成了笑话。 还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么编排她这个妒妇! 第6章 正如沈氏所料,这京城就这么点地,武阳侯死了,这闻讯赶来拜祭的人自然不少,尤其是内宅妇人自然听说了武阳侯在外面藏有外室一事。 虽说她们心里都对沈氏表以同情,但凑在一起之后,嘴上却还是免不了要提一下这件事,或是感慨,或是同情,总要发一通感想。 最后总结出来便是,以后一定要看牢自家那个。 原以为武阳侯膝下无子,已经绝后,现在闹出一个外室子,众人虽说想看热闹,但心里终究还是替武阳侯松了一口气。就算是外室子,也总比绝嗣,无后要强。 林老太太正是这么想的,虽说她也不大喜欢外室,但如今齐家武阳侯这一脉就只剩下那外室子,不管怎么样也要把他接回来。 出了熙和堂,沈氏的脸就拉了下来,眼中冷芒一闪,对站在身旁的丫鬟铃兰,问道:“老太太她当真已经让齐全去接那那贱人?” 铃兰心里一紧,觑着沈氏神色难看,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回道:“听说齐全出府去槐树胡同那,至于是不是接回——” 后面的话,铃兰没说出口,沈氏已经知晓。 乔妈妈一看沈氏像是又要发火,忙上前搀着沈氏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急声劝道:“太太,我们还是先回宜兰院。” “她压根就没想和我商量!” 沈氏一咬牙,愤恨地望了一眼身后的熙和堂,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乔妈妈和铃兰等丫鬟立马跟上去。 武阳侯府这边已经派人去接齐慕阳母子,而西府那边得了消息,却是十分着急。要说这西府二房虽说早就分出去,和武阳侯府只不过维持着面上的关系,但终究是武阳公这一脉传下来的。 想当初太老爷还在世时,就曾想过让西府这边继承爵位。 如今东府那边的男人都死光了,若不过继,这爵位怎么着也应该落到他们西府头上。 “母亲,你看这——没想到他外面还有一个外室,那孩子都十岁了!” 西府的大老爷齐景德是齐景辉的堂兄,年逾四十,头上添了几丝白发,但精神依旧很好,一双眼睛凌然有神,身材挺拔,望着坐在正堂楠木大椅上的老妇人,神色焦急。 “母亲,你看这——没想到他外面还有一个外室,那孩子都十岁了!” 老妇人正是西府的太夫人邢氏,林老太太的弟媳妇。 邢老太太身穿深蓝绣花双金褶子,外面罩着一件青红短袄,两鬓斑白,头发稀疏,脸上皱纹密布,一双小眼睛缩在一起,想起在想什么事。 “你别急,那孩子毕竟是突然冒出来的,是不是齐家的血脉还两说,即便是齐家血脉,要想记入宗谱,也没那么容易。” 齐景德听邢老太太这话,眼睛一亮,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刚准备说什么,就被邢老太太一句话打碎。 “你别想那些邪的,眼下你只需帮忙处理好那边的丧事,一定要尽心。”邢老太太一眼便看出自己这个大儿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面色一冷,伸手敲了敲身旁的茶几,一字一句地说道。 齐景德听邢老太太这么一说,也便歇了那份心思,准备先离去,毕竟侯府那边还要靠他出面料理丧事。 “对了!”邢老太太唤住离开的齐景德,又交代了一句,“让你媳妇过来一趟。” 齐景德心里疑惑,倒也没问,只是点头应是。 邢老太太看着齐景德离去的背影,望着门外明媚的风景,心里却是透亮。 尤其是听着那喇叭吹吹打打的声音,不觉吵闹烦闷,相反像是听见了仙乐一般,十分享受。邢老太太想着东府那边的只剩下一府妇孺,嘴角微翘,半阖着眼,跟着那吹打的声音,轻哼了几句。 …… 堂堂侯爷的丧事自然不会太差,过来拜祭的达官贵人皆是朝中权贵,不过这灵堂哭灵的却不是齐景辉的儿子,只是子侄。 不过那根孝子棒暂时还没人敢拿。手执孝子棒,披麻戴孝,这是齐景辉的嫡长子才能行的事,偏偏府里齐景辉一个庶子都没有,谈何孝子。 林老太太着急的也正是这件事,如今齐景辉已死,不让外面那外室子哭灵,难道还真的让西府的那些人帮忙送葬! 齐全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更何况如今侯爷死了,作为侯爷儿子的齐慕阳无论如何也要去灵堂祭奠哭灵,送侯爷一程。 齐慕阳倒也没有纠结,毕竟现在齐景辉死了,他的父亲死了,死者为大。虽说他还没有准备进齐家的门,但是现在暂时也顾不上那些,他总要过来一趟。 只是等到齐慕阳跟着齐全来了武阳侯府,看着那满府飘白,一片哽咽哭泣的情景,他心里就有些发慌。 他哭不出来…… 眼下他是不是应该满脸泪水,当做死了亲爹的样子,要不然只怕会有人骂他不孝。 当做死了亲爹? 躺在灵堂棺材里面的齐景辉要是知道有这个不孝的儿子,就算不死,也给气死了! 齐慕阳看着偌大的武阳侯府,还有那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下人,皆是身穿白衣孝服,都在给武阳侯披麻戴孝,满脸泪水,悲痛万分,那神情简直就跟—— 死了亲爹一样! 齐全突然带着一小孩进了灵堂,这一下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小孩难道就是武阳侯在外面的那个外室子?” “想来应该是了,已经十岁。” “长得倒是不错!” …… 被这么多人看着,齐慕阳不禁有些紧张,尤其是那些盯着他看得目光里面,有一些着实让他心惊,那其中盯着他的有好几道目光阴冷之极,仿佛他就是一个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 齐慕阳打了一个寒颤,匆匆低下头,装作小孩懵懂的样子,跟着齐全进了灵堂。 “少爷,快跪下给侯爷磕头哭灵!”齐全一看齐慕阳发愣,连忙推了推齐慕阳的身子,小声提醒道。 一旁眼尖的下人,赶紧拿了一个蒲团,放在齐慕阳跟前。齐慕阳看着身旁那些和他差不多他,还有比他大的人都跪在灵堂里面哭个不停,又望了一眼面前的蒲团,还有灵堂里面的棺材,不禁跪了下来。 只是这眼泪——好假! 齐慕阳低着头抽抽泣泣的哭着,半点泪水都没有。 跪在齐慕阳身旁的一小孩,忽然凑到齐慕阳身边,扯了扯齐慕阳的衣袖。齐慕阳低着头,微微侧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那小孩的袖子紧贴着自己的脸,一股浓烈刺激的气味让齐慕阳瞬间崩溃—— “啊——!” 那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着好不悲痛,好不伤心。 齐慕阳满脸泪水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小孩,因为穿着宽大的孝衣,等到齐慕阳仔细一看,才发现跪在自己旁边的是一小女孩,脸上同样狼狈不堪,涕泪横流。 小女孩咧嘴一笑,缺了几颗门牙,泪水哗哗地往下流,哽咽着说道:“姨娘,姨娘给我弄的。” 齐慕阳一囧,不停抹着眼泪,小妹妹下手能别这么狠吗? 因为齐慕阳哭得这么伤心,灵堂外面一些赶来拜祭的宾客看到这一幕心里也都点了点头,替武阳侯松了一口气,这总算还有一个孝子,武阳侯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要是武阳侯知道这一切,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第7章 齐全带着齐慕阳进府,并且去灵堂哭灵,这件事很快便传遍整个武阳侯府。 熙和堂和宜兰院,还有西府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或是急切,或是愤怒。 林老太太因为丧子,不会给齐景辉服丧守孝,并且还要避讳一二。再则儿子英年早逝,林老太太心里悲痛,就算是不出面,众人也能理解。 日落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些京城有往来的好友上门拜祭过后,便先告辞,等到后面头七,出葬等丧葬仪式的时候,他们再来送齐景辉最后一程。 虽说亲友离开,但武阳侯府却依旧声音不断,并没有冷清下来,相反道士,僧人诵经超度的声音依旧充斥着整个武阳侯府。 待齐慕阳在灵堂给父亲齐景辉磕头哭灵之后,齐全便带着齐慕阳去了熙和堂。那边林老太太早就等着见齐慕阳,要知道这可是如今武阳侯府留下的唯一血脉,怎么不叫林老太太心急。 府里上下丫鬟下人,一个个也都知道齐全身边跟着这俊俏少年正是武阳侯齐景辉在外面的外室子。虽说都在背后议论这事,但是面上他们看着齐慕阳的目光却是带了一丝讨好。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以后武阳侯的当家人只怕就是这少年了! 熙和堂在内院正中央,齐慕阳跟着齐全一路转转绕绕,看着武阳侯府的院落景致,亭台楼阁,心里不禁在感叹他这父亲的侯爷的身份看样子真的不差。 府里如今因为武阳侯的离世,正在办丧事,廊檐下都点着白灯笼,景致十分凄凉哀婉,不过因为来往丫鬟很多,倒也没有让人心慌。 “这就是慕阳少爷吧?” 齐慕阳正愣神,却是看见长廊台阶处站在一老妇,神色慈祥,看着他的目光透出一丝欢喜和欣慰,话一边说着,手却是已经落在齐慕阳脑袋上,轻轻抚摸。 齐全一看是老太太身边的林嬷嬷,不敢托大,行了一礼,这才给齐慕阳说道:“这是老太太身边的林嬷嬷。” 虽说齐慕阳心里对于这些人摸他的脑袋,把他当做小孩子看,心里很是别扭,不过这时候他总不好躲开,只能笑着喊了一句,“嬷嬷好!” 不知何时,林嬷嬷眼睛里闪着泪光,直直地望着齐慕阳那一双眼睛,微微转过头,擦了一下眼泪,这才牵着齐慕阳的手,往屋子里面走出,并说道:“快进去吧,老太太这边已经等急了。” 第5节 齐慕阳心里明白他这要见的只怕就是他如今的祖母。 进了熙和堂正门,再往里走,便能看见两个小丫鬟站在翠珠门帘外面。两个小丫鬟一间林嬷嬷带着一少年走了过来,连忙帮着打起帘子。 原本齐慕阳来熙和堂便已经感受到武阳侯府的富贵,只是进了这老太太的熙和堂,心里更是暗自惊叹,不愧是侯府之家,贵气逼人。 这一间应该是厢房,屋子靠东边的墙角处摆放着花架,上面放置着一些花草,在外面前面则是一香鼎,里面似乎燃着熏香,香味清淡,细细去闻,似有似无,似乎宁心静神。 林老太太坐在熙和堂内厢房的矮榻上,看见齐慕阳走了进来,这目光便一直落在齐慕阳身上,落在齐慕阳那张脸,那双丹凤眼上。 齐慕阳再一抬头看着那两鬓霜发的老太太,只见她眼睛红肿,眼中闪着泪光,一直盯着他看,心里不禁有些难受。齐慕阳心里猜到面前这位老人便是他的祖母林老太太,也是刚刚失去儿子的一位母亲。 林嬷嬷见林老太太红了眼睛,心下明白,这是见了齐慕阳想到齐景辉,若说齐慕阳的这张脸和侯爷并不太像,唯独那双丹凤眼和侯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老太太见了难免伤心。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见了孙子,怎么都不说话!”林嬷嬷笑着擦了一下眼泪,说了这么一句。说着,又轻推了跟前齐慕阳,往前一送。 “慕阳少爷,这是你祖母,快喊一声祖母!” 齐慕阳心里有几分别扭,不过看着这年迈的老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是喊了一声,“祖母!”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就是齐景辉的儿子,林老太太的孙子。 “诶!” 林老太太听见齐慕阳这一声祖母,看着他那纠结犹豫的小脸,心里那一刹那就软下来,脸上露出笑容,急急地应了,并连忙起身去拉着齐慕阳,想要好好看一看她这个孙子。 林老太太拉着齐慕阳坐在榻上,紧紧地靠着,一直不肯松开齐慕阳的手,又不停地摸着齐慕阳的脸,声音哽咽,半是欢喜,半是难受。 “老太太,这慕阳少爷长得可真俊,真不愧是你的孙子!” 林老太太听着林嬷嬷的话,脸上也露出笑容,她明白林嬷嬷是故意说这些哄她开心,不要再难受,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的确是俊哥儿,和侯爷很像。” 齐慕阳坐在林老太太身边,心里不禁在腹诽,他哪里和齐景辉长得像,他明明像他母亲。 林老太太紧紧抓着齐慕阳的手,齐慕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叹了一口气,也便没有再纠结那些,便回握住林老太太的手,脸上带着笑颜,看得林老太太等人心都化了。 林老太太知道齐慕阳进了府,这后面便是料理好齐景辉的丧事,并且让齐慕阳记入族谱,只是—— “她呢?怎么没过来?” 林嬷嬷自然知道林老太太这话里指的是谁,望了齐慕阳一眼,有些疑惑地回道:“听齐全说,她没有跟着回来,似乎是不愿进府!” 林老太太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满,这明明都已经让人去接,怎么还不愿进府,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老太太刚准备问什么,齐慕阳却是帮着说道:“母亲她——” “母亲?” 齐慕阳刚一开口,那门帘却是被人撩起,珠帘相撞,叮咚作响,一转头便看见沈氏身后跟着一大群人走了进来,面色发冷,想来她刚才是听见了齐慕阳说的那两个字。 林嬷嬷听到齐慕阳那一声“母亲”时,眉头也微微一皱,这如今齐慕阳已经进了府,老太太已经打算让齐慕阳记在沈氏名下,这一声母亲也的确很是为难。 沈氏自然也知道齐慕阳进了府,并且还在灵堂前给齐景辉磕头了,她心里虽说对这个野种十分气愤,恨不得他消失才好,只不过她还是赶了过来,想要瞧一下。 不曾想,这刚一进门便听见齐慕阳称外面那个贱人母亲,心里冷笑不已,昂首走了进来。 “你刚才是喊谁母亲?” 沈氏嘴角一勾,面上带笑,只是那看着齐慕阳的目光却是发冷。 齐慕阳一怔,望着面前头上簪着白花,身穿白衣长裙,面容姣好,目光却令人心惊的妇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难道这就是齐景辉的正妻? 那他现在就是是小三的儿子?这感觉怎么那么不对劲。 林老太太看见齐慕阳怔楞的样子,心里不禁一软,搂着齐慕阳的身子,转过头对沈氏呵斥道:“你这板着一张脸是给谁看?” 沈氏看着林老太太一副为这个野种撑腰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低头一笑,反问道:“我倒想问问,老太太是什么打算,难不成让我离开侯府?” 林老太太一看沈氏如此硬呛她,一点也没有媳妇的样子,心里动怒,正准备发怒,好在一旁的林嬷嬷上前忙着对齐慕阳,说道:“慕阳少爷,快见过你母亲!” 母亲? 听到这句话,齐慕阳心头一跳,不禁想到槐树胡同杨氏那张淡然冷静的脸,再一看着沈氏冷厉的目光,嘴唇微动,那一声母亲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是知道在古代,只有一个母亲,也就是嫡母,就像之前在灵堂那边那个小女孩说的一样,其他妾室都是姨娘。 这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便冷了下来,很是尴尬。 沈氏看着齐慕阳不说话,心里冷笑,尤其是看着齐慕阳的那一双眼睛,心里怒气更盛,冷笑道:“想来我是没福气做这母亲了!” 林老太太听沈氏这话,心里很是气闷,但是一想齐慕阳如果不肯喊沈氏母亲,沈氏又怎么可能答应让齐慕阳记在沈氏名下。 这时候也只有林嬷嬷能站出来说些话,找台阶下,拉着齐慕阳的手,笑着说道:“太太莫怪,孩子还小,一时间转不过来。” 齐慕阳听着林嬷嬷的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他并不是转不过来,也不是不明白,只是真正意识到这一层关系时,他心里难免有些接受不了。毕竟在他心里,杨氏才算是他这一世真正的母亲。 毕竟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武阳侯夫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刚见面,并且还对他有恶意的陌生人。 第8章 齐慕阳保持沉默,其实他心里也很犹豫,就像当初他在喊杨氏母亲,喊齐景辉父亲的时候一样,即便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心里那一丝抗拒,总让他有些纠结和别扭。 沈氏听着林嬷嬷的话,嘴角微翘,伸手去牵站在身后的一少女,转而望着林老太太,笑道:“看来我是没福气,不过好在还有婉儿!” 站在沈氏身后的一少女,约九岁,目光一直落在齐慕阳身上,偷偷地打量齐慕阳,目光带着好奇,也带了一丝厌恶。 少女正是沈氏的独女齐慕婉,面容和沈氏有几分相似,模样娇俏,身上穿着宽大的孝裙,头上是用白头绳扎了两个小髻,站得笔直,那眼睛时不时地偷瞄齐慕阳。 林老太太太听着沈氏的话,心里愤闷,但是毕竟齐慕阳没有喊沈氏母亲,也不好发火,向齐慕婉招了招手,叹道:“婉儿过来,到祖母这来!” 齐慕婉略一犹豫,还是朝着林老太太走去,微微低头,一转头瞪了齐慕阳一眼,那眼神很是——凶恶! 看得齐慕阳险些笑了出来。 虽说齐慕阳如今是林老太太唯一的孙子,但齐慕婉也是她的嫡孙女,她一向疼爱齐慕婉。 林老太太搂着齐慕婉,却没忘了齐慕阳,伸过手牵着齐慕阳,看见沈氏头上的白簪花,不禁叹道:“你现在和孩子置什么气?他还小,这往后终归是你的孩子,喊你一声母亲。” 沈氏听着林老太太的话,心里很不舒服,看着齐慕阳那一张俊俏的小脸,更觉碍眼。 只是有些事,她心里同样明白,就像齐慕阳一样,明白虽明白,只是这心里一时间总归是难以接受。 齐慕阳看了一眼一直偷偷瞪他的齐慕婉,心里好笑,也知道这便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而且这妹妹还不止齐慕婉一个。 齐慕阳微微转头,望着站在沈氏身后的一干人,身后跟着好些丫鬟嬷嬷,还有几个小女孩,想来也是他的妹妹,里面还有一个就是一开始在灵堂里面给他抹脸的缺了门牙的小妹妹。 小妹妹靠着嬷嬷腿,小脑袋不停地往下磕,小鸡啄米般一上一下,正在打瞌睡,看得齐慕阳半是心疼,半是好笑。站在那小妹妹身边,应该是照顾她的奶嬷嬷,也已经意识到她困了,在打瞌睡,不禁微弓着身子,双手尽力托着。 齐慕婉一看齐慕阳没看他,而是望着打瞌睡的齐慕晴,心里不满,转过头不再理齐慕阳。 除了约五岁的小妹妹齐慕晴和齐慕婉,齐慕阳还有三个妹妹,一个个没有说话,十分老实地站在沈氏身后。 齐慕阳正打量着其她小女孩,不想沈氏走到他身边,并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指甲划过的触感让齐慕阳只觉一疼,回过神来。 “长得倒是俊俏,只是和侯爷不大像!” 沈氏伸手掐着齐慕阳的下巴,目光一直盯着齐慕阳的丹凤眼上,又笑道:“你说你母亲不愿进府?怎么她还想着让我亲自去接她?” 林老太太看着沈氏捏着齐慕阳的下巴,心里一紧,有些紧张,但是一想沈氏应该不会对齐慕阳下手,强压下心里那一丝不安,说道:“最重要的是慕阳,只要慕阳进了府便好,你不用想那些。” “那些?” 沈氏嘲讽一笑,伸手掐着齐慕阳的手不禁多用了几分力,现在齐景辉都已经死了,就算是那个贱人进府又能怎么样? 齐慕阳看着沈氏,两人目光对视,齐慕阳忍下下巴的痛楚,眉眼一弯,冲着沈氏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齐慕阳知道,他这以后要是进了府,总少不得和他这位母亲打交道。他的身份自己心里清楚,也清楚沈氏为什么会不喜欢他,对他有恶意。 只不过他真的没有想着要和沈氏作对,毕竟之前在灵堂那边,盯着他的那些狠厉,恨不得除之后快的目光并不是沈氏,而是另有其人。 齐慕阳这一笑,看得沈氏一愣,看着齐慕阳眉眼弯弯,一副纯真的笑颜,沈氏不禁松开了手。 沈氏看着齐慕阳望着她笑,那眉眼之间的笑意和齐景辉简直一模一样,又不禁想到她那个刚出世就离开的男婴,一时间有些恍然,下一刻便避开齐慕阳,面色一冷。 “既然老太太已经派人把他接回来了,这自然就要他去灵堂守灵。” 林老太太听到沈氏这话,心里一喜,看来沈氏是已经接纳这个孩子,但是转念心里却有些担心,眉头紧皱,如今正值三月,夜寒霜重,这若是让齐慕阳一直跪在灵堂守灵,只怕身子会熬不住。 “怎么老太太不打算让他给侯爷守灵?”沈氏追问了一句。 林嬷嬷知道沈氏心里的打算,话虽这么说,但沈氏心里也存了故意折腾齐慕阳的心思。 “太太说的是,我这就带慕阳少爷过去。” 林老太太看着齐慕阳年幼瘦弱的身子,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齐慕阳身上的布衣,心里虽然担心,但是当着沈氏的面,终归还是没有反对,只是说道:“叫那些人仔细着,千万别冻着少爷!” 少爷? 像林嬷嬷和齐全等人喊齐慕阳都是一声慕阳少爷,如今老太太当着沈氏的面直接说了少爷,也是已经当面认定齐慕阳在武阳侯府的身份。 沈氏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齐慕阳的眼神却是带了一丝不屑。 就算是入了侯府,也改变不了他野种的身份! 齐慕婉听见林老太太这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不满的神色,望着林老太太质问道:“祖母,为什么你这么疼他?” “他不过是一个野种!” 林老太太听见齐慕婉这话,脸色一变,铁青着脸,松开搂着齐慕婉的手,厉声呵问道:“这话谁教你的?” “祖母——” 林老太太突然动怒,发这么大的火,着实吓了屋子里的众人一下,听着这声音,只怕是真的触了林老太太的逆鳞。 一直打瞌睡的齐慕晴突然被林老太太这么一喝,整个人吓醒了,瞪大了眼睛,身子一歪,身旁的奶嬷嬷也一时失神,没注意,齐慕阳便直接朝地上倒去。 “砰!” 还好齐慕阳手快,赶紧跑了过去抱着齐慕晴,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了齐慕晴。 “怎么样,可有磕到?”林嬷嬷一看齐慕阳跑过去抱着齐慕晴,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关切地问道:“疼不疼?” 林老太太也吓了一跳,看见齐慕阳抱着齐慕晴,心里也有些紧张,问道:“如何,没受伤吧?” 齐慕婉一看林老太太因为刚才她一句野种就对她发火,心里本就委屈,现在又看林老太太如此关心齐慕阳,更加难受,“呜呜”地哭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沈氏一看齐慕婉哭着跑了出去,自然放心不下,刚才她听见齐慕婉那一句“野种”也惊讶,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丫鬟在婉儿面前嚼舌根。 “母亲,我先过去看看——” 林老太太冷哼一声,对着沈氏很是不满,直接教训道:“你心里若真的觉得委屈,大可不不必和孩子说这些话,你看她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第6节 “这要是传出去,都该说我们武阳侯府的女儿没教养!” 沈氏心知林老太太是故意拿这件事冲她发火,也不好辩解,匆匆追了出去。 林老太太看着沈氏直接离去的背影,心里怒火更甚,狠狠一拍矮榻,气愤道:“你看她,你看看,她眼里这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吗?” 林嬷嬷拉着齐慕阳起身,又望了一眼齐慕晴,仔细看了看两人都没事,心里松了一口气,将齐慕晴交给她的奶嬷嬷,吩咐道:“照看好小姐,都仔细着!” 奶嬷嬷自然连连应是,忐忑不安。 齐慕阳看着齐慕阳一副什么都不知晓,刚睡醒茫然的样子,嘴角处还留着口水,不禁笑了。 齐慕晴一看齐慕阳冲着她笑,也不禁咧嘴笑了,一张嘴缺了几颗门牙,十分显眼。 武阳侯府另三位小姐虽说年幼,但也知道一二,她们也没想到今日会看见这一幕,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姨娘,看着齐慕阳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紧张。 她们自然明白刚才老太太对齐慕婉发火,就是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子。 “好了,你们都带小姐先回去吧!“林嬷嬷对着屋子里留下的小姐丫鬟都摆了摆手,吩咐道。 这话一出,其他嬷嬷自然一个个带着小姐离开。 “老太太,别生气了!”林嬷嬷拉着齐慕阳走到林老太太跟前,开解说道:“大小姐只是听了那些丫鬟的话,才分不清好坏,一时说了这样的话。” “老太太,你心里应该清楚大小姐的性子!”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其实她并不是为齐慕婉生气,是因为沈氏。眼下一看便知是沈氏心里对齐慕阳不满,要不然“野种”这样的话,怎么会传到齐慕婉的耳朵里。 “你带慕阳去灵堂,叫人好好照顾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林嬷嬷点了点头。 齐慕阳知道他身为武阳侯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在灵堂守灵,对于这件事倒是没有反感,毕竟他也和齐景辉父子一场,这时候总要全了这礼,送齐景辉最后一程。 只是齐慕阳心里却在想,他这刚进府和沈氏等人见面,便闹成这样,以后还不知会如何。 不过,齐慕阳很显然还不知道这一晚还没有结束,灵堂那边同样也不平静,还有更大的波澜等着,也是因为“野种”二字。 第9章 武阳侯膝下无子,这灵堂守灵之事自然是要交给西府的子侄代行。但如今齐慕阳来了,而武阳侯府显然已经把齐慕阳当做齐景辉的儿子,这灵堂孝子守灵自然是要齐慕阳来做。 灵堂里面一片素白,僧人道士吟诵经纶的声音不绝,远远便能听见。 齐慕阳跟着齐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还跪在灵柩棺材旁边的少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跪在灵柩前,手里拿过孝子棒,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殊不知齐慕阳沉默,跪在孝子位上,灵堂里面其他人却是在小声议论。看眼下这情形齐慕阳是已经进了武阳侯府,若不然这大晚上也不会跪在灵堂守灵。 灵堂里面一共跪着六人,皆身穿孝服,其中两人年长,看着略二三十光景,剩下四人则和齐慕阳差不多大,最大也不过十三岁左右。 “喂,你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凭什么在这里?” 跪在齐慕阳右边的一少年微昂着头,不满地瞪着齐慕阳,忽然就说了一句。 又听到“野种”这两个字,齐慕阳深感无奈。 齐慕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说这话的少年,看着似乎比他还要小,看着他的目光*裸地透着鄙视,其他跪在灵堂里面的人看他的目光同样如此。 齐慕阳回头不再理这些人,也不答话,望了膝下跪着的蒲团一眼,微微将身子靠后,坐在自己腿上,好让自己膝盖少受些罪。 毕竟这一跪只怕就是半夜,后面他如果一直留在武阳侯府,那么等着他跪的时候自然不会少,齐慕阳自然要照顾好自己这一双膝盖。 刚问齐慕阳的少年一看齐慕阳没回话,也没理他,像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话,脸色有些难看,尤其是一旁的少年看着他的目光都带了一丝戏谑,显然是在嘲笑他。 这让少年恼羞成怒,挺直了身子,厉声问道:“野种说的就是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有自知之明?” 灵堂里面的下人听了少年这话,有一些很是为难,想要站出来为齐慕阳说一些话,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况且说这话的又是西府的小主子。 “慕晟,住嘴!” 这跪着的一行人里面最为年长的男子眼角一瞥,看齐慕阳根本无动于衷,心里犯疑,面上却是板着一张脸,对齐慕晟小声呵斥道。 齐慕晟听见男子这话,嘴角一撇,不以为意,但是看着齐慕阳压压根就没理他们,似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心里很是恼怒,望着训斥他的男子,问道:“大哥,你也不管管这件事,这外面冒出来的野种怎么随便就能进这灵堂?” 被齐慕晟称作大哥的正是西府邢老太太的长孙,齐景德的大儿子齐慕凌。 这其他跪在灵堂里面的都是齐家慕字一辈,说起来这都是齐慕阳的堂兄堂弟。但是很显然,他们根本就没有把齐慕阳看做齐家人,尤其是看做他们二叔齐景辉的儿子。 齐慕晟当面对齐慕阳说这些难听的话,自然是因为他也知道若是有齐慕阳这个野种,武阳侯府的爵位就轮不到他们西府,自然也就不会落到他们父亲头上。 如果这样,那么他们依旧只是西府,只是庶出的二房。 “大哥,四弟说的是!若是外面什么野种也都能做二叔的儿子,这齐家的血脉被混淆可怎么说?”说这话并不是齐慕晟,而是另一名披麻戴孝的少年,神色桀骜,一副正义,理直气壮的神情。 齐慕凌嘴角一勾,看了一眼灵柩,又望了一眼齐慕阳,刚准备说什么,却是听见齐慕阳清冷的声音。 “还望各位不要在这争执,惊扰了父亲亡魂。” 齐慕阳这突然一开口,俨然一副齐景辉儿子的态度,虽没有对齐慕凌等人呵斥,但话里明晃晃的指责却让齐慕凌等人面色一僵,很是难看。 齐慕晟闻言,羞恼不已,脸色发烫,狠狠地瞪着齐慕阳,厉声说道:“你这个野种跪在这里,才是让二叔不得安宁!” 随着齐慕晟这一句话于灵堂炸响,一阵冷风吹过,灵堂外面挂着的白灯笼忽地一下熄灭,然后只听“砰”地一声重响,摔在地上。 “啊——!” 灵堂里面的众人吓了一跳,回头望着门口的那摔破的灯笼,瞪大了眼睛,一个个神色紧张,惊惧不安。 灯笼破碎,瞬间烧起来,一团火烧得很大,直冒黑烟。 如此诡异的画面吓得灵堂里面的人一个个都呆住了,一动不动,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这该不会是二叔他——?” 年纪最小的少年吓得身子直哆嗦,脸色微微泛白,嘴唇一动,险些哭出来,死死拉着身旁齐慕凌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道:“是不是二叔他来了?” “砰”地一声,又一白灯笼摔在地上。 “啊——!二叔他——!” 齐慕晟看见这一幕也吓得不轻,身子微微发抖,强作镇定,只是背后都出汗了,站起身对着齐慕阳厉声呵斥道:“就是,就是因为你,我说的没错,你就是野种,害得二叔泉下不得安宁!” 外面漆黑夜色,一阵寒风呼呼地冲了进来。寒意袭人,让人心里直发慌,身子直打冷颤。 齐慕阳眉头紧皱,望着门口的灯笼,心里犯疑,听见齐慕晟这话,也不分辩,心里却很是疑惑,也不知道究竟是风大,还是—— 灵堂里面其他下人也都十分紧张,一个个身子发抖,心里却是在想齐慕晟说的话,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齐慕阳是野种,才让侯爷泉下不得安宁,闹出这样的事? 挂在檐下的灯笼摔了下来,烧了起来,这肯定是有不好的预示。 齐慕阳心里明白,这古代最是重视这些,若是—— 还不等齐慕阳念头转过,只见灵堂里面放着蜡烛的案几上忽地一下倒了,“砰砰“几声巨响,便看见僧人道士纷纷往外跑,惊恐莫名,紧张地嚷嚷着什么。 “着火了,着火了!” “走水了,走水了!” 案几倒塌,上面的蜡烛直接掉落,落在那白布上,不过瞬间屋子里便燃起大火,再过一会,白布、灯笼、棺材,还有蒲团等物都烧了起来,火势凶猛,灵堂通亮,火光熠熠,浓烟滚滚。 “啊——!着火了,快跑!” “二叔他——他死不瞑目,肯定是因为这个野种!” “快跑!” …… 齐慕阳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敢多想,这灵堂起了这么大的火,只怕棺材都会烧起来。齐慕阳匆忙起身,准备往外跑,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匆忙之间,僧人道士,还有下人皆匆忙逃离,人影憧憧,好不慌乱。 “啊,好疼——!”齐慕阳一声痛苦的呻吟,只觉脑袋一疼,晕晕沉沉,身后似乎有人打了他的脑袋,好疼,真的好疼,挣扎着转头,整个身子却像是被绊住,直接摔倒在地。 好疼,好疼! 齐慕阳倒在地上,挣扎着一摸后脑,却是发现手上满是血,这—— 齐慕阳身子发抖,看着下人们,还有那些僧人都跑了出去,挣扎着喊了几声救命。 只是灵堂突然起火,众人都慌了,或是因为大火,或是因为害怕齐景辉死不瞑目。一个个都十分慌张,匆忙逃离,嘴里嚷嚷着,声音嘈杂,根本就没有人注意齐慕阳。 齐慕阳只觉眼皮很重,脑袋的痛楚渐渐麻木,背后的衣裳似乎都被血给浸湿透了。 火越来越大,齐慕阳也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烫,挣扎着往前爬,一咬牙,努力想爬起来,想逃出去。 只是还未走一步,便猛地摔倒在地。 “啊——!救命!救命——!” 齐慕阳扯着嗓子,努力喊着,只是脑袋晕沉,眼睛都快睁不开,根本就只发出一点声音,浓烟呛人,忽然齐慕阳只觉背后一阵灼热的痛楚,意识清楚了不少。 他就要死了吗?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因为背后灼热的痛楚,齐慕阳猛地挣扎,想要起身朝外面冲去,浓烟滚滚,十分呛人。 …… 灵堂突然起火,如此可怕的事着实吓得众人不知所措,一个个站在灵堂外面心有余悸,仿佛死里逃生一般。下人们逃了出来,这个时候才赶紧唤人提水灭火。 “怎么办,怎么办,慕阳少爷还没出来!” “快快,慕阳少爷还在里面!” …… “走水了,走水了!” 灵堂走水这件事很快便传遍整个武阳侯府,熙和堂那边得知消息,林老太太吓得都晕了过去。 宜兰院沈氏得了消息,匆忙赶来,听说齐慕阳没逃出来,脸色一变,心里一跳。她不喜齐慕阳,可没想过让齐慕阳死。 如果齐慕阳就这么死了,那—— 第10章 庆丰大街,繁华依旧,商贩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边的商铺也都大开店门,迎来送往,十分热闹。 “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 第7节 当初调戏齐慕阳,最后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的痘痘少年正愤怒地责骂小厮,左脸的依旧红肿,一说话,嘴巴抽动,便疼得厉害。 痘痘少年性子骄矜,一向没受什么罪,上次齐慕阳那一巴掌不禁让他疼,更让他怒,只要一想起左脸上的伤痛,他心里就气得慌,恨不得亲手杀了齐慕阳。 小厮们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缩着身子,忐忑不安,他们知道二爷心里有多恨那个野小子,上次简直是二爷的奇耻大辱。 若不然二爷也不会让他们一直去找那个野小子。 “沈麒,看来你是没办法报那个仇了!” 痘痘少年身旁站着一锦衣少年,略十四岁,身材挺拔,面容白皙,身上衣裳奢华,锦衣蓝衫,白玉镶金腰带系着,腰间陪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玉佩,色泽透亮,右手还戴着一枚翡翠玉扳指,浑身透着一股富贵气,脸上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觑了痘痘少年一眼,一点都不怕事大,火上浇油说了一句。 锦衣少年口中的沈麒正是痘痘少年。 沈麒听着锦衣少年的话,眼中怒火更甚,转而对站在跟前的小厮厉声呵斥道:“没用的废物,找不到还一个个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找不到他,我要你们一个个和他一样,生不如死!” 小厮们心里不安,但是听见沈麒这话,一个个都匆忙离去,让他们去找那个野小子,也好过在沈麒面前挨骂。 锦衣少年看着沈麒气炸了的神情,不禁笑得更开心了,眼睛一瞥,伸手拍了拍沈麒的肩膀,戏谑道:“看样子你是找不到他了,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敢打我们二爷的脸。” 沈麒伸手甩开锦衣少年的手,斜睨着锦衣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说一些话针锋相对,只是却抓不到锦衣少年的痛脚,最后只是拂袖,冷哼一声。 “话说,武阳侯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用过去看看?” 沈麒狐疑地望了锦衣少年一眼,有些弄不清楚锦衣少年究竟是什么意思,说道:“不就是武阳侯死了?” “武阳侯可是你姑爷爷。”锦衣少年笑着说了一句。 沈麒是京城沈府的二少爷,而武阳侯府的沈氏却是沈麒的小姑奶奶。 “那又如何?”沈麒冷淡地回了一句。 他从来就没在意过武阳侯府的事,至于他那个姑奶奶,也根本就没多大印象,毕竟不是一房的。现在他满心就是想要找到那个野小子,好好折磨他一番。 锦衣少年似乎也并不吃惊沈麒的态度,笑了笑,八卦道:“你还没听说吧,武阳侯府出大事。武阳侯他灵堂昨晚上走水,火势凶猛,若不是下人忙着灭火,只怕整个武阳侯府都会烧起来。” “即便这样,可是武阳侯的棺材都给烧着了,武阳侯的尸体险些都给烧没了。” 沈麒听锦衣少年这话,倒是有些惊讶,眉头一挑,诧异地问了一句,“这灵堂好好的怎么会走水?” “这件事如今京城里面都已经传开了,你怎么都没听说过?” 锦衣少年鄙视地望了沈麒一眼,转而继续说道:“听说是武阳侯为了继承爵位,从外面找了一个野种冒充是武阳侯的儿子,跪在灵堂给武阳侯守灵,武阳侯泉下不得安宁,灵堂这才走水了。” “根本就是鬼扯!” 沈麒白了锦衣少年一眼,压根就不相信这些话,什么泉下不得安宁,保不齐又是为了爵位才闹出的一出戏。 不过这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沈麒望着人来人往的庆丰大街,心里很是憋闷,也不知道那个野小子究竟是从冒出来的,在这附近找了这么久,偏偏一点消息也没有。 锦衣少年一看沈麒并没有把武阳侯府的事放在心上,不禁摇了摇头,想起武阳侯府闹出的这出戏,他还想着去看看热闹,要知道如今京城里面都在传这件事。 …… 这武阳侯灵堂走水这件事的确传得沸沸扬扬,京城的勋贵世家都听说了这件事。 灵堂走水,险些将武阳侯的尸体给烧没,发生如此可怕的事,不得不让人多想。只说这外面流言,关于武阳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子就值得怀疑。 外面传得那些话,说就是因为这个冒充武阳侯儿子的野种惊扰了武阳侯的亡魂,才会闹出这件事。 流言真真假假,这里面就连齐慕阳险些被火烧死,最后满脸是血逃了出来,那画面仿佛是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着实可怕,吓了不少人。 不说京城外面关于武阳侯灵堂走水这件事传得如何,如今武阳侯府因为昨晚闹出的事已经闹翻天,就连齐家宗族那边得了消息,匆忙赶来询问情况,教训林老太太和沈氏。 因为宗族那边也已经认定齐慕阳并不是齐景辉的儿子,若不然又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 “我明明交代你让你照看好慕阳,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老太太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齐慕阳,心里焦急万分,转过头对着林嬷嬷发了好大一通火。 林嬷嬷倒也没分辩,毕竟这件事也是她失察,只是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都是老奴的错,下人们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害得慕阳少爷受罪,府里闹出这么大的事!” 林老太太只是心里憋着一股火,她何尝又不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没那么简单,好端端的灵堂为什么会走水,又为什么只有慕阳一个人没有逃出来,脑袋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大夫也说是重物击打所致,这分明是有人想要慕阳的命! 虽然林老太太等人心里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但是外面流言蜚语不断,关于武阳侯府突然闹出来的外室子为了继承侯府爵位混淆侯爷血脉,这样的事已经传开。三人成虎的道理,林老太太不是不知道。 “现在可查出什么?”林老太太望着林嬷嬷,面色发冷,沉声问道。 林嬷嬷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有人暗中做下这件事,又怎么会轻易地留下线索,说道:“下人们都是呆在灵堂外面,那些僧人,还有道士并没有注意,说是走水的时候,那两盏灯笼是被风吹掉,至于慕阳少爷的伤,似乎是匆忙间撞到灵柩。” “胡说!” 林老太太眼神一冷,怒火中烧,重重地一拍床榻,刚准备说什么,这一声拍打却是将齐慕阳惊醒。 “救命——!” 齐慕阳猛然睁开眼睛,心有余悸,瞪大了眼睛,脱口便喊了一句。 林老太太一看齐慕阳醒了,又听见齐慕阳睡梦中都在喊救命,心里很是心疼,也更加恨那个对齐慕阳下毒手的人,这分明是想要让武阳侯绝后。 灵堂走水,齐慕阳受伤,只怕他们一开始就设好这连环计,想着借这场大火将齐慕阳烧死,就算齐慕阳命大,逃过一劫,这后面的流言也能毁了齐慕阳,毁了武阳侯府。 “不要怕,没事了!”林老太太望着齐慕阳,轻声安抚道。 齐慕阳怔怔地望着林老太太,又望了一眼自己所处的位置,很快便明白过来他这是活了下来。这微微转头,齐慕阳便感到一阵疼痛,眉头一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禁伸手去摸了摸自己额头,似乎已经包扎好。 “慕阳,你和祖母说,昨天晚上在灵堂究竟是怎么回事?祖母为你做主。” 齐慕阳一听林老太太这话,便想起了昨晚那惊恐的一幕,心里一紧,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刚一进武阳侯府就会遇上这么可怕的事,他脑袋的伤,还有他突然摔倒,这分明就是有人要他死。 要他死在灵堂那场大火里。 林嬷嬷看着齐慕阳紧张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好受,上前哄道:“慕阳少爷不用害怕,老太太会为你做主的!” 真的不用害怕吗? 齐慕阳心里有些没底,他最初进灵堂的时候便感受到那几道恶意的目光,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若是他再晚一步,只怕他就真的死了。 如今齐慕阳是真正意识到武阳侯府的可怕,暗地里还不知有谁想要杀自己,悄无声息,如同一条毒蛇紧紧跟着他。 “我——” 齐慕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觉得没有必要,他在灵堂里面被人打伤,还有摔倒,根本就没有人看见,那般慌乱的情景,各自顾着逃命,又有谁会注意到他。 “好像有人——有人打我的头,还将我绊倒。” 虽说齐慕阳知道没有证据,但他还是说出他心里想法,坐在他面前的林老太太,他如今的祖母应该不会想着伤害他。 林老太太听了齐慕阳的话,果然脸色一变,十分生气,怒声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这肯定是她西府的人干的,分明就是想要慕阳死,好让她西府继承爵位。” 林嬷嬷低垂着头,倒没有为西府说话,因为她心里也怀疑这件事是西府的人干的。 这边熙和堂里面正说着话,沈氏却是带着丫鬟过来了。 沈氏一进门,便看见躺在床上,醒了过来的齐慕阳,看着齐慕阳苍白的脸色,额头上还缠着纱布,心里有些别扭,她昨日刚赶到外院灵堂,刚好看见齐慕阳身形狼狈,满脸是血从灵堂逃了出来,那模样着实吓人,而且他一逃出来便直接倒在院子里。 林老太太一看见沈氏走进来,张嘴便呵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管得这侯府?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氏心里清楚林老太太对她不满,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也十分恼怒,这摆明是有人对武阳侯府下手。 至于外面府里府外传得那些话,她压根就不相信,分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我已经仔细盘问过那些僧人,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说是只看见灵柩前的案几突然倒下,这才走了水。” 沈氏对林老太太行了一礼,才说道:“至于齐慕阳他的伤,没有人看见,说只怕是撞到灵柩才受伤,毕竟那个时候灵堂里面很慌乱。” 沈氏这番话和刚才林嬷嬷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老太太对于沈氏这番话,自然不会相信,也不会接受,冷着一张脸,气愤道:“慕阳刚才便说是有人打伤他,你这究竟是怎么查的。” “还有西府那边的下人,这件事说不定就是西府那老妖婆派人做的!” 齐慕阳躺在床上,看了一眼沈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沈氏想要杀他,但是转瞬便灭了这想法,不会是沈氏,至于林老太太口中的西府到有几分可能。 毕竟那个时候在灵堂,西府那边的人就故意提起他不是齐景辉的儿子,不过是野种,才惊扰了齐景辉的亡魂,闹出灵堂走水这么可怕的事。 听见林老太太称西府那位为老妖婆,沈氏并没有太惊讶,面色如常,继续说道:“西府那边派过来的下人根本就没有进灵堂。” 林嬷嬷听着沈氏这话觉得不大对劲,如果那些僧人道士里面没有人对齐慕阳下手,那难不成还是西府的主子下得手? “老太太,还有一件事,族里那边也派人过来问这件事。灵堂走水这么大事如今京城里面已经传开,都说是我们武阳侯府打算混淆齐家血脉,族里说是让我们从族里挑一个过继到侯爷名下。” “什么?” 林老太太一惊,不禁站起身来,望着沈氏,急声问道:“不是已经说好,这件事由我拿主意?” “不同意,我绝不同意过继!” 林老太太越说越气,身子都不禁颤抖,转身拉着齐慕阳的手,说道:“辉儿明明还有骨血,怎么可能过继旁人的孩子,这件事绝无可能!” 林嬷嬷望了沈氏一眼,心里也有些不安,看见林老太太动怒,连忙上前扶着。 沈氏转过头望着一直没说话的齐慕阳,眼神一闪,直接说道:“外面人都说他不是侯爷的儿子,根本就是冒充的,要不然怎么会闹出灵堂走水这样的荒唐事。”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就是打这个主意,一心想着过继。”林老太太气的身子直发抖,坐在床沿,胸口一口气顺不过来,憋得脸都白了。 “快,快来人,去拿救心丸!”林嬷嬷一看林老太太这情形,吓得不轻,赶紧对着屋子里的丫鬟急声说道。 沈氏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被气成这样,心里很是紧张,赶紧帮着倒茶。若是现在老太太也出了事,那这武阳侯府真的出了大乱子。 好一团忙活,林老太太才缓过来。 林老太太半靠着林嬷嬷的身子,神色不大好,伸手指着沈氏,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告诉他们,我不会同意过继,慕阳他就是我孙子,他就是——武阳侯府的继承人!” 齐慕阳听见林老太太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一开始想着进府,或许只是想着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之后他又险些死了,他心里开始害怕这武阳侯府。但是现在听了林老太太的话,他才知道有些事从他迈进武阳侯府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沈氏自然不想让林老太太动怒,但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现在闹出这样的事,他想要记入族谱,没那么容易!” 第11章 因为脑袋受了伤,又经历了昨晚那那场生死,齐慕阳身子虚弱,脑子晕晕沉沉,也没有再仔细去听林老太太和林嬷嬷的话,喝了药,吃了些粥,便又沉沉睡去。 这直到夜深人静时,齐慕阳才醒过来。 屋子里燃着熏香,闻着十分清淡,齐慕阳望了一眼窗纱外面的月光,听着很远处传来时有时无的诵经声,便明白过来,灵堂那边又开始诵经超度。 第8节 齐慕阳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肚子也有些饿,身子一动,想要起身,却是觉得头痛得厉害,再一看屏风后面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慕阳少爷,可是醒了?” 问这话的是一圆脸丫鬟,看着十分老实,穿着白绫长裙,约十五六岁,一边撩起白丝纱帐,一边伸着头问话。 齐慕阳其实并没有让丫鬟服侍的习惯,就算是在槐树胡同那,他也是自己照顾自己。可如今脑袋受了伤,晕乎乎的,也就让圆脸丫鬟给他倒了一杯茶来。 圆脸丫鬟先是点了灯,屋子里便亮了起来,过后才给齐慕阳倒了一杯茶。 “慕阳少爷,没有热茶,要不我——” “不用!”齐慕阳摆了摆手,不愿折腾,就着圆脸丫鬟倒的茶猛喝了几口,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巧儿。” 齐慕阳略有些诧异,看着是老实善良的模样,名字却为巧儿,不过转念一想,能在熙和堂侍候,并且林嬷嬷还交代她照看自己,怎么也不会是那粗笨之人。 “屋子里可有什么能垫一下肚子的?”虽说有些尴尬,可齐慕阳还是张嘴问了这个问题。 巧儿眉头一皱,眼神一闪,望着齐慕阳,不禁说道:“慕阳少爷可是饿了,我这就去叫人做些吃的过来。” “别,别麻烦了!”齐慕阳一听巧儿这话,连忙摇头道:“若是有点心垫一下就好,不用大半夜折腾别人。” “这怎么能说折腾,本就是奴婢们应该做的。”话说着,巧儿就转身准备出去交代一下丫鬟,派人去厨房说一声。 “别,巧儿别——” 齐慕阳一看巧儿真的打算在这个时候叫人给他做吃的,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不禁起身,想要拦住巧儿,直觉脑袋一晃,险些站不稳摔倒。 “这时候别因为我吵醒老太——祖母!”齐慕阳光着脚站在地上,拉住巧儿,急忙说了一句。 巧儿一看齐慕阳居然光着脚下床,心里一惊,连忙扶着齐慕阳往床上坐,并说道:“快回床上,地上寒气重,慕阳少爷这要是受了凉,老太太肯定会更加担心。” “你别让人去给我做,闹得祖母她睡不安宁。” 如今齐慕阳便是在林老太太的熙和堂这边,靠东边的暖阁,这也是林老太太因为齐慕阳头上的伤,放心不下,想要亲自照料。 巧儿看齐慕阳是真的不愿她去唤人做吃的,便不再坚持,给齐慕阳盖好被子,又拿了一件外衣披上,才去屏风外面拿了一些酥油饼,还有阿胶固元糕点过来。 齐慕阳吃着这些点心,只觉得美味极了,又问巧儿,“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巧儿摇了摇头,又给齐慕阳倒了一杯茶,并说道:“慕阳少爷还是少吃些,别积食了,看这时辰再过不久,也就天亮了。” 齐慕阳点了点头,看着巧儿为他忙乎这些,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歉声道:“倒是我折腾你了,扰得你都睡不安稳。” “慕阳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给别人听去,那奴婢罪名可就大了。” 巧儿神色慌张,恨不得跪下,只希望齐慕阳别说这样的话。 看着巧儿紧张不安的神情,齐慕阳手一顿,这时他才意识他这是在古代,在武阳侯府,他是主子,而巧儿不过是侍候人的奴婢。 这么一想,齐慕阳忽然觉得没有胃口了,放下手中的点心,望着窗外的月光,怔怔出神。 或许他应该感到庆幸他并没有成为任人买卖的下人。 齐慕阳沉默了许久,才回过头望着巧儿,不禁问道:“巧儿,你在侯府里有多久了?” “奴婢入府有三年了。” 齐慕阳眉头一挑,扯了扯身上的外衣,又说道:“那你和我说说武阳侯府的事。” 巧儿一听齐慕阳这话,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在她想来齐慕阳也许只是好奇侯府的事,不禁说道:“奴婢听府里老人说,武阳侯府从开国太祖那时候就在了,以前还是国公府邸,很是显赫。” “现在是武阳侯府,侯爷还在世的时候,也备受皇上器重,尤其侯爷还是沈阁老的女婿。” 齐慕阳听着巧儿的话,眼神一闪,并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却是点了点头。难怪他这父亲并没有把他和杨氏接进府,也难怪沈氏在老太太面前底气如此足,沈氏原来是沈阁老的女儿,看样子就算是武阳侯在皇上面前应该也比不上沈阁老。 因为他也曾听说过,京城最显赫的世家,其中便有内阁尚书沈阁老沈家。 巧儿并不知齐慕阳心中感叹,只是继续说道:“如今府里主事的便是太太,老太太只安心在熙和堂侍弄花草。府里只有五位小姐,大小姐是太太所出,另还有三位姨娘。莲姨娘生有二小姐和四小姐,林姨娘生有三小姐,五小姐的生母是姜姨娘。” 齐慕阳已经见过他那五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印象尤为深刻便是那大小姐齐慕婉和缺了门牙的五小姐齐慕晴。 至于另三位二小姐齐慕槿,三小姐齐慕蓉,还有四小姐齐慕春倒没有太多接触,并不了解。 “那西府呢?” 其实齐慕阳心里更在意的还是西府,虽说沈氏还有齐慕婉对他有恶意,但是昨晚那件事想来也只有西府的人才会对他下手。 毕竟就算他真的死了,对沈氏也没有什么好处,相反很可能还会让侯府的爵位落到西府头上去。 巧儿一听齐慕阳问起西府,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齐慕阳头上的伤,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气愤,“西府那便是老太爷的庶出兄弟,也就是二房。” 待巧儿说完,齐慕阳才真正明白这西府为何会这般厉害,老太太又为何会如此厌恶西府。西府的邢老太太是林太太太的弟媳妇,偏偏邢老太太的出身要比林老太太要高,而且邢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 西府大老爷齐景德比齐景辉大十多岁,膝下有齐慕凌和齐慕承这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庶出的女儿,而且这齐慕凌已经成家立室,生了一个五岁的儿子。二老爷齐景泽生有两个嫡子齐慕晟和齐慕信,至于三老爷虽然没有嫡子,却有三个庶子,一位嫡女。 这两府一相比较,不得不说武阳侯府弱了不止一筹。 武阳侯府除了他这个刚进门的外室子,剩下就只有五个孙女,可西府那边却是四代同堂,子孙满堂,人丁旺盛。 听巧儿说着武阳侯府和西府的事,齐慕阳倍感压力,脑袋也不禁更加痛了起来,半枕着靠枕,心里却是在感叹西府那么多人,听着都叫人头晕。 昨晚上灵堂走水,他被人打伤这些事说不定就是西府的人做的,毕竟现在得利的也只有西府。闹出了那样的事,听沈氏那番话,看来他想要记入齐家族谱只怕没那么容易。 就算他真的记入齐家族谱,只怕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轻松,这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招数等着他。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齐慕阳心里就发抖,那一幕真的太可怕了,他险些就活不过来,被火活活烧死。 烧死? 那些人也真的狠辣无情,就连他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下这样的毒手。齐慕阳摸着自己头上的纱布,心里不禁感叹。 “慕阳少爷,可是累了?” 巧儿一看齐慕阳脸色不大好,连忙上前关心,心里也暗自懊恼,明明知道慕阳少爷身子还没好,头上又有伤,还和慕阳少爷说这些话。 “时辰还早,慕阳少爷要不再睡一会?” “你先出去!” 齐慕阳并不答话,只是让巧儿先出去。 巧儿心里疑惑,也放心不下齐慕阳,想着等齐慕阳睡下,再出去,可现在齐慕阳却是打算起身,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齐慕阳扶着脑袋,朝着床榻内侧走去,对着巧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慕阳少爷,你——” 巧儿还准备问什么,便看见另一边放置的马桶,瞬间便明白过来,想着原来是害羞了,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强忍着笑意说道:“那奴婢就先出去,慕阳少爷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 齐慕阳面色一囧,他自然看见了巧儿脸上的笑意,有些窘然,这有什么可笑的。齐慕阳努力板着一张脸,皱着眉,严肃地解开自己的裤子…… 他可不是十岁的小男孩,再说—— 十岁也不小了。 第12章 如今,武阳侯灵堂走水这件事在京城可谓是一大奇事。 灵堂守灵,本应该是诵经超度亡魂,现在武阳侯死不瞑目,才会闹出灵堂走水这件诡异恐怖的事。 至于这传言里面自然少不了齐慕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子,都说灵堂走水便是因他而起,一个野种冒充武阳侯的儿子,才会让武阳侯不得安宁,怨气冲天。 不得不说,这百姓对于鬼魂,因果轮回之说那是打心里敬畏,现在上至世家勋贵,下到市井黎民也都在议论这件事,就连皇宫里面也得了消息。 因为这个缘故,齐家宗族对武阳侯府自然是十分不满,宗族那边特意派人过来处理这件事,碍着林老太太和沈氏的身份倒没有说太难听的话,不过这齐慕阳想要记入齐家族谱,入宗祠,那就是—— 绝无可能! 如今宗房族长的儿子齐景宇便是当着林老太太的面,直接说了这话。 “这件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武阳侯府为了继承爵位,才找一个人冒充,武阳侯府如今成了笑话。婶娘,又何必一错再错,让堂弟泉下也不得安宁。” 林老太太听着齐景宇的话,铁青着脸,身子微微发抖,伸手指着齐景宇厉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别以为辉儿不在了,你们就能欺我们武阳侯府无人,门口那武阳侯府牌匾可还在那挂着!” 齐景宇年逾四十,满脸和气,现在听林老太太说这样的话,脸色不禁有些难堪,望了一眼坐在堂内的其他几位齐家族人,还有西府那边的大老爷齐景德,扯了扯嘴角,讪笑道:“婶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从族里挑一个过继到堂弟名下,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况且父亲也说了这过继的人由婶娘你做主。” “是啊,婶娘这过继的人选可是你亲自拿主意,族里那几个后生可都十分出众。”跟着齐景宇一同来的一名中年男子也不禁附和道。 林老太太听着齐景宇等人的话,眼中泛着冷意,目光扫了一直没说话的齐景德一眼,冷声道:“我说了慕阳便是辉儿的骨血,这武阳侯府以后的继承人便是慕阳!” “婶娘,你这又是何苦!” 齐景宇一看林老太太还是说这些话,心里不禁有些动怒,面上却是强压着怒气,继续劝道:“这混淆齐家血脉的事,族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那个野——” 看见林老太太冷厉的目光,齐景宇一顿,有些尴尬,最后没有说出那两个字,转而说道:“婶娘还是不要一意孤行,这说不定还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虽说齐慕阳现在因为受了伤,没有在灵堂跪着守灵,但是照林老太太这么坚持,等到出殡那一日,肯定是由齐慕阳送葬出殡,执孝子棒,行孝子事。 “不是的,慕阳少爷真的是侯爷的儿子,这件事我可以作证,千真万确!” 因为外面传齐慕阳不是武阳侯的儿子,族里也不认同齐慕阳,林老太太才会让齐全呆在正堂,想着倒时候证明齐慕阳的身份。 只是现在林老太太却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因为族里的人已经打定主意过继一人继承武阳侯府。无论齐慕阳究竟是不是齐景辉的儿子,这件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族里的决定。 “闭嘴,这里哪里轮到你一个人下人说话!”听见齐全的话,自然有人站出来呵斥,冷声嘲讽。 林老太太嘴角一扯,她就知道事情是这么回事,族里已经决定好了,不过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 就算宗族不给她面子,只怕也要给她那个媳妇面子,若是沈氏不答应过继,相信就算是族长也不敢相逼。 毕竟沈氏的身份可不一样。 林老太太想到沈氏对齐慕阳的态度,心下一沉,无论是齐慕阳入族谱,还是另外过继,对沈氏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或许沈氏心里反而会同意过继。 齐全得了训斥,并没有不安,面色依旧,望了林老太太一眼,倒是闭嘴没有再说话。 “你们当真是要逼我,逼武阳侯府,若真的如此,我要进宫去面见圣上,求圣上裁定此事!”虽说林老太太心里没底,但是面上却毫不退让,冷着一张脸,直视正堂里面坐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齐景宇听林老太太这话,眉头一皱,眼神也不禁冷了下来。 “婶娘,我们这怎么是逼你,分明是婶娘你被人蛊惑,做出这样的荒唐事。要不然那灵堂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荒唐事?” 林老太太忽地从正堂正前方的楠木雕花大椅上站起身,冷笑几声,伸手指着齐景德,气愤地说道:“你们还敢提灵堂走水,分明就是你们狼子野心,暗中下手,害得灵堂走水,辉儿泉下也不得安宁,你们可还真敢说!” “婶娘,这话可不敢乱讲!”齐景宇连忙反驳道。 第9节 林老太太这话的罪名可大了,他们可不敢认下。再说灵堂走水的事,外面都已经传遍,这原因便是因为那个野种。 至于林老太太这番话,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这番话。 齐景德知道林老太太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心里觉得可笑,神色如常,平静地饮了一杯茶水,也不说话,仿佛他就是一个看客。 站在一旁的林嬷嬷担心林老太太的身子,搀着林老太太坐下,望着齐景宇,眼神一凝,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晚上在灵堂诵经的其中一名僧人消失不见了,现在都不知下落。” 什么? 正堂里面的众人听见林嬷嬷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很是惊异,这僧人怎么会突然不见,难不成真的—— 这一下正堂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灵堂走水说是武阳侯亡魂不宁闹的,真正相信这个说法的,现在坐在正堂里面的只怕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有些事或许是亡魂作怪,但又或许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哦?”齐景德眉头一挑,听见林老太太的话,似乎很是惊讶,喃喃道:“这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让他消失?” 林老太太听见齐景德这话,气得身子直发抖,恨不得当场给齐景德一耳光。 她自然听得出来齐景德这话是故意在针对武阳侯府,针对她,话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怀疑是他们武阳侯府将人给弄不见了,好编出一个理由来证明灵堂走水并非因为齐慕阳冲撞了灵堂,而是有人故意设计。 当然这话也可以说是有人真的暗中做了什么事,才会杀人灭口,就如林老太太所言。 齐景宇等人自然也不是蠢人,他们一开始听了林老太太的话,倒是震惊,不过现在听齐景德这么一说,事情究竟如何那还要两说。 “是啊,保不齐是有人故意让那僧人消失,好编个理由盖住此事,让那个野种记入族谱!”有人一点都不给林老太太留颜面,当着面就直接说出这句话。 “放肆!” 林老太太听得心里如针扎一般,若是辉儿还在世,面前这些人哪敢如此对她,他们若不是真的以为辉儿不在了,他们武阳侯府就任人欺辱? “好好,好好,你们一个个——” 林嬷嬷看林老太太是真的被这话给气到了,十分担心,正打算让丫鬟去那救心丸,只盼着林老太太千万别出事。 “我这就进宫去见圣上,去见太后,这件事我倒要让——到要让太后娘娘给我做主!”说着,林老太太就让林嬷嬷带着她回房去换她的一品夫人诰服,好进宫拜见太后。 齐景宇等人一看林老太太是真的动怒,想要进宫求太后做主,心里不禁有些慌乱。 他们都知道林老太太身上可还有一品夫人的诰命。 “婶娘,你这——这又是做什么?” “这件事还要商量,怎么就要闹着进宫?” “是啊,何必进宫,我们现在不都是在商讨这件事。” …… 齐景宇等人都在劝说林老太太不要进宫,不曾想武阳侯府的一名丫鬟却是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一进门还险些跌倒,显然吓得不轻。 “宫里——宫里来圣旨了!” 第13章 熙和堂,外院传来那木鱼敲打,诵经的声音,裹着风,徐徐飘过,除此之外,院子里十分安静。 丫鬟婆子一个个都低垂着头,谨守自己的本分,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处。因为她们知道如今呆在熙和堂里面的老太太心情很是不好,绝对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上去讨骂。 就就算是待在屋子里面的丫鬟们也都敛声屏气,低垂着头,弓着身子,不敢在这时候惹眼,生怕被老太太迁怒。 林老太太一个人坐在楠木矮榻上,背后枕着镶金臧青软丝靠枕,神情落寞,愣愣地看着榻上小几上的明黄圣旨,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就那么一直盯着那道圣旨。 “为什么?为什么会——?” 林老太太眼眶一红,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只觉得心里悲凉万分,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圣上会直接削出武阳侯的爵位。 难道说是因为外面的那些流言,触怒圣上? 林嬷嬷一直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看见林老太太落泪,不禁有些担心,犹豫了片刻,劝说道:“老太太,看开些,别难受了!” “看开?” 林老太太眼中泛着泪光,泣不成声,哽咽道:“你让我怎么看开,这好好的爵位都没了,难道说这武阳侯府以后真的是要败了?” 一想起今日去接圣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旨意,林老太太就心里闷得慌。如今武阳侯府都称不上是侯府,就连西府那庶出的也比不上了。 林嬷嬷望了一眼外面,院子里的景色依旧明媚,春日暖阳,只是这府里上下如今都是一片萧瑟,武阳侯突然离世,这齐慕阳还未记入齐家家谱,武阳侯府的爵位就没有了。 这实在是雪上加霜! “老太太放宽心,这还有慕阳少爷,以后——” 林老太太皱纹密布,脸上带着泪水,神色悲凉,听见林嬷嬷这话,略一沉默,旋即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冷声道:“是啊,看他们那失望震惊的神情,只怕比我还要难受!” “他们费尽心思,谋算着过继一事,继承武阳侯府的爵位,谁曾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心里——” 林老太太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想起当初在听到圣旨宣读的那一刻,他们一个个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还真是滑稽。 “是啊!”林嬷嬷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侯府的爵位没了,他们也没在想着过继一事,就算让慕阳少爷记入族谱一事,只怕他们也不会再反对。” “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反对?” 林老太太一想到今日在正堂里面受的那份羞辱,心里就愤闷,灵堂走水这件事就是他们弄出来的,现在事情闹大了,不过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得利。 至于齐慕阳的事,武阳侯府都称不上是侯府,他们又怎么会再阻拦,没有必要再阻拦,犯不着撕破脸皮了。 这一道圣旨让一切都尘埃落定,武阳侯府没了爵位,齐慕阳能进齐家。 林嬷嬷一看林老太太因为宗族那边,心里平衡不少,也松了一口气,上前给林老太太揉肩,并低声说道:“老太太也别为爵位一事伤心难受,现在还有慕阳少爷,只要好好教导,慕阳少爷一定会出人头地,重振侯府威风。” “你说的不错,辉儿有后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慕阳一定能振兴齐家。” 说着,林老太太又想起齐慕阳的伤势,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慕阳他头上的伤可好些了?” “老太太放心,大夫刚不久还来看过,又给换了药,说是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转过头望着林嬷嬷,一脸严肃地说道:“如今府里就只有慕阳这一条血脉,你让那些丫鬟下人都尽心些。” “是!”林嬷嬷恭敬应是。 “还有慕阳他现在都已经十岁,这以前一直待在外面,也不知道学业如何?” 林老太太眉头微皱,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心里有些沉重,不禁说道:“等忙完了辉儿的丧事,一定要给慕阳找一个先生好好教导,要不然就让慕阳进——仁和书院?” 仁和书院? 那可是京城第一书院。 林嬷嬷心里不大认同,现在齐家都不再是武阳侯府,慕阳少爷又怎么进仁和书院,在那里进学的学子可都是显赫世家子弟,一般人怎么可能进去。 不过,这话林嬷嬷现在不会当着林老太太的面说出来。 “老太太,太太过来了!”一名素衣丫鬟撩开帘子,绕过淡青藏木屏风走了进来,欠身行礼,说了一句。 林老太太望了一眼小几上的圣旨,吩咐丫鬟将圣旨收好,雷霆雨露均是天恩,这样要命的物件总归是要放置妥当。 沈氏依旧一件浅青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小袄,眉眼之间带着一丝郁意,脸色也不大好,想来也是因为武阳侯府爵位没了这件事。 “沈阁老可说了什么,圣上为何会突然削了武阳侯的爵位?”林老太太一见沈氏,便开口直接问道。 “之前国公府的爵位世袭三代,当初到了老太爷那里,圣上本就想着收回,若不是——”沈氏神色淡淡,略一停顿,不想绕弯子,直接说道:“况且现在大爷他已经去世,至于刚进府的那个——他还不过十岁,圣上又怎么会让他继承爵位。” 林老太太听着沈氏的话,脸色有些难看,当初侯府爵位能保住,的确是因为辉儿娶了沈氏,沈家出了一份力,现在—— 爵位没了,林老太太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氏心里很清楚林老太太难受,她心里同样也很不舒服,想她堂堂沈家的女儿,如今倒什么也没有了,这往后出门着实给她难堪。 “等辉儿的丧事结束,便让慕阳记在你名下,喊你母亲。” “喊我母亲?”沈氏眼神一闪,望着林老太太,嘲讽道:“他的母亲可还在槐树胡同那!” “太太何必和孩子置气。”林嬷嬷连忙笑着劝道:“这慕阳少爷不过是一时改不过来,日子长了便好。槐树胡同的她不愿进府,这以后慕阳少爷自然是喊你母亲。” 沈氏还想说什么,站在沈氏身旁的乔妈妈却是轻轻拉了拉沈氏的衣袖。 沈氏面色一僵,她还记得乔妈妈和她说的话,现在齐府没有了武阳侯这一块牌匾,以后府里也就只能指望齐慕阳这一根独苗。即便她不喜欢齐慕阳,但是老太太还在,有些事终归是定下了。 那个——孩子喊她母亲? 沈氏心里思绪万千,想到和齐慕阳的见面,还有那个晚上,齐慕阳满脸是血,狼狈地跑了出来,那个画面一直刻在沈氏脑子里。 慕阳? 那个孩子他叫慕阳? 沈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初她早产生下的那个孩子如果不死,是不是也叫慕阳? 沈氏这边正想着齐慕阳,不想齐慕阳却是过来这边,想着看望一下老太太,他也听说了武阳侯府失了爵位一事。 “慕阳,快快过来!” 林老太太一看齐慕阳进来,脸上便露出笑容,皱纹都挤到一块出了,拉着齐慕阳的小手,不停地摩挲,望了一眼齐慕阳头上的伤,又转过头对巧儿训斥道:“慕阳的伤都还没好,你怎么就让他过来。” 巧儿低着头,不敢分辩。 齐慕阳没想到沈氏也在这,有些惊讶,一听林老太太这话,连忙笑着说道:“是我要过来看——祖母,不关巧儿的事。” 沈氏望着齐慕阳,神色莫名,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野种。 林嬷嬷一看齐慕阳过来了,又见沈氏在这,想着要不就趁这个机会,让齐慕阳喊沈氏一声母亲,这样也好让沈氏点头答应,慕阳少爷记名这件事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只是—— 林嬷嬷望着齐慕阳俊秀的面容,心里有些担心,不过这短短一段时间,她已经意识到这位慕阳少爷看着年幼稚嫩,但是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做事倒有一股大人的风范。 也不知道齐慕阳究竟答不答应喊沈氏母亲。 这边林嬷嬷心里正纠结着,林老太太却是浑然不顾,拉着齐慕阳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慕阳,如今侯府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侯府,这以后振兴齐家就要靠你,你一定要争气。” “族里不会再反对你记入族谱,等你父亲的丧事结束,你就记在太太名下,喊她母亲。” 齐慕阳心里正在为林老太太那一句“振兴齐家”感到亚历山大,又听见后面一句话,心里很是惊讶,他自然知道这记在沈氏名下,他不是庶子,而是嫡子。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第10节 不过,沈氏怎么可能会答应? 齐慕阳转过头,望着沈氏,目光带着一丝讶异。 沈氏看着齐慕阳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丹凤眼像极了齐景辉,也不知是出言反对,还是应下,也不知该厌恶齐慕阳,还是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 “慕阳少爷,快喊太太一声母亲。”林嬷嬷轻推了齐慕阳一下,提醒道。 齐慕阳望着沈氏,怔怔地望着,有些事从他逃出灵堂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个世界再也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他不是旁观者,他活在这里,还险些在这里死去。 如果他想在这里活着,保护好自己,他要学会接受,还要学会舍弃。 齐慕阳眼神闪烁,目光中的犹豫,纠结,无奈,最后慢慢沉静下去,沉静如水,嘴唇一动,喊了一声—— “母亲!” 一切尘埃落定,正如那一道圣旨。 第14章 关于武阳侯府之前的那些传言,如今在京城里面已经渐渐低沉下去,因为武阳侯府已经不是当初的侯府,现在不过是普通的富贵人家。现在齐府的事根本就入不了世家勋贵的眼。 虽说京城里面对于武阳侯府突然削爵很是不解,不明白圣上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武阳侯齐景辉在世的时候,可是备受圣上器重,如今武阳侯刚去世,爵位就被褫夺,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若说,武阳侯府闹出灵堂走水这样的丑闻,只怕是触怒圣上,才会失了爵位。 其中缘由,众人并不知晓,不过他们现在也不大在意这件事。 当然,就算武阳侯府被夺了爵位,一般世家也不会上赶着去落井下石,奚落一番。不说齐府如今都是一群妇孺,还有就是齐府当初的侯夫人,如今齐夫人的身份便让人不敢小觑。 沈氏可是沈家的女儿,当朝阁老沈尚书嫡亲的妹妹。 因为这个缘故,虽说武阳侯府被夺了爵位,但是武阳侯的丧事依旧办的十分风光,前来拜祭送行的除了沈家,以往一些交好的世家也都送武阳侯最后一程。 武阳侯的丧礼结束,但齐府依旧要服丧,尤其是齐景辉的晚辈还有守丧之制。 至于齐慕阳的身份,也在武阳侯出殡安葬之后,确定下来。之前一直为人议论的外室子齐慕阳,已经由林老太太做主记在太太沈氏名下,充作嫡子。 三月时节,春光明媚,宜兰院院子里的兰花开得正艳,青翠欲滴,色泽素雅,俏然绽放。 沈氏打扮得十分素雅淡然,因为齐府今日的事,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憔悴,发髻上还簪着白绒孝花,端坐在榻上,正和一妇人说话。 妇人年逾五十,但保养得极好,面容白皙,身上自有一股贵重的气势,穿着深黄锦服长裙,头上插着几支玉钗,手上捧着一杯热茶,看着沈氏的脸色,低声叹了口气。 “你大哥现在心里后悔不已,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嫁给他,害得你年纪轻轻,便要——!” 说这话的妇人正是沈氏的大嫂,沈阁老的夫人,沈家的大太太连氏。 沈氏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说道:“这都是命!” 连氏听见沈氏这话,心里更觉难受,她这次过来便是想着看望一下沈氏,有件事也想问一下沈氏的意见,眼神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大嫂,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沈氏看出了连氏很为难,不禁开口说道。 “你大哥说你现在还年轻,若是你想——” 还不等连氏开口,沈氏就急忙打断,摇头说道:“大嫂千万别提这话,我不可能会改嫁,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毕竟我还有婉儿,为了婉儿我也会好好的。” 连氏心里清楚沈氏不可能会改嫁,不说现在婉儿都那么大了,只说沈氏对齐景辉的那一份情谊,当初若不是沈氏一门心思想着嫁给齐景辉,大老爷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现在听了沈氏的话,连氏也不再提这件事,只是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让人去送信,无论如何你大哥和我都会为你撑腰的。” 沈氏拉着连氏的手,笑了笑,说道:“还是嫂子疼我!” 连氏轻拍了拍沈氏的手,看着沈氏依旧年轻美丽的容貌,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当初嫁进沈家的时候,沈氏还不过十岁,那么多年她都像疼女儿一般宠着,现在看见沈氏年纪轻轻便要守寡,心里难受极了。 但是当着沈氏的面,她又不好说那些伤心的话,只是笑道:“嫂子不疼你疼谁,你大哥和你二哥可就只有你一个嫡亲的妹妹。” “对了,上次你让我去打听的那个女人,有了消息。” 连氏想起之前沈氏拜托她去打听那个外室子的生母,已经有了结果,想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子已经记在沈氏名下,连氏心里也不知是何感受。 若是沈氏有自己的儿子,这一切根本就不用烦心。 沈氏听连氏提起齐慕阳的生母,槐树胡同的那个贱人,脸色一变,就是那个贱人害得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你别再想那些事,现在那个孩子都已经记在你名下,她根本就不足为虑。”连氏一看沈氏神情,便知道沈氏心里还是怨恨那个女人,不禁开口劝说道。 沈氏没有应话,只是望着连氏。 连氏心里一沉,拉着沈氏的手,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我派人打听过了,那个女人是扬州人士,姓莫,想必你也记得,武阳侯他去过一次扬州。她父母双亡,寄住在舅舅家,本来定了一门亲事,只等着出孝便嫁过去。” “不曾想她那个舅舅是一县令,想着巴结武阳侯府,便让武阳侯纳了她。但好像她不答应,生母有言,决不为人妾室,一心求死,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最后还是跟着武阳侯回了京城,却不愿进府做妾。” 沈氏听着连氏的话,脸色有些僵硬,心里也不知是何感受,沉默了许久,才冷声说了一句,“她不想做妾,难不成还想做侯夫人。” 连氏摇了摇头,知道沈氏这是说气话了。 “她既然不会进府,你也不用担心她。那个孩子既然已经记在你名下,喊你一声母亲,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总要对你这个嫡母恭敬守礼。” 心里怎么想? 沈氏眼神一凝,她也想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心甘情愿喊她母亲? 这生母尚在,以后他若是出息了,眼里还会有她这个嫡母吗?只怕到时候,坐在这宜兰院的就不是她沈氏,而是槐树胡同那个。 这么一想,沈氏心里就很是不甘,神色不虞。 连氏一看沈氏眼神变化,心里一紧,望了一眼站在屋子里的丫鬟,低声问道:“你莫不是想着除掉槐树胡同那个女人?” 沈氏一怔。 “快快打消那个想法!”连氏没想到沈氏居然会有这个想法,心里半是气恼,半是难受,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你这分明就是害你自己!” “这要是以后那个孩子知道是你杀了他生母,你让他如何待你,这可是弑母之仇!” 沈氏一看连氏疾言厉色,对她好一番呵斥,心里一紧,刚准备说什么,看见连氏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便止了话,微微转过头,避开连氏的目光,分辩道:“我可没这么想。” “没这么想才好!” 连氏心里有气,脸色有些难看,一转头却是看见齐慕婉走了进来,连忙收起心里的气闷,一脸笑容地望着齐慕婉。 “婉儿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瑜儿闹你了?” 跟着齐慕婉身后的是一少女,约十一二岁,身材窈窕,眉眼精致,容貌出众,穿着一件浅紫色长裙,听见连氏的话,有些不乐意,几步跑到连氏跟前。 “祖母,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可没有闹小姑姑!” 沈氏一看齐慕婉和沈瑜走了进来,也不再提刚才那些话,面上带着笑容,拉过沈瑜的手,说道:“你小姑姑性子急,想来也是她闹你了。” “母亲——!”齐慕婉自然不依。 少女便是连氏的孙女沈瑜,比齐慕婉还要大两岁。 因为齐慕婉和沈瑜这两表姑侄来了,连氏和沈氏倒不好再说那些事,只是就着齐慕婉和沈瑜说了会闲话。 这没过多久,熙和堂那边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想要见一下连大太太。 “那我这就过去,本想着回去的时候在过去拜见一下老太太,不曾想她倒先想着见我,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连氏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沈瑜的手往外走。 沈氏心里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老太太为何会想着见自己的嫂子,难不成是因为那个——齐慕阳? “小姑姑,听说我多了一个小表叔,他怎么样?”沈瑜望着齐慕婉,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齐慕婉撇了撇嘴,想起那个野种她就不舒服,不过这话她倒没说出口,想来也是沈氏多番教导,若不然齐慕婉又怎么会接受齐慕阳这个野种做她的兄长。 “不过是记名的外室子,哪里值得你喊一声表叔!”齐慕婉淡淡地说了一句,言语中透出一丝鄙夷和不屑。 沈瑜听见齐慕婉这话,黑珍珠般的眼珠子一转,心里更加好奇,她自然也听说了齐家的事,也听说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子。 对这个小表叔,她还真的很好奇! 第15章 熙和堂正堂,齐慕阳端坐在一旁的楠木交椅上,因为还在孝期,衣着简单,却和以往截然不同,衣裳布料再不是当初穿得粗布衣料,身上显着一股世家公子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冷然夺目,隐隐透出一股气势。 齐慕阳脸上带着笑,听着林老太太和林嬷嬷说话,只是眼中的笑意淡淡。 “慕阳,待会见了连大太太,可别忘了亲近,她是你舅母。” 林老太太穿着一件五蝠藏青短袄,花纹别致,气色倒还好,没有了前几日的憔悴和落寞,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笑着提点了一句。 舅母? 齐慕阳心里好笑,但是面上却点头应是。 现在他已经记在沈氏名下,这连大太太说是他的舅母倒也没错,只是齐慕阳想到沈氏对他的态度,只怕沈家也不会待见他这个记名的外室子。 至于老太太想要拜托沈家的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当然,齐慕阳也没有奢求沈氏会喜欢他这个小三的儿子,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灵堂走水那个晚上给齐慕阳留下的不止是头上的伤口。 林嬷嬷看着齐慕阳小大人的模样,心里好笑,却也点头欣慰,笑着说道:“老太太放心,少爷最是知礼懂事,连大太太一定会喜欢这个侄儿的。” 齐慕阳不置可否。 但林老太太却是望着齐慕阳,笑着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子究竟有多聪明。原以为是在外面长大,规矩教养都不会太好,不曾想齐慕阳却是十分聪慧,有着一副玲珑心思,就像大人一样。 林老太太心里清楚,现在武阳侯府已经没了爵位,不过是普通齐府,这以后只能是指望齐慕阳一人,自然要找一个好的先生,好好教导。 这最好自然是让齐慕阳进仁和书院。 那可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推崇的书院,慕阳他也只有读书考取功名这一条路。毕竟现在是太平盛世,不比老国公那个时候,要靠战功立业。 …… 没过多久,沈氏便带着连氏等人来了熙和堂。 “刚想着过来见一下老太太,不想老太太倒是念着我了!” 连氏一进门,便和林老太太说笑。毕竟林老太太是沈氏的婆母,连氏就算心里不喜这个老太太,但面上总要维持和气。 林老太太听了连氏的话,心里想着毕竟是姻亲,而且慕阳现在还是沈氏的儿子,想来也不会不答应帮这个忙。 这边齐慕婉带着沈瑜给林老太太请安问好,林老太太便急着让齐慕阳和连氏这位新晋舅母打好关系。 “慕阳,快过来,给你大舅母请安行礼。” 第11节 连氏一听林老太太这话,眉头就一皱,目光落在站在一旁刚给沈氏行礼的齐慕阳身上,虽说现在这孩子记在沈氏名下,但沈家怎么看他还没定,没必要这么亲热。 不过一个外室出身的孩子! 齐慕阳自然瞧出了连氏对他不大感兴趣,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毕竟这个是他一早就料到了。 “见过大舅母!”齐慕阳走到连氏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连氏看着齐慕阳恭敬守礼的样子,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脸色也和缓些,仔细打量了一下齐慕阳,不禁暗自感叹果真是一副好皮囊,看着这气质一点都不像是小妇教养出身。 “倒是个齐整孩子,模样俊俏。” 连氏笑着赞了一句,想着知道规矩就成,以后沈氏说不定还有指望这个孩子,便也没有太过冷淡,吩咐丫鬟拿出见面礼,给齐慕阳。 这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自然是早就备下了。 齐慕阳接过丫鬟递给他的玉佩,心里有些惊讶,看着玉色倒不错,只怕是贵重之物,望着连氏,笑着说道:“慕阳谢过舅母。” 沈氏看着齐慕阳喊连氏舅母,想着他喊自己母亲,不禁感叹如果齐慕阳真的是她亲生的,没有槐树胡同那个,那一切就真的太好了。 齐慕阳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她自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看着这个长得俊秀,却又聪慧异常,十分知礼的孩子,她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因为已经记在她名下,没有了最初的厌恶,反而觉得可惜。 还有便是嫉恨,为何槐树胡同那个贱人也能有这般优秀的儿子,以后他真的考取功名,究竟会怎么对她这个嫡母? 沈氏心里很是烦躁,又不禁想起了刚才在宜兰院她和大嫂说的话。 若是槐树胡同那个女人不在了,那—— 沈氏眼神一凝,望着齐慕阳,怔然无语。 林老太太看着连氏拿出贵重的见面礼,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慕阳,你以后可别忘了和你舅母亲近,多和沈家来往” 连氏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其实她心里清楚林老太太的话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听着有些不大舒服。 “瑜儿,过来见一下你——表叔!” 沈瑜一听连氏这话,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走上前。刚才一进门她就注意到这个小表叔,府里一直传的那个外室子,都说他是野种,不过长得真的好看,府里那些哥哥都比不上这个小表叔。 “表叔好!” 沈瑜一双明亮的眼眸闪动,行礼问好,看着齐慕阳,心下一动,玩笑似地问了一句,“表叔,我可是你的表侄女,你有没有准备我的见面礼?” 齐慕阳一愣,看着面前这个少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确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也没想着会认一个表侄女。 “啊——?这个,这个——!” 齐慕阳目光闪烁,不禁有些尴尬,脸色一红,慌张地在自己身上找了一下,刚才连氏可都给她准备了见面礼,难道说他也要给这个表侄女见面礼。 连氏一看沈瑜居然找齐慕阳讨要见面礼,连忙呵斥道:“瑜儿,不要胡闹!” “没有,没有!” 齐慕阳找了一下,最后却是取下自己手腕处的一个手环,尴尬地递给沈瑜,绳环不过是简单灰黑的绳子编织而成,编织的手法倒挺新颖,浑然天成,还有几根绳穗晃动。 “表叔没有准备,不要生气!这是表叔自己编的手环,保平安的,送给你,你不要嫌弃。” 站在一旁的齐慕婉看见齐慕阳居然拿出一个丑陋的绳环,当做见面礼送给沈瑜,觉得很是可笑,面上带着不屑,冷笑了几声,毫不掩饰她对齐慕阳的鄙视和厌恶。 沈瑜却是并没有嫌弃,一把拿过齐慕阳递过来的绳环,仔细看了看,很是欢喜,笑着说道:“编得可真好,我很喜欢,谢谢小表叔。” “不过小表叔把这个送给我了好吗?这可是保佑表叔平安的。”沈瑜一转头望着齐慕阳,目光一转,又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齐慕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你不嫌弃便好!” 说完这句话,齐慕阳心下一个念头闪过,目光不禁落在那个灰黑色的绳环上面,眼神一凝,那个的确是保平安的。 前世每一次去陵墓考古他都会戴着,只是到最后似乎也没有保佑他平安。 连氏看着沈瑜向齐慕阳讨要见面礼,最后得了一个绳环,偏沈瑜还很喜欢,觉得好笑,心里却想着以后还是要好好教导沈瑜规矩,毕竟都已经十一岁,这转眼便长大,总不能这么一直宠下去。 林老太太原本还有些紧张,这沈瑜突然找齐慕阳要见面礼,没有准备,怎么拿的出来,现在看沈瑜得了那个绳环并没有嫌弃,便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快别站着了,都坐着说话。” “你慕阳表叔没有准备礼物,老太太我倒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连氏心里疑惑,望了一眼沈氏,又望了一眼林老太太,林老太太这究竟是想做什么,让她过来,又送她孙女礼物。 林嬷嬷得了林老太太这话,立即明白过来,连忙回内阁,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走到沈瑜面前。 “这是我以前陪嫁的一套头面,便送与你了!” 沈瑜自然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听林老太太这话,连忙推辞:“这怎么行,这可是老祖宗陪嫁的东西,晚辈怎么敢拿。” “别推辞了!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也只有你和婉儿这样的年纪才好戴着些首饰头钗。” 林嬷嬷将盒子交到沈瑜手里,沈瑜一看这样,很是为难,这长者赐,不敢辞,转头望了一眼祖母,看连氏微微颔首,这才接下。 “你和婉儿,还有你表叔他都是一样的年纪,正该多来往,毕竟你们的关系亲厚。” 连氏听着林老太太的话,心里倒也明白了几分,这只怕是老太太有事要拜托沈家。 这不林老太太说完这话,就指着齐慕阳,笑着说道:“舅夫人,如今我们齐府就只有慕阳这一根独苗,自然是指望着他能光宗耀祖,振兴齐府。” “慕阳早就过了入学的年纪,我这想着拜托你,让慕阳进仁和书院。” 仁和书院? 沈氏一怔,旋即却是明白过来,难怪老太太今日能舍得一套头面,不过看见自己嫂子僵硬的脸色,心里也觉得齐慕阳想要进仁和书院没那么容易。 再说这件事和连氏说又有什么用,那仁和书院又不是沈家办的。 连氏面色微微一僵,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笑着说道:“这件事倒有些麻烦,我看我还是先和说一下,看老爷有什么法子。” 林老太太听着连氏的话,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不妥,她可是知道沈家大老爷沈尚书的师兄可就是仁和书院的院长,想必有这层关系在,慕阳进仁和书院应该不成问题。 要不然她也不会拜托连氏。 不过,齐慕阳倒不这么认为,他自然看出了连氏眼中的那丝嘲弄的意味。 “小表叔想要进仁和书院?”沈瑜听着林老太太的话,望着齐慕阳,笑着说道:“我大哥也在仁和书院。这以后你和我大哥成了同窗,他可要喊你表叔!” “这关系——可就复杂了!” 齐慕阳看见沈瑜脸上的笑容,也笑了笑,关系复杂,终归还是没有人心复杂。 第16章 齐府后院,连氏等人出了熙和堂,也准备打道回府。沈氏自然相送,一路说着些闲话。 这话里面提的自然是齐慕阳这个记在沈氏名下的外室子。 “初韵,我看那个孩子规矩倒是不差,懂礼知事。” 连氏拉着沈氏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细细说道:“年纪尚浅,心里却清楚,你要记着现在那个孩子既然已经记在你名下,你终归是他的嫡母,你若好好待他,他以后也会好好孝敬你这个母亲。” 沈氏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却不确定齐慕阳以后会好好孝敬她这个嫡母,毕竟这生母尚在,就算是再亲也亲不过去。 “我知道,大嫂你不用替我担心。” 沈氏莞尔一笑,说道:“总不能让我上赶着去巴结他,他现在有老太太宠着疼着,哪里就差我了。” 连氏摇了摇头,她心里清楚沈氏的性子,当初在沈家便是受尽宠爱,没有受什么委屈,自有一股骄傲,转过头对一直跟在的沈氏身边的乔妈妈说道:“你多劝着你们太太,别由着她性子来。” 乔妈妈自然点头应是。 “大嫂,这——刚才老太太说的事,大哥他会答应帮忙吗?”沈氏眼神闪烁,似乎有些犹豫,抹不开面子,纠结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连氏一听沈氏这话,眉头一挑,嘴角上扬,点头说道:“看样子,你倒不用我和你说,你自己心里本就明白。” 沈氏面色一僵,觉得有些尴尬,她自然知道老太太说的那番话并没有错,现在齐府就只有齐慕阳这一个男子,以后自然是指望着齐慕阳。 现在齐慕阳记在她名下,虽说身份变了,但也改变不了那外室子的卑贱出身。这齐慕阳要想真的读书考取功名,能进仁和书院自然是最好。 “这件事你别抱太大希望,你也多劝劝你们老太太,她也不看看这仁和书院是什么地方,哪里就是随便能进的。” 连氏心里对林老太太拜托的事,其实并没有太上心,即便老爷的师兄是仁和书院的院长,可老爷又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外甥说话。 再则就算是老爷肯替齐慕阳说话,那仁和书院只怕还不会答应。 沈氏一听连氏这话,心里一沉,她自然也是知道这仁和书院。 天下学子皆向往推崇的书院又怎么会轻易地凭借关系进去,虽说里面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但若没有真才实学,仁和书院又怎么会收。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大哥帮忙,毕竟他——” 沈氏最后这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想着她其实也很纠结,明明是外室贱人的儿子,却成了她的儿子,沈家的外甥,心里着实别扭,觉得难堪。 这若是换了府里姨娘的儿子都还好些,偏偏是外室子。 连氏不知道沈氏心里矛盾,只是点了点头,她既然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了会和老爷说这件事,自然是会提一下的。 …… 连氏和沈氏走在前面,齐慕婉和沈瑜跟在后面。 沈瑜拿着齐慕阳给的绳环,仔细打量,转头望着齐慕婉,眉眼一弯,笑着说道:“小姑姑,没想到小表叔不仅长得好看,手还真巧,居然还会——!” “什么脏东西,也值得你这般上心?”齐慕婉瞥了沈瑜手中的绳环一眼,目光嫌弃,冷声打断道。 沈瑜一听齐慕婉这话,心里有些不大乐意,神色不虞,她自然是知道齐慕阳的身份,之前府里就一直说齐慕阳是外面的野种,冒充武阳侯的儿子,身份卑贱。 可是现在既然齐慕阳都已经记在姑奶奶名下,齐慕婉就不应该说这些话。 “小姑姑,他现在是你大哥,你不要再说——” 齐慕婉一看沈瑜为齐慕阳那个外室子说话,心里很不舒服,一皱眉,抢过沈瑜手中的绳环,往远处一扔,冷声说道:“大哥?哼——!我不喜欢他,你不许拿他的东西。” “你干什么!” 沈瑜没想到齐慕婉居然把自己手里的绳环给扔了,很是气恼,急急地跑过去去捡。 “他娘是贱人,他是野种,你怎么能为他说话!” 一旁的丫鬟看见齐慕婉和沈瑜争执,十分紧张,连忙上前劝着,并帮着沈瑜跑去捡回绳环。 沈瑜捡起地上的绳环,回头望着齐慕婉,皱着眉头,强压着怒气,打断说道:“他母亲现在也是姑奶奶,小姑姑这话你还是不要再说。” 齐慕婉被沈瑜这话噎住了,涨红了脸,她刚才可不是骂自己母亲贱人,是骂外面那个贱人。 “你们两个怎么了?”连氏听见后面的争执声,一回头,不禁问道。 沈瑜望了一眼齐慕婉,几步走上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没什么事!” 连氏不相信沈瑜的话,望着红着脸,像是十分生气的齐慕婉,刚准备问什么,就看见齐慕婉一转身走了。 第12节 “我先回漪澜院了!” 沈氏一看齐慕婉一点规矩都不懂,心里气闷,望着连氏,说道:“大嫂别怪,婉儿她被我给宠坏了!” 连氏摇了摇头,并没有生气,只是说道:“你也别和婉儿发火,有些话还是要好好说。我和瑜儿就先回府了。” 沈氏笑着点了点头,由乔妈妈等人亲自送出大门。 连氏带着沈瑜出了齐府,便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装饰并不算华丽,却显得贵气厚重。 车厢很大,里面布置十分精致,地上还铺着毯子,两边各有矮几,放置着一套白瓷茶壶,另有菊绣织锦软枕放着,可谓是十分周到。 沈瑜靠着车窗,手里拿着那个绳环,忽然转过头望着连氏,问道:“祖母,听说小表叔的生母并没有进齐府,这是为什么?” 连氏半阖着眼,靠着软枕,淡淡地说道:“她不愿进府罢了。” “为什么?” 连氏没有回答,沉默许久,只是感叹了一句,“她不进府倒还好!” 沈瑜看了一眼那个绳环,想起刚才在熙和堂要见面礼时,齐慕阳这个小表叔手足无措,十分慌张的样子,真的有趣,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了?”连氏一睁眼望向沈瑜,问道。 沈瑜慌张地将绳环收好,目光闪烁,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17章 沈氏身边的大丫鬟铃兰端着一盘子刚洗过的樱桃走了进来。翠绿的水晶盘,玲珑剔透,光泽便是不凡,再衬上鲜红欲滴的樱桃,显得更加诱人。 “太太,这是庄上今早刚送过来的樱桃,还有桃杏,李子。说是今年年景不大好,这是特意选了最好的送进府。” “知道了,先放着吧。” 沈氏坐在圆凳上,翻看着账本,示意铃兰先放在桌上,想了一下,又说道:“婉儿她最是喜爱这个,你让人送些过去,还有别忘了老太太那。” “太太放心,这个早就派人送过去了。”铃兰笑着回道。 这个其实不用沈氏吩咐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要安排妥当。 “婉儿那边可还有没有闹?” 沈氏放下账本,揉了揉眉心,接过站在一旁侍候的小丫鬟送过来的茶,微抿了几口,又问了一句。 沈氏因为只有齐慕婉这一个亲生女儿,自然是百般疼爱,只是昨日见了齐慕婉和沈瑜争执,在长辈面前也不讲规矩,一句话不说就走,这性子着实需要好好□□。 这不沈氏便派嬷嬷去齐慕婉居住的漪澜院好好教导齐慕婉规矩。 铃兰走到沈氏身后,帮着沈氏捏了捏肩,笑着说道:“大小姐一向聪明,自然会明白太太的一番苦心,怎么还会闹?” “她的性子我还不清楚。” 沈氏摇了摇头,并不相信铃兰的话,只是感叹道:“都怪我平常不愿苛责她,一直惯着。” 听沈氏这么说,铃兰倒不好再说什么。 沈氏将茶杯交给丫鬟,看着桌上的这一盘樱桃,目光一闪,略一犹豫,不禁问道:“少爷那可也送了过去?” “倒没有,太太是想——” 铃兰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派人送给齐慕阳。虽说齐慕阳现在是齐府少爷,记在太太名下,但是太太心里究竟怎么对这位记名的嫡子,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还没摸准。 一时间也不敢擅自做主,惹沈氏不满。 沈氏一听铃兰这话,便说道:“让人也送些过去。对了,上次大嫂送来的梅子酒,你让人也送些过去。” 铃兰点头应是,眼睛一瞥,站在屋子里的一名小丫鬟自然下去安排。 “太太心里记挂着少爷,想来少爷知道了,心里一定会非常欢喜。”铃兰一边给沈氏揉肩,一边笑着说道。 沈氏嘴角上扬,听着铃兰这话只觉得心里舒畅,想起齐慕阳在熙和堂那边的所作所为,不禁笑着说道:“他倒是知礼的,心里自然明白。” 铃兰看着沈氏愉悦的神色,心里明白这太太只怕是真的看重这位记名的嫡子。不过这也都是因为那齐慕阳为人谦逊,懂规矩,性子倒好,心思聪慧,而且还对太太十分恭敬。 若不然换了一个不知事的蠢货,哪里会有这般造化。 这般想着,铃兰心里也清楚以后是真的要好好对这位慕阳少爷,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齐慕阳,只怕还会得罪太太。 沈氏和铃兰说着话,没过多久刚刚离开的丫鬟就回来了。 “如何?他可有说什么?”沈氏望着进门的小丫鬟,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丫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慕阳少爷不在府里,奴婢将东西交给巧儿姐姐了。” “不在府里?” 沈氏一愣,疑惑地问道:“他不在府里,那在哪?” “巧儿姐姐说少爷出府去槐树胡同了,说是——。”小丫鬟回着话,忽然意识到沈氏脸色变了,很是难看,一时间有些紧张,再仔细一想刚说自己回的话,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十分不安。 铃兰手一顿,心里一紧,这刚说到齐慕阳,谁想他居然出府去槐树胡同那,这可不是直接让太太没脸,心里不痛快。 “太太——” 沈氏面色阴沉,直直地盯着小丫鬟,心里却是在冷笑,什么欢喜,对她恭敬,有槐树胡同那个,一切都是笑话。 现在她就是笑话! 刚才丫鬟的话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这一巴掌可还真的响亮! 这边她刚让人送樱桃过去,不曾想他却是去槐树胡同见生母。沈氏一转头望着桌上的这一盘樱桃,鲜红一片,直觉得十分刺眼,分明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不管怎么样,她不过是嫡母,他的母亲终归是槐树胡同那个贱人! 小丫鬟看着沈氏的眼神,身子发冷,打了一个寒颤,刚准备跪下,却是看见沈氏笑着摆了摆手。 “好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腿一软,险些摔倒,看着沈氏脸上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幻觉,不敢多想,赶紧退了出去。 沈氏看着小丫鬟的背影,望着门口的屏风,笑了笑。 莫氏?沈氏嘴角轻轻一勾。 站在沈氏身后的铃兰不明白沈氏为何没有发火,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 齐慕阳不知道他这突然离府倒是险些生出一些事端,他只是想着进府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槐树胡同见杨氏。 现在齐景辉不在了,杨氏还有安伯他们住在槐树胡同,若是没有人银子,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 齐慕阳身上自然也没银子,最后还是开口找老太太要了一些银子。林老太太倒是没有问什么,只是想着这齐慕阳进府之后,这月例自然不能太少,终归是爷们。 至于齐慕阳说要去槐树胡同那,林老太太也只是略微沉吟,也没有拦着齐慕阳,只是交代跟着的小厮一定要照顾好齐慕阳。 “少爷,等去了槐树胡同,要不要再去别的地方逛逛?”跟在齐慕阳身后的小厮石溪眼珠子一转,有些期待地问了一句。 石溪是齐全的外甥,因为齐全的缘故,便被指派到齐慕阳身边侍候,也想着以后能跟着齐慕阳认几个字,做个书童。 齐慕阳听了石溪这话,脚步一滞,不禁想到当初他第一次离开槐树胡同,想要去外面逛逛的事。想起那个满脸青春痘的痘痘少年,齐慕阳就觉得好笑,那个时候他被世家子弟调戏,现在他身后跟着这么多下人,这下只怕没人敢上来调戏他了,他也不用逃跑了。 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跟着的七名小厮,只觉得得好笑,因为齐景辉突然离世,林老太太着实放心不下他这根齐家独苗,派了这么多下人跟着。 现在他应该也算是世家公子哥? 只是可惜手上少了一把扇子!齐慕阳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忽然又觉得好笑。 第18章 槐树胡同,依旧很是安静,住在这里的人家本就稀少,再加上最后那一间宅子一直紧闭门户,如此一来这里就显得更冷清了。 齐慕阳望着这件古朴的旧宅子,不禁想起当初他一直想着离开这里,殊不知离开这里,却也不过是进入了另一间更大却又更加冷清的宅子,如同一张网将他困住。 而他还险些在那张网下,不明不白地死去! 跟着齐慕阳一同来槐树胡同的下人自然抢着去敲门,这敲门声很大,过了许久安伯才姗姗来迟,打开了门。 “少爷,你回来了?”安伯一开门,看见门口站着好些人,正疑惑,目光一转却是看见齐慕阳,很是惊讶。 齐慕阳笑着点了点头,直接朝着里面走了进去,又问道:“母亲可还好?” “都好,都好!倒是——” 安伯欢喜地说着,刚准备说什么,却有些顾虑,望了一眼跟着齐慕阳进来的众多下人,欲言又止,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的眼神中带着关切。 “倒是夫人让我去打听你进了齐府之后可还好,之前武阳侯府的事夫人也知道了,她一直都很担心你,好在现在你已经进了齐府,记入族谱了。” 齐慕阳听着安伯的话,脚步一滞,心里有些惊讶,杨氏那冷淡的性子居然会让安伯去打听他在齐府的事? 惊讶过后,齐慕阳心里也有些感动,虽说杨氏对他这一直不冷不热,但心里终究是记挂着他这个儿子。 可是等齐慕阳真正见了杨氏,这一丝感动很快便消失不见。杨氏对他依旧没有话要说,对他记在沈氏名下也没有意见。说了不过几句话,齐慕阳就呆不下去了。 “安伯,这些银子你拿好,以后我还会再过来的。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去齐府找我。” 齐慕阳将银子交给安伯,又叮嘱了一番,安伯自然点头应是。 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依旧在诵经念佛的母亲,目光闪烁,心里有些不大好受,就像沈氏那样,母亲杨氏这一辈子只怕都会一直这样下去,这样年纪却要孤独地在这宅子盛开,孤独地在这宅子地凋谢死去。 他不知道杨氏为何会这样,对什么都不管不顾,就那样冷冷地对待一切,尽管她的血还是热的,就像他不知道杨氏真正的姓其实是莫。 他连母亲的姓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明白莫氏为何会是这般冷淡。 “母亲,现在他死了,你若是想要离开,你随时可以离开。” 齐慕阳犹豫了片刻,站在门口,望着莫氏的背影,心里像是憋了一股气,大声说道。 听见齐慕阳这句话,莫氏身子一僵,眼睛微微睁开,望着面前的观音图,手中念珠略微一顿,怔怔地望着,良久却是又闭上了眼睛,继续诵经。 齐慕阳摇了摇头,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再多想,转身直接出了宅子,离开槐树胡同。 …… 石溪看出齐慕阳离开槐树胡同后,兴致不大高,正想办法逗齐慕阳开心,看着庆丰大街上的商贩,十分热闹,念头一转,不禁说道:“少爷,我们这回府要不要给老太太买些礼物,也好让老太太高兴?” 齐慕阳听石溪这么一说,看了一眼街上的首饰铺,点头说道:“也好,也给太太,还有妹妹们选些礼物。” 这毕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去带些礼物,想必她们都会很高兴。齐慕阳心里这么想着,便直接朝着面前一家首饰铺走去,可这还没进铺子,便被人拦住了。 第13节 “二爷,就是他——!上次打你脸的人就是他!” 齐慕阳听见这句话正疑惑,心里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吧,一转头果然看见当初调戏他的痘痘少年,身旁还站着一锦衣少年。 “要你多嘴,二爷我不知道!”痘痘少年沈麒听见贴身小厮五虎最后一句话,脸色很是难看,厉声呵斥道。 五虎一缩头,心里不安,这才想起二爷最恨别人提起他上次被人打脸的事,赶紧退到沈麒身后。 沈麒斜着眼,上下打量了齐慕阳一下,冷声道:“原来一直找不到你,原来是换了衣裳,换了身份!” 因为上次被齐慕阳打脸的事,沈麒心里一直不痛快,一心想找到齐慕阳狠狠折磨,报那一耳光的仇。不曾想齐慕阳这后面一直都没有在庆丰大街出现,白费了沈麒那么多时间。 不过沈麒也没放弃,依旧让小厮在庆丰大街盯着,一看见打他耳光的人就立马告诉他。 这不齐慕阳今日出府去槐树胡同经过庆丰大街,这自然便被沈麒的小厮给盯上了,沈麒得了消息也立马赶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想着要狠狠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站在沈麒身旁的锦衣少年也没有想到最后居然还真的给沈麒找到了那个少年,不得不说这相貌的确出色,难怪沈麒会出手调戏,只是看眼前这少年身着打扮,一点都不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还有他身后跟着那些小厮。 这怎么看着都像是富家子弟。 齐慕阳看了一眼痘痘少年身边跟着的小厮,除开那锦衣少年,也不过四名小厮。这若是打群架的话,他们这边还是占优势的。 齐慕阳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觉得很有底气,笑了笑,不禁说道:“没想到你还一直找我,怎么想要我再给你一耳光?” 沈麒听见齐慕阳这话气得脸上的青春痘都在颤抖,眼神冷厉,恨不得亲手杀了齐慕阳泄愤,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石溪一看眼前这架势,早就已经猜到面前这几位肯定和齐慕阳之前有过节,也不知道这位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现在他们齐府没了武阳侯那块招牌,只怕根本就不顶用。 “沈麒,他好像和你说的不一样,这身份——”锦衣少年拉住沈麒,不禁提醒了一句。 “身份?” 沈麒冷冷一笑,十分不屑,甩开锦衣少年的手,对着身边的小厮,厉声吩咐道:“他什么身份,不过是装腔作势!你们快上去给我打他!” 石溪听见锦衣少年的话,眉头一皱,脱口问道:“你是沈家二爷沈麒?” 正准备动手的小厮五虎听见石溪这话,嘴角上扬,得意地说道:“怎么知道是我们二爷,心里害怕了?” “沈二爷?当真是你?” “这——这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石溪一听五虎这话,立马就笑了,摆了摆手,望着沈麒,连忙说道:“我们是齐府的下人,这位是我们齐府的少爷。” “这辈分上算起来,你还应该称呼我们少爷一声表叔。”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沈麒听见石溪的话,心里很是怀疑,眼神一凝,打量了一下齐慕阳,问道:“难道你是齐府刚进门的那个外室子?” 锦衣少年听见石溪的话,拉着沈麒的胳膊,笑个不停,说道:“沈二爷这没想到你这会居然是调戏你表叔了,哈哈——真是好笑!” 齐慕阳也觉得有些巧合,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眼前这痘痘少年难道和那个沈瑜是兄妹?也喊他一声表叔? 沈麒看着锦衣少年脸上的笑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尴尬难看,狠狠地瞪着齐慕阳,咬牙切齿,犹豫了许久,才冷声说道:“什么表叔,不过是外面的野种,也配喊一声表叔,当真是笑话!” 沈麒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清楚,武阳侯府那个外室子已经记在他姑奶奶沈氏名下,身份已经变了,再不是那个卑贱的外室子,而是嫡子。 说起来,沈家的确是那个外室子的舅家,而他也的确要喊面前这个打了他一耳光的少年表叔。 齐慕阳听见沈麒的话,眼神渐冷,望着沈麒,问道:“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再打一场?” “好了,好了,这不都是一家人,不打不相识!” 锦衣少年知道沈麒下不来台,连忙上前帮着劝道,又望着齐慕阳,躬身行礼,笑着说道:“小表叔,我是沈麒好友贺谦,这件事就是一场误会,还望小表叔不要见怪。” 齐慕阳望了一眼贺谦,又望了一眼依旧愤愤不平,怒瞪着他的沈麒,摇了摇头,不愿多说,径直走了。 “你——你!”沈麒一看齐慕阳如此高傲,分明贺谦就已经低声道歉,不曾想齐慕阳居然还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心里很是恼火。 “不过是外面的野种,别以为记在姑奶奶名下,就变了出身!” 齐慕阳听见沈麒的话,脚步不停,笑着摇了摇头,直接进了首饰铺。 贺谦一看沈麒依旧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想到今日这一出戏,着实有趣,笑着说道:“沈麒看来你这个小表叔的脾气也不大好啊!” “什么小表叔,哼——!” 沈麒不屑地撇了撇嘴,只是心里却十分郁闷。 想到自己当初挨得那一耳光只怕是报不了仇了,沈麒伸手一摸脸,觉得脸又疼了起来。 第19章 齐慕阳没有想到上次调戏他的痘痘少年,居然和他还有关系,虽说这关系扯得有些远,但也算是他的表侄。 “那这么说,沈阁老是他的叔祖父?” 石溪点了点头,想起京城关于沈家二爷的传闻,又不禁说道:“其实沈家二爷他和沈大老爷那一房早就分出来了,因为仗着沈家的地位,在外面惹了不少祸。” 想起沈麒的所作所为,齐慕阳也不认为他会是安分守己之人。 “不过说起来,这沈家二爷倒和少爷你有些相似,沈家长房如今就只剩下沈麒这一根独苗。” 话说着,石溪脸色一变,心里后悔,怎么能拿沈家二爷和少爷相比,这不明摆着是让少爷难堪。 齐慕阳倒没有多想,也没有在意多出这一个表侄,念头一转,忽然问道:“那贺谦又是何人?” 石溪皱眉苦思,想了许久,摇头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京城里面姓贺的世家好像并没有听说过,说起来京城里面这第一商家似乎是贺家。” “少爷,那好像是西府的德大老爷,你要不要过去问好?”另一名高瘦的小厮安生眼睛尖,看着西府大门口身穿深蓝长衫的齐景德,不禁提醒道。 齐慕阳一愣,顺着安生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西府的大老爷齐景德正准备出门。 虽说灵堂走水那件事已经过去,但是齐慕阳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件事,也没有忘记他在灵堂险些被人杀死的情景。灵堂走水并没有个结果,都说是他冲撞了父亲齐景辉的亡魂。 只是他心里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至于林老太太说是西府的人做的,齐慕阳心里并不确定。 “少爷——,德大老爷过来了!”石溪一看齐慕阳正发愣,不禁提醒道。 齐慕阳回过神来,望着面前骑着大红骏马的齐景德,两人目光相撞,齐景德的眼神让齐慕阳有些不自在,一躬身,行礼说道:“见过大伯!” 齐景德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齐慕阳,勒紧缰绳,一看齐慕阳弯腰给他行礼,嘴角上扬,但是转念一想,齐慕阳不过还是一个孩子,点头说道:“慕阳,有时间不妨来西府坐坐,都是亲戚,别断了来往。” 齐慕阳自然点头应下。 虽说西府和东府的关系很僵,但这面上至少没有撕破,更别说现在东府已经不是武阳侯府,府里根本就没有能顶立门户,而西府的几位老爷却都在朝中为官。 即便官职不高,但也不是现在东府所能比的。 齐慕阳望着齐景德骑马远去的背影,眼神一凝,当初究竟是在谁背后打伤他的,那个消失不见的僧人又究竟是谁的人? 看似一切明朗,但齐慕阳心里依旧觉得是一团迷雾。 真的是西府的人想要杀他? …… 齐慕阳也没有再多想,摇了摇头,直接进府回了熙和堂。 因为齐慕阳现在是林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而且齐慕阳年纪尚浅,又受过伤,这不林老太太放心不下,执意让齐慕阳住在林老太太熙和堂靠东边的暖阁。 “巧儿,还要麻烦你把这些东西送到几位妹妹那去。”齐慕阳和巧儿说着,他却是打算亲自去一趟宜兰院。毕竟他现在记在沈氏名下,喊沈氏一声母亲,无论如何他面上总要对沈氏孝顺恭敬,做一名孝子。 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传出他忤逆不孝,不尊嫡母的流言,这就是德行有亏,那他压根就别想考取功名。 其实就算没有这一缘由,齐慕阳也会对沈氏十分尊敬。齐慕阳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这个嫡子身份根本就是沈氏给的,沈氏于他有恩。 他一个外室的儿子能成为嫡子,就算沈氏不喜,他也要好好孝顺沈氏。在齐慕阳看来,沈氏和杨氏就这个时代而言都不过是可怜人。 巧儿自然应是,想起今日宜兰院那边送来了新鲜的樱桃,不禁笑着说道:“今日太太还派人送来一盘樱桃过来。” 齐慕阳点了点头,没多想,也并不知道沈氏心里对他的不满,还有对莫氏的嫉恨,拿着一个盒子,直接去了沈氏的宜兰院。 宜兰院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沈氏的心情不大好,不敢犯错惹沈氏生气,一个个都谨守本分,不敢多言。 院子里显得很是安静,过往丫鬟脚步声都听不见。 即便大小姐齐慕婉过来宜兰院了,丫鬟们依旧不敢放下心来。 见着这情景,齐慕阳心里不禁有些没底,也不知道宜兰院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乔妈妈得知齐慕阳过来,并且还从外面给沈氏买了一份礼物,心里很是欢喜,忙不迭领着齐慕阳去见沈氏,想着若是沈氏知道齐慕阳这出了府还给她买了礼物,一定会非常高兴,想必也不会再生气齐慕阳去槐树胡同这件事。 “太太心情不大好,慕阳少爷你多担待些。”乔妈妈压低了声音,对齐慕阳提醒道。 齐慕阳心里正疑惑为何沈氏心情不好,难道是有人惹沈氏生气,不禁望着乔妈妈,问道:“母亲为何心情不好?” 乔妈妈望着齐慕阳疑惑,一脸茫然无知的神情,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 待齐慕阳进了正房,便看见沈氏正和齐慕婉说话。 齐慕婉一见齐慕阳走了进来,脸色就不大好看,转过头,压根就没理齐慕阳。 齐慕阳知道这位嫡出的大妹妹对他一向冷眼相对,也不在意,上前给沈氏行礼问好。 沈氏没想到齐慕阳这一回府就来了宜兰院,而且还是在外面买了礼物送过来,心里有些吃惊,略有些得意,但依旧不满齐慕阳去槐树胡同那。 “母亲,我在外面铺子买了一首饰,想着送给母亲,希望母亲喜欢。” 齐慕阳说着,又转过头对齐慕婉笑着说了一句,“这若是知道妹妹也在这,我便把给妹妹买的一同带过来了。” “谁稀罕!”齐慕婉冷哼一声,不屑道。 沈氏瞥了齐慕婉一眼,目光透出一丝不满,又转过头望着齐慕阳。 就那样直直地望着齐慕阳…… 齐慕阳心里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沈氏为何这样一直盯着他,眼神有些可怕。 良久,沈氏才开口说道:“你生母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大好,我看还是接她进府。” 齐慕阳一怔,惊讶地望着沈氏,很是疑惑,不知道沈氏为何会突然说这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氏她真的打算接母亲杨氏回府?为何会突然说这事?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20章 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还不到傍晚,天色就已经暗淡下来,隆隆的乌云铺散开来,这一看便知是要下雨。 第14节 屋子里有些闷热,乔妈妈让小丫鬟把窗户打开,看着外面乌云密布,想起今日的事,她心里同样也是闷闷的。 “太太,你何必让那个女人进府?” 乔妈妈一看沈氏望着齐慕阳送过来的首饰发呆,心里知道沈氏不喜槐树胡同那个外室,现在让她进府,这分明就是让自己不痛快。 沈氏听见乔妈妈的话,收回目光,冷冷笑道:“怎么会让她那般得意。” “太太,我看慕阳少爷他心里终归是敬着你,若不然又怎么会给你买礼物让你高兴,还亲自送过来。”乔妈妈劝说道。 “敬着我?” 沈氏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也觉得她之前答应让齐慕阳记在她名下有些可笑,目光一闪,望着窗外暗淡的天色,低声道:“他若是敬着我,又怎么会说还要去问贱人,实在是可笑。” “这开口让人接那个贱人回府,没想到还要问那个贱人的意见。这府里究竟是谁做主!” 齐慕阳不知道沈氏为何会突然提起接杨氏入府,不过对于这件事他心里自然是赞成的,只是想到母亲杨氏一开始便拒绝回府,这件事还是要让杨氏点头答应。 因此,齐慕阳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他也不认为沈氏会这么好心,毕竟沈氏是正室,而杨氏是外室,就像之前沈氏敌视杨氏,骂她贱人一样。 小三,总归是让人痛恨的! “这嫡母终归是比不上生母!” 沈氏喃喃说了一句,旋即却又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转过头对还在屋子里侍候的小丫鬟吩咐道:“把这个东西拿走,看着就让人心烦!” 小丫鬟赶紧将桌子上的首饰盒拿走。 乔妈妈一听沈氏这话,便知她心里还是有气,也知道沈氏是钻了牛角尖,这母子之情终归是割舍不断,倘若齐慕阳真的那么容易抛下在外面的生母不管,撇清关系,这只怕会更加让人心惊。 “太太,凡事总要一步一步来,慕阳少爷心里明白,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知道太太你对他的好,这肯定也会好好孝顺太太。” 沈氏摆了摆手,不愿听乔妈妈说这些话,有些事她并不是不明白,只是想着心里还是很难受,很生气。 就像今日她特意让人给齐慕阳送樱桃过去,不想他齐慕阳却是巴巴地往他那个生母那里跑去,她终归是意难平。 这莫氏只要一日呆在外面,齐慕阳也就一直记挂着,放心不下。而她也跟本就拿捏不住那个莫氏,任莫氏在外面得意。 “这件事不要再提,我已经决定把她接进府,省得以后在外面闹出什么笑话。” 沈氏略一停顿,眼神一凝,想起还未见过面,害她成了笑话的贱人,正声说道:“我还想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勾得侯爷不顾规矩,居然在外面藏起来。” 乔妈妈叹了一口气,不好再劝,只是念叨了一句,“就算是要把她也接进府,也不用这么着急,总要好好谋划,何必让铃兰这么着急就去槐树胡同。” “难不成要让那个贱人做决定,齐家的大门难道是她想进便进!”沈氏冷哼一声,愤闷道。 乔妈妈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她知道沈氏已经打定主意让莫氏进府,那就改变不了主意,至于莫氏答不答应,那只怕就由不得莫氏。这只希望莫氏进了府,以后相安无事,不要闹出什么岔子。 乔妈妈心里这么想,但她却是清楚只要莫氏进了府,这齐慕阳会变得很为难。 不过,乔妈妈却是不知道莫氏不会进府,也进不了府了。 …… 乌云笼罩,没过多久,便起了风,风愈来愈大,院子的树沙沙作响,花草斜倒。风来的急,落叶、灰尘在院子里回旋狂舞,吹得窗棂都“嘎吱嘎吱”作响。 熙和堂,东边的暖阁屋子里点着灯,一阵狂风呼呼吹过,掀起门口的布帘,直接闯了进来,灯影飞舞晃动,摇摇欲坠。 齐慕阳一看,连忙放下手上的笔,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准备把门给关上,这还没关上门,便看见巧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下雨了?” 齐慕阳走到廊檐下,望着外面陡然便落下的豆大的雨滴,心里一紧,伸手去接这雨滴,凉丝丝的,一转头,笑着对巧儿说道:“巧儿,下雨了,要收衣服啊。”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越下越大,没过一会便只能看见院子里一层雨幕。 巧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神色还带了一丝慌张,还没说话,齐慕阳便和她说笑。 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明亮的眸子,巧儿心口一滞,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喉咙像是被人掐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这么慌张?”齐慕阳看着巧儿散乱的发丝,心里很是疑惑,不禁问道。 巧儿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泛红,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外面有人找少爷你,是槐树胡同那边的人,他说有要紧事要找你。” “是安伯吗?” 齐慕阳一听巧儿这话,便反应过来,肯定是安伯来找他,朝着外院走去,看了一眼外面下着的大雨,疑惑道:“他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难道是沈氏已经派人把母亲接回府了? 想到今日在宜兰院的事,齐慕阳转过头望着巧儿,边走边问道:“安伯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他是一个人,还是和母亲一同来的?” 巧儿摇了摇头,避开齐慕阳的目光,微低着头,说道:“这个——奴婢不知。” 齐慕阳觉得巧儿有些不对劲,心里一紧,听着院子里淅沥的雨声,忽然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心砰砰直跳,感觉很不对劲,脱口问道:“是不是槐树胡同那出事了呢?” 巧儿没说话,猛然停住脚步,抬起头望着齐慕阳,眼睛里带着泪水,一动不动。 “你——” 齐慕阳不敢多想,只觉得心跳的飞快,一阵冷风吹过,让他身子发冷,下一刻便猛地朝外院跑去,根本就顾不得正下着的大雨。 不会的! 不可能! 齐慕阳甩掉脑子里那些荒唐的想法,直直地朝着外院跑去。 雨下个不停,冰冷的雨瞬间让齐慕阳身上都湿透了,身子发冷。 还没到外院,齐慕阳便看见石溪领着安伯急急地朝这边赶来,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话,便看见安伯脸上不止是雨水,还是泪水,瘸着腿,神色悲痛,扯着嗓子,哽咽着说了一句—— “少爷,少爷,夫人——夫人她上吊自缢了!” 第21章 上吊自缢? 怎么可能! 齐慕阳愣愣地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安伯,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雨下得很大,很大…… 雨水顺着齐慕阳的脸流下来,眼睛一片迷茫,或是雨水,又或是泪水。 “安伯,你——你不要开玩笑了!母亲她怎么可能会,会——” 齐慕阳嘴角一扯,露出一抹笑容,十分凄凉,强笑了笑,最后那几个字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安伯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心里更加难受,无比悔恨,哑着嗓子,哽咽道:“夫人她——她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就像父亲齐景辉一样死了?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今日还去槐树胡同见过杨氏,那个时候杨氏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齐慕阳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很难受,很难受的感觉,眼睛酸涩,水雾迷茫了一切,看不见所有。 “少爷,你——” 石溪看着呆愣的齐慕阳,失魂落魄,心里很是担心,急声说道:“节哀!” 节哀? 齐慕阳笑了笑,觉得有些可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步一步朝着外面大门走去。 安伯和石溪一看赶紧跟跟上去,齐慕阳这情形任谁也放心不下。 再则外面还下着大雨,若是这样一直淋雨,只怕齐慕阳的身子会受不了。 齐慕阳忽然转过头望着安伯,问道:“母亲,她为什么会突然会上吊自缢?” “老奴不知,就是——府里太太派人过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太太就关上门,一直没有出来。” 安伯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悲凉,神色悲痛,断断续续地说道:“要不是后来——后来翠儿担心,推开门进去,只怕都还不知道夫人已经上吊了!” 在听见安伯第一句话时,齐慕阳就猛然停住脚步,直直地盯着安伯。 齐慕阳身上已经湿透了,他只感觉到冷,很冷,冷得他打颤,身子一直发抖。 他不知道在宜兰院沈氏为何会突然提起接杨氏回府,这件事很不对劲。 但他没有想到沈氏居然会这么着急想着接杨氏回府。 接母亲回府? 齐慕阳冷冷一笑,眼神泛着冷意,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沈氏怎么可能会好端端的接杨氏回府!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氏居然会如此狠。 石溪听见安伯的话,心里顿时一紧,这岂不是说是太太逼死少爷的生母? 石溪猛然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 “难怪,难怪——”お筷尐誩兌 齐慕阳只觉得心里很疼,闭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像是在嘲笑,嘲笑他自己! “少爷,少爷——!”安伯看着齐慕阳突然笑个不停,吓了一跳,又看着齐慕阳蹲在地上越笑越大声,那模样很是吓人。 石溪也十分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看这雨越下越大,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出事。 院子里过往的嬷嬷打着伞,看见这一幕,一个个都愣住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石溪一看,赶紧拿了一把伞给齐慕阳打着,急声劝道:“少爷,这么大的雨别再这站着,要不等雨停了再去槐树胡同?” 齐慕阳似哭似笑地望了石溪一眼,没有说话,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着…… 在这一刻,齐慕阳真正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自己都经历过一场生死,却还是那么天真。 那么可笑! 雨一直下着,这一次齐慕阳感觉到冷,不同于灵堂的那场大火,在他心里有些真的已经消失了。 …… 安伯因为莫氏上吊自缢,急急地赶来齐府报信,告诉齐慕阳这件可怕的事。 第15节 而刚和莫氏说了回府一事,最后却看见莫氏上吊自缢的铃兰也着急忙慌地赶回府,把这件事告知沈氏。 铃兰怎么也没想到莫氏这一回房,居然就上吊自缢,这实在是—— 太可怕了! 铃兰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有多严重,要是齐慕阳知道是因为她,因为沈氏才会害得莫氏上吊自缢。 那齐慕阳只怕会恨上宜兰院,这件事再也解不开了。 铃兰心里震惊,想不通莫氏为什么会上吊自缢,沈氏同样想不通,也震惊不已。 “你说什么?她上吊自缢了!” 沈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铃兰,失声问道:“”怎么会?她怎么会自缢?” 铃兰身上也湿了,神色匆忙,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便赶过来把这件事告诉沈氏。 “奴婢不知!” 乔妈妈得知这个消息,也吓了一跳,转念便是想到如果齐慕阳知道这件事,那——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死去?” 沈氏依旧满是不解,惊疑不定,她万万没想到槐树胡同那个女人居然这么简单就了结了。 铃兰望着沈氏,不禁说了一句,“太太,慕阳少爷只怕也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又如何?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干系。”沈氏听见铃兰这话,回过神来,摇头冷声说了一句。 “太太,慕阳少爷只怕不会这么想。铃兰这刚去槐树胡同,她就上吊自缢,这——” 乔妈妈望着沈氏,十分担心,而且在她看来这件事分明就是因为她们,若不然好端端莫氏为何会上吊自缢? 这一点,铃兰心里清楚,沈氏同样明白! 只是沈氏才不会在意,在她看来沈氏死了倒好,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用担心外面那个女人。 或许在沈氏心里,她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 乔妈妈看见沈氏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还有那磅礴大雨。 现在只希望齐慕阳不会把这件事怪到太太头上。 只是,这个希望终究是枉然,现在齐慕阳已经恨上沈氏了。 沈氏并不知道,她望着外面的大雨,眼神闪烁,心里却还在想,还在疑惑——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自缢? 第22章 一夜大雨,狂风过后,一切恢复平静,京城的街道依旧繁华,波澜不惊。 但槐树胡同莫氏的自缢却是一颗石子惊奇一圈又一圈涟漪,渐渐散开,从槐树胡同,到齐府,再到沈府。 连氏是在第二日才得知槐树胡同那个人女人上吊自缢的事,在那之后,连氏立即赶到了齐府宜兰院,想要当面问沈氏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同连氏所想,齐府一干上下也都认为莫氏的死和沈氏有很大干系。 熙和堂,林老太太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在她看来就算是沈氏不喜莫氏,但也不必如此着急,现在这分明就是逼得齐慕阳无路可退。 “太太那边是怎么说的?” 林老太太眉头紧皱,望着站在堂下的巧儿,问了一句。 巧儿摇了摇头,说道:“太太倒是派人来解释了去槐树胡同一事,乔妈妈亲自说的太太只是派人去槐树胡同去接少爷的生母,她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慕阳他如何?”林老太太追问道。 “少爷他什么也没有说——”巧儿话一顿,想起了当初齐慕阳十分平静地听着乔妈妈的话,似乎并没有怪太太,不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少爷他说他要去料理槐树胡同的事,这段日子都不会回齐府,还让老太太不用担心。” 林老太太听着巧儿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起槐树胡同那个女人的身份,又想了一下沈氏,摆了摆手先让巧儿出去了。 “林嬷嬷,你看慕阳他这会不会恨上沈氏?” 林嬷嬷摇了摇头,心里并不确定,看了一眼晃动的布帘,不禁说道:“老奴不知,不过这件事太太的确是——” 林老太太听着林嬷嬷这话,眼神一凝,望着外面,沉默不语。 …… 齐慕阳去槐树胡同料理莫氏的丧事,而莫氏宁愿上吊也不愿进齐府,齐慕阳自然不会让莫氏泉下不安,并没有打算让莫氏和齐府沾上关系。 毕竟这件事本就因为入府一事引起。 莫氏上吊自缢,并没有人前来拜祭,齐慕阳也并没有弄清楚莫氏真正的姓氏,在莫氏的牌位上写了“杨氏”二字,等到头七过后,便将莫氏安葬在了京城西郊那边的后山。 京城的菩提寺便是在那西郊。 菩提寺相比起相国寺这样的佛家宝刹,在京城名声不显,来这里供奉,前来拜佛祈福的信徒并不多。即便这样,齐府还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才让莫氏能够顺利安葬,若不然菩提寺又怎么会答应莫氏在此入土为安。 齐慕阳站在菩提寺宝殿里面,并不算大的佛殿,佛像威严,佛香飘渺,香客稀少,香火并不鼎盛,但木鱼诵经的声音却徐徐传来,飘忽不定,若隐若现。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齐慕阳觉得恍如隔世,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齐景辉死了,他进了齐府,再不是没有身份的外室子,而现在杨氏也死了。 齐慕阳知道母亲杨氏信佛,一直都在诵经祈福,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把杨氏安葬在这菩提寺后。至于齐府祖坟,齐慕阳并没有想过,他知道齐家不会答应,而杨氏若有灵同样也不会答应。 杨氏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望着眼前的这座佛像菩萨,齐慕阳心里甚至有一种错觉,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他,只是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 “少爷,我们该走了!”石溪看见齐慕阳站在门口,望着佛像发呆,不禁小声提醒了一句。 齐慕阳回过神来,对着佛像俯首再拜,心里十分虔诚,若这世间真有佛,真有轮回,希望漫天诸佛能保佑杨氏早入轮回,来世投个好胎,也保佑他这一世安宁。 齐慕阳向主持大师告辞之后便带着石溪等人出了菩提寺,打算回齐府。 至于槐树胡同,那里终究是回不去了。 虽说前来菩提寺上香的香客很少,但毕竟不是没有。这不齐慕阳刚出菩提寺便遇上了一行人,看着也像是世家出身,前面一少女戴着幂离,身穿嫩绿色长裙,身后跟着好几位丫鬟嬷嬷。 不过—— “小姐,菩提寺这边看着到并不比相国寺差,只是太冷清了些。” “小姐,你看那个少年长得真好看——”嫩绿色衣裳的少女身旁的一丫鬟指着齐慕阳,不禁兴奋地说了一句。 “快住嘴!” 少女眼神一变,轻声呵斥,头上的幂离随风微动,她也看见了齐慕阳。 但少女眼神微沉,她注意到了齐慕阳身上的孝服,这一看便知是刚丧亲,还在服丧守孝。 少女没有多想,转头对丫鬟呵斥道:“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丫鬟眼神闪烁,讪笑了笑,不敢再多说。 …… 宜兰院子依旧十分安静。 连氏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褶子,衣襟处绣着精致的花纹,手里拿着一张帕子,微咳嗽几声,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被吹折的兰花,低声道:“虽说这件事和你无关,但齐慕阳他不会这么想,老太太不会这么想,整个齐府的都不会这么认为。” “他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氏心里很是恼火,又不是她逼着那个贱人上吊,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却都怀疑到她头上,谁知道那个贱人就算死也要给自己添堵,真是晦气。 连氏转身朝着屋子里面走去,径直走到矮榻前坐下,略一沉默,才说道:“她不会故意拿这死这件事来陷害你。她应该一早心存死志,若是她能留下什么遗言,那最好不过,要不然你和你那个儿子这以后终究会有一个死结。” 屋子里面很是安静,乔妈妈和铃兰都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没有听说莫氏留下遗言,不过是在上吊之前念了一段经。”铃兰一听连氏这话,仔细想了想,连忙说道。 连氏知道这件事有些麻烦,转过头望着沈氏,心里有些怜惜沈氏,或许沈氏心里是有这个打算,但终究没有做,现在莫氏死了,那以后沈氏和齐慕阳之间的那个结很可能都解不开了。 “这件事本就和你无关,你也不必担心,你的身份终究摆在那,他记在你名下,就必须要敬你这位嫡母,若不然——” 连氏话说到这里,眼中透出一丝冷意。 话正说着,一名丫鬟却是走了进来,告知齐慕阳过来了。 沈氏脸色微微一变,她还以为齐慕阳这以后都不会再踏进她这宜兰院。 连氏心里也有些惊讶,面色一肃,望着门口的那架屏风。 “见过母亲,见过舅母!”齐慕阳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给沈氏和连氏请安问好。 看着齐慕阳十分平静的样子,不知为何,沈氏心里有些不安,尤其是看着齐慕阳那一双丹凤眼。 齐慕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沈氏表示感谢,毕竟莫氏若没有沈氏给的银子根本就不可能顺利安葬。 连氏没想到齐慕阳居然还会跑过来表示谢意,难道他真的不在意莫氏的事? 还是这一切都是假装的,齐慕阳他其实是在演戏? 连氏望着面前这个只有十岁的少年,心里思绪不断,片刻,说了一句,“你进仁和书院的事,你舅舅已经帮你说了,你能解出书院出的题目方可入仁和书院。” 齐慕阳点头应是,又说道:“”慕阳愿意一试,不过还是多亏舅舅舅母费心!慕阳谢过舅舅舅母。” 连氏摆了摆手,她看不懂齐慕阳这个十岁的孩子,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你要谢就要谢谢你母亲!”连氏指着沈氏,说了一句。 母亲? 齐慕阳嘴唇微抿,转身对沈氏行了一礼,十分恭敬。 “儿子多谢母亲——!” 第23章 夕阳西下,京城西边的天如火烧般红,霞光晕染开来,散着金色的光芒,照耀着这座皇城。 不过,夕阳无限好,却近了黄昏。 第16节 齐府庭院楼阁依旧,不过再也没有当初武阳侯府的气势,如同沉沉落下的夕阳,再也不见当初恣意盎然,如一位老人垂垂老矣,慢慢闭上眼睛,蛰伏起来。 冷清孤寂在这偌大的齐府荡漾开来,哪怕是开满兰花的宜兰院,也沉静下来。 不过相对于宜兰院的冷清,熙和堂隔壁的陶然居倒显得有些热闹。 齐慕阳如今已经搬出了熙和堂,不过因为年纪的关系,林老太太并不同意齐慕阳搬到外院,直接让齐慕阳住到熙和堂隔壁的陶然居。 陶然居很是僻静,以前是齐老太爷养病之所,里面也藏了好些书籍,可谓是齐府的藏书阁。因为这个原因,齐慕阳才会搬到这里居住,毕竟他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学业。 院子种了不少竹子,挺拔苍翠,好一片绿色。再往东边便是几棵梧桐古树,树下是石桌石凳,幽深静谧,颇有隐居雅士的风味。 想要来陶然居服侍的丫鬟自然很多,毕竟齐慕阳可是齐府这以后的当家人,怎么不能在这时候多多亲近。 不单单是丫鬟下人,就连齐慕阳的那几位妹妹也都经常来陶然居送些吃食,还有亲手缝制的针线衣物,不说讨好,也算是打好关系。 当然,这里面并没有大小姐齐慕婉。 因为这些缘故,陶然居倒比沈氏的宜兰院更加热闹,齐慕阳甚至觉得他那几位妹妹似乎在争相恐后地对他好,一心想着把其他人给比下去,显得唯有他们二人关系最为亲密。 齐慕婉虽说没有来陶然居,不过沈氏倒是一如往常会过问齐慕阳的起居,齐慕阳也依旧会恭敬相待,一切如旧,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过,沈氏心里明白有些事还是不一样了。 沈氏穿着一身浅色长裙,不施粉黛,神色有些憔悴,坐在宜兰院的石凳上,望着院子里还开着的兰花,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再过不久这花就真的要歇了,明年或许还会再开,但她岁月却已不再。 “你派人和他说一声,明日可别误了时辰。” 站在沈氏身后的铃兰心领神会,点头应了一声,又问道:“太太,你为何不带他去?” 沈氏嘴角一扯,想到她的那个儿子,心里怅然,她弄不明白齐慕阳那个孩子,不过她记得大嫂和她说的一番话。 “他太冷静,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你可以对他好,但你要提防他!” 提防? 当初沈氏第一次听到连氏说这个词的时候,她并不相信,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当她看着齐慕阳依旧对她十分恭敬,从来没有在她面前,也没有再丫鬟下人面前提过莫氏那个女人。 自然也再没有去过槐树胡同那。 这让她觉得有些可怕,府里的那些流言她并不是不知道,就连熙和堂都认为是她逼死莫氏,可齐慕阳却偏偏无动于衷,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和她牵扯在一起。 不过,这又如何? 沈氏嘴角上扬,眼神闪烁,这样就很好。那个女人已经去世,现在齐府的女主人还是她沈氏,他齐慕阳还要恭敬地喊她母亲,她所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她终究是他的母亲,如此足矣。 这本就是她一开始打算的,不过还没有做,莫氏就已经成全了她。 而且更重要的是齐慕阳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说的不错,明日还是我带他去沈府,他这第一次去舅舅家,还是我带他去。” 沈氏略一沉默,旋即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和大小姐去说一声,让她也准备一下,明日去她舅舅家。” 铃兰点头应是,刚转身准备离去,却是想起府里其她几位小姐,又问道:“太太,其她几位小姐?” 沈氏眼神一闪,望着院子里开得正艳的兰花,起身走了过去,淡淡地说道:“也和她们说一声,一同过去。” …… 沈府,在这皇城里面,沈家的牌匾可谓是声名不凡。如今朝堂之上内阁尚书沈阁老身份贵重,当朝皇帝的帝师,当初在建元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沈阁老就在旁辅佐。 建元帝对恩师沈阁老自然是十分尊敬,倚重,不过沈阁老显然十分低调,一直恪守本分,不敢有任何骄矜逾越之处,满府上下在外亦不敢有所张扬。 除了一人,那便是沈阁老的长兄之孙沈麒,恶名在外,不服约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沈府内院。 沈府沈阁老的书房,屋子里从不点熏香,唯有窗台上隔着几盆花草,花香淡淡。屋子里的布置也十分简单,不过一排书架,还有书案等物。虽说简单,但却透出一股厚重,古朴之意,物件看着都年代久远,虽外表不显,但也是富贵之物。 连氏给沈府大老爷沈星源倒了一杯热茶,正声说道:“明日初韵应该就会带那个孩子过来,虽说是记名,但毕竟喊你一声舅舅,你到时候也见见他。” 沈星源两鬓斑白,年过半百,但精神依旧很好,腰粗体阔,身材魁梧,浓眉鹰目,脸上皱纹横生,不过身上的气势却是慑人,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股气势。 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你之前说那个孩子有些可怕,那时候我就想见见他了。”沈星源端起那杯热茶,眼神一凝,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连氏想起齐慕阳,心里就有些沉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是看不透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他天真不知事,还是心有城府。他生母上吊自缢,这件事他似乎并没有感觉,一点都不在意府里的那些流言,对初韵依旧礼敬有加。” “这才让我心里不安!” 说着,连氏走到沈星源背后给沈星源捏了捏肩,又说道:“他才十岁,我却看不透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星源哂笑,似乎觉得连氏这话有些可笑,不过十岁稚儿,微阖上眼皮,抿了一口浓茶,目光平静无澜,如一口枯井,深不可测,幽不见底,淡淡道:“若真如此,换一个便是!” 换一个便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连氏自然明白沈星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到齐慕阳的身份,还有齐家的老太太,摇了摇头,说道:“那老太太不会答应。” 当初连氏便和沈氏说过不要动那个念头,毕竟槐树胡同那个女人是齐慕阳的生母,若沈氏真的害死莫氏,那弑母之仇终究是一个死结,解不开了!现在虽说是莫氏自己上吊自缢,但这件事却和沈氏有了牵连,事情不可能那么容易结束。 若齐慕阳真的对沈氏心怀恨意,现在面上恭敬,暗自忍耐,那以后只怕会很棘手。 沈星源闭目不语,轻叩了一下面前案几,良久轻吐了一句,“和他父亲一样短命,又有谁在意?” 第24章 翌日,一大早齐慕阳便起身收拾妥当。他可是知道今日要跟着沈氏去沈府,去拜见舅舅,他记在沈氏名下,那么京城那位位高权重的沈阁老便是他的舅舅。 至少名义上如此。 齐慕阳还未出门,便看见沈氏站在院子门口,穿着一件素色长裙,衣襟处绣着点点白花,看着十分雅致,头上并没有太多的首饰,不过几支玉钗。 站在沈氏身旁的齐慕婉等人也都打扮得十分素净,毕竟还在孝期,并未除服。 “母亲!”齐慕阳看了沈氏一眼,便低下头,躬身行礼。 沈氏淡淡地应了一声。 齐慕阳也不在意沈氏的冷淡,若说冷淡,他的那位生母要对他更加冷淡,转而又和齐慕婉,还有齐慕晴等几位妹妹问好。 齐慕婉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对齐慕阳冷眼相对,也十分有礼地向齐慕阳这位兄长问好,似乎有了不少长进。 “大哥,你这一过来就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二小姐齐慕槿个子高挑,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弯,走到齐慕阳身旁,笑着说了一句。 四小姐齐慕蓉和齐慕槿一母同胞,听见齐慕槿这话,便立马点了点头,埋怨似地说道:“就是,千万不要和大哥站在一起。” 三小姐齐慕春也凑趣说了一句。 至于四小姐齐慕晴则是还在奶嬷嬷怀里,只是咧嘴笑了笑。 齐慕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有这几位妹妹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想着好好对这几位妹妹,不过很显然齐慕槿她们并不是天真无知的齐慕晴,在她们眼中似乎除了把他当做兄长,还看做齐府以后的当家人。 就像巧儿和他说的,他以后是齐府的当家人,以后几位小姐出嫁,若是和他的关系冷淡,这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没有办法找他撑腰。 对此,齐慕阳只能表示无奈。 齐慕阳望了一眼沈氏,又望了一眼十分冷淡的齐慕婉,心里在想老太太当初急着把他接进府,沈氏把他记在名下,或许都是因为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沈氏又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分明就是在逼他。 没说几句话,沈氏便带着齐慕婉等人上了马车,因为还有嬷嬷丫鬟,这一行人看着浩浩荡荡,架势十足。 …… 因为齐慕阳是男子,自然先要去拜见舅舅沈大老爷,至于齐慕婉等人则是跟着沈氏直接去了内院。 相比起齐府,沈府的宅子就更加大了,不过一点也不显得空旷,来来往往的丫鬟下人很多,即便如今沈府的二老爷带着家眷在外任职。 齐慕阳看着沈府的庭院楼阁,心里不禁感叹,虽说看着不算奢华,但内在的贵气却怎么也藏不住,丫鬟下人一个个都十分规矩,院落风景精致,一花一草皆是名贵之物,布置也十分讲究,或是古树,或是假山,流水不断,环境清幽别致。 这才是真正世家的底蕴! 齐慕阳跟着沈府的管家去迎客堂,不曾想路上居然遇见一熟人。 “齐慕阳!” 沈麒身穿华贵锦衣,冷眼瞪着齐慕阳,目光冷厉,颇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府的管家李虎一看是沈麒,不禁上前行礼,又见沈麒似乎认识齐慕阳,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什么纠葛,心里疑惑,笑道:“原来二爷认识齐少爷,二爷可要喊齐少爷一声表叔。” 沈麒似乎很不喜李虎,厌恶地瞥了李虎一眼,直接略过,走到齐慕阳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神一闪,调笑着说了一句,“表叔果然长得好看,表侄这一见表叔,心里就十分欢喜。” 李虎一看沈麒压根就没理睬他,面色一僵,眼神愤恨,但是想到沈麒的身份,强压下心里的那股怒意。 齐慕阳知道沈麒是故意说这话恶心他,觉得好笑,后退一步,摆了摆手,十分好心地提醒道:“那我劝你这还是少出来。” 沈麒眉头一皱,觉得齐慕阳很肯定没什么好话,果不其然—— “见了你这模样,谁都会吓死。你还是少出门,吓着别人就不好。”齐慕阳淡淡地说了一句,一脸严肃地朝前走去,完全没有在意沈麒涨红的脸,恼怒的神情。 “表叔,你这是要去见沈星源吗?” 沈麒心里十分气愤,看着齐慕阳跟着李虎朝迎客堂走去,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大声问了一句。 沈星源? 齐慕阳脚步一滞,瞥了一眼一旁的管家,心里很是震惊,沈麒在这里居然敢直呼沈阁老的名字? 沈麒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望着齐慕阳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冷冷一笑,旋即却又说了一句,“那表侄我可要提醒表叔你小心些!” 小心些? 齐慕阳心里一紧。 他这位表侄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胆大妄为。齐慕阳不敢多想,看见李虎似乎也不在意沈麒这话,心里犯疑,当做没有听见沈麒这离奇的话,低着头跟着李虎往迎客堂走去。 刚进迎客堂,齐慕阳就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过最让他心里不安的却是正堂上方楠木大椅上的一名老者。 那眼神有些可怕,似乎一眼便将他看透! 不待多想,齐慕阳知道正上方端坐着的老者便是他的舅舅,当朝尚书沈阁老。 并不需要引荐,除了正上方的沈阁老,另一边还坐着一人便是他的大表哥沈睿华。当初齐景辉的丧礼,齐慕阳也是见过沈睿华,只是那个时候沈星源这位舅舅并没有到场罢了。 “外甥慕阳拜见舅舅!”不用多说,齐慕阳也赶紧给沈星源行礼。 沈星源嘴角含笑,如同一个白发老人,点了点头,似乎十分喜欢齐慕阳,笑着说道:“和你父亲有几分相像。” 看着沈星源嘴角的笑容,深邃的眼睛,齐慕阳脑子里不禁闪过刚才沈麒和他说的那句话,心猛然一跳,低下头,沉默不语。 第17节 “你父亲早逝,以后你有什么事就来沈府。”沈星源神色依旧,就像长辈在对晚辈教导,和蔼慈祥,又让下人给齐慕阳拿了一份礼。 这毕竟是齐慕阳第一次见这位舅舅。 沈星源起身走到齐慕阳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齐慕阳,眼神一凝,笑着拍了拍齐慕阳的肩膀,说道:“这入仁和书院一事你要好好准备,切莫辜负你母亲一番心意。” 沈星源站在齐慕阳跟前,齐慕阳只觉得陡然一股压力迎面而来,沈星源身上的那股气势着实骇人。对于沈星源的话,齐慕阳自然是恭敬地点头应是。 “虽说要等你行冠礼才取字,不过舅舅我今日便送你一个字,如何?” 齐慕阳身子一怔,哪里敢不答应,这可是沈阁老,不说这舅舅的身份,只说这帝师取字哪里就容得他推辞,连忙点头,说道:“外甥先谢过舅舅!” 沈星源看着齐慕阳恭敬应是的样子,不禁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敬之!” 敬之? 齐慕阳心里一惊。 “可知道出处?” 齐慕阳喉咙一动,他明白为什么沈星源会给他取这个字,想到沈氏,又想到母亲杨氏,身子微僵,略一沉默,才低声回道:“是——是先秦周成王自我劝诫的诗,语出《闵予小子之什·敬之》。” “不错,不错!”沈星源听着齐慕阳略显紧张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齐慕阳只觉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敬之”二字除了这个出处,还有一句话,一个出处,那便是—— 敬人者,人恒敬之。 第25章 齐慕阳还未踏进朝堂,不知道沈星源这位帝师尚书在百官面前究竟是何等气势,现在他只知道这位舅舅给他的感觉很可怕。 敬之? 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迎客堂,眼神一凝,他知道沈星源为何送他这两个字。 《敬之》诗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土﹐日监在兹。维予小子,不聪敬止。 维予小子,不聪敬止? 想我这个年轻人,敢不听从敢不恭敬?齐慕阳想到这句话,嘴角上扬,眼中泛着一丝笑意,他没有想到堂堂内阁尚书居然会和他说这句话来警告他。 这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敬人者,人恒敬之!齐慕阳想到这一句话,收敛脸上的笑容,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俊朗儒雅,神色冷淡的沈睿华,摇了摇头,跟着沈睿华的步子往内院走去。 现在已经见过沈星源,这第一次来沈府,自然还是要去拜见舅母连氏,还有表嫂。 沈睿华瞥了一眼身旁的齐慕阳,看着齐慕阳还带着稚气的脸庞,想到刚才在迎客堂父亲和他说的那句话,觉得有些太过,不过是十岁稚儿,何必那般认真。 “表弟,若是能入仁和书院,在书院有什么事可以找恪儿。”话语中带了一丝不以为意,似乎并不认为齐慕阳能进仁和书院。 齐慕阳自然听出这一丝敷衍,笑着点头应是,也不多说。他知道沈恪是沈睿华的嫡长子,沈瑜的兄长,之前沈瑜便说过沈恪在仁和书院进学。 绕过长廊,七转八弯,路过假山凉亭,又有幽静小道,林木繁盛,绿荫葱翠。 走了些许时辰,齐慕阳才跟着沈睿华到了连氏的荣寿堂。 “小表叔!”沈瑜第一个便看见齐慕阳跟着父亲走了进来,立马笑着喊了一声。 连氏一见是沈睿华带齐慕阳过来,便知道这肯定是沈星源吩咐的,嘴角上扬,笑着点了点头,对齐慕阳又招了招手,说道:“这好几天没见,好像长高了些。” 齐慕阳走到连氏跟前,对连氏行礼,又转身向沈氏,还有表嫂江氏行礼问好。 表嫂江氏身子消瘦,脸色略显苍白,看着精神不大好,穿着一件月白长裙,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是啊,这好些日子没见,看着是长高了些。” 同样还是在齐景辉的丧礼上,齐慕阳见过这位身上带着一股熏香,想要遮掩住身上药味的表嫂。 沈瑜上下打量了一下齐慕阳,摇头笑道:“小表叔看着不像是长高,倒像是更拘束了。” 拘束? 的确他听见沈星源的话是有些不安!齐慕阳不禁望了一眼沈氏,沈星源和他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沈氏,是在警告他,也是在提醒他,现在他的母亲是沈氏,一定要敬之。 可是杨氏的死——? 齐慕阳目光一闪,微低下头,并没有回话。 沈睿华目光清冽,正声说道:“父亲让我带表弟过来见一下母亲,待会便带表弟去仁和书院。” “便是今日?” 沈氏有些诧异,并没有想到今日便要让齐慕阳去仁和书院,有些意外。这要是齐慕阳没有答出仁和书院出的题目,那岂不是不能入仁和书院? 沈睿华点了点头。 沈氏不再多言,望着齐慕阳,嘴唇一动,欲言又止,最后也不过是随意地勉励了一句。 毕竟荣寿堂这边都是女眷,沈睿华也没有在这久留,没说几句话,便带着齐慕阳出了荣寿堂,准备出府前往仁和书院。 “表叔,小表叔!”沈瑜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见沈睿华和齐慕阳还未出府,十分高兴,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眉眼带笑,身上的浅蓝衣裙随风摆动。 沈睿华看见沈瑜一点女儿家的规矩都没有,眉头紧皱,脸色一肃,呵斥道:“这般没有规矩!” 沈瑜倒有些怕沈睿华,讪讪一笑,将手里的盒子递给齐慕阳,神色犹豫,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目光凌厉,神色冷峻的父亲,有些紧张地说道:“表叔,这个——这个还要麻烦你交给我大哥。” 齐慕阳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何沈瑜会让他带东西给沈恪,一看沈睿华并没有反对,倒也不好拒绝,接下沈瑜递过来的盒子。 盒子楠木制作,十分精巧,雕刻的纹络很是细致,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小表叔,你一定能解出仁和书院出的题目!” 齐慕阳听见沈瑜这句话,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望着沈瑜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借表侄女吉言。” 沈瑜不敢面对父亲的那张冷脸,将东西交给齐慕阳之后,便匆匆离去,只是走的时候却还指了指齐慕阳手中的盒子,让齐慕阳有些疑惑。 …… 仁和书院,备受天下学子推崇的书院。就连当朝尚书沈阁老也曾在仁和书院求学,若说朝中同窗之谊最广的当属仁和书院。 齐慕阳对仁和书院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不过很显然他也知道若是能入仁和书院那是最好不过,不过仁和书院每三年招收学子,如同春闺一样,也是要经过考试,合格方能进仁和书院。 至于齐慕阳这样半路入学的自然很是困难,若不是沈阁老的身份,只怕齐慕阳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机会,终究只是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齐慕阳自己的本事。 虽说沈星源吩咐沈睿华带齐慕阳去仁和书院,但是沈睿华又怎么会真正把齐慕阳放在心上,待齐慕阳到了仁和书院,也不过是顺手交给沈恪,让沈恪带齐慕阳去见书院的先生。 沈恪年逾十六,身着蓝衣长衫,面容俊朗,整个人正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对于齐慕阳这位表叔,沈恪自然是不大放在心上,虽说是沈氏的儿子,但也不过是记名,更重要的是齐慕阳的生母是外室子,之前一度有野种的传言。 这样,沈恪又怎么会把齐慕阳放在心上。 “到时候见了萧先生,可一定要十分恭敬,切莫出什么差错。”就连一句表叔,沈恪都不愿意称呼,含混而过。 齐慕阳也并不在意,仔细看了一下仁和书院,屋舍十分简单,一点也看不出这里有何不凡之处。 “沈恪,这就是你那个——表叔?”一位红衣少年走到齐慕阳面前,笑着问了一句。 红衣少年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少年,一看便知是仁和书院的学生,拦住了齐慕阳的路,上下打量了齐慕阳,目光中透出一丝鄙夷。 沈恪脸色一沉,有些凝重,冷声道:“方少意,这和你没有关系。” 方少意? 方家? 齐慕阳听见沈恪这句话,眼神一闪,望了红衣少年一眼,他可是知道京城里面声名最显的世家便有方家,而且这方家还和沈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就是因为方家太爷方尚书和沈星源是对党,一直在争锋相对。 方少意似乎并不在意沈恪的冷言冷语,目光一直落在齐慕阳身上,忽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父亲是个短命鬼,希望你和他不一样。”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听见别人说自己父亲是短命鬼,一定会十分气愤,不过齐慕阳倒是没有太生气,只是眉头一皱,并没有理睬方少意,而是望着沈恪,想着赶紧去见那个萧先生萧仕言。 “走吧,不用理睬!” 沈恪瞪了方少意一眼,绕过面前这一行人,朝着萧先生的屋子走去。 齐慕阳自然跟上去。 “这想要进仁和书院可没那么容易,我们也过去看看,看那个外室子能不能过萧仕言那一关。”那几位少年中有一位少年,笑着说了一句,似乎很想过去看热闹。 或者说看齐慕阳丢脸! 其他人也都会心一笑,他们都很清楚萧仕言的性子如何,相对而言,就算是三年一次的考核也比萧仕言那一关简单。 方少意看着齐慕阳和沈恪二人笑了笑,一挥手,也几步跟上去。 沈恪望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齐慕阳,眉头紧皱,脸色很是难看,他忽然觉得自己带齐慕阳过来见萧仕言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只怕到时候还会害得他丢脸。 他也不认为齐慕阳能过萧仕言那一关。 萧仕言性子耿直,刚正不阿,最是厌恶世家,尤其是靠权势像齐慕阳这样走后门想要进仁和书院的人,到时候肯定会多加刁难。 沈恪一看屋子里面萧仕言正在和人说话,这时候自然不敢进去贸然打搅,只让齐慕阳先老实呆着。 没过多久,萧仕言似乎也看到屋外站着的沈恪和齐慕阳,而且方少意等人也跟着过来,聚得人多了,外面渐渐变得热闹起来,都在小声议论着齐慕阳这一位——外室子! 萧仕言示意那少年先等一会,起身走了出来。 “沈恪,那个人是谁?” 齐慕阳注意到屋子里面正和萧仕言说话的少年,眉毛一挑,心里有些疑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差了。 沈恪面色一冷,看见齐慕阳还在为其他人分心,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齐慕阳一看沈恪似乎并不在意屋子里面的那少年,心里觉得奇怪,那少年虽说衣衫俭朴,但看着却让人觉得别扭,尤其是腰间衣衫微微掩住的那一枚色泽暗淡,其貌不扬的古玉。 似乎是——龙形的! 第26章 齐慕阳望着屋子里面的少年,却不知走出来的萧仕言正皱着眉头,目光冷厉,上下打量着他。 一见齐慕阳没有瞧他,萧仕言心里更加不满,他一开始就不答应让齐慕阳进仁和书院,只是碍于院长崔太傅的缘故,这才点头答应,同意考一下齐慕阳。 “还不快见过萧先生!”沈恪一看齐慕阳还不行礼问好,脸色很是难看,低声呵斥道。 第18节 齐慕阳刚准备见礼,就听见沈恪对他呵斥,眉头一皱。 他知道沈恪不喜他,可是有必要在他面前耍威风吗? 齐慕阳目光落在面前这位中年男子萧仕言身上,方脸长眉,板着一张脸,严肃冷峻,身上一袭浅蓝长衫,看着他的目光带了一丝轻蔑。 “慕阳拜见萧先生!”齐慕阳躬身行了一礼。 萧仕言摆了摆手,望了一眼围在这的学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要赶紧结束这件事,淡然道:“你知道入仁和书院须得经过考核,眼下我就有几道题要考你。” “敢问先生,究竟是几道?” 在场的沈恪等人一看齐慕阳不仅没有不安,居然还当着萧仕言的面问出几道题目,很是惊讶,不过旋即却是觉得可笑,要知道萧仕言的性子可不大好。 果然,萧仕言听见齐慕阳这句话,脸色一僵,对齐慕阳很是不满,他看不出齐慕阳对他心怀敬意。 “几道?” 萧仕言冷冷一笑,轻蔑道:“你若是能答对一题,就能入仁和书院。” 齐慕阳没有回话,只是静等萧仕言出题,他知道萧仕言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如此一来,又何必多言。 沈恪瞥了齐慕阳一眼,淡淡一笑,这得罪了萧仕言就更别想入仁和书院。 “听着——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沈恪听见萧仕言说出这句话,很是震惊,怔怔地望着萧仕言,他没有想到萧仕言居然会直接问齐慕阳这个难题。 站在一旁的方少意等人也都很是惊讶,惊讶过后,旋即便明白过来这是萧仕言故意不想让齐慕阳入仁和书院,要不然又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齐慕阳也是一惊,他同样没料到萧仕言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虽说他前世是考古历史专业,但是数学自然也学过,而且这道题目在《孙子算经》,还有之后的《数书九章》就出现过。 萧仕言看着齐慕阳惊讶的样子,冷冷一笑,像是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拂袖一转身,直接准备回屋子。 “二十三!” 就在萧仕言刚要迈进门槛的那一刹那,齐慕阳说了一个数。 萧仕言脚步一顿,身子一震,猛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齐慕阳,眼神凌厉,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而且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出来结果!? 众人:…… 齐慕阳看见萧仕言震惊的神色,却不慌不忙,嘴角一勾,微微低头,躬身笑着回了一句。 “先生,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萧仕言所有的话都被齐慕阳这一句话给堵住了,的确这是第二个问题。萧仕言面色一僵,脸色很是难看,凝重如水,冷眼盯着齐慕阳,心里十分恼怒。 这——这? 方少意一愣,旋即却是笑出了声,看着萧仕言被齐慕阳最后一句话给气得不轻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这不单单是方少意惊讶不已,看见萧仕言气恼的样子,其他人也都低下头,对齐慕阳这个愣头青很是佩服,居然敢这么和萧仕言说话,真是不知者无畏。 沈恪则是有些发愣,他不知道齐慕阳是怎么算出来结果,而且看样子还算对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出来结果。 齐慕阳却像是根本就没看见萧仕言难看的脸色,只是恭敬地问道:“先生,如此慕阳是不是能入仁和书院?” “你,你——”萧仕言望着齐慕阳,半是惊异,半是羞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得不同意齐慕阳进仁和书院,因为这话是刚才他当着众人的面说的,答对一题便能入仁和书院求学。 “这是自然,你自然能进仁和书院!” 忽然,人群之中传出一个声音,声音响亮,透出一股气势。 齐慕阳回头一看,看见一儒雅老者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两鬓斑白,浓眉大眼,穿着粗布麻衣,颚下白须微动,目光一直落在齐慕阳身上。 “太傅!”站在老者身旁的学子一见居然是院长,都连忙躬身行礼。 萧仕言一看崔太傅居然也过来,刚才那一幕只怕也被太傅瞧见了,心里一紧,而且听崔太傅这话,看样子这少年是真的要进书院。 崔太傅微微颔首,转而望着齐慕阳,笑着说道:“你能进仁和书院。在这我也很想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结果是二十三?而且还这么快?” 齐慕阳在其他人称老者太傅,并且十分恭敬,就已经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白发老人便是仁和书院的院长崔延崔太傅。 “还愣着干什么!”沈恪一看齐慕阳还沉默,心里大急,低声催促道。 “我一定要回答吗?” 崔太傅一怔,显然也没料到齐慕阳会这么说,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是,你若是不想说也无妨。” 萧仕言狠狠瞪了齐慕阳一眼,觉得齐慕阳当真是不懂规矩,连太傅问他,都如此回绝。 齐慕阳却是并不在意萧仕言对他的不满,现在既然他过了这一关,也进了仁和书院,一切都十分顺利。 原本他还以为这仁和书院的题目会有多难,或许是考四书五经那些,没想到如此容易。 其他人一看齐慕阳也如此对崔太傅都十分气愤,实在是没有教养,不知礼。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 崔太傅倒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诧异,望了齐慕阳一眼,又转头望着现在一旁的沈恪。 “你舅舅是沈星源?” 齐慕阳有些疑惑,觉得奇怪,明明就是沈星源替他说了话,才有这个机会,怎么现在又明知故问? 还不待齐慕阳答话,崔太傅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徒留齐慕阳心生疑惑。 突然说这一句话,真是奇怪。 齐慕阳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第27章 沈恪一直都没有把外室出身的齐慕阳当做表叔,也不认为齐慕阳能过萧仕言那一关,但现在偏偏齐慕阳就一口给出了结果,而且还得了崔太傅亲口允诺,同意齐慕阳进仁和书院读书。 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觉得不可思议! 一时间,沈恪竟不知该如何对这位表叔,眼神闪烁,心里念头不断,沉默片刻,想到刚才齐慕阳对崔太傅说的话,呵斥道:“你刚才为何不答先生和太傅的话?根本就是不知礼数!” 礼数? 齐慕阳瞥了沈恪一眼,冷声道:“你若是知道礼数,就知道我是你表叔!” 话正说着,屋子里那个少年也走了出来。 齐慕阳转过头望着从屋子走出来的少年,龙一直都是皇家象征,他很清楚少年腰间那枚龙形玉佩只有皇室子弟才能佩戴。 少年约十一二岁,眉清目秀,身子却有些单薄,目光和齐慕阳不期而遇,透出一股好奇。 刚才少年也见了齐慕阳狂傲,不给萧仕言面子那一幕。 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少年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匆匆离去。 齐慕阳一看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似乎没有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心里又有些怀疑,难不曾是他想左了,少年衣着俭朴,根本就看不出是皇室中人。 方少意走到齐慕阳身边,一身红衣张扬不已,眉头上挑,笑着说道:“你还是真是胆大,居然敢和太傅如此回话。不过萧仕言被你落了面子,你这以后在仁和书院的日子可要小心了!” 虽说方少意态度高傲,不过齐慕阳能听出他是一番好意,点了点头。 “那个结果,你是算出来的,还是——?” 最让方少意等人好奇的还是萧仕言出的那道题。他们很想知道齐慕阳是如何在短短一瞬,算出那个结果。 不过,看齐慕阳都没有回答崔太傅,只怕也不会和他们解释。 果然,齐慕阳摇了摇头,不愿多说刚才那个问题,对沈恪淡淡地说一句,“表侄,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恪被齐慕阳那一句话给气到,脸色有些僵硬,不过是外室出身的贱种,居然还教训他,真是可笑。不过沈恪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齐慕阳说的没有错,至少面上他是齐慕阳的表侄,哪怕他的年纪还要比齐慕阳大。 想到这一点,沈恪心里就很郁闷,也不知道姑奶奶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同意这个外室子记在她的名下。 齐慕阳自然知道沈恪看不起他,当然不单单是沈恪没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周围这些人都十分鄙视他这个外室子。 不过如果不是沈恪对齐慕阳冷言相对,齐慕阳并不会说让沈恪难堪的话,毕竟还有那一层关系。 方少意一看齐慕阳性子居然如此冷淡,没有回答,眉头一皱,心里不满,但是想到刚才齐慕阳对萧仕言和崔太傅也是如此,想到齐慕阳的出身,或许性子本就如此。 看见齐慕阳一句话走了,其他人觉得无趣,也都渐渐散开,不过他们这次却是记住了齐慕阳这个出身卑贱,不知礼数的外室子。 因为齐慕阳马上就是他们的同窗,而且刚才齐慕阳还答出了萧仕言出的题。 方少意却是几步跟上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沈恪难堪的样子,一脸笑意,颇为幸灾乐祸的样子,问道:“看样子你和沈家的关系不怎么样?”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齐慕阳没想到方少意倒是自来熟,居然还跟着他。 方少意微昂着头,摇头笑道:“这自然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齐慕阳眉头一皱,并没有开口问,不过却是已经转过头望着方少意,想要知道方少意究竟要说什么。 “你父亲坠马摔死,英年早逝,还真是可怜。” 方少意停顿了片刻,微微躬身,靠近齐慕阳,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我却听说了一个传闻,武阳侯坠马不是意外,他是被人害死的!” 说完这句话,方少意就笑着转身离开,也不管齐慕阳究竟是何反应。 被人害死的? 不得不说,齐慕阳的确被方少意这句话给惊到了,脸色一变,刚准备问什么,却是看见方少意转身走了,心里惊疑不定。 他不知道方少意说的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明白方少意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 如果齐景辉坠马不是意外,那么会是谁害死他的?齐慕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敢多想,摇了摇头,收回目光,面色如常,朝着一直在书院外等候的齐家下人走去。 不管齐景辉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现在方少意告诉他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石溪看见齐慕阳走了过来,眼睛一亮,急忙跑上前,问道:“少爷,怎么样?” 齐慕阳点了点头,直接上了马车,并说道:“我们回府,告诉祖母这个好消息。” 好消息? 这一下石溪等人就立马明白过来,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这就是说慕阳少爷肯定过了仁和书院的考核,能进仁和书院读书。 “少爷,我们不用回沈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舅老爷和太太吗?” “不用。”齐慕阳听见石溪的话,摇头说道:“说不定母亲已经回府了,我们先回去吧。” 石溪一听齐慕阳这么说,倒不好再多说,虽然他不觉得沈氏已经回府,但也只能先跟着齐慕阳齐府。 跟着齐慕阳一同来仁和书院的齐家下人嘴上一直说着齐慕阳的好话,在他们看来,这能进仁和书院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一个个都在称赞齐慕阳聪慧。 第19节 仁和书院建在京城城外的岱山底下,山道并不算险阻,马车嘎吱嘎吱地前行。 齐慕阳坐在车厢里面,并没有注意石溪等人说的话,脸色凝重,心里却在想刚才方少意说的话,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那他应该要做些什么? 齐景辉死了! 杨氏死了! 他也险些在灵堂被火活活烧死! 齐慕阳心里烦闷,推开车厢的车窗,望着远处的青山,眉头紧皱,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如何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用害怕沈星源,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 毫无头绪! 齐慕阳衣袖抖动,紧握着拳头,目光坚定,现在他进了仁和书院,那么三年之后他一定要参加春科举,不管怎么样,只要他站在沈星源那个位置,他就不用再担心这些。 “停一下!” 齐慕阳望着前面不远处道上有两位少年,似乎被人围住了,拦住了路,眼神一凝,心里疑惑,对石溪说道:“石溪,你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石溪同样很是好奇,也不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像是在争吵,没有多想,朝着那一群人走了过去。 只是还不等石溪赶过去,其中那两位少年就朝着齐慕阳这边跑了过来,神色着急,紧张不安,纵身一跃,直接跳上齐府的马车,对车夫急声说道:“快走!” 驾车的车夫一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两人怎么直接上了马车。 “你给我——”身子瘦小的少年一把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和马鞭,狠狠一甩,马儿吃痛,猛地一下狂奔起来。 “少爷——!少爷——!”石溪一看马车狂奔,吓了一跳,很是担心,急急地追上去。 齐慕阳也是一惊,紧紧抓住车窗格,看见外面那伙人似乎是街上的地痞,一个个凶神恶煞,想要拦住马车。看这架势似乎是冲着车上的那两个少年,想要抓住他们。 马车横冲而过,不顾拦路的汉子,车厢不停晃动,速度很快,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便要倒下。 齐慕阳身子左右摇摆,险些摔倒,死死抓着,手心吃痛,也不敢松开,心里一团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车上那两个少年究竟是谁。 方少意说他父亲齐景辉坠马不是意外,那么他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马车很快便将那些人甩开,一路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停下来。 马车一停,齐慕阳便急忙下车,再不敢呆在车厢里,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突然冲上来驾车狂奔的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颠簸,齐慕阳很是狼狈,头发散乱,身上还有好几处撞伤,隐隐作痛。 因为一直抓着窗格,齐慕阳的右手都已经磨出血来,鲜红一片,不过这时候他根本就顾不上手上的伤。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驾车的车夫一看齐慕阳下来,连忙上前问道。他可是十分担心齐慕阳,要是齐慕阳出了什么事,老太太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齐慕阳摇了摇头,示意无妨,旋即转过头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两位少年。 第28章 “对不住,刚才真是对不住了,实在是形势所迫。” 两名少年里面个子稍高的约十三四岁,身穿深蓝暗纹劲装,身材健壮,方脸浓眉,拱手对齐慕阳连连表示歉意。 齐慕阳一言不发,盯着这两名少年,眸子暗沉,微微偏头对车夫,淡然说道:“我们回府!” 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今日这事根本就是无妄之灾,算他倒霉晦气。 高个少年一看齐慕阳一句话也不说,准备离开,有些尴尬,连忙上前说道:“我是苏家的三少爷苏烈,这件事是我们不对,连累你了,还望告知府邸,明日我会亲自上门奉上一份礼谢罪。” 苏家? 京城苏家,在这一众世家里面并不算顶尖世家,不过苏家子弟一直都是武将出身,镇守边疆,手握重兵,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势力。 现在太平盛世,重文轻武,这武将的地位自然不高。 齐慕阳苏烈听见这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什么,准备上马车。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不都和你道歉,怎么还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另一边身穿浅蓝色锦衣,面容姣好,唇红齿白的少年看见齐慕阳这幅态度,心里不满,气愤地说了一句。 车夫却是不肯看自家少爷受气,骂道:“苏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明是你们太过分,强抢马车不说,居然还恶言以对,实在是丢了苏老将军的脸面!” 虽说如今大周朝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并没有太大战事,但是苏家苏老将军苏牧却是闻名天下,战功赫赫。 白脸少年一听车夫这话就不乐意了,脸色一变,上前质问道:“你说什么,爷爷可是你随便能说的?再说刚才不都道歉了吗?” “苏筝,你住嘴!” 苏烈一看白脸少年还对齐慕阳冷言冷语,眉头一皱,面色一肃,急声呵斥道。 白脸少年苏筝看苏烈生气,也不好再多说,只不过却狠狠瞪了齐慕阳一眼,心里恨上了齐慕阳。 “弟弟年幼不知事,不要见怪!”苏烈又对齐慕阳拱手行礼,替苏筝道歉。 齐慕阳望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看着手上的鲜血,不想理睬这两个人,对车夫低声喝道:“你还站在干什么,还不快走!” 车夫一听齐慕阳这话,哼了一声,没理他们,赶紧驾车准备离开。 苏筝一看齐慕阳准备离开,回过神来,想到刚才自己只顾着摆脱那伙地痞,一直驾车狂奔,这里离朝阳城门已经很远。 “喂!喂!这里荒郊野外的,离城门还有很远一段路,你该不会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齐慕阳压根就没听苏筝的话,进了马车车厢。 车夫自然不会管苏烈兄弟二人,慕阳少爷不和他们追究便是仁至义尽,哪里还会管他们如何回城,猛地一挥马鞭,直接掉转马车,驾车离开。 四周荒草凄凄,林木繁茂,偶尔有几只山雀划过天际,留下几声鸣叫。 夕阳西下,看着时辰也快天黑了。 苏烈望了一眼四周,眉头紧皱,虽然觉得很失礼,但还是上前拦住马车,对着车厢里面问道:“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们回城?” “如果我不答应,你们打算如何?”齐慕阳坐在车厢里面,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眼神晦暗不明,反问了一句。 苏烈一怔。 苏筝脸色很是难看,气愤道:“我说你怎么如此小气,不过是——” “你们上车吧!”齐慕阳不想再听他们废话,也不想再耽搁,淡淡地说了一句。 苏烈听齐慕阳这话,很是高兴,连忙道谢,和苏筝一同上了马车,进了车厢。 车厢并不算小,三个人坐在里面还算宽敞。 “今日真是太感谢你了。”苏烈一看齐慕阳什么也不说,想了想,开口说道。 苏筝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想来他也知道齐慕阳能答应带他们,这是他们应该感谢齐慕阳。再则今日这是本就是他们不对在先,现在齐慕阳还肯帮他们,自然要好生感谢。 齐慕阳闭着眼睛,听着马车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句话也说。 马车车厢里面的气氛有些尴尬,一时间沉默下来,唯有马车嘎嘎前行的声音。 苏烈知道根本就是他们太过分,很是愧疚,一转头又看见齐慕阳受伤流血的右手,心里一惊,说道:“你的——手流血了。” 苏筝眼睛一瞥,果然看见齐慕阳的右手满是鲜血,再一想这右手的伤是因为他们造成的,心里有些愧疚,眼神闪烁,看见齐慕阳没有说话,低声提醒道:“你的手流血了。” 齐慕阳眉头紧皱,觉得气闷,一睁眼,冷眼望着苏筝,反问道:“你能治吗?” 右手的伤就是因为他们,若是不能治,就别再说那些废话! 苏筝被齐慕阳这话一噎,刚准备反驳,说什么,却是看见齐慕阳冷厉的目光,心里一滞,有些呆愣,过后却是觉得气愤,明明就是一番好意,怎么还这幅态度。不过是抢了他的马车,有必要一直记恨着? 苏烈拉了苏筝一下,摇了摇头,眼神透出一丝不满,提醒苏筝收敛一些,并低声喝道:“下一次我是再也不会带你出来。” 苏筝讪讪地转过头,一气之下,直接出了车厢,坐在外面。 “真是对不住,还害得你受伤,今日之事真的很对不住。”苏烈面色尴尬,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看着齐慕阳右手的伤势,又问道:“要不要先去医馆?” …… 话正说着,车厢外面却是传来诧异的声音。 “什么?你们是齐家的人?” 苏筝几步走进车厢,望着齐慕阳的脸,眼神闪烁不定,又看了一眼齐慕阳右手的鲜血,一偏头,低声说道:“倒没想到你是齐家少爷,说起来还真是缘分,我们也算是亲戚。” “齐家邢老太太是我们姑奶奶。” 邢老太太? 苏家似乎和邢家有姻亲关系? 齐慕阳眉头微微一皱,原来是西府的亲戚,想到之前和西府的那些事,齐慕阳心里对这两人更是不满。 苏烈听苏筝一说,才明白过来原来齐慕阳是武阳侯的儿子,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点头说道:“齐公子,的确如此,你倒要称呼我一声表哥。” 表哥? 齐慕阳瞥了一眼苏烈,觉得可笑,不过是拐着弯的亲戚,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没那么好,他现在右手可还疼得厉害。 “这是我五弟苏筝。”苏烈介绍了一下苏筝,又说道:“苏筝,还不多谢你齐表哥,今日要不多亏慕阳表弟,还不知会怎么样。” 喊他表哥? 才不要! 苏筝头一偏,撇了撇嘴,不大乐意,看见齐慕阳那冷着一张脸,心里就气闷,有什么可高傲的,他可是听说了武阳侯的儿子不过是外室子,而且还很可能是冒充的野种。 但是看见苏烈警告的眼神,苏筝只能讪讪地对齐慕阳行了一礼,说道:“齐表哥,今日真是对不住,若表弟有得罪之处,还望表哥见谅。” 表哥? 齐慕阳望着苏筝,听着他那绵细的声音,还有白嫩的脸庞,嘴角一勾,嘲讽道:“我可不敢有这么嚣张的——表妹!” 第29章 时至黄昏,朝阳城门依旧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 城门口自会有士兵盘查,待齐慕阳一行人进了城门,自然便要分道扬镳。齐慕阳赶着回府,而苏烈和苏筝兄妹俩也要回苏府,并不同路。 朱雀大街,位于朝阳门,街道宽敞无比,容得下几辆马车并排而行,青石铺路,一路平坦。过往的商贩,行人络绎不绝。 苏筝站在朱雀大街上,看着齐慕阳的马车你考,神色羞恼,想到齐慕阳对她的羞辱,她就恼火,狠狠一跺脚,气愤道:“三哥,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苏烈看着苏筝恼怒的神情,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低声劝道:“你不要再说,今日这事本就是我们的错。” 第20节 “即便如此,他齐慕阳凭什么那般羞辱我!” 苏筝想起齐慕阳一口道出她女扮男装,对她冷嘲热讽,还有他那一张冷脸,心里就气得很。 苏烈不愿再多说,想起齐慕阳右手的伤,还有今日这件事,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并说道:“明日你和我一同去齐家道歉。” “道歉?” 苏筝一听苏烈这话,白瓷般的脸庞都涨红了,急声问道:“为什么,不都已经和他说了对不起。他还爱理不理,凭什么我们要上门道歉?” “我不去!”苏筝摇了摇头,异常坚决地说道。 苏烈回头望了一眼苏筝,板着一张脸,不满道:“你若是不想这件事被母亲知道——” “三哥,你——!” 苏筝眼睛陡然睁大了,她没有想到苏烈居然会拿这件事要挟她,这要是被母亲知道今日之事,只怕她以后都出不了门。 苏烈看着苏筝依旧气愤的样子,很是无奈,只能走到苏筝身旁,好生劝道:“你我不管齐慕阳,直接抢走他的马车,而且还让他受了伤,这件事本就是我们的错,他心里有气并不奇怪。你也看见了他右手上的血,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本是我们的不对?” 可是,可是—— 苏筝嘴唇一动,还要分辩什么,不过听苏烈这话,想到齐慕阳右手上的鲜血,触目惊心,十分严重,最后沉默了。 而且马车狂奔,速度那般快,看着他那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受别的伤。 这么一想,苏筝心里就有些尴尬,毕竟这些都是因为他们造成的。 齐慕阳不愿理睬她,也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没有说话,最后还带他们回城,似乎并没有对不住他们的地方。 不过—— “那也怪他,谁让他——细皮嫩肉的,不禁折腾,还不如我!”苏筝冷哼一声,心里虽然有些愧疚,但嘴上依旧不服气。 “再说你没听见他说的那些话,还说我嚣张!” 苏烈看出苏筝只是死鸭子嘴硬,心里松了一口气,一时不察,脱口说道:“你是挺嚣张的。” “三哥,你说什么?!” …… 齐府,陶然居。 巧儿看着齐慕阳右手,还有膝盖处的伤,很是心疼,一边替齐慕阳上药,一边问道:“少爷,你这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慕阳皱着脸,强忍着痛楚,倒吸一口冷气,摇头道:“没事,这件事不要告诉祖母。” 因为齐慕阳被人带走,石溪等人都吓坏了,生怕齐慕阳出事,好在齐慕阳回府的时候遇见了石溪等人,想着不要节外生枝,免得石溪等人受责罚,这才让石溪等人守口如瓶。 “这怎么可能瞒得住!” 巧儿洗过帕子,看着那些伤痕,摇头说道:“老太太肯定会知道,少爷你不必替石溪他们兜着。” “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他们无关。” 齐慕阳看着右手被包扎好,心里却是想着这之后只怕有一段日子没有办法拿笔写字。 巧儿知道齐慕阳性子独立,拿定主意之后也不好多劝,只是说道:“老太太现在正为少爷你进入仁和书院高兴,若是知道少爷你受伤了,石溪他们还是少不了一顿责骂。” 齐慕阳没有说什么,只是听着巧儿念叨,沉默了许久,忽然想起今日方少意和他说的那句话。 “巧儿,父亲出殡之时,白家有没有人前来拜祭?” 当初齐景辉坠马死亡,便是和白家的白御史一同去郊外骑马,若齐景辉坠马真的是有人故意害得,那么白御史应该知道一二。 “白家?” 巧儿一愣,不知道齐慕阳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白家太太倒是来过几次,白大人却是没有过来。” “少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齐慕阳刚一抬手,准备挥手,便觉手心很疼,身上另几处撞伤淤青也阵痛,说道:“没事,只是随便问一下。” …… 这边齐慕阳正和巧儿说着话,齐慕槿等几位妹妹却是过来陶然居,一个个都面带笑容,还带了一份礼物,是来祝贺他进了仁和书院这件事。 她们也知道齐慕阳答对书院先生出的题目,十分顺利地进了仁和书院,以后便要在仁和书院读书。 “咦?这是怎么了?” 齐慕槿看见小丫鬟居然端出去一盆水,帕子还被染红了,心里一惊,急急地走了进来,再一看齐慕阳被包扎好的右手,震惊地问道:“大哥,你的手这是——受伤了?” “怎么会受伤?” 齐慕蓉和齐慕春也都惊讶不已,赶紧走过来,询问齐慕阳右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慕蓉性子最急,一转头便望着负责齐慕阳起居的巧儿,呵斥道:“巧儿,你们这是怎么侍候的,大哥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这伤的还是右手!” 读书人大多右手书写,这要是右手出了事,以后也就废了。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齐慕阳看着这几位妹妹都如此关心他,顿时感到亚历山大。 齐慕晴小胳膊小腿,迈得飞快,跑到齐慕阳跟前,小脸皱着,问道:“很痛吧?姨娘说,呼呼就不痛了。” “不痛。” 齐慕阳看着齐慕晴皱着一张小脸,十分可爱,不禁哑然失笑,说道:“一点也不痛。” 齐慕晴却是扑到齐慕阳腿上,整个人靠在齐慕阳身上,昂头望着齐慕阳,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望着齐慕阳被包扎好的右手,问道:“真的不痛?” 膝盖! 齐慕阳脸色一变,嘴角一抽,扯着嘴,摇头强笑道:“不痛!” 真的一点也不—— 疼! 第30章 齐慕阳想要隐瞒马车被人抢走,他右手受伤一事,但是很显然他没有和苏烈兄妹打好招呼。 第二天苏烈兄妹登门拜访,立马就露馅。 齐慕阳并没有想到苏烈他们兄妹俩还会真的上门道歉,只是看着林老太太皱着眉头,面色阴沉,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林老太太看着苏家兄妹俩,不说苏家和西府那老妖婆的关系,她心里就很不舒服,现在她才知道慕阳右手上的伤根本就不是小伤,而是苏家兄妹害得,她心里的怒火就蹭地一下往上冒。 果然,和那老妖婆沾上关系,就没好事! 不过,林老太太当着苏烈兄妹的面却不好发火,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担忧地说道:“慕阳,他倒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也是才知道。” 齐慕阳看着林老太太略带责怪的眼神,觉得尴尬,低下头。这当场被戳穿谎言,感觉还真是不好。 林老太太和西府的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尤其是上次闹出灵堂走水,齐慕阳险些被火烧死这件事后,关系更是冷僵。在老太太看来,上次对齐慕阳下手的肯定是西府的人。 苏筝听见林老太太的话,眼睛一亮,转过头瞟了齐慕阳一眼,心里有些诧异,倒没想到齐慕阳没有告状,居然还隐瞒了这件事。 “都是我的错,连累表弟,还害得他受伤。” 苏烈端坐在楠木交椅上,眼神中透出一丝歉意,又说道:“不过也多亏表弟,我和妹妹才摆脱那伙地痞。” 表弟! 林老太太眼神一冷,低头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心里却是在冷笑不已,什么表弟,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居然还称慕阳表弟。 苏家兄妹是邢家邢大老爷的外孙女,他们也是邢老太太侄外孙女。 齐慕阳自然知道林老太太不喜西府,至于邢家都不算亲戚,更别说苏家。 林老太太不待见邢老太太,自然也不待见苏家兄妹,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看着齐慕阳藏在袖子里面的右手,很是担忧。 她之前听齐慕阳的话,以为不过是小伤,并没有多想,但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一遭。 那马车要是有个万一,直接翻车,那后果可就真的不堪设想! 齐景辉当初便是坠马摔死,这要是齐慕阳也出了意外,这齐家可就真的无后了! 因为这个缘故,林老太太更加不喜苏家兄妹。 林老太太望着巧儿,叮嘱道:“少爷右手的伤可要好好养着,等伤好了,再去仁和书院进学。” 巧儿自然恭敬应是,表示会好好照顾少爷。 “表弟进了仁和书院?” 苏烈听见林老太太的话,很是惊讶,他可是知道仁和书院有多难进,他父亲一直逼着让他考进仁和书院,却是每一次都没有考进,想他苏家武将世家,一直都被看做是粗鲁武夫,这听见齐慕阳进了仁和书院,那可是天下学子都想进的书院,怎么不让他惊讶。 苏筝也有些吃惊,狐疑地打量了齐慕阳几眼,有些不服气,想不通齐慕阳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进仁和书院,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暗自腹诽,肯定是撞了大运! 齐慕阳听着苏烈一口一个表弟叫着,十分亲近,只觉得烦闷,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没有那么好。 林老太太不喜苏家兄妹,齐慕阳自然对他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感,他身上的伤可还一直疼着。哪怕是身上的伤好了,他也不是那种好了伤疤,便忘了疼的人。 虽说林老太太不满齐慕阳瞒着她受伤这件事,但她也不会责怪齐慕阳,只是心里想着以后齐慕阳出去,一定要派更多的下人保护,若不然真的出了事,那可就后悔莫及。 没说几句话,林老太太就打发了苏家兄妹,不想和他们多说,不过嘴上却是吩咐齐慕阳好生招待他们兄妹二人。 至于,齐慕阳右手的伤,林老太太也不打算再去追究那些下人的过错。毕竟齐慕阳瞒着,就是不想让这件事闹大。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要好好敲打他们一番,决不能再有下一次! …… 苏烈兄妹上门,齐慕阳只能接待,领着苏烈兄妹去了陶然居。 看着面前这两兄妹,齐慕阳也觉得头疼,他昨日本就不想多生事端,才没有和苏筝争执,现在他们又巴巴地跑上门,都没有看出老太太对他们很是不喜,一点眼色都没有。 这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托辞离去。 苏筝好奇地看着齐慕阳的书房,看着这满屋子的书籍,心里很是惊讶,她虽然不喜读书,但心里也佩服那些刻苦读书的人,转头瞧了瞧齐慕阳。 一见齐慕阳盯着她和三哥,眼神有些奇怪,望了一眼自己身上衣着打扮,不再是昨日那套男装,而是一袭艳红绣花长裙,女儿装扮。 “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苏筝眉头紧皱,警惕着问了一句。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想多说,只是吩咐丫鬟给他们上茶。 苏烈一听苏筝还是这急冲冲的口吻,心里窘然,一拉苏筝的衣袖,望着齐慕阳,笑着称赞了一句,“表弟,你这陶然居还真是清幽别致。” 第21节 “这有什么,邢家表哥的院子比这还要好!”苏筝听着苏烈的话,眼珠子一转,立马反驳,不屑地说道。 齐慕阳不置可否,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两兄妹的性子,又说道:“你们今日上门道歉,我已经知道。昨日的事已经过去,这件事不用再说,你们也不必感到不安。” “不安——?” 苏筝坐在椅子上,刚端起丫鬟奉上的热茶,听见齐慕阳这话,噗嗤一笑,手中的茶杯晃动,险些摔碎。 “我们可没有不安!” 巧儿看见苏筝居然是这幅态度,还嘲笑少爷,一点都不像是来道歉谢罪,想到齐慕阳手上的伤,她心里就很生气,冷声道:“苏小姐,自然不用不安,该不安的应该是我们家少爷,是我们这些做丫鬟的!” “要不是我们少爷命大,说不定——” 苏筝一听巧儿这话,就不乐意了,驳斥道:“你这说的也太过了,我驾车自有把握,倒不像——” 说着,苏筝上下打量了一下齐慕阳那单薄瘦弱的身子,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鄙视地说道:“倒不像齐表哥这么没用。” 屋子里的丫鬟一听苏筝如此讽刺齐慕阳,都气愤不已,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果然苏家是莽夫,不懂规矩之人。 齐慕阳一抬手,止住巧儿的话,他不想和这苏家兄妹多说,只希望他们能赶紧离开。 “你不许再多说一句!” 苏烈一看苏筝又说这些得罪人的话,心里很是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带苏筝一同过来,应该他一个人单独过来,省得道歉不成,又结新仇。 苏筝看见苏烈不满的眼神,讪讪地住了嘴,不再多说,只是心里却更加讨厌齐慕阳。 齐慕阳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对翠儿吩咐了一句,“翠儿,我有些累了,你替我送一下苏少爷和苏小姐。” 翠儿是当初在槐树胡同服侍莫氏和齐慕阳的,莫氏上吊自缢之后,齐慕阳便将槐树胡同的安伯等人带回了齐府。 翠儿自然点头应是,她也对这两兄妹很不满。 苏筝一听齐慕阳这送客的话,眼神一沉,很是难看,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一番好意,特地上门道歉,你就这么对我们?” 苏烈几步走到苏筝身前,挡住苏筝,神色无奈,说道:“既然表弟身子不舒服,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还望表弟好好养伤。” “改日我再登门拜访,看望表弟!” 齐慕阳望着苏烈,心里犹豫,有些话他是真的不想说的太过,只是想到林老太太和西府那个人的关系,还有苏家兄妹的性子,若是不说透,只怕真的还会登门,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这—— 苏烈一怔,有些错愕,他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 “为何?难道表弟还生气?” 苏筝听见齐慕阳的话,脸色更是难看,涨红了脸,恼怒道:“齐慕阳,你太过分了!以为谁稀罕来你们齐府,你们齐府早就是不是当初的武阳侯府。” 齐慕阳摇头不语,心里无奈,真的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过来,苏家长辈,还有西府那边的邢老太太可曾知晓。 不过—— 齐慕阳并不会知道,这以后他会多么后悔说这句话,那个时候他还要求着苏家人进齐家的门…… 第31章 |14| 对于苏家兄妹一事,齐慕阳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并不想苏家兄妹有太多的纠葛,随后便放到一边,不再多想。 因为右手有伤,齐慕阳也不能念字,只能拿过陶然居的藏书去读。 现在,他已经考进仁和书院,这以后就必须得努力读书,不说头悬梁,锥刺股,但也要好生努力。毕竟这古代科举也并没有那么容易,他也并不是天才。 士农工商,齐慕阳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科举这条路。 齐家如今只有他这一根独苗,老太太一心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振兴齐家,他又怎么敢有所松懈。再说当初在沈府迎客堂,齐慕阳可还清楚地记得沈星源对他说的那些话。 路漫漫其修远兮! 齐慕阳摇了摇头,看着书案上的四书五经,心里有些沉重,三年守孝一过,他便要下场考试,好在他前世便是学习考古历史学,对于历史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总不会觉得枯燥厌烦。 当然—— 再读一遍“大学”的滋味也不大好受,尤其是那些文绉绉的话语。 大周朝虽说和齐慕阳印象中的历史朝代不大一样,但这科考考试终归是差不离。科举考试分县试,乡试,会试,最后便是殿试。 考试内容也大多一样,只不过各有偏重,需要“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这其中以诗、赋、论三项为最重。 好在大周朝的科举并不像清朝的八股文,大多靠死记硬背,而是注重实干,也可以文采飞扬。因为考题量大,不论是乡试还是会试,考生们都要在考场里呆上三四天,才能把所有内容答完。 最让齐慕阳压力山大的便是这科举考试每一届考中的人不过寥寥,相比起前世的高考,这才真正称得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齐慕阳感到很大的压力,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和前世一样埋头苦读,努力金榜题名。 …… 熙和堂这边,林老太太知道齐慕阳在陶然居读书,自然很是欣慰,不过有些事,还是要交代下人。 “巧儿,慕阳右手受伤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瞒着!” 巧儿和石溪等丫鬟下人一同过来问话,听见林老太太冷言一问,赶紧跪下认错,如实说道:“是少爷吩咐,不想让老太太担心,这才吩咐我们瞒着。” 林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肯定是齐慕阳拿的主意,只是想到齐慕阳出事,她心里就很生气,对着巧儿等人,厉声训斥道:“少爷心善,你们若是不能好好服侍少爷,就趁早打发!” 站在一旁的林嬷嬷没有说话,也没有替这些下人求情,毕竟这件事这些下人本就有错。 之前齐慕阳在灵堂就出了事,老太太心里本就担心,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老太太自然很不满。慕阳少爷是齐家唯一的血脉,不容出一丁点差错。 “看在慕阳的面上,这一次暂且记下,罚你们一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听见林老太太这句话,巧儿等人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一个个都十分恭敬点头影视,不敢有一丝怨言。 林嬷嬷看着巧儿等人出去的背影,看见林老太太脸色依旧不大好,上前劝说道:“老太太,不要在生气。慕阳少爷不愿把这件事告诉你,不就是担心你动气,伤了身子。” 林老太太自然明白齐慕阳是一番好意,要不然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石溪等人,摇头叹道:“出了这些事,我实在是担心慕阳。” 林嬷嬷看着林老太太苍老的面容,斑白的头发,心里一沉,她知道林老太太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而动怒,更多的还是因为当初武阳侯意外坠马,这才忧思过度,担心齐慕阳。 “慕阳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林嬷嬷笑着说了一句。 林老太太起身,就着林嬷嬷的搀扶,朝着屋外走去,看着外面院子里冷清的景色,眼神一黯,叹道:“这府里终归是太冷清了。” “等到慕阳少爷长大,成家立室,老太太你抱着重孙儿,到时候就热闹了。” 重孙儿? 林老太太听见林嬷嬷这话,眼睛一亮,不过转念又想到齐慕阳现在的年纪,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哪里还看得见重孙。” “老太太,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屋外的小丫鬟招了招手,示意拿一把躺椅过来,外面阳光正好,让老太太坐在这休息一会。 林老太太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又怎么会不想要抱重孙,现在听林嬷提起齐慕阳的亲事,她不禁也动了念头。 虽说现在慕阳还小,还在孝期,不过这一眨眼三年就过去,到时候慕阳也就十三,也该早些计划,慕阳早些成亲,她也能早些抱上重孙,这齐家才能算是后继有人,传承下去。 这齐慕阳要是知道老太太现在就开始想着让他传宗接代,一定会雷得外焦里嫩,现在他也不过是小孩,哪里就谈得上娶妻生子。 “说起来,慕阳虚岁已经十一,是该考虑这件事。” 虚岁十一? 林嬷嬷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明明才十岁,却说虚岁十一,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面上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林老太太这是动了心思,开始想着慕阳少爷的亲事。 “老太太,这慕阳少爷的亲事,虽说有你这个做祖母的在,但最好还是和太太商量一下,毕竟慕阳记在太太名下,喊太太一声母亲。”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想了想,却是问道:“林家那边有没有和慕阳一般大,合适的女孩子?” 听林老太太提起林家,林嬷嬷心里一惊,难不成老太太是打算让林家的姑娘嫁给慕阳少爷,亲上加亲? 只怕太太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林嬷嬷心里念头闪过,略一沉吟,片刻才摇头说道:“本家似乎没有,旁支倒是不清楚。” “旁支?”林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乐意,若是让齐慕阳娶林家旁支的姑娘,她一定不会答应,就算齐家如今被削了侯,但好歹也是国公侯府出身,怎么能娶旁支的姑娘。 虽说林老太太心里不大服气,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林家在这京城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不过是偏远小官,当初她能够嫁进武阳侯府,便是因为西府那边的太姨娘不想让老太爷娶公侯之女,才会让她进了武阳侯府。 林家,她那个侄儿如今也不过是四品典仪,连她父亲在世之时都还不如,更别说林家旁支。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虽说她有心让慕阳和林家多多亲近,但她心里也清楚,慕阳若是有一个好的岳丈,这以后的仕途将会更加顺坦。 “那沈家有没有合适小姐?” 林老太太话题一转,想到齐慕阳舅舅沈家,若是能和沈家结亲,那肯定是皆大欢喜之事。 林嬷嬷听着林老太太在这一个人自话自说,有些好笑,扶着林老太太坐下,这才说道:“慕阳少爷的亲事终归还是要太太拿主意,说不定太太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她拿主意?” 林老太太枕着靠枕,半躺在这躺椅上,微微摇头,说道:“你别忘了槐树胡同的事,她连慕阳的生母都容不下,这事关慕阳的终生大事,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你让人去宜兰院说一声,让她过来一趟,我有事和她商量。” 林嬷嬷看着林老太太如此着急的样子,哭笑不得,劝道:“哪里就这般着急,老太太不必急着这一刻,太太当初既然答应让慕阳少爷记在她名下,相信就不会拿慕阳的亲事来难为他。毕竟是母子,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再说了,现在慕阳少爷要进仁和书院读书,这自然还是学业为重,千万不能分心。”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个她自然知道,望着院子里明媚的阳光,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总要替慕阳找一门好亲事。”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陶然居里的齐慕阳却是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冷风从窗子吹了进来。 齐慕阳望了一眼窗外风景,翠竹随风晃动,竹叶沙沙作响,斜照的竹影错开了阳光,斑驳闪烁,在窗棂上跳跃。 明明是暖和的晴天,怎么感觉到冷? 齐慕阳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怪异的想法,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把心思放在手中的《大学》上,又继续读了起来。 他却是不知道林老太太已经在打他的注意。 第32章 |14| 之前,方少意和齐慕阳说的那句话,虽然齐慕阳并没有去追问,面上不动神色,但是他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就像当初他问巧儿,白大人有没有前来拜祭。 齐景辉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害命,齐慕阳必须要弄清楚。不过,他知道现在齐家不再是当初的武阳侯府,他也不过是十岁少年,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第22节 “如何,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齐慕阳望着齐全,不禁问道。 齐慕阳让齐全去打听白家白御史,其实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是白御史明明和武阳侯一同去郊外骑马,想来关系应该不差,但是这武阳侯坠马摔死,他却并没有前来拜祭。 这不得不说是一件令人怀疑的事。 齐全虽然不完全明白齐慕阳为什么让他去打听白家白大人的事,但隐隐他也猜到了一二,齐慕阳并没有开口说透,他自然也不会问齐慕阳,彼此心里清楚即可。 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 “奴才让人去打听过了,白大人之所以没有过来拜祭侯爷,说是因为心里愧疚,无颜面对侯爷,这才没有过来。” 齐慕阳眉头一皱,这话明显就是借口,若真的心里觉得愧疚,觉得不安,那就应该来送齐景辉最后一程,要知道这死者为大。 齐全也能想到这就是借口,当初武阳侯坠马摔死,说是马突然发狂,到最后那匹马也被杀死,现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就算是再想去查马为什么突然发狂,也只怕没有个答案。 毕竟那个时候老太太得知马发狂,害得齐景辉坠马摔死,心下大痛,直接将马房的人给发卖出去。 “少爷,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知道白御史说的是借口,指不定白大人就知道一些实情,但看现在武阳侯一死,白家和齐家也就渐渐断了来往,总不能直接上门,当面问白御史这件事。 齐慕阳摇了摇头,皱着眉头,低头沉思,想了片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现在能够确定的便是齐景辉的时只怕真的没有那么简单,是个意外。 “这往后白家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派人前去送礼,现在还不能断了来往。”齐慕阳望着齐全,犹豫了片刻,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齐全点了点头,他知道齐慕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 “那少爷,还要不要再派人去打听白渐青?” 齐慕阳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这个时候再去探听白家的事,若是白御史真的知道一些实情,早就会告诉齐家,一直没说,肯定也没那么容易打听出来。 再则,这件事除了白御史知情,还有一个人应该也知道,那就是之前和他说那句话的——方少意。 方家,没准也知道一二。 “不用再去打听,免得惊动白御史,让他知晓,心生警惕。” 齐全听了齐慕阳这话,自然恭敬应是。虽说站在他面前的少爷也不过十岁,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他却不敢小瞧这位少爷。 年纪尚浅,但心思缜密,看着齐慕阳皱着一张脸,眼神深邃,齐全低下头,心里说了一句,侯爷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齐慕阳并不知道齐全心里所想,他只是忽然记起一件事,除了白渐青没有来拜祭齐慕阳,还有一人也没有来,就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也没有过来拜祭? 要知道他和父亲齐景辉的关系可不一般。 齐慕阳和齐全却不知道,这边才说不要打草惊蛇,却不知他们这去打听白家,就已经惊动了蛇。 还是一条蛮熟的蛇! …… “沈麒?” 齐慕阳听见下人的话,觉得奇怪,不知道沈麒怎么突然上门要见他,问道:“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石溪摇了摇头,说道:“沈二爷只说要见一下少爷,并没有说有什么事。” 难不成还特意上门想着来调戏他? 齐慕阳心里更加疑惑,想到沈麒之前那些事,眉头紧皱,换了一件衣裳,还是决定去见一下沈麒。 齐府外院正堂。 沈麒坐在堂下的交椅上,穿着一身锦衣长衫,翘着二郎腿,手里端了一杯茶,显得十分悠哉,看着活生生就是一个纨绔不知事的少年。 “呦,表叔来了?” 沈麒微微抬头,看见齐慕阳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嘴角一勾,调笑着说道:“听说表叔进了仁和书院,表侄我这是特地来道贺。” 齐慕阳眉头一皱,直接道:“有什么事就说。” “表叔何必这般不近人情,我这来可是一番好意。”沈麒走到齐慕阳跟前,伸手准备搭在齐慕阳肩上,不过被齐慕阳给避开了。 沈麒刚抬起右手却一顿,讪讪地收回了手,不好再开玩笑,稍微收敛一些,说道:“表叔,这能进仁和书院,的确是厉害,表侄我可是十分仰慕——” “仰慕表叔!” 说到“仰慕”这个词,沈麒稍稍停顿,一脸笑容地望着齐慕阳,眼含深意。 齐慕阳皱着眉头,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再听沈麒说这些话。 沈麒一看齐慕阳准备离开,望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下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听说表叔派人去打听白家白大人的事?” 什么! 齐慕阳脚步一顿,身子一震,猛地转过头盯着沈麒,眼神满是震惊。 “表叔为何这般望着我?”沈麒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明知故问。 齐慕阳深深地望了一眼沈麒,面色凝重,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沈麒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又端起案几上的那杯茶,抿了一口,一脸轻松,笑着问道:“表叔为何这么紧张?” 齐慕阳望着沈麒,脑子里有些混乱,他不知道沈麒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如果沈麒知道他派人去打听白御史的事,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还有其他人这件事? 难道已经打草惊蛇了? 齐慕阳看着沈麒一脸轻松,面带笑容的样子,心却是沉静下来,冷笑道:“看来痘痘你也在调查白渐青。” 痘痘? 沈麒一滞,口中的那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茶水四溅,猛地站起身来,羞恼地说道:“谁叫痘痘,我叫沈麒!” 齐慕阳看见沈麒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笑,反问道:“痘痘,你又为什么会调查白御史?” 如果不是沈麒在调查白御史,他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说了,我叫沈麒,不准喊我痘痘!”沈麒一听齐慕阳还喊他痘痘,十分恼怒,大声说道。 齐慕阳笑了笑,看着沈麒那满是青春痘的脸,倒没有再说那两个字,面色一肃,正声说道:“你如果想把这件事告诉白御史,无妨。” 沈麒看着齐慕阳一副颇不在意的样子,冷冷一笑,眼神中透出一丝嘲讽,说道:“表叔,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追着这件事不放,武阳侯既然已经死了,那一切就已经结束。” “如果你真的想要查明真相,到最后后悔的可能是表叔你。” 齐慕阳听见沈麒这话,眼神一凝,心下一惊,面色如常,走到正堂上面的大椅坐下,努力让自己心平静下来,微微抬头,直视沈麒,问道:“你知道父亲是被谁害死的?” “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沈麒和齐慕阳目光相对,十分坦然,略一停顿,才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一件事,表叔你若是在追查这件事,到时候你会和你父亲一样——” “短命!” 正堂里面的气氛随着沈麒这两个字瞬间冷滞下来,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正堂外面石溪,还有沈麒的下人正站在院子里说话,压根看不穿正堂里面平静下面的波澜诡谲。 齐慕阳看着沈麒异常冷静的目光,听着最后那两个字,心神一凛,身子一僵,心里发寒,和齐景辉一样短命,一样死于非命,死于“意外”? “所以——我劝表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齐慕阳嘴唇一动,他知道沈麒并不是在说笑,就连武阳侯都能死得那般容易,更何况是他,只是有些事他还是要知道。 “你知道是谁杀死我父亲的?”齐慕阳正声问道。 “父亲?” 听见齐慕阳说出这两个字,沈麒眼神闪烁,说不清是叹息,还是不屑,淡淡地说道:“我倒不知道表叔原来还是个孝子,和武阳侯父子情深。” “若表叔你和武阳侯真的是父子情深,那我就不再多劝,表叔你就一直查下去,到最后也好和武阳侯在地下团聚。” 齐慕阳并不在意沈麒的嘲讽,他知道沈麒今日能过来和他说这些话,的确是一番好意,问道:“你并没有回答是谁杀死他的?” 沈麒脸上又露出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一闪,最后调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告诉你!” 声音清朗依旧,却又带了一股调戏,仿佛刚才正堂里面那一幕都是错觉。 第33章 |14| 仁和书院,被天下学子推崇,而且其中学子科举金榜题名者众多。这进入仁和书院,说不上一步登天,但也算离朝堂只有最后一步之遥。 齐慕阳进了仁和书院,自然要早些入学。 因为仁和书院不许小厮,学童陪着,齐慕阳只能是靠自己。好在齐慕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并没有觉得不妥。 齐慕阳席地而坐,身下是一张方形蒲团,身前放置一张约三尺来宽的书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物,又有四书五经摞在一旁。 方少意和齐慕阳并没有在一同读书,不过这时候却是跑了过来,直接坐在齐慕阳身边,依旧一身红衣,十分张扬。 “如何,你这入学有一段时日,可还好?” 齐慕阳瞥了方少意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册,如实说道:“除了有一些聒噪的声音,倒还好。” 方少意一噎,他自然知道齐慕阳口中这聒噪的声音指的是谁。 虽说齐慕阳外室子的身份在这书院里面听见不少闲言闲语,但齐慕阳压根就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压根就没当回事。 “我怎么觉得你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我对你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 齐慕阳面上不显,心里却无奈地笑了笑,虽说沈麒那个人不大着调,但是那天沈麒和他说的话,他却不敢不放在心上。沈麒那般现实地和他说了那些狠话,若他真的还不知轻重,一意孤行,说不定到最后他真的会和齐景辉,还有杨氏,一家三口团聚。 “你说了什么话,我为何要好奇?” 方少意诧异地转过头,望着齐慕阳,他倒不知道齐慕阳还真的沉得住气,仔细一想齐慕阳年纪虽小,但心思颇深,这是在故作不知。 “你若是不在意,那就算了。” 说着,方少意顺手拿过齐慕阳书案上的书册,翻看了一下,看着上面的注释笔迹,笑道:“你倒是蛮认真的。” 如果说沈麒告诉他那件事,是真正提醒他,为了他好,那方少意告诉他这件事,他就看不穿究竟是何目的。 善恶是非,难辨真假!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回道:“齐家不是当初的武阳侯府,自然不能和方家相比。” 方少意自然听出齐慕阳这话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是方家少爷,就算不认真读书,这以后的前程也少不了。方少意觉得好笑,上下反复打量齐慕阳,问道:“你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不过十岁年纪,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如此无趣。” 无趣? 第23节 齐慕阳听到方少意这句话,眼神一凝,他不禁回想起当初他刚来这的时候,一心想着离开槐树胡同的宅子,对着大周朝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四处张望着,可是这段时日过去,他只觉得整个人他整个人都已经变了。 再也不是当初刚来的时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想到这里,齐慕阳心里怅然若失,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舍弃许多,然后慢慢学着适应周围的一切。 方少意看着齐慕阳目光沉静,像是在想什么事,脸上透出一丝不合年龄的落寞。 “快别发呆了!” 方少意一拍齐慕阳的肩膀,提醒了一句,便急忙走了出去,“萧先生来了,你可要小心了!” 听见方少意这句话,齐慕阳抬头一看,果然是萧仕言走了进来。 …… 仁和书院,并非单单只学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礼、乐、射、御、数皆有涉猎。仁和书院教导的学子绝非只会死记硬背的书呆子,出仕为官,若非德才兼备之人,又如何能步入朝堂。 萧仕言手执戒尺,面目严肃,板着一张脸,目光落在坐在角落处的齐慕阳身上时,更是严厉。 数,即数学之数,还有术数,术树便是分为五术的命、卜、相三术,不过仁和书院教授的却是数学之数。 齐慕阳知道上次他落了萧仕言的面子,萧仕言对他很不满,一直都盯着他,齐慕阳不敢有任何分神不妥之处,翻开《九章算术》,专心听萧仕言讲解。 前世,齐慕阳也曾了解过《九章算术》这本书,前世的《九章算术》其作者已不可考。一般认为它是经历代各家的增补修订,西汉曾经做过增补和整理,其时大体已成定本,最后成书最迟在东汉前期。 不过,现在齐慕阳手上的这本《九章算术》却是名为九章之人编写撰立而成。这也就是历史朝代不同,但历史的进程大抵一样,只不过有些偏差而已。 “齐慕阳,你来答一下。” 在座的学子一听萧仕言这话,一个个都把目光放在齐慕阳身上,十分兴奋,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对萧仕言一直问齐慕阳问题可是十分欢喜,总好过问他们。 “今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齐慕阳起身,躬身行了一礼,他已经习惯萧仕言总想讨回上次那一题,一直让他答题,就等着他回答不出,好批评一番。 刚才萧仕言所问的问题的是《九章算术》里面第七章“盈不足”。 《九章算术》自然分为九章,其一为“方田”,专讲平面几何图形面积的计算方法,也就是田地测量、其二为“粟米”、其三为“衰分”、再然后分别是“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 不得不说,这仁和书院虽教算术,但大多都和为官治民相关联,如米价、田地、城、垣、堤、沟、堑、渠的建造,这一切都是从官员实干出发,不单单是为了科举,更多是为了以后出仕为官,造福一方百姓。 齐慕阳低头沉思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说道:“先生,这一题慕阳不知。” “啊——?” 这一下就让在座的学子诧异不已,他们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没有答出这一题,他们可是非常清楚,齐慕阳算数究竟有多厉害,怎么会偏偏不会这一题。 他们可都还等着看齐慕阳又答对题目,先生无言以对。 现在却是齐慕阳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齐慕阳,很是不解。 萧仕言听见齐慕阳这话,整个人瞬间便放松,脸上透出一股自信,眉头舒展开来,面色一缓,倒是没有批评齐慕阳,只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头说道:“没事,你坐下,我告诉你这一题如何解。” 果然,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萧仕言心里如此想着,面色得意,嘴上却是已经开始对学子讲解“盈不足”这一题。 齐慕阳听着萧仕言口若悬河地将,心里却是觉得好笑,望了一眼书案上的《九章算术》,在想他若是编写一本《慕阳算术》,虽说他不是理科生,但等比数列、等差数列、积分、微积分也是知道一二,也不知道萧仕言看见这些会是何表情。 没过多久,这一堂课便结束。 “齐慕阳,刚才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坐在齐慕阳前面的少年蒋一清转过头,好奇地问了一句。 蒋一清是商家子弟,在这一众世家子里面身份很不起眼,更有人嫌弃蒋一清身上的铜臭味。齐慕阳虽说是武阳侯之子,但如今齐家被削了爵位,而齐慕阳又是外室出身,在这仁和书院也就只有蒋一清和齐慕阳说些话。 齐慕阳笑了笑,瞥了一眼走出去的萧仕言,问道:“你觉得呢?” “我猜你一定知道答案,只不过不愿意回答罢了。我看你的算术要比先生还要好。” 蒋一清倒是很喜欢和齐慕阳在一起,毕竟齐慕阳也没有嫌弃他商户出身,而且在蒋一清看来齐慕阳为为人还不错。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齐慕阳和蒋一清都是因为出身被孤立。 “萧先生要是听见这话,说不定会找你麻烦。” 蒋一清嘴一撇,刚准备说什么,萧仕言却是又折返,走了进来,望着齐慕阳,说了一句,“齐慕阳,你出来!” 蒋一清吓了一跳,有些慌乱,正担心萧仕言是不是听见了他说的话,听见后面那一句话,陡然放下心来,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齐慕阳,低声笑道:“看来,他还是你来找你麻烦的。” 齐慕阳一怔,有些错愕,怎么单单只叫他出去。 “快点,别让崔太傅久等。” 崔太傅? 齐慕阳心里更加疑惑,也不知道崔太傅为什么突然要见他,心里疑惑,但不敢耽搁,赶紧跟着萧仕言走了出去。 第34章 |14| 当初林老太太便说过,崔延是沈星源的师兄,仁和书院的院长,被人称作太傅,是因为崔延曾任太子太傅,不过虚职,因为太子早夭,现在已经辞官任仁和书院的院长。 齐慕阳还疑惑当初第一次见崔延时,他说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话,沈星源是他舅舅,这又如何? 仁和书院,东边蜿蜒山道,一路盘旋向上,石阶砌成,两边绿树成荫,环境清幽,山林深处时而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没走多远,便看见绿树掩映之下有几间屋舍,另一头还有一间山亭,木石筑成,古朴典雅。屋舍前面又有一口清潭,鸟雀一点而过,激□□点涟漪。 齐慕阳到没有想到仁和书院后面,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幽静雅致的处所,不过仔细一想仁和书院本就建在山脚下,这里也不算太奇怪。 凉亭内有一张石桌,并着几张石凳。 崔太傅一身麻衣,衣着简单,白发苍苍,手里拿着一九连环坐在石凳上,九连环精致玲珑,银光闪闪,一看便知是精巧贵重之物,用纯银打造而成,且九连环环环相扣,叮咛作响,声音清脆。 “来了?”崔太傅看见萧仕言带着齐慕阳过来,放下手中的九连环,转过头笑着点了点头。 萧仕言一看他也将齐慕阳带过来了,便先告辞离开。 亭子里面就只剩下齐慕阳和崔太傅二人,山间幽静无声,齐慕阳对崔太傅行礼问好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并不知道崔太傅让过来所为何事。 崔太傅一指石桌上的九连环,望着齐慕阳,问道:“能解开吗?” 齐慕阳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解开九连环,至少需要几步?”崔太傅又问道。 齐慕阳看崔太傅一脸平静,似乎只是在闲聊,也不知道为何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略一思索,回道:“一步,或者三百四十一步。” 一步? 或者三百四十一? 崔太傅听见齐慕阳这句话,眼睛一亮,直视齐慕阳,他曾经问过另一人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却不一样,正声问道:“何为一步,又为何三百四十一步?” 不过很显然,这一个回答让他更为满意。 “若是一剑劈下,自然解开,只需一步。” 齐慕阳看了一眼那九连环,又说道:“倘若按规矩去解,则最少要三百四十一步。” 崔太傅起身走到齐慕阳面前,眉头一皱,他知道齐慕阳算术不错,想不到这样十岁的孩子居然还能说出一步解开,问道:“那一步可是毁了九连环。” “太傅问的是解开,慕阳答得也是解开。” 至于是否毁了九连环,这却不是齐慕阳所要考虑的问题。 崔太傅将九连环递给齐慕阳,目光落在那九连环上,说不出是何心情,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只需三百四十一步这个数,还如此笃定?” 齐慕阳接过九连环,摇了摇头,笑道:“太傅是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 崔太傅深深地望了齐慕阳一眼,目光深邃,像是要看透齐慕阳一般,不过很显然他对齐慕阳很是喜欢,嘴角都微微上扬,眼角的皱纹也都挤在一起。 “你还是真是自信!” 若不是自信,又怎么会说出明知故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副九连环就送你了,不过你要和我去见一个人。”崔太傅又坐回石凳上,笑着说了一句。 见一个人?齐慕阳觉得有些奇怪,这崔太傅先是把他叫过来,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又送他九连环,现在还让他去见一个人,着实让人疑惑,不得其解。 “敢问太傅,是要去见谁?” 崔太傅没有回答,而是眉头一皱,打量了齐慕阳几眼,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齐慕阳,你似乎一直都很不安?你在害怕什么?” 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崔太傅的目光凌厉,透出一股寒意,直逼人心,一股气势直接迎面扑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在沈府迎客堂见到沈星源一样。 齐慕阳心神一凛,扯了扯嘴角,没做声。 崔太傅想到齐慕阳的出身,还有之前武阳侯府的那些流言,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说道:“你和我去相国寺见一位故人。” 相国寺? 凉亭之外,偶有凉风划过,卷起一两片叶子,打着旋,落在齐慕阳衣衫上。 崔太傅如此说了,齐慕阳就算心里疑惑,也还是的跟着去一趟相国寺。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让他跟着过去。 …… 相国寺,京城最有名的一座寺庙,香火鼎盛,来往供奉,求拜的香客信徒不计其数。而且这里面更让相国寺名声显著的则是曾有皇室中人在相国寺剃度出家。 京城里面的世家也都提点过自家子弟,切不可在相国寺惹是生非,哪里并不是寻常人能得罪得起。 虽说相国寺名气很大,却并没有拒绝寻常百姓前来拜佛。 佛曰:众生平等。 齐慕阳跟着崔太傅去了相国寺,路上崔太傅倒是问了齐慕阳一些问题,自然都是关于数术之道。 齐慕阳心里疑惑不安,但面上不显,只当做是去相国寺游玩一番。待齐慕阳到了相国寺,真正见了这座相国宝寺,心里也不禁生出一股虔诚求佛之意。 菩提寺的确是不能和相国寺相提并论。 齐慕阳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赶紧跟上崔太傅的步子,朝着相国寺走去,石阶一路向上,宝刹耸立,红砖绿瓦,院墙绵延不知其尽头,唯有参天大树掩映,不见其真面目。 佛音飘渺,偶有撞钟大响,声传四方,浩然雄浑。 虽说寻常百姓也能来相国寺礼佛,但这自然是有规矩,日子是定下来,而且在这大多是世家王侯,百姓们心里终究是心生畏惧,生怕冲撞,惹上麻烦。 第24节 “崔施主,有礼了!” 寺庙门前一僧人看见崔太傅和齐慕阳二人,不禁走了过来,双手合十,打了声招呼,显然这僧人对崔太傅很熟。 这崔太傅一来相国寺便过来引路。 崔太傅跟着僧人往寺庙里面走去,并问了一句,“智远,无尘可还好?” “大师一切安好!”智远微微颔首,领着崔太傅和齐慕阳绕过寺庙正殿,转而去了后殿,再往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又绕过几间屋舍。 庙里的僧人很多,不过大多是在前殿,寺庙后面却整个安静下来,和正殿的香火鼎盛,香客们络绎不绝截然相反,仿佛与世隔绝,超然世外。 一路寂静无声,或有钟鸣,诵经之声,听着也并不嘈杂,反而宁心静神,韵味深远。 齐慕阳一边跟着崔太傅和无尘僧人往里走,一边打量着相国寺,不得不说气派惊人,即便到了后殿也不知道这究竟有多大。 说不定,这后殿才是那些世家王侯的礼佛之地。 佛曰众生平等,可是哪里又会真正的平等!齐慕阳心里这么一想,却是已经到了一间偏殿门口。 门外无人,智远和尚先敲门进去禀告了一声,过后才领着崔太傅和齐慕阳进了偏殿。 一进门,齐慕阳便闻到一股熟悉的佛香味。当初在槐树胡同那,母亲杨氏的屋子里也一直都是这个味,淡而不浓,似有似无。 殿内供着佛像,案几上供奉茶果等物,正前方便是几个蒲团,再往里面走则是红石大柱,又是一间厢房,门口有竹帘遮掩,帘子微微晃动,隐约可见一名白衣僧人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盘棋,正举棋思索。 智远撩起帘子,让崔太傅和齐慕阳进去,他自己却是转身出去,并不想打扰。 “你怎么这会有功夫来我这?” 僧人身着白色僧袍,风华正茂,但容貌俊秀,手执檀木念珠,气度不凡,依稀可见其年少风采,绝对是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却不知为何盛年之时,居然落发出家为僧。 齐慕阳知道这应该就是崔太傅提到的无尘大师。 崔太傅似乎和无尘的关系不浅,直接坐到无尘对面,拿起案几棋盒的一枚黑棋,应声落子,笑着说道:“我带你一个学生来给你见见。” “学生?” 无尘这才转过头望了站在一旁的齐慕阳,打量了一下齐慕阳,眼神露出一丝嘲讽,笑道:“我可不是宁和,你应该带他去见宁和,想必宁和会很喜欢。” 宁和? 齐慕阳听见无尘说这句话,不知为何,眉头一皱,他能感觉到若是他见了宁和,只怕会很不好。 崔太傅摇了摇头,又下了一枚棋子,说道:“我今日问了他一个问题,解开九连环需几步。” “他说只需一步,或是三百四十一步。” “哦?”无尘一听崔太傅这话,眉毛往上一挑,倒是有些诧异,望着崔太傅,问道:“你是想让他帮忙解一下?” 崔太傅直视无尘,点了点头。 无尘一看崔太傅神情严肃,眼神坚定,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一敛,沉声问道:“你当真不是说笑?” “试过便知!” 齐慕阳看着崔太傅和无尘大师二人,根本就听不明白他们二人在说什么,一看无尘大师起身,走到另一边的陈旧书架处,又从书架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本书册。 书册很新,上面的墨汁看着似乎是誊写的? 无尘大师面带笑容,望着齐慕阳,正声说道:“既然崔太傅让你试一下,你便过来看一下,看你能不能解开。” 齐慕阳惊疑不定,恭敬地接过无尘大师递给他的书册,薄薄几页,似乎并没有誊写完,翻开一看,齐慕阳心头一跳—— 这不是—— 不是《推背图》吗? 第35章 |14| 齐府,漪澜院。 小丫鬟站在屋外帮着撩起帘子,嬷嬷端着茶点进去,又有丫鬟忙着准备瓜果,这一看便知是来了客人。 沈瑜穿着一身艳红长裙,腰带一束,亭亭玉立,衣襟处绣着牡丹花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端坐在雕花矮榻上,整个人气质静好,如同仕女图中走出来一般。 “表姑,你知不知道上次小表叔他解出了仁和书院出的题目?” 齐慕婉手里正拿着一块茯苓糕,听见沈瑜这话,转过头诧异地望着沈瑜,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没有,我就是听大哥说起这件事,那个题目一直我一直都解不出来,小表叔却一口答出,实在是厉害。” “倒是听母亲提起过。” 齐慕婉本就不大在意那便宜大哥的事,吃着茯苓糕,摇了摇头,随意地说道:“那题目真的很难吗?” “是真的很难,我大哥都解不出来。” 沈瑜连连点头,眼睛闪着光彩,兴致勃勃地说道:“题目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齐慕婉一听沈瑜说出题目,眼睛一转,放下手中的茯苓糕,又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嘴角,低头念了一句,“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 细想了许久,齐慕婉也没想出答案,嘴一撇,闷闷道:“倒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这道题。”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带担心表叔他过不了那一关,把之前出的题目,放到——” 沈瑜也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她一开始也不大认为齐慕阳能过那一关,毕竟仁和书院出的题目可是很难,很少有人会解出。 之前便有一道题难住了许多想要拜进仁和书院的人,她虽然不知道书院是不是还会出那道题,但是她还是把好些题目的答案放在了盒子,想着让小表叔看一下。 不过没想到,小表叔如此厉害,居然能一口解出那么难的题,她到现在都还想不出来。 倒是她白费了一番心思,可能表叔连盒子都没打开看过,毕竟那个时候当着父亲的面,她说是要交给大哥的。 “放到什么?”齐慕婉听着沈瑜的话,有些疑惑,追问道。 沈瑜心里有些尴尬,笑着摇了摇头,只说道:“没什么。我还一直记着那道题,想着当面问一下表叔,究竟何解。” “等他回来了,我替你问一下,谁知道他是怎么解出来的,说不定还是随口猜的。”齐慕婉没注意沈瑜眼神变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口说了一句。 沈瑜听见齐慕婉这话,自然是十分欢喜,笑着点了点头。 说了又有一会闲话,吃了些点心,沈瑜便起身说道:“表姑,这时候也不早了,我看还是先回去了。” 齐慕婉倒没有多留沈瑜,只是拉着沈瑜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说道:“以后你有时间多过来和我玩。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还担心以后你都不理我了,那就没人和我说话了。” “胡说,你还有好些妹妹,不像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姐妹。” 齐慕婉听着沈瑜的话,面露不屑,淡淡地说道:“她们哪能和你比。” 沈瑜了解齐慕婉的性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齐慕婉一同去了沈氏的宜兰院。 这要告辞离开,总要和沈氏打声招呼,才好离开。 …… 宜兰院,屋子里面十分安静。 乔妈妈站在堂下,正和沈氏说着话,“太太,上次老太太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沈氏自然知道乔妈妈指的是哪件事。 听乔妈妈这么一说,沈氏眉头一皱,心里不大认同,说道:“老太太她也着急了些,这还在孝期,怎么就谈起这事。” 之前老太太想起了齐慕阳的亲事,心里自然一直记挂着,也便和沈氏提过这件事,毕竟现在齐家就齐慕阳一根独苗,这早些成亲,也好早日传宗接代。 乔妈妈一看沈氏不大乐意,尤其是在出了莫氏上吊这件事后,齐慕阳和宜兰院的关系便冷了下来,虽然面上恭敬,但这恭敬里面的疏离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感觉得到。 “太太,这老太太说的没错,早些相看总是没错的。再说,大小姐只比慕阳少爷小一岁,这太太也要尽早替大小姐打算。” 果然,沈氏一听乔妈妈提起齐慕婉,面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这一晃眼婉儿都这般大了。” “不过,老太太之前说让他娶沈家的小姐,只怕是不大可能。这想来也只有二哥那边的琳儿和慕阳差不多大,只是我之前心里便打算着让婉儿嫁到沈家,婉儿比恒哥小四岁倒也不差。” 说着,沈氏摇了摇头,正声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可能闹出交换亲的笑话。” 乔妈妈一听沈氏这话,也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大凡达官贵族怎么会弄出交换亲,这只有那些贫苦人家才会做的事。 “太太的眼光自然是好,想着当初二老爷他们离开京城时,恒少爷十一岁,这一眨眼就三年过去了。那时候大小姐还一直跟在恒少爷后面,一个劲地喊着恒哥哥,恒哥哥。” 说到后面,乔妈妈也忍不住笑了。 沈氏也感叹了一句,“是啊,也不知道恒哥儿现在什么样了。二哥性子倔,希望恒哥儿不要和二哥一样才好。” 这沈氏和乔妈妈说这话,却不知沈瑜和齐慕婉已经到了宜兰院,正站在门口偷听着她们说话。 齐慕婉原本是好奇,吩咐丫鬟不要做声,没想到这最后居然提到了她,还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事,面色发红,很不好意思,低着头瞥了一眼沈瑜,看沈瑜像是没有听见这些话,神色如常,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瑜站在齐慕婉身旁,自然也听见了沈氏和乔妈妈的话,她却是没在意齐慕婉的那些事,她心里想着的是齐慕阳,那个小表叔居然这么早就要议亲了。 为何会这么早? 沈瑜眉头紧皱,觉得不对,明明都还在孝期,怎么能提这些事! …… “那太太打算如何回老太太?” 沈氏凝眉沉思,想到齐慕阳的亲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眉头一挑,说道:“想来老太太她自己有打算,至于沈家还是别想了。” “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沈家不行,这件事也要太太你拿主意。” 乔妈妈急忙劝道:“这以后慕阳少爷要是真的娶了亲,到时候府里可就是他们做主了,太太你要好好想想。这慕阳少爷的终身大事本就要你来做主,这选定的儿媳妇可不能差了。” 乔妈妈的话虽然说得不算太明白,但这里面意思已然明了。 这齐慕阳记在沈氏名下,是沈氏的儿子,这儿媳妇自然要沈氏拿主。若不然以后娶的儿媳妇和沈氏作对,那可就麻烦。 这齐慕阳毕竟不是亲生的,再加上莫氏的死,本就隔了心,儿媳妇自然要站在沈氏这边,听沈氏的话。 沈氏一听乔妈妈这话,果然面色一沉,听着很有道理,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说的是,要是老太太做主,到时候说不定这府里都没我的位置。” “他的亲事终归还是要我做主!”沈氏眼神一闪,喃喃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亲事终归是拿捏在她手里,这儿媳妇自然也是由她说了算。 …… 铃兰走了过来,看见齐慕婉和沈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不禁问道:“大小姐,你们怎么站在外面?” 屋子里面的沈氏和乔妈妈听见这话,十分惊讶,转过头望着门口,果然看见齐慕婉和沈瑜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沈瑜和齐慕婉有没有听见刚才她们说的话,都纷纷止了话。 沈瑜拉着齐慕婉的手,笑着走了进来,说道:“姑奶奶,我是来告辞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第25节 “急什么,再不然在这住几天,何必急着回去。”沈氏一看沈瑜面色如常,像是没有听见刚才那些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嗔怪地说道。 齐慕婉倒是吓了一跳,心砰砰直跳,不过看沈瑜如此镇定,也慢慢平静下来,说道:“我也这么劝表姑姑,可她说改日再过来。” “那就改日再过来。” 沈氏拉着沈瑜的手,笑着点了点头,又伸手摸了摸沈瑜的长发,看着沈瑜精致的脸庞,笑着说道:“看着瑜儿也长这么大,成大姑娘了,也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气娶了瑜儿。” “姑奶奶——!”沈瑜一听沈氏说这话,面色绯红,羞涩地低着头。 乔妈妈也凑趣地说了一句,“我看大太太一定早就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要找一个好孙女婿。” 沈瑜更加尴尬,低着头望着脚尖,面色发烫,一想刚才沈氏说的那些话,心里又觉得怅然若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第36章 |14| 殿内的佛香徐徐飘散,香味一点点渗透,穿过竹帘,随风而动,屋子里面静谧无声。 齐慕阳打开手中的书册,看见上面的图画,第一瞬间就知道手中拿的究竟是什么。 《推背图》,最为著名的预言第一奇书,相传为唐代李淳风和袁天罡编写,用周易八卦进行推演,没想到李淳风推演上了瘾,一直推算到唐以后两千多年的命运,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还是回去休息吧。” 因此,奇书得名为《推背图》。 据传,因为《推背图》预言精准,一直被历代朝廷封为禁.书。 崔太傅望着齐慕阳,问道:“如何,你看出什么没有?” 齐慕阳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面色如常,不敢有任何他不知道崔太傅和无尘大师为何会突然拿出这个残缺的《推背图》,而且还问他何解。 不管《推背图》预言是否正确,但是在古代《推背图》绝对是不能沾惹之物,更别说揭开这里面的图像和谶语。 “这是什么?”齐慕阳抬起头望着崔太傅,疑惑地问道。 崔太傅并不知道齐慕阳背后出了冷汗,对于齐慕阳的疑问,也没有怀疑,望了一眼无尘,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只是追问道:“你能解出这谶语和律诗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无尘瞥了齐慕阳一眼,旋即微阖上眼,他并不认为齐慕阳能看出什么。 若不是崔太傅一心让齐慕阳看一下这书册,他才不会多此一举。 齐慕阳摇了摇头,说道:“看不明白。” “太傅为什么要让我来解开,这又不是算术题?” 崔太傅深深地看了齐慕阳一眼,起身走到齐慕阳身边,拿过齐慕阳手上的书册,沉声道:“这却是术题,和八卦相关。累累硕果,莫明其数,一果一仁,即新即故。颂曰: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 齐慕阳心里紧张,不敢有任何松懈,面露疑惑,仔细想了想,却依旧想不明白,摇了摇头。 无尘笑了笑,说道:“看不明白倒好,这若是看明白了,那可就糟了。” 崔太傅一听无尘这话,又看了一眼齐慕阳,眉头一皱,旋即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居然会想着让一小儿来解这个难题。 的确是魔障了! “无妨,倒是我想岔了。” 崔太傅将书册交换给无尘,坐回蒲团上,又问道:“慕阳看不明白并不奇怪,只是这无尘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无尘没有答话,招了招手,让齐慕阳走近些,问道:“会下棋吗?” 齐慕阳摇了摇头。 围棋,他并没有接触过,太复杂了,更别说眼前这黑白分明的棋子还是古围棋。 “你不会下棋?”崔太傅一看,很是诧异,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不会下棋。 齐慕阳点头承认。 不过他心里却在想,若说下棋他自然是会的,象棋、五子棋、军棋,西洋棋他都会,只是这围棋他并不了解。 崔太傅摇头苦笑,说道:“果然是想岔了。” “若是不会下棋,可要让崔太傅教你,要知道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无尘手执白棋,棋子刚落,崔太傅便毫不犹豫地落子。 无尘眼神一冷,望着棋盘,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你看崔太傅他果然善弈。” 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齐慕阳听着无尘大师这一句话,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忽然听见门外似乎有人走了进来,竹帘晃动,齐慕阳转头一看,却是看见当初在仁和书院遇见的那个佩戴龙形玉佩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依旧衣着俭朴,其貌不扬,看见齐慕阳也有些惊讶,不过面色不变,走到无尘和崔太傅面前行礼问好。 “无尘大师,父——”少年望了还站在一旁的齐慕阳一眼,刚准备说什么,话题一转,说道:“还要问大师,那几幅图可曾解开?” 几幅图? 齐慕阳立即明白过来,这肯定指的是《推背图》。不说《推背图》本就残缺,再则现在这根本就不是历史当中的朝代,用《推背图》去解,只怕很难解开。 难道说—— 是因为《推背图》,才会出现这样不同的朝代? 齐慕阳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荒谬,心里摇了摇头,恭敬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无尘双手合十,手中白玉念珠转动,说道:“无尘解不开那几幅图。” 崔太傅一看无尘说这话,倒没有避讳齐慕阳,也点头说道:“四皇子,你还是如实禀告圣上。” 四皇子周慎? 齐慕阳神色如常,他之前便猜到少年很可能是皇家子弟,不过没想到真的是皇子,而且还是四皇子周慎。 建元帝登基四年,除了早逝的太子,朝□□有四位皇子,而四皇子和前太子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京城曾有传言,因为太子和皇后相继离世,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建元帝已经厌弃四皇子周慎。 不过看现在这情形,四皇子既然是替建元帝而来,那怎么可能会被圣上厌弃。看来京城里的那些传言也不过是传言罢了,圣上心思如何,寻常人又如何知晓! 周慎瞥了齐慕阳一眼,他自然记得当初在仁和书院曾见过齐慕阳,不过他想不明白为何齐慕阳会在这,而且崔太傅似乎并不避讳齐慕阳,在他面前直接称呼他四皇子。 “父皇有言,还望无尘大师解开那几幅图。”既然崔太傅已经道明他的身份,周慎倒也没有再多遮掩,对着无尘大师,躬身行了一礼,直接说道。 无尘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无尘说过解不开,若是圣上执意让无尘去解,无尘自然会继续解下去,只是这能否解开那就难说了。” 周慎似乎早就猜到无尘会这么说,没有生气,只是说道:“父皇说过,无尘大师博古通今,定然能解开那几幅图。” “博古通今?” 无尘嘴角一撇,嘲讽道:“不过是方外之人,谈何博古通今。” “罢了罢了,我还是回书院了。”崔太傅忽然起身,笑着说了一句,似乎有意打断无尘的话。 无尘听见崔太傅说要离开的话,神色不变,依旧坐在蒲团上,云淡风轻,就如同当初崔太傅和齐慕阳来一般,并没有左右无尘,一切如常。 崔太傅既然要离开,齐慕阳自然跟着离去,四皇子周慎过来本就只是询问,得了答复,自然也要告辞离去。 若不是真正从那几幅图里看出什么,建元帝不会平白无故地让无尘大师解开《推背图》。如果实事先不知,单单去看那几幅图,还有那几句残缺不全的谶语根本就摸不着头脑,完全弄不明白是何意思。 更别说这还不是《推背图》所预言的朝代! 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无尘大师的背影,又望了一眼书架下的那口箱子,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跟上崔太傅的步子。 …… “铛——!铛——!” 崔太傅走在前面,听着相国寺内那远处传来的钟声,黄钟大吕,并没有醍醐灌顶之效,倒让人觉得心里发冷,忽然问了一句,“齐慕阳,你心里是不是很疑惑?” 周慎望了齐慕阳一眼,脸色凝重,他心里却是很疑惑,他知道齐慕阳的身份,不过是武阳侯府的外室子,为何崔太傅会带他来这。 齐慕阳没有说话,他知道崔太傅肯定还有下文。 “无尘大师年轻的时候和你一般。” 崔太傅略一停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神略显落寞,低声继续说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和他一样。” 周慎听见崔太傅的话,脸色一变,望了一眼齐慕阳,不过才十岁,为何会拿他和无尘大师相比,难道他真的有那般出色? 齐慕阳有些不明白,犹豫了片刻,不禁问道:“太傅似乎很了解无尘大师?” “了解?” 崔太傅哑然失笑,笑容有些苦涩,摇头不语。 周慎一看齐慕阳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摇了摇头,难道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走到齐慕阳身边,低声说了一句,“无尘大师是崔太傅的独子!” 什么? 齐慕阳一惊,无尘大师是崔太傅的独子? 望着崔太傅佝偻的背影,齐慕阳很是疑惑,既然是独子,那为何无尘大师会落发出家为僧? “四皇子,那无尘大师为何——” 还不等齐慕阳躬身向周慎问这个问题,周慎面色微沉,摇头提醒道:“最好不要问这个问题。” 第37章 |14| 山间凉亭,树木苍翠,山风缓缓袭来,拂动叶子,卷起衣袂,凉意袭人,沁人心脾,精神为之一振。 “不对,蠢材!你下在这里,如同自杀。” 崔太傅看见齐慕阳落子,气恼不已,狠狠一敲齐慕阳的脑袋,愤闷道:“你这朽木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明明算术那么好,为何这围棋却学不会?” 齐慕阳看着崔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心里窘然,讪讪地摸了摸自己头,辩解道:“我不都说我不会下围棋,也不想学。” “不会下,便要学。” 崔太傅狠狠瞪了齐慕阳一眼,他不耐听齐慕阳这话,并说道:“别人想要我教,我还不答应,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齐慕阳闭上嘴,不敢再多说,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只觉得脑子一团乱,实在是看不明白,陡然地放下棋子,望着崔太傅,低声问道:“能认输吗?” “啪!” 崔太傅一听齐慕阳这话,更加气愤,瞪大了眼睛,厉声教训道:“这要是在战场上你也打算认输?” 看着崔太傅疾言厉色的样子,齐慕阳再不敢多说,拿起一枚棋子,仔细想了想,犹豫了许久,这才落子。 第26节 …… “你难道就不好奇那几幅图究竟是什么吗?”崔太傅一边下着棋,眼神一闪,想起上次带齐慕阳去相国寺一事,问道。 “无尘大师说最好不要明白,太傅你不用告诉我,我可不想知道。” 事关《推背图》,就连当今圣上都知道这件事,齐慕阳实在是不想牵扯进去。虽说他并不大相信《推背图》这本预言奇书,但是在这古代,尤其是君王却是十分相信,要不然又为何会被列为禁.书。 《推背图》的事他并不想知道,不过有件事他却想问问崔太傅。 齐慕阳抬头望了一眼崔太傅,他知道崔太傅是沈星源的师兄,两人曾一同在仁和书院求学,不过后面沈星源却是成为帝师,如今入了内阁,而崔延却只是太子太傅,现在不过是书院院长。 想起之前崔太傅和他说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齐慕阳心里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便说。”崔太傅看见齐慕阳欲言又止,不满地说道。 山间幽静,唯有齐慕阳和崔太傅二人,间有鸟雀飞过,一切都像是与世隔绝。因为是在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齐慕阳才会敢和崔太傅说这件事。 “太傅和沈阁老是师兄弟?”齐慕阳犹豫了许久,转而问了这么一句话。 沈阁老? 听见齐慕阳称呼沈星源为沈阁老,崔太傅嘴角上扬,淡淡地说道:“他可是你舅舅。” 齐慕阳隐隐感觉到崔太傅和沈星源的关系似乎并不大好,心下一横,微微低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崔太傅,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傅,你和沈阁老师兄弟这么多年,想来应该很了解他的事,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把柄——” 把柄? 崔太傅忽一抬头,直视齐慕阳,目光凌厉,仿佛能洞穿人心。 凉亭里气氛瞬间凝滞下来,凉风寒意更重。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沉默许久,崔太傅才开口问道。 齐慕阳盯着石桌上的棋盘,上面黑白纵横,绞杀惨烈,他的黑棋已经奄奄一息,在过不久便要落败。 “有传言说我——父亲坠马并不是意外。” 齐慕阳心里一直记着当初沈麒和他说的话,他不过才让齐全打听白渐青,沈麒便登门警告他,而且当初并没有来拜祭武阳侯的除了白渐青,还有沈星源这位大舅子。 按理说,齐府出了这样的事,沈星源是无论如何也要过来一趟,可他偏偏没有。 还有就是沈麒为何会知道他打听白渐青的事,除了一个解释,那就是沈麒也在调查白渐青,再无其他原因。 崔太傅眉头一皱,立即明白过来,神色有些诧异,问道:“我倒没有听说这个传言,难道你怀疑是沈星源害了你父亲?” 齐慕阳没有说话,他就是有这个怀疑。 沈麒肯定知道一二,但他偏偏不告诉他,并且还警告他。要知道齐景辉可不单单是武阳侯,还是内阁尚书沈星源的妹夫,要想对付齐景辉,也要忌惮沈星源。 除非沈星源就是害死齐景辉的人,若不然沈麒又为何会警告他不要再查下去。虽说他还只是怀疑,也不知道沈星源究竟有什么理由害齐景辉,但他心里就是有这个怀疑。 齐慕阳没有回答崔太傅的话,转而问道:“太傅,我父亲在朝中可得罪过什么人?” 崔太傅并没有回答,望着棋盘,手执白棋落子,神情有些古怪,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虽然我不喜那位师弟,但他不会做这件事,更别说他和武阳侯的关系还不一般。” “那太傅为何会答应沈阁老让我有机会进仁和书院?”对此,齐慕阳很是疑惑。 崔太傅笑了笑,反问道:“那又如何?我现在看着倒像是你要对付你舅舅?” 齐慕阳一滞,他怎么敢谈对付沈星源。 “武阳侯的死谁和你说不是意外?是方家?”崔太傅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齐慕阳一惊,的确是方少意和他提起这件事,不过方少意却并没有说武阳侯是沈星源害死的,这不过是他的猜测。 现在听崔太傅这么一说,难道方少意是故意说这话,让他疑心?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齐慕阳忽然觉得一切变得更加复杂,波澜诡谲,如一团迷雾,看不透。 “砰”地一声,棋子落盘。 “你的大龙没了!”崔太傅望着齐慕阳,笑着说了一句。 …… 回到仁和书院,齐慕阳心里依旧很是疑惑,他不知道为何崔太傅会如此肯定沈星源不会害齐景辉。可如果不是沈星源,那沈麒为何会来警告他,那个真正还是齐景辉的人又是谁? 齐全说过,齐景辉在朝中深受圣上器重,并没有得罪什么人。 难道真的是方少意无中生有,齐景辉的死真的只是意外? 这一切就像是一团乱麻,根本就理不清头绪,更重要的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继续查下去,他可不是父亲武阳侯,深受圣上器重。 蒋一清看齐慕阳回来了,面带笑容,附身颇为神秘地说道:“没想到太傅居然很看重你,这书院后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如今书院里的学子也都知道齐慕阳入了崔太傅的眼,现在时不时就往后山跑,甚至有传言崔太傅打算收齐慕阳为关门弟子。 齐慕阳笑了笑,还没坐下,就听见有人走进来说了一句,“齐慕阳,你家下人来书院找你了。” 仁和书院难进,自然也难出,若是不是书院放假,很少有机会出去,一直都要在书院寒窗苦读,直到金榜题名那一日。 再过几日,便可回府,也不知这时候为什么下人会来书院。 石溪看见齐慕阳走了出来,眉头紧皱,神色犹豫,纠结了片刻,才说道:“少爷,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 “怎么了?可是府里出什么事了?”齐慕阳看见石溪一脸为难的样子,追问道。 “不是,不是!” 石溪连连摆手,望着齐慕阳,说道:“是——是扬州来人了。” 扬州? 齐慕阳一想,有些疑惑,扬州来人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石溪一看齐慕阳疑惑不解,连忙解释道:“是少爷你表舅母带着带着一大家子来京城了,现在就在府里。” 石溪这话要是给沈氏听见,绝对少不了一顿板子,什么表舅母。现在齐慕阳记在沈氏名下,莫氏扬州那边亲戚根本就不算亲戚。 “表舅母?”齐慕阳很是诧异,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石溪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母亲杨氏那边的亲戚来京城了? 不过,他们怎么这会来京城,并且直接找上齐府? 表舅母是说杨氏的表嫂? “他们和母亲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来京城?”因为没在沈氏面前,齐慕阳也就直接称呼莫氏为母亲,只是他却不知道他这个做儿子的,连母亲的姓氏都给弄错了。 石溪倒是知道齐慕阳并不大了解他们,毕竟这是突然从扬州过来,解释道:“他们说是莫氏的表哥,表嫂,还带着孩子,应该是少爷你的表哥表姐。” 因为莫氏没有进齐府,石溪倒是没有称莫氏为莫姨娘。 莫氏? 等一下!齐慕阳一怔,问道:“莫氏是谁?” 石溪听见齐慕阳这话,有些不安,紧张地说道:“少爷,你毕竟记在太太名下。” 齐慕阳一听石溪这话,立马就明白过来,这莫氏是说母亲杨氏。 她姓莫,不姓杨? 齐慕阳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一直以为母亲姓杨,名悦,就连菩提寺后山的坟墓前的墓碑也刻着杨氏,而不是莫氏。 他并不知道母亲的姓,也不知道母亲的亲戚在扬州,一切都不知道,更可悲的是那墓碑的名字都错了。 石溪看见齐慕阳脸上的笑容,有些害怕,担心齐慕阳生气,刚准备说什么,却是听见齐慕阳问道:“那他们来京城干什么?” “他们说是来看少爷你,得知少爷你的生母死了,哭得很伤心,太太要把她们给赶出去。我这才赶过来和少爷说一声。” 第38章 |4|14| 听完石溪的话,齐慕阳一时间也有些怔然,不知该做什么。现在是生母莫氏扬州那边的亲戚来了京城,说是看望,这肯定是来投靠。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没有出现,齐慕阳并不认为他们和莫氏的关系有多好。只是他们毕竟是莫氏的亲人,如果沈氏就这么把他们赶出府,这不是让他为难。 石溪一看齐慕阳皱着眉头不说话,心里紧张,犹豫着问道:“少爷,你看这件事该如何?” 齐慕阳觉得无奈,现在齐府本就是沈氏做主,这件事问他又能如何。只要一想到沈氏能够直接派人去槐树胡同接莫氏,最后害得莫氏上吊自缢,他心里就很烦闷。 “母——太太既然不愿他们进府,那就听照太太的话。” 说着这话,齐慕阳心里也有些无奈。虽说他对莫氏扬州那边的亲人没什么感受,但是沈氏将人赶出去,的确是不大好。 毕竟大老远从扬州赶到京城。 石溪一听齐慕阳这话,心里便后悔了,他就不应该过来告诉齐慕阳这件事,让齐慕阳心烦,府里本就是太太做主,齐慕阳也没有说话的权力。 “还有一件事,少爷你表舅母说要见你。” 齐慕阳点了点头,他大抵已经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舅母方夫人,还有他的那两位表哥表姐是来投靠他的。 不过,他们可能也没想到如今齐府不再是当初武阳侯府,也不会想到就这么直接被人赶了出去。 “他们现在住在哪?” 石溪面色犹豫,回道:“李夫人带着表小姐他们现在住在西府。” 西府? 齐慕阳一怔,眉头紧皱,怎么西府这会子也冒出来凑热闹? “你告诉他们,等书院放假,我会过去见一下他们。”虽然心里惊讶,但齐慕阳还是点头说了一句。 石溪自然应是。 齐慕阳自以为他这位表舅母并不知道武阳侯离世,齐府被削爵一事,不过他却是猜错了。他这突然冒出来的亲戚,正是因为知道武阳侯离世才会从扬州赶来,若不然—— 他们根本就不敢入京。 …… 西府,一间偏院。 相比起齐府那边的宜兰院,还有熙和堂,这一间偏院显得十分寒酸。院子里还长着荒草,一看便知是很久没有人居住,廊檐屋梁也都看着年代久远。 虽说西府邢老太太做主让扬州来的方氏一家暂时住在西府,不过却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不过是想着借方氏一家来恶心林老太太和沈氏。 要不然又怎么会让他们住在偏院,还是没有人住过的屋子。 说起来,这几间屋子倒是离东府那边更近一些,紧靠着东府那边的熙和堂。 第27节 偏院正房里面,家具稀少,也没有丫鬟下人过来服侍,空荡荡的。 一少女约十四岁,穿着十分简单,姿色一般,神色有些着急,说道:“母亲,现在怎么办?没想到表姑她居然已经死了,他们武阳侯府也不是侯府了。” 坐在少女身旁的妇人约四十岁,神色憔悴,一双眼睛细长,却显得很精明,摇头笑了笑,说道:“你表姑死了,这不还有你表弟。” “就是没想到这武阳侯府如今都不是侯府,实在是没想到!” 妇人正是莫氏的表嫂,也就是齐慕阳的表舅母方氏,而另一旁的少女则是方氏的小女儿,齐慕阳的表姐李锦绣。 “原本只听说是武阳侯死了,没想到这后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方氏想起刚打听到关于齐府的消息,不禁摇了摇头,眼神一闪,叹道:“没想到她最后还是上吊自缢了。” 李锦绣并不知道方氏说这话的意思,她对莫氏这位表姑没多大印象,想到莫氏的死,却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表姑是被那位沈太太给逼死的。我看也是这样,表弟记在她名下,她肯定会想着除掉表姑。” “这样看,表弟和那位沈太太的关系肯定不大好。” 方氏理了理衣襟,想起这在齐府遭遇的事,神色有些凝重,摇头说道:“就算关系不大好,他也要喊沈氏一声母亲,他如今的亲舅舅可是内阁尚书沈阁老。” 李锦绣听方氏这话,不禁点了点头,她那个还未见面的表弟的确是沈阁老的外甥。想起在齐府见到的种种,即便不再是武阳侯府,可那富贵之气也不是扬州所能比的。 “母亲,要是沈太太真的不让我们进齐府怎么办?”见了京城的繁华,齐府的富贵奢华,李锦绣很是着急,她可不想再回扬州。 就算现在她们住的这间旧院子也比扬州好多了! 方氏拉着李锦绣的手,脸色一肃,正声说道:“她沈氏既然敢敢逼死你表姑,把我们赶出来,就证明她一点都不担心,没把我们放在心上。现在重要的是你表弟的态度,如果有你表弟在,再加上府里的那位老太太,也许就能留在京城。” “他们这些大户人家最是看重脸面,我们现在住在西府这边,指不定就会传出什么话。” 李锦绣点了点头,想起还没见面的表弟齐慕阳,问道:“母亲,表姑她为什么会做武阳侯的外室?这件事我以前都还没听你们提起过。” 为什么会做武阳侯的外室? 方氏眼神一凝,不仅回想起当初莫氏还在扬州的时候,莫氏长得很好看,被武阳侯看中也说不清究竟是福还是祸,现在莫氏上吊自缢,或许都是因为那张脸。 若是那个时候,莫氏顺利地嫁给杨家,也就不会有这些事。 不过,她倒是要感谢莫氏。她们现在母子三人能来京城,也是因为莫氏,若不然她们母子三人只怕真的就要被逼死了。 现在齐府就只有齐慕阳那一根独苗,只要她们能抓住齐慕阳,这以后齐府也终归是他说了算。 …… “母亲,外面西府的人又来问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回扬州去吧!”一少年约十五岁,圆脸大眼,衣衫看着很旧,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不满,一进门便开口说道。 少年正是方氏的独子李诚。 方氏瞪了李诚一眼,呵斥道:“回扬州,说什么胡话!回了扬州,那些人还不得找我们的麻烦。” “那我们就搬出去住,不要住在这里惹人——”李诚涨红了脸,急急地说道。 他可不愿意再受那些白眼,他本就不愿意来京城,也不愿意投靠那个做了外室的表姑。 不过是外室,本就丢人,他可不愿意承认有这么一位表姑。 方氏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子高傲,最爱面子,受不得一点冷言冷语,尤其是当初还是富家少爷,现在却被逼得寄人篱下,心里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哥哥,你说得倒轻巧。我们这要是出去,住哪?” 李锦绣白了李诚一眼,她心里着实看不上这位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大哥,又说道:“这一路上我们已经花了不少银子,现在能有地方就不错。” 方氏一看女儿又要和儿子吵起来,连连起身,拉着李诚的手,劝说道:“这诚儿你难道不想进仁和书院?要知道你表弟现在可就在仁和书院读书。” 李诚一听方氏这话,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进仁和书院。” “这怎么说得准。” 方氏拉着李诚坐下,拍了拍李诚的手,笑着说道:“这我们留在京城,留在这里,总会想到办法让你进仁和书院。” 李锦绣对李诚一直看不顺眼,两兄妹关系不大好,看见方氏和李诚说这话,撇了撇嘴,不屑道:“我看母亲还是不要说这话糊弄哥哥了,那仁和书院哪里就是那般容易进的。” “现在不能进,这以后可说不准。” 方氏笑了笑,说道:“你放心,西府这边的人不会把我们赶走的。他们让我们住在这里,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想着看热闹,看我们找那边东府的麻烦。” “他们说那些话,不过是催我们去东府。” 说着,方氏望了一眼门外,小心翼翼地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才开口说道:“我打听到一件事,之前武阳侯离世,灵堂走水,你那表弟险些被火烧死,这背后有人说是西府做的。” “什么?”李诚一惊。 李锦绣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立马追问道:“真的是西府的人做的?” 方氏摇了摇头,望着门口,嘴角上扬,笑着说道:“谁知道,不过西府让我们住在这本就有想法,想着让我们去找东府的麻烦,肯定不会着急把我们赶走。” “那我们真的要找东府的麻烦?” “不用我们,你表姑的死本就是个麻烦。等见了你表弟,一切就会知晓了。” 第39章 |4|14| 沈氏将方氏母子赶了出去,西府这边得了消息却是安排他们住下,这明摆着就是打东府这边的脸。 邢老太太高坐在紫檀雕花矮榻上,身上穿着藏青绣花五福褶子,下面是深蓝的衣裙,半靠着软枕,望着自己的大儿媳宋氏,问道:“你过来就是和我说这事?” 宋氏年逾四十,但精神看着还没有邢老太太好,神色憔悴,眼角皱纹横生,听见邢老太太问这话,有些心虚,她一向是敬畏这位婆婆,知道她的厉害,讪讪地说道:“媳妇不过是有些疑惑,这才过来问一下。” “我让她们母子住下,就是要恶心那位。”邢老太太毫不避讳,摆了摆手,神色如常,直接当着丫鬟,还有宋氏的面说出这句话。 宋氏面色一僵,有些尴尬,望了一眼站在屋子里的丫鬟,侧了侧身子,有些忐忑地说道:“老太太何必这样,不过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之前——之前外面便有传言,说当初那边灵堂走水是我们西府闹出来,就是想着除掉那孩子,好继承爵位,现在——” 宋氏一边说着,一边觑着邢老太太神色变化,渐渐止了话。 邢老太太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外面怎么看,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些流言,又能如何?” “那位都不担心,你又操什么心?” 邢老太太她自然知道外面的一些流言,不过就算是有那样的流言又如何,现在他们西府这边还不是好好的。 让那一家人住下,她就是想看他们找东府的麻烦,她就要他们东府那边不得安宁,看那林氏究竟是什么神情。 宋氏一看邢老太太这话,心里很是无奈,她知道老太太性子,已经做了决定便很难改,又问道:“总不能一直让她们住下,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 “你现在倒是急什么?” 邢老太太眉头一皱,不大耐烦听宋氏说这些话,板着脸,冷声说道:“你要是真的闲得很,不妨替我去那边看一下,看那老太太可还好,有没有气出病来。” 宋氏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等出了正堂,宋氏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大丫鬟采儿,说道:“现在那边都不是侯府,老太太这又何必再和他们过不去。” 大丫鬟采儿并不清楚邢老太太和林老太太这一对妯娌以前的那些恩怨,她也不大赞成让方氏母子住在西府这边,不过老太太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自然不敢多说。 “太太不必担心,这说不定东府那边已经在为这件事着急,毕竟这丢脸的终归还是他们东府。” 宋氏点了点头,只希望东府赶紧把人给接过去,虽说是那外室子的亲戚,但也总不好直接赶出来,让人看了笑话。 …… 西府邢老太太想着恶心东府这边,不得不说林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的确是被气到了。 林老太太自然也没有把方氏母子放在眼里,不过是莫氏的亲戚,沈氏把他们赶出府,她也没有说什么,心里虽然想着齐慕阳,但也没打算为方氏母子说话。 毕竟沈家才是齐慕阳真正的舅家,沈氏的亲戚才算是齐慕阳的亲戚。可是现在西府那边的人把方氏母子安排住在靠近熙和堂的偏院,这明显就是在恶心她。 “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慕阳今日便要回来,他们怎么说也是慕阳——的长辈。”林老太太说这话心里也有些别扭,只是方氏一家住在西府那边着实也不像样子,惹人笑话。 沈氏知道林老太太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一开始听见下人们说莫氏扬州那边的亲人过来,还有些怀疑,一看他们是真的上门找莫氏和齐慕阳。 现在齐慕阳记在她名下,根本就和他们没有关系,说什么亲戚。 只是西府那边却插手,这让沈氏有些为难,听见林老太太这句长辈,沈氏觉得可笑。 “那依老太太看,这件事该如处理?” 沈氏望着林老太太,反问道:“难道老太太打算让他们进府?”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说道:“看样子他们也是来京城投靠齐府的,你现在把他们赶出去了,他们只能留在西府。” “你倒不妨想想办法让他们回扬州。” 林老太太这番话的确是在为沈氏着想,方氏他们毕竟是莫氏的亲人,而莫氏上吊自缢又和沈氏有很大干系,要是方氏他们一直留在京城,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送他们回扬州。 沈氏听着林老太太的话,心里倒是明白,她知道老太太因为齐慕阳的亲事正和她商量,不会为了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和她置气,只是看方氏他们母子风尘仆仆地从扬州赶来,又怎么会轻易回去。 想到方氏在自己母亲哭泣,做那一副悲痛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李家和莫氏的关系有多好,当初为了巴结权贵,把外甥女送出来给人做妾,没脸没皮。 以为武阳侯死了,就只有齐慕阳这一个儿子,这府里就是他做主,他们也能过来沾光,想得倒是挺美的。 正堂里面,沈氏正和林老太太说这话,铃兰却是走了进来,行礼说了一句,“老太太,太太,慕阳少爷这还进门,便被方氏母子给拦住了,拉着慕阳少爷去了西府的偏院。” 林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望着沈氏,劝说道:“因为莫氏的死,你和慕阳关系本就冷了下来。现在若是因为外面那冒出来的表舅母,你和慕阳的关系岂不是变得更僵。” “莫氏的死?” 沈氏听见林老太太说这话,脸立马就拉下来,冷着一张脸,气闷道:“老太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莫氏自己想不开上吊自缢,和我有什么关系。” “变得更僵?” 沈氏冷冷一笑,嘲讽着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关系就算变得更僵又如何?他不还是要恭敬地喊我一声母亲!” 正堂里面,丫鬟们一看沈氏发火,一个个都紧张不已,生怕这林老太太和沈氏争执起来。 林老太太倒是没有发火,起身朝着外面走出去,只是叹道:“你说这话又是何必?” 林嬷嬷上前扶着林老太太的胳膊,一边扶着林老太太往外走,一边也劝道:“太太,就算是不愿让他们进府住下来,这待客之道总还是要有的。” “他们算哪门子客!” 沈氏冷哼一声,转身准备离去,却是看见齐慕阳走了进来,有些惊讶,旋即眼神一冷,嘲讽道:“你不是去见你那位表舅母了?” 齐慕阳看着沈氏冷嘲热讽,心里自然很不舒服,但还是低着头恭敬行礼,又向林老太太行礼。 想到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位表舅母,齐慕阳神色有些犹豫,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略一纠结,望着沈氏和林老太太,说道:“外面那位表舅母——” “你这是喊谁表舅母?”沈氏冷冷地盯着齐慕阳,一步走到齐慕阳面前,问道。 齐慕阳一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尤其是看着沈氏那冷厉的目光,只觉得心里憋得慌。 “他们——他们从扬州过来是来投靠齐府的,母亲不想让他们进府,我是想着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回扬州。” 第28节 林老太太一听齐慕阳这话,连忙点头,说道:“好好,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回扬州就好。” 如此一来也算是了结这件事,也不用担心再生什么事端。本就是上门来打秋风,拿些银子打发就是。 “银子?” 沈氏瞥了齐慕阳一眼,觉得可笑,说道:“槐树胡同那边的丧事可都是府里出的银子,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也要给银子打发?府里可没有那么多银子供你使。” 齐慕阳听沈氏提起槐树胡同的丧事,只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了,许是实在是忍不住了,直视沈氏,冷声回了一句。 “要是母亲不派人去槐树胡同,想必那笔银子就不用花了,母亲你也就不用心疼了。” 林嬷嬷一听齐慕阳这话,心里一急,急急地喊了一声,“慕阳少爷!” 沈氏听见齐慕阳的话微微一怔,旋即却是气得身子直发抖,看见齐慕阳望着她的那双丹凤眼,凛然中带了一丝恨意,他居然敢这么回她,看来真的是一点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心下一怒,直接一抬手。 一耳光“啪”地一声,甩在齐慕阳脸上,响亮干脆! 那右脸瞬间便留下清晰红肿的巴掌印。 整个屋子里的丫鬟都听见了,吓得心跳都停了,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一刹那,正堂里面都安静下来。 沈氏伸手指着齐慕阳,冷声道:“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第40章 |4|14| 原本齐慕阳还没进府,便遇见了方氏母子,方氏本想拉着齐慕阳去偏院好好说说,拉近一下关系,不曾想这齐慕阳居然直接劝他们回扬州。 李锦绣现在很是着急,她不愿再回扬州那个小县城,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天下最繁华,最富贵的地方。 “母亲,现在怎么办?表弟他劝我们回扬州!” 方氏心里也很诧异,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位表外甥,她就觉得有些不安,齐慕阳并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他虽然对她这位表舅母很客气,但这份客气却带了一份疏离。 齐慕阳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有什么欢喜的表现。方氏摇了摇头,她现在倒有些没把握,只怕齐慕阳对他们也不会太亲近。 她原以为莫氏还活着,毕竟她当初嫁到李家的时候,莫氏还没有离开扬州,一直待在李家,就算莫氏不喜他们,也不会随便打发他们。 等到了京城,才知道莫氏已经上吊自缢,很可能是沈氏给逼死的,不过她还想有了这件事齐慕阳肯定和沈氏,沈家有隔阂,必然会亲近他们这些真正的亲戚。 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李锦绣一看母亲不说话,认为母亲也没有办法,想到刚才齐慕阳那疏远恭敬的态度,气愤地说道:“不过是认贼做母的人,连我们这些正经亲戚也不认,居然直接让我们回扬州!” 正经亲戚? 方氏听见李锦绣这话,不禁笑了笑,他们算什么正经亲戚,莫氏连齐府的门都没进。要真的说起来,他们和齐府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 “倒没有那么糟糕,毕竟他还是喊我一声表舅母,喊你一声表姐。”方氏摇头说了一句。 虽说齐慕阳对他们的态度有些疏远,但毕竟喊她一声表舅母,想来这心里也是认他们门亲戚,只是现在还不大熟悉罢了。 李锦绣一听方氏这话,连连拉着方氏的衣袖,急声说道:“母亲,你可要想办法留在京城,留在齐府。” 方氏拍了拍李锦绣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仔细想了想,不禁说道:“你表弟毕竟和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不大熟悉,再说现在莫氏死了又有一段时间,我们也不知道他和沈太太的关系如何。” “既然他认我们做亲戚,那就证明还是有机会的,到时候和他说说我们不能回扬州,想来他也不会勉强我们。” 李锦绣接着方氏的话,急急地说道:“就算他要我们回扬州,我们也不要回去!” 方氏点了点头,他们自然不可能回扬州。 李诚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走了过来,问道:“母亲,刚才你们出去遇见他了吗?怎么说?” 李锦绣看见大哥依旧一副悠闲,一点不担心的样子,心里不满,瞪了李诚一眼,没回答。 “怎么了?难不成是那位表弟他也不打算让我们进府?” 方氏摇头笑了笑,说道:“没有,只不过是有些意外。” 的确是意外! 意外齐慕阳对他们的态度,也意外齐慕阳对沈氏的态度。 即便刚才她和齐慕阳说了沈氏把他们赶出来的事,齐慕阳似乎也并没有生气,不知是真的和沈氏亲近,还是没把他们被赶出来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边方氏正为齐慕阳的话而忧心,却不知齐慕阳因为这话却挨了沈氏狠狠一耳光。 …… 熙和堂,随着沈氏打齐慕阳那一耳光,一切都变了。 林老太太没想到沈氏居然就这么直接动手打了齐慕阳一耳光,脸色一变,看着齐慕阳红肿的右脸,心疼不已,对着沈氏急声说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沈氏看着齐慕阳脸上的掌印,嘴角一勾,不禁笑了,现在想来倒是她太蠢了,之前居然真的会动心思把齐慕阳看做自己的儿子。 实在是可笑! 乔妈妈一看沈氏动手打了齐慕阳,心里一惊,急忙走到沈氏跟前,低声劝道:“太太不要生气,少爷还年幼。” “年幼?” 沈氏望着齐慕阳,轻蔑一笑,说道:“他并不是年幼无知,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心里一直记着他那贱人生母的死。” “你看他现在一声不吭,什么也没说,居然就这么忍下这一耳光,还真是厉害。我看他心里现在正恨不得杀了我这个母亲,好给那个贱人报仇!” “你住嘴!” 林老太太一看沈氏还说这样的话,气愤不已,满脸怒容,厉声训道:“慕阳刚才又没有说错,他不过说了拿银子打发那一家人,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疼! 很疼! 齐慕阳觉得右脸是火辣辣的疼,微微伸手一碰,疼得他嘴角直抽抽。 他没有料到沈氏居然会动手打他,是真的没有料到! 不过他不能说什么,沈氏是他的母亲,沈氏可以打他,但他却不能对沈氏不敬,这一耳光直接将他打醒。 这一耳光他也只能忍着! 林老太太走到齐慕阳身边,急急地问道:“怎么样?可还好?” 齐慕阳微微抬头,望了一眼林老太太,目光又落在沈氏身上,看着沈氏嘲讽的目光,他心里有一团火在烧,恨不得当场和沈氏翻脸,可是—— 可是—— 他只能咬牙忍着! 只有忍着! 齐慕阳低下头,嘴唇一动,扯着右脸的巴掌印,低声说道:“母亲,不要生气。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着让他们回扬州。” 说着,不知道为什么齐慕阳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没有了最初那一刻的愤怒,也没有了刚才的憋屈,十分平静。 乔妈妈没想到齐慕阳还给沈氏道歉,看着齐慕阳低着头解释,十分恭敬的样子,脸色一变,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寒颤,心里一紧,有些慎得慌。 一旁的林老太太和林嬷嬷看见齐慕阳给沈氏赔礼道歉,也都是十分惊讶。 这齐慕阳右脸上还明晃晃地带着那鲜红的巴掌印,现在却是鞠躬道歉,说不出诡异。 沈氏看着齐慕阳给她道歉,冷笑道:“你别和我说这话,我可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看着我心里倒觉得不安。” 齐慕阳低着头,没说话。 林老太太一看齐慕阳都已经道歉,转而望着沈氏,不禁说道:“慕阳这都已经认错,你还想怎么办?不过是拿些银子打发他们,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两全其美? 沈氏望着林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太,这可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若不信,问一下他就知道了。” “他现在心里正恨我,怎么可能两全其美?” 乔妈妈拉了拉沈氏的衣袖,神色急切,虽说现在事情闹得很僵,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现在既然老太太给台阶下,还是不要再僵着。 沈氏却似乎像是并不愿意林老太太大帮着齐慕阳说话,化解这场争执,转过头望着齐慕阳,问道:“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你那个贱人生母就是我给逼死的你。” “现在你听见我说这话,倒是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一句,你心里究竟恨不恨我?” 乔妈妈一听沈氏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脸色大变,急急地打断道:“太太,太太你不要说这些气话!” “少爷,少爷你可千万不要误会,莫氏的死和太太无关,是她自己想不开上吊自缢。” 虽然说其他人,包括齐慕阳一直都在怀疑,认为莫氏的死是沈氏做的,可是没有证据,这些终究不过是猜测。 可现在沈氏亲口说了是她逼死莫氏,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气话?” 沈氏笑了笑,望着齐慕阳,说道:“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已经告诉你真相,你又能如何?” 林老太太伸手指着沈氏,恼怒不已,气急败坏,大声指纹道:“你——你现在究竟是想做什么?” “母亲,不必生气,你刚才不是说两全其美,那现在倒是听听究竟是不是两全其美。” 沈氏并不在意林老太太的责问,只是简单劝说了几句,转而又望着齐慕阳,问道:“齐慕阳,你现在倒是说说看,你恨不恨我?” 正堂里面,丫鬟一个个都敛声屏气,她们都很清楚现在是出了大事。 林嬷嬷也没想到这件小事居然会闹到这个地步。 恨不恨? 自然是恨的! 明明知道母亲莫氏是沈氏给逼死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恨? 他一直都还记得莫氏身上那股淡淡的佛香味,还记着莫氏对他略显冷淡的话语,也还记着莫氏让安伯打听他在齐府的事。 他都还记得,可是莫氏死了,就那么突然,那么决然地上吊自缢了。 可他敢说这话吗? 齐慕阳觉得好笑,这就像是他被打了一耳光,还要忍着痛,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齐慕阳微微抬头,望着沈氏,嘴角一扯—— 第29节 第41章 4|14| 齐慕阳右脸上这一耳光很是严重,半张脸都已经肿起来了,可见沈氏那一耳光下手究竟有多重。白皙俊美的脸庞多了这一鲜红的巴掌印,看着让人心惊。 尤其是在这十岁孩童脸上,看着更加让人怜惜。 “母亲,你想要听到是什么答案?” “是我不恨你,还是恨你?” 齐慕阳抬起头望着沈氏,脸上的红印依旧清晰,却露出一丝笑意,目光直视,说道:“其实我很好奇,如果我说恨母亲,母亲你会怎么做?” “是不是就像杀了她一样——,杀了我?” 说着,齐慕阳眼神一闪,微微侧过头,望着沈氏,最后这一句话清冷低喃,声音低沉,却如一把利剑转瞬反刺向沈氏,在沈氏耳边反复回响……如果他恨自己,她要怎么做? 杀了他? 沈氏看着齐慕阳那明亮的眸子,带了一丝玩笑的话语,身子一僵,心里很是慌乱,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现在她听见齐慕阳说恨她,可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对这个记在自己名下的儿子? 林老太太一听齐慕阳这话,脸色一肃,心里有些紧张,急急地拉过齐慕阳的手,呵斥道:“说什么气话,赶紧跟你母亲赔罪!” 如果恨沈氏? 绝对不可以有如果! 不说齐慕阳得罪沈氏,得罪沈家,这要是闹出不孝,仇恨嫡母的传闻,那齐慕阳这一辈子可就完了,齐家的名声也就真的毁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沈氏当着齐慕阳的面,亲口承认是她杀了齐慕阳的生母,又问齐慕阳恨不恨她。现在齐慕阳却又说了这么一番话,丫鬟们一个个都心惊胆战,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乔妈妈深深地看了齐慕阳一眼,看着他右脸的掌印,又看着他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心里十分矛盾,她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对齐慕阳。 或许就像沈氏说莫氏是她杀的,现在齐慕阳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气话。 但这是或许,如果齐慕阳真的恨沈氏,那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像齐慕阳说的那样,杀了齐慕阳? 这根本不可能! 乔妈妈扶着沈氏的胳膊,她能感觉到沈氏现在也有一丝茫然,只是还不等乔妈妈劝沈氏冷静,沈氏便猛地甩开乔妈妈的手,满脸怒容,神色狰狞,眼睛里带着杀意,一步冲到齐慕阳跟前,又准备狠狠甩齐慕阳一耳光。 齐慕阳自然不会呆呆地站着不动,挨这一耳光,急忙后退一步,避开。 “你——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氏脸色铁青,怒火中烧,望着齐慕阳,厉声说道:“不过是贱人生的贱种,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府!” 整个气势剑拔弩张,沈氏整个人仿佛已经疯了一般,尤其是在她听见齐慕阳恨她的那句话,她心里的怒火就不断地往上涌。 “没了你,换一个过继便是!” 林老太太已经被沈氏气得身子都站不稳,她就是担心这件事,沈氏是齐慕阳的嫡母,两人要是真的结下死仇,那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你放——肆!” 林老太太怒目瞪着沈氏,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林老太太身子倒了下去,气得晕了过去,吓得一旁的林嬷嬷和丫鬟魂飞魄散,赶紧过来帮着察看林老太太。 “老太太,老太太!” “快,老太太晕过去了!” …… 乔妈妈看见林老太太被气到了,心里大惊,老太太这要是被气出好歹,到时候可就是太太的错,急忙对一旁的丫鬟训斥道:“你们一个个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沈氏一看林老太太气得晕厥,心里也有些震惊,脸色凝重,但是她心里的怒火并未歇,居高临下,冷冷瞪着齐慕阳,一字一句地说道:“除了你,还有很多人想要进齐家的门,认我做母亲!” 齐慕阳蹲在林老太太跟前,他也十分担心这位祖母的身子,他知道现在整个齐府能为他说话的也就只有这位祖母。 听见沈氏的话,齐慕阳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抬起头望着沈氏,目光清冽,正声回了一句,“如果这并不是母亲想要的答案,那我应该换一句。” “母亲,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恨你!” 沈氏一愣。 “所以母亲你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齐慕阳直视沈氏,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生眼前这一幕,平静地问了一句。 我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沈氏看着齐慕阳,就那样高高地站在正堂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着蹲在林老太太身旁的齐慕阳,看着齐慕阳那依旧单薄瘦弱的身子,看着他右脸肿起来的巴掌印,心里一瞬间茫然。 的确,就是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时候,林嬷嬷再没有在意沈氏和齐慕阳之间的矛盾,她满心着急的就只有林老太太一人,接过小丫鬟拿过来救心丸赶紧给林老太太服下,又有丫鬟帮着搀着林老太太回内室床榻上躺着。 她们都很担心林老太太,生怕这齐府又闹出丧事。要知道这武阳侯可还刚死没过半年,老太太这要是有什么万一,她们这些熙和堂的丫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乔妈妈看着沈氏和齐慕阳二人,她知道他们这母子二人已经是真的捅破那层纸。 就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那几个所谓的亲戚,眼下事情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不过,她并不认为齐慕阳真的是年幼无知的孩童,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即便现在齐慕阳并没有亲口说出,他究竟是不是恨沈氏。 但当沈氏承认莫氏是她逼死的,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 乔妈妈看着俊秀聪慧的齐慕阳,很是知礼懂事,心里不禁有些惋惜,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件事应该要告诉沈家。 或许是应该要换一个人继承齐家,记在太太名下了。 乔妈妈转头不再望着齐慕阳,避开那双明亮的眸子,不想再看见那双丹凤眼,拉着沈氏的胳膊,劝道:“太太,眼下还是老太太的身子最要紧。” 说着,乔妈妈就扶着沈氏往正堂里面的内室走去,那边门帘不停地晃动,丫鬟们一个个进进出出,神色紧张,却并不慌乱。 “老太太醒了,醒了!” 内室里面传来丫鬟的惊喜的声音,齐慕阳却根本没有听进去。 …… 齐慕阳看着沈氏的背影,神色狼狈,眼神晦暗,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好像还是没有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 巧儿这时候走了过来,看着齐慕阳肿着的右脸,很是心疼,眼睛泛红,哽咽着说道:“少爷,脸上的伤要拿冰块敷一下。” 齐慕阳站着没有动,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他原以为只是单纯地进齐府,有一个身份,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可是这一切和他想的都不一样。 他没有想到沈氏会逼死莫氏,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林嬷嬷走了出来,看见沈氏,面色发冷,也没有行礼,直接走到齐慕阳跟前,看见齐慕阳这副神情,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太说少爷你不尊嫡母,罚你去祠堂跪着,面壁思过。” 无论如何,林老太太都不能看着沈氏和齐慕阳翻脸,她不能看着沈氏对付齐慕阳,她不能看着齐家过继别的人。 齐慕阳怔怔地点了点头。 巧儿听见林嬷嬷的话,心里自然很是担心,这跪祠堂也不知要跪多久。她心里想着先给齐慕阳处理一下脸上的伤,但看着齐慕阳站着不动,心里很是着急,硬是拉着齐慕阳的手往门外走去。 林嬷嬷想起今日之事,眉头紧皱,心里很是无奈,都是因为外面几个人闹出来的,早知道就应该早点给些银子打发他们离开,要不然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齐慕阳跟着巧儿走了出去,他要去跪祠堂? 门外的阳光十分刺眼,刺得齐慕阳眼睛生疼,右脸的伤也很疼。 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齐慕阳想起了当初在沈府迎客堂,沈星源送他的那两个字——敬之。 敬之! 齐慕阳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很冷。 沈氏跟着乔妈妈走进内室,进门那一刻门口那珠帘抖动,清脆碰撞,沈氏心里忽然有一丝后悔,她不应该说是她逼死莫氏的。 或许,是真的不应该说那句话。 “我并没有逼死你母亲。” 沈氏低声喃喃说了一句,可惜齐慕阳听不见了。那一声低喃瞬间便湮灭在珠帘碰撞声之下,消无声息,安静地消失。 第42章 4|14| 熙和堂发生的事,丫鬟们自然们一个个自然得了林嬷嬷的吩咐不许往外传,但西府依旧得了消息。 邢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自然不错,尤其是知道林老太太被气得晕倒,更是好笑,她早就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方氏也知道齐慕阳和沈氏起了争执,被沈氏打了一耳光,而且还被关进祠堂跪着。这让她很是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欣喜,这齐慕阳为了他们越是和沈氏争执,就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般好。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齐慕阳的亲戚才显得尤为重要。 “母亲,表弟他真的被关在祠堂跪着?”李锦绣没有想到齐慕阳这齐家少爷,如今齐家唯一的一根独苗,居然会被关在祠堂,实在是令人惊异。 方氏笑着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兴奋的光芒,正声说道:“这样倒好,如此一来你表弟才会更看重我们这些亲戚。” “那为什么表弟会让我们回扬州?” 方氏听见李锦绣这个问题,面色一僵,她也弄不明白。如果说齐慕阳打算让他们回扬州,沈氏为什么会生气,不仅打了齐慕阳一耳光,还把他关在祠堂? 李锦绣拉着方氏的手,走回屋子里,靠着矮榻坐下,望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表弟他不会一直被关在祠堂吧?” “不会!”十分肯定的口吻。 就算沈氏对齐慕阳不满,但熙和堂那边还有一个老太太,齐慕阳是齐家的独苗,这就是他的保命符。 不管怎么样,林老太太都会护着齐慕阳,齐慕阳以后要继承齐家,成为齐家的当家人。 不过方氏却不知道林老太太是想着好好保护齐慕阳,尽力让熙和堂这件事大事化小,但乔妈妈不会这么认为。 乔妈妈亲眼看见齐慕阳就算是被沈氏打了一耳光,面色不变,并没有生气,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神情,平静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平静得渗人。 如果当初齐慕阳记在沈氏名下是齐慕阳的保命符,那么现在很可能就变成一道催命符。 乔妈妈已经把熙和堂的事告知沈家大太太连氏。就像沈氏所说的,换一个人过继便是,这齐家并不是一定要指望着齐景辉的亲生骨肉。当初能说过继,现在依旧能提这件事。 因为沈氏是沈家的女儿,当朝沈阁老嫡亲的妹妹。 …… 第30节 熙和堂内室,林老太太依旧躺在床榻上,神色憔悴,精神不大好,微微睁着眼,望着林嬷嬷,问道:“慕阳可还好?” 林嬷嬷知道林老太太虽然罚齐慕阳去祠堂跪着,但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粥,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低声说道:“老太太放心,我已经吩咐下人帮忙盯着。” “还是让慕阳出来吧,跪了这么久的时间,身子只怕受不了。” 林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她的确是担心齐慕阳,尤其是齐慕阳脸上那一巴掌印还不知消了没有,想到沈氏居然下那么重的狠手,她心里很是沉重。 “宜兰院那边怎么说?” 林嬷嬷眼神一闪,她也知道这件事有些棘手,齐慕阳如今和沈氏看样子是真的翻脸,沈氏这口气要是顺不下来,事情就没个结束。 “太太倒是没有说什么,和往常一样。不过乔妈妈似乎已经派人把这件事告诉沈家那边。” 林老太太一听林嬷嬷这话,脸色一变,神色焦急,气愤地问道:“沈家打算怎么样?” “难不成他们还想为沈氏撑腰不成?” 林嬷嬷一看林老太太如此生气,急忙放下手上的药粥,劝林老太太好好躺着,不要动怒,并说道:“老太太不要急,这件事终究还是要看太太怎么说。” “还是先让慕阳给太太赔罪,让太太消气。” 林老太太微微颔首,说道:“你让慕阳不要在祠堂跪着,去宜兰院赔罪。” 林嬷嬷刚点头应下,希望林老太太不要再为这件事操心,好好调养身子要紧,却是听见又急急地说了一句,“慢着——!” “你告诉沈氏,这件事根本就怪不了慕阳,他都说了让外面那些人回扬州,分明是她故意刁难慕阳,她若不说那些话,慕阳又怎么会和她争执。还有慕阳并没有说错——” 林嬷嬷连连点头。 林老太太想到齐慕阳的性子,又叮嘱道:“那你也要好好劝慕阳,沈氏毕竟是她的母亲,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慕阳少爷他心里清楚,老太太不用担心。” “不担心?” 林老太太摇头苦笑,躺在床榻上,微微阖上眼,沉默了片刻,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上次提的让慕阳娶沈家的女儿看样子是不成,必须要为慕阳另找一个岳家,若不然这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 只是林老太太心里却很是为难,现在齐家没了侯府爵位,要想替齐慕阳找一门好的岳家只怕没那么容易,更别说和沈家一般的岳家那就更加困难。 林嬷嬷看林老太太还在担心这件事,心里很是难受,端起放在案几上的药粥,劝道:“老太太这些事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你的身子。” “你让人去祠堂,带慕阳过去吧!” …… 齐慕阳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又望了一眼外面刺眼的阳光,心里很是沉重,老太太让他去宜兰院给沈氏赔罪,他却不知道他要赔什么罪? 沈氏杀了他母亲莫氏,他还要给沈氏赔罪? 齐慕阳觉得可笑,但他还是跟着丫鬟朝着宜兰院走去,在祠堂里面,他很清楚他当初说的那句话没准真的会实现。 沈氏说不定真的会像杀了莫氏一样,杀了他! 不过齐慕阳这去宜兰院却并没有见着沈氏,乔妈妈直接打发了齐慕阳,并没有让齐慕阳进宜兰院。 “慕阳少爷回去吧,太太吩咐了,你以后不要再来宜兰院。” 乔妈妈望着齐慕阳,神情冷淡,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心里却是在想这以后只怕也再来不了宜兰院。 沈氏既然承认莫氏是她逼死的,那这弑母之仇怎么可能轻易化解。 唯一的解决办法,那就让齐慕阳和他生母一样。 齐慕阳微微昂着头,看着乔妈妈高高在上,神色冷淡,目光中带了一丝蔑视,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心里一滞,他甚至隐隐感觉到乔妈妈眼神中对他的一丝怜惜。 那种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 难道说沈氏真的容不下他了?想要杀了他? 这个想法让齐慕阳不寒而栗,他很希望是他多想了,恭敬地低下头,对乔妈妈说道:“都是我的错,害母亲生气,还望母亲原谅——” 乔妈妈摆了摆手,示意齐慕阳不必多说,打断道:“我知道了,我会和太太说,慕阳少爷你还是先回去吧。你脸上的伤也不要心存怨怼,太太打你,不过一时气急了。” 齐慕阳自然连连表示不会。 乔妈妈不愿和齐慕阳多说,简单几句话打发齐慕阳之后,就回了宜兰院。 沈氏一直坐在宜兰院正房,看见乔妈妈走了进来,眼神闪烁,犹豫了片刻,问道:“如何,他——怎么说?” “不过是来赔罪的,太太不必放在心上。” 乔妈妈摇了摇头,颇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又走到沈氏跟前,细细说道:“这件事大太太她会替太太你做主,太太你不用担心。” “大嫂她打算怎么做?” 乔妈妈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大太太她自有分寸,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沈氏听着乔妈妈这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到在熙和堂齐慕阳和她说的那番话,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低声喃喃道:“他是真的恨我?” “太太,你可别心慈手软。” 乔妈妈看出沈氏似乎有些犹豫,连连劝道:“你当着他的面说了那样的话,莫氏可是他的生母,这可是弑母之仇!” “莫氏的死——”沈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已经当着齐慕阳的面亲口承认了,又有什么必要再解释。 她心里清楚乔妈妈说的没错,这可是弑母之仇,在齐慕阳心里他不过是仇人。即便齐慕阳喊她母亲,她也不过是仇人。 “弑母之仇?” “弑母?母——” 沈氏喃喃念了一句,想起当初她那个早产死去的孩子,若是慕阳真的还在就好—— 慕阳,齐慕阳! 沈氏望着窗外,眼睛泛红,心里酸涩难受,一瞬间落下泪来。 如果说一开始沈氏心里还在犹豫不安,但是后面听说齐慕阳去了菩提寺,当初的犹豫最后都消失不见,一切都交给乔妈妈,让连氏拿主意。 第43章 4|14| 生母姓莫,不姓杨,这件事齐慕阳也是刚知道,若不是听石溪提起这件事,说不定他这辈子都不知道生母的真正身份。 因为坟墓前的墓碑上刻的字不对,齐慕阳自然是想着改过来,若不然还会让莫氏死后都不得安宁。 只不过齐慕阳心里却是在想当初莫氏在槐树胡同曾经不止一次写下的“杨”字指的又是谁,或许这些事还是要问那位表舅母方氏。莫氏以前的事,或许只有方氏清楚,莫氏为什么会做了齐景辉的外室,又为什么会是那副冷淡的性子。 菩提寺后山。 正值午后,阳光并不刺眼,树木繁盛,丛林之间还飘洒着冥纸,落在坟墓前显得有些凄凉,孤清。 石溪看着下人正忙着给莫氏换墓碑,不禁对站在一旁的齐慕阳,问道:“少爷,看样子还有些时辰,要不少爷你先去寺里歇会?” 齐慕阳因为是给莫氏换墓碑,前来拜祭,一身白衣孝服,神色冷寂,摇了摇头,怔然不语。看着莫氏的坟墓,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草,时间一转眼就过去,莫氏死了有这么些日子,即便他知道是沈氏逼死莫氏,可他也没有办法给莫氏报仇。 而且,说不定他还会和莫氏一样。 先母杨氏之墓? 明明知道沈氏是杀母仇人,但他却并没有办法报仇,还有称沈氏母亲,实在是枉为人子。墓碑上那些字,看着就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这给莫氏换墓碑,自然也准备拜祭之物,齐慕阳跪下给莫氏磕头,他心里知道他是恨沈氏的。 杀人偿命,本就该如此。 但他现在只能忍着,希望莫氏在天之灵能保佑他平安,想到在宜兰院见到乔妈妈那怜惜的眼神,他心里就不安。 “少爷——” 石溪一看齐慕阳跪在地上,并没有起来,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忧,想到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想要劝齐慕阳早些回府,不要在这里耽搁。 这要是太太知道少爷来菩提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们先去歇息,我在这坐一会,等会就回去。”齐慕阳一抬手止住石溪的话,他知道石溪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现在并不在意。 就算沈氏知道又如何,当初在熙和堂事情已经发生,再遭也不过如此。再说他不可能明明知道莫氏坟墓前的墓碑错了,却不来改,让莫氏真的泉下不得安息。 石溪一看齐慕阳这么说,也不好再劝,便带着石匠下人先离去。想着先去寺庙喝口水,毕竟忙活了这么半天,他们也着实有些累了。 待石溪一走,便只剩下齐慕阳一人跪在这。 菩提寺虽说有信徒香客前来拜佛,但这后山却鲜有人至,除了远处时而传来那撞钟之声,显得有些荒凉。 齐慕阳看着墓碑上的字,想着如今他在齐府的形势,他的父亲武阳侯死如果不是意外,就连武阳侯都有人敢害他,他这个什么都不是的齐家少爷又凭什么能让人忌惮? 沈氏当初既然答应让她记在她名下,说不定—— 齐慕阳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居然还在想沈氏不会对他下手,那一耳光虽已过去,但他依旧感觉疼。 实在是可笑! 可是他又该拿什么和沈氏,沈家相抗? …… 菩提寺后殿不远处的一间凉亭,参天大树遮掩,树木苍翠,绿荫铺地,偶有凉风划过,带着山野间的气息,闻之心静。 凉亭里面坐着几名少女,正中央坐着的小姐打扮,另一边的绿衣丫鬟,个子高挑,目光兴奋,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后山坟墓,急急地说道:“小姐,你看那——好像是上次那个少年?” 坐在正中央石凳上的少女一身白裙,裙上绣着点点梅花,淡红点缀,身材窈窕,皮肤白皙,眉目精致,听见绿衣丫鬟这话,不禁抬头朝着不远处的齐慕阳望去,眼神一闪,略有些诧异。 倒没有想到会再遇见,不过也没说什么,淡淡地点了点头。 绿衣丫鬟看见齐慕阳依旧一身白衣,跪在坟墓前,像是过来拜祭,疑惑地说道:“他这也不知道是拜祭什么人,怎么会葬在菩提寺?” 除了寺庙的僧人,谁死了会葬这? 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有祖坟,不应该葬在菩提寺后山?而且上次遇见齐慕阳时,她可是看见少年身旁还跟着几名小厮,一看便知富家公子,怎么会来这拜祭? 少女没有回答,望着菩提寺远处后山的风景,低声道:“这里倒也不错。” 绿衣丫鬟十分好奇,看着眼下无事,性子很急,想着过去看看那少年究竟是在拜谁,不禁问道:“小姐,我过去看看——?” 说是询问,绿衣丫鬟已经朝着齐慕阳那边走了过去。 “别过去!” 少女一看绿衣丫鬟居然跑了过去,心里气闷,说道:“别过去打扰人家。” 这毕竟是在拜祭,冒冒失失地过去,万一冲撞了就不好! 第31节 绿衣丫鬟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并不是因为少女的话,而是因为不远处有人朝着齐慕阳走了过去,寻常百姓装扮,像是上山砍柴的樵夫,担着两捆木柴。 菩提寺并没有禁止樵夫上山砍柴,毕竟这偌大的后山除了寺庙僧人上山砍柴,其他百姓也是能够进山。 至于打猎却是禁止,毕竟是佛家重地,禁杀生! “小姐,你快看,快看!” 绿衣丫鬟看见少年似乎很是慌乱,急急地喊救命,而身后那樵夫像是在追杀少年。 不用绿衣丫鬟说,少女也看见了这一幕,少年慌不择路,虽然距离很远,但隐约能够听见他在喊救命。 “快,快去叫人,告诉庙里僧人。”少女急急地说了一句。 凉亭里面其他丫鬟一个个十分震惊,她们都没想到菩提寺后山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听见少女这话,其中一名丫鬟连忙赶往前殿,把这件事告诉寺庙僧人,想着叫人去救那少年。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另有丫鬟上前拉着少女的手,神色慌张,想着先离开这里。 齐慕阳浑身发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到就是在这菩提寺居然会有人冲过来想要杀他。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会这动手杀人,又为什么要杀他? 难道是沈氏派人来杀他? 齐慕阳拼命地往前跑,往菩提寺跑去,他知道在这后山根本就很少有人过来,更别说这坟地就更加不会有人过来。如果这个人在这杀了他,再逃走,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这个人一直盯着他,不然为什么会在这石溪他们刚离开就出来? “救命——!” 齐慕阳大声喊着,希望有人能听见过来救他,只是回头一看,就看见那樵夫手中的斧头猛地朝他一挥,冷芒一闪,直接朝着他冲了过来。 这一瞬间,短短一瞬,齐慕阳觉得头皮发麻,眼睛陡然睁大,下意识地朝一旁飞快地避开,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腿都在打颤。这种感觉,齐慕阳感受到过和灵堂一样,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死去。 斧头“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那一瞬间,齐慕阳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 看着地上的斧头,齐慕阳忽地一下拿起地上的斧头,双手紧握住那斧头,看着那脸上抹了炭的樵夫,根本就看不清长相,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渗人,带着杀意,冲着他而来。 他并不知道那一刻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手中眼下只有手中的斧头能保护他。 “快,快!在那边!” …… 因为这一幕被人瞧见,很快便有人赶了过来,尤其是一开始便待在凉亭的少女,还有那几个丫鬟赶了过来。 樵夫一看居然有人朝这边赶了过来,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岁,原以为会很清楚的解决,不曾想他还没接近那少年,就被他警觉地发现,让他逃了。 现在若是还不杀死他,那等那边的人赶来就没办法,他必须要赶快逃走。 齐慕阳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声音,他知道他必须要撑过去,只要等到人来,他就不用再担心。 樵夫半眯着眼,看了齐慕阳手中的斧头一眼,冷冷一笑,看着那瘦胳膊瘦腿,直接一步欺身上前,并没有把齐慕阳放在眼里,忽然身子一动。 齐慕阳紧握斧头,狠狠朝樵夫砍去,只是他的力气太弱,细胳膊瞬间被樵夫握住,反手狠狠一捏,只感觉左手像是要断掉,钻心般地疼痛。 “砰”地一声,斧头从手中掉落! “啊——!” 齐慕阳强忍着痛楚,猛地抬脚朝着樵夫踢去,只是这一踢却像是撞到铁板上一样,樵夫纹丝不动,而他却疼得发颤。 但是齐慕阳只能活生生地忍着,看着樵夫冷厉的目光,猛地一抬腿,直接又一推朝着樵夫胯.下踢去。 这一下—— 樵夫脸色变了! 第44章 4|14| 在很久很久以后,齐慕阳的孙女缠着问他,他和她祖母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感觉? 齐慕阳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埋在心里,一个人回忆,因为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他记得非常清楚,印象深刻,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忘记。 那般美好,也那般残酷。 他以为他活不下去了,就这样被樵夫杀死,即便他拼命地逃,拼命地挣扎,想要活下去,可是他依旧那么没用,那么脆弱。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了樵夫胯.下一脚,虽然樵夫脸色一变,和他一样痛苦,但是反手樵夫就将他一把提起,甩了出去。 痛,很痛! 齐慕阳被狠狠摔在地上,身上所有的骨头像是要碎开一般,疼得他喘不过气来,蜷缩在地上,痛苦地□□。 但是他知道这样并不能救他,只是等死,刚才那一脚明显激怒了樵夫。 齐慕阳躺在地上,看着樵夫拿起地上的斧头,朝他走了过来,他拼命地想要起身,想要逃走,可是浑身发疼,他只能在地上不断地后退,一点一点地看着那个人逼近。 死亡的气息,一点一点将他包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勒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睁大了眼睛,想要逃离,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啊——!” 齐慕阳猛地挣扎起身,想要冲向樵夫,想要杀死他,想要活下去,只是还不等他站起身来,就被樵夫踹到在地,胸口像是被大石击打一般,让他呼吸不过来。 齐慕阳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就像是在灵堂一般,被人杀死,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见了是谁要杀自己,他亲眼看见那个人的眼神,看着那泛着寒光的斧刃。 就在那一瞬间,齐慕阳已经绝望,可是一个人影却是忽然出现,身着白裙,就那样几步冲到他跟前,和樵夫对打起来。 衣袂飘飘,白影舞动,齐慕阳看着这一幕,在他这一生的记忆里这是最美丽的一瞬间。 哪怕发摇齿落,他也不曾忘记这一瞬间。 当初还在凉亭的少女,并没有听丫鬟的话先离开,而是主动赶了过来,想要救下齐慕阳。 看见齐慕阳被摔倒在地,她自己一个箭步站到齐慕阳跟前,动作快如闪电,英姿煞爽,拦住樵夫,左脚一踢,想要踢掉樵夫手中的斧头。 樵夫虽然震惊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但是看见不过是一女子,不过十一二岁,冷冷一笑,直接一抬手对少女出手。少女凛然不惧,不复当初在凉亭时的温婉,反手一拳打向樵夫,左脚趁机狠狠踹掉樵夫手中的斧头。 “你为什么要杀他?” 樵夫并没回答,他已经看出少女会武功,是练家子,面色一肃,眼神一凝,再不留情,直接对着少女下了狠手。 要是再耽搁,其他人都会赶过来,那么事情就糟糕了! 少女虽然会一两招,但显然不是这中年汉子的对手,和樵夫交手,十分吃力,脸色苍白,额头上都出了汗,身子微微颤抖,但还是拼命相抗。就在樵夫心里着急,想要赶紧杀死齐慕阳,抽身离去的时候,一个分心,被少女抓住一个时机,双脚一蹬,直接翻身一踹,将中年汉子踹倒在地。 但是少女同样被掀开,摔倒在地,吃痛地呻.吟一声,那一声白裙满是泥头,十分狼狈。 齐慕阳一看少女不敌,心里大急,看见樵夫冲着少女而去,强撑着站起身来,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几步拦住樵夫,毕竟少女是为了救他。 少女转头一看齐慕阳拦着樵夫,心里一急,直接抓起地上一把土,几步冲了过去。 “我要杀的是你!” 樵夫看见齐慕阳居然还敢过来,冷笑一声,说了他的第一句话。 齐慕阳知道樵夫是要杀自己,也知道他不是樵夫的对手,但是他总要拼命一搏,不能看着这女孩为了救他而死,他总要以命相搏。 樵夫狠狠一脚将齐慕阳踹到在地,齐慕阳直接扑倒在地,口中一股腥甜,让他险些晕过去。尘土飞扬,直接眼前一片黑暗,时隐时现,忍着痛楚,再凝神一看少女又过来救他。 少女飞身欺到樵夫跟前,手中尘土直接一洒,冲着樵夫眼睛而去,那一瞬间樵夫被迷了眼,少女直接反手狠狠一拳打向樵夫面门,紧接着又是两脚踹倒樵夫。 齐慕阳看着樵夫倒在地上,挣扎站起身,伸手拿起掉在一旁的斧头,怒吼一声,直接扑倒樵夫身上,双手握着斧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樵夫猛地劈下! 火热的鲜血刹那间扑到齐慕阳脸上,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齐慕阳满脸鲜血,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樵夫,看着他那张被他劈成两半,鲜血散开的脸,死不瞑目,惊恐万分的眼睛,心跳像是停止了一般。 整个世界都像是静止了! 他杀人了! 齐慕阳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樵夫的脑袋,那一斧直接劈下去,还劈在樵夫头上,鲜血直流,一点一点浸染着身下这片土地。 他杀人了? 杀人了! 齐慕阳又闪过这个念头,这个可怕的念头,血腥味充斥在他周围,不断地朝他扑来,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看着这死不瞑目,死的如此可怕的脸,齐慕阳觉得心里犯恶,浑身发颤。 齐慕阳身子不停地打颤,浑身鲜血,脸上的血沿着他的脸,沿着眼一直往下流,一点一滴。 好冷,好冷! 他觉得好冷,想要站起身来,却没有一点力气,就那样呆呆坐在樵夫身上,怔怔地看着樵夫,看着这个被他杀死,死在他手上的人。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 少女看见齐慕阳杀死了这个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看见齐慕阳身下那个人惨死的模样,打了一个寒颤,迟疑地问道:“你——你还好?” 还好? 齐慕阳听见一个声音,愣愣地转过头,望着少女,看着白裙少女,扯了扯嘴角,声音似有似无,如同低喃,说道:“我很好!不好的是他,他被我杀死了!” “被我杀死了,被我杀死了……” 少女看见齐慕阳回头那一瞬间,那满脸鲜血,胸前白衣都被染红了,那恐怖模样比惨死的人并没有强多少,吓了一跳,但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出声说道:“是他要杀你。” “是啊,是他要杀我!” 齐慕阳点了点头,望着少女的那一双明媚的眸子,清澈如水,心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斧头,摸了摸被血糊住的眼睛,想要再仔细看清楚少女的模样。 “是他要杀我,我杀了他,不能怪我!” “不能怪我!” …… 齐慕阳看了一眼手上的鲜血,又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那么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一直缠绕着他,他不停地擦拭,想要擦掉手上的鲜血,只是怎么也擦不去。 “不能怪我!” 齐慕阳低着头,瞳孔涣散,满眼鲜红一片,就像是他朝着那个人劈下去一样,一大片红色猛地将他淹没,就那么一瞬间,他就被淹没,他来不及逃走。 这一刻,齐慕阳也不会忘记,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记忆最为深刻的一次。 每一次回忆,他都还能想起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人可怕的模样,整张脸被他劈成两半,眼睛瞪大,死死盯着他,一直盯着他,鲜血一直流,不停地流……即便那个时候,他已经杀了不止一个人,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洗不去,也没有想过洗去。但是他只要想到那第一次杀人,他依旧会害怕,依旧会不安,依旧会做恶梦,依旧会半夜惊醒。 死了! 他还活着! 第32节 齐慕阳抬起头,望着少女,围着那浓烈的血腥味,依旧感觉到那鲜血的火热,却是笑了,笑着说了一声,“谢谢你救我!” 少年浑身鲜血,鲜红一片,少女却是一袭白裙,红与白的界限并不明显,慢慢融在一起,远远只能看见两个人影。 少女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身子一僵,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她觉得很渗人。忽然问了一句,“他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 齐慕阳眼神中泛着冷意,一字一句,森然道:“因为我要活着!” 少女怔怔地望着齐慕阳,看着他嘴上带着鲜血,一口白牙森然可怖,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些可怕。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绿衣丫鬟朝着这边,快速地赶了过来,并急急地问道。 少女回头一看,看见菩提寺的僧人也都赶了过来,说道:“他们来了。” 齐慕阳望着少女的背影,这是他的救命恩人?齐慕阳心里这么想着,不禁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摇了摇头…… 第45章 44|4|14| 如今的齐府外表看着光鲜亮丽,但里面依旧千疮百孔,再不复当初的武阳侯府威名。 之前发生在熙和堂一事也已经渐渐在府里传开,齐府现在唯一的少爷齐慕阳被关进了祠堂跪着,这对下人来说可谓是一个警示,这齐府以后不见得会是齐慕阳继承。 一切看似早就注定,但现在又有了变数。 齐慕阳和沈氏之间的矛盾,人尽皆知,下人们眼下应该考虑的是他们应该作何选择。 熙和堂的老太太身子毕竟不比从前,而沈氏背后还有沈家撑腰,这局面看着十分明朗。就算他们心里不认同,但有些事由不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太太,太太——” 乔妈妈眉头紧皱,看着面色不显,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焦急的眼神却是已经告知发生了大事,急急地走进宜兰院正房,绕过绣花楠木镶缀屏风,看见屋子里还站着好些丫鬟,不禁说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太太有话说。” 沈氏看见乔妈妈这副紧张神情,心里有些疑惑,放下手上的账本,望着乔妈妈,问道:“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丫鬟们一个个自然不敢多留,赶紧走了出去,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铃兰也惊疑不定,不过并没有多问,直接走到门口守着。 乔妈妈几步走到沈氏跟前,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太,是——是慕阳少爷他出事了。” 齐慕阳出事了? 沈氏一惊,想到之前乔妈妈和她说过的话,她并没有再过问齐慕阳那件事,都是交给乔妈妈和连氏拿主意,难道说是大嫂对齐慕阳下手了? “他怎么样了?”沈氏眼神一闪,手不禁抓着衣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问了一句。 乔妈妈并没有看出沈氏神色有一丝不对劲,直接说道:“齐慕阳他——他杀人了,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杀人?” 沈氏惊骇不已,睁大了眼睛望着乔妈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齐慕阳怎么可能会杀人,他不过是才十岁的孩子,他怎么会有胆子杀人? 怎么可能! 沈氏觉得有些荒谬,就算齐慕阳性子成熟,可是他怎么敢杀人,为什么会动手杀人? 这一瞬间,沈氏脑子里回想起在熙和堂,齐慕阳被她打了那一耳光,身子单薄,脸上带着伤,也没有反抗,他居然会有胆子杀人! 乔妈妈看见沈氏震惊的神色,并没有觉得奇怪,她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瘦弱的齐慕阳居然敢杀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是大太太她派的人想要在菩提寺除掉他,不曾想出了变故,齐慕阳他反过来亲手杀了那个人,已经被带到刑部问话。” 听到乔妈妈这句话,沈氏身子一震,喃喃问道:“大嫂要除掉他?” 乔妈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铃兰,附身靠近沈氏,低声说道:“不过,太太你放心,这件事牵扯不到沈家,也不会牵扯上太太你。大太太说了,不用担心,她会处理好此事。” 沈氏并没有听清乔妈妈这句话,她只是在想连氏要除掉齐慕阳,那么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是不是也想除掉他? “太太,你看现在要不要派人去刑部,毕竟齐慕阳还是齐家少爷,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太太你总要站出来为他撑腰。” 沈氏一愣,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要派人去刑部,去刑部。” “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沈氏心里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相信这件事。 “听说那个人死的特别惨,整张脸都被齐慕阳给砍成两半,十分可怕!”乔妈妈想到之前来传话的人说的这件事,心里就发寒,她没有想到一向看着十分安静,沉稳的齐慕阳居然还有这份胆气杀人,看来真的是是她们小瞧了他。 乔妈妈并不知道不是她们小瞧,而是她们不给齐慕阳活路。 沈氏听着乔妈妈的话,有些心不在焉,怔怔地应了一声,神情有一丝茫然,问道:“他现在在刑部衙门?” 乔妈妈点头应是。 沈氏还准备说什么,门外却是传来一阵争执声,声音有些尖锐,是林老太太的声音。 “滚开!”林老太太怒气冲冲,看着站在门口的丫鬟,厉声喝道。 铃兰一看林老太太带人过来,看着像是来兴师问罪,心下一紧,连忙走了进来,不安地说道:“太太,老太太过来了。” 这铃兰话音刚落,林老太太便走了进来,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门口那屏风都被林老太太一下推倒,如同一道惊雷突然炸响。 林老太太神色狰狞,瞪大了双眼,满是仇恨,指着沈氏,厉声骂道:“沈初韵,你居然派人去害慕阳,你这个毒妇!” 沈氏吓了一跳,又看见林老太太这副神情,更加不安,一时间有些无措,还好站在一旁的乔妈妈上前说道:“老太太,怎么说这话,太太可——” “你闭嘴!” 只听“啪”地一声,林老太太狠狠甩了走到她面前的乔妈妈一耳光。 林嬷嬷一直扶着林老太太,她十分担心林老太太的身子,可是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是她再劝,老太太也压不住心里的那股怒火,直接冲着宜兰院来。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十分震惊,她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会被刑部的人带走,而且还是因为杀人。 再仔细一追问,才知道是因为齐慕阳在菩提寺险些被人杀死。 虽说没有证据,但是她也认为这件事是沈氏派人做的,当初在熙和堂便说过换一个过继便是,如果齐慕阳死了,自然就要换一个过继在侯爷名下。 而且当初,齐慕阳也当着沈氏的面问过那句话,是不是就像杀死莫氏一样,杀了他。 林嬷嬷想要劝林老太太冷静,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先不急着责问沈氏,但是林老太太怎么可能冷静。 齐慕阳是齐景辉唯一留下的子嗣,是她的亲孙子,要是齐慕阳有个万一,那—— 林老太太冷冷地盯着沈氏,目光狠厉,大有杀了沈氏的架势,厉声说道:“你不是仗着沈家的地位敢如此行事,那我就成全你,你现在就给我回沈家!” 乔妈妈脸颊生疼,但是被林老太太打着一耳光,她却只能忍着,就像当初齐慕阳被沈氏打一样,只能咬牙忍着。 “老太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莫不是糊涂了不成!” “糊涂?”林老太太听见乔妈妈这句话,怒极反笑,望着沈氏,说道:“看见没有,你的人居然敢说我糊涂!” 乔妈妈捂着自己的脸,神色痛苦,不过还顾不上疼痛,脸色一变,猛然意识到她刚才说错话了。 现在虽说齐府是太太当家,但太太毕竟是老太太的儿媳妇。 “老太太——” 乔妈妈直接跪下,刚准备解释,又听见林老太太说道:“沈氏,你容不下慕阳,我齐家也容不下你这个毒妇。” 沈氏听见林老太太这话,身子一颤,看着林老太太那狰狞的神色,不禁站起身来,冷笑道:“要我回沈家?” “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进齐家的门,现在居然让我回沈家。” 林老太太听着沈氏这话,神色不变,眼神一凝,厉声说道:“七出你难道不知,齐家绝容不下你这心肠歹毒的恶妇。” “老太太,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太太可什么都没有做。”乔妈妈心里清楚齐慕阳的事根本就没有个结果,牵扯不到沈氏身上,眼下林老太太雷霆大怒,说这番话,不过一时气急,根本就没有证据。 “什么都没做?慕阳他现在又怎么会在刑部关着!” 林老太太觉得乔妈妈实在是可笑,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转过头冷冷地盯着沈氏,厉声说道:“沈氏,你想要除掉慕阳,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会收敛,有所顾虑,不曾想你居然真的动手。” “不要以为有沈家撑腰,你就可以肆无忌惮,这齐府依旧是我说了算,大不了我去宫门口跪着,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沈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沈氏身子一僵,怔怔地望着林老太太,她知道林老太太这话是当真的,略一沉默,不禁低头笑了笑,说道:“老太太,不都说了我是毒妇?” 乔妈妈自然不能看着事情闹开,急声说道:“老太太,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太太也是刚刚知道慕阳少爷他被带到刑部,正想办法。这要是闹开,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 林老太太抓着林嬷嬷的手,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沈氏,眼神凌厉如刀,质问道:“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静得有些可怕。 第46章 44|4|14| “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 连氏满脸怒容,对着身边的丫鬟厉声呵斥,很是生气,连氏心里清楚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站在一旁的大丫鬟连翘惴惴不安,不敢说话,只希望这件事太太不要怪到她头上。 连氏端起案几上的白瓷茶杯,面色一沉,低声道:“不过,还真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子杀人。” 连氏想到齐慕阳居然亲手杀了那个护卫,心里半是震惊,半是怀疑,眼帘低垂,抚了抚身上的深蓝绣着牡丹花的衣襟,有些后悔,当初她就应该早些动手。 虽说她当初劝过沈氏,不要动那个念头,但是现在沈氏既然已经逼死了那个女人,那就不应该再留下齐慕阳那个祸害。弑母之仇,可没那么简单了结,尤其是齐慕阳那个性子,他心里什么都清楚,更加让人担心。 齐慕阳那十岁孩子居然敢杀人,这一看便知心性没那么简单,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既然如此,那就决不能让他长大,要不然到时候沈氏,沈家说不定都会—— 想着,连氏不禁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她居然会如此忌惮一个十岁孩子,实在是有些好笑。 “你让李管家去处理这件事,记住这件事和沈家没有一点干系,相反老爷作为他的舅舅,发生这样的事自然要为他撑腰。李管家他知道该怎么做。” 连翘恭敬地点头应是,只是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老爷他还不知此事,到时候问起——”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自会和老爷说。” 连氏并不担心齐慕阳杀人这件事会牵扯到沈家,不说沈家和齐慕阳的关系,最关键的是当初她派过去的人不过是没有身份的护卫,绝对找不到线索。 不过——,居然被一稚儿给杀死,还真是无用! 当初她派这个人去处理齐慕阳不就是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事情没办成,反到闹开,刑部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可笑。连氏并不知道的是,她没把齐慕阳放在眼里,那个人又何曾把齐慕阳这个十岁孩子放在眼里。 第33节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死在齐慕阳手里,就像那一刻,睁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连氏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眉头一皱,抬头望着连翘,问道:“这件事苏家人也在场?” “说是苏家四小姐也在菩提寺,正好看见了,然后叫人救下了他。” 苏家? 连氏眉头紧皱,神色不大好,她并没有把苏家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没有看见,齐慕阳杀人这件事倒也算是一件不错的案子,刑部的人想必会很乐意处理这样的案子。 不说杀人偿命,齐慕阳他这个齐家少爷这一辈子只怕也因为这件事要毁了。 连翘猜到了连氏的想法,不禁说道:“太太,要不和苏家——” “不行!” 连氏一抬手止住连翘的话,苏家虽说是武将世家,但毕竟握着兵权,不能轻易得罪,不过苏家想必也不愿意让他们府里的小姐牵扯到这件事里。 “现在不要轻举妄动,你只需派人告诉初韵一声,让她放宽心,不用担心。” 这边沈氏交代丫鬟,沈星源也已经得知齐慕阳杀人,被带到刑部一事。毕竟这齐慕阳是沈星源的外甥,出了这样的事,刑部的人无论如何也得告知沈星源一声。 对于齐慕阳杀人这件事,几乎所有得知此事的人都惊疑不定,他们想不到看似瘦弱的齐慕阳居然敢动手杀人。尤其是刑部的人看见死者惨死的模样,再一看齐慕阳那满脸是血,目光平静,只觉心里发寒。 不了解事情真相,自然会害怕齐慕阳这个杀人凶手,不过刑部的人却也调查了事情,告知了沈星源。 这件事发生在菩提寺,又有人亲眼看见是那樵夫先追杀齐慕阳,他们想不通为何会有人对齐慕阳下手,寻常樵夫装扮,这里面定然还有别的缘故。 沈星源还未回府问连氏,他心里或多或少猜到事情是怎么回事,虽说派人去杀齐慕阳这件事,连氏并没有和他说,但是之前连氏便和他提起过发生在齐府的事。 “是你派人去杀他的?” 沈星源走了进来,屋子里面就只有连氏和丫鬟连翘,并没有遮掩,开门见山问了一句。 连氏一看沈星源进屋,连忙起身相迎,又听见沈星源这句话,点了点头,直接承认,淡淡地说道:“倒没想到会这般没用,事情闹这么大。” 沈星源眼睛一眯,看着连氏,又转过头瞧了一眼还站在屋里的连翘,神色冷峻,沉声道:“以后别再自作主张。” 连翘看见沈星源的眼神,心里一滞,吓得低下头,她心里着实害怕大老爷,气势不凡,有些骇人。连翘心里正纠结,该不该离开,一看连氏示意她先出去,赶紧走了出去,再不多留。 连氏帮着沈星源解开衣衫上的扣子,神色如常,她并没有担心齐慕阳这件事,只是点头应是,问道:“我让李管家去刑部走一趟,他毕竟是沈家外甥。” 沈星源换了一件衣裳,闻言眉头一皱,望着连氏摇了摇头,正声道:“用不着我们操心,自会有人帮他。” “他可是崔延的关门弟子!” 崔延? 连氏手一顿,诧异地望着沈星源,心里很是惊讶,齐慕阳居然是崔延的关门弟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和崔延有了关系? 沈星源半靠在床榻上,微微阖着眼,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说道:“倒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入了崔延那老匹夫眼。” 当初便是他沈星源和崔延提了让齐慕阳进仁和书院一事,他并不认为齐慕阳能进仁和书院,但现在事情却是齐慕阳居然做了崔延的关门弟子。 连氏知道崔延的身份,虽说现在不过是仁和书院的院长,身无官职,但就连圣上见到崔延也称呼一声太傅,这京城里面敢不给崔延面子的官员只怕没几个。 仁和书院出来的官员可没那么简单! 连氏心里有些不安,问道:“那崔延会不会仔细调查这件事?” 沈星源轻笑一声,觉得连氏这话有些可笑,就算崔延有几分脸面,但刑部的人难道还会看崔延眼色行事,不过是教书先生,太子都不在,那一声太傅不过笑话罢了。 连氏也觉得自己想左了,这件事根本就牵扯不到沈家,但想到崔延居然会认齐慕阳为关门弟子,这件事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崔延虽说不在朝中为官,但这身份学识却是备受天下学子敬仰。 就像现在老爷见了崔延,也得喊一声师兄。 “崔延怎么会认齐慕阳做弟子?”自从太子离世,崔延辞官,虽说在仁和书院教书,但从来都没有过收关门弟子一事,好好的怎么会收齐慕阳做弟子。 沈星源知道连氏心里在担心什么,摇头接过连氏递过来的热茶,淡淡地说道:“他有什么打算,不足为虑。” 沈星源的确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崔延已经不是当年的崔延,就连他那个儿子也都被逼得落发出家,根本就是无用之极。 说不定,他崔延想着认齐慕阳为弟子,不过是冲着他来的。现在齐慕阳还在刑部呆着,崔延既然说了齐慕阳是他的弟子,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刑部的人也不敢多加为难,想着早些结案。 齐慕阳受崔延这份恩情,只怕心里会十分感激。 “要不是苏家人看见,这件事倒还好!”连氏又说了一句。 沈星源也知道是苏家人替齐慕阳作证,那个被杀之人并不是真的樵夫,肯定是受人指使,想要杀齐慕阳。不过,事情现在这样,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先按下去再说。 “这件事暂且如此。他现在既然拜崔延为师,总要顾忌一下崔延。” 连氏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崔延被称作太傅,自然也没那么简单。 “敬之?” 沈星源想到当初在迎客堂,他送给齐慕阳的两个字,不禁喃喃念了一遍。敬之,也不知他现在心里究竟是何想法,是否依旧和当初在迎客堂一样,战战兢兢,心有不安呢?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齐慕阳居然有胆子杀人,那个死在齐慕阳手上的人,听说那个人死的很惨,这份狠心当真不可小瞧。 沈星源摇头笑了笑,他忽然觉得齐慕阳和年轻时候的他很像,外甥似舅。 这便宜外甥当真还和他有些相似,他年轻也曾亲手杀人,手上沾满鲜血。 相比起他来,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份心性再过几年,要是真的进了官场也不知会如何? 不过—— 还会有几年吗? 第47章 44|4|14| 齐家当初闹出来的那个野种,外室子在菩提寺杀人了,这件事传开了,并不是因为齐慕阳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十岁年纪,因为他在菩提寺杀人,因为死在齐慕阳手下的那个人死的很可怕。 寻常百姓,尤其是在菩提寺上香拜佛的香客有人还亲眼看见齐慕阳那十岁少年被刑部的人带走。 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长发散开,手上的鲜血一路滴落,如同血狱般走出来的杀手,这便是齐慕阳最后在菩提寺留下的身影。 菩提寺虽说比不上相国寺,但好歹也是佛家重地,在这发生命案,刑部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有苏家下人作证,齐慕阳杀人情有可原,刑部的人也调查了死去的樵夫的身份,整张脸劈成两半,几乎看不清长相,就算是前来调查的仵作看见那樵夫的尸体也吓了一跳。 虽说齐府不再是当初的武阳侯府,但刑部的人也没有当做寻常百姓人家,毕竟齐慕阳还是沈家沈阁老的外甥。 如此一来,再加上苏家下人作证,齐慕阳也算是逃过一劫,并没有因为这起命案而毁了自己。 西府的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东西两府毕竟同根,齐景德就算再不喜齐慕阳这个侄子,总要过问这件事。 邢老太太对齐慕阳杀人这件事很是震惊,过后她倒是想见见齐慕阳这位侄孙,并且派西府的人和方氏一同赶往刑部,探望齐慕阳。 后面事情变很快有个结果,那死去的樵夫之前从未在菩提寺后山出现过,而且身份不明,又对齐慕阳下杀手,这一看便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苦于找不到线索,也说不出究竟是谁要对齐慕阳这个少年下手,只能先让齐慕阳离开,至于这件案子也暂时搁置,算是有个了结。 齐慕阳站在刑部衙门门口,看着门口那两口石狮子,凶神恶煞,不禁有一阵恍惚,抬头又望了一眼那夺目的阳光,伸手一遮,眯了眯眼。 手上没有了鲜血,但看着自己这双手,齐慕阳却觉得有些陌生。 “少爷,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老太太在府里正等着。” 发生这么大的事,都是因为石溪这些小厮不在齐慕阳身边,不过因为齐慕阳被刑部人带走问话,府里还没来得及处置石溪等人,现在还是石溪在齐慕阳跟前服侍。 “回去?” 齐慕阳听见石溪这句话,摇头笑了笑,神色寂寥,低声喃喃道:“回不去了。” 这站在齐慕阳身边可不仅仅是石溪等下人,还有方氏,西府的大老爷齐景德,并且苏家下人也在场。 齐景德其实并不大愿意过来这一趟,毕竟西府和东府关系本就很糟,他也无心过问齐慕阳这位侄子,不过邢老太太让他跑一趟,他也只得过来。 “刑部的人会调查清楚,你这段日子小心些。” 齐慕阳恭敬地向齐景德行了一礼,说道:“慕阳谢过大伯,多亏大伯相助。” “别说这话!”齐景德摆了摆手,止住齐慕阳的话,正声说道:“你要谢就要多谢沈家沈阁老,还有你的老师崔太傅。他们才值得你说这句话。” 沈家? 齐慕阳低头一笑,那是自然,他自然十分感谢沈家,感谢他那位舅舅。 齐景德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既然并不是齐慕阳的错,根本就用不着他替齐慕阳说话,不过是过来一趟让其他人知道,他们都姓齐。 其实齐景德心里也十分疑惑,究竟是谁想要杀死齐慕阳,为什么会对齐慕阳下手? 这件事和当初灵堂走水究竟有没有关系? 齐府如今都失了爵位,宗族那边的人再对齐慕阳下手根本就没用,应该不会再多此一举。 如果不是族里的人,那又会是谁? 齐景德不得其解,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直接骑马离去。 方氏和齐景德一同过来,她虽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却是知道沈家,还有仁和书院的崔太傅可都十分看重她这位表外甥,她自然也不能落下,就是要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 “慕阳,先回去好好歇息,一切都过去了。”方氏上前拉着齐慕阳的手,一副长辈关切的神情,细声说道。 齐慕阳嘴角带笑,不动声色地从抽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望着苏家下人,说道:“还要多谢苏家小姐救命之恩,慕阳不敢忘,改日定会登门拜谢。” 齐慕阳也没有想到当初救他的居然是苏家四小姐,苏筝的姐姐。 不管他和苏烈兄妹之前有什么过节,齐慕阳心里很清楚救他的人是苏家四小姐,至于那个名字,就像当初齐慕阳曾问苏四小姐一样,并没有告之。 苏四小姐和她妹妹苏筝并不一样,虽说会武功,但是—— 齐慕阳想到他看见的苏家四小姐,眼神一闪,记得非常清楚的就是那一身白裙,眉眼如画,气质温婉,怎么也让人想不到就是这样的少女居然会武功,凛然不惧地救他这个陌生人。 看着那么矛盾,才会让人印象那深刻。 毕竟是闺中少女苏四小姐并没有来刑部,只是让下人丫鬟过来一趟,告知刑部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看见齐慕阳被那身份不明的樵夫追杀也不是苏四小姐一人看见,凉亭那边的丫鬟也都看见了那一幕。 苏家下人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他们苏家和齐家并没有什么来往,就算是有所往来也不过是和西府那边。 至于这一次出面替齐家少爷作证,不过是四小姐交代,他们才会过来。 事情既然已经交代清楚,他们也要告辞回府。 方氏站在一旁,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神色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杀过人,心里惊异,眼神中透出一丝探究,她想不通齐慕阳这般大,亲手杀了人,居然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平静如常,实在是有些—— 可怕! 齐慕阳并不知方氏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其他人对他这个十岁年纪杀人的看法,就算知道他也并不会在意。 他都亲手杀过人,亲眼看着一个人活生生地在他面前死去,死不瞑目地被他杀死,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是他心里再不安,再害怕,又能如何? 第34节 那个人会放过他,沈氏会放过他,沈家会放过他? 杀人不过一瞬间,手上沾满了鲜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如果那些人不想让他活,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齐慕阳转过头望着石溪,摇头一笑,正声说道:“石溪,你回去告诉祖母一声,我不回去了我回书院,让祖母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会好好的活着! 石溪听见齐慕阳这话,脸色一变,十分慌张,急声问道:“少爷,为什么说这话?老太太可还在府里等着你回去。” 方氏也很是震惊,不明白齐慕阳为什么说这话,她并不知道齐慕阳杀人这件事是因为她而起,只是疑惑听着像是不愿回齐府,心里惊疑不定。 当初他是很想进齐府,那样他就有一个身份,但是现在这一切就是这个身份。 “不用误会,我会回去看祖母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齐慕阳摇了摇头,示意石溪不用着急,笑着解释道:“祖母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拜崔太傅为师,太傅让我早些日子回书院,不要再为这件事分心,静心读书。” 石溪自然知道齐慕阳这话是借口,就算是要回书院读书,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但是听这么一说,他也不好反驳,只能是劝了几句,希望齐慕阳回府一趟。 “不用担心,祖母心里清楚,她会明白的。” 齐慕阳摆了摆手,示意石溪不必多说,又望着方氏,笑着说道:“表舅母,你和表姐他们祖母会安排好的,不用担心。” 方氏一怔,她有些不大明白齐慕阳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是让她们母子离开京城,回扬州。 就在齐慕阳和方氏说话的时候,一个声音却是传来,“听说表叔出狱,表侄我特意过来恭喜表叔。” 恭喜出狱? 齐慕阳听见这句话,自然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回头一看,果然是沈家二爷沈麒。 沈麒几步走到齐慕阳身边,上下仔细打量了齐慕阳几眼,故作惊讶地说道:“表叔可还好?听说表叔杀了人,这刑部衙门的门可不好进。” 刑部的门不好进? 齐慕阳任凭沈麒打量,两人距离很近,眼神一凝,嘴角上扬,望着沈麒,笑着低声说了一句,“那鬼门关也不好进。现在我倒是好奇,你当初没有告诉我的事,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苏四的名字透亲们不妨猜一下……《孝庄秘史》里面的一位奇女子~~~南药很喜欢她~~~【剧透了←← 第48章 44|4|14| 齐府,熙和堂。 林老太太坐在正上方的太师椅上,听着石溪的话,对于齐慕阳没有回府这件事,没有了最初一开始的震惊,林嬷嬷也明白齐慕阳为何说这样的话,劝了老太太几句。 齐慕阳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回府,自然是因为沈氏。就算这起命案并没有证据指向沈氏,沈家,但林老太太和齐慕阳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件事肯定和沈氏有关。 慕阳待在书院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用面对沈氏,或许还很安全。 “慕阳,他不打算回府,那你给他送些银子去,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他现在拜在崔太傅门下,在书院花费肯定少不了。” 齐慕阳成了崔太傅的关门弟子,这件事让林老太太很是惊讶,她不曾听齐慕阳提过这件事,能够猜到肯定是因为这起命案,崔太傅才会出面说这话。 现在齐慕阳既然成了崔太傅的关门弟子,这绝对是一件意外之喜。崔太傅在文人心目中可要比内阁的沈阁老更重,更受尊敬。 石溪点了点头,微微抬头瞧了林老太太一眼,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齐慕阳这并不回府,老太太为什么不生气,要知道她可是一直记挂着齐慕阳,盼着他早日平安回府。 说着话,林老太太又望了一眼站在正堂里面的方氏,想到这件事都是因为方氏母子引起的,心里有些不满,眉头紧皱,但是想到齐慕阳说的话,略一沉吟,说道:“慕阳,既然喊你一声表舅母,上门即是客,那你就住下吧。” “你们若是想要搬出去,那就随你。” 林老太太不大喜方氏母子,但是顾忌到齐慕阳,还是决定让他们住在府里,也好照顾一二。 再则她也是想给沈氏一些颜色看看,当初便是沈氏把方氏母子赶出去,但她现在就偏偏要他们住下。 她要让沈氏,让府里的人看看,这齐府究竟是谁做主! 方氏听见林老太太这话,心里一喜,连连道谢。刚才看老太太那眼神,方氏还在担心,没想到这会林老太太竟然已经做主让他们住在府里。 能够住进府,又怎么会想着搬出去。 齐慕阳是崔太傅的关门弟子,这诚儿要是也拜入崔太傅门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林老太太知道方氏心里的打算,一定会觉得可笑,崔太傅当初可是太子太傅,辞官之后到如今可还从未有过收弟子的先例,方氏也敢肖想此事,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家那边——” 石溪听老太太提起苏家,连忙说道:“少爷说他会亲自上门,谢过苏家四小姐。”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并没有不满之处。 虽说苏家和邢家的姻亲世家,和西府那边也有些关系,但苏家这次终究是慕阳的救命恩人,后面也出面替慕阳作证,她心里还是明白。 当初虽说苏家那三少爷和五小姐行事十分过分,险些害了慕阳,但毕竟不是同一人。要是没有那苏家四小姐,只怕慕阳现在都已经—— 林老太太微微摇头,不再多想,一抬头却是看见齐慕婉和沈瑜走了进来。 沈瑜进门便望了一眼正堂里面的人,并没有瞧见齐慕阳,心里一紧,脱口问道:“老祖宗,表叔呢?怎么不在,不是说刑部的案子已经结了?” 走在前面的齐慕婉诧异地瞥了沈瑜一眼,看着沈瑜紧张的神色,心里疑惑,怎么这么着急,看着像是在担心那个人。 林老太太看见齐慕婉和沈瑜二人,脸色不大好,因为齐慕阳杀人这件事,她和沈氏可以说是撕破脸皮,对这个孙女倒还好,只是这沈家人,她实在是摆不出笑脸。 林嬷嬷察言观色,赶紧笑着说了一句,“案子已经了结,慕阳少爷也平安无事,现在已经回书院。” 了结? 林老太太冷笑,就连那个想要杀齐慕阳的人是谁,身份不明,是谁派来的都没个结果,何来结案。 “回书院了?” 沈瑜眼神一黯,心里有些失落,转念一想,齐慕阳平安无事,并且还是仁和书院崔太傅的弟子,也算是一件喜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 齐慕婉心里疑惑,她本不愿来熙和堂,因为她也知道因为齐慕阳杀人一事,祖母怪罪母亲,还和母亲争执过,不过沈瑜劝说,她是晚辈,登门拜访自然要拜见祖母,不能失了规矩。 现在一看,并不是那么回事。 沈瑜她这巴巴地从府里过来看她,现在又巴巴地赶来熙和堂,难道是因为那个齐慕阳? 沈瑜并不知道齐慕婉心里的惊疑,她现在听见齐慕阳平安无事的消息,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眼带笑意。 她当初听说齐慕阳杀人这件事,可是吓了一跳,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位如美玉一般的小表叔居然会动手杀人。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向齐慕阳讨要见面礼的时候,齐慕阳那窘迫尴尬的样子,那般有趣。 现在果然表叔他是无辜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害表叔。 …… 林嬷嬷和沈瑜说,齐慕阳回书院读书,但事情并不是那样,现在齐慕阳却是在苏府。 苏府,武将世家,一向以军功立世。即便在如今重文轻武之风盛行之时,苏家手中依旧握有兵权,镇守边疆。 之前因为苏烈兄妹一事,齐慕阳对苏家并没有多大好感,还曾当着苏烈兄妹的面说过苏家人最好不要进齐府的门,现在却是他来拜访苏家,进苏家的门。 苏筝一开始便得了消息,听说齐慕阳登门致谢,心里很是得意,忙不迭地从后院赶了过来,想着给齐慕阳一些颜色看看。 当初在齐府,齐慕阳他可是给她难堪! “齐慕阳,当初你说的还记得吗?” 苏筝一身艳红长裙,如火一般,怒气冲冲地站在齐慕阳跟前,神色得意,嘲讽着说道:“你不让我们进齐府,你现在这个杀人犯怎么又上赶着进门苏家的门!” 苏筝自然知道齐慕阳杀人这件事,她一开始还劝过四姐不要帮齐慕阳,只是四姐不听她的,派人出面作证,想想她心里就气得慌。 杀人犯? 齐慕阳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苏家五小姐苏筝,眼神一闪,她和苏筝居然是亲姐妹,还真是好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母所出,居然会是这样的性子。 和她还真是截然两个性子。 苏烈领着齐慕阳进来,一听苏筝说这话,心里很是生气,板着脸呵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快回去。” 苏筝才不在意苏烈的话,怒目瞪着齐慕阳,质问道:“你当初是怎么说的。” “苏五小姐,若是慕阳之前有所得罪,慕阳在这里向你赔罪了,还望苏五小姐不要见怪。”齐慕阳嘴角一敛,躬身向苏筝行了一礼,双手抱拳,说道。 “慕阳此次前来,是为了感谢苏四小姐的救命之恩,特意登门拜谢!” 看见齐慕阳给自己赔罪行礼,苏筝一愣,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齐慕阳,脑子有一瞬间的疑惑。 她想不到那个冷淡高傲齐慕阳,当初不愿和她多说一句,现在居然会给她赔礼道歉。 苏烈也有些惊讶,看见苏筝发愣的样子,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齐表弟都做到这一步,你还要闹什么?” 说着,苏烈便引着齐慕阳往外院正堂走去,先带齐慕阳去拜见父亲,这登门感谢肯定是要拜见府里长辈。 齐慕阳嘴角带笑,望着苏烈点了点头,跟着离开,并没有在意一旁的苏筝。 “你——” 苏筝看见齐慕阳就这么跟着苏烈离开,神色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齐慕阳会给她赔罪,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无理取闹,当初那些事本就是她的错。 “你,你是上门感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苏筝一看齐慕阳和苏烈都没有理她,心里觉得别扭,几步追上去,望着齐慕阳,故意装不在意,随意地问道:“在菩提寺真的有人要——杀你?” 齐慕阳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和苏筝多说,而是和苏烈问着一些话。 苏筝一看齐慕阳并没有理她,瞧都没瞧她一眼,心里气闷,一跺脚,想要发火,但却不知道这股火究竟是发给谁。当初在马车车厢里,便是这副死人脸,现在又是这副冷淡的样子,活该被人追杀! 苏筝心里闷闷地说了一句。 齐慕阳想到那个一身白裙,看似柔弱文静的姑娘也会武功,有些好奇,不禁问道:“苏家人都会武功吗?” 苏筝一听齐慕阳问这话,急急回道:“这是自然,身为苏家人自然要会武。” “府里四姐的武功最厉害。” 苏筝得意地瞥了齐慕阳一眼,又不忘鄙视挖苦齐慕阳一句,“居然还要四姐救你,还真是无用,亏你还是男儿。” 齐慕阳笑了笑,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感叹了一句,“原来四小姐的武功这般厉害。”其实齐慕阳很想问一句,苏四小姐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救命恩人的名字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我的武功也很厉害。”苏筝不禁说了一句。 苏烈听齐慕阳提到四妹,眼神一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四妹她的确最为聪明,可惜她说过以后都不再练武。” 苏筝一听苏烈这话,脸色也不大好看,气愤地说道:“都怪舅母,谁让她给四姐定了那样一门亲事。” 她定亲了? 齐慕阳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便也明白过来,在这古代女子十六七岁就要嫁人,早些定亲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不过,听着心里还真觉得有些别扭。 第35节 第49章 如今苏家当家做主的是苏上,苏烈兄妹的父亲,曾经的苏将军。现在苏家镇守北疆的却是苏上胞弟镇北将军苏让,因为苏上当初在北疆和戎狄打过仗,受过很严重的伤,不得不回京休养。 齐慕阳见到苏上的第一眼,最引注意还是那右脸上狭长的一道疤痕,十分显眼可怖,看着让人心惊。 “慕阳见过苏伯父。”齐慕阳面色不变,恭敬地向苏上行礼问好。 苏上端坐在正堂前的大椅上,一身锦蓝劲装,腰间系着暗黑腰带,身材魁梧,眼神凌厉,身上带着一股气势,如刀剑一般惊人,看见齐慕阳并没有因为他脸上的伤疤露出惊讶之色,心里点了点头,说道:“无须多礼。” 短短四字,齐慕阳却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苏烈兄妹进了正堂,也都十分老实,行礼问好。尤其是苏筝再不敢多言一句,老老实实站好,抿着嘴唇,袖中的手不停地转动,一看便知在苏上跟前很不自在。 “慕阳这次来是特意感谢苏表姐的救命之恩。” 苏筝听到齐慕阳这句话,脸色未变,眼中露出一丝鄙视,嘴一撇,不屑道:“哼,脸皮还真是厚!” 当初她和三哥说亲戚关系,喊表弟,表哥的时候,齐慕阳可是没有回应,不爱搭理,现在还上赶着喊表姐。 虽说苏筝说这话的声音很小,但是正堂里面的人都还是听见了,齐慕阳脸色不变,依旧带着笑容,十分有礼地望着苏上。 苏烈拉了苏筝一下,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苏筝少说话。 苏上听着齐慕阳道谢,只是点了点头,看见齐慕阳并不为苏筝的话感到尴尬,神色如常,依旧一副泰然自若,不动如山的样子,转念又想到齐慕阳前不久还亲手杀过人,脸色放缓,目光落在小女儿苏筝身上,面色一肃。 “筝儿,你当初和你哥险些害了齐贤侄,这件事我是才知道,你可曾向你表哥道歉赔过罪?” 当初苏筝和苏烈兄妹抢齐慕阳的马车,害得齐慕阳受伤,这件事苏家人并不知情。若不是因为这起命案,苏上还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一茬。 苏筝一听父亲提起这件事,微一抬头,看见苏上严肃的表情,面色一紧,心里发虚,急忙分辩道:“我和三哥已经赔罪了。” “表哥,都已经原谅了我们了。” 说这话,苏筝望向齐慕阳,目光焦急,示意齐慕阳赶紧帮忙说两句。 齐慕阳看见苏筝这般神情,刚才在外面还那般得意,趾高气扬,现在却是这副表情,看来她还真的是怕父亲苏上。 “伯父,这件事已经过去,苏表哥和表妹也已经和我道歉赔罪,还望伯父不要责怪他们。这次我过来是特地感谢表姐的救命之恩。” 苏筝连连点头,望着苏上,说道:“父亲你看,齐表哥他也这么说。” 苏上冷哼一声,瞪了苏筝一眼,他自然清楚自己这个女儿是什么性子,要不是因为菩提寺一事,只怕这件事还一直瞒着。不过,齐家少爷居然会在菩提寺遇到追杀,这件事还真是让人疑惑。 更加让人惊讶的是,眼前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年居然还亲手杀了那个人。 “茉儿救你,倒不如说是贤侄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苏上摇了摇头,脸上疤痕微微一动,看着十分吓人,手扣了扣一旁的案几,直视齐慕阳,意味深长地说道:“贤侄能亲手杀死那个人,这是贤侄的本事。” 茉儿? 难道她叫苏茉? 齐慕阳脑中刚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又听见苏上最后一句话,眼神一沉,微微低头,扯了扯嘴角,能杀死那个人的确是他的本事。 要不然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了。 想起那一幕,齐慕阳色平静,不过那眼神却是有些躲闪,如果可以他不愿再想起那一幕。就算他一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他心里依然十分清楚,他杀了人。 杀人,曾经离他多么遥远的一件事! 但是现在他却亲手杀了人,活生生地一个人死在他手里,死不瞑目,仔细想想,这的确是他的本事。 苏筝坐在一旁,看见齐慕阳低头那一瞬,神色变化,额前长发遮掩,目光深邃,白皙的脸庞俊朗坚毅,她有些惊讶。齐慕阳这个冷淡的高傲鬼,居然还会流露出这副落寞的神情,还真是稀奇。 不过,看这副长相的确是不差,比邢表哥都要好看许多—— 苏筝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连连摇头,甩掉这样荒诞的想法,不禁瞪了齐慕阳一眼,他怎么可以和邢家表哥相提并论! “伯父谬赞了,若不是表姐舍命相救,慕阳现在可能就是一具死尸。” 齐慕阳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他一点也不认为他有多厉害。在那个时候,居然还要女子相救,而他却躺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实在是没用。 一具死尸? 苏上听见齐慕阳这话,不禁笑了,他倒没想到齐慕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他心里还真是十分清楚,想到因为这件事站出来为齐慕阳撑腰的人,问道:“听说贤侄拜在崔太傅门下,如今是崔太傅的关门弟子?” 齐慕阳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崔太傅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很清楚,崔太傅当初说这个话,承认他是崔太傅的关门弟子,就证明崔太傅是想着帮他。 毕竟崔太傅的关门弟子可没那么容易,仔细说起来他唯一的一位师兄可是身份贵重,早逝的前太子。 “你可是听见了,你齐表弟进了仁和书院,现在还拜崔太傅为师,你到现在却连仁和书院都进不了。”苏上话题一转,望着苏烈,板着脸,训斥道。 苏烈没想到会突然提到他,听见苏上这训斥的话,心里很是尴尬,讪讪地低下头。他也知道他考了仁和书院很多次,却到现在都还没进仁和书院,父亲很是不满。 要知道苏家虽说是武将世家,但苏上却是希望苏烈争一口气,进仁和书院,不要再被人称作莽夫。 苏家两兄弟苏上,苏让共有三子三女,并未分家。苏让一家都前往北疆,苏上的大儿子苏克也早就被打发到北疆领兵打仗,进入军营。现在苏家也就苏烈一个男儿,苏上自然是盯着苏烈,指望着苏烈能进仁和书院。 苏上一看苏烈低着头不吭声,心里更加不满,他就知道他这个小儿子性子最直,练武也只知道用蛮力,不肯动脑子好好想想。 他之所以让苏烈进仁和书院,其实还是为了苏家考虑。虽说现在苏家还镇守边疆,握着兵权,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收走这兵权,要知道先帝和当今圣上可都是重文轻武,一心想着削去武将兵权。 “贤侄,你表哥他愚钝,脑子一直不开窍,若是你能帮着指点一下,让烈儿进仁和书院,那伯父就十分感激。” 苏烈一怔,他虽然性子直,但却不是真的蠢笨,听父亲这么说,他并没有觉得丢脸,让齐家表弟指点自己学业,毕竟齐慕阳可是被崔太傅收做关门弟子,这学业肯定不差。 就算是向齐慕阳请教,他也觉得无妨,说不定他还真的能进仁和书院。 “伯父言重了。” 齐慕阳听见苏上这句话,眉头一挑,望着苏上,立即说道:“表哥若是有意,慕阳自然会鼎力相助。不过,倒是慕阳有件事想要拜托苏伯父。” “何事?” 苏上一早就看出齐慕阳有话要说,神色犹豫,不过齐慕阳不说,他自然不会问。现在听见齐慕阳说这话,倒没有惊讶,只是有些好奇,想要知道齐慕阳究竟想说什么。 齐慕阳起身向苏上恭敬地行了一礼,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慕阳十分敬仰苏伯父,知道苏伯父武功十分厉害,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希望苏伯父能教慕阳几招。” “敬仰?” 苏上笑了笑,直接摇头说道:“贤侄,你这话可是在说谎。我可没那么厉害,我这脸上的伤,便是证据。” “不过,听贤侄这话,你是想学武?” 齐慕阳郑重点了点头,他自然想要学武。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菩提寺的事,他只希望下一次他不会再那般无用。 “你要学武?”苏筝嗤地一声笑了,十分不屑,她才不相信齐慕阳还会练武,而且还是跟着父亲练武。 苏烈却是有些欢喜,眼睛一亮,急忙说道:“这样倒好,齐表弟指点我学业,我教齐表弟武功。” 齐慕阳听见苏烈这话,却是眼神一闪,心里有些窘然,他是想要跟着苏上苏将军学武,不过若是苏将军不答应,跟着苏烈学武,想必也不差。 “你当真要跟着我学武?”苏上笑着追问了一句。 齐慕阳看着苏上那眼神,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点头应是。 苏上起身,望着齐慕阳点了点头,眼神一凝,嘴角一勾,脸上的伤疤蠕动,说道:“贤侄既然敢亲手杀人,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了。” 怎么感觉有些可怕? 齐慕阳心里一紧。 第50章 血,火热的鲜血,鲜红一片,疯狂地朝他涌来,一遍又一遍地将他淹没。 在那鲜血中,隐隐浮现出一张人脸,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人脸上满是伤痕,中间那一道狭长的刀伤将人脸劈成两半,那般清楚,甚至能看见那缝隙中翻腾着的血肉。 那张人脸似笑非笑,忽地冲向他,张开血盆大嘴,似乎要将他吞掉—— 睁开眼,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唯有窗户那散着淡淡的光,朦胧飘渺。 齐慕阳坐直了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听着屋外传来的鸟鸣声,心慢慢平静下来,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恶梦,掀开被子起身,换上白色的练功服,准备洗漱。 一头长发披散在背后,并未束起,脚步轻盈,在这朦胧黑夜中并未发出碰撞的响声,想必早已习惯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惊醒。 水有些凉,齐慕阳洗过脸,束发,望着天边那一抹微白,天快亮了。 又一场恶梦过去了! 齐慕阳一身白衣劲装,腰间勒着黑色腰带,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眼角处透着一丝淤青,精致的丹凤眼眼神凌厉,身上透出一股气势,不同于以前那个瘦弱单薄的身子,现在的齐慕阳步履矫健,动作敏捷,正快速地朝着后山跑去。 夜色朦胧,还要过一段时间,天才会放亮。夜色下山路曲折难行,山间薄雾笼罩,晨风冰冷,寒意袭来,齐慕阳却提着刚从山间凉亭那的水潭打了两桶水,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清晨时分,山间鸟雀欢呼雀跃,兴奋地叫着,声音此起彼伏,时远时近。 水潭前一间屋舍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崔太傅走了出来,望着齐慕阳提着两桶水朝山上走去的背影,不禁摇头笑了笑,可还真准时。 想到齐慕阳自从菩提寺那起杀人命案,回了仁和书院,一边习武,一边读书,两年如一日,这份坚持倒是值得他收齐慕阳做弟子。 山风阴冷,崔太傅却浑然不觉,看着远处那渐行渐远的黑影,怔怔出神,个子倒长高了许多,只怕快要赶上世尘,世尘这般大的时候,可还没有这么高! 世尘?无尘? 崔太傅低头苦笑,现在他在相国寺诵经念佛,相安无事,何必再想那些往事,已经如此就随他去罢。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崔太傅长叹一声,转身回了屋子,身子微微佝着,头上的白发又添了几缕,看着有几分孤独和寂寥。 齐慕阳并不知道崔太傅因为他想起了在相国寺的无尘大师,也不知崔太傅心中的那些往事,他现在只是想着赶紧到山顶,这样他就能喘口气,歇息一会。 当初他去苏家想要学武,最后真的得偿所愿,苏将军苏上愿意教他,收他做徒弟,这里面的苦楚只有齐慕阳心里自己清楚。 不过,他并未后悔,即便现在眼角处还疼着,手心的茧子结了厚厚的一层,身上添了无数伤口,现在双腿酸痛难耐,浑身吃痛,但他依旧不曾后悔跟着苏上学武。 似乎只有这样,他做那个恶梦的时候才不会害怕,才会那般平静。 两年一如往常,没有人再过来追杀他,他待在书院读书,去苏府学武,但他并不确定是不是还会有下一次,也不确定下一次那个惨死的人会不会是他。 当初菩提寺的案子了结,可是那个人的身份依旧不明,谁派他来的,依旧没有个答案。 这平静的日子,也不知还能有多久…… 齐慕阳望着两只手上的茧子,没有血腥味,但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他,他不会在意手上再次沾满鲜血。 第36节 天边光芒万丈,薄雾消散,仁和书院的学子也都醒来,匆匆洗漱,用功读书,在很多人看来下一届科举可不远了。 蒋一清看见已经从后山回来,换过衣裳的齐慕阳,眉头一挑,望着齐慕阳那俊朗的面容,身形修长,气度不凡,笑着打趣道:“慕阳,你倒是比以前更具风采,这以后还不知会惹多少闺中儿女患上相思。” 齐慕阳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蒋一清不过是开玩笑,摇头进了屋子去拿书籍,然后去后山跟着崔太傅学习。 “你现在跟着崔太傅学文,又跟着苏将军学武,还真是好运。” 好运? 齐慕阳觉得好笑,如果他真的好运,又怎么会经历那些事。即便崔太傅收他做弟子,但是他杀人一事依旧在书院传开,同窗背后那些指点的目光,议论的话语,警惕的神情他很清楚地感觉到。 即便这样,他也要笑脸相对,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齐表弟,父亲交代今日让你早些过去。”另一边苏烈急急地赶了过来,看见齐慕阳还未离开,心下一喜,连忙说道。 苏家在京城并不算默默无名的世家,毕竟手中握有兵权,身份并不差,再加上齐慕阳这位崔太傅的关门弟子相助,早在一年前苏烈也顺利考进了仁和书院。 齐慕阳嘴角一扯,僵硬地点了点头,即便知道不能后悔,但是他听见苏烈这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苏烈并没有看见齐慕阳那一瞬间僵硬的脸色,直接走到齐慕阳身边,拍了拍齐慕阳的肩膀,笑着说道:“还是表弟你厉害,居然能一直跟着父亲学武,就连大哥都熬不下去,不愿跟着父亲练武。” 齐慕阳瞥了苏烈一眼,要不是知道苏烈的性子耿直,齐慕阳绝对会认为他是在幸灾乐祸。 待齐慕阳去后山屋舍那跟着崔太傅温习了之前的功课,便赶着去苏家。 因为今日他还要回齐府一趟。 这两年时光,齐慕阳也曾回过齐府,但次数很少,不过是在林老太太寿辰,还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一趟,其他日子便在书院度过。在齐府,齐慕阳并没有和沈氏有什么来往,似乎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当初菩提寺那起命案已经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斩断。 当然,即便斩断却也依旧连着丝,命案并没有答案,并不能说是沈氏派人去杀齐慕阳。 齐慕阳依旧记在沈氏名下,见了沈氏依旧要喊一声母亲,若不然便是不孝。 “齐少爷,老爷在练武场早就等着了。”苏家的管家苏伯领着齐慕阳朝苏家的练武场走去,苍老的脸上带着笑意,身材魁梧,一看便知也是行伍出身。 齐慕阳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苏家的长廊院落,并不算精致,十分简单,看着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院子。 “四小姐!”苏伯看见转角处走过来的女子,不禁上前行礼。 少女约十五岁,穿着一身白裙,裙摆微微摆动,亭亭玉立,面容姣好,气质温婉如玉,袖中的手连忙微微一扶,眉眼一弯,朱唇轻启,说道:“苏伯,你这可是让我不安。” 齐慕阳望着少女,眼神一闪,他知道这就是当初在菩提寺救他的苏家四小姐苏茉。 他在苏家跟着苏上学武有两年,和这位救命恩人见面不过短短数次。对于他的道谢,苏茉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再到后面几次见面,也不过是点头而过。 齐慕阳嘴角微微上扬,上前喊了一声,“苏茉表姐。” 苏茉望着齐慕阳点了点头,目光澄澈如水,眼带笑意,说道:“父亲在那可等急了,齐表弟快些过去吧。要是迟了,到时候表弟可就要吃苦头了。” 齐慕阳望着苏茉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父亲可是十分器重齐表弟,说表弟很有天赋。这还要谢谢表弟,自从父亲从北疆回来,他还从未像现在笑得这么开心。” 苏茉这话并不是故意如此说,而是真的。苏上当初在北疆可是领兵打仗,镇守边疆,因为受伤,才卸甲回京休养。只是可惜苏烈和苏筝都不愿跟着苏上学武,苏上呆在府里本就无趣,心里憋闷,要不是有齐慕阳让他折腾,还不知会如何。 开心? 齐慕阳心里窘然,难不成苏上就是看着他受折磨才开心,至于他的天赋,不过是咬牙没吭声一直扛着罢了。 “说到天赋,苏烈表哥可说过表姐练武才最具天赋。” 齐慕阳想起当初在菩提寺苏茉那一抹倩影,动作轻盈,干脆果决,心里念头一转,望着苏茉,不禁问道:“苏茉表姐,不妨一同去武场练武?” 苏茉闻言摇了摇头,嘴角微抿,额前一缕长发随风摆动,眼神一黯,旋即又笑着说道:“不必了,齐表弟你快些去吧。” 说完这句话,苏茉就走了,并未多留。 齐慕阳看着苏茉转身离去,心里疑惑,望着站在一旁的苏伯,不禁问道:“苏伯,苏茉表姐似乎不愿练武?” 苏伯不愿多提这件事,只是说道:“女儿家自然不用把心思花在这上面,这以后出嫁看的是德容言功,相夫教子便是。” 出嫁? 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苏茉的背影,长发随风,白衣倩影,想到之前苏筝说的那句话,苏茉定了一门亲事,难道说是到了出嫁的时候? 第51章 苏家练武场,单独成院,十分宽敞,场内放置着各式兵器,寒光闪闪。 苏上一身黑衣劲装,气势骇人,脸上伤痕可怖,眼神凌厉,手上握着一把□□,看见苏伯领着齐慕阳走了过来,眼神一冷,说道:“你今日可是来迟了。” 齐慕阳远远便看见苏上站在那,即便已经习惯被苏上操练,但看着苏上那冷峻的面孔,他心里还是猛跳了一下,躬身行礼。 “上次教你的可曾忘了,现在就过来试试。” 说着,苏上手中□□一抖,指着齐慕阳,一股气势猛地朝齐慕阳逼来。 齐慕阳头皮发麻,但不敢多说,赶紧去兵器架那边也拿过一杆□□,对着苏上行礼,这才手中□□虚晃一招,由上至下飞快地画圆,突地变招,抢先攻向苏上。 他心里很清楚,要是等着苏上先出招,那他就一丝机会也没有。 苏上对齐慕阳抢攻,嘴角一勾,后退一步,手中□□挡住,很快短短一瞬,便冲向齐慕阳化守为攻,一步冲上前,耍了一个枪花,直接破掉齐慕阳的防守,攻向面门。 看着那明晃晃的寒芒冲着自己正脸而来,齐慕阳心下一滞,他可是非常清楚他这个师父从来就不会手下留情,他现在眼角都还疼着,不待多想,直接双腿分开,侧头避过,半跪在地上。 □□从齐慕阳脸庞划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划破空气带来的刺痛感。 苏上看见齐慕阳居然反应如此快,避过这一招,眉头一挑,有些讶异,不过手上□□不停,趁着齐慕阳半跪在地上,猛地一挥直接狠狠攻向齐慕阳的右腿。 疼! 齐慕阳右腿被狠狠一击,险些摔倒,但是根本就顾不上疼痛,侧身一翻,手中□□飞快晃动,想要抽身离去,只是苏上占了先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手中□□接连不断变招。 齐慕阳疲于应对,被苏上打了多次,浑身酸痛,但他依旧死死撑着,右手紧紧握住□□,哪怕右手都快磨出血来,也不敢放手。 虽说这并不是生死相搏,但苏上绝不允许齐慕阳弃枪认输。 忽地一下,苏上左腿似乎一滞,险些摔倒,齐慕阳一看立即出招相逼,还不等齐慕阳□□冲到苏上跟前,苏上手中的□□便已经掉落在地,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神色痛苦。 “苏伯父!” 齐慕阳一看,立即收招,顾不上身上的伤势,跑到苏上身旁,蹲下身子,急急地问道:“伯父,你怎么了?” 苏上神色痛苦,看见齐慕阳过来,右手忽地一挥,直接一拳将齐慕阳打到在地。 “我可是你的敌人,永远——永远都不可大意!” 苏上吐出这几个字,瞪大了眼睛,望着齐慕阳,脸上的汗水更多了,即便十分痛苦,但也就冷着一张脸教训道。 齐慕阳一摸自己的右脸,很疼,心里欲哭无泪,明明是担心,居然还会挨着这一拳,真的好疼。 不过,齐慕阳知道苏上说的有道理。 齐慕阳看着苏上苍白的脸色,不敢耽搁,赶紧起身扶着苏上朝一旁的石凳走去,并问道:“伯父,你这是旧伤复发,要赶紧告诉伯母,去叫大夫。” 苏上并不让齐慕阳喊他师父,按苏上的话就是齐慕阳还算不上他的徒弟,要不是说过的话不好反悔,他才不会教齐慕阳。 “不用!” 苏上听见齐慕阳这句话,眼神一变,深吸了一口气,急急地说道:“不——用。” 这么长时间的学武,齐慕阳知道苏上的性子,看着苏上坐在石凳上盯着自己的左腿,脸色渐渐和缓,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这条腿,我回来了。” 齐慕阳能够感觉到苏上说这句话,心里很不好受,眼睛一瞟,看见苏上头发里添了几根白发,嘴角微抿,笑着说了一句,“伯父,若是想要回去,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苏上一怔。 的确,他若是想要回北疆,自然能够去北疆,只是他去了北疆也无法再领兵打仗。 苏上摇了摇头,左腿的旧伤好些了,一转头看见齐慕阳右脸的青红一片,笑道:“身上肯定不好受,别忘了擦药酒。不过看现在你这样子,想要杀你应该没那么容易了。” 杀人? 齐慕阳嘴角一扯,没有说话。 苏上看见齐慕阳淡笑不语,心里明白,看着齐慕阳挺拔的身子,又想到两年前那个看似瘦弱,目光却坚毅的少年,不禁笑了,心下一动,不禁问道:“慕阳,你如今也快十三了,可曾定亲?” 定亲? 齐慕阳一愣,惊疑地望着苏上,不知道苏上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苏上看见齐慕阳惊讶的神色,立即明白过来,不再多问,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齐慕阳再去练功,不要待在这躲懒。 齐慕阳心里疑惑,但也没多问,说不定苏上只是随口这么一问。 至于定亲? 齐慕阳觉得有些别扭,他现在虚岁也不过十三! …… 待齐慕阳去苏家练武之后,便回了齐府。 林老太太这次特意派人去仁和书院传话,让齐慕阳回府一趟,无论如何他总要回去一趟。 齐府两年并没有多大变化,或许变得更冷清了。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当初菩提寺的那起杀人命案。 熙和堂,林老太太看见齐慕阳走了进来,看着那已经长高许多的孙子,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急忙起身走过去,再一看齐慕阳右脸上的伤,十分心疼,着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难道又是练武受的伤?” “没事,祖母不用担心!” “没事?” 林老太太冷哼一声,拉着齐慕阳手仔细看了看,看着上面的厚厚的茧子,还有刚磨破皮不久的右手,眼睛一红,哽咽着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老太太心里十分清楚为什么齐慕阳如此执着于练武,都是因为当初那件事。 若不是那件事,他又怎么会愿意吃这些苦头。 想到菩提寺那件事,林老太太心里就很是气闷,虽说事情没有个答案,但她心里已经认定就是沈氏派人做的。 齐慕阳看见林老太太又要心疼落泪,很是无奈,赶紧抽回手,扶着林老太太坐下。 他可是十分清楚,当初老太太得知他跟着苏将军苏上学武,很是生气,一半是不喜苏家,一半是不愿齐慕阳受那些罪。 虽说当初是苏四小姐救了齐慕阳,但老太太心里依旧因为西府那边,对苏家心存别扭,想着上门道谢便是,不必再往来。 第37节 “老太太,慕阳少爷这回来了,可别说那些伤心话。苏家苏将军那可是十分厉害,少爷能跟着苏将军学武,这可是一件好事!”林嬷嬷也走了过来,劝说道。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这一点,拉着齐慕阳坐在她身旁,拍了拍齐慕阳的手,眼睛一眯,笑着说道:“说到好事,这次我让你回来便是有件事和你说。” “你表叔如今做了翰林院编修,再过一段日子,便要除服,到时候再过不久你也要参加科考试……” 除服出孝自然说的是他给齐景辉守孝的日子结束,至于莫氏的孝期—— 林老太太并没有放在心上。 齐慕阳听着林老太太的话,心里明白了几分,这表叔说的是祖母林家那边的亲戚,不过这翰林院编修又如何? 难道还想着让那个翰林院表叔指点他?要知道他的老师可是崔太傅。 林嬷嬷看出了齐慕阳有些疑惑,不过并没有把这件事给说透,毕竟现在还未出孝,只是笑着说道:“老太太是想着带你去林家一趟。” 林老太太一听林嬷嬷这话,嘴唇一动,想了想,点头也这么说了几句。 齐慕阳心里疑惑,他看出了林嬷嬷和祖母似乎还有事瞒着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追问,不过是去林家一趟倒也无妨。 这林老太太正和齐慕阳说这话,沈氏却是来了。 想必沈氏也是知道齐慕阳回府一事,这才赶来熙和堂。 沈氏这一进门,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变化。 齐慕阳看着沈氏,脑子里闪过他在菩提寺杀死的那个人,那张惨死的脸,脸色不变,走到沈氏跟前行礼,依旧喊了一声,“母亲!” 看着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沈氏觉得有些陌生,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等孝期一过便是你表侄大喜的日子,你舅舅特意让你过去一趟,他有话问你。” 沈星源要见他? 齐慕阳瞟了沈氏一眼,大喜的日子为什么要见他? 沈氏自然看出了齐慕阳十分疑惑,眼神中更带了一丝警惕,想到当初那件事,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就算那样又如何? 沈氏看着齐慕阳依旧在自己面前恭敬有礼的样子,心里冷笑。 第52章 50|4|14| 两年多的日子里,齐慕阳不是第一次来菩提寺,拜祭莫氏。 其实如果可以,齐慕阳并不愿来这里,每一次拜祭,他都会记起当初那件事,也会记起莫氏的死,明明知道莫氏是被人逼死的,他却无能为力。 那些都在反复地提醒他,一遍又一遍,如同恶梦一般死死缠着他。 “慕阳,为什么不让你母亲葬在齐家墓地?”方氏和女儿李锦绣一同前来拜祭莫氏,看着莫氏葬在这菩提寺后山,荒凉孤寂,不禁问了一句。 因为是在外面,方氏才敢称莫氏为齐慕阳的母亲,若是当着沈氏的面,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提这话。 齐家墓地? 齐慕阳眼神一黯,嘴角一撇,看着青灰色墓碑上刻着的那几个字,心里有一种很可笑的感觉。莫氏活着的时候都不愿进齐府,死了又怎么会答应进齐家的门。 唯有他为了进齐府的门,忘记了生母的死,低着头一直笑脸以对。 “表舅母,当初母亲她为什么会做父亲的外室?” “啊——?” 方氏听到齐慕阳突然问这件事,脸色一变,心里有些紧张,想到当初他们逼迫莫氏跟着武阳侯做妾,毁了莫氏之前定的那门亲事,她心里就很没底,自然不敢和齐慕阳说出实情。 “你——你父亲武阳侯当初说是纳你母亲做妾,之后带着你母亲回了京城,这我也不知道为何你母亲最后没有进齐府的门。” 李锦绣站在一旁,偷瞟了齐慕阳一眼,她也听母亲提起过这件事,心里不安。 “母亲她以前总是念着一个‘杨’字,母亲他在扬州可是有认识的人姓杨?”齐慕阳想到之前他连生母的姓氏都给弄错,不禁又问了一句。 姓杨? 方氏面色一僵,眼神一闪,她自然知道这姓杨的究竟指谁,要知道当初莫氏她定的那门亲事就是杨家。说起来,之前莫氏的那个未婚夫和莫氏可还是青梅竹马。 不过这话,方氏自然不会告诉齐慕阳,摇头说了一句,“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齐慕阳望着莫氏的坟墓,没有回头,也没有注意到方氏最初脸色有一丝不自然,听着方氏的话,心里觉得有些难受,莫氏不愿进齐府,最后却因为他进了齐府,最后被逼着上吊自缢。 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会给莫氏报仇吗? 齐慕阳心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给莫氏报仇,是要杀了沈氏的意思?不知为何,齐慕阳心里有一丝犹豫,不过短短一瞬,他又想起了当初在这被人追杀,险些死去的场景。 沈氏既然容不下他,对他下杀手,那他又为何要犹豫? 齐慕阳走到莫氏墓碑前,伸手一摸冰凉的墓碑,莫氏死的时候也还那般年轻,那般美丽,现在却就这样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埋在地下,不见天日,任凭虫蚁噬咬她的身子。 如果不是他命大,有苏茉相救,他现在是不是也像莫氏一样? 齐慕阳觉得眼睛酸涩,心里却一片平静,低头望着手下的墓碑,低声喃喃道:“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也为自己报仇! 方氏看着齐慕阳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冷,不过两年多的日子,面前这个表外甥似乎真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看着依旧是那俊朗如玉的少年,但隐隐透出一丝锋芒。 “表弟,我们回去吧。”李锦绣上前劝说道。 方氏也点头,说着时辰也不早了,是应该早些回去。 现在方氏她们还住在齐府,沈氏也没有过问她们母子,就像是当他们不存在一样。方氏母子自然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出现惹沈氏的眼,老老实实地在齐府住着。 不过,现在女儿李锦绣的年纪也大了,她怎么也得为女儿做打算。借着齐府的光,若是李诚能在之后的科举考试出人头地,想必一切都不成问题。 再不济,这不是还有这个表外甥,要知道他可是崔太傅的得意门生。 齐慕阳并不知道方氏心中所想,他也不会知道方氏并没有把莫氏以前的事全部告诉他。 有些事现在并不知情,但终有一天会揭晓,正如莫氏的姓氏。 …… 之前菩提寺出了那起杀人命案,杀人的还不过十岁,传得沸沸扬扬,菩提寺的名声自然受损。佛家重地,闹出这样的命案,自然很不吉利,之后菩提寺的香油钱也少了不少。 即便香客减少,但也还是有信徒前来拜祭。 “看见了没,就是他,两年前那起案子,杀人的就是他!” “十岁就杀人了?” “想想真让人害怕,那时候他满身是血,刑部的人都来了。” “听说他是武阳侯的外室子,他那个外室生母就葬在菩提寺后山。” “这菩提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会答应让那个外室葬在后山。” …… 虽然这样的议论声很小,但依旧传到了齐慕阳耳朵里,对于这些指点议论,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毕竟他们说的是实话,他杀过人,他就是外室子。而且这样的非议,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提醒着他他曾险些被人杀死。 “当初那件事害得贵寺声誉受损,实在是对不住。”齐慕阳躬身对菩提寺的方丈了然大事行了一礼,双手合十,说道。 “不必,有因皆有果,一切自有缘法。” 了然大师身穿明黄袈裟,面容枯槁,念了一句佛,又拿出一封信递给齐慕阳,说道:“这封信有人让我转交给你。” 齐慕阳心下惊疑,他不过是来和方丈告辞,准备离去,不曾想居然会有人让了然大师给他送信,很是诧异,接过信封,不禁问道:“敢问方丈,是何人留下的?” 了然大师摇头,说道:“贫僧亦不知。” 齐慕阳也不好再多问,望了一眼手中的信封,先贴身放好,行礼告辞,待出了殿宇,看见方氏她们还站在马车旁准备上车,不禁打开那封信,仔细一看。 “少爷,我们该走了。”石溪走了过来,笑着说了一句。 齐慕阳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信封贴身收好,望着石溪,点头说道:“你先派人送表舅母他们回去,我还有事。” 石溪听见齐慕阳这话,心里一急,担心地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 因为当初菩提寺那件事,石溪他们可是十分担心齐慕阳的安全,要不是齐慕阳寻常都呆在书院,他们肯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着。 齐慕阳听见石溪问这话,眼神一闪,不禁问了一句,“石溪,你知道春风楼在哪吗?” “什么?” 石溪听见齐慕阳说这话,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望着齐慕阳,震惊失色,急声说道:“少爷怎么突然问这个地方,那可是——” “可是烟花之地,少爷你还在孝期,要是去这样的地方,到时候传出去,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烟花之地? 他自然知道石溪口中的烟花之地指的是何处,不过是烟花柳巷,这春风楼肯定就是青楼了。 齐慕阳一怔,转过头愣愣地望了身后的正门一眼,了然大师他知不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还有那个人为什么会让他去青楼? 齐慕阳脑子里很是疑惑,看见石溪焦急的神情,他自然明白他现在绝对不能去那烟花柳巷,若不然传出去这之后的科举考试他就别想再考。 可是信中人却指明要他去春风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溪看见齐慕阳惊讶的神色,想到齐慕阳可能也不知道春风楼这个地方是青楼,急忙劝道:“少爷,你可千万不能去这样的地方,要不然我会被老太太打死的。” 齐慕阳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该不该去这春风楼,很是犹豫,他也知道春风楼这样的地方他根本就不能去,只是信中提到的那件事却是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的。 只是写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 又为什么让他去春风楼? 齐慕阳心里很是疑惑,想了想,看见石溪满脸焦急,紧张的不安的样子,不禁说道:“没事,我们先回府,不过是好奇一问。” 话虽然这么说,但齐慕阳心里却记挂着这件事,按照约定的时间还很长,他还是先回府再仔细考虑一番。 况且现在石溪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拦着他,弄不好这件事就会闹大,最后老太太也会知道。 石溪听齐慕阳这话,总算松了一口气,要是齐慕阳真的决定去春风楼,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少爷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地方? 石溪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这菩提寺来往的僧人,目光赤.裸裸地鄙视,难不成是这庙里的和尚告诉少爷春风楼这个地方?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不正经! 第53章 第38节 春风楼,春风一度。 京城有名的青楼,位于烟花巷,烟花之地。在这京城里面,青楼自然少不了,文人学子也都来着烟花巷,或为风流,或为赋诗,而且来往的皆是非富即贵。 齐慕阳并不知道写这封信给他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去春风楼,如果是想告诉他那件事,另选一个地方当面说便是。 要知道他不过才十三,而且还在孝期,怎么能去春风楼的那样的地方? 齐慕阳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很是犹豫,仔细看着这封信上写的内容,当初被他杀死的那个人身份不明,就连刑部都查不出他的来历,那么写这封信怎么会知道? 而且又为什么要告诉他? 现在齐慕阳心里也有一丝犹豫,虽说他心里认为是沈氏派人去杀他的,但并没有证据,而且他那个父亲也死的不明不白,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杀他的人和杀齐景辉的人是同一伙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误会沈氏了? 或许菩提寺杀他的人不是沈氏派来的,但是莫氏却是沈氏逼死的,这可是沈氏亲口承认。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摘下案几上的灯罩,将信纸给烧掉,看着那一缕火焰在地上跳跃,齐慕阳知道他终究还是要去一趟烟花巷春风楼。 初春的夜晚凉风袭人,夜深露重,齐慕阳换过衣裳,又找了一把扇子,这才悄悄地出了门。 烟花巷,位于华阳大街,那便是烟柳繁华之处,背靠着沅河,两岸一排杨柳,嫩芽新枝,绿意盎然,随风飘舞。河上更有楼船缓缓行驶,灯光闪烁,倒映在那沅水中,波光粼粼。 齐慕阳独自一人穿行在街上,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他终归还是担心这是一个圈套,说不定就是冲着他来的,想着完成当初菩提寺没有杀死他的这件事。 夜半时分,京城大街上依旧繁华,灯火通明,点亮一路,更有商贩在街上叫卖。 齐慕阳站在这沅水河畔,看着不远处的那条烟花巷,心里不禁有些犹豫,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脸上也另粘了胡子,手中折扇“刷”地一下打开。 感觉有些别扭! 若真正看着齐慕阳,倒不会认为才十三岁的少年,身材俊朗,若没有脸上那几缕胡子,倒是翩翩少年郎。 信中写的便是让他在春风楼等着,时辰将近,齐慕阳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来了没有。 齐慕阳朝着烟花巷走去,一身黑衣,横眉冷皱,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倒让烟花巷的人不好上前搭讪。 烟花巷街道两旁灯火璀璨,又有不同的店铺开着,多是胭脂水粉,茶馆酒楼,至于青楼自然是少不了的。奢华旖旎的烟花巷,如同半裸的女子,散着魅惑的气息,一颦一笑,令人沉醉。 “公子,要不进来坐坐?” 虽说齐慕阳面色平静,眼神不变,但对那些一直在烟花巷生活的下九流人来说,在他们眼中齐慕阳依旧是一个刚刚踏入烟花巷的初哥,也是最好宰的肥客。 齐慕阳甩开突然上前拉着他的男子,看了一眼那楼阁的招牌,他自然就知道这人不过是拉客的小倌,冷着一张脸,厉声说道:“松手!” 小倌一看齐慕阳这神色,倒不像是那些刚出来见世面的世家公子,心里有些没底,松开手,笑着说道:“公子,不妨进来坐坐?这烟花巷我们南风阁可是十分有名。” 南风阁? 齐慕阳看着面前这小倌唇红齿白,脸上还抹了粉,打了一个寒颤,不禁想到了他那个表侄,急忙地走开,不想再在这停留一刻。 就在这一刻,齐慕阳脑子里刚闪过的那个人却是陡然出现在他面前,站在南风阁的门口,望着齐慕阳,一脸笑意。 “表叔,你这是——要去哪?” 这怎么回事? 齐慕阳一怔,摸了摸下巴处的胡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看出来是他? 沈麒看见齐慕阳惊讶的样子,不禁一笑,对站在一旁的小倌摆了摆手,让他先离开,又朝着齐慕阳走了过去,一身明黄绣着钱莽纹饰的长衫,手中同样拿着一把玲珑别致的扇子。 “表叔,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难不成是——” 沈麒意味深长地打量了齐慕阳几眼,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原来表叔也是喜好南风。” “不过,表叔你这孝期好像还未过,怎么就能来这样的地方?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很不好看啊!” 齐慕阳眼神一凝,手中折扇潇洒地打开,淡淡地瞥了沈麒一眼,沉声道:“认错人了。” 说着,齐慕阳转身就准备离开,他没有想到这刚才烟花巷居然就会遇见熟人,而且还是沈麒。 沈麒倒没想到齐慕阳居然如此淡定,当着面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脸色一滞,急忙上前拦住齐慕阳,手一伸朝着齐慕阳脸上的胡子抓去,想要扯掉齐慕阳那几撮胡子。 “啪!” 齐慕阳手中扇子狠狠一敲,飞快地打掉沈麒的手,冷声喝道:“别不知死活!” 沈麒右手吃痛,强忍着痛楚,仔细打量了齐慕阳几眼,看着齐慕阳这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说话的语气如此狂傲,义正言辞,装的还真像,心里倒有些惊讶和好笑。 看着齐慕阳离开的背影,沈麒忽然说了一句,“你是要去春风楼吗?” 齐慕阳脚步一顿,半眯着眼,转过身望着沈麒,眼神凌厉,直直地盯着沈麒,心里却有些不安,沈麒为什么会知道他要去春风楼,还是说给他写那封信的人是沈麒? “表叔,我看我们要不就改约南风阁?” 沈麒几步走到齐慕阳身边,脸上带着笑意,手中折扇摇晃,笑着说道:“表叔,你看如何?” “是你让我来这里的?”齐慕阳眼神一冷,质问道。 沈麒笑而不语,不过那眼神已经表明是他约齐慕阳在春风楼见面。 “我这才准备过去,不曾想就在这遇见表叔你了,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两个很有缘?” 齐慕阳脸色有些难看,他现在才知道他这特意来烟花巷居然不过是沈麒在戏弄他,要知道他这过来烟花巷可是冒着很大的危险,要是被其他熟人看见,指不定还会如何。 心里这么想着,齐慕阳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再在这多留。 沈麒一看齐慕阳神色变化,便知道齐慕阳是真的动怒,也不敢再开玩笑,稍稍收敛了些,拦住齐慕阳,说道:“怎么,你现在不想知道当初菩提寺究竟是谁想要杀你?” “你若是真的想要告诉我,就不要浪费时间!” “表叔,你这又是生什么气。我不过是想着表叔也这般大,借这次机会带表叔来这烟花巷好好逛逛,享受一番。” 齐慕阳停住脚步,直视沈麒,正声说道:“菩提寺想要杀我的人不外乎是沈家,当初你不愿告诉我的那件事,现在我也猜到了答案,保不住就是我那个舅舅派人做的。”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沈麒听见齐慕阳的话,沉默不语,良久才抬起头,望着齐慕阳,问道:“那如果我告诉沈星源的把柄,你觉得如何?” 这一句话便已道出,当初神不知鬼不觉害死武阳侯的人正是他的大舅子当朝阁老沈星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你也想要对付他?” 沈麒望了一眼四周,努了努嘴,不禁问道:“难不成你打算在这里说这件事?” “那就出烟花巷再谈这件事。” 沈麒一把拉住齐慕阳,又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说道:“就在这南风阁说吧,快进来,这里我很熟。” 齐慕阳甩开沈麒的手,怒目相对,旋即压下心中的怒火,面色平静,淡淡地说道:“你若是再说这些话,那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表叔,你看这又是何必?” 沈麒讪笑,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那座春风楼阁,不禁问道:“要不然就去春风楼,哪里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表叔要不就去哪?” 齐慕阳心里很是恼火,沈麒这般嬉笑,不着调,他根本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说的话,如果说真的是沈星源害死齐景辉,那么又是为什么? 还有就是沈星源的把柄又是什么? “表叔,你这不好南风,难不成连青楼也不敢去?”沈麒伸手指了指夜空,又笑道:“表叔,这时辰也太晚了,我看我们还是抓紧吧。” 这话听着还真是别扭! 齐慕阳瞪着沈麒,问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还在孝期?” “这不也正是庆贺表叔出孝,要知道这春风楼有美人,也有男色。” 沈麒嘴角带笑,颇有深意地说道:“表叔难道不想去见识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五一节快乐啊~~~o(n_n)o 第54章 55 沈麒想要带齐慕阳去春风楼,不过齐慕阳又怎么会答应,最后两人还是出了烟花巷,进了一间酒楼,选了一间僻静的隔间谈话。 二楼的隔间,齐慕阳也吩咐了酒楼的小二不要上来打搅,屋子里很是安静,两盏灯十分明亮,八仙楠木桌上放着刚送上来的菜式,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一壶花雕酒。 窗外便是繁华的街市,靠着窗户,天边还挂着残月,若是兴致不错,倒也算对酒赏月。 “表叔,你这粘上胡子,倒是比平常更加好看。我看那南风阁没有一位能比得上表叔你。” 沈麒一脸笑容,嘴上说着话,又给齐慕阳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也不管齐慕阳不接,自斟自饮,悠然自得,颇为享受的样子,说道:“这表叔你要是去了春风楼,那当家花魁只怕也是一见倾心。” “有什么话快说吧。” 齐慕阳不想和沈麒绕弯子,看沈麒依旧是这调笑的神色,眉头紧皱,不禁问道:“沈星源他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为什么?” 沈麒一笑,手中的青瓷酒杯微微一顿,旋即敬了齐慕阳一杯,醉眼迷离,半醉半醒地说道:“表叔,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不过是因为沈氏的缘故。” “咦?”沈麒眉头一挑,诧异地瞥了齐慕阳一眼,说道:“看来你倒也清楚。” “表叔,你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不要去调查白渐青,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可能十分危险。” 齐慕阳没有说话,坐在沈麒对面,直视沈麒,等着沈麒的后话。 “表叔,你可要考虑清楚。要是传出去了,就算是崔太傅也保不住你。” 齐慕阳听着沈麒的话,沉默不语,他拜崔太傅为师,的确是一件幸事。 沈麒面色醉熏,起身走到一旁的窗户前,冷风吹过,让他清醒了不少,望着京城那繁华夜市,更远处那无尽的黑暗,嘴唇一动,沉声说道:“表叔,今日是我父亲的忌日。” 齐慕阳一怔。 沈麒父亲的忌日?齐慕阳有些疑惑,不明白沈麒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既然是忌日又为何会约他出来,还去烟花巷那个地方。 “我父亲沈晏死于痨病,不过我并不相信,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我和你的怀疑一样。” 怀疑一样? 齐慕阳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沈麒,他怀疑的是沈星源害死齐景辉,难道沈麒他也怀疑沈星源害死了他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 沈星源可是沈麒的叔祖父,他父亲可是沈星源的侄子。 “知道我为什么警告你不要调查这件事,那是因为我知道你父亲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会被沈星源给灭口。他沈星源在朝中从未出过差错,不可能因为朝中之事想要除掉武阳侯。” 齐慕阳心里点了点头。 第39节 这件事他也听崔太傅说过。当初崔太傅便说过沈星源不可能会除掉齐景辉,在崔太傅眼里,沈星源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为官倒是不错。 如果说,是因为沈星源的私事而被齐景辉抓住了把柄,才会被杀人灭口,倒也说得通。 难道这件私事指的就是沈星源害死自己的侄儿? “你怀疑是沈星源害死你父亲?” 沈麒猛地转过头望着齐慕阳,一双眼眸幽暗深邃,一字一句地说道:“并不是怀疑,而是我亲眼看见的!” 看着沈麒那深如古井的眼睛,齐慕阳心里一沉,他倒没想到那个一直玩世不恭的沈麒居然还藏着这样的秘密,如此深的心思。 “可是沈星源他为什么要对你父亲下手?” 沈麒嘴角一勾,泛着冷意,低声道:“我想这也是你父亲知道的秘密,若不然沈星源不会对他下手。” “什么秘密?” 沈麒没有回答,走到齐慕阳身旁,围着齐慕阳上下打量,边走边说道:“表叔,你母亲是外室,那么她便是自甘下贱。” 齐慕阳听着沈麒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即便莫氏是做了齐景辉的外室,但是现在沈麒当着他的面说莫氏说这话绝对是有意辱骂。 “可若是有一个女人,和她丈夫的叔叔通奸,这又会被称作什么?” 齐慕阳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望着站在他身后的沈麒,惊讶不已,看着沈麒那副平静无澜的神情,冷淡的目光,他此刻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沈麒这话已经很明显了。 “你是说——你母亲和沈星源通奸?”说着,齐慕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见齐慕阳说这句话,沈麒冷冷一笑,转身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猛地拿起桌上的花雕酒,直接对着酒壶一饮而尽,酒水顺着沈麒的嘴角不停往下流,整个人看着有些疯狂。 “对,你说的没错。” “你父亲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会被沈星源给灭口。” 沈麒的声音有些尖锐,眼神狠戾,对着齐慕阳厉声厉声说道:“所以你就应该要给你父亲报仇,杀了沈星源!” 说完,“砰”地一声脆响,沈麒将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破碎开来。 齐慕阳看着激动的沈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说真的是因为知道这件事,那沈星源倒有理由除掉齐景辉。 不过,这如果算沈星源的把柄,难怪当初沈麒说不能告诉他。 房间外面的小二自然听见了这摔碎东西的声音,不安地敲了敲门,想着过来看一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齐慕阳起身给小二开门,看着小二紧张不安的神色,不禁说道:“无事,不过是不小心摔碎了酒壶,你——再去拿一壶酒上来。” 齐慕阳回头看了一眼沈麒,想着还是再给沈麒拿一壶酒。如果说喝酒真的能麻醉自己,那就让沈麒醉一下。 母亲通奸? 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可怕!齐慕阳难以想象,尤其是这通奸之人还是长辈。 小二眼睛一瞥,自然看见了喝醉了酒,脸色不大好的沈麒,也不好多说,点头应是,便下去又给齐慕阳送上来一壶酒。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 沈麒头发披散,十分狼狈,抬头望了齐慕阳一眼,喃喃说道:“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 齐慕阳对于那件事并没有发表仁和看法,他也并不觉得沈麒可怜,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要真的说起来死去的莫氏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那你现在是想要对付他吗?” “对付?”沈麒嘲讽地笑了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是险些死在他手里,我哪敢对付他。再说——” “我答应过一个人,不能向他报仇。” 听着沈麒的话,齐慕阳眉头一挑,他现在是知道沈麒为什么会把这样的事告诉他,问道:“你是想要我来对付沈星源?你这样岂不是太高看我了?” “如果是之前,我自然不会告诉你这件事,但是你现在不是已经是崔太傅的得意弟子,而且还跟着苏家苏将军学武,再说你和沈星源有仇,若是你能替我除掉沈星源,那自然是最好。” “你这个注意倒是打得不错。” 齐慕阳摇头笑了笑,夹起桌上的一样菜,尝了一下,味道不错,并说道:“当初你知道我派人调查白家,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在调查我父亲的死因?” “不过是凑巧知道罢了。” 沈麒又喝了好几口酒,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报仇了吗?” 齐慕阳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漆黑的夜色,沉声说道:“就连御史大人都站在他那边,你说该如何扳倒他?你能拿出什么证据?” “证据?” 沈麒嗤笑,觉得齐慕阳实在是太可笑,他能把这件事告诉齐慕阳就已经是把自己身上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给齐慕阳看,他又怎么拿出沈星源和他母亲通奸的证据,告诉世人。 “你今日想要告诉我的如果是这件事,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 齐慕阳自然明白沈麒这一声嗤笑是什么意思,起身准备离开,拿起沈麒手中的那一杯酒,往地上一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说道:“今日既然是你父亲的忌日,这杯酒就算是我敬伯父了!” 说完,齐慕阳就朝着门口走去。 事情现在已经明了,齐景辉的死,他被人追杀,都是因为他那个舅舅,虽说他早就猜到了。 沈麒看着齐慕阳离去,倒是没有阻止,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杯酒,不禁说道:“齐慕阳,你要记住,你今日知道了这件事,若是被他知晓——” “你会和你父亲一样短命!” 第55章 54|55 京城夜市很是繁华,虽说不是佳节,但街市上来往的行人依旧很多,等到了宵禁的时刻,相信这偌大的京城便会真正安静下来。 出了酒楼,齐慕阳便直接回府。 刚才从沈麒嘴里听来的那件事,不得不说让齐慕阳很是震惊,他曾想过齐景辉是知道了沈星源在朝中什么差错,抓住把柄,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通奸。 齐景辉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是亲眼撞见,还是—— 齐慕阳摇了摇头,一身宽大的黑色锦衣在夜风中被吹开,他并不认为沈麒说的这些事是骗他的,毕竟谁也不会随便提及“通奸”这个词。 沈星源他居然会和侄媳通奸,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齐慕阳嘴角一勾,心里冷笑,想着当初沈星源可还当着他的面对他说那些仁义忠孝的话,要是这件事真的传出去,也不知道圣上,朝中官员会如何看这位沈阁老。 齐慕阳并没有走大街,而是故意走僻静的巷子,就是不想被人瞧见他去烟花巷。 “表叔?” 就在齐慕阳低着头,匆匆回府的时候不曾想又被人瞧出了他的身份,一口喊住了他。 听见女子的声音,喊他表叔,齐慕阳心里有些诧异,之前的沈麒便喊他表叔,现在遇见的这个人又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认出他来? 这一转过头,便看见身后站着两位沈家的人——沈恪和沈瑜。 沈瑜穿着一身浅红长裙,身材窈窕,白皙的脸庞,精致美丽的面容,那一双灵动的眼眸在看见齐慕阳那一刻便亮了,透着一丝惊喜和讶异。 “表叔,真的是你?” 齐慕阳望了一眼站在沈瑜身旁的沈恪,嘴角微抿,的确还真是有些巧,他这出来居然会遇见沈家这两位,看来这京城还真是小。 沈恪也有些诧异,刚才看见沈瑜上前喊住这少年,他还有些担心,不曾想原来真的是齐慕阳,不过他这脸上的胡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表叔,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还真是——”沈瑜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几步走到齐慕阳跟前,微微微微仰着头,眼睫毛忽闪忽闪,欢悦灵动。虽说沈瑜比齐慕阳大一岁,但现在齐慕阳已经比沈瑜要高了不少。 “表叔,你为什么会——是这副打扮?”沈瑜心里有些疑惑。 齐慕阳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胡子,他倒不知道居然这么简单就被认出来了,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齐慕阳却不知道刚才唯有沈瑜一眼认出了他,至于沈恪并没有想到眼前这满脸胡子的少年会是齐慕阳。就连沈麒认出齐慕阳,也不过是相熟,记在心里罢了。 “没什么。”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愿多说,转而问道:“你们呢,这时候出来做什么?” “再过不久,大哥他便要成亲,我是特意出来给大嫂选礼物的。”沈瑜眉眼弯弯,看着心情着实不错,嘴角微翘,脆声道:“还是大哥帮忙说情,我才能出来。”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会遇见表叔你!” 齐慕阳看着沈瑜脸上单纯的笑容,不禁想到了沈家那些事,嘴角一扯,转过头望着沈恪,说道:“我听母亲也说了你的喜事,到时候除服之后,我和母亲会一同前去祝贺。在这也先恭喜表侄你一声。” 沈恪心里对齐慕阳这位表叔可谓是百般滋味,就是这样一位他并没有放在眼里的外室子,成了他的表叔,进了仁和书院,最后居然还拜在崔太傅门下,成了关门弟子。 他心里自然是很不服气,想他可是沈阁老的孙子,崔太傅就算是要收弟子也应该是他,凭什么会是这个卑贱的外室子! 其实不单单是沈恪心里这么想,其他仁和书院的学子同样是这样的想法,他们能够进仁和书院自然是天之骄子,骨子里自有一股骄傲,崔太傅在他们心里地位颇高,可齐慕阳的出现却让他们感到羞辱。 “谢过表叔了。”即便心里看不起齐慕阳,但沈恪还是回了一句,不过语气有些冷淡。 齐慕阳眼帘低垂,看见沈恪冷淡的神情,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走了。” 沈瑜一听齐慕阳这话,心里有一丝不舍,急急地说道:“表叔,这么急着回府吗?不妨一起看一下,这永安大街可是十分热闹。” “上次表叔你送我见面礼,我也应该挑一件礼物送给表叔你。” 听见沈瑜的话,沈恪眉头一皱,脸色不大好看,淡淡地说道:“表叔有事,你又何必拦住表叔。” 齐慕阳看见了沈瑜右手手腕处戴着上次他送给他的那个绳环,不禁觉得有些诧异,他倒没想到沈瑜居然还真的很喜欢那个绳环,居然还一直戴着。 “不用了,你们二人小心些!” 沈瑜看齐慕阳出言拒绝,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眼神一黯,想要找些理由让齐慕阳留下,却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神色犹豫,看见齐慕阳转身离开,不禁问道:“表叔,有件事我还想问你。” 沈恪眉头一挑,疑惑地望着沈瑜,他怎么觉得沈瑜有些奇怪,似乎很想让齐慕阳留下? “何事?”齐慕阳停住脚步,问道。 “那个之前——”沈瑜看着齐慕阳直视的目光,心里一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急忙问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表叔当初你是怎么答出仁和书院出的那道题目,之前我还想让表姑问一下表叔你,不过后面一直没有答案。” 齐慕婉? 自从当初菩提寺杀人一案之后,他连齐府都很少回去,更别说和齐慕婉见面。不过沈瑜怎么会对那道题感兴趣。 齐慕阳心里疑惑,但是看着沈瑜急切的眼神,想了想,又望了站在一旁的沈恪,不禁说道:“这道题有些困难,你若是真的想知道,改日我再告诉你。” “改日?” 沈瑜听到齐慕阳这话,心里不禁一喜,再一想刚才自己这般着急问他,只怕很是失礼,面色一红,有些发热,低声说道:“那我就改日再去府上问表叔。” 齐慕阳点了点头。 沈恪看了沈瑜一眼,又望了一眼齐慕阳,眼神一凝,沉声问道:“表叔,你这还没说你脸上为什么会沾着这些胡子?” 齐慕阳淡淡地瞥了沈恪一眼,摇头说道:“不能告诉你。” 第40节 不能告诉?如此直接的一句话。 沈恪面色一僵,很是尴尬,心里气恼,想要对齐慕阳发火,还没说话,一旁的沈瑜便看出了沈恪生气了,连忙拉住沈恪,笑着说道:“我猜表叔一定是偷跑出来,不想给舅母发现。” 齐慕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先走了!” 沈瑜点了点头,说道:“表叔,你一个人也要小心。” 虽说是在京城,但是就连菩提寺都发生过那样的事,谁又知道皇城里面会不会发生那可怕的事。 沈恪看着齐慕阳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怒火中烧,想要说什么训斥齐慕阳,但偏偏齐慕阳的辈分要比他高。 “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外室子关系这么好,居然还想着给他回礼?”看见齐慕阳扬长而去,沈恪便冲着沈瑜发火,冷声质问道。 沈瑜收回自己的目光,望着沈恪,疑惑不解,问道:“大哥,表叔他早就记在姑奶奶名下,你又为何说他是外室子。” “记在姑奶奶名下? 沈恪冷哼一声,不屑道:“就算记在姑奶奶名下,也改变不了他外室子的出身,永远都成为不了嫡子!” “还有——刚才你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对他这么关心?” 沈恪面色严肃,直视沈瑜,眼神一闪,脸色一变,厉声质问道:“你该不会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不该动的心思? 沈瑜被沈恪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心砰砰直跳,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很紧张,很不安,嘴唇一动,平静地问道:“大哥,你说什么?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沈恪直直地望着沈瑜有好一会,看见沈瑜一脸坦然,疑惑的眼神,不禁收回目光,望着已经走远的齐慕阳背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沈瑜和齐慕阳可是隔着辈分,但还是冷声说道:“以后少和他来往。” “他根本就不配进我们沈家的门!” 沈瑜没有回话,只是不知不觉间她背后都不禁出了汗。 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刚才看着沈恪那严厉的眼神,她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难道说她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沈瑜望着齐慕阳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心里一团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十分混乱,思绪不断。 不过,不管是想些什么,她都知道她现在心里想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她的小表叔齐慕阳。 第56章 孝期三年一过,作为齐景辉的子女便出了孝期,除服,再不用守那些繁琐的礼节。 陶然居这边也撤了那些素净的物件,一时间焕然一新。 齐慕阳对于给齐景辉守孝并没有什么感受,至于他的那个生母有些事在心里记住便好,是否依旧茹素,谨守孝期礼节,他倒并不是太在意。 “表叔,你这之前便说过要告诉我那道题如何解?” 沈恪交代沈瑜不要和齐慕阳来往,但是有些事被捅破了那层纸,反而让沈瑜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即便内心纷乱无绪,她只知道她心里终归还是想着见小表叔齐慕阳。 齐慕阳看着沈瑜脸上的笑容,又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齐慕婉,他倒不知道沈瑜居然如此会如此执着,对那道题难道真的十分好奇。 齐慕婉知道府里之前发生的事,也知道齐慕阳为什么两年多不愿回齐府,菩提寺的那起杀人命案不仅仅是让齐慕阳变了,府里很多人都改变了。 “沈瑜她一直记着这件事,当初我就答应帮她问你,只是后面一直没有机会。” 沈瑜望着齐慕阳,目光中藏了一丝紧张,她想起当初沈恪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不安,她怎么可能会对小表叔动心思。 但越是否认,她心里就越不安,越紧张。 “以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以二十一;七七数之,余数乘十五。三者相加,如不大于一百零五,即为答数,否则须减去一百零五或其倍数。” 听见齐慕阳的话,沈瑜和齐慕婉都不禁低头仔细想了想,过了片刻,沈瑜才兴奋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表叔你可真厉害!” 齐慕婉也低头念道:“以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以二十一;七七数之,余数乘十五……” 齐慕阳看见齐慕婉这么认真去记,虽说他和沈氏有仇,但毕竟齐慕婉还只是孩子,并不知情,也不用给齐慕婉冷脸,不禁摇头说道:“倒不用去死记硬背,这里有一首诗记着倒是十分容易。” 一首诗? 齐慕婉疑惑地望着齐慕阳,心里不解。 “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正半月,余百零五便得知。” “呀!”沈瑜听见齐慕阳居然念了这么一首诗,仔细品味,眼睛陡然睁大,惊讶地捂住嘴,喃喃说道:“表叔,你居然还用一首诗来解释。” 齐慕婉自然不是蠢人,不过片刻,便也反应过来,这一首诗便能解那些“物不知其数”的难题,不过他齐慕阳怎么会如此厉害。原以为他被崔太傅收在门下,不过是舅舅暗中帮忙,现在看来她这位大哥似乎也不差。 “你怎么想出来的?”齐慕婉神色有些别扭,看着齐慕阳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头一偏,闷声问道。 “闲暇无事,便琢磨了一番。” 既然已经给沈瑜这位沈家表侄女做出了解释,齐慕阳也不想多说,便准备离开,不曾想沈瑜又说道:“表叔,你还记得上次你进仁和书院的时候,我托你给我大哥送的那个盒子吗?” 齐慕阳眉头一皱,点了点头,倒是记得。 “我还担心表叔答不出来,找了之前仁和书院出的那些题目,想着让表叔你看一下,不过表叔你没看,就答出来了真好。” 齐慕阳心里更加疑惑,不明白沈瑜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这么帮他? 沈瑜脸颊微微发热,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尤其是齐慕阳望着她的时候,略显紧张地说道:“表叔你还拜在崔太傅名下,真是厉害。” “这都是多亏了舅舅,若是没有舅舅帮忙,只怕我连仁和书院的门都进不了。”齐慕阳眼神一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 这边沈瑜和齐慕婉来了陶然居,住在齐府的李锦绣也过来,并且还给齐慕阳带了一些点心,是方氏亲手做的。 “表弟,这位是——?” 因为沈氏不喜方氏,齐慕婉也没有和李锦绣母女来往,至于沈瑜更是第一次见面。 “这是沈家大小姐。” 李锦绣一听齐慕阳这句话便明白过来,看着沈瑜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欣喜,沈家大小姐,这身份可不一样,连忙拿出带过来的点心,笑着说道:“沈大小姐,你也不妨尝一尝这芙蓉糕,是我母亲亲手做的。” “唤我沈瑜即可。” 因为齐慕阳的缘故,沈瑜倒没有对李锦绣不理不睬,笑着应了一声。 齐慕婉虽然性子收敛了许多,但是对于李锦绣这样上门打秋风,一直寄住在府上的穷亲戚自然是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这方氏母子说起来连亲戚都算不上。 “既然他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就回去。” 沈瑜眼睛一瞥,看见齐慕婉催着离开,不想再待在陶然居,自然是有些为难,若是可以她自然想着多和齐慕阳说会话,毕竟她这来齐府,便是为了见一下表叔。 “走吧!” 齐慕婉拉过沈瑜的手,直接拽着沈瑜往门外走去,一旁侍候的丫鬟巧儿和翠儿自然相送。 “表叔,那我先走了!”沈瑜急急地说了一句告辞的话。 李锦绣一看齐慕婉一点也不给她面子,直接转身离去,她还傻傻地端着一盘点心,真是丢脸,心里很是气闷,但是她却知道齐慕婉的身份,自然不好发火,只能憋着。 “怎么了?” 齐慕阳看出李锦绣脸色有些难看,不禁问了一句。 李锦绣回过神来,一脸笑容地望着齐慕阳,摇头说道:“没事,不过是过来替母亲送这些点心,希望表弟你喜欢。” “替我多谢表舅母了!” “不用客气,母亲倒是让我问一问表弟,就是你表哥他一直都没有好的先生教导,想着能不能拜托表弟你让崔太傅指点你表哥一二,只需要指点一二。” 说这话,李锦绣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这样的话提过一次,又怎么好再提。 因为寄住在齐府,李诚也曾想过进仁和书院,只是事情没那么容易。就算方氏当面和齐慕阳说过这件事,希望帮着在崔太傅面前引荐一下李诚,也被齐慕阳婉言拒绝了。现在快到科举考试,方氏心里自然记着这件事,若是能有崔太傅帮忙指点,一定会高中。 齐慕阳眉头微皱,低声说道:“这件事只怕慕阳有些为难,实在是办不到。” 李锦绣猜到齐慕阳会这么说,便又说道:“母亲并没有想着让表弟为难,若是困难,也就罢了。” 还好方氏这位表舅母知道分寸!齐慕阳坐在椅子上,尝着方氏亲手做的点心,不得不说方氏的手艺倒是不错,特意送过来的。 “表弟,我这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一声。” 李锦绣眼睛一眨,颇为神秘地样子,似乎在对齐慕阳开口问她,但偏偏齐慕阳吃着点心,压根就没理李锦绣,让她有些尴尬,只能继续说道:“母亲她昨日和老太太说话,听老太太提起表弟你的亲事了。” 亲事? 齐慕阳一顿,心里惊讶,不过面上不显,倒是狐疑地望着李锦绣,虽说他并不是太了解这位表姐,不过这样的事,作为一闺中女子怎么好随便提及。 要知道苏家四小姐可是当初连她的名字都不肯透露。 李锦绣看见齐慕阳那疑惑的眼神,觉得脸颊发烫,她也是听母亲说了这件事,才仔细想了想,不得不说她这位表弟的确长得好看,相貌十分出众,看着让人心动。 “表姐,这样的事你还是不要说,免得传出去不好。” 李锦绣听见齐慕阳这句话,脸色一僵,很是难看,羞红了脸,她这不过是想着和齐慕阳提一下这件事,没想到倒被齐慕阳给教训了一句,坐立不安,急声分辩道:“不过是告诉表弟你一声,表弟你怎么就说这样的话。”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合规矩,她不应该提这些话,尤其是当着齐慕阳这表弟的面,男女有别。 因为这一句话,李锦绣也不好在陶然居久留,不过就算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问了一句,“表弟,这过几日便是沈府大喜的日子,我和大哥也能过去看看吗?” “自然不行!” 齐慕阳一口回绝,他也不知道李锦绣怎么问出这么不着调的话,他们的身份肯定进不了沈家的门。 虽说早就猜到答案,但是被一口回绝,李锦绣脸色有些难看,羞恼地走了。 齐慕阳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忽然觉得味道不对,摇了摇头,心里还是记着刚才李锦绣说的那件事,转而望着巧儿,问道:“祖母她现在真的在操心我的亲事?” 巧儿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齐慕阳窘然,他才十三岁,怎么就想着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那个如果早婚早育,希望亲们不要反对,多多支持~~ 第57章 54|55 第41节 沈星源在朝中是内阁尚书,这沈家办喜事,京城一众官员也都会前来恭贺一番,不过好在沈家并不高调,沈恪的婚事并没有四处张扬,若不仔细打听,只怕还不知道这件事。 沈恪迎娶户部侍郎江家的嫡女,不得不说这江家女是高攀了沈家。江家对这门亲事自然是十分看重,一路陪嫁的嫁妆浩浩荡荡,气势不凡。 齐慕阳作为沈恪的长辈,按理说是应该要陪着去江家迎亲,不过沈恪不提,齐慕阳自然不会多此一举,跟着沈氏来沈家祝贺便是全了礼。 因为沈恪成亲,沈府里里外外都张罗开,挂着红绸喜布,红彤彤一片,廊檐下的红灯笼十分显眼,热闹非凡。 “慕阳,你倒是一个人在这躲清静。”方少意一脸笑容地走了过来,看见齐慕阳坐在这外院凉亭处十分悠闲,不禁笑着打趣了一句。 齐慕阳眉毛一挑,诧异地望了方少意一眼,他倒没想到方家居然也会过来道喜。 这方家和沈家在朝中可一直都不对头。 方少意看出了齐慕阳的疑惑,坐在齐慕阳身旁,笑着说道:“父亲派我过来,毕竟这沈家办喜事,怎么也要过来巴结一下。” 这话自然是玩笑,讽刺外面那些上赶着上门祝贺的官员。 “大门那边可忙着出题比试,你难道不过去看看?”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沈恪作为新郎官自然要出去敬酒,这有人自然也出了题目刁难,其实就是变着法为沈恪造势。毕竟没有人会这么没眼色,在沈家这个时候抢风头。 “那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沈恪眼神中透出一丝嘲讽,不屑道:“不过是阿谀奉承。” “不过我说慕阳你这沈阁老的外甥,要是说出去,只怕那些人也会围过来,奉承你。” “那就过去吧!” 齐慕阳一笑,起身朝着外院走了过去,他也不能一直呆在这,还未出凉亭,便看见沈麒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丝毫不见得当初在酒楼时候的疯狂。 “慕阳,这位是——?” 沈麒望了站在齐慕阳身旁的方少意一眼,头微微一昂,笑着说道:“沈家二爷沈麒。” 方少意眼睛一亮,打量沈麒几眼,他也听说过这位沈家二爷的名声。沈家虽说家世显赫,但治家有方,沈家子弟在外也都颇受赞誉,唯有这沈家二爷倒是一个奇葩,恶名不断,而且还好男风。 就算是这样,沈家也没有人去管教这位沈麒,也不知惹出多少事。 齐慕阳看着沈麒脸上的笑容,眼神一凝,沈麒倒是藏得够深,在这沈家只怕也只有沈麒敢直呼沈星源的大名。不过有件事,齐慕阳一直都想不通,如果沈星源敢除掉沈麒的父亲,那为什么又要留着沈麒? 就看沈麒这般不把沈星源放在眼里,想来沈星源也应该知道沈麒为何会对他这幅态度。 难道是因为沈麒母亲的缘故,沈星源才没有对沈麒下手? “倒是对沈二爷久仰。”方少意笑着说了一句。 沈麒有些诧异,倒没想到方少意会说出这番话,再一想方少意的身份,看见方少意和齐慕阳走得这么近,心里不禁明白了些许,拍了拍齐慕阳的肩膀,说道:“表叔,别怪表侄我没提醒你,沈星源他可不喜欢方家人,你最好还是不要他们来往。要不然——” 齐慕阳瞟了方少意一眼,看见方少意惊讶的目光,心里好笑,还没说话,便看见沈家的管家李虎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匆忙行礼之后,便说道:“齐少爷,老爷在书房等着,说要见你。” 沈麒眉头一皱,旋即笑道:“表叔,你看这沈星源现在就来找你的麻烦了。” 方少意同样惊讶沈麒直呼沈星源的名字,再一听沈星源要见齐慕阳,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暗暗打量沈麒,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比齐慕阳更有趣的人。 当初沈氏便和他说过,沈星源有话和他说,他倒没有惊讶,点了点头,便跟着李虎去了沈星源的书房。 不同于上次在迎客堂的不安和紧张,齐慕阳他倒显得十分坦然,脸上甚至带着笑容,即便他知道他马上是要去见他的杀父仇人,想要杀他的沈阁老。 方少意和沈麒看着齐慕阳走了,倒是没有离开,而是方少意和沈麒说起话来。 沈麒虽然有些担心齐慕阳,不过他不认为沈星源会在这大喜的日子下手对付齐慕阳。至于面前这方家少爷,他明白方家和沈家的关系,不过这正是他在意方少意的原因李虎带着齐慕阳去沈星源的书房,绕过长廊,一路直走,相比起外院的喧闹,这一路上倒是安静下来。 若是在这里杀人,就算是喊救命,只怕这个时候也根本就不会被人知晓。 齐慕阳一路看着沈府院落景致,并未欣赏,而是在想哪里究竟适合藏人,要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像菩提寺那般想要杀他,会如何做? 李虎看见齐慕阳暗自察看沈府的布置,心里一惊,不过两年多未见,眼前这少年却像是变了另一个人,截然不同,再不见当初的紧张和不安,目光凌厉,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到了!” 李虎收回心思,推开面前的一间僻静房间的门,低声说道:“老爷就里面等着你。” 书房并不算大,往里面是书案,还有书架,上面摆放着各式书籍,还有古瓶花瓷,书香味十足,雪白的墙上挂着各色书画,又有诗词题名悬挂于另一旁的书架旁,下方便是古铜角鼎焚香,另一边的窗格上搁置着几盆花草,更显幽静,别致。 齐慕阳一进门,便看见沈星源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副画正在仔细品赏,听见开门的声音,并未抬头,而是直接问了一句,“知道我什么叫你过来吗?” “慕阳不知。”齐慕阳目光平静,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回道。 “你马上就要参加科举考试,可有把握?” 齐慕阳心里疑惑,但还是平静地回道:“慕阳自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沈星源忽地一声轻笑,又问道:“童试,乡试,会试,殿试,你觉得你能过那一关?” 齐慕阳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自然是从童试开始。因为齐家本就在京城,倒是不必回乡去考,只不过这若是真的想秋闱春闺一路考下来,那可就是真的很难。 “慕阳不才,倒是盼着殿试。” 沈星源放下手中的书画,抬头望着齐慕阳,眼角带笑,起身朝着齐慕阳走了过来,说道:“你拜了崔太傅为师,又跟着苏上学武,倒是不错。” 齐慕阳不知道沈星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并没答话,等着沈星源后面的话。 “当初我送你的那两个字可还记得?” “敬之,慕阳时刻不敢忘。” 沈星源一笑,逼近齐慕阳,直视齐慕阳,又微微低头望着齐慕阳的右手,淡淡地说道:“不敢忘?说的倒不错,不过怎么办,舅舅我倒是放心不下,放心不下你这个杀过人的右手。” “要是让人毁掉如何?” 齐慕阳心里一紧,看着沈星源那幽深的眼睛,嘴角一勾,低声道:“舅舅,别说笑了。”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 齐慕阳点头。 沈星源笑了笑,眼神晦暗不明,忽地抬手一拍齐慕阳的肩膀,说道:“这可怎么办?我打算毁掉你的右手。” 齐慕阳抬手抓住沈星源的右手,脸色不变,嘴角带笑,并说道:“舅舅,你要是这样,慕阳只怕会忘了那两个字。” 沈星源脸色一变,右手颤抖,直直地盯着齐慕阳,面色有些狰狞,痛苦。 齐慕阳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若无其事地松开沈星源的手,只听沈星源闷哼一声,长须一口气,“呼!” “看来你是真的变了。” 沈星源冷冷盯着齐慕阳,袖中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倒没想到齐慕阳居然敢对他动手,还真是出人意料。 “舅舅你若是想毁掉慕阳的右手,不妨先顾着自己的右手。” 齐慕阳目光淡然,毫不退让,与沈星源凛然相对。 沈星源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转身回了自己椅子上,冷声说道:“我若是想要毁掉你,又如何?” “那舅舅便是让慕阳无路可走。” 齐慕阳朝着书案走去,看着书案上放着的文房四宝,手一伸直接拿过一支狼毫毛笔,“咔嚓”一声脆响,便看见那支毛笔被齐慕阳捏成两截。 “无奈之举,还望舅舅不要生气。” 齐慕阳面带笑容,恭敬地行了一礼,双手将手中的断笔放在那副字画上。 一切如旧,屋子里唯有这舅甥二人淡然相对,十分安静。 第58章 54|55 如果可以,齐慕阳并不愿和沈星源撕破脸皮,只是很可惜沈星源容不下他。当朝阁老,齐慕阳不认为自己是沈星源的对手,可若是沈星源逼得他无路可走,那么他也就只有同归于尽。 “舅舅若是没事,慕阳就先出去了。” 说着,齐慕阳躬身行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你该不会以为拜了崔太傅为师,就后顾无忧了?”沈星源看着齐慕阳从容离去的背影,眼神一凝,脸色有些难看,忽地开口问了一句。 齐慕阳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回头,有些事已经无须多言,他现在只需要提防,提防着沈星源对他下手。 门“嘎吱”一声响,齐慕阳走了出去。 沈星源低头拿起书画上的那支断笔,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把那两个字放在心里。” 出了沈星源的书房,看了一眼在外面守着的李虎,齐慕阳长嘘一口气,面对沈星源这位权势滔天的舅舅,他真的很有压力。 沈星源容不下他的右手,不肯放过他,那么他该如何应对? 李虎看齐慕阳出来,连忙上前领着,也没多问,直接带齐慕阳去外院,一路无言,静悄悄的走着。 当初他曾问过崔太傅,沈星源有什么把柄,崔太傅摇头,抛开沈麒告诉他的那件事,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对付沈星源。 齐慕阳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如何才能扳倒沈星源,尤其是他现在身无功名,不过是一介书生。 “你怎么会在这?”沈氏看见李虎带着齐慕阳走过来,眉头一皱,不禁问道。 “刚才舅舅让我去书房见他。” 沈氏点头,又问道:“你舅舅找你有什么事吗?” 齐慕阳瞥了一眼沈氏,看见沈氏身旁并没有跟着丫鬟,心里明白沈氏只怕也是要去见沈星源,觉得沈氏的话还真是有些可笑,明明知道沈星源的打算,居然还如此淡然地问他。 “舅舅他不过是叮嘱我不能误了学业,交代我几句,毕竟科举考试临近。” 沈氏眉头一挑,她可不认为齐慕阳说的是真话,她那个哥哥怎么可能会说这些话,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淡淡地应了一声,直接朝着沈星源的书房走去。 “对了,你——” 沈氏忽然想起一件事,喊住齐慕阳,眉头微皱,直直地打量齐慕阳的那张脸,看着像是有些纠结,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齐慕阳觉得奇怪,尤其是沈氏的眼神有些奇怪,刚准备问沈氏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听见沈氏开口说了一句,“不要——不要四处乱晃,别冲撞了贵人。” 冲撞了贵人? 齐慕阳心里更加疑惑,他这好端端地怎么会冲撞贵人,再说他现在外面的身份终归是沈星源的外甥,前来道喜的人无缘无故又为何会刁难他。 沈氏看着齐慕阳那张脸,也不过是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犹豫之下,才交代了一句。看见齐慕阳疑惑的神情,沈氏脸色变淡,觉得自己想多了,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齐慕阳不大明白沈氏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尤其是还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眼神着实令人疑惑,一转头对李虎,问道:“李管家,前来道贺的人还有什么身份贵重之人吗?” 李虎也不明白为何沈氏单独要和齐慕阳交代这一句,在沈府好端端的怎么会冲撞了贵人,摇头说道:“前来道贺的宾客身份都十分贵重,齐少爷还是先走吧。” 第42节 齐慕阳也不好多问,先跟着李虎直接去了外院。 外院那边宴席不断,正是男宾喝酒道喜之所,远远便听着那热闹声音,满目皆红,喜色一片。 齐慕阳回头望了一眼沈星源的书房方位,心里有些奇怪,这大喜的日子,沈星源不出来见客,为何还一个人呆在书房。 “表叔,你来了,快来坐着。” 沈麒看见李虎领着齐慕阳回来了,不禁一笑,连忙起身将齐慕阳领了过来,这一桌宴席上坐的都是沈麒那些好友,除了方少意和还有之前见过几次的贺谦。 “看样子,你是平安回来,他没有对你怎么样?”沈麒似笑非笑地瞥了齐慕阳一眼,低声问了一句。 齐慕阳看见沈恪正忙着给沈家那些长辈,还有前来道贺的贵客敬酒,并没有理睬沈麒的话,直接坐在方少意身旁,问道:“这次给沈恪道喜的人,有哪些贵客?” 方少意一愣,不明白齐慕阳为何突然问这话,但也没有多想,细想了想,又望着并未离去的那些人,低声说道:“那边那位少年是淮南王世子周珏,他旁边坐着的是六皇子周箴。另外那边的则是圣上舅家谢国公家的二少爷谢鹏飞,还有……” 虽说是沈家办喜事,但毕竟只是沈恪这位晚辈,像淮南王世子能够过来道贺便给足了沈家面子,总不能还指望着淮南王亲自到场。 “沈家在朝中的地位不一般,这送了贺礼的官员还不知有多少。”方少意笑着说了一句。 齐慕阳点了点头,他自然能看出这沈家宾客络绎不绝,一个个都带着重礼,还好沈家知分寸,并不张扬。若不然还不知沈恪这门亲事摆场究竟会有多大。 若说起来,这一众宾客里面自然是六皇子,还有淮南王世子的身份才最为尊贵,毕竟是皇室中人。 “那边那位是白御史?”齐慕阳的目光落在一旁正一个人独自喝酒的白渐青身上,虽是发文,但他心里已经很确定。 方少意点了点头。 方少意还准备问什么,便看见齐慕阳端了一杯酒,朝着白渐青走了过去,眉头一皱,也不知齐慕阳为何会前去和白渐青这位御史敬酒。 “晚辈慕阳见过白大人!”齐慕阳手上拿着一杯酒,走到白渐青身旁,躬身向白渐青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白渐青一怔,回头过望着齐慕阳,他自然知道齐慕阳的身份,眼神一闪,他却不明白为何齐慕阳会过来和他说话,面上不显,笑着说道:“是慕阳贤侄啊,无须多礼。” 话虽这么说,但白渐青却实实在在受了齐慕阳那一礼,脸上的笑容有些敷衍,话语中的疏远之意更深。 齐慕阳却是浑然不觉,并没有看出白渐青的冷淡,手中的那一杯酒举起,目光清冽,面带笑意,正声说道:“听府里人说父亲生前和白大人关系最为要好,一向被父亲引为知己。若是父亲还在世,想必一定会和白大人把酒言欢。” 白渐青听着齐慕阳的话,眼角一抽,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一脸坦然,似乎并不是故意在他面前提这些话,心里有些别扭。 “慕阳代父亲敬白大人一杯酒。” 白渐青心里自然不乐意和齐慕阳喝这杯酒,只是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微微一碰,一饮而尽。 不料,齐慕阳却并未送到口中,忽地直接将手中这一杯酒洒在地上,头微微一偏,笑着说道:“希望父亲泉下有知,也能安息,明白白大人这一番心意。” 白渐青面色一僵,很快便恢复自然,眼神一凝,直视齐慕阳这位晚辈,淡淡地说道:“你父亲他泉下定然能够安息,毕竟这齐家有后,他也有人给他送终,好过孤独终老。” 齐慕阳心里微微诧异,他倒没想到白渐青居然会直接说出这番话,看样子还真是不留情面。也不知这齐景辉生前和白渐青究竟是好友,还是仇敌,居然这般冷嘲热讽。 不过,白渐青当初既然并未送齐景辉最后一程,在齐景辉死后,和齐府便渐渐断了来往,说出这番话也并不奇怪。 “白大人,最近慕阳听见一件事,心里正不安,想着要问一下白大人。” 白渐青知道齐慕阳的身份,也知道齐景辉这唯一留下的孩子如今拜在崔太傅门下,心里并没有小瞧齐慕阳,他已经感觉到齐慕阳来者不善,平静地问道:“何事?” “倒是听我舅舅提起一件事,说是我父亲的死并不是意外。” 白渐青心里一凛,眼睛猛然睁大,沈阁老他怎么会把这件事告诉齐慕阳,绝不可能。白渐青面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强作镇定,眉头一挑,诧异地问道:“贤侄,为何说这话?” “我也是听母亲说的,母亲她也一直在查这件事。” 齐慕阳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正声说道:“父亲是和白大人一同去郊外骑马,这才出了意外坠马而亡,不知道白大人可还记得什么不对劲?” 沈氏她在调查这件事? 白渐青背后不禁出了一层冷汗,沈氏毕竟是齐景辉的夫人,若是沈氏为齐景辉调查这件事,保不齐沈阁老告诉她实情,可是沈阁老会把这件事告知沈氏吗? 白渐青定定地望着齐慕阳有好几秒,像是要看穿齐慕阳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个我并不知——当时马匹突然发狂失控,我也被惊到了。” 齐慕阳听见白渐青这话,眼神一黯,似乎有些失落。 白渐青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认为沈阁老会把这件事告诉沈氏,说不定是齐慕阳这毛头小子故意在他面前编排这些话,让他疑心。 “贤侄,节哀顺变,逝者已矣。” 齐慕阳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转身准备离去,嘴角却又微微一勾,抬头问了一句,“白大人,当初你为何没有前来拜祭?” 目光灼灼,直直地盯着白渐青,仿佛能看穿一切。 白渐青平静地回道:“因为马匹发狂,我也受惊,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要不然无论如何也会赶过去送齐兄一程。” “原来如此。” 齐慕阳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许多,头微微一低,目光却是落在站在站在不远处的李虎身上。 第59章 54|55 齐慕阳这刚和白渐青说完话,先告辞离开,便看见李虎走到白渐青身旁,心里好笑,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微抿了一口,这味道倒不错。 白渐青明明知道齐景辉的死没那么简单,可他什么话也没说,一直避之不谈,现在沈府的管家去找白渐青,这下倒是有趣了。 “你打的什么主意?” 方少意注意到齐慕阳看着白渐青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禁低声问了一句。 齐慕阳微微摇头,并未回答,而是望着方少意,问道:“听说方家和沈家的关系不大好。若是方伯父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慕阳定会全力相助。” 酒席正热闹,杯光交错,声音嘈杂,齐慕阳和方少意坐在一旁低语,若不靠近,并不会听清他们的话。 “你——” 方少意有些惊讶,狐疑地望着齐慕阳,略一沉默,问道:“怎么,你那舅舅可是当朝阁老,怎么会突然说这话?” “你这是在明知故问。” 齐慕阳低头喝下手中的这杯酒,目光一瞥看见李虎带着白渐青离去,脸上的笑意更深,又对方少意说道:“当初可是你告诉我,我父亲的死因没那么简单。” 方少意顺着齐慕阳的目光望去,看着白渐青跟着沈府管家离去,念头闪过,很快便明白齐慕阳为何会突然说这话,眼神有些古怪,疑惑道:“怎么,你是怀疑沈阁老害了你父亲?” 虽说方家知道齐景辉的死没那么简单,但他们从未想过齐景辉的死和沈星源有关。 正如崔太傅所说,沈星源好端端地怎么会对付武阳侯,那可是他的亲妹夫。 齐慕阳笑而不语,并未回答方少意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方家既然知道我父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可有什么证据?” “唯一的证据已经死了。” 方少意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眸子暗沉,面色凝重,正声说道:“当初武阳侯坠马而亡,有人跑到府上告诉父亲,武阳侯坠马并不是意外。可是那个人很快就死了。” 齐慕阳一惊,他倒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回事。如果说真的是这样,难怪方家会知道齐景辉的死没那么简单。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告诉方家,而且会很快就死了。 “因为这个原因,父亲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说着,方少意不禁上下打量齐慕阳几眼,神情颇为古怪,片刻才说道:“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在意你父亲的死。没想到现在你倒是提起这件事。” 因为告密的那个人突然死了,而齐慕阳装作一无所知,并不打算追问这件事,方少意也就没有再和齐慕阳提那件事。 “那个人怎么会死?” 方少意眸子一冷,沉声道:“被人杀死。” 被人杀死? 听见方少意这话,齐慕阳心里一凛,在这里生死似乎真的只在一瞬间,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字。 现在沈星源已经想着要对他下手,那么他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死。 齐慕阳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忽地松开,笑着说道:“改日还要你给我引见一下,我对伯父可是仰慕已久。” 方少意白了齐慕阳一眼,他知道齐慕阳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 宴席过后,沈氏和齐慕婉却是要留在沈府小住几日,齐慕阳自然是要回齐府。 这还未出沈府,齐慕阳便遇见了崔太傅。 “你这是打算回府了?” 崔太傅姗姗来迟,似乎并不是冲着沈恪的喜酒,而是另有要事,眉头紧皱,看见齐慕阳,也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齐慕阳点了点头,问道:“太傅,这酒席已经——” “我还不至于上门喝这杯酒。” 崔太傅淡淡地回了一句,也不愿和齐慕阳多说,似乎急着去见沈星源,摆了摆手,刚准备走,却是想到刚才在门口瞧见了一个人。 “慕阳,你等一会!” 崔太傅话音刚落,齐慕阳便看见院门长廊处走过来一群人,浩浩荡荡,气势不凡。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宫装女子,年逾四十,皮肤白皙,一看便知保养得很好,雍容华贵,身上穿着大红鲜艳的牡丹长裙,衣裙精致,是上好的锦丝织成,花纹别致,头上簪着金钗,金色迷眼,一股富贵之气相衬而出。 “太傅,这数年不见,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啊?” 崔太傅听见这女人的声音,目光中泛着冷意,冷哼一声,并未理睬,而是对齐慕阳说道:“跟我来。” 齐慕阳心里一紧,他看出了崔太傅似乎很厌恶这女人,不敢多想,赶紧跟上崔太傅的步子。 “崔太傅,你当真不知礼,见了宁和大长公主还不过来拜见?”站在女人身旁的一位年轻内侍,看见崔太傅如此不给宁和面子,拂袖离去,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宁和大长公主? 齐慕阳心里一紧,他倒是听过宁和这个名字,当初在相国寺,无尘大师便提过宁和,不过他倒没想到无尘口中的宁和居然是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姐。 崔太傅对于内侍的话,充耳不闻,径直离去。 “啪!” 宁和反手就给了那内侍一耳光,过后又若无其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淡淡地说道:“崔太傅,可是你能教训的,还不退下。” 内侍脸色铁青,并不是被宁和这一耳光打得疼,而是心里惴惴不安,身子微微颤抖,忙不迭退下去,不敢再多说一句。 “太傅,怎么见了我,这般急着走?” 宁和微微抬头,看着崔太傅的背影,朱唇轻启,徐徐说道:“最近我可是想着要不要去相国寺拜佛,替崔太傅你求一支好签。” 崔太傅脚步一滞,转过头望着宁和,目光如剑,带着彻骨的恨意。 齐慕阳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低着头站在崔太傅身后,沉默不语。 第43节 “太傅为何这般看着我?” 宁和长袖舞动,头微微一偏,似笑非笑地望着崔太傅,脆声道:“崔太傅,看来真的是老了,话都不知道说一句。放心,相国寺那我不会去的。” “太傅,你不用担心。” 相国寺? 齐慕阳心里猜到宁和肯定和相国寺的无尘大师之间有什么牵扯,看崔太傅对宁和大长公主这幅态度,像是面对仇人一般,难道说无尘大师落发出家是因为宁和大长公主? 当初,四皇子周慎也提醒过他,不要问无尘大师出家的原因,难道是这个原因? 就在齐慕阳心里疑虑不断,不曾想宁和却注意到了他,眼睛一瞥,目光落在齐慕阳身上,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位难道是太傅特意收的弟子?” “太傅这么多年,就只收这一个弟子,想来他必有过人之处。” 宁和朝着齐慕阳走了过去,莲步微踱,不急不缓,走到齐慕阳跟前,低声道:“我和崔太傅也是老交情了,他这新收弟子,我倒没有送上一份礼,实在是不妥。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无事,我们就先走了。”崔太傅打断宁和的话,冷声说道。 齐慕阳心里有些紧张,站在这崔太傅和宁和身旁,他感觉到一股气势,大长公主问话,他自然不敢不答,低着头恭敬地回了一句,“学生齐慕阳。” “齐慕阳?” 宁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看见崔太傅愤怒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红润的嘴唇忽地开口说道:“抬起头,让我看看。” 齐慕阳恭敬地抬起头,心里却觉得不安。 “哦——,长得倒是不错!”宁和看见齐慕阳的长相,眼神一凝,倒有些诧异,嘴角一勾,难怪刚才崔太傅会那般神色,笑着说道:“崔太傅,你这弟子倒是和他一样,也是一副好皮囊。” 不知不觉,这院子里已经走过来许多人。齐慕阳眼帘低垂,不敢冒犯大长公主,眼神一闪,却是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淮南王世子,还有六皇子等人,就连沈氏也都站在一旁,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听见宁和提起无尘,崔太傅铁青着脸,冷声说道:“慕阳,我们走!” “慢着!” 宁和忽地一声厉呵,整个院子随之一滞,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崔太傅,怎么急着走?这既然见了你新收的弟子,怎么我也要送上一份礼。”说着,宁和随手便取下头上一支金钗,眼带笑意,递给齐慕阳。 这—— 大长公主的头饰金钗怎么能送人,而且还是送给他! 齐慕阳一惊,背后都不禁出了汗,转头紧张地望着崔太傅。 第60章 54|55 随着宁和大长公主取下自己的头钗送给齐慕阳,一瞬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望着齐慕阳,目光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好奇,又或是同情。 沈氏眼神闪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很是犹豫,也不知该不该上去帮齐慕阳说话。 沈氏这边正犹豫,崔太傅却是伸手直接拿过宁和的金钗,冷冷一笑,又说道:“慕阳,还不快谢过大长公主?” 齐慕阳一看崔太傅帮他接下宁和的金钗,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恭敬地道谢。 宁和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打量了齐慕阳几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来崔太傅当真是挺看重你。” 崔太傅捏着手里的金钗,冷冷地瞥了宁和一眼,对齐慕阳说道:“走吧。” 这次宁和倒是没有叫住崔太傅和齐慕阳,让他们离开。 院子里其他人一看宁和并没有对齐慕阳下手,倒是有些惊讶,不过细想崔太傅的身份,宁和有些顾虑倒也是对的。 沈氏看见齐慕阳跟着崔太傅离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望着齐慕阳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 “太傅,大长公主她——?”出了院子,齐慕阳一路跟着崔太傅绕过长廊,沉默不语,等走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崔太傅自然明白齐慕阳心里的疑虑,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前面走过来的沈府下人,面色凝重,沉声说道:“宁和是当今圣上的亲姐,身份贵重,不过她却是枉为皇家中人,招了江家的公子做了驸马。” 江家? 齐慕阳明白了些许,原来宁和大长公主会出现在这里,是这个原因,看来宁和大长公主还真是给江家面子,居然会亲自过来。 崔太傅继续说道:“江家驸马没过几年便出世,宁和身为圣上的亲姐自然不用守寡,可她却不知廉耻,府里养了不少男宠,一个个都是俊美少年。” 男宠! 齐慕阳一惊,想到刚才宁和大长公主对他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想着让他做男宠。 崔太傅看出齐慕阳震惊的神色,不禁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金钗,正声说道:“你不必担心,她不会拿你怎么样。无论如何你也是齐家少爷,沈星源的外甥,她刚才不过是冲着我来的。” 为什么宁和大长公主会针对崔太傅? 齐慕阳心里疑惑,但是看着崔太傅凝重的神情,他却不好再多问,只是他心里猜到了这件事肯定和在相国寺的无尘大师有关。 无尘大师年纪轻轻就落发出家,而且还是崔太傅的独子,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太傅,你这来沈府,是有很重要的事吗?”齐慕阳转而问道。 崔太傅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并不再去想过去那些事,望了齐慕阳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是为了那几幅图。” 齐慕阳立即明白过来,知道崔太傅说的是相国寺的那几幅《推背图》。 “圣上很看重这几幅图,无尘他并没有解开,圣上很生气,我这是过来想要问一下沈星源。也许,他能解开那几幅图。” 说这话,崔太傅眉头一皱,想到因为这件事圣上一直在追责无尘,他心里就有些担心。 他也并不明白为何当今圣上会如此看重那几幅图,不过他很了解圣上的性子,若是无尘真的解不开那几幅图,只怕真的会受到圣上的责罚。 齐慕阳眼神一闪,并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却很明白圣上为何会如此看重那几幅图,不过无尘大师若是真的能够解开《推背图》只怕会更加危险。 毕竟《推背图》这样的禁.书,谁若是真的知道里面写的内容,肯定会为皇家所忌惮。 不过,齐慕阳也很疑惑,现在《推背图》还是没有变,可是朝代却不一样,这要真正解释里面的内容只怕也会很难,就算是按照他所记得说出来,只怕也是错的。 崔太傅并不知齐慕阳心里的想法,他现在便是在担心这件事,摇了摇头,说道:“你既然要回府,就先回去吧。” 齐慕阳点了点头,看着崔太傅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劝了一句,“太傅,无尘大师解不开,这沈星源也不见得能解开。” 崔太傅摆了摆手,示意齐慕阳不必多说,而他则是直接跟着下人去了沈星源的书房。 “《推背图》?”齐慕阳看着崔太傅的的背影,喃喃念了一句,心里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当今圣上如此看重那几幅图,若是他借那几幅图来对付沈星源—— 毕竟这历朝历代谋朝篡位的臣子可不少! 这么一想,齐慕阳心里一紧,摇了摇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推背图》可不是那么容易碰的。 若是他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那么到最后或许先被《推背图》害死的反而会是他。不过,现在他根本就不是沈星源这位当朝阁老的对手,而沈星源又容不下他。 或许,《推背图》是他唯一的机会! 沈麒也听说了宁和大长公主送齐慕阳头钗一事,这才连忙赶了过来,虽说他是纨绔子弟,不着调,但若要说起来这宁和大长公主的名声要比他更甚。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站着一动不动?”沈麒很远便看见齐慕阳站着不动,像是在想什么事,走了过去,问道。 齐慕阳回过神来,不敢再多想,《推背图》这件事的确有些可怕,他若真的想借《推背图》对付沈星源,必须要想好完全之策,绝对不能草率行事。 “没什么!”齐慕阳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刚才你可是见了宁和大长公主,那你可要小心点!” 沈麒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宁和大长公主她府里豢养男宠,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子,和你这样一般大的。” 他才十三岁! 要是真的对这样年纪的孩子下手,齐慕阳觉得有些可怕,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不禁问道:“那些男宠难道还有世家子弟?” 沈麒点了点头。 齐慕阳有些诧异,宁和大长公主居然敢对世家子下手,难道圣上就不管,宗室那些人也就任凭宁和大长公主胡来? “不过是一些落魄的世家子,家族落败,他们又怎么敢得罪大长公主,巴结还来不及。”沈麒看出了齐慕阳的疑惑,摇头解释道。 听见沈麒这话,齐慕阳倒是明白了许多,看来那些男宠并不是宁和大长公主仗着权势,强抢而来,指不定还是那些世家上赶着送上门,希望搭上大长公主。 就像之前宁和身旁的那个内侍。 “那你知不知道,崔太傅他和宁和大长公主之间有什么过节?为何——” 这话虽然不能问崔太傅,但是齐慕阳却是可以问沈麒。 沈麒听见齐慕阳问这话,也没有惊讶,细想了想,才低声说道:“京城里面有传言,宁和大长公主的驸马死后,看上了崔太傅的独子,也就是出了家的无尘大师。” “偏偏无尘大师性子倔,不肯做那驸马,最后便在相国寺出家了。” 齐慕阳恍然大悟,若是如此,便也能说通。 不过无尘大师似乎对崔太傅也有怨言,当初他去相国寺,无尘大师可是直接嘲讽过让崔太傅带他去见宁和大长公主。 “崔太傅的身份也不一般,为什么就看着无尘大师出家?” 沈麒摇了摇头,这里面的缘由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这件事他也是听人说起,并不了解事情究竟是怎么会是,只是说了一句,“当初无尘大师好像还是三元及第,最后被逼在相国寺出家的确是有些可惜。” 三元及第? 无尘大师居然是三元及第,这可真够厉害!齐慕阳心里不禁感叹,仔细一想,无尘大师三元及第的时候,却被逼得落发出家,的确是有些可惜。 当今圣上为什么也会看着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落发出家,宁和大长公主就算权势再厉害,也不可能左右朝政。 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无论如何也算是国之栋梁,圣上怎么会让宁和大长公主强逼无尘大师? 这倒是有些奇怪! “你倒不用担心,毕竟你是齐家少爷,沈星源的外甥,宁和大长公主她不会为难你。” 齐慕阳听见沈麒这句话,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这和崔太傅刚才说的一模一样。现在沈星源要对他下手,而他也在想办法对付这位舅舅,偏偏他还要借着沈星源的身份! 齐慕阳倒也没有纠结这件事,事情本就如此,从他记在沈氏名下的那一天起,沈星源就是他的舅舅。 这件事已成定局! 第61章 54|55 原本沈氏并不打算和齐慕阳一同回府,不过出了宁和大长公主那件事,她还是决定和齐慕阳一同回去。 至于齐慕婉则是留在沈府,和沈瑜作伴。 第44节 “你以后——要离宁和大长公主远些,千万别得罪了她。”沈氏望着齐慕阳,神色不大自然,说这些话似乎有些犹豫。 齐慕阳点头应是。 他现在倒是明白为何一开始沈氏会叮嘱他不要四处乱晃,免得冲撞贵人。只怕那个贵人指的就是宁和大长公主,想必沈氏也知道宁和大长公主的名声不大好,那些传言她也有耳闻。 不过沈氏居然会提醒他,对他说这话,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齐慕阳微微侧头,瞥了沈氏一眼,心里很好奇沈氏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明明当初对他下杀手,现在却又提醒他,看着倒是并不想看着他出事。 难道是因为齐家的名声?齐慕阳心里想不明白。 齐慕阳想不明白,沈氏同样也有些弄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和齐慕阳说这话,而且还跟着齐慕阳一同回府,难道真的是放心不下齐慕阳? 沈氏心里疑惑,看见齐慕阳微低着头,身子挺拔,两年多时间齐慕阳已经和以前有很大不一样,长得似乎更像齐景辉了。 一路无言,绕过长廊,再过一道院门,沈氏便要回自己的宜兰院。 齐慕阳停住脚步,望着沈氏,神色犹豫,低声道:“母亲,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何事?”沈氏微微诧异,略微一怔,脱口问道。 齐慕阳望了一眼站在沈氏身后的铃兰,并没有说话,沈氏立马会意,更加好奇,这为什么还要避着丫鬟,究竟是什么事。 “你先回去。”沈氏对铃兰交代了一句。 铃兰自然恭敬应是,不过走的时候却深深盯了齐慕阳几眼,那眼神像是在警告齐慕阳。 齐慕阳一看铃兰走远,又望了一眼四周,故作紧张地说道:“母亲,今日我不经意间从白大人嘴里听说了一件事。” 白大人? 沈氏略微一愣,仔细一想才明白齐慕阳说的是白渐青白御史,眉头微皱,她也看出这件事似乎有些严重,不过究竟是什么事,问道:“白大人说了什么?” “白大人他说——当初父亲坠马似乎并不是意外。” “什么!” 沈氏一惊,听见齐慕阳的话,瞬间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齐慕阳,震惊地问道:“你说什么?” 齐慕阳神色有些紧张,眼神闪烁,眼珠子微微转动,似乎有些担心这些话被人听出,压低了声音,不安地说道:“白大人他说——他说父亲的死并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 沈氏眼神有些茫然,怔怔地望着齐慕阳,看见齐慕阳低着头,紧张不安的样子,心神不禁有些恍惚,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这怎么可能? 当初明明说是马匹突然发狂,然后坠了马,怎么现在又说不是意外? “你——你说的是真的?”沈氏嘴唇微动,只觉得自己声音都有些飘忽不定,脑子里一片空白,喃喃问道。 “我不知道,白大人他——他是一不小心说漏嘴,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安地说道:“不过齐伯当初说过白大人他并没有来拜祭父亲。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白大人他明明是父亲的好友,为何不送父亲最后一程。” 一路长廊,寂静无声,唯有冷风悄悄地经过,带着一丝冷意,缓缓袭来。 沈氏听见齐慕阳这话,也不禁想到了白渐青的确没有过来拜祭齐景辉,忽然觉得齐慕阳说的很可能是真的,难道说齐景辉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当初只有白家的夫人过来拜祭,说是白渐青受惊一直躺在床上需要静养,可是这静养怎么也不至于要那么久的时间。 沈氏之前没有在意白渐青并没有过来拜祭这件事,还特意和白夫人问了白渐青的病情如何。 现在仔细想来,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齐景辉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陷害?沈氏一时间惊疑不定,脑子里思绪不断。 现在齐景辉的孝期都已经过了,突然听见这件事,沈氏心里的确是有几分怀疑,尤其是这还是齐慕阳说的,并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随口一说。 看齐慕阳这紧张不安的样子,沈氏倒也不认为齐慕阳是故意骗她,毕竟这件事齐慕阳并没有必要骗她。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自己好生些,再过不久便是院试,别误了学业。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调查。” 齐慕阳点了点头,一副听从沈氏安排的神色,又问道:“母亲,那要不要告诉祖母?” “先不要!” 沈氏一抬手,示意不必告诉林老太太,毕竟这件事还只是齐慕阳片面之言,谁也不知道真假。 “母亲,我想这件事如果是真的,真的是有人害了父亲。那父亲和白大人一同去郊外骑马这件事,一定是事先得知了消息,才会对马匹下手,若不然好端端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狂?” “你的意思是——” 沈氏眼神一闪,神情有些凝重,她自然明白齐慕阳这话里面的意思,如果齐景辉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那么,要不就是白渐青下的手,要不就是有人打听到了消息,并且还知道齐景辉究竟会要骑马,这样才好下手。 沈氏心里一团乱,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一步一步,心神恍惚地朝着宜兰院走去。 齐慕阳倒也没有多说,想着刚才沈氏听见这件事震惊的神色,看着沈氏渐渐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不复刚才的紧张与不安,也不知道沈星源知道沈氏开始调查齐景辉的死会是什么反应?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说沈氏要调查这件事,只能是告诉沈府,让连氏和沈星源帮忙,那到时候只怕就变得有趣了。 齐慕阳念头一转,忽然又想到如果沈氏知道是沈星源害死齐景辉,那事情又会如何? 他忽然很期待看见那个答案,当然前提是他要等到那一天! …… 沈氏从齐慕阳嘴里听说了这件事,自然是十分震惊,惊疑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齐慕阳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铃兰看见沈氏自从回了宜兰院,便一直心不在焉,眉头紧皱,脸色也不好,也不知道刚才齐慕阳究竟和沈氏说了什么话,害得太太成了这样子。 沈氏望了一眼铃兰,想到刚才齐慕阳说的最后几句话,眼神一凝,摆了摆手,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铃兰,只是说道:“你让齐全过来一趟,我有话问她。” “太太,你的脸色看着似乎——不大好,刚才慕阳少爷他究竟和你说了什么?”铃兰担心沈氏,不禁问了一句。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沈氏看见铃兰站着没动,心里一时气急,脸色一边,直接冲着铃兰发火,厉声呵斥道:“让你去叫齐全过来一趟,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屋子里站着的其他丫鬟都被沈氏这话给吓到了,她们一个个也都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太太会对铃兰发火。 要知道这铃兰是太太的身边的大丫鬟,左右手,一直很得太太器重,怎么这会太太这般不给铃兰脸面。 铃兰没想到沈氏会突然冲她发火,吓了一跳,不过不敢多想,赶紧朝着门口走去,忙不迭地去叫齐全过来,再不敢耽搁一刻。 沈氏冲着铃兰发了这一通火,心情不禁平复了些许,面色放缓,让丫鬟给她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目光却一直望着门外。 他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沈氏心里思绪不断,这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不得不说沈氏是慌了心神,有些无措,若不然刚才也不会冲铃兰发火。 没过多久,铃兰便让齐全急忙赶来。沈氏也就出了宜兰院,另去了外院见齐全。这毕竟主仆有别,而且沈氏现在还是守寡,更加要注意规矩礼节,免得让人抓住把柄,传出不好的名声。 当初齐慕阳便让齐全调查过白渐青,现在沈氏突然见齐全,问当初齐景辉坠马一事,这齐全自然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证据,不过是齐慕阳的片面之言和齐全的猜测,但是沈氏心里也已经认定齐景辉的死并不是意外。 现在他都死了有三年,现在真的还能查出什么来吗?沈氏心里很是怀疑。而且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害死他? 要知道他可是武阳侯,当朝阁老的妹夫! 在听了齐全的话之后,这一刻沈氏的心才是真的乱了! 第62章 54|55 连氏坐在临窗大炕上,手里正捧着一杯热茶,细细品尝,不曾想听见沈氏的话,心神一震,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初韵,你刚才说什么?” “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 沈氏一身白色长裙,身材窈窕,看着有些瘦弱,脸色不大好,眉头紧皱,眉目之间似乎有一股忧愁挥散不去,面色苍白,眼眸一闭,点了点头,沉重地说道:“他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沈氏弄清楚这件事,虽说没有证据,但她心里却已经相信齐慕阳和齐全的话。这才急急地来了沈府,把这件事告诉连氏,想要自己的兄长帮忙调查。 相信只要大哥出手调查,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 “不是意外?” “这怎么回事?”连氏眉头一皱,她现在并不是关心齐景辉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而是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告诉沈氏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意外?” 沈氏解释道:“一直跟着景辉的下人之前便觉得奇怪,那马为何会无端发狂,不过没有证据,而前不久白渐青他亲口说景辉的死并不是意外。” “白渐青?” 连氏面色凝重,看沈氏这般肯定的目光,事情难道真的如沈氏所说,武阳侯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这件事还和白渐青白御史有牵连? 连氏放下手中的茶杯,面色一沉,望着沈氏,正声问道:“你可知道,你现在究竟在说什么?” “你难道是在怀疑白渐青他对齐景辉下手?” 连氏觉得沈氏这话有些偏激,只怕是因为乍一听到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心里有些钻牛角尖,那白渐青可是御史,又和齐景辉关系一向很好,为什么会对齐景辉下手? 沈氏看着连氏凝重的神情,心里也知道这件事若是真的要去查,根本就没那么简单,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如她所想,齐景辉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她怎么可能不替他报仇,要知道他可是她的夫君! 沈氏眼神一沉,声音有些哽咽,喃喃说道:“我过来便是想让大哥调查一下这件事,如果真的是有人害了他,我无论如何都要替他报仇,不能看着他不明不白地死去。” 连氏听着沈氏说这番话,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心里知道沈氏对齐景辉一片痴心,要不然也不会不愿改嫁,现在知道这件事,沈氏肯定要调查清楚。 “你放心,等你大哥回来,就和他商量。” 连氏拉着沈氏的手,轻拍了拍,劝慰道:“齐景辉毕竟是他的妹夫,如果真的有人敢对齐景辉下手,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沈氏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清楚,现在只有大哥才能帮她,她才会过来把这件事告诉大嫂,想着让他们帮忙。 …… 沈星源早朝回来,便听说了沈氏来了府上,而且沈氏和连氏让他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他也没有多想,便直接去了内院。 “你说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 沈星源坐在一旁的楠木雕花太师椅上,微低着头,似乎正看着手里的那杯热茶,让人看不清眼神,声音清冽,不急不缓。 “初韵,她也是怀疑,这不过来找你商量,想着让你帮忙查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氏站在沈星源身旁,看了一眼沈氏,解释道。 “怀疑?” 第45节 沈星源目光中泛着冷意,手里捏着那茶杯,手指骨节分明,淡淡地说道:“那你现在是怀疑白渐青害了齐景辉?” 沈氏抿着嘴唇,眼中透出一股恨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白渐青他的确很值得怀疑,是他和景辉一同约好去郊外骑马,后来景辉坠马身亡,他白渐青也没有过来拜祭。” “没有去拜祭?” 沈星源忽地抬头望了沈氏一眼,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有去拜祭他。” 沈氏和连氏听见沈星源这句话,怔然无语,一时间哑口无言。沈星源的确也没有前去拜祭齐景辉,不过那是因为沈星源并不在京城,而是在去了外地,另有要事。 这自然是情有可原! “大哥,你说这话又是做什么?” 沈氏觉得委屈,似乎沈星源对她有些不满,哽咽道:“我不过是怀疑白渐青,哥哥你为何替他说话。” 连氏也轻推了一下沈星源,觉得沈星源这话有些不合时宜,沈氏不过是怀疑白渐青,又没有故意针对拜祭这件事。 沈星源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氏,正声道:“齐景辉死了有三年,孝期都过了,现在你怀疑他的死不是意外,要调查这件事,你觉得可能吗?” 沈氏听见沈星源这话,心里不禁觉得气闷,看着沈星源平静的眼神,心里委屈难受,一时间落下泪来,眼睛红肿,猛地站起身,哭诉道:“哥哥,你若是不愿替我调查这件事,便罢了,我自己派人去查。” 说着,沈氏面带泪水,一脸委屈,转身准备离去。 连氏一看,连忙上前拉住沈氏,帮着擦了擦沈氏脸上的泪水,好生劝道:“慕婉都那般大了,你怎么就哭上了。” “你大哥也没说什么,这毕竟是三年前的事,要想调查清楚的确没那么容易。” “可——可也不能看着景辉死的不明不白,而不替他报仇!” 沈氏眼睛里泛着泪水,望着沈星源,哽咽着说道:“他可是你妹夫,居然会有人敢对他下手,大哥你自然要替他报仇。” 沈星源看着沈氏眼中的泪水,沉默不语,只是握着那茶杯的手更紧了,杯中的水都在微微晃动,似乎要溅出来。 沉默了许久,沈星源眼神一闪,望着沈氏,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会替你调查这件事。” “是啊,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妹夫!” …… 沈星源没有想到沈氏居然会突然想着调查齐景辉的死因,实在是有些可笑,齐景辉他都已经死了三年,现在才说这件事,那尸体都不知如何了。 不过沈氏现在提起这件事,肯定是从谁嘴里听说了什么。 沈星源面色一沉,不禁想到当初齐慕阳在书房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些话,嘴角一勾,想来也只怕是他那个外甥了。 不过齐慕阳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真的是白渐青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沈星源心里疑惑,想到之前管家和他说的那些话,齐慕阳和白渐青在一起说了好一会话,眉头紧皱。 “老爷,白大人来了。” 书房外传来一个声音,沈星源眼神一凝,冷声道:“让他进来!” 白渐青突然得知沈星源要见他,心里有些不安,当初在沈恪成亲的日子,他不过是和齐慕阳说了几句话,便被李虎给瞧见,然后又传到了沈星源的耳朵里。 他现在其实心里很不安,因为齐慕阳已经知道齐景辉的死并不是意外,而且沈氏也在调查这件事,虽然这只是齐慕阳的片面之言,但白渐青知道这肯定是真的。 要不然齐慕阳不会和他说那些话。 白渐青恭敬地走进书房,看见坐在书案后面的沈星源,行礼说道:“渐青见过沈阁老。”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过来吗?” 沈星源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妹妹怀疑齐景辉的死并不是意外,正在查这件事。” 白渐青闻言一惊,齐慕阳说的话果然是真的,沈氏在调查齐景辉的死,那现在沈星源让他过来,难道是想要让他来担这件事? 这么一想,白渐青背后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当初沈星源因为他和武阳侯的关系,似乎是故意透露了几句话,要不然他又怎么会突然约齐景辉去郊外骑马。 后来齐景辉便出了事,坠马身亡。 这件事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沈星源他凭什么让他来背这个黑锅。 “她怎么会知道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 听见沈星源问这话,白渐青心里发冷,沈氏为何会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你告诉她的,要不然沈氏怎么会突然怀疑这件事,要知道齐景辉可都死了三年! “她现在让我查齐景辉真正的死因,就证明她心里已经认定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就算是我告诉她本就是意外,她也不会相信,一定会自己再去追查当年的事。” 沈星源想到她那个妹妹对齐景辉的一片情义,心里就觉得恼火,冷声问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齐景辉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 白渐青心里腹诽,这件事本就和他没有什么干系,他不过是约齐景辉出来,现在沈星源问他,难道真的是想要他出面解决这件事。 凭什么! 白渐青很是气愤,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齐兄的死本就是意外,再怎么调查也是这么一个结果。” 沈星源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再怎么查,也是这么一个结果,更别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年。 不过沈星源却不会知道,白渐青心里已经开始有了别的想法,毕竟他心里还记着当初齐慕阳和他说的那几句话。 第63章 54|55 齐慕阳并不清楚沈氏对齐景辉的情义,也不会明白在沈氏心里齐景辉究竟有多重要。他故意把齐景辉的死不是意外告诉沈氏,不过是想着让沈星源心里顾忌。 至于齐景辉是沈星源害死的,齐慕阳还不会告诉沈氏,而且就算这时候齐慕阳告诉沈氏这件事,沈氏也不会相信。 只怕这京城里面没几个人会相信,当朝阁老沈星源会暗中害死自己的亲妹夫。 当初在沈星源书房,齐慕阳便已经和那位舅舅撕破脸皮,现在他要考虑的是沈星源会不会暗中对他下手。他也并不认为齐景辉的死会给沈星源闹出多大的乱子,最多也不过是让沈星稍稍收敛一些。 只是齐慕阳却不会知道,沈氏对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视,即便她已经让大哥沈星源帮着调查,可她自己也在暗中调查当年那件事。 铃兰恭敬地站在沈氏身旁,微低着头,眼帘低垂,小声问道:“太太,现在突然查当年侯爷死的事,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自从沈氏知道齐景辉的死并不是意外,她倒现在脸色就一直不大好,眉头紧皱,心里很是气闷,着急,恨不得立刻就知道究竟是谁害了齐景辉。 对于铃兰的话,沈氏没有回答,只是心不在焉地站在长廊下,望着院子里的兰花。 这些兰花还是她和齐景辉成亲的时候种下的。 齐景辉知道她爱兰花,这院子也便起名宜兰院,院子里那些兰花也是为了她才种下。看着那般秀丽的兰花,沈氏心里很是难受,花还在开,只是人却不见了。 就算她恨齐景辉给她难堪,闹出外室,但她心里终归是念着那个人的。 若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守着这个院子,守着这片兰花。 铃兰一看沈氏不说话,她也就不敢再问,自从上次沈氏呵斥她,给她没面,她这心里一直很不安,尤其是看着沈氏最近的性子变得让人捉摸不透,宜兰院的丫鬟一个个也都惴惴不安,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这侯爷当真是被人害死的? 铃兰望了一眼长廊尽头拐角处,看着那假山石壁,惊疑不定,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侯爷都已经死了三年,现在调查,还能查出什么吗? 铃兰心里这么想着,便看见一人影绕过长廊,微佝着身子,脚步急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太太,乔妈妈回来了。” 乔妈妈虽说当初因为菩提寺那起命案,被林老太太狠狠甩了一耳光,但背后还是有沈氏为她撑腰,现在还服侍沈氏,在宜兰院当差。 听见铃兰这句话,沈氏眼睛一亮,目光便落在乔妈妈身上,沉声问道:“如何,白家下人可有说什么?他当真是卧病在床,才没过来拜祭?” “太太,白家下人什么也没说,不过听说大老爷他已经见过白大人了。” “大哥他见过白大人了?”沈氏一怔,心里却有些疑惑,她让大哥帮着调查当年那件事,她怀疑的人是白渐青,可现在为什么直接见白渐青,难道是想要当面问白渐青。 可是这当面问白渐青,无非是打草惊蛇,白渐青他又怎么可能会承认这件事。 沈氏心里很是不解,她不明白为何沈星源会直接见了白渐青,略一沉吟,不禁说道:“当初老太太把马房的人责打一顿,发卖出去,现在可有消息了?” 听沈氏说起这件事,乔妈妈脸色也不禁有些凝重,弓着身子,低声说道:“太太,那些人要不就死了,要不就失踪,没有一点消息。” “死了?” 沈氏面色一僵,身子气得微微发抖,咬牙冷声说道:“这不就是不让我们查下去。要是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就好了!” 事情毕竟过去三年,这就是沈氏心里着急的原因,这三年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有办法确定,就像马房那些人已经死了。 “不过,太太听说当初发卖马房那些人的时候,有一个人逃了,想必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才会拼死逃走。” “逃走的那个人是谁?” 沈氏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不过三年都没有风声,她也不认为那个人能够轻易找到,想了想说道:“派人去查一下。” 乔妈妈自然点头应是。 不过,他们不会知道逃走的那个人也已经死了,就是当初方少意告知齐慕阳的那个人。 …… 这些并不是齐慕阳所了解的,他也不知道沈氏心里已经对沈星源和白渐青两人起了疑心。就算知道他也会点头欣喜,毕竟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就是希望白渐青和沈星源之间能起芥蒂,至于沈氏和沈星源之间他倒是并没有多想,毕竟那还很远。若是沈氏真的开始怀疑沈星源,那倒是意外之喜。 现在他只是想着将近的院试。 大周朝重文轻武,自然是非常看重这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天下文人学子同样也十分看重这科举,过了院试,便是秀才身份,这个倒没变。 “这过几日便是院试,你们一个个可要照顾好少爷。”这齐慕阳如今是齐家唯一的指望,林老太太心里很是紧张,一心盼着齐慕阳能金蟾折桂,振兴齐家。 虽说齐慕阳拜在了名满天下的崔太傅名下,但终究还是一介书生。这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过了之后才能真正步入朝堂。 陶然居的丫鬟一个个自然点头应是,不敢有误。陶然居服侍齐慕阳的下人同样指望着他能过了院试。 齐慕阳对于林老太太的紧张不安,他心里倒是十分明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继续看自己的书。 仁和书院早就放假,这院试将近,身上还没有功名的学子都指望着院试,就像苏家的苏烈。 苏烈一直被自己父亲苏上逼着念书,即便进了仁和书院,对于这次院试他其实没有多大把握,这才跑到齐府上,想着看齐慕阳如何,因为他心里着实不安。 苏烈来齐府,苏筝也一同跟着过来。 “表弟,你看起来倒是胸有成竹?”苏烈看见齐慕阳一脸平静,压根就没看出不安,不禁诧异地说了一句。 “怎么,你很紧张?” 苏筝听见齐慕阳的话,嘴一撇,对自己的亲哥毫不同情,嘲讽着说了一句,“他当然紧张了,这都是考了多少次,没一次考过!” 苏烈脸色一红,很是尴尬,但还是低声辩解道:“也不过两次。” 第46节 这院试毕竟是三年一次,两次没过,便是六年时间。 苏烈这一次要是再不过那可就要再等三年,这秀才的功名都没有,齐慕阳真的不知道他那位师傅究竟会怎么折磨他,心里不禁有些同情,难怪苏烈会如此紧张。 不过,让他说一些来劝慰苏烈,齐慕阳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进了仁和书院。” 仁和书院的学生没那么糟糕,能过书院的考核自然不会太差,至于真正的科举考试没过,那就要看到时候究竟如何表现。 苏筝看着陶然居里面的那些藏书,又好奇地翻看着齐慕阳书案上摆放着一些书,忽然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了一下,惊讶地说道:“齐慕阳,你居然还信佛?” 苏筝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本佛经。 齐慕阳一看苏筝拿着那本佛经,眉头微微一皱,上前直接从苏筝手里拿过佛经,放在书架上,正声说道:“并不信佛。” “你怎么这般小气,我不过是看看,不过是一本佛经,值得你这般紧张?”苏筝看齐慕阳居然直接将那本佛经拿过,放回书架,生怕她弄坏佛经的架势,很是不满,不禁质问道。 “苏筝,不许胡言!”苏烈知道苏筝和齐慕阳一向不对头,尤其是苏筝虽说已经不再刁难齐慕阳,但始终对齐慕阳透着一股敌意。 “这是我母亲的。”齐慕阳看见苏筝生气的样子,不禁解释了一句。 苏筝望着齐慕阳的那双眼睛,心里不禁有些奇怪,怎么露出这副神情,看着倒像是她做错了多大的事一般,心里腹诽,嘴上却是说道:“沈伯母也信佛?” 沈氏信佛? 齐慕阳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望着书架上那本佛经,想着当初在槐树胡同那莫氏一直诵经念佛,佛香四溢,眼神一黯,低声道:“这是我生母留下的。” 生母?这一下苏筝和苏烈都明白过。 他们都知道齐慕阳是外室子,这生母自然是指那个做了武阳侯外室的女子,而且那个女子已经死了。 苏筝恍然,难怪齐慕阳会是这般神情,心里不禁有些讪讪,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妥当,突然翻看亡母遗留之物,难怪齐慕阳会生气,有些尴尬,想着转移话题,不禁问了一句,“那你看过这本佛经没有?” 齐慕阳摇头失笑,他又不信佛,他看佛经做什么! 第64章 54|55 当初莫氏上吊自缢,齐慕阳处理莫氏的丧事,打理槐树胡同那所宅子遗留下的物件。莫氏其实并没有几件贵重物品,或许在莫氏眼中,唯一看重的也就只有那几本亲手誊写佛经。 齐慕阳知道莫氏信佛,留下那佛经,许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证明这个世界他的生母莫氏真真来过,而不是悄无声息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莫氏当初的声音,似乎依旧在他耳边时常想起,反复提醒着他,莫氏的仇还没有报。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还没有办法替莫氏报仇,才没有看那本佛经。 齐慕阳看了一眼书架上的佛经,摇头苦笑,转而坐在书案后面的交椅上,翻看起《大学》。 …… 院试考两场,考试内容便是与科举考试中的内容大致相同。 第一场录取人数,为当取秀才名额之一倍,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称之草案。第二场覆试后,拆弥封,写姓名,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生员,也就是秀才,这才真正算是有了功名。 学政监考,由当今圣上钦派翰林充任,每省一人,三年一任,学政考文童兼考武童,故加提督衔,身份等同钦差,舆巡抚平行,三品以上官充任。 好在齐慕阳并不需要离开京城,而是直接在京城里面便有院试。 不过这在京城里面院试考试,自然是有利也有弊,这院试监考评卷的官员若是沈星源的门生,到时候得了沈星源的吩咐,想要让他落榜,简直易如反掌。 这才是齐慕阳最为担心的一件事。 不过很显然,沈星源倒是不会刻意去吩咐那监考的官员让齐慕阳落榜,毕竟这齐慕阳是崔太傅名下,又是在京城里面,若是真的弄出什么猫腻,倒是让沈星源为难。 说起来,齐慕阳也是他沈星源的外甥,要是真的刻意去刁难齐慕阳,倒是让其他人心里犯疑。 想要对付这进了官场的齐慕阳倒是比身无功名的他要更容易得多。 即便齐慕阳有崔太傅为师,但沈星源依旧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到最后的结果或许偏偏出人意料。 院试两场,这一整天考下来,饶是齐慕阳身子骨不错,也实在是熬不住,一直被关在那狭窄的小屋子里面,外面是时常经过巡查的侍卫,京城里面又有谁敢真的舞弊。 “少爷,我看苏家少爷脸色似乎不大好。”石溪看见齐慕阳出了考场,便急忙地拿过齐慕阳手里的物件,瞥了另一旁苏家下人围着的苏烈,不禁小声说了一句。 齐慕阳脸上带着汗水,神色憔悴,抬头瞧了一眼苏烈,摇头叹道:“不过是太紧张罢了。” 石溪也没有多说,他这过来接齐慕阳,便是想着让齐慕阳早些回府,府里老太太都已经等着,就是清楚这两天院试考试,齐慕阳受了大罪,想着好生补补。 这院试科举考试,要是身子骨不行,到时候考完只怕都躺着出来。 院试结束,齐慕阳回了府,林老太太瞧着齐慕阳的脸色,也没好多问,只能心里暗自着急,等着最后的结果。 齐慕阳其实心里也没多大把握,毕竟这科举考试可不是前世的那些考试,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要是不入考官的眼,一切都是枉然。 好在最后齐慕阳还是上了榜,过了院试,不过这名次倒是靠后。 齐慕阳犯疑,一时间也拿不准沈星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让他过了院试,名次却又如此靠后,难道是故意在告诉他,一切都在沈星源掌握中? 他实在是捉摸不透。 就连这苏烈的名次都要排在齐慕阳前面。 林老太太虽然对于齐慕阳的名次靠后,心里有些失落,好歹也是这崔太傅的关门弟子,名次如此靠后倒是让齐慕阳和崔太傅有些难堪。 这也是齐慕阳心里所想。 不过无论如何,齐慕阳也算是过了院试这一坎,只要后面的乡试和会试一如既往地榜上有名,那么也就足矣。 院试过后,齐慕阳便去了仁和书院见崔太傅。 崔太傅得知齐慕阳的名次,自然是不大满意,心里存了一口闷气,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何名次会如此靠后?” 齐慕阳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不过他心里却是想着是他那个舅舅做的。 “我之前便说过你书生意气,不要做狂生。” 崔太傅眉头微皱,沉声说道:“即便你心中有丘壑,也不要随意妄言。你若真的想说,想做,等你真正步入官场之后再去说。” 齐慕阳心里一动,有些诧异,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崔太傅所言很是正确,院试出的题目中的策论,他的确是有几分妄言,想必那考官也不会喜欢那大言不惭的话。 崔太傅望着齐慕阳,正声说道:“世间有才之人多矣,你要记着,有些话等你能说时再说。” 齐慕阳点了点头,想到当初在沈星源书房,他曾说过的那番话,眼神一闪,抬头望着崔太傅,问道:“太傅,若是在还没到那个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如何?” “什么话?” “沈星源想要除掉我的右手,我直接对他动了手。” 崔太傅眼睛陡然睁大,怔怔地望着齐慕阳,看着齐慕阳平静的目光,心里不禁骇然,急声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和沈星源直接闹翻?” 虽说崔太傅知道齐慕阳和沈星源之间心有芥蒂,当初齐慕阳也说过要找沈星源的把柄,可沈星源没想到齐慕阳居然已经和沈星源翻脸。 齐慕阳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崔太傅也没有追问齐慕阳为何会沈星源翻脸,有些事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即可,想到齐慕阳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崔太傅沉吟片刻,不禁说道:“那就让他忌惮。” 忌惮? 他对白渐青说那些话,又对沈氏说那些话,是不是已经让沈星源开始忌惮? 齐慕阳并不认为沈星源会忌惮他,在沈星源眼里,齐景辉的死都已经过去三年,沈星源压根就不必担心这件事会闹出什么,那能让他忌惮的事又是什么? 齐慕阳忽然想起《推背图》,不禁问道:“太傅,当初你去问沈星源那几幅图,可曾解开?” “未曾!” 崔太傅听齐慕阳说起那几幅图,脸色有些难看,想到因为那几幅图,圣上责罚无尘,他心里就很着急。可是那几幅图事关重大,也不好公之于众,就算他去问沈星源最后也没有过结果。 “那无尘大师可还好?” 崔太傅摇了摇头,未曾多说,只是他心里也很担心圣上还是为那几幅图难为无尘。 齐慕阳看着崔太傅微蹙的眉头,望了一眼那幽深寂静的后山树林,放眼望去,一片黑影,层层叠叠,都看不清在那黑影之后藏着什么。 …… 《推背图》? 齐慕阳眉头微皱,他看了一眼书案上自己画的这几幅图,还有那几句诗,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可是想到现在似乎也只有《推背图》有可能对付沈星源,不禁在那几幅图下面做了批注。 “少爷,五小姐过来了。”巧儿推开门,笑着说了一句。 齐慕阳面色一紧,抬头望了一眼巧儿,扯了扯嘴角,沉声说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巧儿看出齐慕阳脸色不大好,自然明白刚才自己有些冒失,突然走了进来,连忙点头应是,不敢多想,心里却有些疑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宣纸,也不知道少爷最近在忙些什么,一直关着门,不让人进来。 齐慕阳拿起书案上的字画,揉了揉自己的右手,想要让人看不出笔迹,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件事事关重大,齐慕阳心里不禁有些忌惮。犹豫了许久,还是将手里的字画给撕碎。 不用字画,那就必须得另想办法。 要是想从这件事里面全身而退,必须要谋划周全。不过,他一个落魄世家少爷,只怕也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扯到他头上,除非他自己站出来。 没过多久,京城里面出了一件大事。 京城里面依旧一片平静,百姓们根本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可是京城里面的一些官员却是打听得知了这件足以杀头的大事,一个个心里都十分不安。对这件事,他们一个个都十分忌惮。 尤其是沈府,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第65章 54|55 建元帝一心关注的那几幅图,交代相国寺的无尘大师早些破解,不曾想京城里面已经传出了那几幅图。而且不同于那蹊跷的图画,京城里面传出的还有批注。 那几句批注分明指的就是当朝阁老——沈星源! 图中所画,却是一根绳子直接捆住柴火,寥寥几笔,最关键是的那一捆柴中间居然还长出新芽。另有谶曰:石榴漫放花,绳树得根芽。哭舟逢春只一瞬,让源天下自荣华。 若是没有最后那几句批注,仅凭这一幅图,还有那一句谶曰,只怕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幅图剑指沈家。 绳子捆住柴,紧紧勒住,像是要勒死人一般,气势凶恶。这一根绳子自然是通“沈”,至于那几根如同枯舟,独只不成林,一根根枯柴,最后却是长出了新芽,这里面必然是有水。 沈星源,沈星源,源中有水,乃为源头,这又怎么可能没有水。 至于最后那一句,让源天下自荣华,更是再不用提直接一口道出这天下终归是要让给沈星源! 这一幅图,这几句话一出来,很快就在朝堂里面传开。 就算是再愚钝之人,也知道这一幅图说的是沈星源将会谋朝篡位,取代周家,夺得天下。 如今沈府虽说依旧稳稳地站在这京城里面,可是大门口却显得有些冷清。这个要命的时候,朝堂上面的官员一个个都忐忑不安,暗中等着事情最后的结果。 第47节 谋朝篡位,如此要命的事,就算是权势滔天的沈阁老,他们也绝对不敢沾惹。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外面都在传我们——”沈睿华神色紧张,他也是知道最近京城里面的一些传言,想到那些传言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那沈家可就危险了。 “那幅图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星源眉头微皱,看见儿子紧张不安的神情,很是不满,冷哼一声,说道:“你若是有闲工夫,还不去查究竟是谁把这些话传出来的。” 这些传言一出来,沈星源就吩咐沈睿华去查,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尤其是这一幅图还是从沈家这边传出来的,更是让人心惊。 沈睿华一看沈星源对他不满,不安地低下头,眼神闪烁,正声说道:“儿子已经派人去查究竟是谁说了那些话,那幅图又是怎么回事,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对付我们沈家!” 最关键的还是圣上对此事的看法,沈睿华微微抬头,望着沈星源,低声问了一句,“父亲,圣上他可是相信了那些传言?” 沈星源对沈睿华没有好脸色,不过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付沈家,肯定不会那般容易就留下线索,可是居然有人敢对沈家下手? 沈星源半眯着眼,眼神晦暗不明,嘴角微微一勾,冷声道:“还真是不知死活!” 沈睿华一听沈星源这话,心里一喜,他知道父亲沈星源性子刚烈,这些年虽说修身养性,但也不是好惹的,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这后面肯定会有好戏。 敢得罪沈家,的确是不知死活! “圣上那,你不必担心,谣言终归是谣言!” 沈星源半阖着眼,身子微微往后靠着那太师椅背,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为外面那些传言烦恼,淡淡地说道:“你让人去查一下方家。” “对了,还有崔延!” 沈星源可还记得前不久,崔延便拿着几幅古怪的图画找过他。那个时候他还疑惑,崔延居然会过来找他,而且还是那般奇怪的图画,现在想来说不定这件事是崔延一早就计划好的。 不过,崔延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弄出谋朝篡位这样大的事,一个不小心,最后他崔延也逃不过。 沈睿华听沈星源这么说,点了点头,查方家和崔太傅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心里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要知道这可是事关大周朝天下江山的大事,圣上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父亲,圣上那真的不用去解释?” 沈星源摇了摇头,沉声道:“若是圣上不追问,那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沈星源想的不错,一切如旧,在圣上没有调查过问那些谣言的时候,他只需安分守己,一如既往。只是沈星源却不知道当初圣上早就知道那几幅图,而且还看得特别重,要不然也不会吩咐无尘大师早日解开。 …… 相国寺内很是安静,内殿外面一排侍卫站在红砖院墙下守着,手执利剑,气势不凡。 这在相国寺内能够带着兵器进入,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 内殿里面,无尘大师手执佛珠,一身白色袈裟飘然出尘,双手合十,嘴唇微动,手中佛珠转动,静心默念着佛经。 殿内正上方楠木矮榻,一深色长衫的男子坐在上方,身旁搁置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套白瓷茶具,另有几张宣纸镇石压在上面,隐约可见那宣纸上写了好些个字。 男子身材魁梧,气势不凡,目光深邃,右手轻叩了几下小几,声音不急不缓,清脆响亮,每一声都落在殿内的崔太傅和四皇子周慎心头,隐隐发颤。 “当初你可是拿那几幅图去问过他,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崔太傅恭敬地站在殿下,侧头望了一眼平静如常的无尘大师,正声回道:“沈星源他博览群书,那几幅图难以解开,无奈之下,这才想着让他——” 周慎站在一旁,忍不住说了一句,“父皇,现在京城里面的那些传言愈演愈烈,眼下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端坐在矮榻上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建元帝! 建元帝转过头望着一直没说话的无尘大师,问道:“那些传言可是真的?” 周慎和崔太傅听见建元帝问这话,心里都不禁一紧。虽然他们嘴上说外面那些不过是传言,但他们心里很清楚,若是真的按那几句批注所言,图中所画说不定是真的。 崔太傅心里不安,望着无尘大师,目光忐忑,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传出这些话,而且还似模似样,把当朝阁老沈星源都给牵扯进来。 无尘大师面色平静,念了一句佛,摇头说道:“贫僧不知。” “朕看你是的确不知!”建元帝冷哼一声,猛然拿起小几上那一只茶杯,朝无尘大师一扔。 “哗啦”一声,摔在无尘大师脚边,破碎开来。 “父皇息怒!” 周慎一看建元帝动怒,连忙上前劝道:“父皇,无尘大师一开始便说过他解不开。现在既然沈家传出了这样的话,那么肯定就有人知道如何解开那几幅图。” 无尘大师望着建元帝,目光平静,问道:“贫僧愚钝,倒是想问圣上,圣上可是相信外面那些传言?” 建元帝眉头一皱,冷冷地瞪着无尘大师,他到现在都不确定无尘大师究竟是真的不知那几幅图暗藏的意思,还是故作不知。 不过,他却是非常清楚,那几幅图所言肯定是确有其事,要不然前朝又怎么会灭亡,大周朝的列祖列宗又怎么会如此看重那几幅图,一直都想要解开那几幅图。 “圣上若是相信那些传言,就不应该在这问无尘,而是去沈府问沈星源。” 建元帝冷哼一声,望了一眼崔太傅,嘲讽道:“你们不要当朕心里不清楚,你们和沈星源有仇。” “那如此说来,圣上便是不相信那些谣言,想来又何必担心沈家会取而代之?” 沈家取而代之? 建元帝和周慎听见这句话,面色都有些难看。尤其是建元帝一双眸子泛着冷意,身上透着一股杀意,对于任何觊觎周家天下的人,他都绝不会轻易放过。 周慎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正声说道:“父皇,现在还是要查清楚,那些传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沈家若真的知道那一幅图,那当初太傅前去问沈阁老,想来沈阁老是故意不答。” “查!” “自然是要查的!”建元帝猛地站起身,心里又一股火憋着,冷声喝道:“可是到现在根本什么也没查出来。倘若真的是沈家传出这些话,那当真就留他不得。” 听见建元帝这话,崔太傅心中一凛,低着头不敢多说,他心里很清楚从外面那些话传出来开始,就没那么容易了结。 不管那些话是真是假,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沈家,陷害沈星源,那幅图却是确有其事,而且那些话也未尝不是真的。 崔太傅微微侧过头,望了一眼无尘大师,心里很好奇,无尘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第66章 54|55 建元帝重视那几幅图,现在沈府传出这样的话,他自然不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绳子勒住枯柴,长出新芽!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让源天下自荣华”更是让他着恼。大周朝的天下哪里容得他人染指,此等妄想就算是想也不能! 建元帝虽说器重沈星源,但现在传出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且他私下派人去沈家查,却是一无所获。 出了内殿,建元帝一身常服站在院外,于常人无异,只是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气势,眼眸深邃,如同寒冰枯井,望着相国寺的参天大树,眉头微皱,沉声说道:“就算沈家是铜墙铁壁,你也要给朕查出来,这话究竟是从哪传出来的。” 站在建元帝身后的四皇子周慎心里清楚,他这位父皇是真的动怒了。 不过细想,就连皇家派出的密探也那沈府没有办法,整个沈府被沈星源把持的死死,滴水不漏。眼下又传出这样的话,怎么不让建元帝心存忌惮。 周慎拱手行礼,恭敬地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竭尽所能,查清此事!” 其实周慎心里并不是太看重那几幅图,他并不认为这世上真的有预言之事。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周慎却是不相信有人能真正预言未来。在他看来,那些图画不过是被牵强附会,故意添了那些话上去。 当然周慎心里虽然不相信预言之事,但眼下京城里的这些传言的确事关重大。 不管那些话究竟是沈家传出来,还是有人故意陷害,想来传出那些话的人终归是心怀叵测,定有图谋。 周慎一路恭敬地陪着建元帝出了相国寺,上了马车,这才转头回了内殿。 看见崔太傅眉头紧皱,一直坐在一旁冥思苦想,而无尘大师依旧平静地坐在蒲团上,手中佛珠缓缓转动,似乎一点也不为此事担忧。 “太傅,父皇他派人去沈府查过,只是没有结果。”周慎走到崔太傅跟前,神色恭敬,不禁问道:“太傅你看,这些话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崔太傅望了周慎一眼,最后却是摇了摇头。 他若是知道答案,刚才就会告诉建元帝。其实他也想不通,除了他们这几人知道那几幅图的厉害之处,还有谁知道,而且还能给出批注,一语道破天机。 “那几幅图是前朝遗留之物,寻常人不可能得知,也不可能解开。” 周慎听见崔太傅这话,眼神一凝,沉声问道:“依太傅所言,那人当真是解开了?” 坐在蒲团上,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无尘大师却是放下手中佛珠,起身走到内殿矮榻上的小几旁,将那几张宣纸仔细瞧了瞧,笑着说道:“有没有解开并不重要,关键是圣上他已经相信那几句批注。” 周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无尘大师你看,这究竟是不是沈星源解开的?” 崔太傅细想了想,摇头说道:“应该不是他。当初我问他时,他并不知情。” “刚才你在圣上面前可没有说这话。” 无尘大师一听崔太傅为沈星源说话,眼神中带着一股嘲讽,略一停顿,又说道:“那几幅图除了沈星源见过,你还问过一个人。” “你是说——齐慕阳!” 周慎眉头一皱,他倒是还记得崔太傅也曾试着让齐慕阳去解开那几幅图,可惜无果,他齐慕阳不过是十三岁,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周慎并不认为这件事和齐慕阳有关,崔太傅同样如此。 崔太傅接过无尘大师递给他的那一幅图,看着上面的寥寥几笔,沉声道:“慕阳他和沈星源有仇,可这件事不会是他。” “让他过来一趟,不就明白了。” …… 齐慕阳心里很清楚,《推背图》的事一旦闹出来,就绝对没那么容易结束。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外面的那些传言,甚至他到现在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齐家,没了武阳侯,不再是当初的侯府,又怎么会知道朝堂上的事。 就连沈氏也不知道京城里面的那些传言,沈星源和莫氏也不会把这样的事告诉沈氏。 自从沈氏从齐慕阳口中得知齐景辉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她如今便一直调查这件事。沈星源和连氏至今都没给她个答案,或者说沈星源给的答案并没有让沈氏满意,她还是对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怀,一心想着找出事情真相,替齐景辉报仇。 齐慕阳虽然没有亲耳听见那些传言,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话一旦放出去,就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就算是没有动静,那也只有一个解释,当今圣上已经得知此事,将那些话压下来了。 如此倒是齐慕阳一心所求,他并不认为这些话就能除掉沈星源,他要的便是圣上对沈星源的忌惮! 巧儿得了吩咐,撩开门帘,放慢脚步,看见齐慕阳正在伏案书写,略一犹豫,说道:“大爷,西府那边德大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齐慕阳手中毫笔不停,墨汁在纸上晕散开来,笔力硬朗,铁钩银划,端是看着便觉一股气势跃然于纸上,那几个大字甚至隐隐透出了一股杀意。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齐慕阳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右手,凝神仔细看了看书案上的那几个字,“哗啦”一声,直接撕碎,揉成一团,仍在巧儿跟前,冷声道:“烧掉!” 巧儿点头应是,她自会照办。可是她不明白为何齐慕阳总是要将自己写的字烧掉,那些字明明看着很好。 出了陶然居,齐慕阳便直接去了西府。 虽说齐慕阳不知道齐景德突然唤他过去所为何事,不过他也并不好奇,一切自会揭晓,或许还会和那一副图有关。 齐景德派人让齐慕阳过来一趟,正是因为京城里面突然传出来的那一幅图。 事情重大,牵连甚广,齐景德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虽说他西府和沈府并没有来往,可这沈星源的妹妹还在隔壁府邸住着,株连九族的大事,他不敢掉以轻心。 第48节 最近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尤其是今天早朝之时,圣上可是当面呵斥了沈阁老。这可是少有之事,要知道沈阁老可是帝师,圣上待沈星源一向十分尊敬。 现在当面呵斥,肯定是因为京城里面那些传言。 “沈府如今惹了一些麻烦,你们——最近最好和沈府疏远些。” 齐慕阳一看齐景德欲言又止,神色犹豫,再一听这话,立即明白过来,肯定是因为那一幅图,沈府现在有了□□烦。若不是牵连甚广,齐景德也不会交代他这一句。 “大伯,不知沈府出了什么事?”齐慕阳心里明白,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疑惑问道。 “出了什么事,你无须在意,只要记着离沈府远些。”齐景德并不愿把这件事告知齐慕阳,想到最近东府那边的一些传言,不禁问道:“你母亲最近在查三年前你父亲的死因,这是为何?” 齐慕阳摇了摇头,只说不知。 毕竟这东西两府关系终究不是太好,齐景德能特意交代他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不想被牵连。 至于沈氏在调查齐景辉死因一事,他并不认为现在是告诉齐景德合适的机会。 沈府刚刚传出谋朝篡位的传言,要是现在再传出一个当初武阳侯齐景辉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沈星源谋害,这绝对会让其他人起疑。说不好便会弄巧成拙,这京城里面没几个蠢人。 齐景德让齐慕阳过来,也不过是为了交代几句,他也知道东西两府的关系很僵,最后也不过是简单交代了一句,“对了,你现在已经过了院试,后面可别忘了还有乡试,会试。” 齐慕阳点了点头。 等齐慕阳出了齐景德的书房,便得到崔太傅派人传来的消息,说是让他去一趟相国寺。 对此,齐慕阳并不意外。 当他决定用《推背图》来对付沈星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崔太傅,还有无尘大师肯定会询问他一番。齐慕阳坐在马车里面,听着马车“嘎吱嘎吱”的声音,心里一片平静,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刻。 就像齐景德所言,现在麻烦的是那位舅舅沈星源。 至于沈星源说的想要除掉他的右手—— 只怕沈星源没空来对付他了! 齐慕阳嘴角一勾,撩起马车窗的窗帘,望着京城里面依旧平静的街道,天边乌云笼罩,天色暗了下来,忽而刮过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起风了! 齐慕阳笑了笑,他心里明白现在不过是怀疑,还在调查,看似一切平静,但很快便是狂风暴雨。 说不定还会血流成河…… 第67章 54|55 建元帝交代四皇子周慎调查这件事,可是一直到现在事情都没有个结果。 那幅图,那些话不可能凭空出现。而沈府又严防死守,根本就不可能查到什么,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陷入僵局。朝堂之上,虽然没有提及那些传言,但官员们心里都很清楚,尤其是沈星源。 直到这一刻,沈星源才意识到,圣上其实很重视那些传言。 崔延当初拿的那几幅图,说不定圣上也知晓。细想之下,沈星源心神一凛,传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如何看。 沈睿华同样心里很没底,神色紧张,想到在朝堂上发生的事,不安地问道:“父亲,圣上今日在朝堂之上训斥,难不成真的是信了那些传言,怀疑沈家?” 沈星源脸色也有几分凝重,摆了摆手,不愿和沈睿华多说,而是让李虎进来答话。看见李虎不安的样子,沈星源心里更是不耐,冷声质问道:“那些话究竟是怎么传出来?” “老奴已经去查,可是那些话,还有那幅图就像是凭空出现,当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听了李虎的话,沈星源倒是没有生气,他也知道现在生气发火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转而问道:“府里这几日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没有——!”李虎仔细想了想,摇头回道。话刚说出口,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前几日晚上,他也不曾记得究竟是看见谁一直在后门处徘徊,像是小孩在乞讨,披着乌黑麻布破衣,整个人都被罩住,浑身一股恶臭味,看不清长相。 沈睿华一看李虎说这话,心里很是不满,刚准备说什么,却是听见外面好一阵喧哗的声音。 “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睿华起身开门一看,便看见外面一下人急忙地跑了过来,冷声问道:“这般慌张,出什么事了?” “大爷,大爷,库房那边走水了!” 库房走水? 沈睿华一惊,猛一转头,望着西南方向,果然看见院子上方黑烟滚滚,心里大急,厉声喝道:“走水了,那你还不快过去,还站着做什么!” 说完这话,沈睿华便几步赶了进去,望着沈星源,急声说道:“父亲,库房那边走水了。” 沈星源眉头一皱,望了李虎一眼,神色不变,沉默不语。 这沈星源不说话,沈睿华和李虎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按理说出了库房走水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应该无动于衷。 “父亲——!” 沈星源脸色很是难看,望着李虎,问道:“是不是有人想着进沈府,对沈府下手?” 李虎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并说道:“不过,他们根本就没办法进来,府里护卫一向——” 还不待李虎说话,沈星源脸色一变,嘴唇一动,喃喃道:“糟了!” 现在他才真正觉得事情很棘手。 …… 崔太傅和周慎还待在相国寺,一心想着查清此事。可事情到如今都没有进展,他们心里都很着急。 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后面圣上真的会雷霆大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等齐慕阳到了相国寺,进了内殿,崔太傅开口便问道:“慕阳,当初让你看的那几幅图你可还记得?你可曾告诉他人?” 齐慕阳一怔,摇了摇头,说道:“未曾。” 周慎瞟了崔太傅一眼,他和崔太傅的想法一样,齐慕阳当初看过那几幅图,这件事或许不是齐慕阳做的,但很有可能齐慕阳透露给旁人。 “当真没有说出去?”周慎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 齐慕阳低着头,神色如常,摇头说道:“当初太傅便说过,那几幅图不能透露出去,慕阳自不敢违。” “那你可曾听说现在外面的那些传言。”周慎直直地盯着齐慕阳,目光凌厉,追问道:“现在沈家那些传言可是你所为?” 齐慕阳看着周慎凌厉的目光,有些不安,望了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崔太傅一眼,崔太傅沉默不语,他也有些紧张,摇头问道:“不知道四皇子指的是何事?” “何事?” 周慎冷哼一声,嘲讽地瞥了齐慕阳一眼,对站在外面的侍卫喊道:“来人,将齐慕阳带走。” 话音刚落,便看见门外铁甲侍卫手执利剑,大步走了进来。 齐慕阳大惊失色,望着崔太傅,急急地说道:“太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崔太傅闭上眼睛,似乎不愿看齐慕阳,一直没开口为齐慕阳说话,任凭那些侍卫将齐慕阳拿下。 “四皇子,四皇子……” 齐慕阳还想说什么,押着他的侍卫却是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带走。 周慎倒了一杯茶给崔太傅,嘴角带笑,低声问道:“依太傅看,这件事当真和他无关?” 崔太傅摇了摇头,结果周慎倒给他的那一杯茶,并没有喝,而是仔细看了看那茶杯上的图案,沉声道:“殿下心中自有决断。” 周慎看着侍卫将齐慕阳待下去,想到刚才齐慕阳紧张不安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他也不认为这件事是齐慕阳做的,可是事情如何终究要调查一番。 “不过,太傅为何会收他做弟子?” 崔太傅微微一怔,抬头望了一眼周慎,轻笑道:“难道殿下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太傅指的是无尘大师?” “不,他和无尘不一样。无尘可不敢动手杀人,无尘选择的是逃避。”说到这句话,崔太傅轻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周慎知道崔太傅说的是齐慕阳年仅十岁便动手杀人,那件事他也曾听说过,不过就是不知道有谁会对齐慕阳下手,最后那起命案也不了了之。 “不像无尘大师,那崔太傅觉得他像谁?” 崔太傅望着周慎,低头一笑,拿着手里那杯茶,送到鼻尖仔细嗅了嗅,说道:“茶倒是不错。” 周慎一看崔太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再一看崔太傅望着他的目光,心里一紧,眼眸中泛着冷意,沉声问道:“难道太傅指的是皇兄?” 皇兄! 这周慎口中的皇兄,自然是早夭的前太子! 崔太傅笑了笑,倒是没有直言,转而问道:“难道殿下不曾想过他和沈星源很像?” 周慎明白崔太傅是故意转移话题,不想提起前太子,嘲讽道:“若说外甥肖舅,他也称得上是沈星源的外甥,可太傅却曾说过他和沈星源有仇。” “太傅,既然齐慕阳十岁便敢动手杀人,太傅为什么觉得现在他不敢做这件事?” 周慎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出去,边走边问道:“太傅,不过去一同盘问一二?怎么说他们和太傅的关系匪浅。” 崔太傅面色一僵。 不过听了周慎刚才那一句话,崔太傅心里却也有些想法,齐慕阳年仅十岁便亲手杀人,若说他真的为了对付沈星源,故意陷害他,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 这齐慕阳真的能解开那几幅图? …… 齐慕阳被侍卫押着带走,心里的确有几分不安,背后都不禁出了汗,不过他并不认为周慎他们查到是他陷害沈家,传出那些话。 这世上除了他,绝对不会有人知道那些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慕阳神色紧张,不过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尤其是被侍卫带到内殿之后的一件漆黑的密室,见了暗室里面另一人,他便更放心了。 阴冷幽暗的密室,唯有门口透过几缕光,隐约看见墙角处还坐着一人。 暗室里面充斥着血腥味,齐慕阳眉头一皱,再仔细一闻,隐隐闻到一股佛香,凝神一看,有些讶异,他没想到无尘大师也被带到这间暗室,几步走到无尘大师身旁,急声问道:“大师,你也被他们关在这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把我们关在这?” 无尘大师手中佛珠不停转动,听见齐慕阳的话略微一顿,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有人来了。” 齐慕阳仔细一听,果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朝这边逼近,心里很是紧张,他也不明白周慎会和会把他和无尘大师关在这里。 他倒不知道外面那看似雄伟的相国寺,弘扬佛法,宝殿内佛像金光四溢,这内殿里面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密室。齐慕阳打量了一下这间密室,微低着头,长发散开,嘴角微微一勾。 果然,无论到了那里,终归是少不了这些。 第49节 齐慕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掩入阴影之下,坐在角落处,不发一言。当初既然敢做出这件事,便也曾想过最后会查到他。 不过,这又如何? 暗室里面的这一股血腥味,他并不陌生,这股味道他一直都记着,记得非常清楚。 听着门口越来越近的声音,齐慕阳转头望了一眼依旧在低声念经的无尘大师,想必现在沈星源比他更加可怜! 第68章 54|55 齐慕阳并不知道周慎究竟查到了什么,不过他和无尘大师都被关在这里,他并不认为这件事真正牵扯到了他。 不过,齐慕阳也知道《推背图》这样的**,只要一旦碰触,沾惹,那么到最后龙椅上的那位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宁可错杀,也绝不能让江山被他人觊觎,染指。 错杀! 想到这里,齐慕阳心里一紧,暗室的门却是打开了,刺眼的光落在他身上。 齐慕阳半眯着眼,望着站在门口的周慎,又瞥了一眼依旧在念经,不为所动的无尘大师,心里也有些没底,张了张嘴,问道:“四皇子,你打算把我们一直关在这里?” 周慎听见齐慕阳的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并没有回答齐慕阳的话,而是望着无尘大师,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正声说道:“对不住大师了!” 无尘大师一脸平静,神色安详,一袭白衣,盘腿坐在地上,那些肮脏之物分明就在无尘大师身上,却又似很遥远,而他无尘依旧无尘无垢,超然世外。 “这次又会有多少杀戮?” 又会? 齐慕阳心里一惊,长发散开,微微侧头望着无尘大师,心里有些疑惑,听无尘大师这话,难道说以前也曾闹出过这样的事?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齐慕阳倒是明白无尘大师为何会说有多少杀戮。他也知道天家对《推背图》这样的书有多忌惮。当初他便是不愿牵扯他人,那一幅图,那些传言都是他一个人所为。 要是真的不让旁人怀疑,他就不应该刻意去沈家做那件事。 周慎听见无尘大师这话,眼神一黯,沉声道:“大师虽说已经落发出发,但终究是在这红尘俗世中。” “那殿下打算如何?” “这件事并不是我能做主,而是父皇!”周慎摇了摇头,转而望着齐慕阳,手微微一动,只见门外站在的侍卫走了进来,几步便将齐慕阳押着带了出去。 “阿弥陀佛!”无尘大师望了一眼齐慕阳,念了一句佛。 齐慕阳心里着实不安,也不知道周慎究竟打算对他怎么样,被侍卫一路带着绕过长廊,又下了几条台阶,便看见偌大的一间——刑房! 一股浓烈腐朽的气味迎面扑来,三面皆是墙壁,唯有门口这一路台阶。放眼望去,只见那刑房里摆放着各式刑具,上面依稀可见血迹,血腥味很淡,可一直在刑房里面徘徊,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阴森可怖。 齐慕阳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皇家相国寺,号称佛法度人,可这里面居然还藏着这些杀人利器,着实让人震惊。 佛家重地,出家人不杀生,这若不是出家人,难道说就可以沾染鲜血? “四皇子,你打算——”齐慕阳不寒而栗,虽然他不确定周慎是不是要折磨他,但是现在把他带到这个地方,就绝对没那么容易了解。 周慎看见齐慕阳不安的样子,摇头笑了笑,再一看刑房另一边的角落处猛然被扔出来一人。只见那人手脚都被绑着,十分狼狈,身上带着斑斑血迹。 “慕阳,你可知那一幅图意味着什么?” “四皇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齐慕阳声音微微颤抖,半跪在地上,长发披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那个人,心里大惊,那个人他有印象,正是沈府的下人。 原来周慎已经把沈家的下人给抓来了。 “你要怪就应该怪崔太傅,他不应该让你看那幅图。”周慎走到齐慕阳身边,蹲下身子,望着齐慕阳,眼神凌厉如刀,像是要将齐慕阳碎尸万段一般,杀意惊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现在说还来得及,那几幅图你当着没有告诉他人?”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齐慕阳一口否认。 对于这个答案,周慎不置可否,脸上带着笑容,望着躺在地上那个沈府下人,轻声道:“听说慕阳你和沈星源有仇,想来也是因为当年菩提寺那起命案。” 虽然说菩提寺那起命案,并没有真正结案,但现在听了崔太傅所言,不需多想,便知当初在在菩提寺追杀齐慕阳肯定是沈家的人。 如此一来,齐慕阳和沈星源有仇,倒也能解释过去。 “慕阳,你十岁便动手杀人,现在就先让齐慕阳你看一场好戏。” 说着,站在沈府下人身旁的侍卫手中血红长鞭猛地一甩,只听“啪”地一声,狠狠摔在那下人身上,鲜红的血瞬间便往外流。那下人手脚被绑着,嘴巴也被蒙住,神色狰狞痛苦,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那手执长鞭的侍卫,他却只能痛苦地在地上蠕动,想要逃离。 只是—— “啪”,又是响亮一声,听着让人心颤。 齐慕阳听着那渗人的声音,看着那血淋淋的场面,还有那一直都被毒打的下人,神色惊恐不安,可心里却沉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 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甚至他曾想过现在躺在地上被毒打的人是他。 “知道为什么要拷打他?” 齐慕阳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望着那被毒打,想要逃离的沈府下人,睁大了眼睛,桌子和第一盯着,不发一言,如同失了魂一般。 其实他早就猜到这件事肯定会牵连到旁人,尤其是沈府其他人,也曾想过会祸及无辜。 现在他既然已经做了,就不可能再回头,不可能后悔。 齐慕阳抬头望着周慎,身子微微颤抖,断断续续地问道:“四皇子——也打算,拷打我?” “你觉得呢?”周慎看见齐慕阳惶恐不安的样子,不禁反问了一句。 “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 齐慕阳如同惊醒一般,整个人猛地甩开押着自己的侍卫,如同疯了一般,拼命地挣扎,急声说道:“四皇子,你问我,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如实告诉你,绝不敢相瞒。” 周慎望着面前的少年,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哪怕齐慕阳杀过人,现在他也不过十三岁。 其实周慎也觉得自己现在这般折磨齐慕阳,根本就是无用之功,事情牵连甚广,要是再查不出个所以,只怕到时候父皇不满,真的会血流成河。 “听说你还拜苏上苏将军为师,学习武术?”周慎并没有回答的齐慕阳的话,而是提起另外一件事。 齐慕阳浑身一僵,他的确是跟着苏上学武,难道是学武这件事才让周慎起了疑心? “四皇子,当初在菩提寺便有人想杀我,要不是我命大,现在我就已经死了!” “我是和沈星源有仇,因为我怀疑想要杀我的人就是他。因为我和嫡母沈氏之间有仇,她逼死了我生母,沈星源这才会想着要除掉我,让沈氏另外过继一人。” 周慎听着齐慕阳急急地解释,像是要为自己分辩,心里不禁点了点头,这些事他都知道,早在将齐慕阳喊过来,他就已经派人去调查过齐慕阳的事。 齐慕阳一看周慎还是没有说话,沉默不语,心里很是着急,听着那可怖的鞭子声音,不停发抖,脸色有些苍白,直接抬手,对天起誓,急声说道:“四皇子,你要是再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周慎看见齐慕阳居然还当着他的面起誓,不禁笑出了声,伸手一拍齐慕阳的肩膀,看着齐慕阳那惶恐的神色,嘴角一勾,低声道:“齐慕阳,你可知道我并不信誓言。” 并不信誓言? 齐慕阳一惊,周慎居然不信这样的誓言,要知道这可是在古代,发了毒誓,对天地可是十分敬畏。不过,齐慕阳转念一想,就算是在这佛家重地,周慎也敢让相国寺沾染鲜血,在他眼里的确是没把佛家放在眼里。 难道真的要受这一番折磨? 齐慕阳心里很是不安,虽然想过有这么一天,但若是可以,他绝对不愿经历这些痛苦。 周慎一脸笑容地望着齐慕阳,目光平静,丝毫没有为那正手毒打的人有所动容,淡淡地问了一句,“知道什么叫做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吗?” “沈府现在走水了!” 齐慕阳看着周慎脸上的笑容,再一再那依旧被活活毒打的沈府下人,血腥味一点一点散开,而远处却传来了相国寺的钟声,黄钟大吕,震耳欲聋。 在那钟声之下,却是浓浓的血腥味! 真的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如此说来,周慎是当真想要错杀他? 齐慕阳真正意识到他的确是捅破天了,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头,而他现在也还活着。齐慕阳忽然想起了无尘大师对他念得那句佛—— “阿弥陀佛!” 第69章 54|55 孤清冷寂的宅子,如同死物一般,悄无声息,安静地盘守在槐树胡同那最后的角落。 死寂,便是没有一点声音! 她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断断续续,或是在扬州,又或是在来京城的路上。 来了京城之后,她自从进了这个宅子,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踏出那个门,一直待在这里,困在这里。 京城,天子脚下,究竟是什么样? 莫悦放下手中的笔,摸了摸手腕处的佛珠,透凉圆润,望了一眼窗外的风景,院子里的花草依旧静静地开着,那一角绿色,忽然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院子里也种着花草,母亲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针线低头缝补,偶尔抬头瞧一眼她,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眉眼弯弯,明媚皓齿,如同晕开的水墨画般醉人。 那笑容,她已经记不清,只知道母亲是方圆十里最美的女人。 外人总是说父亲有福气,娶了母亲那样的美人。 父亲是秀才,在县衙跟着舅舅做事,每次总是回来的很晚。记忆中父亲的样子,她已经记不大清楚,只记得那满脸胡茬,与那最后惨白的一张脸。 “母亲,你看——好看吗?” 她摘了院子里的一片叶子,翠绿色的,月牙儿形,拿到母亲眼前笑着晃了晃,又试着插在头上,拉着母亲的衣袖,不停地追问道:“好看吗?母亲,你说悦儿好看吗?” “好看,好看!” 母亲手里还拿着针线,被她这么一推,赶紧将手里的针收好,笑着替她插好那片绿叶,并问道:“为什么不选花?” “叶子也很好看啊!” “是是是,叶子也很好看,我们悦儿也好看。”母亲抱着她,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说道:“等悦儿长大就更好看了。” “对,悦儿长大了会和母亲一样好看!” “悦儿,你快来,快出来……” 矮矮的院墙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很响亮,还带了一丝稚气。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立即从母亲怀里起来,转过头犹豫着望了母亲一眼,紧张不安,小声地问了一句,“母亲,我和杨哥哥去玩了?”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并说了一句。 她看见母亲点头,还没听清母亲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便迈开步子,急急地跑了出去。 那句话好像是在笑话她——“你现在就成了杨家的儿媳妇,一直跟在他身后!” 第50节 她并不确定母亲那个时候说的究竟是什么,她却是记得母亲最后说的那些话,也还记得她和杨哥哥刚出去玩耍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告诉她她爹死了。 “莫悦,你爹死了。” “你爹淹死了,你还不回去!” 她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吓懵了,“哗啦”一声,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知道哭。她知道死了是怎么回事,死了就是再也见不着,就像她祖父,祖母一样。 杨哥哥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一直哭,也吓到了,可还是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家里跑去。 等到后来,她便只看见父亲那惨白的一张脸,浑身湿透,院子里到处都是水迹,母亲跪在父亲身边,不停地哭着,她也一直哭着。 父亲是淹死的! 后来母亲身子也慢慢垮了,再也不见往日的笑脸,佝偻着身子,屋子里充斥着药味,再过不久母亲也走了。 她还记得母亲临死时,拿着她的手放心不下,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抓得她有些疼,母亲的目光一直落在杨伯母脸上,一直盯着杨伯母。 杨伯母红着眼睛,点头说让母亲放心,会好好对她。 那个时候,母亲才闭上眼睛,只是手还一直抓着她。 等她搬到舅舅家之后,她曾想过要是杨伯母没有说那些话,母亲会不会一直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舅舅是县令,比起原来的地方,舅舅家要好太多。可是她并不愿住在舅舅家,在那段日子里她再也不能出去和杨哥哥一块玩耍,也不能再那般自由自在地欢笑。 “悦儿,别和你表姐生气,她还没你懂事。” “悦儿,食不言寝不语,规矩可别忘了。” “悦儿,你这要是拜祭你父亲,大可去庙里,这偷偷摸摸地在府里拜祭,实在是晦气!” “莫悦,离你表哥远些!” …… 她还清楚地记得在舅舅家,下人在背后对她的指点,非议,说她命硬,克父克母,八字不吉。舅母他们也不愿她总在他们面前晃悠,交代她好好学规矩,不要冲撞了贵客。 她老老实实地守着那一间小小的屋子,数着日子一点一点过去,盼着她再大些,再大些,只要长大之后,她便能走出那间小屋,离开那深宅内院,嫁给杨哥哥。 日子漫长,窗棂换了六次,西墙角裂开三次,她就一直呆在那间房间里面,写字抄经,经书抄了三百八十七本,每一本最后都在父母灵牌前消失不见,湮灭成灰。 在很久之后,在来京城的路上,她曾想过无数次,要是那一日没有出屋子,没有遇见武阳侯齐景辉,是不是她就不会被逼着跟齐景辉来了京城,是不是她就能如愿嫁进杨家? 佛曰,缘起缘灭。 那么她和齐景辉终究是缘起,还是缘灭? “巧慧,表姐她这大喜的日子,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这是我亲自在庙里求得平安符,你替我交给她。” 小丫鬟巧慧诧异地问道:“表小姐,你不过去亲自向大小姐道喜吗?”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用了,这大喜的日子,舅母她不会希望我过去的。” 看着巧慧离开,看着院子里四处张罗布置的红灯笼,红绸布,那般鲜艳,那般耀眼,鲜红一片,她心里也很欢喜,再过不久,她也有这大喜的日子。 她能穿上嫁衣,嫁给杨哥哥。 她也会有这美好的时刻,带着这样的期望,她一路带着笑容,朝着自己的院子走了过去,远处传来那欢喜的唢呐声音,欢天喜地,再不过久,这样的日子也能属于她。 舅母和她说了,杨伯母已经上门商量婚期。 毕竟是从小便定下的亲事,杨家没有打算悔婚,舅母她自然不会刁难。或许在舅母眼里,把她早些打发出去倒好。 可是,最后她却遇见了齐景辉。 她还记得齐景辉那一日锦衣玉服,最让人厌恶得便是那一直调笑的丹凤眼,眼带笑意,似乎故意在戏弄她。 齐景辉拦住她的路,调笑着问道:“你也是李家小姐?为何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你?倒没想到李县令家还藏着这么一位女儿,看着还真不像是他的女儿。” 她知道府里最近来了一位贵客,身份十分贵重,从京城来的,想来便也是眼前这位男子,不过她却没料到男子居然如此不知礼,一直缠着她。 真的是一直缠着她! “为什么要走啊?”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 想起那个人,莫悦心里忽然觉得一阵茫然,窗外依旧明媚,屋子里佛香徐徐飘散,那个人死了,早就死了。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要他死,这样她就不用被逼着做妾,不用被逼着悔婚,不用别逼着离开扬州,来京城。 “舅舅,我和杨家有婚约的,那是父亲生前定下的。” 她跪在地上,一直苦苦哀求舅舅,希望舅舅能改变主意,急急地说道:“你不能把我许给别人,父亲绝不会让我做妾的。” “悦儿,他可是武阳侯,堂堂侯府难道不比杨家要好?” 舅舅端坐在太师椅上,对于她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反而觉得她很不明智,冷言劝道:“武阳侯的妾,那也要比嫁进杨家好!” “这件事已经定下,你不要再闹了。” 舅舅满脸怒容,气愤地拂袖离开,对着下人厉声吩咐道:“看好表小姐。”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父亲说过莫家的女儿绝不能为人妾,母亲也告诉过她宁为穷人妻,莫为富人妾。 她不愿做妾,她不愿悔婚。她一直便是等着离开那间屋子,等着嫁进杨家。 “巧慧,你帮我,你替我给杨家送封信,告诉他们我不愿悔婚,求求你了!” “表小姐,这绝对不可以。老爷要是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巧慧不愿帮她,急忙推脱,挣开她的手,不安地说道:“老爷他已经亲自去杨家退亲了,表小姐你就——” “你说什么!”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猛地一把抓住巧慧的手,满脸泪水,急声说道:“巧慧,你告诉杨家,告诉他,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巧慧并没有替她送那封信,可是杨哥哥却跑过来找她,不过她最后也没有见到杨哥哥,只是听说杨哥哥被毒打了一顿,连门也没进。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一直哭,一直求舅舅,一直求舅母,可惜都没有结果。 最后她闹着绝食,宁死也不愿毁了和杨家的那门亲事。她曾以为她只要坚决不同意给齐景辉做妾,舅舅最后也不会逼她,可是等她上吊之后,她也没有达成心愿。 下人一直盯着她,生怕她出事,她刚上吊没一会,便被人救了下来。 “你想死?闹着要绝食,上吊,你这是再给谁看?” 舅舅对她上吊自缢十分生气,那神情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般狰狞,那般可怖,死死盯着她,厉声说道:“杨家,不过是破落户,你要是在这么闹下去,杨家那小子我让他生不如死!” “你要是上吊自缢,我让杨家给你陪葬,你到地下去做杨家的儿媳吧!” 她只记得舅舅那最后一句话,舅舅并不在意她是死是活,也不在意杨家如何,要是她死了,杨家也就没了。 其实她想不清究竟是她怕死,还是她不愿杨家因为她出事,最后她放弃了自尽,跟着齐景辉来了京城。 或许,她终究是怕死! 可她还记着父亲说的话,莫家的女儿绝不为人妾。她不愿跟齐景辉回齐府,宁愿隐姓埋名,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 她还记得慕阳曾问过她的名字,她的家人。 她并没有告诉慕阳,就算是她的儿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这或许就是她期望的。 她恨齐景辉,恨不得齐景辉死去。 可是齐景辉一直活得好好的,带着她来了京城,一路上依旧说笑,那一双丹凤眼眼带笑意,问着她的故事,说着齐家府里的事。 一路上她都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呆呆地听着齐景辉说,看着齐景辉一直说过不停,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哄她开心。 她一直数着日子,盼着离开舅舅家,可是到最后离开了一个地方,不过是进了另一个地方,另一座宅子,另一间院子,另一间屋子。 她还想着扬州,想着杨家,想着离开扬州的时候都没和杨哥哥见最后一面,想着她离开之后,杨家会如何,杨哥哥又会如何? 她甚至还天真地想过杨哥哥会不会来京城找她?那个时候,她穿着红色的嫁衣,离开槐树胡同这间宅子,听着唢呐喇叭欢喜的声音,欢喜地离开这里。 这样的想法,总是偶然间冒出来,让她不知所措。 即便她对齐景辉一直不言不语,齐景辉也对她很好,总是来这座宅子看她,还给她带了一些精致的首饰。 齐景辉也曾问过她要不要去外面看一下,要不要回齐府,她并没有答应,只是一直待在这座宅子,继续悄无声息下去。 …… 莫悦取下手中的佛珠,走到隔间后面的柜子旁,打开抽屉,看着抽屉里面那些金色晃眼的首饰,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酸涩,不禁落下泪来。 “真傻!真傻!” 莫悦取出一支金钗,薄如蝉翼,展翅欲飞,试着插在自己头上,长发披散开来,走到铜镜面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长相,心里忽然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副相貌,齐景辉才会喜欢上她,一直缠着她不放? “悦儿,你戴着这金钗真好看!”齐景辉亲手给她戴上这金钗,笑着说了一句。 那个时候,她取下金钗,望着齐景辉的眼睛,她忽然很想知道齐景辉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究竟在想什么! 母亲曾说过她长大了会更好看,真的会更好看吗? 莫悦心里有些疑惑,她已经记不得她小时候究竟是什么样,也不愿再想起在扬州的日子。 要是在父亲没有淹死,母亲没有离世,她没有遇见齐景辉,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 翠儿轻叩了一下门,低声说道:“夫人,外面看着快要下雨了,她们让夫人你快些。” 听见翠儿的声音,莫悦回过神来,取下头上的金钗,放回抽屉,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莫悦想到外面来的齐府那些人,要接她回府,不禁觉得好笑,当初她刚来京城的时候便不愿进齐府,现在又怎么可能回府。 慕阳他已经记在那个女人名下,一切都结束了。 她知道慕阳一直想着离开这里,不愿被关在这间宅子里面,她也不愿慕阳和她一样。 慕阳心里一直都很清楚,慕阳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莫悦忽然想起当初慕阳刚出生的时候,她曾经想过掐死慕阳,齐慕阳他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下手。 她一如既往地胆小,不敢死去,也不敢杀死她的儿子。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慕阳一点一点长大,慢慢长大,看着齐慕阳和她一起待在这座宅子里,看着齐慕阳越来越像她的脸,还有那一双丹凤眼。 第51节 齐慕阳现在已经离开这座宅子,离开槐树胡同,进了齐府的门,有了身份,再也不用和她一样,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束。 “母亲,现在他已经死了,你若是想要离开,你随时可以离开!” 莫悦还记得齐慕阳和她说的这句话,齐慕阳说的没错,齐景辉已经死了,齐慕阳也已经离开这里,她的确是应该离开这里。 齐景辉已经死了? 莫悦忽然想起当初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一刻是非常欢喜的,齐景辉总算是死了,那她也能离开这家宅子,再也不用待在这。 可是欢喜过后,她却哭了,因为齐景辉的死哭了! 她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要落泪,明明她心里就恨着齐景辉,恨齐景辉毁了她的亲事,毁了莫家的女儿,毁了她。 “是应该离开了!” 莫悦望了一眼梁上的那白布,忽然感觉时光跳跃,当初她在扬州上吊没有死成,那么这一次她真的能离开吗? 要是当初她在扬州死了,事情又会如何? 莫悦站在凳子上面,将那白布自己脖颈下一拉,整个人吊在那白布之上,脚轻轻一蹬,如同飞跃一旁,眼前不断闪现过往的种种—— “悦儿,你真好看!” “悦儿,我们要去京城,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回扬州。” “悦儿,你为什么总是不爱理我?” “悦儿,你说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悦儿,等慕阳长大了,一定会像你一样好看。你看,你看慕阳他笑了,他对我笑了。” “悦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府,不管怎么样,慕阳他终究是齐家的血脉,是要回齐家,记在齐家家谱上的。” “悦儿,你不要生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悦儿,明日我再过来看你。” … 明日? 明日很远吗?莫悦闭着眼睛,闻着屋子里淡淡的佛香,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屋子里佛香依旧满满地飘散,那一卷佛经哗啦一声散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命危於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写莫氏的番外~~~~ 第70章 54|55 珍宝阁,京城里面有名的首饰铺子,进入往来皆是富贵人家。铺子布置华丽,里面各式首饰皆是名贵之物,共三楼,门口红石大柱高耸而立,雕龙画栋,贵气逼人。 站在门口的掌柜一眼便看见齐景辉走了进来,神色一喜,急忙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弓着身子,问道:“武阳侯,这是来给侯夫人挑选首饰?” 齐景辉听见掌柜这句话,脚步一顿,面色有些僵硬,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嘴角上扬,面带笑容,点头走了进去。 “武阳侯,你对侯夫人可真好。” 掌柜还想介绍一番刚出的一批首饰,一看齐景辉脸色不大好,便止了话,又听齐景辉说他自己选,也不好再打扰齐景辉,只是暗中交代伙计招待好武阳侯。 侯夫人? 齐景辉听了掌柜的话,神色不大自然,想起还在府里的沈初韵,眼神晦暗不明,低头望着搁架上的首饰,怔怔出神。 当初他是为什么会娶沈初韵?齐慕阳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不禁一笑。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继承武阳侯的爵位,西府那边虎视眈眈。尤其是他那弟弟娶了邢家的女儿,母亲更是担忧。好在后来,当今圣上的帝师沈星源嫡亲的妹妹看上他了,这般身份,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外面人都说他是靠沈星源,才会备受圣上器重,要是没有沈星源,没有沈家,他齐景辉就什么都不是。 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沈星源根本就枉为帝师! 齐景辉摇头甩掉那些念头,伸手选了一支金钗,想了想莫悦戴上这支金钗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侯爷的眼光真是不错。” 不管齐景辉选了什么首饰,这做掌柜的总少不了要恭维一番,又笑着说了一句,“到时候侯夫人见了,一定会非常喜欢。” 齐景辉手一顿,怔怔地望着手上的金钗,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最后却是下意识地回头,望着铺子的伙计,说了一句,“再给我拿一支一模一样的金钗过来。” 掌柜的闻言一愣,不过没有多想,赶紧让伙计另外给包好,也没有问齐景辉为何会买两支一模一样的金钗。 “掌柜的,这武阳侯怎么买两支一模一样的钗?”小伙计想不明白,就算是要选两件首饰也不一定要一模一样,这珍宝阁首饰的样式多了去。 掌柜看着齐景辉离去的背影,瞪了小伙计一眼,冷声喝道:“不该问的别问,难道你不知道?” 小伙计缩了缩头,不敢再多问,只是心里却依旧在犯嘀咕。 其实齐景辉心里同样犯嘀咕,他最后为什么会另外又买了一支金钗,难道他真的打算把这支钗送给沈初韵? 齐景辉心里有些疑惑,并没有去槐树胡同,而是回了府。 熙和堂,林老太太见了齐景辉,不禁笑着说了一句,“辉儿,再过几日便是沈阁老的寿辰,你可别忘了。” 齐景辉闻言,眼神中透出一丝厌恶和嘲讽,不过就算他再不喜沈星源,到时候也是要去一趟沈府。 “母亲,放心,到时候我会和初韵一同过去。” 林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又说道:“你要多体贴初韵,我就等着抱孙子。” 体贴沈初韵? 齐景辉眉头一皱,心里有些反感,听着似乎他对沈初韵很不好。 “放心,母亲很快就会抱上孙子的!”齐景辉想到了在槐树胡同的齐慕阳,不禁笑着说了一句。 出了熙和堂,齐景辉便去了宜兰院。 一进院子,便看见那满院的兰花,绿叶白花,亭亭而立,开的正艳。 齐景辉放慢了脚步,望着那些兰花不禁出神,这些兰花是他为了迎娶沈初韵种下的,宜兰院的名字也是因为沈初韵。 院子里的小丫鬟看见齐景辉进来,脸上带着笑容,急急地进去告诉太太,说道:“侯爷,回来了。太太,侯爷他回来了。” 齐景辉再一看,只见沈初韵穿着一身淡红色的长裙,身材窈窕,眉眼带笑,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随着那风轻轻晃动,绰约多姿。 “你回来了?” 沈氏笑着走了过来,步子有些急,望着齐景辉的衣袖,说道:“过几日是大哥的寿辰,我备下一了一份礼,你快替我看看,如何。” 齐景辉看着沈氏脸上的笑容,刚准备挣开沈氏的手,却已经被沈氏拉着往屋子里面走去。 “大哥,如今进了内阁,这也是双喜临门。” 齐景辉听着沈氏一直再说沈星源的事,心里不耐,又听见沈氏提起她的二哥沈星泽,嘴角一勾,嘲讽道:“二哥,他离开京城,说不定正是不愿看见某人。” “某人?” 沈氏微微一愣,疑惑地问道:“二哥他不愿见谁?” “没什么。” 齐景辉摇了摇头,不愿在沈氏面前说那些话,转移话题,拿出他给沈氏买的那支金钗,笑着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沈氏看见齐景辉手里的那支金钗,略微一惊,心里一喜,欢喜地问道:“这是你给我买的?” 齐景辉点了点头。 沈氏满脸笑容,急急地将齐景辉手里的金钗插在自己头上,眉眼一弯,望着齐景辉,笑着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齐景辉看着沈氏脸上的笑容,看着她头上的那支金钗,不觉晃了眼,一时间看出神了。 这样的画面,似乎就在昨日,他掀起沈氏的红盖头,看着沈氏那羞红娇俏的脸颊,如同醉了的胭脂一般,美丽动人。 齐景辉望着那支金钗,也不禁笑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沈初韵,不过看着沈初韵脸上的笑容,齐景辉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槐树胡同离齐府其实并不远,骑马过去不要半个时辰。 齐景辉看见莫氏又在焚香礼佛,不禁有些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在扬州,他第一次遇见莫氏时的场景,那画面依旧清晰地刻在他脑子里。 “让开,我要回去了。” “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他还记得莫氏那生气,嗔怒的模样,那般美丽,那般惹人心动,低头蹙眉,眼波流转,如水一般,让人怜爱。 齐景辉笑着摇了摇头,狭长的眼眸一闪,走了进去,笑着说道:“悦儿,我不是说过,你若是觉得闷得慌,不妨出去走走,不要一直待在屋子里念佛。” 莫氏听见齐景辉的声音,身子微微一僵,整个人都不禁绷紧了。 “悦儿,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金钗,你看一下,可还喜欢?” 莫氏望着齐景辉,眼神闪烁,低头一看齐景辉手里的金钗,看着那月牙般蝶翅的金钗,不禁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月牙儿形的绿叶。 “怎么了,不喜欢吗?” 齐景辉一看莫氏盯着他手里的金钗发呆,愣愣出神,心里疑惑,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金钗,笑着说道:“我倒觉得不错,很是衬你,你要不要试试?” 莫氏望着齐景辉,看着他那狭长丹凤眼眼中的笑意,不知觉地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插上看看。” 齐景辉一看莫氏点头同意,十分欢喜,乐呵呵替莫氏插上,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如同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悦儿,你戴着这金钗真好看!” 齐景辉目光灼灼,一直盯着莫氏的脸,那目光如火一般,让莫氏低下了头。 好看? 莫氏忽然很想知道,她戴上这金钗真的很好看吗? 齐景辉并不知道莫氏心中所想,只是牵着莫氏的手,一脸笑容,低声诉说着府里的事,诉说着当初在扬州的事。 “悦儿,要不我带你回一趟扬州?我们去扬州看看?” 莫氏一怔,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我不愿回去。” 齐景辉听见莫氏的话,不禁笑了,点头说道:“那就听悦儿的,不去扬州。” 第52节 “再说,也没时间再去扬州,再过几日便是沈星源的寿辰,我还要过去道贺。” 莫氏沉默不语,安静地听着齐景辉说话,说着那些事。 甚至听齐景辉提起沈氏,提起他和沈氏之间的事。 …… 沈氏站在齐景辉跟前,笑着替齐景辉理了理衣襟,低声道:“早些回来,路上小心些。” “放心,不过是和渐青去骑马。” 齐景辉摇了摇头,并没有多在意,换了衣裳,便出了院子。 他并没有回头看,也就不知道沈氏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离开。 早些回来? 齐景辉笑了笑,他自然是会回来的,就算是他喜欢去槐树胡同,也终究是要回去的。 可是—— 齐景辉骑着马,望着远处的风景,夕阳西下,火烧一般的红霞在天边慢慢铺散开来。 他想到了沈氏,又想到了莫氏。 当初母亲让他娶沈初韵,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喜欢,还是不愿? 齐景辉已经记不清,也弄不明白,他不喜沈家,不喜那个道貌岸然的沈星源,也不喜母亲总是提醒他要和沈家多来往,多仰仗沈星源,更加不喜沈氏总是在他面前提起沈家。 武阳侯的爵位是多亏了沈家,这件事他非常清楚。 那么他应该感激沈氏! 可他心里究竟是怎么看沈氏?齐景辉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景辉,你放心,大哥他会帮我们的,你才是武阳侯府的嫡子,这爵位就是你的。” “景辉,你看院子里的兰花又开了,真好看,对吗?” “景辉,听下人说今日你和大哥起了争执,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辉,要不我们去和大哥说一下,拜托大哥,他肯定会帮我们的,这件事不用担心。” “景辉,你知道吗?婉儿她,婉儿她能走路了。” “景辉,你看这是我是亲手为你做的衣裳,你快穿上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再改。” “景辉,你不要生气了。” “景辉,莲姨娘——她有了。” …… 沈氏说那句话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齐景辉想到沈氏告诉他莲姨娘有了,眼睛微微泛红,话语中有些酸涩。 想必那个时候,沈初韵她心里终究是很难受的。 那要是沈氏知道槐树胡同,知道悦儿和慕阳的存在,又会如何? 齐景辉想了想,他知道沈氏肯定又会背着他偷偷哭泣,然后和连氏说这件事,最后他又会被沈星源呵斥一番。 沈氏心里终究是难受的…… 齐景辉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烦闷,那他到底应不应该告诉沈氏槐树胡同的事? 也许,不应该告诉她吧! “你在想什么,一直发呆?”白渐青骑着马过来,笑着问了一句。 “没事!” 齐景辉摇了摇头,猛地一挥马鞭,甩掉那些烦心事,朝着远处快马疾驰…… 兰花? 兰花的花香?齐景辉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微微睁开眼,隐约看见眼前那红色的兰花。 漫山遍野的野兰花,还真是好看。 齐景辉嘴角带笑,要是他摘回去给沈初韵,她一定会非常喜欢。 她沈初韵最爱兰花……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决定写一下齐景辉的番外…… 第71章 54|55 黑暗,腐朽的刑房带着血腥味,那气味十分恶心,阴冷刺骨的刑具泛着慑人的光芒,如剑一般明晃晃地直插人心,死亡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蚀着四周,将整座刑房吞噬。 周慎望着失魂落魄,忐忑不安的齐慕阳,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三年之前就敢杀人,难道真的会如此胆小,而且他还跟着苏将军学武。 但再如何看,他齐慕阳也不过十三岁,那几幅图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是他所为。 周慎转过头顺着齐慕阳的目光,望着躺在地上拼命挣扎,哀嚎的沈家下人,鲜血淋淋,满身伤痕,眉头微微一皱,抬手说了一声,“住手!” 看来齐慕阳是真的很怕受刑! “看来你真的很害怕?” 齐慕阳低垂着头,长发披散,黑色阴影之下,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沉默不语,并没有回答周慎这个问题,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得了周慎吩咐的侍卫,神色不变,丝毫不在意躺在他脚边那奄奄一息的犯人,手中长鞭上的血缓缓往下流,一点汇聚,悄无声息地滴落,一点一滴。 鲜红刺眼的颜色,伴随着地上沈家下人痛苦的抽搐和呻.吟声。 “知道吗?” 周慎身子往前一倾,微微躬身,低声说道:“无尘大师他出家以前受过这样的刑罚,你觉得他熬过去了吗?” 齐慕阳听着周慎的话,眼神一闪,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你能熬过去吗?” 齐慕阳其实并不确定周慎究竟会不会对他用刑,当初他决定做那件事的时候,早就猜到事情会很严重。现在听见周慎这一句话,齐慕阳心里一颤,眼睛一瞥,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鲜血的沈家下人,低声道:“四皇子,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什么? 周慎嘴角一扯,抬头环顾刑房里面的一切,觉得可笑,他也想知道他现在在这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一些流言,那几幅图他从未放在心上,可偏偏父皇他—— “你应该怪崔太傅,他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齐慕阳抬头望了周慎一眼,声音有些嘶哑,沉声问道:“四皇子,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真的一无所知。” 周慎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齐慕阳,看着那单薄的身子,想到几年前的事,想起他也曾被关在宗人府,经历这一切,那个时候他也曾说过他是被冤枉的,什么都不知道,可最后他还不是经历了那一番折磨。 即便他是当今圣上的儿子,身份贵重的皇子,也不过是被关在宗人府的犯人。 齐慕阳额前长发遮掩,眼神闪烁,看见周慎望着他出神,心里有些诧异,也不知道周慎究竟想起了什么事。 刑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殿下,宫里——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刚进门的侍卫神色慌张,猛地一下跪在地上,说话都有些结巴,看着像是经历了很可怕的事。 周慎看见自己贴身侍卫这不安的样子,心里很是不满,眉头一皱,冷声问道:“怎么,宫里出了什么事?” “圣上,圣上他——遇刺了!” 圣上遇刺? 齐慕阳心中一惊,脸色微变,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说这话的侍卫,好端端的建元帝他怎么会遇刺?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遇刺? 齐慕阳心里很是混乱,思绪不断,想不明白为什么建元帝会遇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究竟是谁下手刺杀建元帝? “你说什么!” 周慎听见侍卫的话,脸色大变,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怒目瞪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父皇他怎么了?” 侍卫也很是慌张,不过周慎问话,他还是急忙回道:“宫里只传来圣上遇刺的消息,圣上如何,属下也不知晓。殿下还是赶快回宫。” “父皇他遇刺了?” 周慎脑子里有些混乱,甚至有些怀疑,不大相信这件事,皇宫重地,重重护卫,父皇他怎么可能会遇刺? 这前不久才传出沈家要谋朝篡位的消息,现在圣上又遇刺了,难道说真的是沈家狗急跳墙,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 “把他和无尘大师关在一起,没有我的吩咐,先不要动手。”周慎望了一眼齐慕阳,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说完这句话,周慎就急匆匆地走出刑房,没几步便不见人影。 这一看便知是急着回宫。 齐慕阳看着周慎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惊疑不定。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就被侍卫带回当初那间关押他和无尘大师的密室,不用经历那些刑罚,本该是逃过一劫,但齐慕阳心里却惴惴不安,事情现在似乎变得比他想象还要复杂。 这个时候建元帝居然会遇刺! 这怎么可能? 那一副图是他所画,那些传言也是他传出去的,他心里很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现在建元帝遇刺,那肯定是有人想要除掉建元帝,谋夺周家的天下。 无尘大师看见齐慕阳被带回,又看齐慕阳并不像是受了什么折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过看见齐慕阳紧张的样子,魂不守舍一般,不禁问道:“怎么了,你可还好?” 齐慕阳望了一眼守在密室外面的侍卫,坐在无尘大师身边,低声说道:“四皇子他回宫了,因为圣上遇刺了。” “遇刺!” 无尘大师听见齐慕阳的话,手中的念珠一顿,转过头直直地望着齐慕阳,目光震惊,正声问道:“你说圣上他遇刺了?” 齐慕阳点了点头。 无尘大师瞥了一眼站在密室外面的侍卫,面上不显,依旧一片平静,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他同样也没有想到建元帝居然会遇刺,这可不是当初那些传言所能相提并论,这下真的捅破天了。 “阿弥陀佛!” 无尘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手中念珠转动,忽而笑道:“这下有热闹看了。” 有热闹看了? 第53节 齐慕阳一看无尘大师一点也不惊讶,居然还能笑出来,说这样的话,心里很是讶异,想到刚才在刑房里面看见的那一幕,不禁问道:“大师就一点也不担心?刚才——” “你现在不是没事?” 话刚说完,无尘大师想到齐慕阳也不过十三,现在就经历这些,刚才在刑房里面只怕也吓坏了,终归还是孩子,不禁摇了摇头,取下手中的佛珠,递给齐慕阳,神色平静,笑着说道:“若是害怕,便拿着吧。” 齐慕阳望着无尘大师手上那串黑色的佛珠,略微一怔,并没有推辞,伸手接过,并问道:“大师,为什么不担心?” “担心?” 无尘大师意味深长地望了齐慕阳一眼,反问道:“慕阳你曾险些被人杀死,也杀过人,那个时候可曾害怕?” “大师,为什么四皇子会把我们关在这?他什么时候会放了我们?大师,刚才四皇子要对我用刑,四皇子还说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齐慕阳不愿和无尘大师拐外抹角,想要知道事情究竟会如何,急声说道。 无尘大师起身朝着密室门口走去,站在铁门出,望了一眼外面的侍卫,沉声说道:“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圣上遇刺没那么简单,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无尘大师话语一顿,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目光深邃,身上那一身白袍隐于阴影中,看着让人心慌,继续说道:“这件事和我们无关。” 齐慕阳听着无尘大师的话,心里也不禁点了点头,背靠着冰凉的墙壁,低头望着手中的佛珠,他也知道现在圣上遇刺,要是真的有人谋朝篡位,那么他和无尘大师也就可以洗脱嫌疑,不用被关在这里。 毕竟这时候,他们可没办法行刺圣上。 那么究竟是谁行刺建元帝? 齐慕阳想到京城里面的那些传言,这件事不应该是沈星源做的,毕竟那些传言是他放出去的。 如此一来—— 糟了! 齐慕阳心神一凛,猛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这件事不是沈星源做的,那么必然就有人也趁这个机会对圣上下手,想要栽赃给沈星源,并且顺利继位。 要是那个人不能顺利刺杀除掉建元帝,顺利继位,那沈星源最后就会翻身,证明是清白的。齐慕阳心里有些不安,他现在倒是希望真的是沈星源有不臣之心,谋朝篡位,动手行刺圣上。 不过,真的会是沈星源刺杀圣上? 第72章 73 建元帝在宫中遇刺,生死不知,这件事并没有传出去。对此,京城百姓一无所知,一切如常,可是百姓们都感觉到京城里面的气氛变得很紧张,街上巡逻的侍卫一个个煞气十足,看着让人心慌。 更可怕的是京城内外如今都戒严了,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百姓们不知情,可朝堂上的官员却是得到消息,隐约知晓宫里面出了事,再仔细打听,一个个都吓得不轻,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圣上遇刺这样的大事。 之前便有沈星源谋朝篡位,有不臣之心的传闻,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之时,圣上又遇刺,生死不知,这下大周朝的天只怕是要变了。 沈府上下如今是战战兢兢,虽说宫里并没有传话搜查沈府,可这沈府周围巡逻的侍卫却是越来越多,而那大门口则是十分冷清,再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登门拜访。 沈睿华如今也不敢随意出门,虽说外面那些侍卫并不是围住沈府,可也暗中盯着沈家上下。 “父亲,现在怎么办?圣上遇刺,这件事——肯定会怀疑到我们沈家头上。” 沈星源脸色同样很不好看,他也知道现在事情真的闹大,若是之前只凭那些传言根本就不用担心,可圣上遇刺却是变得棘手,更可怕的是还不知现在圣上究竟如何。 宫里如今封锁消息,可这件事又怎么能瞒得住。 不过,就算是事情很严重,沈星源也很清楚,最重要的就是冷静,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手脚。 沈星源望了一眼沈睿华,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沈恪,面色一沉,冷声问道:“怀疑到沈家又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在算计沈家。” 沈恪心里不安,又看见沈星源冷厉的目光,更是慌张,低下头,颤着声音说道:“库房失火,现在还没有查出结果,似乎是下人不小心——” “不小心?” 沈睿华听见沈恪的话,很是生气,厉声呵斥道:“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闹出这件事,愚蠢!” 沈恪对沈星源和沈睿华一向很是敬畏,现在一看父亲斥骂他,忐忑不安,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分辩。 其实沈恪心里也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他仔细盘查拷问了掌管库房的一干下人,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库房那场火似乎真的是意外。 沈星源微微抬手,示意沈睿华不必再训斥沈恪,走到门口,望着外面静悄悄的院子,面色凝重,这平静之下杀机暗藏,圣上遇刺最后肯定会牵连到沈家,库房失火又是怎么一回事。 “京城里面已经戒严,圣上若是真的有意外,那就要做最坏的打算。” 沈星源双手负在背后,背对着沈睿华父子,一字一句,沉声说道:“告诉你二叔,让他不要回京,也不要替沈家分辩。至于府里,眼下还是按兵不动,等宫里的消息。” “可父亲,这一直等下去只怕就晚了。京城戒严,根本就逃不掉。” 沈星源转身望着沈睿华,伸手指着府门的方向,目光凌厉,冷声质问道:“逃,为什么要逃?现在外面那些人正盯着,要是真的逃,那就是死路一条。” 沈睿华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现在要是真的逃走,那可真的是畏罪潜逃。 “那,那祖父现在究竟该怎办才好?”沈恪最想知道就是如何才能解决现在的难题,走出困局,这一直等下去也不知最后究竟会如何。 这书房重地只有沈星源三人在这,商议要事,下人们自然不好过来,不过院子门口也有人守着。管家李虎看见沈星源站在门口,心里松了一口气,微微躬着身子,急步走了过来。 沈星源并未回答沈恪的话,看见李虎走了过来,心里一紧,他知道没有要事,李虎这个时候不会过来打扰他们,不禁问道:“怎么了?” “宫里太后传召,让老爷你赶紧进宫,外面正等着。” 太后传召? 沈睿华一惊,想到现在沈家的事,脱口说道:“父亲,太后这突然传召,这圣上只怕——凶多吉少。” 沈睿华这话要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听见,只怕还会生出事端,毕竟圣上遇刺这件事宫里一直瞒着。不过,沈星源并没有训斥沈睿华,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太后突然传召肯定和圣上遇刺这件事有关。 凶多吉少?沈星源嘴角一扯,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倒是觉得这进宫,说不定是他凶多吉少。 就算沈星源再不安,他也要进宫一趟,交代沈睿华一些事之后,便出了沈府,跟着宫里过来传话的内侍进宫去了。 京城里面的确是戒严,没过多久便能见到应天府衙门的侍卫一个个神色严峻,四处盘查,十分严厉。街上过往的百姓也很少,往常热闹的店铺十分冷清,甚至有铺子已经关了门。 沈星源收回目光,闭上眼睛,静心坐在马车上的长椅上,仔细想着眼下种种,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一切都是因为外面那些传言,现在圣上遇刺肯定也和那些传言有关,这是在借刀杀人,还是栽赃陷害? 背后那人居然敢对圣上下手,那身份绝对非比寻常。 沈星源依旧在苦苦思索究竟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件事会是因齐慕阳而起,因他而起。面前这些事,他从未想过齐慕阳,这和周慎,还有无尘大师一样,他们都不会相信这件事会是齐慕阳暗中算计。 “沈阁老,宫门口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沈星源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不管究竟是谁想要刺杀圣上,除掉他,终归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下了马车,沈星源一眼便看见宫门口守着的御林军,铁甲冷兵,杀气毕露,转身一看,略有些诧异,倒没想到淮南王也来了,想来圣上真的是凶多吉少,眼神一闪,正声说道:“淮南王这也是进宫?” 淮南王周奕乃建元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初先帝在位时,淮南王也曾议过储位,不过淮南王却是主动站在建元帝这边,和沈星源一同辅佐建元帝。因为这些缘故,圣上一向倚重淮南王和沈星源。 现在让淮南王和沈星源一同进宫,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淮南王也没有想到会在宫门口遇见沈星源,想到圣上遇刺一事,再一想最近关于沈家的那些传言,还有那一句“让源天下自荣华”,心里很是警惕,面上却不显,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太后宣召,这才急忙赶了过来。看来沈阁老你也是太后宣召。” 沈星源点了点头。 在宫门口,沈星源自然不好和淮南王多说,毕竟太后还在里面等着,圣上也不知究竟如何。 皇宫重地,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红墙,四四方方,漆红大柱巍然耸立,檐角凌空于飞,夺目刺眼的黄色的瓦在夕阳下泛着光。另有青砖石铺地,平整无缝,一路延长,过了朝阳宫,便是太后居住的寿宁宫。 一路上,淮南王和沈星源也未曾说话,彼此心里都很明白如今圣上生死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也还不知。 还未过朝阳宫,沈星源便停住脚步,望了东南方的宫殿一眼,那里是圣上居住的内殿,也不知圣上究竟如何。 宫里里面气氛也很紧张,过往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敛声屏气,很是压抑。宫里宫外只有圣上遇刺的传闻,圣上现在如何也还不知。 淮南王看着沈星源平静的面色,心里很想知道沈星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是真的毫无干系,还是沉得住气? “淮南王可曾听说了圣上遇刺的传闻?”沈星源转过头望着淮南王,直接问道。 淮南王摇了摇头,沉声回道:“沈阁老,慎言!” 宫里没有消息,一直封锁,想要瞒着,圣上也没有召见他,他怎么好议论这件事,只等待会见了太后,当面问一下太后圣上究竟如何,方才知晓。 沈星源心中一动,圣上也没有召见淮南王,这又是为何? 长廊之外,一内侍急匆匆赶了过来,对着淮南王躬身行了一礼,正声说道:“淮南王,圣上知道你进宫,特意派奴才在这等着。” 听见曹内侍的话,淮南王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望了沈星源一眼,转过头对领着他和沈星源去寿宁宫的内侍,说了几句,便跟着曹内侍去了朝阳宫。 沈星源看见曹内侍带着淮南王去了朝阳宫,心里震惊,他知道曹内侍是建元帝的贴身内侍,这时候让淮南王去朝阳宫所为何事,看曹内侍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难道圣上安然无恙? 为什么圣上只单单召见淮南王,并未传召他? 沈星源心里正不安,忽然觉得很不对劲,转头望着领路的内侍,说道:“这似乎并不是去寿宁宫的路。” 第73章 72|73 相国寺内过往的僧人依旧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僧袍之下,不沾红尘,大有度化世人,以身殉佛之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手中佛珠转动。 寺内钟声依旧不急不缓地响着,每一撞钟,一声重响,响彻天际。 在这佛家重地,一派祥和威严之处,却不知还藏着血腥,藏着黑暗。内殿后的密室幽暗阴冷,没有一点声音,阴影里散发着腐朽的气味,侵蚀着佛香。 齐慕阳握着无尘大师给他的佛珠,紧紧捏着,并没有诵经,他并不信佛,却信前世,也信今生。 坐在齐慕阳身旁的无尘大师,神色安详,依旧平静无澜,白衣无尘,超然脱俗,似乎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能扰乱他的心。 无尘大师嘴唇微动,还在念经。 齐慕阳微微转过头,听着外面的钟声,望着无尘大师,心里有些无奈,他和无尘大师被关在这已经有一整天,现在外面天又亮了。 “大师,四皇子他什么时候才会放我们走?” 无尘大师听见齐慕阳这句话,神色淡然,闭着眼睛,身上白色僧袍无风轻微抖动,低声回道:“放心,很快他们就会放我们走的。” 齐慕阳看着无尘大师平静淡然的神情,心里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无尘大师是真的不担心周慎对他们下手,还是已经勘破红尘,看透生死,不在乎他最后结果如何。 “大师,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何事?” 齐慕阳转身正对着无尘大师坐下,直接问道:“大师,你曾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最后为什么会选择出家为僧?”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无尘大师听见齐慕阳的话,不禁一声轻笑,反问道:“这状元郎和出家又有何关系?难道状元郎就不能落发出家?” 齐慕阳闻言一怔,追问道:“那大师你是为何要出家为僧,难道你真的勘破红尘,一心遁入空门?” 无尘大师睁开眼,眼眸明亮深沉,看着齐慕阳年轻的面孔,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落发出家,并不一定是勘破红尘,也许不过是被逼无奈。” 第54节 “三元及第,前程似锦!” 无尘大师背靠着墙壁,望着密室铁门外,那几缕光分明落在他脸上,俊朗的面容添了几分沧桑与惆怅,眼神中透出一丝嘲讽,喃喃道:“不过是被逼出家,你可不要步我的后尘。” 如果他有选择,他又怎么可能会愿意遁入空门,一直做这念经人。 齐慕阳听着无尘大师的话很是不解,更加好奇,想到之前周慎曾说无尘大师也曾熬过刑罚,不禁问道:“被逼出家?难道是天家逼大师你出家为僧?” 无尘大师起身朝着铁门走去,背影阑珊,沉声道:“十二年前,京城也曾出过这样的事。” 十二年前? “当初前太子和先皇后先后病逝,牵连甚广,前太子和先皇后之死并没有那么简单,传言说前太子是被毒杀,而先皇后是自尽,天家秘事并没有传出去,不过和前太子一母同胞的嫡出四皇子也不知为何也被关在宗人府,才引人生疑。” “有传闻说圣上曾经下令处死四皇子。” 处死四皇子? 齐慕阳听着无尘大师的话,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这十二年前居然还出过这样的事,前太子被毒杀,先皇后自尽,处死四皇子,这怎么可能! “大师,这——”齐慕阳捏着手中的佛珠,不大相信这些传闻,问道:“这毕竟是传闻。” 无尘大师低头一笑,他也曾认为这不过是传闻,可他的父亲是太子太傅,前太子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父亲心里很清楚,至于先皇后和四皇子即便是天家秘事,可依旧没有瞒住。 毕竟先皇后母家并不是一般世家,太子病逝,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一直追查前太子死因,可还未等他们查出什么,先皇后便自尽了! “十二年前,京城死了无数人,朱雀大街血流成河,那血腥味半月不能散去。” 无尘大师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眼带笑意,问道:“齐慕阳,你猜是因为什么?” 朱雀大街血流成河? 齐慕阳一看无尘大师突然转过头问他,面色一僵,转念一想之前无尘大师说的那些话,又要多少杀戮,心神一凛,紧张地回道:“难道是——是因为那几幅图?” 齐慕阳心里很是惊讶,避开无尘大师的目光,微低下头,他没有想到十二年前便因为《推背图》闹出过这样的事。不过要说《推背图》,看当今圣上如此看重,必然是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前太子和先皇后病逝,四皇子被关在宗人府,京城血流成河,可这和无尘大师出家有何关系? 难道说—— 齐慕阳眼神一凝,抬头望着无尘大师,问道:“难道大师当初你出家为僧,也是因为那几幅图?” 无尘大师眉头一挑,轻声笑道:“齐慕阳你果然很聪明,难怪他会收你做弟子。不过,我落发出家这件事并不是因为那几幅图而起,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不消多想,齐慕阳脑子里便闪过一个人影,问道:“是宁和大长公主?” 无尘大师听见齐慕阳这话,倒有些惊讶,笑着说道:“看来你见过她了。” 齐慕阳点了点头。 “大师,那几幅图究竟是何物?”齐慕阳一脸不解,明知故问地问道:“为何——为何圣上会如此重视那几幅图,甚至不惜——” “你真的不知道那几幅图是何物?” 无尘大师一直盯着齐慕阳的眼睛,问道:“你当真没有解开那几幅图?” 齐慕阳心神一凛,摇头说道:“我看不明白,那几幅图真的很重要?” “自然是重要,事关天下,你应该怪他,他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 事关天下?齐慕阳听见无尘大师这话,猛然一惊,难道说无尘大师也解开了那几幅图,可是《推背图》在这大周朝根本就解不开,他无尘大师为什么看着像是对《推背图》十分了解。 圣上让无尘大师解《推背图》,难道也是知道无尘大师其实明白那几幅图? 可是如果无尘大师真的知道那几幅图的真正含义,那就应该知道之前那些传言关于沈家的传言都是假的,对那幅图的解释,那些话也不过是他编造。 齐慕阳低下头,不再问无尘大师那几幅图的事,他心里却很是疑惑,现在他倒是看不明白无尘大师,也不知道无尘大师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那几幅图。 对于无尘大师和周慎说相同的这句话,齐慕阳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并不怪崔太傅,毕竟眼下这些事都是他做的,没有《推背图》,他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对付沈星源。 就在齐慕阳和无尘大师提起崔太傅的时候,铁门却是开了,一身白色常服的崔太傅走了进来,神色匆忙,面色憔悴,看着像是整夜都没睡,头上又添了几缕白发,面容更显苍老。 “太傅,难道你——也是被四皇子关进来了?”齐慕阳看见崔太傅走进来,有些惊讶,一看崔太傅憔悴神色,不禁问道。 崔太傅望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齐慕阳,微微摇头,转过头望着无尘大师,沉声说道:“我是带你们出去的。” “出去?” 齐慕阳听见崔太傅的话,浑身一震,不敢多想,急声问道:“四皇子他决定放我们出去,让我们离开了?” 崔太傅点了点头。 无尘大师神色不变,双手合十,望着崔太傅,不禁问道:“外面现在如何了?” 崔太傅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说,看了一眼齐慕阳和无尘大师被关的这间密室,里面的气味很不好闻,而且齐慕阳看着狼狈的样子,有些不堪入目,摇头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还是出去再说吧。” 齐慕阳自然不愿再这里多呆,他可不知道现在不走,最后又会如何,这一次他可是清楚地认识到天家威严。 就算是在相国寺这样的佛家重地,也不过是披着一层人皮的枯骨。 无尘大师一看崔太傅欲言又止,外面似乎真的出了大事,不禁点了点头,有些话还是出去再说。 齐慕阳跟在无尘大师身后往外走去,忍不住问了一句,“太傅,沈家如何了?之前四皇子把沈家下人给抓来拷问了。” 其实齐慕阳更想问的是沈星源如何了! 崔太傅听见齐慕阳的话,脚步一顿,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眼神晦暗不明,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你舅舅——沈星源已经死了!” 第74章 73|72|73 沈星源已经,死了? 齐慕阳听见崔太傅说出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就定住了,怔怔地望着崔太傅,眼神透出一丝茫然,喃喃问道:“沈星源他死了?” 就这么突然死了?齐慕阳一时间想不明白,他一开始便是想着对付沈星源,想着除掉沈星源,可现在沈星源就这么死了,怎么会如此简单,如此突然! 难道真的是圣上杀了沈星源? 崔太傅看见齐慕阳震惊的神情,并没有奇怪,当初他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是惊讶,他也没有想到权势显赫的沈星源沈阁老居然就这么突然死了。他沈星源可是当朝阁老,可是帝师,怎么会这么简单地死了? 站在一旁的无尘大师面色如常,听见沈星源死去的这个消息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十分平静,只是念了一声佛,似乎在超度亡魂。 亡魂,却并不是冤魂。 “你现在却是不用再担心他沈星源会对付你,有什么仇怨也可以了结了。”崔太傅自然知道齐慕阳和沈星源有仇,现在既然沈星源已经死了,那些事也就结束了。 “他真的死了?谁杀的他?”齐慕阳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望着崔太傅,不禁问道。 崔太傅看了一眼密室外面守着的侍卫,面色一肃,皱着眉头,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低声说道:“圣上遇刺,三皇子周洛彻查此事,在沈府沈星源书房里面找到几封密信,正是和训练死士刺杀圣上有关。” 刺杀圣上,密信? 这怎么可能?齐慕阳满是不解,望着催啊提付,疑惑地问道:“沈星源怎么可能会会把那密信留下?” “是啊,他沈星源怎么会那般蠢留下密信。” 书房里面藏着密信,那不过是自寻死路,尤其是现在外面一直在传他沈家想要谋朝篡位,取周家代之。沈星源又怎么可能会那么不谨慎,就算是想要刺杀圣上,也绝对不会留下这些把柄。 崔太傅也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没那么简单,可现在事情就是这样,从沈府里面搜出有关刺杀圣上的密信,即便那几封密信很可能是栽赃陷害,但并没有人在意,最重要的是证据,摆在面前的证据。 罪名谋反,这样的滔天大罪,本就是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 齐慕阳听着崔太傅的话,想到之前周慎说的话,沈府库房曾走水,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有人趁乱潜入沈府,将那几封密信放在沈星源书房。 不过,即便查到那几封密信,也不应该这么快处决沈星源。 好歹沈星源也是帝师,圣上也得好好审查,要不然闹出冤案,那圣上可就不好看。 “为什么圣上会如此着急,难道不打算好好审理此案?”谋朝篡位,这样的大案,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么简单结案,齐慕阳很是不解。 崔太傅摇了摇头,望了无尘大师一眼,沉声说道:“杀死沈星源的人并不是圣上,而是三皇子。” “圣上遇刺,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是生是死也还不知,如今是三皇子做主,宫里也只有三皇子知道圣上究竟如何。” 齐慕阳心中一惊,不是圣上下令,那就是三皇子自作主张。三皇子如此着急想要除掉沈星源,难道说真正刺杀圣上的是三皇子,三皇子借着外面那些传言,故意陷害沈星源。如此一来,圣上驾崩,那么继承皇位很可能就是他三皇子。 毕竟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而三皇子为长,且身份贵重,惠妃说出,母家又是手握兵权的董家。 圣上膝下总共才四位皇子,四皇子不受圣上器重,唯有三皇子,六皇子有相争之力,八皇子年幼,根本就不是前面几位兄长的对手。 不过,还是有些不对劲! 齐慕阳心中所想,崔太傅又怎么会不知道,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宫里如今封锁消息,圣上如何根本就不知晓,只是三皇子如今已经将沈府满门都下狱,沈星源是在宫里被处死,事情究竟如何却不得知。” 话正说着,崔太傅和齐慕阳等人也已经出了内殿。 院外风景依旧,凉风扑面。 齐慕阳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烈阳,嘴角一勾,他现在倒是还活着,看来运气倒是真的不错。对沈星源的死,齐慕阳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只是一开始突然听见这件事有些惊讶,他一开始便是想着对付沈星源,又怎么会单纯地想着留沈星源一条命。 他和沈星源早就不死不休,当初可还是他命大,要不然他早就死在沈星源手里。 相信任谁也不会想到威名显赫的沈阁老居然会这么简单地死去,而且还是背着谋逆的罪名。 沈府现在满门获罪下狱,齐慕阳却是有些担心,这件事最终还是会牵连齐府,毕竟谋逆这样的大罪,可是株连九族,要知道他可还是沈星源的外甥。 不过—— “太傅,六皇子他难道就看着三皇子——?”齐慕阳欲言又止,他可是还记得当初沈恪大婚,六皇子可还到场祝贺。 想来沈星源应该是站在六皇子这边,打算把六皇子扶上那太子之位。现在三皇子处死沈星源,对沈家下手,六皇子会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子除掉沈家,登上那皇位? 崔太傅一听齐慕阳这话,并没有惊讶,面色凝重,点头说道:“三皇子其实以前向沈星源请教过,不过沈星源更器重六皇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六皇子倒是没有替沈星源说话。” 六皇子按兵不动? 齐慕阳有些弄不明白,难道六皇子真的心甘情愿看着三皇子坐上那皇位,而他俯首称臣? 崔太傅望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无尘大师,又望了一眼齐慕阳,嘴唇一动,目光扫了一下四周,犹豫了片刻,不禁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有机会,你可以还俗。” 要是圣上真的遇刺身亡,那说不定无尘也不用一辈子呆在这相国寺,诵经念佛。无尘他说不定可以还俗,可以成家立室,他崔家也不用绝后。 毕竟当初无尘他出家为僧,说是因为宁和,但真正还是因为圣上。 还俗? 听见崔太傅的话,无尘大师不禁笑了,他现在倒是觉得他这个父亲是真的太天真了,不说现在时局尚未明了,只说圣上遇刺这件事是真是假都还不清楚,何来还俗一说。 无尘大师忍不住反问了一句,觉得可笑,“崔太傅,可曾进宫见过圣上,知不知道圣上现在如何了?” 第55节 崔太傅看出了无尘大师眼中的嘲讽之意,面色一僵,略一沉默,摇头说道:“到现在圣上都没有消息,四皇子也没有见到圣上的面。” “那四皇子为什么决定放我们离开?”齐慕阳追问道。 崔太傅点了点头,说道:“是四皇子下令放了你们。” 说完这句话,崔太傅面色不禁变得有些紧张,神情十分凝重,望着无尘大师和齐慕阳,正声说道:“四皇子如今只怕和六皇子一样,身在困局,董家毕竟手握兵权。” 齐慕阳面色一紧,事情早就超出他的预料,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权势滔天的沈星源都死了,他又有什么可做的。 齐慕阳头一偏却是看见无尘大师似乎在笑,那笑容像是在嘲笑什么一般。 “慕阳,沈星源怎么说都是你舅舅,现在沈府都获罪下狱,说不定最后会牵连到你们齐府,你心里要有个底。”崔太傅转过头望着齐慕阳,叮嘱了几句。 不管沈星源和齐慕阳关系究竟如何,在外人看来他齐慕阳终归是沈星源的外甥,而沈家可还有人是齐家太太。 齐慕阳知道崔太傅说这话是为了他好,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 他现在只是还在怀疑一个问题,那个送他两个字的沈星源真的已经死了?仔细想想,齐慕阳依旧觉得有些恍惚。 他一心想要除掉的人,就这么死了,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崔太傅望着齐慕阳散开的长发,脸色有些苍白,想到京城里面现在的情形,不禁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身不由己,天家之下,不过是臣民,一切都身不由己。 又或说任人宰割! 就像是当初的无尘一样。崔太傅的目光不禁落在无尘身上。 殿外的凉风徐徐,倒是有些阴冷,无尘大师并没有和崔太傅多说,转身走了,出了那间密室,可他现在还不能离开相国寺,他现在还要去诵经念佛。 还俗? 无尘大师想到崔太傅刚才说的那句话,嘴角一勾,现在时机还不到,不过看样子—— 应该快了! 第75章 73|72|73 齐慕阳得了崔太傅的信去了相国寺,又被关押,一开始下人便得了消息,毕竟是崔太傅让齐慕阳过去,齐府下人自然并没有疑惑,也并不担心。 不过这一日未归,林老太太心里却是有些放心不下,现在京城外面事情闹得很大,沈家人都已经被下狱,齐慕阳还在外面也不知如何。 这林老太太正准备派人去崔太傅那问一下,不曾想齐慕阳却是回来了。 在那密室被关了一整天,又被带到那间刑房,齐慕阳显得很是狼狈。林老太太见了齐慕阳这模样,自然很是担心,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慕阳,你这是怎么了?” 齐慕阳面色有些苍白,面容倦怠,只想着赶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看见林老太太担忧的神情,不禁摆了摆手,说道:“祖母不用担心,我没事。现在京城里面已经戒严,这时候最好不要出去。” 站在林老太太身边的林嬷嬷一看齐慕阳困倦,疲惫不堪,不禁说道:“老太太,还是先让少爷好好歇息,等歇息过后,再说这些事。” 林老太太听见林嬷嬷这话,不禁点了点头,上前摸了摸齐慕阳的头,十分心疼齐慕阳这憔悴的样子,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巧儿说道:“照顾好少爷。” 巧儿自然恭敬应是。 林老太太看着齐慕阳的背影,眼神担忧,低声问道:“崔太傅他这让慕阳究竟去做什么,怎么回来之后会是这样?” 林嬷嬷扶着林老太太坐下,摇了摇头,她心里也很不解,不过崔太傅是齐慕阳的老师,不管怎么样,崔太傅终会护着齐慕阳,不用太担心,低声劝道:“老太太,少爷只怕也知道沈家的事了,你看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听林嬷嬷提起沈家,林老太太面色一僵,脸色有些难看。 “沈家上下都已经获罪下狱,这要是真的追究起来,说不定齐府也会受到牵连,她毕竟是沈家的女儿。” 林嬷嬷听见林老太太这话,并未出声,她明白老太太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这时候落井下石,只怕会惹人非议,犹豫了片刻,不禁劝道:“老太太,别忘了,少爷他也是沈阁老的外甥。” 林老太太眉头紧皱,神情有些纠结,望着齐慕阳出了熙和堂,低头沉思了片刻,不禁对熙和堂里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宜兰院,让太太过来一趟。” …… 现在已经回了府,有什么事还是等他睡醒之后再说,齐慕阳也不愿再强撑着在这说话,直接回了自己的陶然居,沐浴过后,简单吃了一些点心,就匆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只是齐慕阳心里记着事,没睡多久便做恶梦醒了过来。 屋子里很是安静,齐慕阳给自己倒了几杯茶,一饮而尽,隐隐约约听见隔壁熙和堂似乎有争执声,一看巧儿进来,不禁问道:“怎么了,祖母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巧儿见齐慕阳醒来,又自己倒了水,赶紧上前给齐慕阳续杯,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忧,欲言又止,纠结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老太太做主要休了太太。” 休了沈氏? 齐慕阳一惊,猛然抬起头直视巧儿,眼神里满是震惊,握紧手中的茶杯,不禁问道:“难道是因为沈家下狱的缘故?” 巧儿点了点头。 齐慕阳听着那时远时近的争执声,想到沈星源现在已经死了,他和沈星源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了结,那么现在林老太太要休掉沈氏,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齐慕阳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他可还记得当初沈氏在熙和堂狠狠甩了他一耳光,那可疼得厉害,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 他也没有忘记当初莫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只是现在沈家刚出事,齐府就赶着将沈氏休掉,断绝和沈家的关系,这只怕会受人指点,毕竟这是落井下石,一点亲戚情面也不讲。 齐慕阳心里有些烦闷,摇了摇头,不愿再多想沈氏的事,这毕竟和他没有关系,莫氏的仇他到现在可还没报。 巧儿一看齐慕阳皱着眉头,不说话,心里也有些后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齐慕阳,让齐慕阳为难,只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 “少爷,奴婢知道你和太太有隙,关系不大好,可是少爷——少爷你毕竟现在记在太太名下,喊太太一声母亲,要是太太真的被休掉,那少爷你和大小姐的名声可——” 齐慕阳听着巧儿的话,脸色很是难看,心里气愤,“啪”地一下狠狠拍了身前的八仙桌,冷声说道:“住嘴!” 巧儿一看齐慕阳发火,吓了一跳,立即止了话,紧张不安地望着齐慕阳。 “你出去吧!” 齐慕阳眼睛一瞥,看见巧儿不安的神情,心里觉得别扭,压下心里的不满,摆了摆手,示意巧儿先出去。 巧儿自然不敢再多说,刚才那些话她本就僭越。 齐慕阳望了一眼熙和堂的方向,听着那边的哭喊声,觉得刺耳,起身朝着另一边的书房走去,撩起门帘,直接朝着书房里面的书架走去,拿出当初莫氏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望着那本佛经,眼神晦暗不明。 沈氏逼死莫氏,而且当初还派人杀他,他怎么可能会替沈氏说话! 怎么可能! 当初在熙和堂,沈氏可是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冷眼望着他,那眼神带着嘲讽,丝毫不在意他的身世,也不在乎被她逼死的莫氏。 “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你那个贱人生母就是我给逼死的!” “现在你听见我说这些话,倒是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一句,你心里究竟恨不恨我?” 想到当初沈氏说的那些话,齐慕阳不禁笑了,当初沈氏可是高高在上,那般狂妄,亲口承认是她逼死母亲莫氏,就是因为他不能拿沈氏怎么样。 恨不恨她? 齐慕阳嘴角一勾,他怎么可能会不恨,他可还清楚地记得他在莫氏坟前说过什么话,他答应过母亲莫氏,要替母亲报仇。 沈氏当初仗着沈家,仗着沈星源的地位,自然是有恃无恐,那么现在沈家倒了,沈星源死了,他倒是想问问沈氏,她现在倒是拿什么再站在齐府高傲下去。 齐慕阳望着手里的佛经,想着当初在槐树胡同,莫氏诵经念佛,冷笑着说道:“这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沈星源死了,现在沈氏要被休出齐府,齐慕阳心情自然不错,至于巧儿说的那些话,他根本就不在意。 他本就是外室子,再加上一个弃妇之子又能如何? 齐慕阳嘴角上扬,心情愉悦,翻开手里的那本佛经,想着看一下里面佛语,却是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小姐,大小姐,你不要进去了!少爷他——” “齐慕阳,齐慕阳!”お筷尐誩兌 齐慕婉穿着一身浅红长裙,衣裳华丽,绣着精致的花纹,只是满脸泪水,哭着跑了进来,声音急促悲痛,哽咽着说道:“你劝一下祖母,只要你说话,祖母他一定会听你的。” “你让祖母不要休了母亲,祖母她不能休了母亲!” 齐慕婉还未进门,齐慕阳便听见了她的声音,刚准备起身出去看看,便看见齐慕婉哭着跑进来,眼睛红肿,不复往日的骄傲,急急地跑到他跟前,拉着的衣袖,痛声哭诉着。 齐慕阳眉头一皱,他倒是没想到齐慕婉居然会过来求他替沈氏说话。 “齐慕阳,你也——记在母亲名下,你怎么能看着母亲被休掉。” 齐慕婉一看齐慕阳无动于衷,神色似乎有些不耐,心里不禁很是难受,想到在熙和堂母亲要被祖母休掉,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沈家如今都下狱了,眼下她能指望的就只有这位大哥齐慕阳。 “母亲她根本就没错,祖母她不能休掉母亲,母亲没有做错事,只要你替母亲说话,祖母她一定会听你的。” “舅舅死了,舅母他们都下狱,眼下只有你了,齐慕阳你一定要帮母亲!” “求你了!” …… 齐慕阳看见齐慕婉哭着求她,那满脸泪水,绝望无助的神情,看着很是无措,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心里不禁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挣了挣,想要摆脱齐慕婉的手,又听见齐慕婉后面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何,一股怒气直冲胸口,像是要炸开一般。 “她没有做错事?” “她逼死我母亲,她派人杀我,你说她没有做错事?”齐慕阳压下心里的那一丝同情,冷声质问道。 齐慕婉摸着眼泪,痛哭不止,看见齐慕阳不愿帮她,不愿替沈氏说话,心里很是气愤,想到在熙和堂那边,母亲就要被赶出齐府,气得不停打齐慕阳,哭喊着说道:“你说谎,就是你不愿帮母亲!” “你就是在幸灾乐祸!” “你和你那个贱人生母一样,都等着这一天,都是你们害了舅舅,害了母亲!” 齐慕婉不停地捶打齐慕阳,一把抢过齐慕阳手里的佛经,“哗啦”一声撕碎,甩在齐慕阳身上,尖声骂道:“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们的!” 佛经被摔在地上,伴随着齐慕婉痛哭声,破碎开来…… 第76章 77 京城的动乱并没有打破相国寺的平静,这佛家重地依旧一派祥和,佛香四溢,钟声依旧,只不过因为京城戒严,前来拜佛祈福的香客少了许多,比之以往要冷清不少。 但在这平静之下,却是不为人知的暗潮涌动。 后殿那密室,刑房里面还充斥着血腥味,那里面也还关押着犯人,前后那雄伟宝殿冷眼旁观,嘲讽似地看着那一切。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殊不知这佛家圣地与那地狱也不过一墙之隔。 内殿中间的香案上摆放着各式祭品,又有佛龛等物在一旁安置,三根佛香插在香炉里面依旧燃着熏香,屋子里面很是安静,香案上的灯一直亮着,佛像威严古朴。 无尘大师一身白色僧袍,盘坐在黄色蒲团上,手执褐色铜磬,闭着眼睛,不急不缓地敲打着前面的木鱼,声音响亮干脆,一点一点颇有韵律,又像是颇有佛法。 大门紧闭,屋子里只有无尘大师一人,寺内僧人皆知无尘大师念经之时不喜人打扰。 只听“嘎吱”一声,大门却是被推开了。 第56节 走进来一身材窈窕的黑衣人,身上披着黑色披风,帽檐很长,遮住了整张脸,只见帽檐处散着几缕长发。看见无尘大师坐在蒲团前念经,黑衣人嘴角微微往上一翘,笑着问道:“大师,怎么这会子还在诵经念佛?” 声音清亮,带了一丝妩媚,这一听便知是女子的声音。 无尘大师背对着黑衣人,并未转头,不过听见女子的声音,便知道来人究竟是谁,手中铜磬一滞,沉声问道:“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被人看见可会惹出一些事。” 女子关上门,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一身简单华丽的男装,一看便知是男扮女装,长发并未束起,并笑着问道:“怎么,我这过来见一下,你倒是不乐意了?” 取下披风,长发飘然,姿色不凡,正是宁和大长公主。 无尘大师听见宁和的话,微微睁开眼,望着面前香案上的那一尊佛像,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你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何事?” 宁和几步走到无尘跟前,蹲下身子,身上那一套锦衣华裳铺在地上,眉眼一弯,痴痴地望着无尘,眼神迷离,伸手轻轻抚摸无尘的右脸,朱唇轻启,轻声问道:“在你眼里难道就没有我?” 无尘握着手中铜磬,转过头望着宁和,直直地盯着宁和的眼睛,沉默不语,不过下一刻抬手便握住宁和的手,沉声问道:“宫里如何了?他究竟死了没有?” “你终归是记挂着那些,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宁和满是幽怨地说了一句。 无尘闻言一笑,放下手中的铜磬,摸了摸手腕处的佛珠,袖袍一挥,起身望着宁和,淡淡地说道:“你难道不知现在外面有多严重?” “你怕什么?” 宁和一听无尘这话,眼神一瞥,颇不在意地说道:“现在外面乱成一团,又有谁会在意我来相国寺。” “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宁和挽着无尘的胳膊,靠在无尘肩上,脸上带着笑容,眼眸中带着欢喜,脸颊泛红,如同醉熏了的桃花一般,美丽动人。 无尘看着宁和又是这般神情,心里有些不耐,眉头紧皱,望了一眼关着的房门,再一看宁和那迷人的模样,手中佛珠“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伸手搂着宁和的细腰。 无尘头微微一倾,靠近宁和的左耳,嘴角一勾,细声问道:“从当初我决定出家之时便再也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不过你当真不怕?” 宁和闻着无尘身上的佛香,再一听无尘说这话,心跳得十分快,面色羞红,微微低下头,靠在无尘身上,伸手摸了摸无尘的脸,闻着他身上的那股男子气息,痴痴地望着无尘那张脸,整个人像是要融化一般。 屋子里面的佛香渐渐被那股浓情盖过去了,四处都散着旖.旎的气息。无尘并没有多说,直接双手横抱起宁和,朝着屋子里面走去,绕过门帘,又往内室走进去。 内殿中间的佛像依旧威严圣然,不过在那内殿里面却是上演着一幕撩人春.色……宁和躺在无尘身旁,拿过床榻旁的那件白色僧袍,嘴角带笑,轻声说道:“你穿这件衣裳倒是十分好看。” 无尘听见宁和这句话,面色一僵,看了一眼宁和手里的白色僧袍,眼中泛着冷意,冷声回道:“可我不这么觉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和一看无尘误会,心里紧张,伸手抚摸着无尘的脸庞,又慢慢地摸了摸无尘那光滑的额角,嘴角一弯,好生说道:“你放心,你很快就能还俗,再也不用待在这个地方。” “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他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刺杀身亡,事情还没简单。” “周洛他处死了沈星源,将沈家下狱,周箴不会眼看着他继位,要是他真的没有大碍,只怕马上就会站出来了。” 无尘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想到宫里那位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转念一想,又问道:“我让你调查齐慕阳的事如何了?” “齐慕阳?” 宁和听无尘提起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仔细一想,疑惑地问道:“他不是你父亲的徒弟,不过十三岁小孩,怎么会想着要调查他?” “现在这些事都是因沈家那些传言而起,那一幅图,还有那些话很可能是他齐慕阳传出来的。” “怎么可能?” 宁和倒是还记得崔太傅收的那个弟子,长得倒是不错,只不过那齐慕阳怎么可能会做那件事,这倒是让她很是怀疑,不大相信无尘的话。 无尘自然知道宁和为什么会不相信他说的话,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大确定,不过十三岁就敢杀人,本就不是常人,要是真的如他所想,倒是能够解释的通。 “让源天下自荣华!” 无尘喃喃念了几句外面关于的沈家的传言,真是可笑,嘴角一勾,冷笑着说道:“就算不是他齐慕阳,肯定也有人想要对付沈星源,一定要找出那个人!” 宁和虽然不大明白无尘为什么非要调查齐慕阳,但也没有多劝,这不过是小事,只是笑着问了一句,“他可是你父亲的弟子。” “父亲?” 无尘听宁和的话,拿过那件僧袍穿上,坐直了身子,望着内室里面那冉冉升起的檀香,嘲讽道:“当初他保不住我,现在又拿什么保住所谓的弟子?” 宁和一看无尘的脸色,心里有些后悔,不应该在无尘面前提起崔太傅,她知道无尘虽然一直和崔太傅有见面,可是无尘对他那个父亲十分不满,也瞧不起崔太傅。 “你放心,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会派人去查究竟是谁传那些话的。不过圣上他都没有查出来,只怕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也绝对不能放过那个人,要知道他——” 他可是潜藏的危险! 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一定! 无尘回头望了一眼宁和,反问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刺杀的他?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不然以后会很棘手。” 宁和眼神一闪,摇了摇头,只是说道:“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没有料到。” “是啊,谁也没有料到。” 无尘笑了笑,他的确是没有料到有人居然会拿那一幅图,传那些流言在中伤沈星源,对付沈家,一切就像是事先安排好一般,一个巧合接着一个巧合,衔接无缝,引出后面那些事。 要是没有人借那一幅图对付沈星源,建元帝也就不会不放在心上。十二年前的事可不单单只有他一个记着,其他那些老狐狸心里同样很清楚,就是那几幅图闹得满城风雨,死了那么多人。 说是巧合,但也像命中注定一般!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注定,没有巧合,一切不过是顺其自然,只是简单地顺其自然。 “就像是推到了多米诺骨牌!”无尘喃喃说了一句。 “多米诺什么——?” 宁和听见无尘的话,听不大明白,疑惑地望着无尘,好奇地问道:“什么多米诺,无尘你说的什么,什么意思?” 无尘一怔,看见宁和满脸疑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宁和自然明白无尘不大想说,心里虽好奇,可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道:“说起来,还应该感谢那个人,还多亏了他传出那些话。” 无尘嘴角一勾,脸上带着笑容,不过那笑容有些冷。他的确是要感谢那个人,要不是因为那个人他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只是即便如此—— 他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第77章 76|77 齐府,熙和堂的院子里花草依旧,景色倒是不错,不过丫鬟们现在这时候都没有心情去欣赏那美景,熙和堂如今是一团乱。 林老太太因为沈家出事,担心祸及齐府,才会决定休了沈氏,断了和沈家的关系。毕竟外面都说沈家谋朝篡位,刺杀圣上,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那可是株连九族,要是真的说起来他们这齐府和沈家还是姻亲,少不得会被牵连。 宜兰院的丫鬟下人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氏被林老太太休弃,不说现在沈家出事,只说这沈氏要是真的被休掉,以后可就真的完了。 她们心里都很清楚,这都是因为沈家倒了! 要是沈家没出事,沈星源没死,依旧是当朝阁老,林老太太又怎么会敢把沈氏给休掉,赶出沈家。 院子里一团乱,丫鬟们都跪在地上不断哭求,痛哭流泪,希望林老太太能打消这个念头,只是林老太太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厌弃沈氏,而是担心齐府被牵连。 “初韵,沈家如今满门都获罪下狱,说是谋逆这样的大罪,要是——” 林老太太望着站在熙和堂门口,一言不发的沈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尤其是宜兰院的那些丫鬟现在都拼死拼活地求她放过沈氏,看着倒像是她做了恶人。 不过,看样子为了齐府,她的确是要做这个恶人! 林老太太心下一横,冷着一张脸,不愿再看沈氏,继续说道:“要是圣上真的追究起来,齐府只怕也逃不过,你还是离开吧!” “离开?” 沈氏听见林老太太的话,眼帘低垂,微微抬起头直视林老太太,嘴角一勾,眼神嘲讽,轻笑着问道:“老太太让我离开?当初你们齐府是怎么说的,现在沈家出了事,你们就让我离开?” 站在一旁的林嬷嬷知道这件事齐家的确是不地道,可是沈家闯了这么大的祸,齐家自保都来不及,又怎么敢继续留下沈氏,和沈家有牵扯。 林嬷嬷看着沈氏憔悴的神色,她知道自从沈家出事,沈氏就一直在想办法救沈家,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想到沈氏嫁进齐府这么多年,现在却是这幅局面,心里也很是难受,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着林老太太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不禁说道:“老太太,要不——” 林老太太心里清楚林嬷嬷想说什么,现在院子里的那些丫鬟说的话她听得非常清楚,要是真的有办法她又怎么会把沈氏给休掉,可那是谋反! 谋反啊! “不必再多说,他们沈家是自寻死路,没有道理让我们齐府也给他陪葬!”林老太太眼中泛着冷意,低声呵斥一句,止住林嬷嬷的话。 林嬷嬷一看林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让沈氏离开,摇了摇头,终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 熙和堂喧闹不已,就算是陶然居也能隐约听见那哭喊声,不过一向安静的陶然居里面也是一团乱。 齐慕婉一看祖母并不听她的话,执意要把母亲给赶出齐府,心里自然是十分着急,她绝对不想母亲被休弃,还是听了丫鬟的话跑过来求齐慕阳,希望齐慕阳能帮忙说些话,劝一下祖母。 可是齐慕阳并不答应! 书房里面,齐慕阳一看齐慕婉居然抢过他手里的佛经,还一把撕开,脸色一变,听见齐慕婉的斥骂,冷声说道:“那你们可还记得我生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说着,齐慕阳几步走到被齐慕婉扔掉的佛经旁,刚准备捡起来,却是被齐慕婉一手推开,如同疯了一般,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身子,踩着那一本佛经。 “都是你们害得,都是你们害得!” “要不是你们,舅舅他不会死,舅母她们不会被关进牢房!” “都怪你们!” 齐慕婉满脸泪水,像是发泄一般不停捶打齐慕阳。 齐慕阳皱着眉头,一把抓住齐慕婉的手,直直地瞪着齐慕婉,目光凌厉,冷声说道:“是你们自找的!” 要不是你们害死莫氏,想要杀死他,他又怎么会反过来对付沈家,对付沈星源,这都是他们逼的! 齐慕阳冷哼一声,甩开齐慕婉,嘲讽着说道:“你现在求我,还不如去求祖母,看她答不答应让你母亲留下。” 齐慕婉看着齐慕阳那凌厉的眼神,浑身一僵,再一听齐慕阳的话,急声说道:“她也是你母亲,你也记在母亲名下!” 母亲?齐慕阳觉得有些可笑,也觉得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还真是单纯,明明是弑母的仇人,他又怎么会帮沈氏,杀沈氏还来不及。 齐慕阳一看巧儿她们急忙赶了进来,手一摆,不愿再和齐慕婉多说,也不愿再看齐慕婉在这发疯,冷声说道:“带大小姐出去吧!” “大小姐,你还是先出去吧!” “大小姐,这件事少爷也无能为力。” 巧儿早就赶了过来,看见齐慕婉对齐慕阳发火,她们本就担心,现在听齐慕阳这话,连忙上前拉扯着齐慕婉往外走去,并劝齐慕婉离开,不要再哭了。 “滚开!” 齐慕婉一看陶然居这些下贱的丫鬟也过来拉扯她,脸色大变,尖着嗓子,厉声骂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开!” 都是因为沈家失势,要不然母亲怎么会受那些屈辱,她又怎么会受这些丫鬟的气。 “齐慕阳你记着,你这个贱人生的野种,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57节 看着齐慕婉的背影,听着那刺耳的话语,齐慕阳并没有生气,怔怔地望着丫鬟把齐慕婉带出去,心里觉得不是滋味,这些事终归是祸及到了其他人,现在齐慕婉骂他也不过是走投无路,还有沈府其他人。 像沈麒、还有沈瑜…… 他们同样是无辜的。 齐慕阳叹了一口气,齐慕婉骂他,打他都是为了她母亲沈氏,那么他呢? 齐慕阳看了一眼地上被撕碎,踩烂的佛经,摇了摇头,躬身将佛经捡起,细细擦擦上面的灰尘,他也是为了他的母亲莫氏,为了他自己。 “齐慕阳,你可不能心软!”齐慕阳拿着佛经,坐回书案后的大椅上,喃喃说了一句。 佛经? 齐慕阳看着手里的这本佛经,想到被沈氏给逼死的莫氏,冒出来的那一丝同情瞬间便被掐灭,他曾经杀过人,手上沾上鲜血,他还有什么同情心可言。 为了活着,他不惜杀人,现在这一切本就是他做的,又哪里来的怜悯,同情! 当真是可笑!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将齐慕婉撕开的那几页佛经给夹好,翻看这唯一一本莫氏留下的佛经,翻看起来。 他并不信佛,看着这本佛经,他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莫氏会一直在槐树胡同那座宅子诵经念佛,为何年纪轻轻就一心向佛,想着遁入空门? 佛经上的话,齐慕阳看不懂,轻声念了几句,似乎和当初莫氏念得很像,却又是不同的韵味。不过在书房里面响起的并不是这些佛家言语,而是隔壁熙和堂的那些哭闹声。 经书悄然无声地翻过,一页又一页。 忽然,齐慕阳的手一顿,眼神一凝,睁大了眼睛,望着佛经上的那一页字,惊讶不已……书房里面很安静,不知何时熙和堂似乎也安静下来,没有了一开始的吵闹,再也没有传到陶然居这边。 静悄悄的书房,没有一点声音。 翠儿走了进来,看见齐慕阳正坐在书案前看书,有些犹豫,低声唤了一声,“少爷!” 齐慕阳一惊,回过神来,疑惑地望着翠儿,眼神里满是茫然和不解。 翠儿躬身说道:“少爷,老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齐慕阳看了一眼翠儿,当初在槐树胡同便照顾他的丫鬟,又望了一眼手里的经书,嘴唇一动,喉咙像是被人堵住一般,张了张嘴,问道:“翠儿,当初——母亲死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翠儿一愣,旋即却是明白过来,知道齐慕阳问的是槐树胡同莫氏上吊自缢一事,心里不安,也不知为何这时候会提起这件事,不过也没有多想,回忆片刻,才说道:“夫人——夫人她回了房,过了好一会都没出来,我才推开门进去看,便看见夫人她已经自缢。” “这样啊?” 齐慕阳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难受,眼中酸涩,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让他喘不过气来,嘴唇微动,喃喃道:“原来,原来是他害死她的!” “母亲,现在他死了,你若是想要离开,你随时可以离开!” 离开? 随时可以离开? 原来,莫氏是听了他的话,才会离开,真正地离开…… 第78章 76|77 陶然居书房里面,静悄悄的,刚刚大小姐齐慕婉闹过一场之后,屋子里面又恢复平静,一切如常,唯有门口的竹帘还在微微晃动,不发一点声音。 翠儿站在书案前,微躬着身子,心里很是疑惑,微微抬头偷瞧了一眼齐慕阳,眼神却是一闪,有些惊讶,她看着齐慕阳眼眶泛红,神色悲伤,看着像是很难受? 难道是因为想起了死去的夫人? “少爷,夫人她已经死了有三年,你不要再伤心了。” 翠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劝慰齐慕阳,话语有些紧张,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现在老太太还在熙和堂等着,让你过去。” 齐慕阳很不好受,是因为莫氏的死,也是因为他自己,他从未想过那一天正是因为他说了那一句话,莫氏才会离开。 虽说莫氏是自己选择离开,已经看透了一切,生无可恋,可如果那个时候他不曾说那句话,而是直接带莫氏回府,又或是那一天陪着莫氏,莫氏是不是就不会上吊自缢? 越是如此想,齐慕阳心里就越觉得难受,他能够猜到莫氏那样冷淡的女子做齐景辉的外室肯定没那么简单,可他没有想到莫氏居然会经历那些事。 莫氏一直对他不冷不热,那么在莫氏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正如莫氏在经书里面留下的那一句话一样,她曾经想过掐死他? 莫氏一定很厌恶他这个儿子!齐慕阳不禁摇了摇头,回想起在槐树胡同那座宅子里的时候,莫氏一直诵经念佛,不愿走出去,也不愿提起她的过去。 齐慕阳合上那本佛经,叹了一口气,莫氏的死并不能怪他,这一点他心里还是清楚的,害死莫氏的并不是他的那一句话,而是那可悲的过往,可悲的现实。 莫氏的心早就死了,并不能怪谁。 可是即便齐慕阳心里很清楚,他还是忍不住难受,忍不住后悔,要是他能直接带莫氏离开那座宅子,去外面看看,或许莫氏会明白这世上还有别的事等着她,会有别的风景等着她去欣赏,她并不需要一直被困在自己心里的那个院子里。 “走吧!” 齐慕阳将佛经放好,起身对翠儿说了一句,心情却有些沉重,他能猜到老太太现在让他过去肯定是因为沈氏的事。 莫氏的死和沈氏无关,并不是沈氏害死的,反过来还是因为他,因为他的那一句话。 “可笑,真是可笑!” 齐慕阳摇了摇头,心里百般滋味,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如同被人勒住了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还真是可笑! 现在仔细想想,齐慕阳也明白过来,沈氏为什么会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承认是她逼死莫氏,终归还是因为气不平。 他恨沈氏,何尝也不是因为气不平。 现在莫氏和沈氏之间的恩怨已经清楚,那么他和沈氏之间的仇恨呢?不提当初沈氏打他的那一耳光,只说沈氏派人去菩提寺杀他是否也是一场误会? 齐慕阳出了书房,便直接去隔壁的熙和堂,不曾想这路上便遇见了他那位表舅母方氏和表姐李锦绣。 方氏并不知道齐慕阳已经弄清楚了莫氏和李家之间的事,她是从下人那听说了熙和堂的事,这才赶来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阳,听说老太太要休掉太太,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方氏看着心情倒是不错,嘴角微翘,一见齐慕阳,张嘴便问了一句。 齐慕阳停住脚步,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位表舅母,又望了一眼跟在方氏身后的表姐李锦绣,眼神一凝,沉声问道:“表舅母,当初我生母为什么会给父亲做外室?” “啊——?” 方氏一愣,怔怔地望着齐慕阳,一时间倒没有反应过来,齐慕阳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问这个问题? 惊讶过后,便是紧张不安,方氏眼神闪烁,看着齐慕阳那凌厉,明显是质问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发虚,避开齐慕阳的眼神,问道:“怎么了?慕阳,你怎么突然问这话?” 齐慕阳看着方氏闪躲的眼神,觉得他真的很可笑,居然会以为方氏她们真的是母亲莫氏的亲戚,还让他们住在府里。 当初要不是方氏突然来京城找他,后面在府里闹出那些事,只怕他也不会和沈氏翻脸,也不会有后面菩提寺的案子。 实在是可笑! 齐慕阳不想和方氏多说,直接走了过去,并未理睬方氏和李锦绣,只是在经过她们二人时,冷声说了一句,“表舅母,你们今日便搬出去吧!” 听见齐慕阳的话,李锦绣瞪大了眼睛,震惊失色,急声问道:“慕阳,你刚才说什么?” “慕阳,你怎么了?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方氏也急声问道。 只是可惜齐慕阳并没有停下来和她们多说,也不想再和这些可笑的亲戚多说。莫氏明明定了亲事,最后却是被逼得离开扬州,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杨”字原来是莫氏的未婚夫。 齐慕阳心里很后悔,他应该早些看那本佛经,就算是他不信佛,也不懂佛经上的内容,可也应看翻看一下的。 要是他能早些看见莫氏留下的那些话,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误会了! 李锦绣看着齐慕阳的背影,不禁慌了神,转过头望着方氏,不安地问道:“怎么办?母亲,表弟他要我们搬出去?” “搬出去?” 方氏也有些错愕,她已经猜到齐慕阳肯定是知道了莫氏以前在扬州的事,不过现在沈家出了事,老太太要把沈氏给赶出去,就是为了撇清关系,他们是应该要搬出去,省得到时候被牵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搬出去,就搬出去,当谁稀罕!”方氏不屑地望着齐慕阳的背影,冷声说了一句。现在的齐府可不是武阳侯府,就连那最大的靠山沈家都倒了,她们现在还待在齐府做什么。 李锦绣一听方氏这话,不免有些惊讶,问道:“母亲,我们当真要搬出去?” 方氏点了点头,冷声说道:“这是自然,这齐府说不定也大难临头了!” …… 熙和堂这边已经没了一开始争执声,因为沈氏并没有哭着求着要留在齐府,只是宜兰院的丫鬟下人在求情。 沈氏依旧是那高傲的性子,即便现在沈家倒了,她还是沈阁老嫡亲的妹妹,沈家姑奶奶。 一进熙和堂,齐慕阳便看见站在一旁不停哭泣落泪的齐慕婉,再一看冷眼旁观的沈氏,似乎依旧那般高高在上,气势不凡,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件事就低下她那高傲的头。 林老太太知道齐慕阳心里是痛恨沈氏,不说齐慕阳生母莫氏被沈氏逼死,只说当初菩提寺那起没有结果的命案,齐慕阳和沈氏的关系就绝对不会太好。 “慕阳,你母——” 林老太太看见齐慕阳走了进来,嘴唇一动,刚准备说什么,却是发现她再说沈氏是齐慕阳的母亲似乎有些不对,可齐慕阳毕竟还记在沈氏名下,瞥了一眼沈氏,摇头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沈家的事,这毕竟是杀头的大罪——” 齐慕婉还不等林老太太说完话,就抹着眼泪,痛骂道:“你们不救我舅舅,还要把我母亲赶出去,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林老太太一听齐慕婉这话,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对着服侍齐慕婉的丫鬟和嬷嬷厉声呵斥道:“还不带大小姐下去,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大小姐过来。”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和母亲待在一起!”齐慕婉挣开丫鬟的手,一把抓住沈氏的胳膊,死活不松开,脸上带着泪水,看着十分可怜。 齐慕阳知道林老太太为什么会决定休掉沈氏,毕竟沈家的罪名是谋逆,株连九族并不是随便说说,真的追究起来谁也逃不过。 可是—— 就算将沈氏赶出齐府,他也还记在沈氏名下,是沈星源的外甥。 齐慕阳望着沈氏,看着沈氏那平静的神色,想到莫氏的死,又想到菩提寺那起命案,一时间觉得有些茫然,他和沈氏之间的仇该怎么了结? 究竟是有仇,还是无怨? “祖母,眼下沈家出事,母——亲她,她本就——” 齐慕阳望着林老太太,喉咙一动,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居然说了一句,“母亲她本就担心沈家,还望祖母不要和——不要和母亲置气,多包涵——” 说着,齐慕阳不禁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沈氏曾经派人杀他,他居然还会替沈氏说话,真是可笑! 可笑,可笑…… 齐慕阳甚至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耳光,想打醒自己,难道真的是忘了痛楚,忘了那滚热的鲜血? 要知道他现在可还一直做着恶梦,时常半夜惊醒,想起那个被他劈成两半的脸! 齐慕阳,你还是真是可笑! 第79章 76|77 第58节 熙和堂一番争执,最后离开齐府的却并不是沈氏,而是方氏母女。 林老太太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她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会替沈氏说话,尤其是沈家已经失势,获罪下狱,按理说也不用忌惮沈家,那又为何会站在沈氏那边,帮着沈氏求情? 要知道齐慕阳一向和沈氏关系冷淡,尤其是之前出了菩提寺那起命案,那件事到现在可还没个结果。 “慕阳,你刚才为何——” 林老太太望着齐慕阳,神色犹豫,欲言又止,问道:“为何会替她说话?” 为何? 齐慕阳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讽刺,似乎在嘲笑他一般,不过还是正视林老太太,面色平静,正声回道:“祖母,这时候要是把——她给赶出去,也不过是惹人笑话。” “再说,我毕竟——毕竟记在她名下,喊她一声母亲!”齐慕阳低声叹了一句。 “可是沈家闯了那么大的祸,要是真的追究起来,那可怎么办?” “就算是把她赶出去也无济于事,再说把处死沈阁老,将沈家下狱的并不是圣上,而是三皇子。” 齐慕阳知道林老太太心里在担心什么,但是这件事也不是简单把沈氏休掉就能解决,终归是要等圣上的旨意。 林老太太一听齐慕阳这话,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就算把沈氏休掉,要是真的圣上真的不肯放过齐府,终究是徒劳。 “老太太,少爷说的有道理,你也不必和太太置气。”林嬷嬷一看齐慕阳是真的站在沈氏那边,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倒是一件好事,脸上带着笑容,对林老太太劝慰道。 “那就暂且听你的,只愿你不要后悔!” 林老太太扶着林嬷嬷的手,起身朝着熙和堂内室走去,她虽然弄不明白齐慕阳为何会站在沈氏那边,又或者是别有用心,现在她只愿这齐府能好好的。 这以后齐府终究是要交到齐慕阳手里,指望齐慕阳,有些事还是要听一下齐慕阳的看法。 林老太太想到齐府的以后,不禁想到齐慕阳的婚事,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齐慕阳,问道:“对了,慕阳上次你见过你林家表姐,觉得如何?” 齐慕阳浑身一僵,他可还记得林老太太当初带他去林家究竟是为了何事,现在突然听林老太太又提起这件事,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连忙摇头说道:“祖母,现在沈家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是先出去打听一下究竟如何了。” 说着,齐慕阳急忙走了出去。 林老太太看着齐慕阳匆忙离去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她知道现在外面很乱,可有些事是应该早些打算,毕竟这三年孝期早就过了。 出了熙和堂的院子,还未走过长廊,齐慕阳便看见站在前方的沈氏。 一身素白的长裙,头上戴着一根白玉簪花,这素净的打扮一看便知是因为沈家,因为沈星源的死。 齐慕阳停住脚步,看着沈氏,想到了莫氏,莫氏也一直是素净的装扮,不曾有过什么华丽的衣裳。不过就算是这素净冷清的沈氏,看着依旧那般高傲。 沈氏转过头,目光依旧冷冽,直视齐慕阳,正声问道:“你为何要说那些话?”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太蠢!” 齐慕阳嘴角一撇,嘲讽似地说了一句。 说着这句话,齐慕阳也并没有停留,他并不想和沈氏多说,就算是他这次替沈氏说话,让林老太太打消了那个想法,沈氏依旧留在齐府,可是他并没有觉得要和沈氏有什么来往。 他们终归是仇人,哪怕是那段仇已经开始随着时间变淡,可始终是仇人! “太蠢?” 沈氏看着齐慕阳的那自嘲的笑容,不禁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你说的这话似乎是指我。” “齐慕阳,你能替我求一下崔太傅,让崔太傅帮忙向圣上求情,放过沈家。” 齐慕阳停住脚步,转过头冷冷地望着沈氏,反问道:“母亲,你可还记得菩提寺究竟是谁要杀我?” “现在你和我说这话,难道不觉得可笑?” 现在沈家落到这般境地就是他一手造成,沈氏居然让他去救沈家,想必就算是沈星源也不会想到他的死,眼前这一切都是他这个不起眼的蝼蚁做的。 菩提寺? 沈氏听齐慕阳提起菩提寺那件事,看着齐慕阳冷厉,带着仇恨的目光,心里一滞,她知道齐慕阳很清楚当初究竟是谁要杀他,他一直都很清楚。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哪怕那起案子并没有个结果,可事实如何他们早已知晓。 至于现在她让齐慕阳替沈家求情,的确是不妥,可是眼下她能拜托的人也不过这几个。淮南王,还有宁和大长公主,她连面都见不着,崔太傅虽说并未在朝中为官,可毕竟是太子太傅,而且崔太傅也是她大哥的师兄。 “菩提寺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你——”沈氏这话倒是很明显,当初菩提寺的事和她有关,和沈家有关。 “过去?” 齐慕阳转过身来,瞪着沈氏,厉声喝道:“那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居然和我说过去了,我还真是可笑,居然会替你说话!” 沈氏看见齐慕阳满脸怒容,心里一惊,她倒是不知道齐慕阳居然这么恨她,那之前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喊她母亲,看来这份恨意还真是藏得深。可既然齐慕阳如此恨她,那又为什么刚才会替她说话? 一时间沈氏有些疑惑。 她刚才在熙和堂听见齐慕阳的话,听见齐慕阳喊她母亲,整个人都楞住了,她怎么也不到齐慕阳嘴里居然会说出那番话,她还以为齐慕阳会落井下石,替他母亲,替他报仇。 沈氏望着齐慕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想到沈家如今的处境,她心里就十分着急,眼神一黯,低声说道:“就算是这样,也要拜托你向崔太傅替沈家说话,毕竟沈家是你舅家。” 齐慕阳看了沈氏一眼,冷哼一声,不再多说,转身直接离去。 “齐慕阳,你知道那起案子有多严重,沈家是被冤枉的,他们不可能会谋反,不可能会刺伤圣上,只要派人去调查就一定会水落石出,还沈家一个清白。” 沈氏还在急声说着什么,可齐慕阳已经走远了……在听了沈氏的话之后,齐慕阳就后悔了,他不应该替沈氏说话,但那悔意也让齐慕阳明白他心里终归是恨着沈氏。 就算是没有莫氏的事,可他还记得他杀过的那个人,那张脸。 回了陶然居,齐慕阳倒没想到齐慕婉居然会在这。 齐慕婉红着眼睛,脸上泪痕依旧清晰可见,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尴尬,头一偏,别扭地说道:“齐慕阳,刚才——谢谢你了。” 一开始齐慕婉来求齐慕阳就是想着让齐慕阳去劝祖母,祖母或许只会听齐慕阳话,现在果不其然齐慕阳说了那番话,祖母就没有再逼着母亲离开,休掉母亲。 她心里是很感激齐慕阳,可是想到之前的事,却又有些抹不开脸,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 齐慕阳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齐慕婉,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并不在意齐慕婉的态度,也并不是因为齐慕婉才会说那些话。 齐慕婉一看齐慕阳并没有理睬自己,根本就不愿和她多说,不禁又觉得有些难堪,气愤不平,可是想到刚才的确是因为齐慕阳,母亲才没有离开齐府,也不好发火,憋得脸颊通红,最后生硬地说了一句,“反正,反正我就是过来谢谢你。” “哼——!”说完这句话,齐慕婉就急忙跑了过去,似乎很不愿承认自己刚才在齐慕阳面前说了那些话。 齐慕阳回头看了一眼齐慕婉年轻的背影,那些事终究是和齐慕婉无关,他和沈氏之间的恩怨,和沈家之间的恩怨终究是害了一些人。 齐慕阳去了书房,直接走到书架前,看着书架上那本放好的佛经,并没有拿出来,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本佛经。 佛家话轮回,信因果,眼前这些事终究是因果循环,有果皆有因。如果沈星源不曾想要除掉他,除掉他的右手,他又怎么会孤注一掷,暗中对付沈家,对付沈星源。 就算是沈星源现在已经死了,可是让他去救沈家,他倒是没有那份心。 齐慕阳摇了摇头,现在他倒是仔细想想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圣上遇刺究竟如何,当初在相国寺听崔太傅和无尘大师所言,圣上遇刺并不是沈星源所为。 那如果不是沈星源,又会是谁? 第80章 76|77 圣上遇刺,这不过是外面的传言,宫里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可是圣上称病,已有几日并没有举行早朝,这本就是令人感到蹊跷。现在三皇子周洛在宫中处死沈星源,将沈家下狱,不得不说这件事真的是震惊了朝堂一众官员。 要知道那可是沈阁老! 当朝阁老居然这么简单就被处死,就算在沈府搜出了刺杀圣上的密信,可没有仔细调查,就这么草率地定案,明显是想着要先下手为强。 处死沈阁老,就地正法,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圣上的旨意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并不是他三皇子,圣上可还未驾崩,也并未退位。 三皇子处死朝中重臣,没有圣意,这绝对是僭越,三皇子并没有这个权利。 朝中众臣都知道这件事,三皇子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父皇,他现在究竟什么样,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三皇子心里急躁,因为到现在建元帝都没有让他进朝阳宫,他并不知道建元帝现在究竟如何,是生是死,他处死了沈阁老,可他还没登基。 惠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有些不满,眉头微皱,冷声说道:“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沉不住气!” “可是母亲——父皇他现在究竟怎么样,要是再这么下去,我该怎么办?” 三皇子知道自己现在也的确是有些沉不住气,可是父皇不曾召见他,他也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什么打算,就连他母亲惠妃也没能朝阳宫见上父皇一面。 朝中大臣如今对他都十分不满,他毕竟不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处置朝中大臣没有圣旨,尤其是处死的还是当朝阁老,身份如此贵重也不能逃过一劫,不免让人忌惮。就算是阁老,三皇子就敢下手处死,毫不留情,这若是换做他们? 惠妃摇了摇头,斜睨了三皇子一眼,眉头微蹙,嘴角微扯,瞧了瞧自己手上的道:“你放心,你父亲不会追究你的,毕竟他是在借你的手除掉沈阁老。” 借刀杀人,三皇子并不奇怪,当初他便听母妃提过这么一回事。 惠妃很了解圣上,也知道从当初京城里面传出那些关于沈家的传言那一刻起,圣上心里就已经忌惮沈家,想要除掉沈星源。现在沈星源被三皇子处死,这本就是如了圣上的意,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沈家之死追究三皇子。 怎么说三皇子也是皇家子孙,圣上的亲骨肉,又怎么会为了那谋反之人责罚他? “不过,你也知道到时候你父皇少不得要申饬你一番,免不了要受些委屈。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心存怨恨,你父皇自会明白,无须多言。” 三皇子听见惠妃这句话,点了点头,他心里自然清楚,可是他现在毕竟得罪了朝中大臣,而且还因为处死沈阁老一事名声有损,要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那可就得不偿失。 殿内并没有其他人,十分安静,三皇子扫了一眼惠妃居住的永和内殿,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走近惠妃,附耳说道:“母亲,之前徐大人曾说,现在父皇遇刺生死不明,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那——” “住嘴!” 惠妃听见三皇子的话,面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怒目瞪着三皇子,厉声喝道:“这样的心思你早些歇了,要是你敢动这个心思,你还是去地下陪沈阁老。” 惠妃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个儿子居然会想着在这个时候趁机除掉圣上,如此一来他好登基为帝,还真是胆大妄为,他也不想想圣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想当初先皇后和前太子那般厉害的人最后也不过是葬入皇陵。 “母亲,我不过是——” 三皇子一看母亲如此生气,目光冷厉,心里一紧,有些不安,只是想到徐大人说的那番话,又不免有些动心。 现在父皇没有消息,这宫中侍卫也是由他统领,要是父皇真的出了意外,那肯定就是他继承皇位,这天下也就由他做主。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机会。 只要他一声令下,派人包围住朝阳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父皇离开,等他继承皇位,到时候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 惠妃知道儿子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望了一眼门口,冷笑道:“我看你是忘记太子是怎么死的了。” 太子? 三皇子听惠妃提起前太子,面色一僵,心里却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还记得当年的事,他的父皇绝对没那么容易对付。要是他真的动了那个心思,被父皇察觉,那么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可就是他,父皇在朝阳宫绝对不可能会那么简单。 虽说宫里侍卫听从他调配,但是谁知道父皇会不会留后招。除非让他舅舅带兵进宫,若不然—— 惠妃几步走到永和殿门口,望着宫门口那长长的石阶,光整如镜,略一沉吟,不禁问道:“你说这件事是徐子健和你说的?” “母亲,不要责怪徐大人,他也是随口一提。” 第59节 “随口一提?” 惠妃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天真可笑,这样的事居然还会想着是随口一提,就算是沈星源也没那个胆子,动那个心思,他徐子健不过一兵部侍郎,居然敢说这话,想来还真是胆子不小。 “徐子健,你可调查过他?” 三皇子听惠妃这么说,心里便明白母亲这是记上徐大人,说不定要对徐大人下手,想到徐大人为他办的那些事,少不得要说两句好话,劝道:“还望母亲看在儿子面上,不要追究徐大人。” “看来你还真的挺倚重他徐子健?”惠妃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看见三皇子如此替那徐子健说话,惠妃又怎么可能不去好好查一下那徐子健,敢蛊惑三皇子弑君弑父,绝对不是常人。 “你回去吧,看样子你父皇应该很快就会从朝阳宫出来,毕竟现在沈星源已经死了!” 三皇子不大确定,不过看母亲如此肯定,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先告退,不过心里却还是想着徐子健说的话。 只是还不等三皇子出宫回府,就得了消息,圣上下旨命刑部尚书彻查沈家谋反一事,并且还派人去厚葬沈星源。 沈星源毕竟是帝师! 这圣旨一出,三皇子就吓了一跳。不单单是三皇子惊讶,朝中其他大臣一个个也都惊讶不已。自从圣上遇刺的消息传出来,可一直都没有圣旨传出来,现在圣旨传达,难道说圣上安然无恙? 圣上厚葬沈星源,并命刑部尚书彻查沈家谋反一案,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此看来,倒像是圣上要对沈家开恩,并不相信沈家会谋朝篡位。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朝中众臣惶惶不安之时,圣上也已经下令早朝。早朝之时,一直潜藏深宫,并没有出面的圣上也终于出面料理朝政。 这头件事自然是沈家谋反一事。 …… 圣上安然无恙,不得不说让朝中大臣心里松了一口气,三皇子把持朝政,和六皇子分庭抗礼,这圣上要是真的一直不出面,那到时候储位相争只怕比沈家谋反一事更加可怕。 不过朝中大臣也有人仔细思量,这沈阁老沈星源被三皇子处死没多久,圣上就出面,而且对三皇子处死沈阁老一事也不过是申饬,下令三皇子在府邸思过。这倒是让有些大臣心里动了心思,难不成圣上一开始就是想要三皇子除掉沈星源? 所谓遇刺,其实不过谣言? 仔细一思量,大臣们心里也都有了几分想法,不禁有些胆寒。 天家本就无情,更何况沈家又传出那些传言,不管是真是假,圣上总会想办法除掉沈星源,一如当初的前太子。 相国寺内,无尘大师得知圣上安然无恙,举行早朝,并没有觉得奇怪,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密信,然后借案几上那一盏弱弱的灯火点燃,密信瞬间便毁灭如烟。 “果然如此!” 无尘大师嘴角一勾,笑着说了一句。他早就猜到建元帝没可能那么简单遇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最是无情君王家,就算沈星源是帝师也逃不过圣上的算计。 无尘大师望着那封烧着的密信,轻咳一声,转头望了一眼站立在门口阴影处的小和尚,低声说道:“派人去告诉徐子健,让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小和尚眉清目秀,双手合十,点了点头,嘴角带笑,一派天真无邪的神情,转身几步便消失不见。 无尘大师望着小和尚的背影,想到建元帝因为那些传言借三皇子之手处死沈星源,不禁笑了笑。 就算沈星源死了,可事情还是没那么简单结束! 第81章 76|77 圣上下旨让刑部尚书彻查沈家谋反一案,朝中大臣其实已经明了,圣上这是在给沈家机会,毕竟三皇子可是在沈家搜出了那些谋反,刺杀圣上的密信。 如果圣上不提刺杀一事,那么密信很有可能就是伪造,有人栽赃陷害。 在这件案子上,刑部自然会揣摩圣意,担心出什么岔子,惹圣上不满。圣上遇刺一直都是传闻,现在圣上并未提及这件事,刑部的人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现在沈星源已经死了。 圣上申饬三皇子一番,让三皇子思过,并且还派人厚葬沈阁老,这已经表明圣上打算放过沈家。沈家没了沈星源,剩下的人相信因那些传言,这谋反的案子以后也很难步入朝堂。 显赫一时的沈家就要落败。 所谓彻查,不过是看圣上究竟给不给沈家定罪,若是圣上不愿放过沈家,就算沈家无辜,也难逃一死。现在圣上既然愿意给沈家一条生路,看在沈星源帝师的面上,沈家自然也就逃过一劫。 至于有罪与否,不过是在圣上一念之间。 沈氏并不在意沈家落败,她在意沈府那些人的安危,现在沈星源已经死了,好在沈家的案子才重新审理,彻查此案。可事关重大,密信若不是沈星源所写,那么必定是有人陷害,那么这案子就还要查下去。 好在当初那几封密信不过是三皇子擅自闯进沈府,没有圣旨便搜查,而圣上并不愿意再查下去,毕竟真相如何,圣上心里很清楚,他只需看在沈星源帝师情分上,对沈家网开一面。 这一切就像是十二年前一般,当初圣上也是对先皇后的母家网开一面。 沈氏急急地赶到沈府,听说大嫂连氏因为沈星源的离世大受打击,在牢里又吃了好些苦头,受了些罪,如今一病不起,躺在床榻上,吊着一口气。 沈家逃过一劫,可真正的依仗沈阁老却被处死,现在又失了圣心,现在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赶上门。 “瑜儿,你可还好?” 沈氏还未进连氏的院子,便看见沈瑜走了出来,急忙上前拉着沈瑜的手,反复看了看,神色急切,眼泛泪光,又问道:“在牢里可受了罪?都是姑奶奶没用,没办法去牢里看你们。” 沈瑜看见沈氏,还有齐慕婉过来,一直紧皱的眉头也不禁松了,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还好,姑奶奶不用担心,幸好我们都没事。” “没事,没事!万幸,你们没事!” 沈氏流着眼泪,拍了拍沈瑜的手,眼眶泛红,哽咽着说道:“都结束了,你不用再担心。我进去看一下你祖母。” 说着,沈氏就准备往屋子里面走去。 沈瑜却是拉住沈氏的衣袖,摇了摇头,望了一眼屋内,静悄悄的,低声说道:“祖母她刚刚好不容易才睡着,要不姑奶奶你过会再进去?” 沈氏一听这话,便点了点头,心里虽然记挂着连氏,但也不想打扰连氏休息,想了想,又问道:“你父亲,他可还好?” 因为沈星源去世,现在沈家能当家做主的也就只有沈睿华,至于沈府二老爷沈星泽也因为这件案子获罪下狱,不过因为在外地,并未送还京城。现在圣上开恩,因为案子另有隐情,放过沈家,不过这沈星泽的官职却是保不住,只能携家回京。 “父亲他——”沈瑜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似乎并不愿提起父亲沈睿华。 站在一旁的齐慕婉看着沈氏和沈瑜一直说这话,又望了一眼孤清冷寂的院子,不禁说道:“沈府似乎没几个丫鬟,下人了?” “是啊,难不成是他们早就被打发了?”沈氏想到沈府上下都获罪下狱,现在再仔细一想,那个时候府里的下人只怕也都已经被牵连,沦为奴婢,叫人发卖了。 沈瑜点了点头。 沈氏叹了一口气,知道现在沈府不再是当初的沈府,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跟着齐慕婉去了沈瑜母亲的院子。 一路上寂静无声,沈氏心里颇为沉重,偶一抬头,忽然看见另有院子传来哭声,再一看沈麒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眉头微皱,沉声问道:“沈麒,你这又是怎么了?” 沈麒眼眶泛红,抬头一看是沈氏,还有齐慕婉和沈瑜,眼神晦暗不明,冷声道:“我母亲死了。” “好好的,大伯母怎么去世了?”沈瑜一惊,直接问道。 沈氏也有些诧异,虽说她和沈麒那一房并没有什么往来,可毕竟是沈家人,沈麒也要喊她一声姑奶奶,好好的又去了一人,听了不免心里发酸。 沈麒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了沈氏一眼,问道:“齐慕阳他怎么没有过来?” 沈氏一愣,没想到沈麒会突然提起齐慕阳,当初齐慕阳话可是说的很明白,他和沈家有仇,这时候又怎么可能会过来,摇头回道:“慕阳,他还要准备乡试,并未过来。” 还不等沈氏说话,沈麒就匆匆离开,让沈氏等人好不疑惑。 “他母亲既然离世,现在府里乱成一团,也要帮着打理丧事。”沈氏眉头微皱,转过头对齐慕婉说道:“婉儿,我这几日可能还要在这呆着,你也在这陪陪瑜儿。” 齐慕婉自然点头应是。 不过这沈麒母亲去世,沈麒并不在这料理丧事,居然还跑了出去,实在是让人无奈,就算是经历牢狱之灾,还是那般不着调。 沈氏等人却是不会知道,沈麒这跑出去,并不是出去玩耍,而是去齐府找齐慕阳。 待沈麒见了齐慕阳,张口便问道:“是不是你陷害沈家?传那些话?” 齐慕阳得知沈麒突然上门,心里本就奇怪,现在一听沈麒问这话,面色不变,只是心里却一沉,望了一眼屋子外面,走了出去,示意丫鬟离远些。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不明白?” 沈麒冷笑,看见齐慕阳吩咐丫鬟离远些,那一瞬间眼神中透出杀意,嘲讽道:“当初沈家获罪下狱,我便在究竟是谁要对付沈家,不知为何我脑子里第一个想的就是你——齐慕阳。” 齐慕阳看着沈麒神色,心里疑惑,看沈麒脸色像是不大对劲,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不过若是听沈麒说这些话,他倒是没有兴趣,淡淡地说道:“若是没有事,你就出去吧。” “我母亲死了!” 什么?齐慕阳微微一愣,望着沈麒,更加疑惑,这沈麒母亲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是死在牢里,因为这个缘故,沈麒才会痛恨那个对付沈家之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承认是他对付沈家,也不会为此感到愧疚,因为他一开始就猜到会有人无辜被牵连。 “齐慕阳,沈星源害死你父亲,可你知道吗?” “现在是你害死了我母亲,还有我——父亲!” 父亲? 齐慕阳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沈麒,低声问道:“你这话难不成是说——沈星源是你父亲?” 齐慕阳没有想到居然会从沈麒口中听说这件事,实在是让人震惊,沈星源和侄媳通奸,没想到沈麒居然会是沈星源的儿子。 如果这么说,那当初沈星源害死沈麒的父亲也就有原因,毕竟沈麒便是沈星源和侄媳通奸最好的证据。 沈麒从母亲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他一直痛恨的沈星源居然会是他父亲,原来他不过是奸生子。 难怪他母亲让他发誓不要对付沈星源,是害怕弑父吧! “你若是想要给你那位父亲报仇,就应该去找三皇子,我可听说是三皇子下令处死沈星源!”齐慕阳冷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朝着书案后的檀木大椅走去。 “齐慕阳,我不在乎沈星源的死,可是我母亲现在去世便是因为沈星源离世,她去世前把这件事告诉我就是要我去给沈星源磕头守孝。” “那你现在就更不应该找我,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 沈麒望着齐慕阳平静的神色,忽地嘴角一扯,嘲讽道:“我自然是不想来找你,可是你害死了我母亲。” “我并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一口咬定是我陷害沈家,害了你母亲?” 沈麒冷冷地盯着齐慕阳,目光凌厉如刀,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知道是你,就算是没有证据,我也知道是你。” “你想要对付沈星源,可你不应该害了我母亲?” “你母亲为何离世,你自己心里清楚?” 齐慕阳望着沈麒笑了笑,反问道:“再说——你现在是想要给你母亲报仇,杀我不成?” 沈麒望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心里愤怒不已,眼中尽是怒火,恨不得亲手杀了齐慕阳,厉声说道:“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你传那些话对付沈家,没有证据。” “要是我把证据拿给三皇子,你说事情会如何?” 第60节 第82章 83 沈氏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侄媳,心里也不大好受,经过这一番牢狱之灾,这沈府是真的垮了,转头拉着沈瑜的手,放慢脚步,低声说道:“瑜儿,你放心你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沈瑜点了点头,她心里自然也是希望母亲能平安无事。 出了院子,正看见铃兰急忙赶了过来,笑着说道:“太太,大太太她醒了过来,说是要见你。” 沈氏一听大嫂连氏醒过来,皱着的眉头也不禁松开,拉着沈瑜的手朝连氏的院子走去,并说道:“快去见一下你祖母。” “对了,铃兰沈麒母亲的丧事,你让人好好打理,别出什么岔子。” 铃兰明白沈氏的意思,连忙点了点头,望了一旁的乔妈妈,不禁说道:“太太,看样子我们还要在府里多住几日。” 沈氏并未回答,不过这话自然是对的。 现在沈府出了这些事,好不容易沈家人被放出来,这时候她自然要帮着打理沈家事务。 沈府院子景色依旧,不过短短几日并未改变什么,只是在沈氏等人看来这院中景色却是十分荒凉破败,再不复当年的繁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依旧如此,但经过官兵的搜查,院子屋子上面贴的封条可还有些并未撕去。 看着眼前这一切,沈氏心里有几分沉重,叹了一口气,低声对齐慕婉叮嘱道:“呆会见了你舅母,可不准说那些伤心话惹她难受。” “母亲放心,婉儿心里明白。” 沈氏不再多说,绕过长廊,又转过假山亭子,一路脚步匆匆,没多会便到了连氏的院子。现在这院子不再是当初丫鬟凑拥,团团围着,一个人影也见不着,直接进了屋子,便闻到一股药味。 药味很重,沈氏眉头紧皱,看样子大嫂的病很重。 如今这府里死的死,病的病,以后还不知道该如何! 连氏躺在床榻上,不过几日头发已经全白,皆是银发,面色灰白,如同奄奄一息的老妪一般,枯皮稿面,看着让人心惊,也让人心酸。 床榻旁服侍的丫鬟连翘一看沈氏过来,便让出位置,好让沈氏和连氏说会话。 “大嫂——!”沈氏眼中酸涩,强忍着眼泪,声音哽咽,轻唤了一声。 连氏听见沈氏的声音,眼皮微微抬起,眼神茫然,定定地看了沈氏有好一会,似乎才认出眼前人是小姑子沈初韵,嘴唇微张,手一抬,对着屋子里站着的其他人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初韵说会话。” 齐慕婉等人一听连氏这话,自然不好多留,先离开让连氏她们单独说会话。 “初韵,你大哥他死了!”还不等齐慕婉等人离开,连氏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氏听见连氏这句话,想到被三皇子处死的大哥,心中痛苦不已,如同刀割一般,眼中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哽咽着劝道:“大嫂快别说了,节哀顺变,保重自己身体为重。” “你哭什么?快别哭,别为那个贱人伤心。” 连氏看见沈氏脸上的泪水,扯了扯树皮般的嘴角,眼中透出一股恨意,彻骨的恨意,急声道:“那个贱人也死了,她也死了!” “她是想要殉情,贱人!” 贱人也死了? 殉情! 沈氏一怔,看着连氏神情,很是惊讶,疑惑不解,弄不明白连氏究竟是怎么了,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不禁问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贱人是谁?” “就是芳菲院那个贱人!” 芳菲院? 沈氏一惊,她这才明白连氏说的那贱人是沈麒的母亲。 可是这大嫂和侄媳之间又有什么恩怨,为何在侄媳死了之后还要说这些话,毕竟死者为大。 “初韵,我也是将死之人。” 连氏望着沈氏,眼神浑浊,似乎看不大清楚初韵的长相,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些事我不想带到棺材里去。”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沈氏心里正疑惑不解,听见连氏这句话,更加奇怪,这像是要交代遗言,但沈氏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不过看见连氏那灰败的神色,想到小时候便是连氏照顾她,很是难受,落下泪来,低声说道:“大嫂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替你办到。” “沈府败了,你不用想着替沈府报仇,我只要你好好照顾沈恪兄妹,还有就是——不要让芳菲院那个贱人葬入沈家祖坟。”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氏疑惑,为什么不准侄媳葬入祖坟,这大嫂和她究竟有什么仇恨?就算侄媳死了,那份仇恨也化解不了? “大嫂,你这是为何?为何不让侄媳入祖坟?” “因为她——不配!”连氏挣扎着,面色狰狞,狠声吐出这一句话。 看着连氏凶狠的目光,沈氏很是疑惑,还想问什么,却是听见连氏躺在床上,急声咳嗽,喘不过气来,不敢多想,赶紧拍了拍连氏的背,又起身帮着倒了一杯茶,让连氏喝下,并说道:“大嫂,你不必动怒,好好歇会。” “你要记住不准让芳菲院那个贱人——进沈家祖坟,我不想在地下还看见那个贱人。” 连氏躺在床上,咳嗽个不停,可还是紧紧抓住沈氏的手,狠狠抓着,咬牙森然说着。那神色像是沈氏不答应,绝不放弃。 沈氏看见连氏如此执着,再不敢不答应,急忙点头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 连氏闭上眼,躺在床榻上,半遮着眼睛,泪水悄然划过,哽咽着说道:“我不愿见她,都怪你,你们都在——折磨我。你活着的时候——不准我动她,现在你死了,你再也护不住她了。” 沈氏听着连氏的话,不大明白,犹豫了片刻,不禁问道:“大嫂,你为何这般恨侄媳?” “你——等你,二哥回来了,你问他便知,便知……” 二哥? 二哥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沈氏很是奇怪,究竟是什么恩怨,只有她一个人不明白,不过这时候也不好多问,最好还是先让连氏多休息,看这情形,连氏只怕真的是不大好了。 “大嫂,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再说话伤神。” 连氏看了沈氏一眼,看着沈氏如此关心她,想到那件事,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低声说了一句,“初韵,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一句话,沈氏倒是听得十分清楚。这怎么越来越奇怪,好好的怎么又和她说对不起,大嫂哪里用得着和她说对不起,她可不记得大嫂又对不住她的地方。 看着沈氏疑惑的神情,连氏却是没有再说话,有些事她不愿带到棺材里去,可有些事她还是要一直瞒下去,是要带到棺材里去。 或许这就是报应,沈家的报应! 当初沈星源害死了武阳侯,现在沈星源死了,那个贱人也死了,这就是报应,而她的报应也快来了。 “报应啊,都是报应!”连氏半阖着眼睛,低声念了几句。 沈氏弄不大明白,看着连氏憔悴的面容,伸手抚了抚连氏的白发,低声问道:“大嫂,究竟是什么事?” 连氏心神恍惚,摇了摇头,望了沈氏一眼,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能,不能告诉你。初韵,是大嫂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究竟是什么事? 沈氏忽然觉得这沈府似乎有很多事瞒着她。大嫂和侄媳之间的恩怨,还有大嫂为何要和她说对不起。沈氏还想问什么,连氏却是已经闭上眼,睡了过去。 沈氏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门口,或许只有等到二哥回来,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第83章 76|77 陶然居外的院子竹林依旧,偶有寒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枯黄的叶片随之飘落,堆积在那竹下。另一旁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壶酒,玉壶光泽透亮并着几个白瓷酒杯,另有几本书册刷刷被风翻过。 这满院景色虽美,可齐慕阳却心不在焉。 他并不知道沈麒和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沈麒所谓的证据或许不过是在故意吓唬他,可这都不过是他的猜测,要是沈麒真的握有什么证据,到时候可就麻烦。 齐慕阳摇了摇头,他并不认为沈麒会知道什么,那件事唯有他一人明白,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 如今,沈星源已死,圣上虽说赦免了沈家,可已经被圣上厌弃,就连沈睿华的官职也没保住,以后沈家也就这么败了,以后的子弟就算想要出仕也没那么容易。 “舅舅,这杯酒——就当外甥给你送行了!”齐慕阳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当初在沈星源书房的时候,齐慕阳就知道他和沈星源之间绝对没有妥协可言,在对付沈星源之前,他便想过会有这一日,他并不后悔。 也没有后悔可言! “另外,这一杯酒便是给你们送行了!”齐慕阳又倒了一杯酒,便是给那些被沈星源牵连,像沈麒母亲那样的无辜人。 一饮而尽。 他早就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从没有觉得自己是清白的。 竹林之下,好一片阴凉,却又透着一丝寒意。 齐慕阳无动于衷,依旧坦然,他不信佛,却是明白因果循环,从他当初杀人开始,他就已经明白。 翠儿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外面是绯色的褶子,手里拿着一份烫金的帖子,朝着竹林这边走了过来,说道:“少爷,宁和大长公主府上送来一份帖子,说是让你过几日去参加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 “宁和大长公主?” 齐慕阳接过翠儿递过来的帖子,眉头微皱,略看了一下,抬头问道:“这赏菊宴是怎么回事?” 虽然齐慕阳心里疑惑宁和大长公主突然请他去府上参加赏菊宴,但并没有问翠儿,这公主府上突然送来这份请帖,本就让人惊讶,翠儿又怎么可能会明白。 果不其然,翠儿摇了摇头,只说道:“奴婢不大清楚,不过听上门送请帖的人说不单单请了少爷你。” 听见翠儿这句话,齐慕阳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不论宁和大长公主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好歹也不是冲着他来。 即便这宁和大长公主性子乖张,不能以常理度之,上次刚见面便把头上的金钗送给他,现在宁和大长公主派人送来请柬,他终归是要去一趟大长公主府上。 林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也有些疑惑,尤其是想到大长公主在京城里面的那些传言,有些不堪入耳,着实有些担心,好在后来派人去打听这赏菊宴,也得知不单单是邀请了齐慕阳,仁和书院众多出色学子,还有京城的俊彦也都受邀参加大长公主府的赏菊宴。 这京城里面人心惶惶,前不久闹出了好些事,现在也只有宁和大长公主敢在这时候召开赏菊宴。 不知为何,圣上得知此事,并未责怪,而且说是也要出席此次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会一会京城里面的青年才俊。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赴那赏菊宴的人立马就做了决定,想着在那赏菊宴上一展才华。说不定便会入了圣上的眼,而后平步青云,步入朝堂,一展抱负。 齐慕阳听说圣上也会去这次的赏菊宴,并没有觉得欣喜,而是更加疑惑,京城闹出了这些事,三皇子处死朝中大臣,圣上遇刺成密,朝堂之上本就不稳,怎么会在这时候开什么赏菊宴。 可就算再疑惑,齐慕阳也要去参加此次的赏菊宴,但心里却要多警惕,这赏菊宴上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因为沈氏还在沈家帮着料理沈麒母亲的丧事,并且还要帮着照顾连氏,这一段时日便没有回府,并且还从齐府调了好些丫鬟过去服侍连氏等人。 林老太太心里自然不满,当初没有把沈氏给休掉,可现在这沈家已经到了,这齐府以后也不能再让沈氏当家做主,唯有替齐慕阳找一门好亲事,早些成亲,这样便把齐府交给孙媳妇打理。 不过,现在林老太太自然不会提孙媳妇这茬,毕竟赏菊宴就在眼前,那可是有机会能一睹圣颜,平步青云的机会。 为了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林老太太特意让人给齐慕阳新做了几件衣裳。 齐慕阳看着林老太太,还有府上其他人一个个都十分激动,心里明白,这都是因为武阳侯不再,一心盼着他能振兴侯府。 可是齐慕阳心里很清楚,这赏菊宴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第61节 过了几日,便是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 出了齐府,齐慕阳便骑马去了大长公主府上。 自从江家那位驸马爷去世之后,宁和大长公主并没有再嫁,膝下无子,宁和大长公主如今也算是江家的儿媳。 不过,只怕江家并不希望宁和大长公主做江家的儿媳。 还未进门,便看见府门口车马不断,十分热闹,华服贵人带着护卫一个个都进去了。 就算心里再不喜宁和大长公主,不屑大长公主为人,可前来赴宴的俊彦都要给大长公主和圣上面子。 毕竟得罪了大长公主和圣上可没那么简单,要知道前不久沈家便是前车之鉴。 “哦,齐慕阳你也来了?” 话虽如此,方少意看见齐慕阳却一点也没有惊讶,笑着上前打招呼。 齐慕阳看了一眼方少意,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大门口的管家,这才得以进门,走到方少意身边,扫了一眼前来赴宴的宾客,低声问道:“你可知大长公主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开赏菊宴?” “马上就会知晓了,不急!” 方少意摇了摇头,跟着大长公主府上的下人去了望月台。 齐慕阳自然也跟上去,打量着府上的景色。 因是赏菊宴,自进门而来,便能看见无数菊花盎然绽放,万紫千红,姿态万千,或是含苞待放,或是灿然绽放,又或是羞藏绿叶之下,各色皆有,美丽不凡。 廊檐楼阁精雕细琢,好生气派,富丽堂皇,精致万分,又有假山流水,石桥架在上面,桥下清澈见底,偶有流水从假山上飞奔直下,溅起无数水花,两岸则是树木繁盛,并着各色菊花,别致非凡,不愧是大长公主府。 才不过初秋,夏日的暑气还未散去,院子里放置了不少冰块,可见那丝丝凉气升起,凉意袭人。不得不说,这大长公主府的确是奢华,好会享受。 宁和大长公主府中的望月台其实是一间院子,宽敞无比,临湖而建,湖中还有残荷,甚至还有几朵来不及凋谢的荷花摇摇欲坠,湖中有几艘小船,船上无人,却是摆放着各色菊花,层层叠叠,鲜艳夺目。 湖岸上则有几间凉亭,凉亭里面铺着凉席,其上放置着一张小几,小几上则是雕花美酒,精致点心,又有菊花相伴,花香四溢。 方少意望着湖中残荷,低声问道:“可知这一路上为何没有见着丫鬟?” 齐慕阳眉头一挑,细想方少意所言,果然如此,这一路而来并没有看见丫鬟,似乎在这大长公主府上就没有见着丫鬟,全是男子服侍。 再一想之前崔太傅和他说的那些话,宁和大长公主罔顾皇家礼仪,不讲规矩,丢了皇家脸面,这府上有无数男宠,皆是俊美少年。 齐慕阳看了一眼站在凉亭外面的华服少年,模样清秀,一个个皆敛声屏气,虽然衣着不凡,可看着却像是下人。 “圣上为何会如此优待大长公主?”齐慕阳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他心里的确是有些不解,要说宁和大长公主所为根本就丢了公主的脸面,圣上不加申饬,为何还会出席此次的赏菊宴,为宁和大长公主正名。 “你从何处听说圣上优待大长公主?”方少意反问道。 看着方少意脸上不置可否的笑意,齐慕阳还准备问什么,便是看见好一群人簇拥着宁和大长公主来了,后面跟着好些少年,一个个唇红齿白,眼带笑意,还在有说有笑。 院子里其他少年看见那些男宠,以色侍人的下贱人,神色厌恶,他们着实瞧不起那些男宠,实在是枉为男儿郎。 齐慕阳并没有在意那些男宠,而是站在众人身后,暗自打量宁和大长公主,他总感觉此次的赏菊宴不大对劲,不曾想就在他暗暗瞧宁和的时候,宁和的目光却是转向了他。 齐慕阳心中一紧,面上不显,不敢多想,低下头去。 如今在这望月台的青年才俊一个个家世不凡,就算是仁和书院的那些学子也都出身名门,现在唯有他这个前武阳侯之子,被处死的沈阁老外甥有些突兀,他唯一能拿出来的身份或许就是崔太傅的关门弟子。 这宁和大长公主为何会让他过来? 齐慕阳百思不得其解,可现在唯有提高警觉,坦然以对。 因着宁和大长公主已经到场,其他宾客也都行礼请安,旋即才坐回凉席上,不动声色地静等着宁和大长公主发话。 宁和大长公主一身大红的宫装长裙艳丽非凡,头上的珠钗光彩夺目,面容姣好,眼角带着笑意,细细打量着望月台的众位才俊,气质雍容华贵,却也带了几分风流别致,朱红口唇,轻轻倚靠在身旁的俊男身上,脆声说道:“皇弟也知道此次的赏菊宴,过一会便过来见见众位俊彦,这菊花开得正艳,如此美景自然少不了要赋诗,作画。” 这话正说着,便看见院子里服侍的那些华服下人一个个都拿出了纸笔,放在凉席前的案几上。与此同时,望月台中的其他少年也抬出了各式乐器,笙箫声渐起,声音悦耳,很是动听,院子中央团团围着的菊花另有男宠戏子扮作女子跳舞,长袖翩翩,随风而动,随乐而舞。 凉亭内的学子并未动笔,看着院子中央跳舞的戏子,面色不虞,他们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宁和大长公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一时也不敢妄动。 齐慕阳和方少意坐在西南方,两人相近,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透出一丝疑惑。 宁和自然看出了学子的疑惑,嘴角一勾,半躺在雕花摇椅上,手中端着一杯酒,笑着问道:“怎么都不动手,圣上可是等着各位才子的佳作。” 听见宁和所言,有人按耐不住,想着在这菊花宴上一鸣惊人,得以见到圣上,不禁躬身行了一礼,出声问道:“敢问大长公主,可是要赋诗一首,还要绘一幅画与这菊花相应?” “自然如此!” 齐慕阳侧头瞥了一眼问这话的男子,有些明白,那不过是侍郎之子,家世并不算显赫,自然希望能够在这赏菊宴上一展才华,独占鳌头。 方少意撇了撇嘴,颇不在意,似乎并没有打算赋诗作画,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转身敬了齐慕阳一杯,一饮而尽。 齐慕阳自然不敢多言,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心里犹豫,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站在一旁服侍的下人,并没有喝下那杯酒,只是碰了碰嘴唇。 歌舞依旧,笙箫声不断。 方少意起身坐到齐慕阳身旁,笑着问道:“怎么,你不打算试着赋诗一首?这机会可难得。” “有自知自明,还是不丢人现眼了。”齐慕阳笑着回了一句。 “那可能由不得你,要知道你可是崔太傅的关门弟子,她让你过来,绝对就不会忘了你。”方少意摇了摇头,不大认同齐慕阳的话,他知道齐慕阳心里的顾虑,但有些事终归是身不由己,继续说道:“当初大长公主可是把她的金钗都给了你。” 齐慕阳面色一紧,他知道方少意和他说这话是在提醒他,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扯了扯嘴角,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可别提这话。” 前来参加此次的赏菊宴的才子很多,虽说有些人对宁和大长公主所为十分不屑,但还是有人想着奉承一下,希望能够得见圣颜。 还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已经赋诗作画完毕,神色得意,让下人将自己的作品呈递上去,让宁和大长公主评鉴。 齐慕阳手中端着一杯酒,送到嘴边,目光却是落在宁和大长公主身上,看见宁和大长公主似乎并不在意手中的诗画,心里刚松了一口气,眼神一瞥,却是看见站在宁和大长公主身后的一内侍目光凌厉,目光落在那幅画上,一直在打量着那幅画,顿时心猛然一跳。 “怎么了?”方少意看见齐慕阳神色不大对劲,疑惑地问了一句。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敢多想,压下心里的那一丝不安,但愿是自己想多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你不必多想,毕竟这是大长公主自己办的赏菊宴,想必她也不会在这里难为你。如此美景,又有美酒相伴,不妨好好享受。” 享受?齐慕阳看着方少意一派悠然自得样子,觉得可笑,这时候他怎么可能好好享受这美酒。 说不定,这美酒马上就会变成穿肠□□。 看刚才宁和大长公主身后那人盯着那幅画看,似乎是在找什么,眼神凌厉,要知道前不久沈麒才当着他的面说会把证据交给三皇子,那证据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可现在他倒是觉得说不定是那幅画,还有字迹。 当初他为了对付沈家,传那些话可是作了画,也写了字,现在看这情形没准便是在看字迹如何。 齐慕阳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望了一眼案几上的纸张,心里有些没底,低声问道:“要是现在先离开,你有什么法子?” “怎么,你这会子就要走,只怕没那么容易。毕竟这赏菊宴才刚刚开始,难道你不想见一下圣上?” 当然不想! 若是可以,他根本就不愿来大长公主府上参加这赏菊宴。 就在齐慕阳正和方少意说话的时候,其他学子也都陆陆续续地交了作品,不管是有意出风头,还是敷衍了之。 齐慕阳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写一下,端坐在案几前,执笔开始绘画,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层层叠叠,没过多久,便看见一朵菊花跃然于纸上。 只是—— 方少意眉头微皱,诧异地望了一眼齐慕阳,问道:“你怎么会——,看来你也很重视这次机会。” 宣纸上的菊花,只是黑色墨汁,寥寥几笔,可偏偏齐慕阳画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菊花一旁还写了一首诗,虽不算旷世佳作,可也算得上是不错,颇有一股韵味。 这便是方少意疑惑之处,他以为齐慕阳根本就不在意此次赏菊宴,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说先行离开这样的话。 齐慕阳但笑不语,有些事刻意的回避反而会惹人生疑,既然宁和大长公主让他们在场的众人赋诗作画,唯独他一人不肯,反倒有些惹眼。 至于为何要认真地画上一副,怎么说他也是进了仁和书院,拜入崔太傅门下,也不能正和他说的那些话让自己丢人现眼。 方少意一看齐慕阳似乎是认真地画了一幅画,再一看其他人也都交了作品,他也不好不把宁和放在眼里,前来参加此次的赏菊宴,便是要全了宁和大长公主的面子。 方少意便也简单作了画,又写了一首诗交给凉亭之外的下人,让他呈递给宁和大长公主。 虽说宁和大长公主并没有太认真看在场的人作的画,但她身后有人在品赏,尤其是像齐慕阳这样的被宁和暗中提过的名字,自然更要认真地看一下。 过了有一会,歌声依旧,乐音四起,不过舞者却是退了下去。望月台中乐音清淡,缓缓似流水,叮咚作响。 宁和大长公主笑着称赞了几句,毕竟是她提出来的,这赏菊一词怎么也得好好评鉴一番。 “这里倒是有一人并没有赋诗,这词看着倒像是作了一首曲——” 宁和大长公主意味深长地扫了在场的众位学子一眼,眼波流转,暗含深意,脸上带着笑容,也不知是何意思,为何会说这话。 “流光,你擅琴,不妨试着唱一下这首曲子,让在座的众人欣赏一番,听听如何。” 流光便是端坐在一旁操琴之人,模样倒是有些平凡,不过身上却透着一股不俗的气质,白玉般的手指欣长,缓缓拨动着琴弦,低声吟唱着几句词曲。 听见宁和大长公主的话,流光自然点头应是,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曲子,粗略看了几眼,似乎就已经记下,将曲子放在一旁,只听哗啦一声,琴声渐起,旋律舒缓,如月光洒落,又如菊花凋谢,自有一股孤清冷寂的韵味缓缓在其中流淌开来。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夜太漫长……” “凝结成了霜,我一生如纸,被风吹乱。” …… 齐慕阳刚一听见流光弹琴的时候,便觉得旋律有些耳熟,再一听流光低声吟唱那歌词,浑身一僵,这分明是《菊花台》。 就算是歌词打乱,可曲子还是那个曲子,旋律依旧,韵味依旧。 这怎么可能! 齐慕阳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会有人抄了这首《菊花台》,作这首曲子的人是谁? “这曲子听着倒有些奇怪,词也有些怪异。曲不成曲,词不成词!”坐在一旁的方少意听着这首曲子,微微点头,听上去自有一股感伤的韵味,可有些奇怪,复又摇头感叹了一句。 自然是怪异! 这可不是什么古典乐曲!齐慕阳听见方少意的话,心里不禁腹诽,可是面上不显,这时候他绝对不敢露出任何震惊之色,就算是面上的疑惑,也不过是和方少意一样,摇了摇头,似乎不大喜欢这首曲子。 齐慕阳能够感觉到在这院子里似乎有人已经在暗中打量扫视在场的众人,尤其有几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这望月台绝对不止一人在暗中观察他们众人的反应,还不知有多少人再等着他们露出马脚。 齐慕阳心跳得飞快,只觉得背后都出了汗,但却不敢有任何异色,从他进这府上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现在看来,果然没那么简单! 这首曲子究竟是谁所做? 难道这个人和他一样是——? 齐慕阳心里无数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不过短短一瞬,却觉得如若梦中,想到宁和大长公主突然办这个赏菊宴,难道就是冲着这首曲子来的? 就在齐慕阳还在思索究竟是怎么回事,歌声却是停了下来,宁和大长公主却是笑着说道:“如何,众人听着这首曲子,觉得如何?” “贺子章,你说说看这曲子如何?” 齐慕阳听见宁和大长公主亲自点名问贺子章,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冲着他一个人而来。可就在贺子章说话,齐慕阳没有想到,宁和大长公主便又点了他的名字,问他的看法。 第62节 齐慕阳起身对着宁和大长公主行了一礼,眉头微皱,细细思考了片刻,似乎有些顾虑,觑着宁和脸色,欲言又止地说道:“听着——倒是不错,不过却有些不应景。” “的确是不应景!” 宁和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齐慕阳的话,在场其他的人并没有说什么,他们倒是有些弄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在意这首曲子。 问完齐慕阳,宁和大长公主也没有深究下去,转而又问了另外几人。 齐慕阳心里明白,宁和大长公主绝对是怀疑他了,那首曲子说不定是宁和早就派人准备好,便是要看他们的反应。 可还不等齐慕阳松了一口气,便听见宁和大长公主又说道:“这首曲子暂且不论,刚才看了在座众位才子的诗画十分不凡,实在是让人难以抉择。” 说着,宁和大长公主似乎故意停顿了一下,觉得有些可惜。 “听完这首曲子,仔细想了想,不妨诸位才子再画一下所作的画,倒是想着刁难一下诸位,这次却是要用左手来,诸位觉得如何?” “这左手绘画,要是让人眼前一亮,想必圣上也会十分欢喜。” 左手? 左手作画! 齐慕阳心中一惊,心顿时又提了起来,果然是因为那一幅图,那些传言! 第84章 76|77 相国寺内,远处依旧传来钟声,那般洪亮,无尘大师并没有走出那间院子,一直静坐在殿内,手中捏着一串佛珠,冷冷地望着殿内正前方的那尊佛像,看着佛像平静淡然的样子,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他恨不得将那佛像打碎,实在是不愿再继续呆在这个地方。 可是他没办法,他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 “真的让他这辈子都关在这里,怎么可能!”无尘大师冷声说了一句。 这座皇家国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座监牢,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落发出家,吃斋念佛,了此残生。一切都是被逼的,他被逼关在在这牢房里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办法离开,现在总算是让他抓住了机会。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当初那些人怎么对他,他将全部送还回去! 无论那人究竟是谁。 他要是再被关在这个地方,他会发疯,一直都在诵经念佛,和他悲天悯人的佛像相对而坐,他再也忍受不了,哪怕这件事的后果很可怕,他也要尽全力一搏。 鹿死谁手,还不可知。 “嘎吱”一声,大殿的门却是被人推开了,阳光瞬间便照亮整间大殿,两旁的木架上的蜡烛散着烛光,随风晃动,摇摇欲灭。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宴席应该已经开始。”黑袍僧人躬身对着无尘大师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无尘大师坐在蒲团上,背对着黑袍僧人,并未回头,听见这句话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中佛珠陡然转动,身上透着一股煞气,冷声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另有其人。想必你们心里都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黑袍僧人点了点头,看着不算明亮的殿内,无尘大师端坐在前方,依旧那般平静,想到此次的事,不禁有些紧张,低声说道:“庙里一直有人盯着我们,想要躲过他们的眼睛,只怕没那么容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无尘大师话音刚落,木架上的那一排蜡烛其中有几支忽然灭了,无风自灭,倒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 无尘大师将身前的一封信往旁边一送,平静地说道:“你拿过去吧,交给宁和,到时候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黑袍僧人连忙上前接过那封信,十分恭敬,接过信之后便贴身放好,也没有再多言,径直出了大殿,关上了门。 那一扇门关上,殿内显得更暗了。 烛光明灭,暗影闪烁,幽暗的殿内一如既往,那么空旷,那般平静,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涌动,谁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气氛有些诡异。 无尘大师放下手中的念珠,起身走到佛像前,负手抬头望着这尊大佛,眼神透出一丝嘲讽,面露不屑,冷笑道:“佛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一次究竟会是谁入地狱,还真是好奇! 当初他便说过沈星源死了,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结束,不过是刚刚开始。 那个借《推背图》对沈家的人是谁,他会找出来,可就算是找不出来也不要紧,等计划达成,到时候那个人对他而言也就不重要了。 “菊花台?” 无尘大师轻声念了这几个字,面露笑意,话虽如此,他心里也着实有些好奇究竟谁和他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也不知道他究竟认不认识他,那个人又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会是谁呢?”无尘大师低声问了一句。 殿内安静无声,没有人回答,只有那一尊佛像还平静地与无尘大师对视,目光平静淡然,大有度化天下人之势。 幽暗的大殿,最后一支蜡烛也渐渐熄灭,整个完全被阴影笼罩下来,唯有大门处的缝隙隐隐透出几缕光,十分黯淡。 静悄悄的大殿,唯有无尘一人的低语。 …… 左手作画,这分明是故意如此,从一开始赋诗作画想必就是为了引出这左手作画。 齐慕阳很不安,当初他画那一幅图便是左手,写的诗却是右手,之前他为了对付沈星源,苦练了右手另一种笔迹,还有左手书法,那右手绝对很难看出,除非他真正显露出来,绝对不会有人知晓。 至于左手作画可没那么简单,毕竟他不是左撇子,左手绘画本就十分困难,很难控制,绘画本就是一气呵成,整幅画要是一处地方,一处晕染,一处点缀,便很难随心,往往会不由自主地画出来,越是想要强行控制,就越会给人看出破绽。 方少意疑惑地望着宁和大长公主,低声问道:“你说她这又是为何?怎么看着都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又要左手作画?” 就连方少意都看出事情没那么简单,宁和这番话很是古怪,齐慕阳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刚才宁和大长公主便问过他对那首曲子怎么看,现在又要左手作画,这明显便是为了找出当初传沈家那些有关谋逆之人。 贺子章、方少意、蒋志云……还有他,这似乎是故意在找那些曾经和沈家结过仇的人。 不过宁和她凭什么认定,传那些话,画那一幅图的人便是在他们几人中间,为何不会是其他人,毕竟不是全京城的人都进了大长公主府,参加这次的赏菊宴。 要是那个人并没有出席,那可不就白费了宁和大长公主这一番心思? 齐慕阳心里不安,这宁和大长公主绝对不会做这无用之事,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找他们这些人过来赴宴。 “齐慕阳,你可会左手作画?”方少意问了一句。 齐慕阳不敢再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避过这一劫,左手作画他究竟该怎么才能化解这一劫? “倒是试过左手作画。” 齐慕阳抿了抿嘴唇,低声回了一句,转而扫了几眼凉亭之外的其他人,眉头微皱,又转身望着方少意,问道:“那你觉得大长公主这次的赏菊宴,究竟是为了什么?” “曲子?左手作画?” 方少意眼神一凝,低声喃喃念了几句,仔细想了想,看着望月台中的那些鲜艳的菊花,正声说道:“只怕是为了找人。” 方少意猜出了宁和大长公主的意图,在场的众人哪个又是蠢人,或多或少也猜出这次的赏菊宴暗藏深意,这看似平静的赏菊宴背后还不知有什么等着他们。 齐慕阳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也是找人,就是不知道大长公主究竟要找何人,为何会花这么大功夫?” “谁知道!” 齐慕阳脸上虽然带着疑惑,可是心里却紧张不安,想到刚才那首曲子,他本就不安,也不知道是谁作了那首曲子,写了那首词,那个人很可能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望月台里面的这些看着年轻俊美少年,一个个妖娆风流,可那几道凌厉的目光他却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分明是有人盯着他。 这都是当初他和苏上学到的,要不是练过武,听苏上说过一些,只怕他也不会察觉。 究竟是谁作那首曲子? 《推背图》和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齐慕阳脑子里不停地闪现这些念头,望了一眼握着毛笔的左手,长袖微微摆动,只要他略微露出一角,绝对会被那人看透,那么他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左手,左手! 这个时候,齐慕阳绝对不敢做什么突兀的事,毕竟还有人盯着他,一直死死盯着他,那目光让他浑身发冷,很是紧张。 紧张? 齐慕阳心头一跳,不行,他绝对不能紧张,只要紧张,待会落笔他的手就会发抖,左手不比右手,他不能很好地控制。 他现在必须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平安无事。 当初他画那幅图,写那几句话的时候,便动了一番心思,左手画图,右手写字,他们肯定猜不到他会用两只手分开来作画,写字。 现在只要他沉下心来,绝对不要和当初画那幅图一样,也不能和当初画图。 齐慕阳右手微微一动,撩起左手的袖口,担心长袖沾染上墨汁,眼神一凝,低垂着头,忍着痛楚,耐心用左手画着那支菊花。 花瓣、嫩叶、花蕊…… 齐慕阳扯了扯嘴角,额头上都不禁出了汗,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刚才画的那幅图临摹出来,只能说是临摹,毕竟是左手,两相对比,的确不是右手所能比的。 方少意也只是尝试了一下左手作画,看着纸上那胡乱几笔,只觉得十分难看,恨不得直接扔掉,转头一看齐慕阳所画,眼神一亮,惊讶地说道:“你左手居然也如此厉害!” 厉害? 齐慕阳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苦笑着说道:“你就别说这话了。” 就算宁和大长公主让他们左手绘画没那么简单,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当初他画那幅图是左手还是右手,再说现在他左手画的这一副图绝对和当初所画不一样。 齐慕阳揉了揉自己的左手,又望了一眼其他人似乎也已经搁笔完成了左手绘画,眉头微皱,低声说道:“大长公主想要找人,那你说圣上呢?” “圣上他又怎么看,圣上总不可能看着大长公主为了找人,特意折腾一番。” 方少意听见齐慕阳这话,望了一眼望月台里那些男宠戏子,面色有些凝重,沉声说道:“说不定便是圣上让大长公主找那个人,要不然圣上又怎么会特意来看这次的赏菊宴。” 望月台湖水中波光荡漾,船中菊花随风微微摆动,倒是另有一番风味,院中菊花香四溢,醉人迷离。 齐慕阳看着这满院景色,并没有心情去欣赏,忽一转头看见望月台院子门口似乎有人走了过来,站在最前方的人居然会是——沈麒! 沈麒! 齐慕阳惊讶地望着沈麒,耳边沈麒的话顿时炸响,他可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沈麒说的那句话,他手中有证据,究竟是什么证据? 现在沈麒过来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要把那证据交给宁和大长公主,交给圣上? “咦,他怎么也来了?难道大长公主也给他送了帖子?” 方少意也看见了走过来的沈麒,略有些惊讶,他自然是认识这位沈家二爷,当初在京城可还是恶名远扬,现在沈星源已经死了,沈家垮了,这沈麒怎么会来宁和大长公主府上。 不单单是方少意惊讶,其他人也都有些不解,他们可是清楚沈家之前的事,怎么这会子居然会有沈家人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沈麒自然看见了齐慕阳等人的惊讶,眼神中透着一股冷意,嘴角一勾,径直走到宁和大长公主跟前,行了一礼,转身望着在场众人,最后目光却是落在齐慕阳身上,嘴唇微动,无声说了几个字。 你死定了! 齐慕阳看出了沈麒究竟说的什么话,心里没底,嘴角却微微上翘,点头致意,算是给沈麒打了一声招呼。 沈麒一怔,倒没想到齐慕阳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如此平静,笑着和他点头,难道他没看出刚才他说的究竟是什么话,不记得当初在齐府他曾经说过什么话? 第63节 因为沈麒的突然出现,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唯有花香还在浮涌,静静地在院子飘散。 “看一下诸位左手画的画究竟如何。” 宁和大长公主手微微一抬,站在一旁侍候的下人也便收了画拿到宁和跟前,让宁和大长公主仔细品赏。 方少意看见这一幕,很是不解,问道:“他站在大长公主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齐慕阳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左手绘画?” 宁和大长公主看着在场众人说画的图,不禁摇头笑了笑,忽地站起身来,将其中一幅画反复瞧了瞧,又递给沈麒,冷声道:“你看一下这幅图,如何?” 沈麒低垂着头,沉默着接过宁和大长公主递过来的那幅画,看着上面那一支菊花独自绽放,眼神一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倒是有几分意思,看着也有些眼熟,就是不知这幅画是何人所画。” “何人?” 宁和大长公主一声轻笑,目光落在了齐慕阳身上,一步一步朝着齐慕阳走了过来,出声问道:“崔太傅的关门弟子,沈阁老的外甥,武阳侯之子,这幅画可是你所画?” 齐慕阳看了一眼宁和大长公主手中拿着的那幅画,看着上面的那支菊花,心砰砰直跳,点了点头。 他不认为沈麒能看出什么来,绝对不可能! 方少意望着齐慕阳,神情凝重,他现在已经知晓沈麒此次前来肯定是因为齐慕阳,难道还是因为沈家那件事? 之前,他可是和齐慕阳说过武阳侯齐景辉的死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沈阁老所为。 难道说沈家闹出那些事是因为齐慕阳的缘故? 可是那怎么可能,他父亲可是亲口和他说过,那一幅图并不简单,这世上没几个人会知道,也没几个人能看懂,永远不要试着去碰触那一幅图。 他齐慕阳不过一外室子,不过十三岁,武阳侯已死,他怎么会知道那幅图,又怎么可能借那一幅图对付沈家? 宁和大长公主看见齐慕阳点头承认了,不禁笑了,深深地望了齐慕阳一眼,点头说道:“画的倒是不错,看来你左手作画也有几分天赋。” 院子里其他人看见宁和大长公主专门拿着齐慕阳的那幅画,面色各异,心里都很是不解,单单是沈家人过来便有些古怪,怎么现在又会提及这前武阳侯之子,不过一外室子,就算是沈阁老的外甥,可沈阁老都已经死了,根本就什么也不算。 难道是和沈家谋反一事有关? 齐慕阳不知为何整个人已经平静下来,沉静地望着宁和大长公主,等着后面的话,他不知道沈麒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确定宁和大长公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他清楚现在他越是要冷静。 宁和大长公主和齐慕阳说了这句话,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像是随口一问。 接着宁和大长公主又看了其他人左手作画如何,当然真正在看那些画的其实另有其人。 沈麒站在一旁看着齐慕阳疑惑的神情,想到齐慕阳所为,心里不禁冷笑,还真是会演戏。 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别人,一定是齐慕阳! 沈麒心里很确定,哪怕他手里并没有他所谓的证据,可是只要他一口咬定是齐慕阳在对付沈家,齐慕阳就绝对没那么容易洗脱嫌疑。 可他真的要齐慕阳的命吗? 沈麒望着齐慕阳,看着那张脸,忽然想到以往的种种,转而又想到了母亲的死。 死了。 父亲死了,沈星源死了,母亲也死了! 应该说沈星源才是他的父亲,沈麒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心里一直是恨着沈星源,可没想到到最后恨了那么久的杀父仇人原来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笑,的确是可笑。 方少意看着齐慕阳平静的面色,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不禁问道:“你现在难道还不知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齐慕阳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应该是沈麒的注意。若不是沈麒,宁和大长公主又怎么会特意找他过来,这赏菊宴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可齐慕阳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沈麒会找上宁和大长公主? 要知道当初沈麒和他说是要把他手上的证据交给三皇子,现在怎么又变成宁和大长公主。而且宁和大长公主毕竟不过是公主的身份,圣上的姐姐,可女子本就不该过问朝政,哪怕是公主也绝对不能扰乱朝纲。 那么现在宁和大长公主究竟是得了谁的吩咐? 难道是—— 圣上? 齐慕阳并不知道宁和大长公主要找那个当初画那幅图,传那些话对付沈家的人并不是因为圣上,也不是和沈家关系有多亲近,想要替沈家翻案,不过是为了相国寺的无尘大师。 这件事齐慕阳不知道,崔太傅也不知情,就连圣上也不会猜到。 齐慕阳抬了抬自己的左手,眼神凝重,刚才他刻意在作画之时右手提起左手的袖子,便是暗自给自己的左手动了手脚,十分吃力地作完那幅画,就算是火眼金睛也绝对不可能看出他和当初那副枯柴图有什么关系。 不说两幅图本就不同,而且刚才他作画时的动作便不一样。 不过,齐慕阳心里也很清楚,现在他在这望月台,当着众人的面用左手作画,那么以后他左手作画时也必将要一如今日这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 宁和大长公主并不擅长书画,她也不过是将手里的这几幅画交给旁人去仔细察看,面上虽带着笑,可她心里也不轻松,她在无尘面前可是做了承诺,也和圣上说了这番话,今日必将要把那个人对付沈家之人找出来。 宁和转过头望了一眼望月台内宅里面的小道,面色凝重,她知道圣上便在里面看着这一幕幕,一直都在等着。 “如何?”宁和略一转过头对站在身后的内侍,低声问道:“可看出了什么来?” 内侍眉头紧皱,十分苦恼,眼神中带着一丝焦急,想必他自己也清楚事关重大,不容一丝马虎,他并不是得了宁和大长公主的吩咐,而是听了圣上的命令,查看这些诗画。 左手,右手的画都有了,可根本就找不出来那枯柴图所含的韵味。 内侍皱着眉头,不安地问了一句,“大长公主,会不会那个人并没有过来出席这次赏菊宴?” “不可能!” 沈麒急忙否认,急声说道:“当初那些谣言传出来的时候,吓人么说沈府后门那一段时日出现了不常见的乞丐,看着十分年轻,想来也会是少年。” “那个人必定会通书画,要不然他也不能当场作画,陷害沈家。” 内侍听见沈麒的话,眉头一皱,急声否认道:“那要是有人指使又该如何?” “那个人肯定是齐慕阳,肯定是齐家少爷!” “肯定?” 内侍轻蔑地瞥了沈麒一眼,面露嘲讽,冷声道:“你所说的肯定不过是猜测,大长公主信了你的话,可圣上却不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言。” 宁和面露不虞,不愿听内侍和沈麒在这争执,追问道:“他齐慕阳当真不是画那幅画的人?” 其实宁和心里也并没有把齐慕阳放在心上,她不过是因为无尘所言才会调查齐慕阳。虽说她不明白无尘为何如此看重齐慕阳这一少年,可她还是照无尘所说仔细调查了齐慕阳。 只是结果却不尽人意,并没有找出什么不对劲之处。 齐慕阳和沈星源有仇,也不过是因为内宅之事,不过是外室和正室之间的恩怨,要说和沈家有仇,应该说是和齐家太太沈初韵有仇。 她可是打听清楚,沈初韵逼死了齐慕阳的生母! 要不是沈麒突然找上大长公主府,说他知道是谁对付沈家,对付沈星源,她也不会办这次的赏菊宴,就连那首曲子她也从未想过拿出来,毕竟那可是无尘为她一人所作。 如果不是无尘让他用那首曲子,她又怎么可能会拿出来。 望月台里的众位才子,一个个现在都心有不安,他们此刻倒是弄不明白宁和大长公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要说找人,也不知是何人,还有圣上为何一直都未露面。 这赏菊宴,菊花开得正艳,可他们却没有那份心情去赏菊。 一时间,院子里气氛有些诡异。也就在这个时候,望月台后面的宅子小道处却是走来几人,并不是明黄龙袍,可一股气势直接震慑住众人。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建元帝。 …… 一瞬间院子里低声议论全都消失,望月台整个都静了下来,原本或还站着,坐着的才俊一个个都赶紧跪了下去,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处。 方少意惊讶地望着圣上,眼神凝重,转头瞥了一眼齐慕阳,低声感叹道:“圣上当真过来了,看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齐慕阳心里也很紧张,可神色如常,唯有一丝惊讶和他人一样,都是见到九五之尊的当今圣上略显惶恐不安,并没有不妥,和常人无异。 建元帝不过是寻常衣裳,面色和煦,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倒像是十分平易近人,可在座众位绝对没有任何人会认为当今圣上平易近人。 天家无情,伴君如伴虎。 建元帝手中拿着一把白玉折扇,光泽透亮,婉转流动,手微微一抬示意众位学子起来,不用再跪在地上,笑着说道:“皇姐府上有这赏菊宴,朕也过来讨一杯酒水喝。” “这满院芳菲的确是美景,菊花虽美,皇姐可别怪弟弟扰了你们的兴致。” 宁和听见建元帝这句话,不禁笑了,心里却有些疑惑,按理说现在建元帝还不应该出来,怎么这会子就过来了。虽然心里暗自诧异,可面上不显,笑着走到建元帝身旁,奉上一杯酒,朱唇轻启,含笑说道:“圣上这又是说的什么话?” 这宁和递给建元帝一杯酒,可建元帝并没有接,一时间倒显得宁和十分尴尬。 宁和扯了扯嘴角,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为何圣上会如此不给她面子,怎么说这杯酒也应该接过去喝一口,怎么都不愿接这杯酒?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圣上笑了笑,望着宁和问道:“刚才在屋子里听见一首曲子,倒是不错,不知道是何人所作,倒有些新颖。” 宁和面色一僵,面色不大自然,问道:“圣上怎么会对这首曲子感兴趣?” “是谁?” 圣上目光冷厉,并没有对宁和笑容打算略过那首曲子,追问道:“究竟是谁所作?” 第85章 宁和大长公主看着建元帝那冷厉的目光,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想到以往她那个侄子,还有皇嫂的结局,身子一冷,不安地回道:“不过是随口所作。” 建元帝直视宁和大长公主,追问道:“究竟是谁?” 宁和大长公主回头望了一眼抚琴的流光,一时间倒有些弄不明白为何建元帝会如此重视那首曲子,那可是无尘为她而作,看眼下这情形,她是绝对不能说出无尘,说道:“流光,你过来!” 流光躬身应是,恭恭敬敬地放下手中的长琴,低头走到建元帝跟前。 看着圣上追问那首曲子,在场的人也都明白那首曲子绝对非比寻常,不然圣上不会如此不给宁和大长公主面子。 望月台的气氛一时间冷滞下来,一旁的人心里也都有些不安,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宁和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流光,抬头望着建元帝,刚准备说什么,却是看见流光长袖中猛然窜出一把长剑,寒芒一闪,直接冲着建元帝而去。 建元帝面色一变,看着那把剑突然冲到眼前,就在短短一瞬间根本就来不及避开,不过站在建元帝身旁的侍卫却是反应迅速,猛地想要将建元帝推开,拔剑相抗。 可惜,流光手中的剑更快,而且也是流光先拔剑刺杀建元帝。 短短一瞬,电光火石之间,建元帝右肩被长剑刺中,长剑不过刚入一寸,便被侍卫拦住。 第64节 宁和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府内的流光会刺杀圣上? “圣上!” “来人,快来人护驾!” 建元帝身旁的贴身侍卫武艺自然不凡,反应很快,要不是刚才那侍卫推了建元帝一把,只怕流光手中的那把剑已经刺中建元帝心口。 流光看见那把剑刺中建元帝,望着建元帝胸口的那染血的衣裳,嘴角一勾,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目的,对于冲着他来的杀意并未闪躲,而是直接上前受了侍卫那一剑。 一剑封喉,血光一闪,流光惨死在建元帝跟前,嘴角却带笑,十分诡异。 鲜血四溅,宁和摸了摸自己脸上那滚烫的鲜血,险些晕了过去,可是看见被流光刺杀的建元帝,她知道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这可是刺杀圣上,就算是她大长公主也绝对难逃一死。 这究竟是谁主使? 流光究竟是谁的人?是谁想要陷害她? 宁和顾不上自己脸上的血,看着被流光刺了一剑的建元帝,急声问道:“皇弟,皇弟,你怎么样?” “太医,快传太医!” “圣上,快来人,快来人啊!” 站在建元帝身旁的内侍神色着急,惊恐地喊着太医,看着建元帝胸前的血,眼中喊着泪水,尖声叫嚷着,希望太医快些赶过来。 原本就在院子里的护卫没想到在这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事,现在一个个都将建元帝团团围住,御林军的侍卫也将这望月台团团围住,这才是真正的捅破了天。 齐慕阳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大变,望着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流光,不过操琴之人却是敢刺杀当今圣上,那首曲子建元帝绝对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齐慕阳面上震惊,可是他心里却十分平静,他不禁想到当初了建元帝遇刺的传闻。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遇刺! 方少意等人惊恐不安,他们没有想到这来大长公主府上赴宴居然会碰上这样的事,圣上遇刺,这可不是之前的传言,而是他们亲眼所见。 大长公主府的人居然会刺伤当今圣上,实在是太可怕了! “慕阳,这下只怕难以脱身了。”方少意低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脖颈处满是血迹,一双眼睛瞪大,嘴角却带着诡异笑容的流光尸体,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和齐慕阳说话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 齐慕阳沉默不语。 他虽然对眼前这一幕出乎意料,可他心里却是觉得庆幸,宁和大长公主想要找到当初对付沈家,传那些话的人,可现在看来圣上同样也想找到那个人,而且圣上也知道那首曲子的特别之处。 “也不知圣上如何了,要是圣上有个万一……” 齐慕阳听着方少意的话,目光不禁落在中了流光那一剑的建元帝,剑虽然刺在建元帝右肩上,不过一寸,可看刚才流光嘴角诡计得逞的笑容,再仔细看建元帝胸前的血迹,那长剑上只怕抹了剧毒。 剧毒? 齐慕阳心中一寒,建元帝只怕真的活不了。 那流光一定是早就想到刺杀圣上,并且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豁出性命也要刺杀建元帝,并且不惜在剑上抹上剧毒。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刺杀建元帝! 肯定不是宁和大长公主,她不会那么蠢在这里刺杀建元帝,并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府上的下人出手。不过这肯定和作那首曲子的老乡有关,宁和大长公主肯定知道那个人是谁,要不然也不会有那首曲子。 建元帝遇刺,随行的太医自然立即赶了过来,放下医箱,着急忙慌地察看建元帝右肩的伤口,面色一变,颤着声音说道:“剑上有毒,这毒——这毒只怕解不了。” “解不了?” 一直守在建元帝身旁的贴身内侍尖着嗓子,厉声说道:“何太医,你要是救不了圣上,那你只怕也就活不了。” 何太医身子一颤,慌张地打开放在一旁的箱子,取出一瓶药直接倒在建元帝右肩的伤口上,又另拿了几枚药丸给建元帝服下。 就在这时候,望月台外传来一阵打斗声,厮杀声此起彼伏,院子门口急匆匆地赶来一名侍卫,冲着内侍,急声说道:“大人,不好了,外面有一群黑衣人包围了大长公主府,御林军的人快要抵挡不住。” 宁和大长公主听见这话,再一看被刺伤生死不明的圣上,心里大惊,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府上这一次的赏菊宴只怕早就被有心人利用,她现在必须得保住圣上的安危,要不然到最后可就是她成了刺杀圣上的罪人。 “他们是什么?” 宁和刚准备说什么,内侍厉声骂道:“大长公主,你这时候还是不要再多说,要不然别怪奴才手下无情!” “曹内侍,你这是什么话?”宁和听见曹内侍的话,面色一沉,她早就猜到这件事她没那么容易逃过,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毕竟她是真的毫不知情,流光究竟是何人所派她压根就不知道。 “皇弟遇刺,这件事我绝不知情。” 曹内侍冷冷地瞥了宁和一眼,那眼神透着轻蔑,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何太医,你务必保住圣上安危,要是圣上有个万一,那你何府满门便给圣上殉葬。” 宁和看着曹内侍那轻蔑的目光,羞恼万分,可是她知道曹内侍的狠毒,仗着圣上的信任,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即便她是当今圣上的亲姐。 何太医听见曹内侍这话,自然点头应是,战战兢兢地救治建元帝,他很清楚现在他的命完全捏在曹内侍手里,要是他保不住圣上的命,曹内侍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这不过转眼之间,望月台的菊花宴却是变了,秋风冷冽,菊花飞舞,血溅庭院,好一场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曹内侍扫了一眼望月台在场的众位才俊,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不成气候,也不知这里面会不会还隐藏着刺杀圣上的罪人,他不能相信这些才俊,可是这时候也不能分心去顾及这些名门之后。 “诸位想必都很清楚现在有乱臣贼子谋反,你们若是心怀不轨,想要趁机以下犯上,就不妨掂量你们有几条命!” 方少意听见曹内侍这话,面色一僵,很是紧张,侧耳仔细听了听望月台外的打斗声,转过头望着齐慕阳,急声说道:“慕阳,只怕那些人进来后,我们也活不了。” 齐慕阳点了点头。 曹内侍并不打算和望月台的青年才俊多谈,他也不相信大长公主,现在弄不清楚大长公主府究竟有没有别的人想要对建元帝下手,他是不可能轻易将建元帝交到他们手里。 就在方少意和齐慕阳低声私语时,曹内侍已经吩咐御林军的侍卫撤退,保护建元帝,朝着大长公主府的后门退去。 宁和大长公主这个时候自然要一同陪着过去,就算曹内侍对她冷眼相待,可眼下这情景她要是敢离开,曹内侍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宁和大长公主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建元帝,看着他右肩上的伤口,那鲜红的血渐渐变黑,因为有何太医的药粉已经止住了血,不过看建元帝那泛白的脸色也能猜到建元帝凶多吉少。 要是他真的死了? 不知为何,宁和脑子里忽然窜出这样一个想法,让她心猛然一跳。这起刺杀她毫不知情,可现在摆明建元帝是在她府上遇刺,是她的下人刺伤建元帝,而且这赏菊宴还是她邀请建元帝前来赴宴,这一切她根本就难以解释。 等到秋后算账,以她那皇弟的性子绝对不会对她心软。她可是非常清楚,她这位皇弟一向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曹内侍看了一眼昏迷的建元帝,因为这一路颠簸右肩上的血又开始流了出来,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建元帝的伤势会加重。 何太医也是如此说。 曹内侍心下一横,只能先将建元帝送到望月台后面的屋子,命令御林军的侍卫挡住那一伙黑衣人的进攻,务必拦下他们。 宁和听见曹内侍的话,猛然一惊,回过神来,不敢再多想下去。 …… 望月台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院子里的众位才子听见这些声音,心里不免有些胆寒,虽说刚才曹内侍并没有对他们下手,可现在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到最后要是那伙人真的闯了进来,只怕他们也活不了。 “慕阳,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方少意面色铁青,听见那些厮杀声,额头上都出了汗,望着齐慕阳急声问道。 齐慕阳看了一眼望月台的御林军侍卫,一个个身穿铁甲,手执兵器,煞气惊人,低声说道:“这个时候只能帮着御林军的侍卫对付那伙歹人。” “可我们现在根本就自身难保,怎么帮?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逃走。” “逃不了,外面那些人绝对不会让我们逃走。” 齐慕阳知道就算外面那伙人再厉害,御林军的侍卫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攻破,一时半会这大长公主府,还有这望月台不会被攻进来,可毕竟建元帝出宫带的侍卫并不多,而那伙人又是特意谋划,自然不能非等闲之辈,时间一长可就危险了。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自保。 第86章 87 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变成一出刺杀当今圣上的戏,不管宁和大长公主是不是毫不知情,府上流光刺杀已成定局。 宁和心里很清楚,她现在虽然说要帮着救圣上,可是她心里却忍不住冒出另一个想法。 之前在相国寺,无尘便说过恨圣上,恨皇弟,那么现在圣上如果真的死了,她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她是不是能依旧享受这荣华富贵,做她的大长公主? “何太医,圣上如今怎么样了?”曹内侍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建元帝,眉头紧锁,心里十分担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圣上的安危。 只要圣上能平安无事,那么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就算有人想要犯上作乱,他也有把握压住,可要是圣上真的有什么意外,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跟着曹内侍一同离开望月台,打算从后门离开的何太医比谁都要清楚圣上的安危有多重要,事关他的性命,他又怎么可能不尽心。 可是刺客不惜以自己的命也要刺杀圣上,并且利剑上抹有剧毒,那□□其实本就无药可解! 其实—— 他现在不过借金针保住了圣上最后一口气,那些药丸根本就无济于事。 何太医袖中双手微微发抖,弓着身子,低头不敢看曹内侍那冷厉的眼神,心里很是害怕,他根本就救不了圣上。 “砰”地一声重响,何太医硬生生地跪在地上,身子不停打颤,声音中带了一丝绝望,断断续续地说道:“曹——大人,圣上中毒,臣——无用,这毒臣解不了。圣上现在——只是臣用金针保住了最后一口气,这银针要是□□——” “圣上可就——” 闻言,宁和大长公主眼神一闪,脑子已经开始盘算她究竟能帮谁坐上皇位,而且那个人也能听她的话。 “混账!” 曹内侍听见何太医的话,怒火中烧,狠狠踹了何太医一脚,厉声骂道:“你要是治不好圣上,那你就给圣上殉葬!” 何太医被曹内侍一踹,胸口吃痛,倒在地上,可顾不上身上的痛楚,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道:“曹大人恕罪,臣无用,还望曹大人绕臣一命!” “你罪该万死!” 曹内侍猛地拔出站在一旁侍卫的长剑,满脸怒容,挥剑指着何太医,准备一剑斩下去,直接杀了何太医,可宁和大长公主却是拦住曹内侍,并急声劝道:“现在若是杀了他,那还有谁能救皇弟?” 曹内侍听见宁和的声音,目光凌厉如刀,猛然转过身,对着宁和狠狠一耳光扇下去,并说道:“不杀他,那就杀你,圣上会遇刺,可是你府上人所为!” 这一耳光打下去,曹内侍并没有留任何情面,看那愤恨的眼神,是恨不得杀宁和而后快。 “姓曹的,你居然敢打我,你可知道——”宁和左脸火辣辣的疼,捂着痛,尖声说道。 “把她给我拿下,封住她的嘴!”曹内侍冷冷地看了宁和一眼,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毫无怜惜,手一挥,对着侍卫吩咐道。 “你疯了,居然敢——” 还不等宁和一句话说完,一旁的侍卫就已经堵上宁和的嘴,宁和狼狈地倒在地上,衣裳凌乱,再不复当初大长公主的威仪。 几名侍卫急匆匆地从后门赶来,神色惊慌,大声喊道:“不好了,大人,外面那伙贼子直接放火烧大长公主府,整个大长公主府现在到处都是大火,就连后门那也被堵上了。” 大火? 曹内侍浑身一震,抬头一看后院那已经漫天大火,浓烟滚滚,这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原来那伙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进来,他们不过是想着放火烧了这座大长公主府。 大火漫天,火红一片,再加上这风势,院子里的大火变得更凶猛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整个大长公主府都会化作灰烬。 “快回望月台!” 第65节 曹内侍看着院子四面八方都燃起了大火,一瞬间便下决定,立即回望月台,现在整个大长公主府都烧起来,要是他还带着圣上去后门,无疑是自寻死路。 现在唯有望月台那还有一线生机,那还有一处湖,在那或许还能躲过这一劫。 其他侍卫自然应是,他们一个个也都十分清楚,现在只有望月台能让他们躲过一劫,眼看这周围大火越烧越旺,现在都已经开始逼近他们,要是再耽搁下去,他们就只能变成一具焦尸。 宁和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她的大长公主府居然会着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那些人一早就盘算好了,先是流光刺杀,然后再是这场大火将他们活活烧死在这里? 谁! 宁和看着那浓烈的大火,遍体生寒,整个身子如置冰窖,颤抖着声音,失魂落魄地自语道:“是谁,究竟是谁?” 眼下这情景十分明显,分明是有人早就盘算好了一切,就是在这场赏菊宴上动手,这都是那伙人的计划。可是他们怎么会对府上一切了若指掌,而且还事先安排好人放火。 这偌大的大长公主府要是没有人接应,根本就不可能烧起来,火势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大。 肯定,肯定有人在府上暗中添了一把柴! 刺杀,火烧,这……究竟是谁! 宁和现在根本就浑浑噩噩,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茫然不知所措,若不是一旁的侍卫带着宁和大长公主离开,只怕她还会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长公主府的火越来越大,那些精致的楼阁都烧了起来,一切繁华尽在那大火中化作灰烬。浓烟滚滚,整个京城的人都能看见了那被大火染红了那一片天空。 绚丽之极,耀眼夺目! 第87章 85 “齐慕阳,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这分明是有想把他们一同烧死,这大长公主府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着火,而且还是这么大——” 方少意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望月台四周那漫天大火,脸色很是难看,眼下这情势十分明显,再耽搁下去他们也要会化作灰烬。 在外面那伙人眼中,根本就没有他们的性命,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蝼蚁,死了也根本就不算什么。 齐慕阳眼神一凝,并未说话,看见刚匆匆离开望月台的曹内侍等人又回来望月台,已然明了,这大长公主府已经整个烧起来了,就算是曹内侍他们想要从后门逃走也没有办法。 望月台里的才俊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一个个都可谓是天之骄子,正值年少,怎么会甘愿在这不明不白地死去。一个个脸色苍白,四处逃窜,想要找出一条生路,离开这里,离开大长公主府! “快走,快走!” “火势凶猛,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放火。” “大人,救命!” …… 望月台! 刺杀,火攻! 不知为何,齐慕阳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仓皇不知所措,四处逃窜的人,心里一片平静,或许是因为他之前便经历过生死,又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 这样四处逃窜,根本就没有活路。 …… “快,你们快把湖中那几艘船弄过来!” 曹内侍带着圣上等人赶到望月台湖岸,神色着急,伸手一挥,指着湖中心那几艘摆放菊花的小船,直接对身旁的侍卫下令吩咐。 齐慕阳站在不远处,听见曹内侍这一句话,眼神一闪,他自然也早就想过望月台这处湖,要是他们一个个跳进湖水里,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 可是—— 齐慕阳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外面那伙贼子一早就计划好,先是让人刺杀圣上,接着便是火烧,要把他们活生生地烧死在大长公主府,如此一来什么证据也没有留下,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那么他们又怎么会没有想到望月台的这处湖? 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还不等齐慕阳说什么,曹内侍身旁便有几名侍卫跳入湖中,朝着湖中心那几艘小船游去。 烈火焚烧,灰烬四处飘散,齐慕阳看了一眼那雕梁画栋,奢华至极的亭台楼阁尽赴大火,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嘲讽,空气中再没有当初那股清新淡雅的菊花香,充斥着的只有那股焦味。 菊花香? 齐慕阳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除了焦味,还有—— 还有汽油味? 齐慕阳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瞳孔猛然放大,看见湖水中那几名侍卫已经快要游到船上,惊恐地喊了一声,“不要!” 说着这句话,齐慕阳猛地一把拉住方少意的手,猛地朝一旁扑下。 “嘭——!”地一声巨响。 接着又是几声震天动地的炸响,火光四射。 就在那几名侍卫接近那一艘船的时候,还未上船,船舱抖动,在那一瞬间便是火光四射,像是天雷爆炸一般,响彻天际。原本平静无澜的湖面上,也燃起了大火。 湖水不可燃,可眼前那湖水分明是在燃烧,湖面上燃着熊熊大火,一瞬间便布满整个湖面,烈火汹汹,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曹内侍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住了。 “火药?” 曹内侍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湖面上烧着的这一切,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很清楚刚才船上放着的分明就是火药,可就算是火药,这湖面为什么会燃起来? 为什么! 齐慕阳晃了晃身上灰尘,望了一眼方少意,问道:“如何,你还好?” 方少意惊魂未定,可他毕竟也是世家出身,见识自然不凡,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颤声说道:“这是火药,火药,他们怎么可能会有火药?” 齐慕阳没有说话,不过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根本就还算不上火药,要真的是火药,炸药,威力根本远远不止如此,他们这些人也根本就活不下来。 火药? 外面那伙人根本就没有掌握真正火药制作方法,放在船上的那些火药不过是他们的试验品,或许说是他们唯一成功的完成品。 他们一早就猜到宁和大长公主府烧起来,只有望月台的这处湖能让他们逃过一劫,他们一早就在船上放了火药,还有汽油。 那些菊花不过是挡住船舱,还有遮掩住空气中那股汽油味。 “汽油?” 齐慕阳半眯着眼睛,面色凝重,望着湖面上那熊熊大火,看似平静的面容,可心里却是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很清楚这肯定是有人和他一样。 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不是就和那首《菊花台》的曲子一样,和他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 “怎么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赶紧想办法逃走。” 方少意看见齐慕阳像是在发呆,急急地推了齐慕阳一把,并说道:“要是他们还有火药,那我们根本就死无全尸。” 齐慕阳站起身来,看着周围的大火,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低声说道:“他们没有火药了,要是真的有火药他们肯定一早就用了。船上那些火药不过是为了点燃湖水中大火,断了我们的退路。” 要不是火药,这么大的湖,又怎么可能一瞬间点燃,毕竟水火不相容,就算是汽油要是不在一瞬间铺满,点燃,也根本无法烧起来。 “怎么办?齐慕阳,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才好?” 方少意如今也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火焰在齐慕阳眼中跳动,耳边响着的是哭喊声,还有侍卫的斥骂声,空气中那股汽油味远远不止这望月台,只怕大长公主府其它地方也早就放了这个东西,要不然又怎么会烧这么快,烧这么大。 火势骇人! 他们一早就用菊花的香气遮掩,那么他们早就料到会从湖中那几艘船。 现在究竟有什么办法? 火势凶猛,烧尽的灰烬四处飘散,齐慕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望着眼前这一幕幕,面色凝重,他也知道现在情势危急,再不能耽搁下去,他可不想变成一具焦尸。 办法! 办法! 齐慕阳望着眼前这漫天大火,心砰砰跳的非常快,湖面上的大火烧得非常快,非常快……“大人,我有一个办法,或许——或许有一线生机!” 第88章 87 方少意不想死在这里,不想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不明不白地死去。整个望月台的人,那些青年才俊一个个正值年少,又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 齐慕阳同样不愿就这么死去,当初在菩提寺那个人杀他的时候,在那最绝望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弃,现在又怎么能放弃。 “你说什么?你有办法?”曹内侍突然听见齐慕阳跑过来说他有办法,脸上神色不变,转头打量了一眼齐慕阳,目光依旧焦急,也带了一丝怀疑。 在他看来,齐慕阳不过是一毛头小子,哪里会有什么办法。 虽然心里不大相信,可这个要紧的关头,曹内侍还是望着齐慕阳说了一句,“你说说看!” “现在大长公主府所有的院子都烧起来了,都冲着望月台而来,这大火已经团团围住,根本就没有出路。” 齐慕阳心沉静下来,面色平静,目光直视曹内侍,正声说道:“要想活下去,除非让望月台也烧起来。” “你说什么?你疯了不成!” 站在一旁的侍卫听见齐慕阳最后一句话,脸色大变,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一脚踹向齐慕阳,准备将齐慕阳踹到在地,可齐慕阳跟着苏上学过武功,一瞬间反应过来,飞快地避过。 侍卫一看齐慕阳居然还懂武功,避过他这一脚,脸色更加难看,手中长剑一挥,准备对齐慕阳出手。 “住手!” 曹内侍面色一肃,冷声喝止,转而望着齐慕阳,目光带着打量,眉头紧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说要让望月台也烧起来?” 齐慕阳望着曹内侍,目光坦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跟在齐慕阳身旁的方少意自然也是听见了齐慕阳的一番话,原本他看见齐慕阳跑到曹内侍跟前说他有办法,本就吃惊,现在听了齐慕阳这所谓的办法,更是震惊。 “齐慕阳,你别说傻话了,要是望月台也烧起来,那我们不是——不是死得更快?” “对啊!对啊,曹大人可千万不能听着稚儿的戏言!” “要是将望月台烧起来,这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第66节 “臭小子,你究竟是何居心,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你是不是和外面那伙人一伙的?” …… 齐慕阳并不在意周围的人嘲讽,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英年才俊的冷眼,他现在只想活着,只想找一条生路,好好活下去。 曹内侍看见齐慕阳一脸坦然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了一眼望月台不远处的大火越来越逼近,烧得更大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就只能等死。 “大人,大人,怎么办!” “前院的大火已经逼近了,外面那伙人一直堵着,弟兄们就算冲出火海,也死在他们手里了。” 一名侍卫满脸乌黑,脸上带着很严重的烧伤,像是被烟呛着了,一直咳嗽个不停,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满头大汗,急急地将外面情势禀告给曹内侍。 “大人,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齐慕阳听见侍卫的话,也急声劝道:“大人,不妨想一下若是望月台也烧起来,会如何。” 曹内侍知道现在情势危急,不能再犹豫不决,听了齐慕阳的话,脑中仔细一想齐慕阳的话,将望月台也烧起来,只要有他们呆的地方,那么—— 那么,说不定他们真的能逃过这一劫。 “来人,将望月台的屋子全部点燃,这院子里所有的花草席子全部给我除掉,全部!” “你们不想死,一个个就给我快些!” 曹内侍一声令下,不再犹豫,他知道继续考虑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按照齐慕阳所说,或许真的还有一线生机。 但也不过是一线生机! 齐慕阳一看曹内侍同意了这个法子,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也连忙让其他人将院子里那些木架,席子全部都挪走,必须要将院子正中间空出来,要不然就算是将望月台烧起来,也是于事无补。 “大人,怎么可以,这分明就是自寻死路啊!” “大人,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 望月台里其他才俊压根就不相信齐慕阳的话,在他们看来齐慕阳这根本就是找死,将望月台也烧起来,那他们就会死得更快。 他们一个个都想活着,不愿就这么死去,为了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小命,都上前劝说曹内侍。 “啪!” 曹内侍狠狠甩了说这些话其中一位侍卫耳光,手中长剑一挥,剑芒冷厉,厉声吼道:“谁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格杀勿论!” 杀意! 没有人敢把曹内侍的话当做玩笑话。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快些!” 方少意没想到曹内侍居然会同意齐慕阳的法子,他觉得很荒谬,不明白齐慕阳为何会说出这么蠢的法子,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必死无疑的一条死路! 曹内侍目光深邃,看了一眼正在帮着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除掉,挪到院墙处,几步走了过去,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子弟?” “前武阳侯之子齐慕阳。”齐慕阳恭敬地回了一句。 前武阳侯? 曹内侍眼神一闪,定定了看了齐慕阳有一会,片刻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沈阁老是你舅舅?” 齐慕阳点了点头,被三皇子处死的沈星源的确是他的舅舅。 “你说要是真的逃过这一劫,后面该怎么办才好?” 齐慕阳微微抬头,瞧了曹内侍一眼,看出曹内侍是真的在问他注意,不禁说道:“就算整个大长公主府烧光,他们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去,肯定会进来察看,到时候会是一场恶斗。” “恶斗?” 闻言,曹内侍不禁笑了,点头说道:“的确会是一场恶斗,可眼下还是逃过这一劫。” 随着侍卫的清理,整个望月台最中间的院子都空出来,围在最里面自然是当今圣上,昏迷不醒的建元帝,其他侍卫团团围住,站得很近,望月台好几间屋子已经被放火点燃。 没过多久,大火便烧了起来。 火越烧越旺,越烧越大,如同一只巨兽不停地吞噬,怒火吞噬,一切都将湮灭成灰。 …… 看见望月台也烧起来了,那些从未见过生死的天之骄子一个个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身子发抖。 “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呜呜——!怎么办我还不想死!” “我都还没娶媳妇了!” 哭声,绝望无助的声音响起,在大火那噼里啪啦声中显得那么突兀,如同一曲死亡之歌,在这望月台此起彼伏的响着,火红的天空中飘着无数灰烬。 齐慕阳拉了方少意一把,趴在地上,用一块纱巾捂住口鼻,再不管望月台的大火,现在一切就是听天由命的时候,只有等待,只有期待,期待着他们活下去。 在望月台一直没有任何举动的沈麒看着齐慕阳做着一切,不知为何,忽地笑了,哈哈直笑,笑得越来越大声。 “沈麒?” 齐慕阳一看沈麒还站在那大火旁,并未过来,眉头一皱,急声喊道:“沈麒,你不想活了,快过来!” 自从圣上出现在望月台,后面闹出了刺杀那件事,沈麒一直都没有离开望月台,只是站在一旁,直直地盯着齐慕阳。 目光中带着恨意,也透出一丝茫然。 方少意自然知道沈麒是谁,今天这出戏说起来还是因为沈麒,看见沈麒并没有过来,看见齐慕阳一动不动,问道:“他怎么办?不去拉他一把?” 齐慕阳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他想死,我们为什么要拦着?” 齐慕阳这句话似乎是给沈麒听见了,沈麒居然走了过来,和其他人一同呆在这块空处,也和齐慕阳一样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口鼻。 “这下不用担心了!” 方少意看见沈麒也过来了,不禁笑了笑,看见齐慕阳皱着的眉头,心里很是紧张,院子里的那股热浪已经快要将他给烤熟了,声音有些嘶哑,低声问道:“你说我们真的能逃过这一劫?” “放心,我们一定会活着。” 齐慕阳目光沉静如水,平静地望着眼前那漫天火焰,火焰疯狂地吞噬,跳动,可现在齐慕阳的心却一片平静。 齐慕阳回头望了沈麒一眼,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可笑,他还以为沈麒是真的不打算活了。 今天这事看来他沈麒也没有那么简单! …… 曹内侍饶有兴趣地看了齐慕阳一眼,也吩咐侍卫都趴在地上,捂住口鼻,静等着这一场大火烧完。 烧完之后,留下的不止是灰烬,还有厮杀。 一场厮杀将会上演,那才是真正的死路,唯有踏过那条死路,才能真正活下去。 第89章 85 “快,快,刚才他明明是往这边跑了,快去找。” “真的要找那个孩子吗?那个孩子根本就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事确定建元帝是生是死!” “是啊,现在京城大乱,几位皇子那边可还要派人去对付。” 几名身穿黑色铁甲的士兵,身上带着煞气,一直团团围住大长公主府,里面厮杀惨烈,他们这几人都是要在外面守着,决不能让建元帝活着逃出去。 宁和大长公主这座府邸已经被烧光,可还未等他们进去察看里面情形如何,建元帝身边的那贴身侍卫就突然反攻,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这么大的火,他们完全都没有想到里面的人居然安然无恙,还能反过来对付他们。 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因为这反手出击,而建元帝身边的那伙侍卫又从好几个方位逃走,就连之前宁和大长公主府那些受邀前来参加赏菊宴的青年才俊也都奋力逃走。 如此一来,他们根本就顾不上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建元帝! 为首的男子剑眉一皱,沉吟了片刻,回头望了一眼那已经被烧掉大长公主府,里面依旧冒着浓烟,厮杀声未绝。 “给我牢牢守住,再不能让一个人活着离开,一定要看见建元帝的尸体!” 此话一出,其他士兵手中长剑纷纷举起,昂然应是,气势汹汹。 …… 齐慕阳捂着自己左手,鲜血缓缓往下流,脸上是乌黑一片,右脸处被大火烫伤,伤势不算严重,可看着十分可怕,拖着身上的伤势不停地朝京城的朱雀大街跑去。 刚才若不是齐慕阳学了一些功夫,只怕早就是外面那伙人的剑下亡魂。 大火焚尽一切,吞噬万物,可那并不是结束。在那之后的厮杀,饶是齐慕阳心里有所准备,可也心惊胆战。外面那伙人分明就是死士,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命,也要杀死府里所有人。 虽然他们是冲着建元帝而来,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齐慕阳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流血的左手,心里很是焦急,他现在根本就不敢走大路。 宁和大长公主府整个烧起来,闹出这样大的事,京城里面的守卫军,还有那些应天府他们都没有出来,想来也是出了大麻烦。 刚才单单是他躲在巷子里,就不止看见一伙人正拼命追杀,那衣裳和宁和大长公主府外的贼子一样打扮,都是黑衣铁甲,手执刀剑。齐慕阳也想不通为何这一下会冒出来这么多造反的贼子,京城里面的御林军现在又在哪,这个时候都没有出来。 宁和大长公主府这边是靠近皇城,再往东边便是皇宫,出了西京门,才能到朱雀大街。 “西京门?” 齐慕阳心里很是不安,只怕那早就被那些贼子占领。 往南边去是——岐水湖,那边虽然不能到朱雀大街,但是可以到苏府。 “也不知道方少意现在如何了。” 刚才从宁和大长公主府,他们这一群人为了活下去,只能是从不同方向逃走,要是呆在一起,只会死的更快,尤其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 齐慕阳不敢多想,直接朝南边跑去,街上现在都没有人,齐慕阳也不敢多做停留,避开那些黑衣铁甲士兵,一路上都是走的小路。没过多久,便到了岐水湖,岐水湖岸和苏府隔湖相望。 皇家宗室居住的府邸,院落自然和京城里面其他官员不一样,大多都是倚靠着皇宫而居,地位显赫。 可现在就是这地位,只怕成了宗室的催命符,宗室的人只怕会死的很难看! 齐慕阳瞧了一眼四周,暂时无人,他现在并不能过桥,只能另想办法,湖岸有小舟。齐慕阳不再多想,直接上了舟,顾不上自己左手的伤势,不停地划船,朝着湖另一岸划去。 出了苏府后院便是岐水湖,那长长的堤岸上种着杨柳,夏至炎热,几缕微风摆动着那杨柳枝条,带着一丝凉意。 第67节 “小姐,小姐,你看那是不是——齐家少爷?” 翠衣丫鬟眼睛尖,站在湖岸边树荫底下,看着东南方那场大火,忽然一伸手,指着岐水湖划过来的一小舟,看见坐在舟头上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齐家少爷齐慕阳,惊讶不已。 苏茉自然也看见齐慕阳,可是她也看见了齐慕阳那衣衫上鲜红的血渍,一大片,眼神一闪,急忙对身旁的嬷嬷吩咐道:“快去带他过来,他好像受伤了。” 齐慕阳凭着一口气,不停划动,右手都已经毫无知觉,脸色苍白,头都有些发晕,这都是因为失血过多,身子虚弱。 看见站在岸边上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岸上究竟是谁,只要能救他,把宁和大长公主府的事传出去就可以了。 “齐慕阳,你——你这是怎么了?” 齐慕阳被两名嬷嬷搀扶着上了岸,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努力挣了挣眼,抬头看了一眼,眼前泛黑,若隐若现,嘴角一扯,强笑着说道:“原来是五小姐。”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 苏茉上前查看齐慕阳左手的伤势,心里很是惊讶,这分明是剑伤,好端端地怎么会受剑伤。 “宁和大长公主府有人放火,刺杀——刺杀圣上!” 苏茉直接用自己手帕给齐慕阳左手伤口处包扎了一下,看着齐慕阳苍白的脸色,满脸汗水,又用衣袖给齐慕阳擦了一下,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烧伤,苏茉手微微一顿。 听见齐慕阳的话,苏茉很是惊讶,恍然道:“原来是大长公主府走水,西京门那边有御林军戒严,说是皇宫里出了大事,不准擅自出入。” “御林军?” “不——不可能,一定是假冒的!一定是——” 听见苏茉的话,齐慕阳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京城府尹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动静,原来是有人假冒御林军守着西京门,如此一来只怕京城里面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圣上遇刺,其他皇子也身处险境的消息。 “快——带齐慕阳回府,快去找大夫过来!” 虽说听见齐慕阳的一番话,苏茉心里很是震惊,可依旧镇定地吩咐丫鬟,又特意交代了一句,“对了,也告诉父亲一声,说有要紧事让父亲快些过来!” 第90章 87 齐慕阳跟着苏上学武,不止一次来过苏府,虽说现在齐慕阳身受重伤,可心里依旧很是戒备,毕竟就连宁和大长公主府都闹出刺杀圣上的事,那伙黑衣铁甲士兵还不知究竟是谁的人。 苏茉看着齐慕阳就算虚弱不堪,可依旧不肯昏睡过去,目光中透着一丝警惕,转头望了一眼东南方那依旧可见的浓烟,心里有些沉重。 看齐慕阳这警惕的神色,只怕大长公主府的事很严重,当今圣上也不知如何了! “你不用担心,没事了。”苏茉低声劝慰了一句。 齐慕阳倚靠在嬷嬷身上,身体虚弱,精神有些恍惚,听见苏茉的话,看着苏茉那一双明媚的眼睛,努力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断断续续地说道:“谢谢——你了。” “你又——又救了我一次。” 苏茉婉然一笑,明媚如画,笑靥如花,说道:“既然救了你,那你就要好好的,先把身子养好,不然怎么答谢我这救命之恩?” 看着苏茉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如望月台鲜艳的菊花绽放一般,泛着金色的光芒,齐慕阳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苏茉的确是救了他两次,他两次死里逃生也都是因为苏茉。 如果这就是他和苏茉之间的缘分,那么他又该怎么答谢苏茉的救命之恩?齐慕阳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即便脑子昏昏沉沉,可这个念头齐慕阳却十分清楚。 …… 因为苏茉交代了丫鬟,自有丫鬟去找大夫过来,苏茉让嬷嬷先将齐慕阳带到后院的客房,先简单处理一下齐慕阳左手的剑伤,还有脸上的烧伤。 尤其是脸上的烧伤一定要好生处理,要不然留下疤痕,那可就危险了。 齐慕阳在鬼门关又走了一遭,已经是精疲力尽,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再也顾不得担心周围有没有危险。或许正是因为看见苏茉脸上的那一抹笑容,齐慕阳才真正放下心来,安心睡去。 …… “姐姐,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后院!” “你小声些,到那边去说,别在这吵。” “姐姐,你怎么还好说我,明明是你把人带到家里来的,现在他就躺在里面,姐姐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能这么做!“…… 也不知睡了多久,齐慕阳隐隐约约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身子微微一动,左手疼得实在是厉害。 齐慕阳看见已经被包扎处理过的左手,望了一眼自己所在的房间,摇了摇头,右手摸了摸自己右脸,也用药草敷着包扎好,这才记起他是从宁和大长公主府的那场大火逃了出来。 现在他是在苏府,是苏茉救了他。 齐慕阳穿上放在床榻矮几上的衣衫,朝着门口走了出去,还没出门,他便知道这说话的人是是苏茉和苏家四小姐苏筝。 “你醒了?”站在门口的小丫鬟看见齐慕阳走了出来,欣喜地说了一句。 苏茉听见这句话,回头一看,看见齐慕阳站在门口,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不禁笑了,说道:“你可算醒了过来,你的小厮可都急坏了。” “小厮?是石溪吗?”齐慕阳问道。 苏茉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人去齐府告诉你们老太太,并没有说你受伤了,但老太太也猜到一二,毕竟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根本就瞒不了人。” “谢谢你了。” 齐慕阳望着苏茉,心里有是真的很感谢苏茉。这倒的确替他着想,没想到苏茉还派人去府上告知他的消息。 站在苏茉身旁的苏筝看见齐慕阳走了出来,衣裳也穿得不大合宜,尤其是当着她和她姐姐的面,居然还是这副打扮,眉头一皱,可看着齐慕阳左手的伤,还有脸上的伤,撇了撇嘴,上前问道:“怎么,你这下怎么成丑八怪,居然还跑到我们府上?” “你怎么会在我们后院?” 齐慕阳对苏筝没有多大好感,可苏筝毕竟是苏茉的妹妹,心里犹豫,望了苏茉一眼,眼神询问,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苏筝。 “你这是说什么话,慕阳他住在府上这件事,父亲也是知道的。” 苏筝一听苏茉的话,立马转过头望着苏茉,急声问道:“慕阳?四姐,你刚才喊他什么?”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听见苏筝的话,苏茉脸色一变,心里羞恼万分,很是生气,板着一张脸,呵斥道:“这样的话你也敢随便说,要是母亲知道了——” “要是母亲知道你把外男领到后院,还衣衫不整,这——这成何体统,母亲肯定会训你!” 衣衫不整? 齐慕阳看了一眼自己衣着,因为左手有伤,这衣裳他的确没穿好,有些尴尬,不过苏筝的话也的确是有些难听,看见苏茉气恼的样子,连忙解释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礼数。” 说着,齐慕阳转身准备回房。 苏筝看见齐慕阳替苏茉说话,又急忙回房,嘴角一撇,冷声道:“齐慕阳,我告诉你当初你跟我父亲学武,我就不大乐意。” “现在你又跑到后院,衣衫不整,你以后再别来我们苏府,坏了我们姐妹的名声!” 苏茉听着苏筝的话,气得不轻,脸色很是难看,越往后面的更是难听,上前一把拉住苏筝的手,目光凌厉,厉声喝道:“苏筝,你住嘴!” 苏筝看见苏茉那满脸怒容,气势骇人,吓得后退一步,她是知道苏茉会武功,而且很厉害。 可很快苏筝便反应过来,猛地一甩手,挣开苏茉的手,很是生气,她没有想到苏茉居然会骂她,还是这副态度,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为了齐慕阳,居然就这么骂她,她又没有说错! 苏筝心里很是愤怒,一时气急,回了一句,“你的名声毁了,难不成你还想毁了我的!” 第91章 85 你的名声毁了! 苏茉听见苏筝这一句话,浑身一僵,整个人怔楞着望着苏筝,眼睛睁大,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亲妹妹苏筝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 她的名声的确是毁了,早就毁了。 苏茉嘴角一扯,脸上划过一抹悲凉的笑容,看着苏筝,觉得自己往日对这位亲生妹妹的好还真是讽刺极了,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 “四姐——!” 苏筝看见苏茉那失魂落魄的神情,也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不应该提那件事,也不应该说这么重的话,心里有些后悔,急忙上前拉住苏茉的手,解释道:“四姐,你不要生气,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丫鬟们也没有想到苏筝会说那样重的话,那分明是在揭四小姐的伤疤,上前纷纷劝说,帮着苏筝说些话,希望苏茉不要往心里去。 “四小姐,你别往心里去,小姐真的不是有意说那句话。” 苏茉摇了摇头,嘴角微抿,笑道:“我没有生气,她说的是实话。” 苏筝一听苏茉这话,知道苏茉是真的伤心了,心里更是后悔,又是气恼齐慕阳,这件事也都是因为齐慕阳闹起来的。 站在屋内的齐慕阳自然也听见了苏筝那一句话,心里很是气愤,顾不得左手的伤,匆匆将衣衫穿好,急忙走了出去,说道:“五小姐若是生气,不妨骂慕阳,四小姐是为了救慕阳的命,才会迫不得已让慕阳先安顿在后院。” “都是慕阳的错!” 苏筝看见齐慕阳出来,并且又说这话,心中那股怒气都冲着齐慕阳撒去,愤愤不平地说道:“对,这都是因为你。” 齐慕阳几步走到苏茉跟前,并不好太接近,不过看着苏茉眼圈泛红,可有强撑着,装作无事,心里有些不好受,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劝苏茉才好,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你——” 齐慕阳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离我姐姐远点!” 苏筝一看齐慕阳居然还跑到苏茉跟前说话,心里气急,直接一用力狠狠推开齐慕阳。 齐慕阳一时不察,身子本就虚弱,苏筝用的力气又大,这一下直接将齐慕阳推倒在地,这一瞬间齐慕阳左手下意识想要撑地稳住,就是这一下意识齐慕阳刚刚包扎好的左手又流血了。 左手的伤势又加重了! “嗯——!”齐慕阳强忍着痛楚,闷哼一声,额头上都出了汗,疼得他倒吸几口冷气,直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颤抖。 “啊——!齐少爷这又流血了。” “五小姐,齐少爷左手可还有伤,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 苏筝看见齐慕阳左手又流血了,吓了一跳,刚才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齐慕阳左手的伤,也没想到齐慕阳这么弱,一下就被她推到。 看着齐慕阳左手上的血,虽然苏筝心里很担心,也有些后悔,可嘴上却是强说道:“你怎么——这么没用!” 苏茉一看苏筝将齐慕阳推到在地,害得齐慕阳左手的伤又复发,很是担心,赶紧蹲下身来查看齐慕阳的伤势,并吩咐道:“快去看大夫走了没有,快些让他再过来一趟。” “之前的剑伤便十分严重,现在这——” 第68节 “没,没事!” 齐慕阳看见苏茉眼睛里满是担忧,心里有些感动,试着抬了抬左手,扯着嘴,忍着痛楚说道:“不用——担心,没事。” “还说没事,你这都疼出汗来。”苏茉低声轻呵齐慕阳一句。 苏筝看见齐慕阳和苏茉说话,而且看见齐慕阳一直盯着苏茉看,急忙拉开苏茉,说道:“姐姐,你别这样,待会大夫来了给他看就是,你总要顾忌一下——” “我有什么好顾忌的?反正我的名声已经毁了!”苏茉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说着又吩咐丫鬟先扶着齐慕阳回屋子躺着。 “姐姐你——” 苏筝一听苏茉说这话,立即明白过来,觉得委屈,苏茉这还是为刚才她的话生气。 苏筝很是后悔,可看见苏茉带着齐慕阳回房,并没有理她,心里半是后悔,半是气闷,一转身直接离开,打算将这件事先告诉母亲。 …… 齐慕阳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微微侧过头望了苏茉一眼,欲言又止,心里有些纠结,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不是,不是说四小姐已经定亲?” 声音很弱,若不仔细听,只怕还听不清楚。 苏茉听见齐慕阳的话,抬头诧异地望了齐慕阳一眼。 不知为何,被苏茉这眼睛盯着,齐慕阳忽然觉得很尴尬,慌张地避开苏茉的目光,弱弱地解释道:“我也是听人提过,不知道——” “齐少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气我们小姐。” 扶着齐慕阳的丫鬟心里很是气恼,她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在苏茉面前提这件事,这简直和五小姐的话一样过分。 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因为小姐的未婚夫死了,他们都说是小姐克死的,害得小姐的名声都毁了,到现在都没有人上门提亲!” 啊? 未婚夫死了? 听见丫鬟说的话,齐慕阳很是惊讶,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当初苏府的管家为什么说苏茉可怜,原来指的是苏茉的未婚夫死了! 苏茉的未婚夫死了,那么也就是那门亲事已经不算数,当不得真了。 “齐少爷,你这是神情,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太过分了!” 丫鬟看见齐慕阳听见他的话之后,先是惊讶,可惊讶过后,嘴角居然上扬,居然还露出笑容,心中忽然窜起一团怒火,猛地一下松开扶着齐慕阳的手,怒声说道:“我们小姐未婚夫死了,名声毁了,值得齐少爷你这么开心吗?” “啊——?” 齐慕阳一愣,看见苏茉疑惑的神情,面色一肃,摸了摸自己的脸,连忙摇头否认道:“没有,我怎么可能会笑。” 苏茉身上发生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开心,绝对不会!要知道苏茉的名声可是毁了,毕竟在这古代女子要是传出克夫这样的传闻,那这一辈子也就算是真的毁了。 出这样的伤心事,他又怎么可能会开心,怎么会笑? 绝对不会! 不过,苏茉的未婚夫死了——? “你还说不会!” 丫鬟看着齐慕阳那张脸,愤怒不已,伸手指着齐慕阳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气得都快哭了,尖着嗓子,厉声说道:“齐少爷你真的太过分了,你现在居然还在笑!” 第92章 87 齐慕阳看见丫鬟甜儿义愤填膺,指着他的脸,板着一张脸,义正言辞地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会笑!” 说着,齐慕阳又转过头望向苏茉,担心苏茉误会,急忙解释道:“四小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也是听人提过这件事,才会——” “无妨,本就是事实。” 因为齐慕阳背对着苏茉,苏茉倒是没有注意齐慕阳是不是真的开心,她也知道齐慕阳并不是故意提这件事,摇头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转而望着齐慕阳左手的伤势,说道:“妹妹她性子有些骄纵,你不要生气,她也不是故意的。” 甜儿没想到齐慕阳居然会耍无赖,心里气急,恨不得立马拆穿齐慕阳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刚才她明明眼前看见齐慕阳嘴角上扬,眼中都带着笑意,居然还否认,实在是太过分了。 原以为齐慕阳倒是知礼,没想到会是这幅德行,实在是太无耻了! “哼——!” 甜儿狠狠瞪了齐慕阳一眼,冷哼一声,再不扶着齐慕阳,急忙跑到苏茉身旁,拉着苏茉的手,劝说道:“小姐,五小姐说的没错,毕竟男女有别,需要避嫌。” “现在齐少爷已经醒了,这左手的伤势又复发了,不妨直接去外院让大夫好好瞧瞧,也让齐慕阳好好休养。” 苏茉听甜儿这么说,又想了想刚才苏筝说的那番话,觉得还是让齐慕阳离开为好,可又有些担心齐慕阳的伤势,担心这一折腾,左手的伤势更严重,一时间有些犹豫。 齐慕阳没想到甜儿居然如此记仇,想着让他离开这里,心里有些气愤,不知为何他居然不想去外院,就想呆在这里。 “哎呦!”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齐慕阳痛苦地喊了一声,觉得很是难受。 其实齐慕阳并不需要装做很疼,毕竟他左手的伤势本就严重,之前不过是一直忍着,现在他也只是顺着这痛楚再不强忍着,直接喊出了声。 “怎么了?可是疼得厉害?” 苏茉一看齐慕阳如此痛苦,不免有些担心,之前大夫便说过一定要好好静养,她也看过齐慕阳左手的剑伤,十分严重,再加上失血过多,耽搁不少时间,伤势更是严重。 甜儿瞪大了眼睛,望着齐慕阳,眼睛里满是震惊,心中那团怒火越烧越旺,她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还会用这一招苦肉计! 无耻,无耻之极! 甜儿气得咬牙,心里一直咒骂齐慕阳,恨不得直接拆穿齐慕阳,根本就是演戏,刚才还笑得那么开行,怎么这一说搬到外院就疼得厉害。 可看着齐慕阳左手衣衫上那鲜红的血,还有苏茉担心的神情,只能强忍下心中的憋闷。 “小姐,我看——我看齐少爷疼得这么厉害,还是赶紧送他去大夫那吧!” 齐慕阳面色一僵,扯了扯嘴角,强撑着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只是疼得厉害,这伤口只怕要重新包扎了。” 话虽这么说,可齐慕阳心里却是在暗骂甜儿,气闷不已,这分明就是和他过不去! 不过—— 生气过后,齐慕阳却是一惊,恍然又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想要留在后院? 按理说,他是应该去前院,毕竟男女有别。可他现在不仅想要留在后院,而且还和丫鬟争锋相对,不惜拿自己左手的伤势做挡箭牌。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齐慕阳竟有些疑惑。 苏茉看见齐慕阳神情有些恍惚,很是担心,还好看院子的嬷嬷也赶了过来,帮着扶着齐慕阳回房躺着,又打来热水处理齐慕阳左手的伤口。 苏茉? 齐慕阳一回头看见身旁苏茉的那双眼睛,还有眼睛里的关切,猛然反应过来,都是因为苏茉,他才会想留在后院。 刚才听见丫鬟说苏茉的未婚夫死了,他虽然有些可惜,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是觉得庆幸,甚至正如丫鬟所说,他有些开心。 开心苏茉的未婚夫死了,死了,那他也就有机会—— 齐慕阳望着苏茉,一时间思绪万千,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乎,觉得自己脑中的想法有些可怕,很想掐断那个念头,可是望着苏茉,望着苏茉的脸,望着苏茉的眼睛,想着当初在菩提寺,还有再岐水湖旁苏茉救他时的慕阳,那个念头不停地往外冒,往外冒……很快便占据了齐慕阳整个脑子,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有些可怕的念头。 “齐慕阳,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苏茉看见齐慕阳忽青忽白的脸色,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询问道:“是不是疼得厉害?放心,大夫马上就来。” “啊——,没事没事。” 齐慕阳看见苏茉走近,脸色发烫,下意识地避开苏茉的目光,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念头很是荒唐,不敢面对苏茉,看苏茉那双眼睛。 “小姐,你就别担心了,我看齐少爷好得很,刚才还笑得那么开行,怎么这会子就疼起来。”甜儿依旧认为齐慕阳是在演戏,在心里默默鄙视了齐慕阳一番,拉着苏茉的手,劝苏茉不用担心。 齐慕阳听着甜儿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左手上的痛楚让齐慕阳清醒不少,可越是清醒,脑子里那个念头也越清楚。 明明齐慕阳想要把那个念头掐灭,甩掉,可越是想要甩掉,那个念头就越清楚地出现在齐慕阳脑海里。 这就像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苏茉死了未婚夫? 一直都没有人上门提亲? 克夫? 那要不然—— 他娶苏茉! 齐慕阳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简直是禽兽,苏茉可还只有十六岁! 不对,他比苏茉还要小三岁,怎么能说是老牛吃嫩草,就算是前世他也很年轻。 所以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娶苏茉? 苏茉的未婚夫死了,现在就是机会! 不过,苏茉会喜欢他吗?会答应嫁给他吗? 不知道苏茉接不接受姐弟恋? 要是不接受姐弟恋,不喜欢他怎么办? …… 现在齐慕阳脑子里就不停地冒出这些念头,越来越多,一直缠着他,斩不断,甩不掉,越想越多,心里也就越担心,脸色也就越难看。 站在一旁的苏茉很是担心,甜儿看着齐慕阳变幻的脸色,也不知是什么怪毛病,眉头皱紧,心里也有些没底,拉了拉苏茉的衣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小姐,你看齐少爷他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疾?” 第93章 85 就在齐慕阳脑中那个念头如野草一般疯狂地滋长的时候,大夫也已经赶了过来。 “大夫,你来看他这是怎么回事?”苏茉看见大夫进来,自然是松了一口气,指着齐慕阳,上前问了一句。 齐慕阳听苏茉的声音,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他一直都在胡思乱想,看见大夫走了过来,不敢再多想,也不敢再看着苏茉,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的伤口,鲜血淋漓。 “这伤口怎么又复发了?” 第69节 大夫走过去查看齐慕阳的伤势,眉头一皱,急忙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面拿出止血散,倒在齐慕阳左手的伤口上,并问道:“不是说了要好生休养,这伤口很深,若是不好好调养,以后只怕还会留下暗疾。” 暗疾? 甜儿听见齐慕阳的话,撇了撇嘴,心里鄙视,只怕那齐慕阳早就身上有暗疾,要不然刚才脸色怎么会变幻得那么快。 这齐慕阳左手的伤势复发是苏筝造成的,若是真的留下什么暗疾,苏茉心里有些愧疚,连忙拜托大夫,一定要治好齐慕阳。 “没事,没事!”齐慕阳咬牙强撑着说没事,希望苏茉不要担心。 大夫给齐慕阳又处理一番左手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又交代丫鬟一定要好好照看齐慕阳身上的伤,再不能复发,若不然以后真的会留下问题。 嬷嬷自然要送大夫离开,可这大夫还没出远门,苏筝便回来了,身后还跟了好些人。 苏筝看见齐慕阳还躺在屋子里面,心里很是气愤,拉着身旁中年女子的衣袖,愤愤道:“母亲,你看就是他,居然待在后院,这——这分明就是要害姐姐。” 中年女子一身暗红长裙,衣裙上绣着吉祥花纹,色彩淡雅,气质温婉,面容白皙,年纪虽然约四十,可看着依旧十分年轻,容貌出色。 女子正是苏筝和苏茉的母亲苏夫人。 苏夫人拍了拍的苏筝的手,示意苏筝不要说话,走进院子,又直接进了屋门,看见苏茉站在床榻旁,眼神中闪过一丝叹息,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茉一惊,没想到苏筝竟然把母亲带过来,连忙上前行礼问好,又解释了一番齐慕阳的事。 “母亲,就算父亲知道此事,可怎么能让他呆在后院。” 苏筝依旧不满此事,对此愤愤不平。 齐慕阳也已经知道面前女人正是苏茉的母亲,急忙准备起身给苏夫人行礼,要是他真的—— 娶了苏茉,那眼前可是他岳母。 齐慕阳脑子里又闪过那个念头。 苏夫人看见齐慕阳左手上的伤势,屋子里那一盆清水都被染红了,也听丫鬟说了苏筝害得齐慕阳伤势复发,说道:“都是筝儿小题大做,害得你伤口又复发。” 说着,苏夫人又一拍苏筝的手,笑着说道:“不过还是孩子,就说什么避嫌,更别说慕阳还是你父亲的弟子,也算是你们师弟。” 苏筝没想到母亲居然会为齐慕阳说话,心里很是不满,微微侧头瞧了齐慕阳一眼,看见那染红的衣衫,有些担心,嘴上却是愤愤道:“什么师弟,父亲才没承认有这个弟子。” 不过还是孩子? 齐慕阳听见苏夫人的话,心却是陡然一沉,他就知道他现在的年纪还很小,不过十三,在苏夫人眼中也不过是孩子。 苏夫人说齐慕阳是孩子,其实倒有些牵强,毕竟齐慕阳已经十三,而且身子硬朗,本就是翩翩少年郎。她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化解之前苏筝的那番话,为了苏茉的名声着想,不想传出去一些闲话。 苏茉看见母亲没有生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苏夫人早就得了丫鬟的回话,知道这院子里究竟出了什么事,转过头望着苏筝,当着齐慕阳的面也不好提那件事,只是交代道:“以后性子再也别这般毛毛躁躁,要像你姐姐一样才好。” 齐慕阳看见苏夫人没有生气,怪罪他,和苏茉相视一笑,心里也都松了一口气。 苏筝看着齐慕阳和苏茉二人,又听见苏夫人的话,觉得气闷,回了一句,“我才不要和姐姐一样,她——。” 最后一句话,苏筝并没有说出口,想来她也知道她不能说那些话。 可苏筝没说出口,苏夫人还有苏茉等人也都知道苏筝话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再提苏茉克死未婚夫,毁了名声这件事。 苏夫人眉头一皱,瞪了苏筝一眼,说道:“你先回房。” 苏筝觉得委屈,看了一眼齐慕阳,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我要是和姐姐一样,那才坏了。” 齐慕阳没想到苏筝当着苏茉的面,都会说这样的话,心里很不舒服,望了一眼苏茉,看见苏茉神情不变,似乎并不在意,想到苏茉克夫的传闻,亲事困难。 如果他现在当着苏夫人的面,说他娶苏茉,会怎么样? 只怕会—— 被赶出去! 齐慕阳摇了摇头,他已经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也就明白他对苏茉是真的动了心,既然如此他已经确定他心里的想法,那么也就应该想办法去娶苏茉,光明正大地想办法迎娶苏茉,而不是看着苏茉受这些委屈。 “还不带五小姐回房!” 苏夫人对着丫鬟吩咐了一句,对苏筝的话,也有些不满,直接交代丫鬟带苏筝回房。 苏筝知道苏夫人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多分辩,不过再离开的时候却是狠狠瞪了齐慕阳一眼。 这些都是因为齐慕阳! 苏夫人转过头也准备让苏茉离开,若是可以她也打算让齐慕阳去外院,她虽然说齐慕阳是孩子,但也是为了苏茉的名声着想,可这一转头看见齐慕阳望着苏茉,那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 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好像是—— 苏夫人心中一惊,难道说齐慕阳是对茉儿动心了? 惊讶过后,苏夫人心里也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此一想,苏夫人一脸笑容地望着齐慕阳和苏茉,越看,心里那个念头就越觉得再好不过,望着齐慕阳的目光,满是满意,不禁点了点头。 齐慕阳心里疑惑,浑身觉得不对劲,他怎么觉得苏夫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渗人? 齐慕阳还不知道他这刚燃起的心思已经被苏夫人给看穿,而且苏夫人已经在打他的注意。 第94章 87 苏夫人看出了齐慕阳对苏茉动了心思,心里盘算着促成此事,可就算如此苏夫人也不会让齐慕阳待在后院。 最后便让齐慕阳搬到外院,苏烈的院子里去养伤。 石溪看着齐慕阳左手包扎的伤势,十分担忧,说道:“虽然苏家没有说少爷你受伤,可老太太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大长公主府闹出那样的事,现在整个京城都不安宁。” 齐慕阳听着石溪的话,又望了一旁的苏烈,点头说道:“放心,今日便回去。” “怎么这么着急,你身上的伤可都还没养好。” 苏烈坐在一旁,原本并未开口说话,可听见齐慕阳决定今日回府,自然要挽留一番。 “不用了,这脸上的伤并无大碍,大夫也说了只要养一段时间就好,又用了膏药,想来应该不会留疤,至于这左手伤回府休养也是一样。” 石溪连连点头,心里很是高兴,少爷决定回去,他这也能交差,老太太也不用再一直逼着他。 苏烈一看齐慕阳是真的打算回府,也不好强留,想到齐慕阳身上的伤,还有最近京城里面的那些事,不禁摇了摇头,叹道:“最近京城里的确是不大安宁。” “没想到宁和大长公主府上居然会闹出那样的事,御林军的侍卫居然还被调换。好在圣上如今平安无事,全力追查宁和大长公主府那些谋反的叛逆分子。” “相信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齐慕阳摇了摇头,对于宁和大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不大认同,现在虽说在调查这件事,可到现在也只抓住了那几个黑衣铁甲的士兵,根本就没有一点进展。 而且—— 圣上平安无事? 齐慕阳心里很是怀疑,宫中没有传出圣上遇刺,性命垂危一事,想来是为了稳定朝纲,尤其是在这时候不能动摇人心。可圣上遇刺这件事是他亲眼所见,圣上身中剧毒,又怎么会平安无事。 圣上遇刺这件事,齐慕阳只和苏上说了,并没有告诉苏烈。 因此,苏烈才会认为圣上平安无事。 “不用担心,再怎么样事情也不会闹大的。” 苏烈看见齐慕阳皱着的眉头,凝重的表情,上前拍了拍齐慕阳的肩膀,笑着安慰了一句,并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说京城其他世家有子弟死在了大长公主府。” 石溪听见苏烈的话,很是不满,什么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着好像是在咒少爷死。 齐慕阳点了点头,毕竟那些人放火烧大长公主府,他那个法子本就是险中求生,只求那一线生机,而且就算是在那场大火里面活了下来,后面那场厮杀也凶险万分。 就算齐慕阳会武功也受了伤,更别说那些不动武功的文弱书生。 “对了,沈家那个沈麒可还活着?” 齐慕阳还记得他救了方少意,帮着方少意逃走,那个时候并没有注意沈麒,也不知沈麒是生是死。 虽说赏菊宴一事或多或少也有沈麒的缘故,沈麒也是为了对付他,可毕竟沈麒也救过他的命。 “沈麒?” 苏烈摇了摇头,他倒是没有注意过这件事,也没有人听人提起。 石溪听见齐慕阳的话,却是立即说道:“那沈家二爷还活着,他现在又被关进了天牢,刑部的人还在调查,就是因为宁和大长公主府赏菊宴一事。” “又被关进了天牢?” 齐慕阳心里一惊,想到之前宁和大长公主的神情,只怕刺杀圣上,放火烧府的事宁和根本就不知情,就更别说沈麒了。 石溪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听说大长公主府好多下人都被关进了天牢,由刑部审理。” 沈麒现在既然已经被关进天牢,那这也就和他无关,毕竟沈麒一开始就是想着对付他,为那个所谓的父亲沈星源,还有母亲报仇。 沈麒能够在那场大火和厮杀中活下来,那是他的本事。 齐慕阳也没有多问沈麒的事,其他人便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忽地想起一件事,转过头对石溪,说道:“对了,再过几日便是科举考试,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你去打听一下,科举考试是否如期举行。” 石溪自然点头应是。 苏烈听齐慕阳这话,不禁觉得有些诧异,没想到现在京城出了这样的事,齐慕阳居然还想着科举考试。 齐慕阳其实心里很清楚,正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朝廷才会为了稳定人心,才会更加重视这次科举考试,科举考试才会如期举行。 …… 齐慕阳离开苏府,回了齐府养伤,看似来去匆匆,并未留下什么。可苏府里面却是因为齐慕阳的这一出现,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苏夫人坐在床头旁,望着苏茉,一脸笑容,温柔地问道:“茉儿,算起来你也救了齐慕阳两次性命,你这救命恩人和他可还真是有缘。” “有缘?” 坐在一旁的苏筝听见这话,立马反驳道:“什么有缘,我看是孽缘!” “姐姐救了他,他就缠上我们苏家,居然还让父亲教他武功,还真是不客气。” 苏夫人瞪了苏筝一眼,呵斥道:“你别说话,我和你姐姐有话说,你先出去。” “不要!” 苏夫人也没有再理睬苏筝,而是望着苏茉,问道:“茉儿,你觉得慕阳怎么样?” “母亲,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苏茉心里有些奇怪。 苏夫人眼神中透出一丝尴尬,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事,只是随便说说,我看着你和那齐家少爷倒是有些相配。” 第70节 苏茉这还没说话,苏筝听见苏夫人的话,便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夫人,急声质问道:“母亲你说什么!” “那个——那个人,怎么会和姐姐相配。” “他,他怎么也不可能和姐姐相配,对了,他他可是外室子,不过外室生的野种。” 苏夫人没想到苏筝的反应如此大,有些惊讶,可听着苏筝的后面的话,脸色有些难看,呵斥道:“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口。” 看见苏夫人不虞的脸色,苏筝有些紧张,可还是强撑着说道:“本来就是,他本来就是外室子,和姐姐一点也不相配。” “一点也不!” 第95章 85 苏夫人眉头微皱,看着站起身,对齐慕阳十分鄙视的苏筝,心里半是气愤,半是疑惑,面色一肃,冷声问道:“你说这些话是做什么?” “母亲,你——” 苏茉也有些疑惑,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问这样的话,把她和齐慕阳扯在一起,看见苏筝反应如此激烈,连忙对苏筝劝说道:“快别说了。” “母亲,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筝并没有在意苏茉的话,而是望着苏夫人,追问道:“难道母亲你真的打算让——” “胡说些什么!” 苏夫人板着一张脸,对苏筝厉声呵斥道:“还不回房,都怪我平时太惯着你,没想到你竟养成这性子。快回房去。” 苏筝一看母亲的确是生气了,心里有些心虚,头微微一缩,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着苏夫人身旁坐下,拉着苏夫人的衣袖,小声说道:“母亲,你别生气。我,我这不也是担心——” “担心什么?” 苏夫人冷哼一声,不愿再听苏筝多说,转过头望着苏茉,问道:“那齐慕阳跟着你父亲学武,听说还拜崔太傅为师,在仁和书院求学,茉儿你觉得齐慕阳他如何?” 苏筝脸色一变,现在听苏夫人这些话,再明显不过,分明就是想给四姐和齐慕阳牵线,刚准备说什么,一抬头看见苏茉的眼睛,压下心里的话,想要听听苏茉怎么说。 苏茉自然不是单纯的闺中少女,听苏夫人这番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神色淡淡,目光沉静,并没有一般少女的羞涩,嘴唇一动,正声回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 “女儿早就许了人家。” “你这是说什么话!” 苏夫人看着苏茉这冷清的样子,心下一痛,眼中酸涩,望着苏茉身上那素雅的衣裳,喝骂道:“你这是在剜母亲的心。” 说着,苏夫人声音有些哽咽,眼圈泛红,拉着苏茉的手,低声说道:“你别听那些闲话,我可不会让你守什么望门寡,你父亲也不会答应。” “都是母亲的错,当年就不应该那么早给你和你表哥定亲,没想到——” 苏茉看见苏夫人难受落泪,扯了扯嘴角,低声劝慰道:“都是女儿不好,害母亲操心了。” 坐在一旁的苏筝就算性子再莽撞,也有些不好受,她是知道四姐苏茉身上的事,和邢家表哥定了亲事,可没想到刚定下亲事,邢家表哥就去了,而苏茉也背上了克夫的骂名。 苏夫人知道自己难受,只会让苏茉心里担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伸手摸了摸苏茉的长发,说道:“茉儿,你今年已经十六,再不能耽搁下去。” “你和那齐家少爷有缘,三番两次地救了他,我看他对你也似乎有心,若是你能——” “母亲别说这些,女儿不爱听。舅母也不会喜欢听你说这些话。” 苏夫人一听苏茉这话,面色一沉,气愤道:“别给我提你那个舅母,自己死了儿子,就想着毁了我的女儿,没那么容易!” “她想要你守望门寡,给她那个儿子守一辈子,绝不可能!” 苏筝并没有听见苏夫人后面的话,她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就只有那一句,齐慕阳对苏茉有心。 苏茉摇了摇头,靠在苏夫人怀里,笑着说道:“那我就一辈子守着母亲,这辈子就不出嫁,一直做苏府的四小姐。” 苏夫人听着苏茉这话,半是难受,半是心疼,抱着苏茉,附耳低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母亲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苏筝望着苏夫人和苏茉,一时间沉默不语,心里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转念一想,似乎有些不对,怎么会—— 怎么会! 可如果说让齐慕阳娶了四姐? 苏筝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 …… 齐慕阳回府之后,自然是先去熙和堂见过林老太太,林老太太看见齐慕阳平安回来,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宁和大长公主府居然会闹出那样的事,实在是太可怕,其他世家的子弟可都死在大长公主府,好在慕阳你平安无事。” 林老太太红着眼睛,拉着齐慕阳的手,哽咽着说了一句,“要不然,要不然这齐家也就断了!” 一旁的林嬷嬷立即劝说道:“老太太快别说这样的话,少爷这部都已经平安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齐慕阳的手,复又欢喜地说道:“回来了就好,这就给慕阳安排一门亲事,早些成亲,早些抱孙子。” 林嬷嬷一看林老太太当着齐慕阳的面,说这样的话,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这闹出这样大的事,老太太心里有些阴影,担心齐慕阳的安危,也担心齐家以后的血脉。 “少爷这刚回来,还是让少爷回陶然居好好歇息吧。” 齐慕阳听见林嬷嬷的话,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这左手的伤可还没好,好在林老太太拉着的是他的右手,若不然这身上的伤只怕也瞒不住,更加让老太太担心。 “祖母——” 齐慕阳还没说话,林老太太就催着让齐慕阳回陶然居好好休息,并交代丫鬟下人好好服侍齐慕阳,万不能有一丁点差错。 陶然居这边,巧儿看见齐慕阳平安回来,自然是十分高兴,她已经听石溪说了,齐慕阳身上有伤,需要好好休养,早早就熬了汤,给齐慕阳补身子。 齐慕阳接过巧儿递过来的药汤,喝完之后,不禁问道:“祖母这次似乎受了惊吓,看着倒像是更紧张我了?” 也更紧张齐家以后的血脉。 要不然刚才在熙和堂又怎么会说出让他立刻娶妻,成家立室,传宗接代这样的话。 巧儿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听说宁和大长公主府赏菊宴出事之后,就晕了过去,好在大夫来的及时,少爷你又在苏府平安无事,老太太这才缓了过来。 “小表叔,你回来了?” 齐慕阳和巧儿正说着话,院子外面却是传来一个声音,有些耳熟。 小表叔? 齐慕阳一怔,旋即想到是谁,诧异地问道:“沈瑜也在府上?” 巧儿收拾案几上的药汤,准备出去迎一下沈瑜,并说道:“太太特意把沈小姐接过来,毕竟沈家现在不比以前了。” 沈家不比以前了? 这应该算是他造成的。 齐慕阳收敛心神,不再多想,抬头一看,只见沈瑜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几步走了进来,那手腕处还戴着当初他送的绳环。 第96章 87 如今,沈家不比往昔,再加上沈家接连有人离世,就连沈太太也已经病逝,现在沈家可谓是十分冷清,沈氏这才将沈瑜接到齐府和齐慕婉作伴,也方便照顾沈瑜。 沈瑜进门,看见齐慕阳左手刚刚换过药,刚包扎好,眼神担忧,问道:“小表叔,你左手的伤可还好?” “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经过之前在苏府的那件事,齐慕阳现在心里都有些紧张,看见沈瑜进来,连忙将衣衫穿好,再不敢衣衫不整,惹人非议,可这匆忙抬手,左手吃痛。 沈瑜一看齐慕阳眉头皱紧,像是很疼,连忙上前,打算帮一帮齐慕阳,可齐慕阳避过沈瑜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 走进来的巧儿一看,不用多想,急忙上前帮着齐慕阳将衣衫穿好,低头瞧了站在一旁,并未避开的沈瑜,心里有些奇怪。 她可是知道沈瑜最是懂规矩,知书达理,怎么这会子居然一点眼色都没有,还站在这一动不动,望着少爷? 齐慕阳也有些不解,为何沈瑜会过来找他,问道:“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瑜一听齐慕阳这话,微微一愣,旋即摇头道:“没,没事。我也听说了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事,这才特意过来看看表叔,你可还好。” “我没事,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倒是——” 齐慕阳望着沈瑜,想到沈麒也是沈家人,而且严格说起来,沈麒也是沈瑜的亲叔叔,不禁说道:“倒是听说沈麒他被刑部带走了。” 沈瑜点了点头。 听齐慕阳提起这件事,她心里就不免有些担心,虽说她和沈麒并没有什么接触,可毕竟是沈家人,而且她是进过天牢,自然明白那里面有多可怕。 如果可以,她自然愿意想办法救沈麒。 “不知道表叔可有什么办法没有?沈麒他——” 还不等沈瑜把话说完,齐慕阳就摇头,一口回绝道:“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还是让你父亲想想办法。” 沈瑜看见齐慕阳这副态度,心里不免觉得有些难受,想到她这特意过来陶然居看齐慕阳,倒显得有些尴尬,甚至是冷清。 齐慕阳也不知道该和沈瑜说什么才好,一时间气氛竟冷滞下来。 看见沈瑜略显局促的样子,齐慕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吩咐巧儿上茶,不要慢待了沈瑜,招呼沈瑜坐下,想着扯一下话聊,望着沈瑜手腕处的那绳环,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一直都戴着那绳环?” 沈瑜一听齐慕阳这话,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眉眼弯弯,眼带笑意,急忙点头说道:“一直都戴着,当初我在天牢里面那些首饰都被收走,可这绳环却没有,一直都戴着。” “这毕竟是表叔你亲手编织,第一次送给我的见面礼。” 回想起当初她向齐慕阳讨要见面礼的场景,还恍如昨日,只是可惜一切都物是人非。 齐慕阳听见沈瑜这番话,不免觉得有些尴尬,避开沈瑜的目光,毕竟当初也都是他害得沈家人下狱,沈瑜进天牢受那些罪也都是因为她。 现在听着沈瑜感谢的话,齐慕阳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觉得心虚。 沈瑜却并不知道齐慕阳心里的想法,接过巧儿递上来的茶水,道了一声谢,又继续笑着说道:“想起当初我找表叔要见面礼的时候,还真是有趣。” 巧儿在一旁倒茶送水,眉头却越皱越紧,她怎么看都觉得沈瑜的目光一直落在齐慕阳身上,而且目光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齐慕阳微抿了一口茶,看见沈瑜脸上明媚的笑容,心下一沉,若是沈瑜知道沈家那些事都是他害得,只怕也不会笑着和他说这些话。 沈家出了那些事,沈瑜也经过天牢,脸上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实属不易。 齐慕阳心里微微感叹,又问了几句沈瑜在齐府的事,并交代沈瑜若是有什么事,不放来找他。 沈瑜自然很是欣喜,连连谢过齐慕阳。 一旁的巧儿望着沈瑜,状似无意地说道:“表小姐如今也这般大了,可不知道定了人家没有?” 第71节 沈瑜一听巧儿这话,十分尴尬,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巧儿,你这是说什么!”齐慕阳看见沈瑜尴尬不安的样子,觉得巧儿这话实在是有些突兀,也不明白巧儿为何会如此不懂礼数,当着沈瑜的面说这些话,低声呵斥了一句。 得了齐慕阳训斥,巧儿却是并未停下话,而是望着齐慕阳,说道:“说来,老太太现在就忙着帮我们少爷找一门亲事,盼着少爷早日成亲。你们这叔侄,也不知道最后会是那个先成亲。” 齐慕阳狐疑地望着巧儿,心里疑惑,按理说巧儿并不是不懂分寸之人,怎么这会一点规矩都不,看见巧儿的目光一直落在沈瑜身上,齐慕阳转念一想,望向沈瑜。 难道说—— 齐慕阳看见沈瑜听见巧儿那句话,眼神有些闪烁,脸色微微一变,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心中一紧,该不会沈瑜真的对他有那个心思吧? 这怎么会? 怎么可能! 齐慕阳很是震惊,他总共和沈瑜也不过见过几面,怎么沈瑜就会对他心思,要知道他和沈瑜可是叔侄关系,难道是他想多了。 可刚才巧儿说这些话,明显就是冲着沈瑜去的,是在提醒沈瑜和齐慕阳之间的关系。 应该不会是他一个人误会,巧儿也一早就看出了沈瑜心里的想法。 齐慕阳心里很是不解,不明白沈瑜怎么会对他动心,可现在这时候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要沈瑜打消心里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管是不是,有些事终归是说明白好。 望着巧儿,齐慕阳嘴角一勾,笑了笑,说道:“祖母急着帮我定一门亲事,可祖母却不知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听见齐慕阳这句话,沈瑜身子一颤,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齐慕阳,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心猛然一滞,直觉身子发冷,脑子一片空白。 第97章 97 齐慕阳的这一句话,瞬间让沈瑜怔在椅子上,她自然不会多情,认为齐慕阳口中说的那个人是她,只是她没有想到齐慕阳已经心有所属。 巧儿听见齐慕阳这话也微微一愣,但看见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又觉得疑惑,也不知道齐慕阳是真的有喜欢的人,还是故意说这话打消沈瑜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管齐慕阳究竟是为何说这话,巧儿自然也就顺着齐慕阳这话,笑着追问道:“那就不知道少爷你心里面那个人是谁,要不要我替少爷告诉老太太一声,也好让老太太给你上门求娶那家姑娘。” 齐慕阳倒是没有忸怩,一脸坦然,笑着说道:“苏府四小姐。” 苏府四小姐? 巧儿一惊,听见齐慕阳直接一口说出这心里面的人,很是诧异,再一看齐慕阳那面色严肃,目光沉静,一点也不像开玩笑,随便说说。 更何况这样的事又怎么可能放在嘴边随便说说。 沈瑜拽紧衣袖,心里酸涩难受,可还是强露出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问道:“苏府四小姐?可是苏将军府上,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到还和苏家有过往来,后面也不知道为何断了。” “小表叔——说的苏府四小姐,相信一定是,一定是极为出色的女子。” 巧儿看着沈瑜脸色变幻,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丝颤抖,心里一时间竟有些不忍,这沈瑜的心思虽然有些荒唐,可终归是少女心思,现在齐慕阳当着沈瑜的面说这些,分明就是在戳沈瑜的心。 这还是沈瑜性子好,只怕换了别人,听了这话早就失态,跑了出去。 齐慕阳想到苏茉的那一双明媚眼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她自然是很好,只是我有些担心——” 巧儿轻拍了拍齐慕阳的肩膀,微微咳嗽一声,笑着打趣道:“少爷,还真敢说,这话要是可巧是表小姐听了,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会坏了苏四小姐的名声。” 沈瑜有些尴尬,低头说道:“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巧儿说这话,到叫我有些不安。” 巧儿连忙拉着沈瑜的手,笑着解释道:“表小姐,你可别误会,奴婢这不是提醒一下少爷。倒是我刚才说那些打趣表小姐的话,还望表小姐莫怪。” 沈瑜扯了扯嘴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不过是些玩笑话,我明白。” 巧儿看着沈瑜温柔娴静的模样,容貌出色,性子如水一般,实在是十分出色,若不是和少爷差了辈分,这只怕是再好不过的亲事,相信就算是太太也会想着亲上加亲。 只是可惜—— 终究是没有缘分! 巧儿心里叹息,有些可怜沈瑜这一片芳心只怕是错付了,也不好再说那些话让沈瑜听着难受,相信沈瑜现在已经很清楚,也应该会打消那个念头,便转了话题,笑着说道:“表小姐不怪,那巧儿我可就是松了一口气。” “表小姐若是在沈府有什么事,不妨来陶然居,少爷一定会帮忙的。” 沈瑜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齐慕阳,心中空落落的,只觉得一片茫然,又抬头见了一眼外面天色,转而望着齐慕阳受伤的左手,关切道:“那我就先走了,表叔你身上的伤可要好好养着,我改日在过来看表叔你——” 说着这句话,沈瑜又觉得她再来实在是有些别扭,可她心里还是盼着过来陶然居。 “还望表叔你别怪沈瑜扰了你。” 齐慕阳自然看出沈瑜神色变化,心里已经明白沈瑜的心思,可他也只能说那些话打消沈瑜的念头,可不想沈瑜越陷越深,又说道:“过些日子,可能就要回书院去了。” 巧儿一愣,问道:“怎么就要回书院了?难道是后面的科举考试?” 齐慕阳摇了摇头,说道:“虽说现在还没有消息,但终归是要有个准备。” 巧儿点了点头。 沈瑜听着齐慕阳的话,虽然知道齐慕阳去书院并没有什么不对,可心里终究是有些难受,这之后只怕也见不到小表叔了。 以后若是齐慕阳娶妻成家之后,怕是更加难以见到了。 这样一样,沈瑜心里就更加不好受,眼圈泛红,不想让齐慕阳和巧儿看出什么,低着头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齐慕阳和巧儿早就看出了沈瑜心里的想法,正是这样,才会说那些话让她打消念头。 只是若动了心,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心。 想要真正的死心,除非心死! 巧儿送沈瑜离开之后,急忙跑了回来,看见齐慕阳还坐在椅子上品茶,急声问道:“少爷,你是真的喜欢上了苏家四小姐?” 齐慕阳抬头一瞧巧儿,反问道:“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奴婢觉得有些惊讶,一时间有些疑惑,没想到少爷你竟然已经有——” 巧儿望着齐慕阳的目光依旧满是探究,好奇,喃喃道:“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还以为刚才少爷你是故意说这些话让” “这样不是很好,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祖母。正好祖母不是想着让我成亲,那就让知道知道这件事,知道我喜欢上苏家四小姐,让祖母去上门提亲。” 巧儿一听齐慕阳这话,便是明白齐慕阳早就猜到她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有些尴尬,旋即笑道:“是啊,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非常开心,这说不定马上就会准备聘礼,上苏府去提亲。” “不过,少爷你当真——” 巧儿想到刚才齐慕阳当着沈瑜的面说那番话,看见沈瑜最后失魂落魄地离开院子,不禁问道:“对表小姐没有一点——“齐慕阳面色一肃,呵斥道:“快住嘴,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就是苏府四小姐苏茉。” 巧儿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眉眼之间全是笑意,看来少爷是真的对苏家四小姐动心了。 第98章 98 齐府后院,一处凉亭,晚风轻轻拂过,凉亭外面灯火通明,一盏盏灯笼挂在院子里面,微微晃动。 圆月初上,西边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夕阳暗淡,那片天朦胧无光。 沈瑜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面,看着齐府里面那华灯初上,神情茫然,最后目光又落在手上那个绳环上。 “表叔,我可是你的表侄女,你有没有准备我的见面礼?” 齐慕阳是她的小表叔。 沈瑜心里酸涩难受,万般滋味,最后都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她并不是蠢人,想到今日在陶然居巧儿和小表叔说的那番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表叔已经知道她的心思。 要不然又怎么会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话,不就是希望她能死心,不要再抱着那个念头。 苏府四小姐? 沈瑜心里突然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小表叔喜欢的那个苏府四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她心里是更加想知道,为什么小表叔会喜欢上苏府四小姐,而对她什么话也没有。 是因为那一声小表叔,还是真的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她? 沈瑜握紧了手中的绳环,抬头望了一眼陶然居的方向,心里忽然觉得愤闷,心里憋得慌,憋得难受,眼中酸涩,很想大哭一场,将这个绳环扔掉,烧掉,毁掉,再也不想看见这个绳环。 只是她的手却不知觉地更加拽紧了手中的绳环,不敢松开,也不愿松开。 就算她心里明白,她手中的绳环早就溜走,可她还是不愿放手,或许就是这样一松手,她连这根绳环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院子里面,齐慕婉四处找沈瑜,偶一抬头,看见沈瑜坐在凉亭里面,几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好奇地问道:“你坐在这干什么?” 沈瑜一惊,急忙将刚才准备扔掉的绳环藏进袖子里面,面带笑容,转过头望着齐慕婉,说道:“没什么,只是坐在这吹吹风。” “快别坐在这,省得到时候受凉了。” 说着,齐慕婉拉着沈瑜的手,朝凉亭外走去,并说道:“母亲,她正找你,说有好事要告诉你。” 沈瑜看着齐慕婉脸上那天真明媚的笑容,心里有些羡慕,转而笑着点了点头,将那绳环重新戴回手腕,跟着齐慕婉去了宜兰院。 宜兰院,铃兰早早地便在院子门口等着。 看见齐慕婉和沈瑜一路过来,铃兰脸上瞬间便露出笑容,忙不迭上前迎了一下,并望着沈瑜,问道:“表小姐,这是去哪了?太太找你有一会呢。” 沈瑜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在院子里的凉亭处坐会。” 铃兰也没有多问,直接领着沈瑜和齐慕婉进了正房,撩开门帘,笑着说了一句,“太太,表小姐来了。” 齐慕婉几步走了进去,直接跑到坐在矮榻上的沈氏身旁,抱着沈氏的胳膊,追问道:“母亲,你就快说,究竟是什么好事。” 沈氏目光落在沈瑜身上,冲着沈瑜招了招手,笑着说道:“瑜儿,快过来,来姑奶奶这。” 说着,沈氏又转过头对齐慕婉说道:“婉儿,这么晚了,你先回自己的院子去。” “不要!” 齐慕婉一听沈氏这话,立马摇头,直接一口回绝,她可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好事,而且还单独要和沈瑜说,不告诉她。 铃兰看见齐慕婉赖在这,非要听这件事,心里无奈,不禁帮着劝了几句,“太太,就让大小姐也知道一下,反正迟早也会知道的。” 沈氏瞪了齐慕婉一眼,拉着沈瑜的手,温柔地抚了抚沈瑜的长发,说道:“婉儿,你可要多和瑜儿多学学。看瑜儿这温柔娴静的性子,再好不过。” 齐慕婉冷哼一声,她早就习惯母亲说这样的话。 沈氏也没有多和齐慕婉说,望着沈瑜,眼神闪烁,正声说道:“瑜儿,这一眨眼就长大了。现在也是时候谈婚论嫁,这要是你祖父还在,沈家没倒,自然是不用担心你的婚事,可现在——” 齐慕婉一听沈氏这话,不免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这好事居然是指沈瑜的亲事,有些窘然。 沈瑜听见沈氏的话,心里也微微一惊,有些诧异,转而又想到在陶然居听到的那番话,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可即便这样,也要装作害羞的样子,低头不语。 第72节 沈氏看见沈瑜这害羞的模样,心里好笑,说道:“别害羞了,姑奶奶和你说这些话,自然是为你好。现在虽说沈家已经倒了,可毕竟你祖父曾经还是当朝阁老,圣上亲师,再差也是沈家。” “现在倒是有人上门和我试着问了一下你的亲事,是扬州知府沐沣的小儿子,以前倒是见过那孩子一面,模样不错,我也打听了一下,听说他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性子端正。他父亲沐沣以前是你祖父的学生,这次他夫人进京特意来看望沈家,知道沈家的事,这才想着让你进沐家的门,这样也好多帮衬沈家。” “可现在你祖父祖母刚死,毕竟还在孝期,便想着先把这亲事定下,等孝期一过,再来迎娶你。瑜儿,你觉得如何?” 沈瑜根本就没有听清沈氏说的话,她脑子里有些混乱,可沈氏最后一句话,让沈瑜回过神来。 “扬州沐家?” 沈氏点了点头,说道:“这若是以前,这扬州知府自然是无法和沈家相比,可现在终归是比不得以前,沐家也是记着你祖父的那份恩情,这才会想着让他的小儿子娶你过门。” 扬州? 沈瑜脑子里反复出现这个地方,她这要是离开京城,去了扬州,以后岂不是真的再也见不着小表叔? 可小表叔也要娶亲,他们终归是不能再见面。 “怎么了?你若是不愿意,姑奶奶便给你做主回了沐家。你母亲一直卧病在床,你父亲又终日喝酒买醉,姑奶奶也是怕耽误了你。” “没有,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扬州?” 沈瑜听着沈氏的话,微微摇头,目光茫然,喃喃道:“扬州离京城该有多远啊?” “傻孩子,这就算是去了扬州,也还能回京城看姑奶奶的。再说又不是现在成亲,这还要守孝,等孝期一过,再嫁去扬州。” 沈氏听着沈瑜的话,觉得好笑,以为沈瑜是觉得扬州太远,这离开京城之后,一个人心里害怕,笑着说道:“这要是那沐沣能够再往上走,说不定还能再回京城。” 再回京城? 既然去了扬州,又何必再回京城。 沈瑜摇了摇头,低头望了一眼手腕处的绳环,小表叔也是希望她能死心,她也应该死心,不能再有那非分之想。 沈瑜低头说了一句,声音很细,似有似无,“一切都听姑奶奶你的。” 沈氏听见沈瑜这句话,不禁笑了,伸手搂着沈瑜,笑着说道:“放心,就算沈家倒了,还有姑奶奶,还有姑奶奶为你撑腰。” 第99章 97 齐慕阳有心上人,而且还是苏府四小姐苏茉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到熙和堂林老太太的耳朵里。 林老太太刚一开始得知这件事,其实心里是有些不大乐意,毕竟这齐慕阳有了心上人,瞒着她这个做祖母的,私下里便有了意中人,在长辈看来这怎么都会是一件好事,这亲事哪里轮得着晚辈多言,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嬷嬷知道林老太太心里的想法,心里好笑,老太太还真是孩子般的心思,居然会为这件事闹别扭,笑着劝说道:“老太太,这少爷心里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好事。” “你就别心里过不去了。” 林老太太听见林嬷嬷的话,嘴一撇,直接回道:“我有什么过不去的,他心里若是真的有喜欢的人,我自然是心里欢喜。” 话虽这么说,可林老太太的脸色却不大自然。 说完之后,林老太太又低声念叨着:“那苏家四小姐可还是邢家的外甥女,要喊隔壁那个老妖婆一声姑婆,想到这件事我心里就不舒服。” 虽然说苏茉并不是邢家的女儿,可毕竟和邢家有一定的关系,和西府那边的邢老太太有些关系,这便是林老太太心里第一个不大满意的地方。 林嬷嬷上前笑着帮林老太太揉揉肩,并说道:“苏家毕竟不是邢家,就算是和那边有关系又如何,这以后进了府,不还是要喊老太太你一声祖母。” “再说了这少爷可还跟着苏家苏将军学武,而且那苏四小姐可还救过少爷的命。” 林老太太一听林嬷嬷这么说,心里也不禁点了点头,她也是知道苏家对齐慕阳的恩情,尤其是那苏四小姐当初便在那菩提寺救过齐慕阳一命。 要不是那苏四小姐,只怕现在齐家已经绝后了。 因为这个原因,林老太太心里虽然不大满意苏家和邢家之间的关系,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心里也已经同意了齐慕阳的心思。 如果让齐慕阳真的娶了苏家的四小姐,倒也不错,毕竟那苏家可是武将世家,在京城很有名气。 这么一想,林老太太心里倒有些担心,苏家不同意这门亲事,毕竟齐家不比以前,早就失了爵位,现在齐慕阳也不过是一介秀才。 林老太太早就想着让齐慕阳娶亲,早日为齐家开枝散叶,现在知道齐慕阳的心思,而那个喜欢的人她也算满意,并没有犹豫太久,而是派人去打听一下苏家四小姐的一些事,这品性,还有在外的名声闺誉究竟如何。 这打听一下也不过是随口吩咐了一句,林老太太对苏四小姐的看法倒是不差,已经派人去找媒人,准备好聘礼,选个黄道吉日便去苏家上门提亲。 只是这聘礼还没备好,派人去打听的人就传回了话。 “这苏茉比慕阳大三岁,倒也无妨,等她进了门也好把这齐府交给她,再说大三岁,我倒想着她能早些怀上孩子,让我抱孙子。” 林老太太看见林嬷嬷一脸纠结的样子,不禁笑着摆了摆手,说了几句,她是真的并不大介意苏茉比齐慕阳大三岁。 林嬷嬷看着林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想到现在老太太已经开始忙着准备上门提亲的聘礼,心里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苏四小姐她以前定过亲。” “定过亲?” 林老太太听见林嬷嬷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眉头微蹙,问道:“难道有人退亲了?” 林嬷嬷摇了摇头,望了一眼站在屋子里面的丫鬟,压低了声音,说道:“苏四小姐定亲的那人死了,定亲当天就死了!” “什么?” 林老太太身子一僵,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林嬷嬷,急声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林嬷嬷连连点头,她怎么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若不是她亲耳听见这件事,她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苏四小姐定过亲,克死了未婚夫,这件事京城里面传开了,并不算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便知道。” 克夫? 林老太太脑仁有些疼,喃喃道:“竟然会是这样。” 林嬷嬷看见林老太太震惊的神色,连忙扶着林老太太坐下,又端来一杯茶让林老太条缓缓,这才继续说道:“之前和苏四小姐定亲的那家便是邢家。因为这苏四小姐和邢家定亲那天,邢家那孩子当天就得急病死了,这才传出克夫的传言。而且现在那邢家闹着要接苏四小姐过门,让她替邢家那孩子守寡。” “守寡?” 林老太太揉了揉了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这件事越听越荒唐,心中有一股郁气,闷闷道:“这分明就是望门寡!” “克夫,克夫?这样的女子怎么能进齐家的门。” 林老太太想到自己险些就上苏家提亲,求娶这克夫的女子,心里很是气愤,重重一拍身旁的案几,沉声说道:“好在这还没有上门求娶,要不然就险些出大事了。” 林嬷嬷也点了点头,心里不免有些庆幸,好在让人打听了一下苏四小姐的事,若不然真的上门求亲之后再得知这件事,到时候可就麻烦,退亲也只能得罪苏家,让苏家难堪。 “那这件事就此作罢,再也不要提起。” 想到那苏四小姐竟然是克夫的命,林老太太也不禁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可惜,转而说道:“还是要为慕阳另找一门亲事,这八字可一定要好。” 林嬷嬷连连点头应是。 “到时候一定会找一个和少爷八字最是合适不过的,老太太你就不用担心了。” 林老太太听着林嬷嬷这话,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哪里那么容易。现在慕阳他好不容易有意中人,可偏偏是这样的结果。慕阳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样。” “可就算慕阳再喜欢那苏茉,我也绝对不会让她进齐家的门,让她害了慕阳。” 一听林老太太这话,林嬷嬷也不禁想到齐慕阳的心思,这苏四小姐本就是少爷的心仪之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少爷知道,心里肯定会十分难受。 这少年慕艾最是容易动情。 “老太太,少爷他这已经对苏四小姐动了心,可怎么办才好?” 林老太太细想了想,说道:“这苏茉救过慕阳的命,说不定慕阳便是因为感激苏茉的救命之恩才会动心,这慕阳心里的喜欢指不定是感激,对苏茉的感激,对苏家的感激。” 说着,林老太太越觉得事情就是她想的那样。 忽地,林老太太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转过头望着林嬷嬷,问道:“对了,这苏家可还有没有别的和慕阳一般大的小姐?” 第100章 98 陶然居,自从上次齐慕阳和巧儿当着沈瑜的面说过那番话之后,沈瑜便再也没有来过,齐慕阳也一直都在陶然居养伤。 巧儿撩开门帘,看见齐慕阳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望了一眼手中的点心茶水,略一犹豫,才起身走了过来,并笑着说道:“少爷,这是宜兰院送过来的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尝?” 齐慕阳望着巧儿,问道:“太太那边怎么说?可是也要让人去天牢看一下沈麒?” 因为沈家现在在朝中无人,而齐家这边也根本就插不上话,就算沈麒现在被带到天牢,也无能为力,只能派人去牢房里面打点一下,沈家的事如今可以说都是沈氏做主。 沈氏若是打算让沈麒打算好过一些,自然要人去牢房里面打点一下。 巧儿摇了摇头,说道:“并不知道,相信太太自己心里有数。” 齐慕阳也没有多问,他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对了,少爷我这里有两件事要想告诉你一下。” “什么事?” 巧儿望着齐慕阳,目光犹疑,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表小姐她定亲了。” 齐慕阳微微一惊,心里很是诧异,这沈瑜怎么突然就和别人定亲了,反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沈瑜她这么快就定亲了?” 其实巧儿心里也很是不解,她可是非常清楚沈瑜对齐慕阳的心思,现在突然定亲,这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想到之前她和齐慕阳当着沈瑜的面说那些话,还真是有些过分,很是伤人。 “少爷,你——?” 齐慕阳看见巧儿一副欲言又止,似乎想看他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眉头微皱,轻咳一声,说道:“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到时候你替我送件礼物去恭喜沈瑜,这表侄女定亲,我这做表叔的自然要恭贺一番。” 巧儿白了齐慕阳一眼,低声说道:“现在沈家沈尚书和沈大太太这才去世没多久,这可还是在祖父祖母的孝期,出了孝期才能真正定亲。现在这些消息也不过是丫鬟们私下在传。” 齐慕阳听巧儿这么说,也便明白过来,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定亲,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和沈瑜议亲的是哪一家?” “好像是扬州知府沐家。” 扬州? 齐慕阳眼神一闪,对这个他并未去过的地方感觉还真熟悉,喃喃道:“这扬州离京城可很远啊。” 巧儿也点了点头,一脸赞同地说道:“根本就是远嫁,也不知道太太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问,心里却是希望沈瑜以后都能好好的。 “你不是说,有两件事,那还有一件事是何事?” 巧儿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第二件事就和少爷你有关了。” 不知为何,齐慕阳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抬起头直直地望着巧儿,问道:“难道是关于我的亲事?” “看来少爷你也一直惦记这件事。” 巧儿没想到齐慕阳一口便说出了这件事,捂着嘴笑个不停,最后却是说道:“老太太已经在准备聘礼,打算上苏家提亲?” 第73节 “真的?” 齐慕阳眼睛一亮,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巧儿,心跳得很快,急急地问道:“祖母她当着打算上苏家提亲?” 看见齐慕阳这副紧张不安的样子,巧儿摇了摇头,拿着食盘走了出去,笑着说道:“少爷,你要是不信,那就去问祖母呗。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传遍了,只怕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齐慕阳心里很是惊讶,没想到祖母居然真的会同意他和苏茉的亲事,而且还准备派人去苏家上门提亲,心里很是欢喜,可又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苏家会不会答应他和苏茉的亲事。 巧儿告诉齐慕阳这件事之后,齐慕阳的心也就静不下来,手中的书也看不下去,脑子里一直想的都是去苏家上门提亲这件事。 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想法,想要去熙和堂,直接问林老太太,这求亲一事究竟如何了。 …… 熙和堂,院子里的丫鬟见齐慕阳过来,自然是上前相迎,又忙着打起帘子,进屋告知林老太太一声。 林老太太见齐慕阳过来,神色似乎有些别扭,好像是觉得有些尴尬,转念一想,便猜到齐慕阳为何会觉得尴尬,笑着问道:“怎么,慕阳你这过来难道是急着问苏家有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齐慕阳神色不大自然,看见一旁林嬷嬷脸上的笑容,直接点了点头,说道:“听说祖母替我向苏家求亲,不知道现在——?” “看看,这媳妇还没进门,就这么着急,以后这媳妇进门了,还不知道眼里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林老太太笑着打趣道。 齐慕阳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说道:“祖母,等她进门之后,我会和她好好孝敬祖母的。” “不过,祖母?这苏家会应下亲事吗?” 这便是齐慕阳心里最担心的问题,也是他最记挂的问题。 要是苏家拒绝了齐府的求亲,那可怎么办才好!齐慕阳心里有些不安。 林老太太看着齐慕阳这忐忑不安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转念想到了当初年少时刚定亲的齐景辉,想了想,不禁说道:“你就别担心了,齐家如今虽然不是武阳侯府,可你的亲事终归是不用担心,就算苏家拒绝了求亲,祖母会为你另选一门好亲事。” 齐慕阳听见这话,心里自然是有些别扭,可也不好反驳,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再好的亲事,也没有苏茉好。” 苏茉? 林嬷嬷一听齐慕阳这话,心里一紧,想到刚才老太太决定的事,这件事还是要和齐慕阳商量一下,不禁说道:“少爷,老太太打算去苏家求娶五小姐苏筝,并不是四小姐苏茉。” 第101章 97 熙和堂。 齐慕阳听见林嬷嬷的话,脸色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转过头望着林老太太,眼中尽是震惊,难以置信,心里却有些怀疑,不确定地问道:“祖母,刚才林嬷嬷说,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 “我打算派人去苏家替你求娶五小姐苏筝。” 五小姐? “怎么可以!绝对不可以!” 齐慕阳亲耳听见林老太太这话,大惊失色,猛地挥手,神情急切,连连摇头道:“绝对不可以,我绝对不会娶苏筝,我喜欢的是苏茉,是四小姐苏茉。” “祖母,你为什么会?为什么——” 齐慕阳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不明白为何林老太太会突然替他求娶五小姐苏筝,而不是苏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喜欢的明明是四小姐苏茉。” 林老太太看见齐慕阳这震惊失措,慌张不安的样子,眉头一皱,望了一旁的林嬷嬷,面色渐冷,冷声道:“那你知不知道苏茉她已经是定过亲的人。” “定过亲?” 齐慕阳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她的未婚夫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林老太太一听齐慕阳这话,心里不禁有些生气,原来齐慕阳知道苏茉定亲那件事,有些不满,质问道:“原来你也知道她克死了未婚夫,那你怎么还想着娶她?” “这,这不正好吗?” 齐慕阳神情疑惑,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林老太太的话,当初他听见苏茉未婚夫死的这个消息,心里可十分高兴,看见林老太太这气愤的样子,急急地说道:“这她的未婚夫死了,我才有机会娶她。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 林老太太没想到齐慕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身子直发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齐慕阳,骂道:“就凭她这克夫的命,她就绝对不可能进我们齐家的门。” 熙和堂里面的丫鬟虽然没听大清林老太太和齐慕阳说的话,可最后林老太太站起身来发火,对齐慕阳厉声斥骂,一个个心里都不禁有些紧张,赶过来劝说。 林嬷嬷一看丫鬟们都望着这边,神情不安,连连走了出去,对丫鬟挥了挥手,让她们都先出去。 “老太太,有什么话好好说,快别说气话了。” “气话?我可不是在说气话!”林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就着林嬷嬷的搀扶坐下。 齐慕阳看见林老太太如此生气,不敢再多争执,平复了心情,目光坚定,一口说道:“克夫,就算她苏茉克了其他人,可她苏茉绝对不会克我的命。” 声音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祖母,难道你还不知道是苏茉救了我的命?她救了我两条命。” 林老太太看见齐慕阳那坚定的目光,心中一震,再一听齐慕阳这话,眉头紧皱,追问道:“两条命?她还救过你的命?” “是啊!”齐慕阳蹲下身子,一脸恳求,目光急切地望着林老太太,撩起自己的左手衣袖,给林老太太看,并说道:“祖母,要不是这次苏茉救了你孙儿,现在我已经没命,齐家这已经绝后了。” “快住嘴!” 林老太太听见齐慕阳这话,脸色大变,急忙喝止住齐慕阳的话,神情紧张,又低头看了一眼齐慕阳的受伤的左手,很是担心,细细察看齐慕阳的左手上的伤势。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受的伤?” 其实不用齐慕阳说,林老太太这伤肯定是在赏菊宴上受的,毕竟京城里面参加宁和大长公主赏菊宴的其他世家公子可是有人丢了性命。 现在林老太太听齐慕阳这么说,想到死了那些人,心有余悸,看见齐慕阳左手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追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齐慕阳摇了摇头,将袖子放下,望着林老太太,说道:“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说静养便可。可祖母,要不是苏茉她救了我,你孙儿可能已经死了。” “你还记得菩提寺的事吗?当初要不是苏茉,我也活不了。” 林老太太听着齐慕阳这番话,心里有些松动,可是想到外面那些传言,摇头说道:“就算苏茉救了你的命,可这也改变不了苏茉她克夫的命格,她定亲那天可就克死了未婚夫,而且现在邢家可还闹着要让苏茉守寡。” “守寡?” 齐慕阳一惊,想到在苏府里面苏筝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如果还有邢家的刁难,苏茉真的被逼替那个早死的未婚夫守一辈子寡,他—— 他绝对不允许。 “祖母,不会的,苏茉不会克我的命,她三番两次都在救我的命,要是没有她,孙儿早死了。” 齐慕阳看见林老太太一直都在反复提苏茉克夫的这件事,心里陡然明白过来,要是苏茉真的有克夫的命格,那林老太太就绝对不会让他娶苏茉。 “苏茉她肯定的不是克夫,对我来说,对我们齐家来说,一定是旺夫。” 齐慕阳望着林老太太十分严肃地说道:“祖母,你仔细想想,苏茉她多次救了我的命,是她在保住孙儿的命,保住齐家的血脉。” “要是我娶了她,一定会振兴齐家,到时候我和她一定会生好多好多孩子,替齐家开枝散叶。” 林嬷嬷看见齐慕阳这副恳求的模样,略带一丝稚气的脸庞,却是如此严肃地说着生孩子的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心下不忍,也帮着劝说道:“老太太,这少爷说的也有些道理。这苏四小姐的确是救过少爷的命,说不定她真的能帮助少爷。” 林老太太犹豫不定,不禁说道:“可这苏五小姐似乎也不错,比慕阳的年龄也要小一些。” 齐慕阳没有想到林老太太居然会想着让他去苏筝,实在是让他无法想象,急急地说道:“祖母,你难道不记得当初苏筝突然抢了我的马车,害得我手受伤这件事?” “这几年过去,想必她的性子应该会改过来。” 齐慕阳不想多提苏筝,急急地说道:“怎么可能,祖母。我喜欢的是苏茉,并不是五小姐,我和苏茉的八字一定十分相合,绝对是天作之合。” 林嬷嬷觉得好笑,但嘴上也说道:“老太太不妨就答应少爷,少爷说的没错,要是最后这交换庚帖,说不定少爷和苏四小姐的八字真的会非常相合的。” “对对,对,一定会八字相合,苏茉她一定会旺我的。” 林老太太看着齐慕阳一直苦求,心里也动摇了,点了点头,算是暂时同意齐慕阳和林嬷嬷的话,答应替齐慕阳去苏家上门求娶四小姐。 可若是后面这八字不合,这门亲事终究还是要作罢! 第102章 98 齐府外院,院子里面十分安静,根本就没有一点消息。树影婆娑,窗户间能隐约看见两人正说着话。 里面两人说话不得不说有些奇怪,书房的大门紧闭着,外面也没有丫鬟守着。 石溪一脸疑惑地望着齐慕阳,问道:“少爷,这些银子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站在窗户边,望着院子里面的景色,眼睛里满是笑容,嘴角一直翘着,说道:“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你给那个媒人,告诉她我和苏家四小姐的亲事就拜托她了。” “可这银子根本就不用,老太太不是已经——” “让你给就给,哪来那么多废话。她会明白,还有告诉她要是苏家答应了这门亲事,我和苏家四小姐顺利成亲之后,我还会给她一笔银子,好好答谢她。” 石溪听着齐慕阳这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齐慕阳既然已经交代了他这件事,他自然要把这件事给办好,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老太太。” 齐慕阳相信那个替他上门求亲的媒人肯定会明白他的意思,为了后面的那笔银子相信也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和苏茉的八字一定是天作之合。 至于克夫那些事? 齐慕阳撇了撇嘴,心里十分不认同这件事,摇头道:“不过那个未婚夫定亲当天就死了,才真是可怜。” 石溪将银子收好,听见齐慕阳这句话,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少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快去吧。” 石溪也没有再多问,少爷既然单独来外院交代他这件事,想来事情也很重要,他还是尽快替少爷办好,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 因为齐慕阳的恳求,林老太太最后还是答应让媒人去苏家求娶四小姐苏茉。 这苏家得知有媒人上门,自然是很是惊讶,可在听说这上门求娶的居然是四小姐苏茉,苏夫人更是惊喜,急忙让媒人进门,想要知道究竟是哪家求娶苏茉。 毕竟这苏茉克夫的名声在外,她正为苏茉的亲事担心,现在居然就有人上门来提亲,这又怎么不让苏夫人心里欢喜。 “夫人,夫人,是齐家,就是齐家那个齐慕阳,跟着老爷学武的齐慕阳,上门来求娶四小姐。” 苏夫人看见前面的蔡嬷嬷满脸笑容,欢喜地走了过来,又听见蔡嬷嬷这句话,眼睛一亮,很是惊讶,她这才和茉儿提过这件事,没想到齐慕阳居然这么快就上门提亲。 看来他齐慕阳还真是对茉儿一片真心。 当初苏夫人看出齐慕阳便对苏茉有心,不过现在这突然上门提亲还真是让苏夫人吓了一跳。 不过,苏夫人心里自然是十分欢喜,毕竟她一开始就想着这件事,赶紧让人好好招呼媒人,又让人去告诉老爷苏上一声。 第74节 很快齐慕阳上门提亲,求娶四小姐这件事很快就传遍整个苏府,苏茉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甜儿一脸兴奋地望着苏茉,满脸笑容,再也不见当初对齐慕阳的不满,激动地说道:“原本以为齐慕阳他很无耻,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好,居然上门求娶小姐,这实在是太好了,这下看外面那些长舌妇还说些什么。” 苏茉坐在凳子上,眉头微皱,听见这件事,似乎并不大开心。 甜儿一看苏茉皱着眉头,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疑惑地问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他为什么会上门来提亲?为什么?”苏茉喃喃问了一句。 甜儿听见苏茉这话,心里也有些疑惑,可她并没有多想,笑着说道:“肯定是他心仪小姐,再说了小姐不是还救过他的命,这说不定就是救命之恩,他打算以身相报。” 说着,甜儿自己都红了脸,捂着嘴直笑。 屋子里面其他丫鬟也都笑了,纷纷说个不停。 苏茉听见甜儿这句话,目光一闪,救命之恩,难道他真的是因为这救命之恩才会决定娶她。 毕竟齐慕阳当初也知道了他说的那件事,知道她的名声毁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嫁出去。说不定正因为这样,齐慕阳才会决定娶她,就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苏茉心里这么想着,可心里终归还是有些感动,有些欢喜,不管齐慕阳是因为什么原因求娶她,终归是没有在乎那个克夫的传言。 如此一想,苏茉也红着脸低下了头。 因为媒人上门替齐家求亲这件事,现在苏茉的屋子里面欢笑声不绝,丫鬟们一个个都在说个不停。可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四姐,四姐,你绝对不要答应那个齐慕阳求亲,绝对不要。” 苏筝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焦急,看见苏茉第一句话就是“四姐,你不能嫁给齐慕阳!” 苏茉听见苏筝这句话,微微一怔,问道:“为什么?” 丫鬟们也很不解,上前问道:“是啊,为什么五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外面关于小姐的那些传言,现在好不容易有人上门提亲,而且那个人还不错,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他不错?他哪里不错了!” 苏筝一把推开丫鬟们的手,直接跑到苏筝身边,急急地说道:“他不过是外室子,现在齐家根本就不是当初的武阳侯府,他根本就配不上四姐你。” 甜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五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太太之前可也说过齐少爷他可是崔太傅的关门弟子,这以后的前程肯定差不了,再说了这不还有老爷,老爷肯定会提携这女婿的。” “女婿?” 苏筝面色一变,对着甜儿厉声喝道:“你闭嘴!” 甜儿被苏筝这模样给吓到了,怔怔地望着苏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苏茉也觉得苏茉很是奇怪,不知道苏茉究竟是怎么回事,拉住苏筝的手,起身问道:“你怎么了?” 苏筝一愣,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可是齐慕阳怎么可以娶四姐苏茉,怎么可以,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就很生气,很生气。 “你们姐妹在屋子里面说什么呢?” 苏夫人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看见屋子里面丫鬟们一个个敛声屏气,觉得奇怪,看见苏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笑着说道:“茉儿,你父亲已经答应了齐家的求亲,这交换庚帖,合了八字,可就要定下这门亲事。“亲事终归是父母之命。 交换庚帖? 苏茉听见苏夫人这话,微微一惊,倒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快就答应了齐家的求亲。 可苏筝听了苏夫人的话,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97 苏家四小姐和齐家少爷定下亲事,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京城里面和苏家交好,有关系往来的世家听说了这件事自然是十分惊讶,他们可是十分清楚苏家四小姐那可是克夫的命,现在居然有人上门提亲,而且亲事也已经定下,实在是出乎意料。 要说这齐家还真是舍得,根本就不顾那苏家四女儿克夫的命,也要上门求娶,还真是上赶着巴结。 就算这后面媒人相合八字,得出的是天作之合,更说这苏家四女儿有旺夫之相,能够帮助齐慕阳振兴齐家。京城里面那些知晓苏家和邢家那件事的世家都并不大相信。 可最重要的是林老太太相信了,才会继续派人去商量齐慕阳和苏茉的亲事。 沈氏得知齐慕阳和苏家四小姐定亲这件事,并没有太惊讶,毕竟她在这府里,也听说了这件事,也知道是齐慕阳主动求娶苏家小姐,心里喜欢的人就是苏四小姐。 因为沈氏是齐慕阳的母亲,也是这齐府的太太,这齐慕阳后面的亲事自然是交给沈氏负责。 自从沈家出事,齐慕阳已经很少来宜兰院,可是这次他还是要来宜兰院,毕竟这后面的亲事还要齐慕阳亲自上苏家去送聘礼。 沈氏看着齐慕阳站在她面前,身子笔直,一身锦蓝长衫,气质如玉,不知不觉间,原来齐慕阳这般大,已经到了成亲的时候,那一双丹凤眼愈来愈像一个人。 “你先回去吧,后面别忘了一同去苏家。” 沈氏摆了摆手,不愿和齐慕阳多说,她也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刁难齐慕阳,她是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如果说当初齐景辉娶她并不是因为爱慕,那么现在她很想看看若是喜欢一个人,娶了她,之后会是如何。 是否也会有哪些姨娘? 齐慕阳脸上带着笑,躬身对沈氏,说了一句,“那就劳烦母亲了。” 沈氏点了点头,看着齐慕阳眼睛里面的笑意,避开了目光,说道:“到时候去了苏家,可别失礼。” 齐慕阳自然是连连点头。 齐慕婉也在宜兰院,看见齐慕阳一脸笑容地走了出去,急忙跑到正房,问道:“母亲,齐慕阳他真的要成亲了?” 沈氏望着门外院子里的那些兰花,目光深邃,忽地转过头对齐慕婉说了一句,“你要喊他大哥。等以后苏家小姐进门,你也要喊她大嫂,可不能无礼。” 齐慕婉刚准备反驳几句,可看见沈氏那严肃的神情,便止了话,闷闷道:“我知道了。” “对了,瑜儿了?她怎么不在?” 旁边的铃兰笑着回道:“表小姐说府里出了这样的喜事,太太你要忙着少爷的亲事,她就不在打扰太太你,打算回沈家去了。” 沈氏微微蹙眉,摇头轻叹道:“这孩子,就算府里有喜事,她呆在这又会如何?” …… 这成亲一事讲究六礼,纳彩、问名、纳吉之后,便是纳征、请期、亲迎。纳彩便是说媒,问名也就是讨要八字,纳吉自然就是八字相合,便提亲。至于这后面的纳征则是送彩礼,也就是真正的定下亲事,至于请期则是问成亲的日子,后面就是迎娶。 现在交换庚帖,八字相合,剩下的自然就是齐慕阳亲自去苏家送上聘礼,也让苏家再好好看看这未来姑爷。 沈氏带着齐慕阳一同去了苏家,那聘礼是林老太太早就备下,并不算简薄。相反十分厚重,可想而知林老太太并不愿苏家小瞧了齐府。 “我告诉你们,她苏茉就是我们邢家的儿媳,注定要为我儿守寡。” “那个齐家算什么,你们趁早给我退了这门亲事。” 下人们领着沈氏和齐慕阳去正堂,可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那刺耳的声音。 沈氏听见这话微微一惊,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神情疑惑。 齐慕阳也没有想到邢家的人居然还会上门来,心里一紧,想到他这好不容易才让老太太答应这门亲事,他和苏茉的八字相合,若是因为邢家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母亲,这件事——还请母亲不要告诉祖母。” 沈氏看着齐慕阳这神色,她也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直接进了苏家接客的正堂。 正堂里面两边分别是四把楠木交椅,正上方则是两把太师椅,牌匾之下放着一张案几,上面又摆放着各色茶果,另有香炉等物。 站在正堂里面正大声说这话,神色狰狞的女子正是邢家大太太,也就是当初苏茉未婚夫的母亲。 邢大太太一转头看见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她自然知道正是沈家的女儿沈初韵,眼神一冷,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武阳侯夫人。” 苏夫人一看邢大太太对着沈氏冷嘲热讽,心里很是生气,面色有些难看,对着邢大太太喝道:“你住嘴。” 说着,苏夫人又赶紧吩咐下人将邢大太太赶出苏府。 坐在一直没说话的苏上看见眼前这出闹剧,眼神也不禁发冷,当着这齐家人的面闹出这样的事,还不知道这亲事会不会有变,也不管邢大太太的体面,直接让下人把邢大太太拉了出去。 邢大太太自然是咒骂个不停,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泼妇,没有一点世家妇的规矩,说的那些话也十分难听,都在骂苏茉克死了她的儿子,是灾星! 这些话当着正商量亲事的齐家人的面,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难听,扫兴。 苏夫人自然是十分担心沈氏心里不满,最后退了这门亲事,赶紧上前说道:“沈太太莫怪,这都是,都是——” 沈氏面色如常,眼带笑意,点了点头,一派世家女的气度,说道:“无妨,这次我带慕阳过来,是过来商量慕阳和四小姐的亲事。” 铃兰也将聘礼的单子递给苏夫人。 苏夫人一看沈氏似乎并没有生气,心里有些疑惑,可终归是松了一口气,想到她这个大嫂心里就很气愤,非要搅黄了这门亲事,害得茉儿替她那早死的儿子守寡,还真是晦气。 苏夫人笑着接过了聘礼的单子,又说了几句话,目光最后却是落在齐慕阳身上。 不单单是苏夫人望着齐慕阳,苏上的目光也一直盯着齐慕阳,他们都在等齐慕阳说话。 齐慕阳倒是没有太紧张,脸上带着笑意,十分坦然,看着苏夫人和苏上的目光,抬起头,正声说道:“岳父,岳母请放心,慕阳一定会好好待苏茉,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岳父,岳母? 苏上听见齐慕阳这么快就喊他岳父,心里十分欢喜,苏夫人也是如此,想到苏茉之前的那些事,更是笑着流出了眼泪。 “好,好!那我就把茉儿交给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沈氏坐在一旁,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心里忽然想到了当初齐景辉上沈家提亲的画面,那个时候齐景辉也是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衫,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当着她大哥和大嫂的面说了这番话。 那么后来了? 沈氏摇头笑了笑,不过是一场笑话。 第104章 104 齐慕阳和沈氏一同去苏府,上门真正提亲,将聘礼送到苏家,苏家收下了齐家的聘礼,这门亲事才算是真正定下了。 苏夫人自然是对齐慕阳这个女婿十分满意,之前她便和苏茉说过这件事,现在看见齐慕阳不在意外面那些流言,心里更是欢喜,想到就要把女儿苏茉交给齐慕阳,又忍不住说道:“慕阳,茉儿有些静,但性子善良,你以后多迁就一些她。” 齐慕阳知道苏夫人不会放心,就算是苏夫人对他很满意,可心里终归是放下不下。 “岳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茉儿,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站在一旁的苏烈听见齐慕阳的话,上前狠狠一拍齐慕阳的肩膀,凶着一张脸,大声道:“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好,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苏烈下手很重,齐慕阳强受了苏烈这一掌,不敢有任何反抗,强笑着点了点头。 苏夫人看见苏烈对齐慕阳这般态度,脸色一变,皱着眉头,呵斥道:“慕阳以后便是你的妹夫,你可不能再这般对他。” 苏烈一听苏夫人为齐慕阳说话,心里难免有些吃味,他知道齐慕阳上门求娶四妹苏茉,心里也很惊讶,不过细想之后,倒是很欢喜,毕竟四妹的亲事一直让他担心。 第75节 “母亲,要是舅母还来闹怎么办?这以后四妹嫁进齐府,要是舅母还去齐府闹事,到时候——” 苏夫人听见苏烈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变,扫了齐慕阳一眼,想到今日在沈氏面前发生的那件事,不禁说道:“慕阳,今日这事你别记在心上。茉儿的亲事——” “岳母放心,我决定求娶四小姐,便已经知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苏夫人点了点头,她自然看出了齐慕阳对苏茉心里很看重,并不在意克夫那件事,想了想说道:“还要你母亲多包涵,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说这话,苏夫人眼神一冷,她已经决定要去邢家好好解决这件事,决不能让那个疯女人上齐家去闹事,坏了茉儿的亲事。 说了几句话,苏烈便带着齐慕阳先离开了。 …… 还没等齐慕阳出院子,就遇见了一个人,正是齐慕阳如今的未婚妻苏家四小姐苏茉。 苏茉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腰间是绿色的腰带,显得苏茉的身材窈窕,亭亭立于长廊处,头上是一支碧绿的头钗,精致华丽,乌黑的长发微微一束,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最夺人眼球的是那周身淡雅脱俗的气质,还有那一双明亮的眼眸。 齐慕阳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苏茉,一时间竟有些紧张,他这主动求娶苏茉,也不知道苏茉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苏烈也没想到这时候苏茉会过来,毕竟现在二人已经定亲,不应该再见面。 “三哥,我有些话要和齐公子单独说。” 苏烈一听苏茉这话,犹豫片刻,便先出了长廊,站在外面守着。 齐公子? 听见苏茉这话,齐慕阳心里一紧,这似乎还是苏茉第一次如此称呼他,听着很是客气,还很生分。 苏茉望着齐慕阳,目光闪烁,一时间竟有些犹豫,避开齐慕阳的目光,低声道:“是苏茉失礼了,还望齐公子不要见怪。是我自己想要过来见一下你,想要问你一些话。” “不会,不会!” 齐慕阳连连摆手,声音听着有些结巴,很是紧张的样子。 看见齐慕阳这样子,苏茉不禁笑了,眉眼一弯,微微抬头望着齐慕阳,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是不是真的只是同情我,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这些话,苏茉并没有问出口,或许她心里也并不希望会有这个问题的存在。 齐慕阳一怔,望着苏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见苏茉眼神一黯,明白苏茉是误会了,急忙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声音响亮干脆,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紧张和不安,如此坦荡直接地当着苏茉的面说了这句话。 若是换了现在的话,齐慕阳或许应该说,我心悦你。 又或许是爱慕,心仪。 可齐慕阳却是直接地说了他这个前世都没有开口说过的话,第一次当着女孩的面说了喜欢你这样的话。 苏茉听见齐慕阳这句话,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脑子里思绪不断,望着齐慕阳那双迷人的丹凤眼,只觉脸颊发热,心砰砰跳个不停。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茉的脸颊已经染红了,如初晕开了的胭脂一般。 苏茉望着齐慕阳,她第一次觉得齐慕阳长得真好看。 真的非常好看,比女子还要好看,气质温润,那一身红色的长衫衬得齐慕阳更美了,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简直让人晃了眼。 这样一位美人喜欢她? 苏茉心里忽然变得很紧张,很不安,也没有了之前的信心和坦然。 她还没有齐慕阳长得好看,之前还定过亲,传过克夫的话,这样的她,为什么齐慕阳会喜欢? “苏茉,我喜欢你,所以我才想要娶你。” 听着齐慕阳的话,苏茉低下头,转身想要离开,十分不安,可眼睛里满是笑意,醉人的笑意,脚步越来越快,忽地又意识到自己这样一句话不说就离开,很是失礼,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齐慕阳,嘴角上扬,眼眸深处泛着泪光,目光灼灼,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谢谢你喜欢我。 谢谢你娶我! 谢谢你在我最不堪的时候对我说这句话! 谢谢你让我遇见了你! 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穿上那红色的嫁衣! 也谢谢你能让我去喜欢你! 谢谢,真的谢谢…… 第105章 104 齐慕阳一身大红色的长衫,徐徐微风划过,衣袖微微摆动,目光却一直望着长廊尽头,眼前浮现着的尽是苏茉最后离开时眼中闪现的笑意,还有那一丝泪光。 谢谢? 齐慕阳低头一笑,狭长的丹凤眼闪着欢喜明亮的光芒,低声喃喃道:“是我应该要谢谢你。” 无论是在菩提寺,还是在岐水湖,都是你救了我,也是你让我喜欢上了你,这便是今日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齐慕阳,你真的要娶四姐?” 不知何时,齐慕阳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齐慕阳一惊,回过神来,急忙转身望着站在他身后的苏筝,很是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难道——刚才你一直都在这?” 苏筝一身浅红色的长裙,长发披散,微昂着头,望着齐慕阳,眼神晦暗不明,张了张嘴,似乎有些话很难说出口,欲言又止了许久,才问道:“你真的要娶四姐?” 齐慕阳心里自然是不大喜欢苏筝,可是现在他和苏茉已经定亲,这以后苏筝也算是他的妹妹,他和苏筝的关系也不能一直那么僵着,苏筝终归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不过还是孩子,他没有必要和苏筝置气。 “是啊,这以后我也就是你的姐夫。” 齐慕阳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这以前我要是有什么对不住,得罪你的地方,现在我给你道歉,希望这以前的是能既往不咎,都过去了。” “既往不咎?都过去了?” 听见齐慕阳的话,苏筝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很是苦涩,低垂着头。 “怎么可能会都过去了。” 齐慕阳没有听清苏筝的话,眉头微皱,问道:“你说什么?苏筝,真的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什么误会,毕竟以后我们也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苏筝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齐慕阳,目光冷厉,急声说道:“谁和你是一家人,我告诉你我讨厌你!” “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姐姐,你也不配进我们苏家的门。” 听见苏筝如此重的话,齐慕阳面色一僵,实在是有些尴尬,心里自然也有些不舒服,他都已经这么和苏筝说了,可没想到苏筝还是这般不讲情面。 说着,苏筝的眼圈也不禁红了起来。 齐慕阳看着苏筝这副表情,也不好对苏筝发火,只能是强笑着说道:“不管我配不配得上你姐姐,现在我和你姐姐都已经定亲,我以后也一定会好好对你姐姐。” 苏筝听着齐慕阳的话,心里越来越难受,可是她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说那些话的资格。 长廊里面只有齐慕阳和苏筝二人。 齐慕阳也不想再和苏筝多说什么,刚才他和苏茉说的那些话的好心情都已经不见,不愿再听苏筝那些气人的话,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 “齐慕阳,你站住!”苏筝看见齐慕阳转身离开,心里一急,脱口喊了一句。 齐慕阳刚准备说什么,却是看见苏烈也过来了,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现在苏烈也在场,他也不用担心苏筝发火。 苏烈望着齐慕阳和苏筝,很是疑惑,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对了,刚才四妹她好像很开心,慕阳你和她说什么了?” 齐慕阳对着苏筝微微点头示意,便拉着苏烈准备离开,边走边说道:“不过是说了几句话。” 苏筝看着齐慕阳和苏烈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有再开口叫住齐慕阳。 其实刚才她在院子里已经听见了齐慕阳说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 这句话是齐慕阳亲口说的,说给苏茉听的,那么她呢? 她的这句话说出来又会是为了谁? 如果当初在仁和书院山下,她没有抢齐慕阳的马车,没有害齐慕阳受伤,那句话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又如果当初她答应和四姐一同去菩提寺,在那救齐慕阳的人会不会就是她了? 苏筝袖子里面的手紧紧握着,眼睛泛红,不知何时,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一切,齐慕阳都不会知道了。 他和苏烈已经走远了…… 苏烈想到现在齐慕阳和苏茉已经定亲,心里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疑惑地打量了齐慕阳几眼,不过终究是没有问那些话,毕竟事情已经定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以后苏茉嫁进齐家,齐慕阳要好好待苏茉。 因为苏茉的年纪已经十六,而林老太太原本就着急齐慕阳的亲事,想着早些成亲,为齐家开枝散叶,齐慕阳和苏茉成亲的日子便是定在来年春上。 毕竟像成亲这样的大事终归是要好好准备,更别说齐慕阳现在才十三,虚岁也才十四,等真正成亲虚岁也不过十五。 齐慕阳自然是不想这么快成亲,毕竟他和苏茉现在年纪都还太小,不过林老太太着急抱孙子,而苏茉的亲事又被耽搁了这么多年,苏家本来就着急,自然希望齐慕阳和苏茉早日成亲。 这样也好真正定下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要不是因为苏家最近要忙着苏烈的亲事,只怕林老太太都已经等不及让苏茉进齐家。 苏烈是苏茉和苏筝的兄长,这苏茉出嫁自然是要先等苏烈完婚。 齐慕阳也知道苏烈将要娶苏家老部下的一副将的女儿,自然也是要恭祝一番,毕竟现在苏烈也是齐慕阳的大舅子。 苏家先要准备苏烈的亲事,又要忙着嫁女儿,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不能厚此薄彼。 齐慕阳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要是现在让他娶苏茉,他心里还有些紧张,毕竟这成亲之后第一件大事便是洞房。 虽然他也想尽快让苏茉成为他的媳妇。 可是一想到他这十三岁的身子,还有苏茉才十六岁,这样去洞房,那画面—— 实在是太美! 不敢想象!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只能是感到庆幸。 可就在齐家和苏家刚刚定下齐慕阳和苏茉成亲的日子,京城里面却是出了一件大丧事。 第76节 当今圣上建元帝驾崩了! 第106章 |104 相国寺。 时值秋节,后殿院子里面零碎铺了一层落叶,阵阵寒风呼哧而过,参天大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转眼便飘落下来,落在那白色的僧袍上。 无尘大师一身白色僧袍,宽大的袖子微微摆动,手中捏着一圈黑色的佛珠,嗤嗤作响,神情狰狞,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森然,咬牙狠声道:“废物,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宁和府上的赏菊宴,他建元帝居然没死! 到现在才驾崩,活得可还真够久的。 无尘大师一拂袖,转身望着身后的红袍僧人,冷声问道:“四皇子怎么会好好的,怎么会是他登基?” 当今圣上建元帝驾崩,而圣上留下遗诏继承皇位的居然是不受宠的四皇子周慎。 这件事不得不说让朝中一众大臣惊讶不已,更有不服者,心里甚至在暗自揣测,建元帝突然驾崩这说不定就是四皇子下的毒手。 若不然圣上又怎么会让四皇子周慎继承皇位。 站在无尘大师身后身穿红色袈裟的僧人十分恭敬,低垂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周慎!” 无尘大师想到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那四皇子周慎,心中就有一股愤懑之气,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先除了周慎那毛头小子。 若是别人可能还不清楚,建元帝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他无尘却一直都很清楚建元帝心里最看重的就是不受宠爱的先皇后之子周慎。 就算是当年,前太子死了,周慎被关进宗人府,最后也依旧是安然无恙。 “朝中大臣怎么说?还有六皇子,三皇子他们怎么会甘心,看着周慎坐上那皇位?” 红袍僧人身子微微一躬,抬头瞧了一眼无尘,低声回道:“朝中大臣自然议论纷纷,可是先帝遗诏,清楚地写着让四皇子登基,似乎方家,还有四皇子的母舅家如今都站在四皇子这边。至于六皇子和三皇子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毕竟遗诏之下,四皇子登基名正言顺,要是他们真的不服,那可就是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 他们怎么会甘心对四皇子俯首磕头! 无尘一声嗤笑,望着相国寺这几年如一日的秋景,心头不禁烦闷更甚,他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原以为建元帝死了,他就能走出去,现在看来他只怕还要被关在这里一段时日。 “三皇子那边,徐子健该说什么,他心里清楚。三皇子不是那能忍得住的人,至于六皇子那边,方家可还倒戈得真快。盯紧六皇子,先让三皇子打头阵,必要时除掉六皇子。” 之前建元帝便传出过遇刺身亡的传闻,那时候可还是三皇子主持大局,统领皇宫的禁卫军。 现在建元帝真的死了,继承皇位的不是他这三皇子,而是排在他后面不受宠的四皇子,这又怎么会叫三皇子服气。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徐子健暗中推一把,只怕三皇子现在就已经忍不住了。 “砰”地一声,院门外忽然传来声响,听着倒像是有人慌张逃跑,摔倒了一半。 无尘面色一沉,回头望去,一眼便看见后殿扫地的小沙弥摔倒在地,神色慌张,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无尘大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不停地发抖。 红袍僧人望了无尘一眼,瞬间变明白无尘的意思,朝着小沙弥走去。 小沙弥看着那黑袍僧人朝自己走了过来,脸色大变,跪在地死上,不停地朝着无尘磕头,额头整个都肿了起来,渐渐开始流血,祈求无尘大师能放过他。 就算在这后殿扫地的小沙弥天生哑巴,说不出话来,也终归是听见了不该听的话,活不下去。 无尘面色不变,手中佛珠不停,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看着倒像是为小沙弥超度亡魂一般,那后院门口只能看着地上小沙弥曾经挣扎过的痕迹,还有那一串断裂开来的佛珠,散落四方。 红袍僧人稍一用力,便直接一把掐死了不会说话的小沙弥,背再背上,小沙弥躺在黑袍僧人的背上,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 “处理干净!” 红袍僧人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这才背着那小沙弥离开。 无尘大师也回了自己的禅房。 不过,他们却是不知道那小沙弥是自己主动跑出来,摔倒在院门口的。院墙外面那灌木丛,茂密的叶子里面还藏着一人,膝盖上处浸着鲜血,眼中满是惊骇,泪水直流……灌木丛那灰衣小沙弥透过那茂密的叶子,只能看见挣扎过的痕迹,地上散落的佛珠,依旧那般清晰。 周围静极了,一直都没有声音。 很久,很久。 入夜,冰冷的院子里面似乎还残留着净和最后的挣扎的气息。 灰衣小沙弥才颤抖着身子爬了出来,不敢多停一刻,惊惶地朝着前殿跑出,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告诉方丈……净和死了! 被人杀死了! 都是无尘大师做的,他还想要杀六皇子,杀四皇子……灰衣小沙弥跌跌撞撞地朝着相国寺主持大师的禅房跑去,一路上他都觉得鬼影重重,这偌大的寺庙里面似乎有很多恶鬼藏在这里面,心里都觉得恐怖极了,他没有想到那般慈善的无尘大师居然会杀了净和,净和根本就不会说话。 无尘大师实在是太可怕了! 灰衣小沙弥跑到相国寺主持大师的禅房,满脸汗水,刚准备敲一下主持大师的房门,便听见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和无尘大师在一起的那僧人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主持大师的房间里面? 怎么会! 刚如厕回来的守门僧人看见站在主持大师房门前的灰衣小沙弥,眉头一皱,急声呵斥了一句,“净缘,你站在那做什么?” “快出来,主持方丈说了不要打扰他修行。” 净缘身子一颤,忽然听见禅房里面说话声停了,不敢多想,直接拔腿便跑。 “哎,净缘你怎么,这般——” 净缘根本就没听守门僧人的话,直接冲了过去,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刚才在禅房里面听见的那个声音他很熟悉。 非常熟悉! 就是那个和无尘大师说话,亲手杀了净和的人的声音。 僧人看见净缘一句话不说,便跑了,像是怕受责罚一般,心中气急,刚准备去追一下净缘,便听见身后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漆黑的夜色下,门里面走出一僧人,依旧是那那件红色的袈裟望了守门僧人一眼,目光冷厉。 “刚才是谁在外面?” 守门僧人看见房门打开,里面人走了出来,心中一紧,微微躬身,恭敬地回道:“回方丈,刚才净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方丈房门前。” “净缘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我才一说话,他转身就跑了,看着像是很害怕,受了惊吓的样子。” 红袍僧人眸子暗沉,略一沉默,才开口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瞎跑,别出了什么事。” “快派人去找,仔细去找,找到之后带到我这里来。” 守门僧人心里自然奇怪,好端端地怎么要去找净缘,这么晚了,这净缘自然是回屋睡觉,更快何况在这相国寺里面又会出什么事。 这方丈未免也太小题大做! 虽然心里这般腹诽,可僧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地回了一句是,便出了院门,去找其他僧人一同出去找净缘。 漆黑的夜色下,那一轮圆月倒是明亮,月光如水般倾泻,照在那红色的袈裟上,如血一般鲜艳。 红袍僧人手中握着那一串佛珠,静静地站在房门前,一双眼睛望着那幽黑深处,泛着幽幽的光芒,寒意逼人。 原以为会很简单,可过了许久,这相国寺的主持方丈,也就是站在房门前的红袍僧人才看见有人朝这边赶了过来。 一开始前去交代僧人去找净缘的那守门的僧人提着灯笼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僧人,手里还抱着一小沙弥。 守门僧人气喘吁吁,额头上尽是汗水,看见方丈还站在门口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断断续续地说道:“方丈,找,找到——” 还不等守门僧人说完话,主持大师就看见僧人怀里抱着的那小沙弥,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忽地—— 院子里刮起了一阵寒风,冷冽刺骨,月光似乎变得更清冷了。 第107章 |104 漆黑的夜色下,根本就看不清躺在后面那僧人怀里的小沙弥。 相国寺的主持方丈无心大师目光落在那远处的小沙弥身上,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望着提着灯笼赶过来的守门僧人,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找到?” 守门僧人话还没说完,脸色有些凝重,额头上汗水直流,急摇了摇头,回道:“不是,不是,根本就不是。方丈,没有找到净缘,净缘他不知道跑哪去了,到处找了都没看见人影。” 方丈无心听见守门僧人的话,眉头一皱,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小沙弥,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守门僧人紧张地说道:“没有找到净缘,我们找到了净和。” “净和他被人杀死了,就藏在后殿那荒废之处。” 无心面色一僵。 跟在守门僧人身后的僧人这时候也急忙抱着已经死去的净和,赶到方丈跟前,眼眶泛红,气愤地说道:“净和根本就不会说话,性子单纯,这好好地怎么会有人杀他。” 无心身上那红色袈裟微微抖动,袖袍之下的佛珠,狠狠捏紧,面色透着一丝震惊,问道:“这怎么回事?净和怎么会死,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不是!” 守门僧人急忙摇头,扯开净和那脖颈处的僧袍,说道:“方丈,你看这净和脖颈处的掐痕,分明就是被人给活生生地掐死的。” “没想到在相国寺里面居然会出此等恶性,实在是令人发指,恳请方丈一定要彻底查明此事,还净和一个公道。” 无心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看了一眼月光下净和那惨白的一张脸,闭上双眼,念了几句佛,正声说道:“自然是要查明此事的。” “净缘可有下落?” 守门僧人微微一愣,不明白为何无心方丈这时候会提净缘,转念一想净缘和净和向来要好,净和出了这样的事,净缘之前又是那般神情,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不禁说道:“净缘很可能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净和。” 另两位僧人也点了点头,颇为认同守门僧人的话,若不然又怎么会找不到净缘。 “方丈,说不定净缘已经落到那歹人手中,一定要尽快找到杀净和的凶手。” 无心眉头紧皱,看了一眼说这话的僧人,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净缘。” “这净和的死只有净缘知道,说不定和净缘也有关系,要不然他也不会躲起来。” “这——怎么会?” 听见方丈的话,守门僧人等人心中一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以相信,毕竟净缘和净和关系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会是净缘杀的净和。 第77节 不过,主持方丈倒是说得没错,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找到净缘。 无心看着守门僧人又匆匆离去,至于那已经死去的净和也被带走,自然不能再留在这里,目光闪烁,现在他自然明白之前在后殿那院子外面的人不止净和一人,净缘一定也听见了他和无尘的话。 若是找不到净缘,那些话传到外面,尤其是传到即将登基的四皇子耳朵里,那可就不妙了。 无心眼神一冷,朝着院外快步走了过去。 现在根本就容不得耽搁,净缘刚才跑到他院子里面绝对是有事要告诉他,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又没有进门。 因为净和的尸体被发现,整个相国寺的人也都已经知道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被人杀死了,寺庙里面的僧人自然是气愤不已,不说这是皇家国寺,佛家重地,发生这样的人命案子,实在是有辱佛门。 更别说被害的还是寺庙里面的小沙弥。 大半夜,相国寺的僧人一个个都不停地在寺庙里面四处搜寻,想要找到净缘。 只是夜深露重,寒风冷冽,相国寺的僧人打着灯笼,或举着火把找了许久都没有看见净缘,也不知道净缘究竟藏在相国寺的那个角落。 又或是净缘已经和净和一般,被人给杀了! 无心看着山下那若隐若现的火光,眉目之间自有一股郁气,心中烦闷,看见有僧人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这下山的路上可是找了?” “今夜守山的是罗汉堂的了问,他一直都在山道上巡查,并没有见人下山,也没有看见净缘。” 听见僧人的话,无心更是烦躁,捏紧手中的佛珠,默念了几遍静心咒,让自己静下心来,如果在这相国寺没有找到净缘,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净缘已经逃下山了。 想到这一点,无心转身回了大殿。 一路脚步匆匆,赶往无尘的后殿,想要把这件事告诉无尘。如果说净缘真的已经从相国寺逃走,那么很可能就是在京城里面,那么现在就只有让无尘手下那些人尽快找到净缘。 后殿禅房,偏僻安静,稍有人来。 在这后殿,一直都是不会说话的净和打扫,即便如此无尘也很少让净和进后殿。 禅房里面点着一盏青灯,灯影重重,屋子里面依旧燃着佛香。 无尘听了无心的话,面色平静,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会派人去找的。如今建元帝已经死了,可建元帝那老匹夫绝对没那么简单,这么多年就算是我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相国寺,他也一直都有派人监视着,四皇子也不知道从建元帝口中究竟知道了什么,还是小心些为好。” 无心点头应是。 …… 相国寺山下,山道上依稀可见僧人举着火把不停地搜寻着,还喊着净缘的名字。 月色朦胧,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呼而过,已入深秋,到了半夜,寒意更甚。 “这净缘究竟跑哪去了?怎么都没见着人影?” “难道真的是他害了净和,才心里害怕,一直躲起来?” “怎么可能,这净缘怎么可能会杀净和。快别说了,赶快去找吧!这大晚上的,不赶紧找到净缘,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说这话的僧人张望着四周,未见人影,只能听见山间那寒风呼啸,裹着叶子,漱漱作响,远远看去,一片漆黑,直叫人心里发慌。 佛家重地,出了人命,实在是有些渗人。 净缘一动不动地躲在草丛里面,等着那僧人走远了,才蹲着身子,在灌木丛里朝山下赶去,根本就顾不得身上的伤,满身泥泞,脸上更是带着两条树枝挂下的血痕,浑身发冷。 净缘回头望了一眼刚才僧人离去的方向,那边是相国寺的方位,他心里也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回寺庙,现在寺庙里面的师兄都很在找他,担心他的安危。 只是一想到他在主持方丈房门外听到的那个声音,他心里就发抖。 那个声音他很熟悉,一开始在后殿无尘大师的院子里他就已经听过那个声音,只是那个时候他太害怕,根本就没有往那个人身上去想。 每次早上做晨功的时候,他都会听见那个声音。 不会有错! 净缘身子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他心里很确定那个声音就是主持方丈的,之前在后殿他是没有想到,可在禅房外面,再次听见那个声音,他就已经明白。 要不然,他也不会害怕得转身就跑。 净和死了,是方丈亲手杀了净和! 若是他现在出来,回到寺庙,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方丈怎么可能会杀净和。就算是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方丈会和无尘大师想着要杀六皇子,要杀四皇子。 不会有人相信他。 寺庙里面师兄们都不会相信他的话。 方丈一定会像杀了净和一样,再杀了他。 净缘摇了摇头,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朝山下一点一点爬去,这条路小路他以前和净和一起走过,就是从这里面走下山,很少有人知道。 可是,现在净和死了…… 想到这一点,净缘心里就很难受,眼中尽是泪水,小声抽泣着。 他现在心里真的很害怕,他也不知道就算是逃下山,他又该去哪里,离开相国寺之后,他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 要是净和在就好了,净和虽然不会说话,但最聪明,每次都能想到好法子。之前在后殿,净和也是为了救他,才会故意倒在那门前,被无尘大师看见。 “对不起,对不起。” 净缘擦了擦眼泪,不敢哭出声,只是心里却很难受,很难受,整个胸口像是快要炸开了一般。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害死净和的。 在那之前,净和就和他说过不能过去打扰无尘大师,不然会出大乱子的,一直拦着他,只是他偏偏不听,非要去找无尘大师问禅语。 净和以前就告诉过他,无尘大师有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第108章 |104 齐府定下和苏家的亲事,虽说是成亲的日子是在来年春上,但毕竟是要好好张罗一番,可是现在圣上驾崩,乃是国孝期间,自然不能太过张扬。 这来年春上还有一段时间,林老太太倒也没有急着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成家立业,现在齐慕阳已经定下亲事,另一件事自然是出仕立业,振兴齐家。 虽说建元帝驾崩,可到底新帝即将登基,这接下来只怕就是大赦天下,开恩举。 不需林老太太交代,齐慕阳也要回仁和书院继续熟读经书,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介秀才,说起来根本就配不上苏家将军府的四小姐。 因为国孝,齐慕阳又是秀才身份,自然是要注意言行,一身素净的衣裳,显得有些单薄。 齐慕婉穿着浅绿色的长裙,看见齐慕阳正准备出门,不禁加快了步子,站在齐慕阳跟前,问道:“你已经和苏家四小姐定亲了?” 站在齐慕阳身边的巧儿一愣,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齐慕婉望着齐慕阳,看着齐慕阳那张脸,她心里很不解,为什么沈瑜会喜欢上这个外室子,可是她已经知道沈瑜之所以会答应扬州的那门亲事,根本就是因为知道齐慕阳喜欢的是苏家四小姐。 “你知不知道沈瑜她,她对你——” 齐慕婉想到沈瑜心里的委屈和无奈,就很憋闷,可是她也知道沈瑜和齐慕阳之间的身份,齐慕阳是沈瑜的表叔,两个人之间可还差着辈分,根本就不可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齐慕阳听见齐慕婉提到沈瑜,立即明白过来,望了一眼院子里的丫鬟,对着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离开。 现在他已经和苏茉定亲,二沈瑜也正和扬州那一家商量婚事,这些传闻没有必要再往外传。 巧儿也会意,让齐慕婉和齐慕阳单独说会话,带着其她丫鬟都先避开。 “是沈瑜让你过来的?” 齐慕阳有些疑惑,其实之前在陶然居,沈瑜就应该已经明白,现在齐慕婉又怎么过来说这些话。 “不是,是我自己过来的。还有——这绳环,沈瑜她让我还给你。”齐慕婉将手里的那灰黑色的绳环,扔到齐慕阳身上,颇为气愤的样子,并质问道:“你知不知道她之所以答应嫁去扬州,就是不想在留在京城。” 灰黑色的绳环落在地上。 齐慕阳看了一眼地上的绳环,这是当初他送给沈瑜的见面礼,躬身捡了起来,说道:“也许嫁到扬州是一件好事。” 离开京城,也就不用再面对那些伤心事。沈家衰败,终究不再是当初的沈阁老府邸。 “好事?” “你知不知道,沈瑜她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京城。” 齐慕阳听着齐慕婉哽咽的话语,心里明白齐慕婉只不过是替沈瑜难受,上前拍了拍齐慕婉的肩膀,安慰道:“等时间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齐慕婉听着齐慕阳的话,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也明白和齐慕阳说这些话根本就无济于事,沈瑜也不过是拜托她把这个绳环还给齐慕阳。 那些话其实都是她替沈瑜觉得不平。 齐慕婉推开齐慕阳的手,不愿再多说,转身离开,她已经将绳环还给齐慕阳,一切也都已经了结。 齐慕阳看着齐慕婉红着眼睛,转身离去,目光闪烁,就算他和沈瑜之间没有辈分的差距,他也不会和沈瑜在一起。 至于,现在他这手里的绳环? 齐慕阳重新戴回了手上,当初他把这个绳环送给沈瑜也不过是一个意外,现在重新回到他手里也算是一个结束。 巧儿一看齐慕婉离开,这才走了过来,问道:“少爷,大小姐她怎么说?” “没事,她不过是替沈瑜难受。” 巧儿瞧着齐慕阳的神情,似乎一点也没有往心里去,心里不禁也替沈瑜叹了一口气,现在齐慕阳和苏家四小姐已经定亲,那些事都已经过去,有些事也不必再说。 “巧儿,那你觉得如何?” 齐慕阳饶有兴趣地望着巧儿,不禁问了一句。 巧儿看着齐慕婉离去的背影,摇头说道:“表小姐她以后终会想明白的,这些事也终究都会过去的。” 是啊,都会过去的! 齐慕阳面带笑意,问道:“让石溪准备的祭品可准备妥当?” 听齐慕阳提起这件事,巧儿也不再想沈瑜那件事,正声回道:“祭品已经准备妥当,而且是这祭品太太似乎也已经知道,并没有阻拦,让管家拨了一些银子。” 沈氏? 齐慕阳微微一惊,沈氏居然会给银子,这祭品可是要准备给他生母莫氏,沈氏怎么突然会不在意莫氏的忌日。 之前三年,齐慕阳拜祭莫氏,可都不好找府里拿银子,就是担心沈氏不准,现在却没想到沈氏居然批了这笔银子。 惊讶过后,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齐慕阳心里终归是记下沈氏这份情。 毕竟当初是他误会了沈氏,生母莫氏的死根本就和沈氏无关,莫氏上吊自缢可以说是生无所恋,决定离开,又或者说是他的那句话害了莫氏。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径直出了府门,上了马车,直接一路去了京城外的菩提寺。 今日是莫氏的忌日。 也是他进齐府的第四年。 第78节 现在他有喜欢的人,并且已经和喜欢的人定亲,等来年春上他便能迎娶苏茉,也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莫氏,让她知道他现在很好。 …… 菩提寺来往的香客依旧很少,庙里的香火并不算鼎盛。 齐慕阳并不是第一次过来,就算是当年出了那起命案,他也来过这里,在这里他杀了人,也遇见了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看着菩提寺那高耸的寺庙围墙,红砖绿瓦,树木依旧那般青翠,秋日的时节并没有抹去那亮丽的绿色,树木繁盛,尤其是菩提寺的后山依旧那般宁静,悠然,鲜有人至。 石溪一看齐慕阳还是准备一个人去拜祭莫氏,心里有些犹豫,但也不好多说,只能叮嘱齐慕阳小心一些。 看着石溪担心的目光,齐慕阳不禁失笑。 现在他那个舅舅沈星源已经死了,只怕也没有人会花那么大的力气来除掉他。 齐慕阳带着准备的祭品,独自一人来到莫氏的坟前。 他的生母莫氏是扬州人,外祖家在扬州,或许有机会他应该要去扬州看看,将莫氏的坟迁到扬州莫家祖坟里面。 莫氏终究是不喜欢京城。 她这半辈子都呆在京城,可偏偏都没有走出那座宅院,一直呆在里面,困在里面,她的心终究是在扬州。 莫氏的坟墓有人打理,倒是没有显得太过荒凉。齐慕阳将新鲜的祭品摆放好,又给莫氏的墓碑擦拭了一会,喃喃自语道:“我一直以为害你的人是沈氏,却没想到害你的人其实是我。” “如果当初我不和你说那句话,你是不是不会做那个决定?” 寂静的后山,很少有人过来,风悄悄地划过,只有齐慕阳一个人的低语声。 “我已经定亲了,她是一个很美的女孩,我想或许正是因为你,我才会遇见她,我会好好对她的。” 因为齐慕阳来莫氏坟前拜祭,才会被人追杀,险些遇害,也正是因为有人追杀,他才会遇见苏茉,或许这就是缘分。 他和苏茉的缘分便从菩提寺的后山,莫氏的坟前开始。 齐慕阳一个人低声说着话,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打扰,附近也没有人过来拜祭,可偏偏齐慕阳听见了一些声音。 声音有些不对劲。 齐慕阳眉头微蹙,心里犯疑,难道除了他那个舅舅还有人想要对付他。 齐慕阳微微起身,脚下微动,悄悄地朝莫氏坟墓后面走去,不曾想还没起身,便看见一只脏兮兮,满是血痕的手突然伸了出来……“谁!” 齐慕阳眼神一凝,面色一肃,厉声喝问道。 只见那只满是血痕的小手,飞快地抓起墓碑前摆放着的馒头,立刻便往后山深处跑去。 齐慕阳一愣,起身一看,居然是一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抢了祭品,转身就跑,心中惊疑不定,菩提寺的僧人怎么会躲在这后山偷吃祭品? “站住!” 小沙弥根本就不管后面的齐慕阳,抓到那白花花的馒头,直接往嘴里放,一边嚼着,一边往后山深处跑去。 看着那小沙弥惊慌失措,一个劲地往后山深处跑,齐慕阳心中疑惑更甚,就算是偷吃祭品,也犯不着这般拼命,怎么看着都像是在—— 逃命! 这情形看着,就和当初他被人追杀一样,好像有人要杀他?不知为何,齐慕阳心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第109章 |108|104 菩提寺,后山深处便是山林,除了樵夫很少会有人进菩提寺后山的山林。 菩提寺毕竟是佛家重地,禁杀生,倒是没有猎户出入。因为这个缘故,后山那一片山林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猛兽,菩提寺的僧人自然很少进去。 齐慕阳看着那小沙弥,僧衣破碎,衣衫褴褛,十分狼狈,一个劲地往后山深处跑,心里很是疑惑,想了想还是追上去,想要喊住那小沙弥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何看着像是在逃命! 如果真的是菩提寺的僧人,这件事也应该告诉主持方丈,菩提寺的僧人躲在后山偷吃祭品,怎么看都是一件怪事。 密林深处,四周静悄悄的,荒草萋萋,就连樵夫出入的那条山道也渐渐被那荒草给吞噬,遮住了原本的狭长小道。 齐慕阳望了一眼四周,并没有见着人影,心里不免有些惊异,居然这么快就不见踪影,藏了起来,看样子还真是十分害怕。 虽然未见人影,但齐慕阳静心听着四周的动静,一步一步朝那大树后面走去。 参天古树,枝繁叶茂,两边杂草快要淹没膝盖,齐慕阳悄悄地走到大树旁,走出来一看,只见那小沙弥正饥不择食,不停地往嘴里送着那白色的馒头。 小沙弥正是当初从相国寺逃走的净缘。 净缘没想到齐慕阳居然追上来,还找到,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齐慕阳,刚准备逃跑,就听见齐慕阳说了一句,“你不敢让人知道你躲在这里。要是我告诉寺里的方丈——” 齐慕阳话还说完,净缘就停住了步子,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不安地望着齐慕阳,那黑漆漆的小脸上满是无助和绝望,黑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齐慕阳,带着祈求。 齐慕阳看着净缘那眼神,心里一滞,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惊吓,居然会如此害怕,蹲下身子,望着小沙弥,放缓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菩提寺的僧人?” 净缘使劲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警惕地望着齐慕阳,没有说话。 齐慕阳看着净缘破烂的僧衣,手脚处还透着血迹,干涩的嘴唇,也不知道躲在这后山密林里多少日子,再一看净缘那警惕的神色,没有说什么,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净缘一看齐慕阳准备离开,心里一慌,哑着嗓子,急声说了一句,“不要,不要——告诉别人我躲在这。” 齐慕阳听见净缘的话,眼神一凝,小沙弥的年纪还不过六七岁,根本就还是一个孩子,这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居然会受这番折磨。 净缘看着齐慕阳转身走了,心里忐忑不安,站在那大树下,孤零零一人,身子单薄。 齐慕阳沿着原路返回莫氏的坟墓,也没有犹豫,直接从莫氏坟前的祭品里面拿了一些吃食,又带了一些酒水再次回到密林里面。 四周安静无声,偶尔传来鸟雀的声音,又或是风刮过那叶间,呼呼作响。 净缘心里担心齐慕阳把这件事告诉了菩提寺的僧人,他从相国寺逃出来并没有进皇城,因为他知道一个和尚,最是显眼,相国寺的僧人只要在城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的下落。 京城里面除了相国寺,剩下的就只有菩提寺,在这就算是有人瞧见他,也只会以为他是菩提寺的僧人,才不会注意他这个穿着僧衣,剃了光头的小和尚。 可是来菩提寺,他却不敢让菩提寺的僧人知道,只能躲在这后山密林里面,至于偷吃祭品他也是无奈之举,埋在菩提寺后山的人本就少,这要不是他实在是饿得慌,他也不会忍不住直接去拿馒头。 齐慕阳带着吃食和酒水,没多久便又来到那大树下,一看小沙弥还呆在那,心里也不进松了一口气,将吃食和酒水递给小沙弥,并说道:“快吃吧。” 忽地一下,净缘又听见齐慕阳的声音,惊讶不已,一转头,不曾想齐慕阳居然给他带了好些祭品,吃食。 净缘看了一眼眼前的吃食,犹豫不决,咽了一口唾沫,不安地望着齐慕阳。 齐慕阳看着净缘这般犹豫害怕的样子,哑然失笑,直接坐在地上,拿起那白花花的馒头递给净缘,说道:“这是我给我母亲带的祭品,放心吃吧,不会有事的。” 他母亲的祭品? 净缘听了齐慕阳的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齐慕阳笑了笑,背靠着大树,望着头顶上那斑驳细碎的阳光,想到莫氏在院子里那清冷的性子,摇头说道:“她不会怪你的。” 净缘看着那白花花的馒头,实在是饿极了,最后还是慢慢地伸出那只小手。 “慢点吃,别噎着了。” 齐慕阳看着净缘饥不择食,不停地吃着馒头,心里有些好笑,又将那白壶酒瓶里面装的酒倒给净缘,说道:“没有水,只有酒,你喝一些吧。” 毕竟是来拜祭,齐慕阳并没有带水,而是带的酒水吃食等祭品。 净缘使劲地咽下嘴里的馒头,打了一个嗝,摇头说道:“不行,出家人不能喝酒。” 出家人? 听见净缘的话,再一看净缘那一脸严肃的样子,齐慕阳忍不住又笑了,根本就还是一个小屁孩,劝道:“还是喝一些吧。看你样子只怕已经很久没喝水了。” “你们出家人不是也说,酒肉穿肠肚,佛祖心中留。” 净缘一听齐慕阳这话,小脸皱在一起,十分纠结的样子,犹豫了许久,还是接过了齐慕阳的那杯酒,双手合十,颇为悲壮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见谅!” 酒水倒不算苦,反而还有一丝甜味。 净缘似乎喜欢上这味道,抱着那一小壶酒,不停地喝着,再没有之前那句“出家人不能喝酒”。 “施主,你心肠真好,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听见净缘这句十分认真的话,齐慕阳笑个不停,又看见净缘身上的伤痕,问道:“你还是先让佛祖保佑你。”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听见齐慕阳问他这个问题,净缘变得有些紧张,警惕地望着齐慕阳,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齐慕阳一见净缘还是这般紧张,倒也没有再问,如果净缘不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终究没有办法帮净缘,微微一笑,摸了摸净缘的小脑袋,说道:“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呆这里,可要小心了。” “你——要走了?” 净缘拽紧手中的酒壶,睁大了眼睛,紧张地望着齐慕阳,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他躲在菩提寺后山,一直都很害怕,原以为被眼前这人给抓住,只怕再也不能躲下去,不曾想这个人居然还给自己送了吃食和喝的。 要是这个人走了,他以后怎么办? 齐慕阳点了点头,看着净缘不安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有些事,你不能一直躲着,总要想办法解决。” 解决? 净缘眼神一黯,怎么解决,相国寺那普度众生,弘扬佛法的方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又能想什么办法解决。 净缘抬头望着齐慕阳,眼神犹豫,张了张嘴唇,小声问道:“如果——” “如果我说出家人也会杀人,你相信吗?” 出家也会杀人? 齐慕阳心中一凛,看样子还真的是有人命,出家人杀人这听着倒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他却并不觉得奇怪,这世上道貌岸然的人多了去,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谁有人能分得清。 也许看着一派正气,怜悯世人的大圣人不过是手上沾满鲜血,无恶不作的魔鬼就像是他,看着不过是文弱书生,又有谁知道他也曾杀过人,手上沾染了过鲜血? “相信!”齐慕阳点头,正声回道。 净缘听见齐慕阳这句话,微微一愣,想到相国寺发生的那些事,想到死在主持方丈手里的净和,眼眶一红,心里酸涩难受,落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净和死了,净和被人杀死了。” “是方丈杀了净和!” 净和? 方丈杀了净和? 齐慕阳看着净缘哭着说个不停,心里一团疑惑,难道是菩提寺的方丈杀了人? “是菩提寺的空玄方丈杀了人?” 净缘摇了摇头,脸上泪水直流,小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颤抖着声音,说道:“不是,是——是无心方丈和无尘大师杀了净和。” 第79节 无心方丈? 无尘大师? 齐慕阳浑身一震,惊骇不已,难道说是相国寺的方丈无心和无尘大师? 第110章 |104 相国寺。 后殿内,佛香丝丝缕缕徐徐上升,随风消散。 无心望着依旧一脸平静,端坐在蒲团上的无尘,心里却是静不下来,十分烦闷,急声说道:“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净缘,这该如何是好?” “要是净缘把那些事传出去了,可怎么办?” 无尘睁开眼,瞧了一眼无心,眼神中透出一丝嘲讽,也是相国寺的主持方丈,不过是这点事就慌了神,还真是沉不住气,淡淡地说道:“就算是传出去有如何?我们做的事本就是谋朝篡位之事,你莫不是以为这件事,永远都不会被人知晓?” “可——” 无心听到无尘的话,觉得憋闷,他听出无尘话里面的嘲讽之意,他也知道他早上了无尘这条船,根本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但是现在重要的是净缘。 净缘下落不明,那些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出去,一旦被人知晓,根本就还不用他们起事,只怕就已经人头落地。 无尘大师抖了抖身上那件纯白的僧衣,整个人依旧那般淡泊宁静,超脱俗世,平静地说道:“我们本来就要除了六皇子他们,那些话有没有传出去,根本就不重要。既然找不到净缘,那就尽快行动,左不过是提前罢了。” 提前罢了? 闻言,无心心中一凛,望着无尘大师那平静淡然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无论是到了何时,谋反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无尘大师看出了无心神色变化,清楚无心的畏惧,面色依旧,继续说道:“徐子健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三皇子根本就不相信建元帝留下的遗诏,已经准备在登基大典上对四皇子出手。” “我们自然要帮他一把!” 徐子健传来消息?无心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原来无尘之所以不担心净缘,是因为三皇子已经决定出手。 “那净缘他——” “继续派人去找,我看他也不敢进城,派人去城外搜一搜,尤其是其他寺庙。他一个小和尚,最是显眼,只有在寺庙才不起眼。” 只有在寺庙才不起眼? 无心恍然,在京城里面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净缘,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净缘根本就没有在城内。 …… 菩提寺后山。 齐慕阳看着净缘那惊惧不安的样子,想到刚才净缘说的那句话,心里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树荫之下,凉意袭人,齐慕阳只觉得有些冷,细想了想相国寺的无尘大师,那般宁静,一身白色的僧袍,怜悯世人,如得道高僧,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杀人? 而且还—— 吓得这小沙弥如此害怕,一直躲在菩提寺后山,偷吃祭品。 “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为什么要杀净和?” 净缘听见齐慕阳问他这个问题,略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齐慕阳这是相信了他的话,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回道:“因为,因为我和净和听见了无尘大师和方丈的话,他们说要除掉六皇子和四皇子。” 除掉六皇子和四皇子? 这一下,就算是齐慕阳心里有准备,也没料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相国寺的无尘大师和方丈居然会想着除掉六皇子和四皇子? 现在建元帝已经驾崩,登基皇位的就是四皇子,那么现在无尘大师和相国寺的方丈是打算弑君,谋朝篡位? 越是深想,齐慕阳心里就越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相国寺这座堂堂皇家寺庙,主持方丈居然会想着弑君篡位,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会相信。 不过,无尘大师为什么会想着除掉四皇子和六皇子? 齐慕阳眼神闪烁,面色凝重,心里不禁在想这个问题,现在建元帝刚刚驾崩? 不对—— 建元帝驾崩也是因为有人刺杀,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那出赏菊宴便是为建元帝准备的一出戏。宁和大长公主不可能会想着要除掉建元帝,如果真的谋朝篡位,她那位大长公主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 宁和大长公主府的赏菊宴? 现在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想要除掉六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又是新帝,那么也就是说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一开始就想着造反,除掉周家的人。 之前便有人说过,无尘大师和宁和大长公主便有一段情,那么赏菊宴上对他的试探,那一曲《菊花台》难道就是无尘大师的。 齐慕阳脑子里思绪不断,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但那念头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当初便是崔太傅带他去看那一副《推背图》。 《推背图》本就是在无尘大师手里。 那么这会不会意味着无尘大师就是那个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净缘一看齐慕阳不说话,脸色十分凝重,那神情看着有些可怕,伸手一推齐慕阳,问道:“你怎么了?” 齐慕阳回过神来,望着净缘脸上的泪痕,沉默了片刻,不禁问道:“无尘大师是什么进的相国寺?” 净缘不知道齐慕阳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他根本就不知道无尘大师究竟是什么时候进的相国寺,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无尘大师一直都呆在后殿,很少会到前殿去。无尘大师的禅房一直都是净和负责打扫,净和之前就说过无尘大师有秘密。” 有秘密? 什么秘密? 齐慕阳有些疑惑,转念一想,无尘大师有秘密,难道说那个秘密就是指无尘大师的来历。 “少爷,少爷……” 就在齐慕阳还在想净缘的话,后山之处却是传来石溪的声音,喊话的声音还有些远,听着十分着急。 齐慕阳自然知道是自己离开太久,石溪这才过来看他,现在在莫氏坟前根本就见到他人影,自然会十分担心。 “你等一会。” 说着,齐慕阳起身走了出去。现在不管无尘大师究竟是不是那首《菊花台》的作者,和他是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无尘大师身上终究是藏着秘密。 刺杀六皇子和四皇子,这绝对是一件大事。 净缘看着齐慕阳离去,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却有些不安,他现在把他知道的事告诉了齐慕阳,也不知道齐慕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会不会帮他? 就在净缘还在担心的时候,齐慕阳已经带着石溪过来,手上还拿了一套下人的衣裳。 齐慕阳将那套下人的外衫递给净缘,并说道:“快换上,你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终究会被人发现。你先和我回府,再想办法。” 净缘犹豫了片刻,还是听齐慕阳的话老老实实地换上那件外衫。 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齐慕阳身上,齐慕阳就是他现在的那根救命稻草,他只能紧紧抓住这根稻草。 齐慕阳看着净缘换衣裳,又转头对石溪说道:“你先呆在这,等我们离开之后再走,记住这件事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 石溪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沙弥究竟是何人,但既然齐慕阳已经交代他,并且再三说过事情很严重,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石溪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小沙弥,不过是寻常僧人,难道是破了戒律,才会躲在这后山密林里面? 齐慕阳一看净缘也换好衣裳,再一看地上那件僧衣,直接捡了起来叠好,这件僧衣也不能留在这里,只能是带走毁掉。 齐慕阳看了一眼净缘的光头,说道:“用外衫稍稍遮住你的头,装作染病的样子,多咳嗽几声。” 净缘自然知道自己的脑袋最是显眼,老老实实听齐慕阳的话,将外衫往上一拉,便罩住了自己脑袋,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 齐慕阳嘴角一扯,这咳嗽还真是——假! 不过,齐慕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净缘先离开后山。 净缘伸手一拉齐慕阳的袖子,有些害怕,眼巴巴地望着齐慕阳,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安,问道:“你真的会救我吗?” 真的会救我吗? 净缘望着齐慕阳,心里不安,他真的不想和净和一样。 不想和净和一样,被人杀死,就那么绝望,悄无声息地死去……齐慕阳目光一闪,正声说道:“我是在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不说现在无尘大师和方丈无心想要除掉四皇子,只说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的赏菊宴上,宁和大长公主可就在找他,如果站在宁和大长公主背后的那个人就是无尘大师。 那么,现在他也就是在救他自己。 之前赏菊宴上,那个人根本就容不得他。 第111章 |104 齐慕阳虽然带净缘回了齐府,可是这件事远没有就此结束。 净缘听见了无尘大师和方丈的那些谋逆之言,无尘大师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净缘,更别说无心已经亲手杀了不会说话的净和。 现在城门口守着,城内四处打听的僧人分明就是相国寺僧人,只要净缘一露面,就绝对没有活路。 齐慕阳知道事情很严重,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先将净缘带回府。至于如何将净缘听到的那些话传到四皇子,即将登基的周慎时耳朵里,他还要好好想想办法。 现在齐府不过是寻常人家,不是当初武阳侯府,就连沈家都已经倒了,他也不知道究竟能够找谁才能不出意外,真正将这件事告诉四皇子周慎。 齐慕阳带了一个小沙弥进府,这件事府里没几个人知道。 尤其是齐慕阳在定亲之后,便直接做主要先搬到外院去住,院子也就是巧儿负责打理。 齐慕阳自然吩咐了巧儿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巧儿看着净缘不过六七岁,还是个孩子,想到齐慕阳居然偷偷摸摸就带回一个小和尚回来,虽说净缘脸上脏兮兮的,身上带着伤痕,但细看还是个俊秀的孩子,十分可爱。 齐慕阳不让巧儿把这件事告诉太太和老太太,暗自把人藏在自己的院子里,难道说是—— 巧儿站在门口,目光闪烁,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望了一眼四周,忍不住心里好奇,也带了一丝不安,趴在门口,悄悄地偷听里面的话。 这少爷刚定亲不久,难道说就左了性子,想要狭玩娈童? 第80节 更别说那孩子还是个小沙弥! 巧儿越想,就越不安,脑子里这个念头不断浮现,虽说在她眼中齐慕阳并不是这样的人,但现在这偷偷摸摸地就带回一个小沙弥,还不让任何人知道,藏在这院子,把门关上和那净缘在里面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这怎么不容得巧儿多想。 巧儿正趴在房门口偷听,不曾想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巧儿姐姐,你站在这做什么?” “啊——!” 巧儿一声惊呼,吓得捂住自己的嘴,做贼心虚,紧张地转头一看,居然是五小姐齐慕晴,顿时送了一口气,想到刚才自己那一声惊呼,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齐慕阳听见。 “五小姐,是你啊?你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巧儿心有余悸,脸色泛红,急忙拉着齐慕晴的手往旁边走去。 齐慕晴看着巧儿这般紧张的样子,眉眼一弯,立即就明白过来,刚才巧儿是躲在房门口偷听,捂着嘴轻笑着说道:“巧儿姐姐,你在爬墙角偷听大哥说话。” 巧儿面色一僵,瞧了一眼依旧关着的房门,十分尴尬,压低了声音,底气不足地分辨道:“我可没有,五小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还有,这爬墙角这样的词,五小姐你是打哪听来的?可别让太太听见了。” 齐慕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容易哄,缺了门牙的小女孩,如今也是八岁的年纪,正是女孩抽条变化的时候,白皙的肌肤,亭亭玉立,一身浅绿色的长裙,更显娇嫩可爱,眉眼弯弯,不过那眼神中时而透出狡黠的光芒,想来也知道心思并不简单。 “原来巧儿姐姐没有躲在门口偷听,看来是我误会了,那我问问大哥——” 齐慕晴目光一闪,含笑望着巧儿,说着便转身准备进房门。 巧儿一听齐慕晴这话,很是尴尬,拉住齐慕晴的手,急急地说道:“五小姐,你这又是做什么?何必告诉少爷。” 齐慕晴还准备说什么,齐慕阳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 刚才他也听见了门口的动静。 齐慕阳看着拉扯在一起的齐慕晴和巧儿,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哥哥,刚才——” 巧儿一看齐慕晴真的打算把刚才她偷听那件事告诉齐慕阳,下了一跳,急忙打断说道:“刚才我和五小姐说笑了。” 说着,巧儿眼巴巴地望着齐慕晴,眼神里满是哀求,希望齐慕晴不要告诉齐慕阳刚才她偷听的那件事。 齐慕晴看着巧儿这副神情,莞尔一笑,望着齐慕阳,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是和巧儿姐姐在说笑。” 齐慕阳也没有多问,看见齐慕晴来外院,便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慕晴摇了摇头,伸手一指巧儿。 “我是来找巧儿姐姐的。” 说着,齐慕晴便拉着巧儿走开了。 齐慕阳一听齐慕晴这话,便关上房门,并没有和齐慕晴和巧儿多说。 等齐慕阳进了房门,齐慕晴眼中透出一丝玩味,好奇地问道:“大哥在房里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偷听?” “啊——?这个,我不能说。” “真的不能说?” 齐慕晴听见巧儿的回答,心里更加好奇,居然还不能说,大哥究竟在房间里面干什么? 巧儿看着齐慕晴眼神变化,心里便明白过来,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瞒住齐慕晴,她可是十分清楚齐慕晴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且鬼点子基多,压根就没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这也是因为齐慕阳十分宠齐慕晴这位小妹妹的缘故,对齐慕晴向来疼爱。 顶着齐慕晴那灼灼的目光,巧儿实在是受不了,她知道就算是她不说,齐慕晴也绝对会弄清楚,想到她心里之前的那些担心,附耳和齐慕晴细细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大哥他,他——实在是太过分了,禽兽不如!” 巧儿听见齐慕晴这句话,顿时语塞,她这才想起齐慕晴的性子可没那么简单,这当着齐慕阳的面还不知道多放肆。 当然齐慕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禽兽不如? 居然这么骂自己大哥!还真是不留任何情面。巧儿扯了扯嘴角,心里忍不住腹诽几句,拉着齐慕晴的手,却又急急地解释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我也不过是怀疑,这才想偷听一下,看少爷究竟在屋子里面做些什么。” 齐慕晴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也不觉得大哥会是禽兽不如的人。” 沉默了片刻,齐慕晴目光一闪,直接拉着巧儿往屋子后面的窗子走去。 巧儿一看齐慕晴居然是想在窗格那偷看,睁大了眼睛,这五小姐还真是大胆,急忙摇头说道:“五小姐,这可不行,要是被太太,少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齐慕晴白了巧儿一眼。 巧儿一滞,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口气,齐慕晴这眼神分明就是在鄙视她。 要知道刚才她也做过爬墙角的事。 “你站在这守着。” 齐慕晴对巧儿说了一句,便一个人跑到那窗格之下,透过那微微打开的窗格,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偷看里面的内容。 她可很想知道,里面究竟没有大哥那禽兽都不如的一面! 巧儿一看齐慕晴真的趴在窗格下偷看,吓得不轻,心里后悔死了,都快急哭了,早知道齐慕晴的性子,她跟本就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齐慕晴。 齐慕晴拼命地踮起脚尖,搜寻着房间里面的齐慕阳和巧儿口中的那个小和尚。 齐慕阳站在书桌旁,再次询问了净缘一些相国寺的事,打听了相国寺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的身份和来历,只是可惜净缘对此根本就不知情。 “这件事不能去找崔太傅,那么还有谁——?” 崔太傅是无尘大师的父亲,齐慕阳自然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崔太傅,说不定崔太傅也知道这件事。 除了崔太傅,看来现在能帮他的也就只有—— 齐慕阳目光一闪,忽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窗户前,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声音,“嘎吱”一声,打开窗户,狠狠瞪着趴在窗格下的齐慕晴。 “你在这做什么?” “啊?” 窗户突然被打开,齐慕晴吓了一跳,她根本就没还看见里面情形,这就被发现了,讪讪一笑,直接将巧儿给卖了,实话说道:“巧儿姐姐担心你在里面对那个小和尚做坏事,我这才过来看看。” 站在不远处的巧儿听见齐慕晴的这句话,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齐慕晴,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齐慕晴趴在窗格上,双手撑着,头猛地往上一抬,好奇地问道:“那小和尚长得怎么样?我还没看见。” 齐慕阳心里气急,伸手狠狠一敲齐慕晴的脑袋,呵斥道:“一点规矩也没有,我看还是该让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 说着,齐慕阳伸手一推齐慕晴,将窗户“啪”地关上。 “等一下,让我再看一眼,我还没看清!” 齐慕晴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那小和尚的样子,窗户就关上了。 “哼,小气!”齐慕晴撇了撇嘴,郁闷地说了一句。 刚才她只看见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和她一般大。 不过,这剃光了头,还真是有趣! 第112章 |104 齐慕晴嘴上虽然在埋怨齐慕阳,但是刚才看齐慕阳的脸色变化,一脸严肃的表情,她已经猜到只怕齐慕阳和那小和尚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 要不然也不会呆在房间里面,不让人知道小和尚的来历。 那么,那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了? 齐慕晴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已经关上的窗户,目光闪烁,心中更加好奇。 巧儿一看齐慕晴还站在窗格下,似乎在打什么注意,心里颇为无奈,想到刚才齐慕晴把她卖得如此从容,很是气闷,急忙走了过去,拉着齐慕晴的手离开,并说道:“五小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刚才居然就把我给出卖,亏我还把这件事告诉你。” 齐慕晴白了巧儿一眼。 “过分?我看你这丫鬟才真的是过分,没大没小!” 巧儿一听齐慕晴这话,胸口又是被一拳重击,憋闷得不行,可也不敢分辨,她可是知道齐慕晴的性子,闷闷地回了一句,“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懂规矩。” “知道就好!” 齐慕晴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笑着原谅了巧儿的失礼,这下更是巧儿快气出病来。 还真是翻脸无情! 巧儿心里腹诽,嘴上却是说道:“五小姐,现在少爷还有事,我看你还是先回自己的院子吧。这件事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这个我知道,怎么说大哥对我一向疼爱有加,我又怎么不为大哥考虑。”齐慕晴摆了摆手,示意巧儿不必再多说,她心里明白,转而想到已经定下亲事的大哥,又说道:“改明等大嫂进门之后,我和大嫂好好说说这件事。” 闻言,巧儿抚着额头,一脸无奈。 “嘎吱”一声,紧闭的房门却是打开了。 齐慕阳走了出来,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齐慕晴和巧儿,没有好脸色,瞪了齐慕晴一眼,转而又对巧儿吩咐道:“叫石溪备好马车,我要上方府一趟。” 方府? 巧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齐慕阳口中的方府究竟指的是那一家,但也没有多问,她正心虚,赶紧离开,去让石溪准备马车。 齐慕晴一见齐慕阳出来了,几步便走到齐慕阳身边,伸手拉着齐慕阳的衣袖,一脸讨好地说道:“大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这都和我无关,都是巧儿姐姐和我说的。” 好在巧儿已经离开院子,要不然听见齐慕晴这话,只怕又会气得吐血。 齐慕阳挣开齐慕晴的手,斜睨了齐慕晴一眼,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待会我就会和你的嬷嬷好好说说,让你学学规矩。” “大哥,你真的要这样吗?没有一点风度,居然和我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 齐慕晴一听齐慕阳这话,整张脸就耷拉下来,撇着嘴,一脸鄙视地望着齐慕阳,又说道:“大哥,你这躲在房间里面做坏事。亏我还决定帮你瞒着这件事,你居然如此对我。” 躲在房间里面做坏事? 听见齐慕晴的话,齐慕阳气笑了,他就知道自己这五妹的口舌最是厉害,心眼贼多,再不是当初那个缺了门牙,打瞌睡的小姑娘。 “那你就试试看。” 齐慕晴一看齐慕阳铁青的脸色,便知道齐慕阳是真的是生气了,心里有些紧张,连忙扯着齐慕阳的衣袖,好生哀求道:“大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要挟你。你就原谅妹妹的无知和放肆,刚才和你说那话,绝对不是我。我发誓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千万别让嬷嬷教我规矩,别把这件事告诉太太。” 齐慕阳没有说话,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齐慕晴的性子。 这样的事,她也不会随便说出去。 第81节 齐慕阳没有答应,齐慕晴只能一直苦苦哀求,那模样是恨不得抱着齐慕阳的大腿,痛哭流涕,大有齐慕阳不答应,她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站在屋子里面的净缘看着房门口,一直扯着齐慕阳衣袖装作伤心哀求的女孩,眼睛里全是好奇,他怎么看都觉得女孩一点都不伤心,那神情好像就是在演戏? 齐慕晴一看哀求了这么久,齐慕阳都没理她,觉得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伸手一抚长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不曾想这一转身便看见屋子里面愣愣盯着她的小和尚。 “看什么看!” 齐慕晴心里有气,觉得尴尬,面色一肃,瞪了净缘一眼,呵斥道:“出家人还一直盯着姑娘家看,真是不知羞。” 净缘一听齐慕晴这话,脸颊发热,急忙低下头,双手合十,弱弱地分辨了几句,不过那说话的声音谁也没听见。 我可不会盯着骗人,还这么凶的女施主! 齐慕阳听见齐慕晴的话,只觉得脑仁发疼,他是知道齐慕晴的性子,可没想到齐慕晴还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揉了揉的额头,只觉得胸口气闷,问道:“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大哥,别生气了,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 齐慕晴连忙拉着齐慕阳的手,笑着说道:“我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齐慕阳压根就不相信齐慕晴的话,想到净缘的事,望着齐慕晴再次叮嘱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齐慕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不过,那小和尚究竟是什么人啊?” 齐慕阳没有回答,巧儿已经回来了,不用多想,自然是已经交代石溪备好马车。 现在他便要带着净缘去一趟方府。 齐慕阳细想了许久,现在他能拜托的人也只有方少意。至于他的师傅崔太傅,齐慕阳却不敢动心思,毕竟崔太傅是无尘大师的父亲。 无尘大师现在做的便是诛九族的谋反之事,要是事情败露,到时候只怕还会连累崔太傅,齐慕阳也不认为崔太傅会帮他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 除了崔太傅,还有便是方家和苏家。 其实齐慕阳心里更想把这件事告诉未来岳父苏上,苏家毕竟在这京城里面还有一些地位,苏将军虽然已经卸甲,可要是想办法见到新皇一面只怕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偏偏这件事事关重大,齐慕阳不想让苏家被牵连其中。 如此一来,齐慕阳也只能去拜托方少意,看能不能借方家这门路见到四皇子周慎一面。 石溪既然已经备好马车,齐慕阳也便要离去,又交代净缘换过衣裳,另找了一顶帽子戴着,将领子给竖起来,整个人都给罩住了。 好在是秋日,秋高气爽,这若是换了夏日,只怕净缘都会热得受不了。 齐慕晴一看齐慕阳要带着净缘出去,自然也想出去玩,可齐慕阳不答应,齐慕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齐慕阳和净缘一同出了院子。 净缘老老实实地跟在齐慕阳身后,不敢多说一句,低着头,他可是十分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 等齐慕阳和净缘出了院子,离开之后,巧儿立即对齐慕晴,不安地问道:“五小姐,怎么办?” “只怕是真的出了大事!” 巧儿想到刚才在门外听见婆子们的闲话议论,神色紧张,低声继续说道:“听说相国寺走不见了一小和尚,现在正满城地找。相国寺他们都已经禀告官府,官府的人也帮着再找那个小和尚。” “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少爷带走的那小和尚?” 相国寺? 齐慕晴心中一惊,相国寺可是皇家寺庙,可不见了僧人,绝对没那么简单,难怪大哥会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可是大哥为什么要私藏相国寺的小和尚? 难道说真的如巧儿姐姐所言! 齐慕晴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现在齐慕阳已经带净缘离开,她也只能希望齐慕阳这出去一路上安全无事。 齐慕阳自然也清楚事关重大,被人发现净缘的踪迹,他也有危险,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净缘打扮成这样。 可是就算是在危险,这件事也不能一直拖着。 现在只有尽快让即将登基的四皇子周慎知道这件事。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净缘这才取下帽子,望着齐慕阳,有些担心地问道:“方府真的会信我说的话吗?” 齐慕阳撩开马车车窗上的窗帘,看了一眼街上的时而经过的僧人,面色不变,平静地说道:“现在就算他们不相信,只怕也要相信了。” 不过是走失了一个僧人,怎么会值得相国寺这般大动干戈。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旁人相国寺走失僧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第113章 |104 齐慕阳带着净缘直接去了方府,这自从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的赏菊宴上一别,到如今建元帝驾崩,齐慕阳都还没和方少意见过面。 不过仔细想,之前他便在赏菊宴上救过方少意的命,也不知道这件事方少意会不会答应。 到了方府正门,自然有下人上前禀报,守门的下人得知是找少爷,倒也没有多问,便直接先派人进去回一句。 至于这见不见倒还要少爷自己拿主意。 齐慕阳并没有下马车,直接坐在马车上等着。 倒没让齐慕阳等多久,方少意便赶了过来,看见正门一旁的马车,笑着走上前,疑惑道:“怎么还不下车?” 齐慕阳起身打开马车的车门,望着方少意,笑着说道:“我这次来倒是有事要拜托你,上来说话吧。” 方少意一看齐慕阳神色,似乎有些凝重,并且还没下马车,心里更是惊疑,便也没有多说,直接上了马车,一进马车便看见里面还坐在一下人装扮的小厮。 齐慕阳吩咐驾车的车夫绕着方府前的这条大街好好逛逛,不用管他们,到时候自会吩咐。 方少意瞧着齐慕阳如此凝重,还不愿下车进府,笑着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看着你倒有些紧张。” “我可听说你已经定亲的消息,这定亲的人正是苏家四小姐。还没来得及上门恭喜你,你这会倒来府上了。” 听着方少意的话,齐慕阳笑了笑,暂时还不愿提那件事,伸手一指车窗外的那些僧人,问道:“知道那些僧人在找谁吗?” 方少意一愣,停住了话。 顺着齐慕阳指着的方向,凝神一看,不过是一些僧人,这又什么好奇怪,不过这找谁又是怎么一回事。 齐慕阳一看方少意这一脸疑惑的神情,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那赏菊宴上的刺杀一事。” 闻言,方少意眉头一皱。 建元帝遇刺这件事,他自然知晓,而且当初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从那场大火里面活下来,若不是齐慕阳相助说不定他已经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死在那些黑甲士兵手里。 不过。这时候齐慕阳怎么突然提起当初建元帝遇刺一事? “如今圣上驾崩,我们都很清楚,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时候,圣上就已经中了毒,拖到现在才传出驾崩的消息,这里面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 方少意知道齐慕阳要说的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倒没有打断,继续听着齐慕阳的话。 “现在圣上驾崩,传位于四皇子,你们方家怎么看?” 齐慕阳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相国寺的方丈都能想着刺伤皇子,还不知道这京城里面的水究竟又多深。 方少意一听齐慕阳这话,眉头一挑,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方家是站在四皇子那边,还是——” “齐兄,慎言!” 马车依旧在不快不慢地前进,车轮处响着“嘎吱”的声音。坐在马车里面,方少意瞧了一眼没说话的净缘,眼神一凝,正声说道:“齐兄,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必再兜圈子试探。” 试探? 齐慕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方少意还当真是厉害,这么简单几句就猜到他是在试探,不过眼前可是会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可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之处。 正如当初他和净缘说的,这是在救净缘,也是在保全他自己的性命! 一时间,马车里面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方少意的目光不禁落在一旁的净缘身上,不用多想,齐慕阳要告诉他的这件事只怕就和眼前这小孩有关,不过怎么看这小孩都没什么不对劲,只是看着倒像是—— 和尚? 齐慕阳沉默了片刻,望着方少意,直接说道:“还请方兄直言,方家究竟是不是站在四皇子那边。” “这是自然!” 齐慕阳眉头紧皱,面色凝重,望着街上过往的行人,忽地笑了,将车窗关上,正声问道:“那么我要问方兄一件事,当初刺杀圣上的人,是否已经有眉目?” 方少意摇了摇头。 “那伙人也不知是何来历,父亲曾进宫,不过并没有见着先帝的面,想来那个时候先帝就已经病重,一直昏迷不醒,刑部那边的人调查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那场大火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齐慕阳笑了笑,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那伙人会是相国寺的不杀生,慈悲心善的高僧,其他人又怎么会怀疑到相国寺头上。 “我倒是有件事要拜托方兄,不知方兄能否让我见四皇子一面。” 见四皇子一面? 方少意一惊,倒有些弄不明白齐慕阳究竟是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又说起来要见四皇子一面。 “齐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言,现在关键是看方少意能不能帮他见到四皇子,后面的事还是先不能透露太多,要不然还不知道后面会如何。 “如今先帝驾崩,新皇即将登基,想要见四皇子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方少意细想了想,不说先帝突然驾崩这件事本就让朝廷措手不及,还有四皇子登基一事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六皇子和三皇子可都还盯着那个位子,根本就还没有真正地坐稳,怎么可能会有闲工夫见齐慕阳。 齐慕阳自然知道方少意这话的意思,他这样的身份想要见到四皇子本就很难,但现在他总要想办法,这件事不能一直拖着。 “如果齐兄,你当真想要见到四皇子,不妨去找一个人,或许他能帮你。” “谁?”齐慕阳立即追问道。 “曹内侍!” 曹内侍? 齐慕阳听见方少意提到这个人,瞬间便想到曹内侍的身份,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的望月台可是曹内侍主持大局,一直跟在建元帝身边。 曹内侍的身份倒是不用担心,不过这曹内侍会帮他吗? 方少意看出齐慕阳的疑惑,笑着说道:“齐兄,你可别忘了当初在望月台若不是你的那个法子,只怕我们都已经没命了。相信曹内侍也是知道这件事,虽说没有论功行赏,但终究是你的法子救了众人。你现在若是去找曹内侍,看在当初你救了先帝的份上,曹内侍应该会帮你一把。”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曹内侍现在是四皇子身边最倚重的人!” 四皇子身边最倚重的人? 第82节 看来曹内侍还真是没那么简单。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先帝身边的内侍居然会是新皇最倚重的人。能够在建元帝那倍受倚重,却又能在新帝这站稳脚跟,可不是简单一句厉害就能说尽,这背后实力还不知道有多深。 齐慕阳仔细想了想,方少意说的没错,如果说方少意并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见到四皇子,这曹内侍一直待在皇宫里面,先帝身边最得力的人,应该会有法子。 “可我要怎么才能见到曹内侍。” 方少意笑了笑。 “虽说我没法子让你见到四皇子,可要想见曹内侍一面,倒也不算难题。” 看方少意这般神情,难道说曹内侍早就和方家有来往?齐慕阳忍不住多想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也不用太担心,看来方家应该也是站在新皇那边了。 方少意交代驾车的车夫直接去曹内侍的府上。 齐慕阳自然没有异议,看见方少意盯着净缘看,很是疑惑,倒没有解释,有些事还是等见了曹内侍再说。 当初曹内侍在宁和大长公主的望月台便那般护着先帝,现在又成了四皇子身边的人,怎么说都应该是站在四皇子那边。 马车上一路无话。 方少意倒是有心想要知道齐慕阳究竟为何要见四皇子,也很想知道齐慕阳究竟有什么要紧事,会这般着急,之前提到的僧人找谁,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让方少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齐慕阳不肯说,方少意也不好多问,他也能够猜到一二,这件事只怕和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刺杀一事有关。 这过了许久,才到方少意口中曹内侍的宅子。 按方少意所言,虽说曹内侍一直都呆在皇宫,可在这宫外还是有一处宅子。 齐慕阳倒是有些担心,这个时候曹内侍怎么可能会在宫外,可没想到等到了曹内侍在京城里面置办的宅子,正好见到曹内侍,还有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即将登基的四皇子周慎也在曹内侍的府邸! 第114章 |104 相国寺。 “方丈,已经有人打听到消息,说是有人在菩提寺见过净缘,但派人去菩提寺里外都找过,还是没有找到。” “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原来是躲在菩提寺。” 无心听见僧人的回话,心里颇为不耐,想到费了这么久也才只打听到净缘去过菩提寺,实在是无用,面色不善,冷声喝道:“既然有人在菩提寺见过他,那么他一定就藏在菩提寺里面。” “派人去菩提寺搜!” 听见方丈的话,前来回话的僧人倒有些犹豫,已经弄不大清楚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说寺庙里面死了人,一眼就能被人看出净和是被人谋杀的。 可方丈并没有净和的死报官,好好调查一番,只是在一个劲地去找净缘,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方丈,如今净和死了这么些日子,真的不用去官府那边——” 还不等僧人把话说完,无心面色一肃,捏着手中的佛珠,冷冷地盯着僧人,沉声说道:“难道现在一切还不明了?” “分明就是他净缘杀了净和,才会躲起来!” “可——” 僧人还想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净缘好端端地怎么会杀净和,而且净和尸体上的伤痕,那一道掐痕,分明就不是净缘能够做到。 怎么看都像是其他人,一双大手将净和给活活掐死。 无心冷眼瞧着僧人,那目光让僧人心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赶紧出去让人去菩提寺好好搜一搜,只是心里却是越来越觉得奇怪。 自从这净缘失踪之后,方丈就变得很不对劲! 无心依旧是一身红色的袈裟,看着僧人离去的背影,他心里也十分着急,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踪迹,说不定那些话已经传到四皇子耳朵里。 相国寺这几日都有派人去京城里面找僧人,过往的香客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一段时日相国寺这皇家寺庙变得冷清不少。尤其是后殿,寺庙里面的僧人大多都派出去找净缘,空荡荡的佛寺宝殿就只有那一两个僧人还在敲钟念佛。 无心一路去无尘大师后殿的院子,看着十分冷清的相国寺,心里不禁开始有些怀疑,当初踏上无尘大师这条船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管对错,现在都由不得他了,因为他和无尘大师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么一想,无心又加快了步子,不敢耽搁一会。 还没进无尘大师的院子,无心就看见里面站在好几位黑衣铁甲的士兵,心神一凛,强装作镇定无事,走了进来。 无尘大师一看无心过来了,嘴角上扬,对那几位黑衣铁甲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先离开了。 看来,事情已经交代妥当。 无心瞧着那几名黑衣士兵离去,心里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无尘大师究竟是吩咐他们什么,居然在这个时候会让他们来相国寺。 “他们这时候过来,要是被人看见可怎么办?” 无尘大师看了一眼无心,目光深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不是一直派人在找净缘,怎么样?可是找到了?” “还没有,我越想越觉得,只怕净缘已经把那些事告诉四皇子。” 无心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又继续说道:“我这眼皮一直跳,心里总觉得不安。” “不安?” 无尘大师听见无心这话,轻声一笑,淡淡地说道:“现在正是不安的时候!” 无心听着这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想到刚才离去的那几名黑衣士兵,不禁问道:“难道已经开始了?” 无尘大师笑而不语。 秋风簌簌,卷着落叶,院子里面的寒意更深了。 …… 京城。 方少意也没有料到居然会如此巧,即将登基的四皇子这个时候也在宫外,还是在曹内侍的宅子这边。 门口守着的侍卫自然要进去禀报,而且还要好好盘查一番方少意和齐慕阳。 曹内侍听说是方少意在门外求见,而且在门外的还有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救了众人一命的齐慕阳,倒有些好奇,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找来,便也做主让他们进来。 刚吩咐下人带齐慕阳等人进来,曹内侍又不禁望着还站在正堂上方的新皇周慎,问道:“圣上,你看——” “无事,我倒也想见见那位齐家少爷,怎么说当初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他也救过先帝一命。” 曹内侍一听周慎这话,也就明白。 没过多久,侍卫便领着齐慕阳等人进了宅子,一路无话,径直到了会客的正堂。 曹内侍的这一所宅子并不算大,布置也有些简朴,院子里面过往的下人们看着都十分规矩,一个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对齐慕阳等人的到来充耳不闻。 这一进正堂,齐慕阳便看见那一身月白锦服,周身透着一股贵气的四皇子周慎,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身旁的方少意已经磕头下跪。 齐慕阳也赶紧给周慎行礼。 他自然是见过周慎,而且当初还险些死在周慎手里。 不过,他却没想到周慎居然会在这里。 周慎看着齐慕阳等人笑了笑,说道:“都起来吧,无须多礼。” 一同进来的净缘根本就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简单就见到新皇,即将登基的四皇子,想到之前在相国寺听见的那些话,身子止不住发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曹内侍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净缘,望着方少意,问道:“不知道方少爷所为何事?” 方少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齐慕阳身上,意思不言而喻,其实是齐慕阳要找曹内侍。 齐慕阳恭敬地向曹内侍行了一礼,直接说道:“慕阳此次前来,本是想拜托曹大人一件事,现在倒是不用了。慕阳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圣上。” 周慎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望着齐慕阳。 曹内侍也有些惊讶,齐慕阳来找他,是为了见新皇,究竟是什么要紧事,值得齐慕阳费这般功夫。 “什么事?” 齐慕阳也没有拐弯抹角,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净缘,直接说道:“这位是相国寺的净缘和尚,现在相国寺上下都在找他。” 周慎没有说话,目光一凝,继续等着齐慕阳的下文。 “慕阳是在菩提寺遇见净缘,他一直躲在菩提寺后山偷吃祭品,不敢出来。后面还是净缘告诉慕阳,他是被人追杀,而且是相国寺的无心方丈和无尘大师。” 无尘大师? 听见齐慕阳提到这个人,周慎面色稍显凝重,问道:“无尘大师为何要追杀他?” 齐慕阳听见周慎这话,心里很是讶异,周慎居然不怀疑他说的话,而是直接问无尘大师为何会追杀这小和尚,难道说—— 净缘也知道面前这位就是能救他的人,抬起头望着周慎,紧张地回道:“因为我和净和听见了无尘大师和方丈的话,他们说是要是杀了六皇子,还有除掉,除掉——” 后面的话,净缘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听见净缘的话,曹内侍脸色一变,不用多问,杀了六皇子,自然还要除掉四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冷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净缘身子一颤,声音都有些颤抖,看得出来十分害怕,急声说道:“是真的,是真的!净和听见这些话,已经被,被方丈亲手杀死了!” 站在一旁的方少意瞪大了眼睛,面色大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齐慕阳带着的这个小和尚说的事居然会如此可怕。 相国寺的方丈和无尘大师勾结,居然会想着除掉六皇子和圣上。 这可是要造反啊! 造反? 想到这两个字,方少意心里就觉得慎得慌。 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和尚害怕发抖的样子,周慎自然也知道小和尚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相国寺的无心方丈居然会和无尘大师联合在一起。 这件事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只怕是父皇也绝对没有想到!当初让无尘大师在相国寺出家,可就是父皇的注意。 曹内侍急忙说道:“圣上,此事事关重大,要尽快查清楚。若是真的,一定要尽快将相国寺一干僧众拿下。” 周慎面色平静,刚准备说什么,只见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急声说道:“圣上,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六皇子子遇刺,已经身亡!。” 六皇子遇刺,身亡? 正堂里面的人听见这句话,震惊不已,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第83节 怎么会! 下手怎么会这么快? 第115章 |104 随着侍卫急忙跑进来禀报的这件事,正堂里面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刚刚齐慕阳才带着净缘见到新皇周慎,怎么这么快六皇子就出事了? 周慎面色阴沉,冷眼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侍卫,声音却出奇地平静,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单腿跪在地上,恭敬地回道:“六皇子,刚出府就遇到了一伙乔装打扮的刺客,六皇子一时不察便被那伙刺客得手,据说已经身亡。而且,而且——” 曹内侍一看这个时候侍卫还在这吞吞吐吐,心里着实气愤,一步站在那侍卫跟前,厉声问道:“而且什么!” 侍卫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安,断断续续地回道:“而且,六皇子身边的人说,说是圣上派人刺杀的六皇子,就是为了除掉异己。” “呵——” 周慎听见侍卫这话,扯了扯嘴角,忍不住笑出了声。 除掉异己? 还当真是可笑!现在先帝都已经留下遗诏,传位给他这位四皇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除掉六皇子,这手段还真是一点也不高明。 曹内侍一看周慎冷笑不已,他却没有把这件事当做笑话,六皇子身边的护卫可不弱,六皇子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刺客给杀死,这背后之人的实力还真是不可小觑。 当初先帝可就是死在那伙人手里! “圣上,朝中大臣他们一个个可没那么聪明,要是这样的话真的传出去,只怕会闹出大乱子。” 看着曹内侍着急的样子,周慎不置可否,他自然知道朝中大臣一个个蠢得要命,就算这不高明的手段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有多严重。 之前先帝留下遗诏,让他继承皇位,朝中本就有大臣在议论纷纷,毕竟先帝在世之时,他可是最不受先帝器重,甚至当初还被先帝下罪关在宗人府里面,险些被处死。 就是这样的皇子,又凭什么能够继承皇位? 他那两位兄弟也可曾质疑过那份诏书的真伪,他们心里也都不相信先帝会把皇位传给他这个废皇子。 曹内侍望着那侍卫,追问道:“六皇子身边的人为什么会说是圣上派人刺杀的六皇子?如此肯定,他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侍卫摇了摇头。 “这个属下倒是不知道。” 净缘听到六皇子被杀死,心里已经是十分害怕,就连皇子也被杀死,无尘大师他们实在是太可怕了,要是他们知道他的下落,一定不会放过他。 “圣上,还有,还有一件事!” 净缘想到之前和净和在无尘大师的院子外面听见的那番话,急忙说道:“无尘大师和方丈还提到过一个人,说是三皇子身边的人。” “什么人?” 看着曹内侍那冷厉的目光,净缘打了个寒颤,低下头继续说道:“是三皇子身边的徐子健,他们说徐子健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还说盯紧六皇子,先让三皇子打头阵,必要时除掉六皇子。” 徐子健? 听净缘提到这个人,周慎和曹内侍都很是惊讶,三皇子身边的徐子健他们自然知道,不过徐子健怎么可能会是无尘那边的人,这难道说徐家也早就和无尘勾结在一起? 曹内侍望了一眼净缘,他自然清楚净缘这小和尚并没有说谎,这要是说的是真的,那么事情可能还真的很棘手,说不定六皇子之死并不是无尘下的手,而是无尘再借三皇子这把刀杀人。 “圣上,现在还是赶快回宫。六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还不知道后面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圣上要尽快回宫主持大局。至于三皇子那边臣会派人告知。” “不用!” 周慎忽地一抬手,止住曹内侍的话,冷冷一笑,并说道:“三皇兄他既然自寻死路,朕又何苦拦着?”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派人去将相国寺那群胆大包天的贼和尚给拿下,至于三皇子那边倒是不用急,现在我们不是已经三皇子身边本就已经藏了一把即将见血的刀,我们又何必帮他把那把刀拿走。” 齐慕阳听见周慎这番话,心中微微一惊,这天家还真是无情。 三皇子和六皇子想着皇位,现在六皇子已死,三皇子正在谋划,四皇子他什么都不做,反倒是想着借这个机会除掉三皇子,还真是厉害。 现在六皇子身边的人都在传圣上不顾手足之情,除掉异己,殊不知圣上当真就如他们的愿,称他们的心,直接借机会除掉异己。 曹内侍一听周慎这番话,也就明白周慎的意思,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若是真的如周慎所说,倒也不错,本来三皇子和六皇子对新皇继位就十分不满,心里有了那该死的心思,要是真的能这一次一举除掉三皇子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圣上,话虽如此,可不能大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背后可还有很多人盯着。” 周慎冷冷一笑,眼中尽是阴冷之色,嘴角一勾,淡淡地说道:“所以现在就要先除掉相国寺那想要做黄雀的出家人。” 曹内侍点了点头,准备出去吩咐下去。 齐慕阳一看周慎是打算对相国寺下手,想到无尘大师,再一想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遇到的那些事,身子微躬,不禁说道:“圣上,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既然早有预谋,这派侍卫去相国寺抓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周慎眉头微皱,望向齐慕阳,等着齐慕阳后话。 齐慕阳心里虽有些紧张,但是他知道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的赏菊宴上无尘大师只怕就已经要他的命,绝不会有任何同情之心,想了想,又说道:“现在看来,当初宁和大长公主府上那伙人只怕也是无尘大师派出的,他们当初可是有很多的火药。” 听见齐慕阳提起当初宁和大长公主府那件事,方少意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 曹内侍和周慎自然是十分清楚,先帝便是因为赏菊宴上的刺杀才会丧命,现在六皇子也被刺杀身亡,不用多想,这背后的无尘大师自然没那么简单。 出手狠辣,计划周密,也不知道培养了多少死士。 曹内侍听了齐慕阳的话,心里倒有些不安,望着周慎,说道:“圣上,齐公子说的没错,当初大长公主府上的那些火药就算是兵部的人也说了朝廷里面的火药根本就没有那么厉害,也不可能有那么多。” 周慎冷冷地望着曹内侍,反问道:“那依曹大人所言,现在不去相国寺抓人?” 看见周慎动怒,曹内侍连连有摇头,急忙说道:“自然不是,臣这就派人前去捉拿无尘大师和那相国寺的方丈。” 说着,曹内侍便急忙走了出去。 “堂堂皇家国寺,居然成了乱臣贼子商议谋反之事的地盘,还真是可笑!” 周慎瞧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净缘,目光一闪,沉声说道:“还跪在地上做什么,朕倒是要好好谢谢你这番话,若不然这丢了江山也说不定,那到时候朕可就是千古罪人” 无尘大师刺杀先帝,又除掉六皇子,这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分明就是冲着这周家江山来的。 净缘自然不敢违命,急忙站起身来,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半句话。 “想不到,真的是想不到,只怕父皇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死在一个当初他留了一命的人手里。” 留了一命? 齐慕阳心里疑惑,难道说当初建元帝就打算除掉无尘大师,没有处死无尘大师,倒是让无尘大师剃度出家,并不是因为宁和大长公主的缘故? 这么一想,齐慕阳又忍不住望了方少意一眼,方少意脸上却是透出一丝了然,想来他也是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曹内侍交代下去,自会有人去做,便进来又说道:“圣上,这时辰还是先回宫吧!” 周慎点了点头。 事情既然已经明了,他也要回宫去商议对策,看了一眼齐慕阳等人,说道:“这件事朕记下了,等除掉那些乱臣贼子后,自会论功行赏。至于这小和尚——” 净缘一看周慎要对他作出安排,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眼神闪烁,转而望着齐慕阳,若是可以他只想跟着齐慕阳。 周慎也看出了净缘忐忑不安,细想了想突然带个人进宫也不好安排,便说道:“还是齐慕阳你看着,若是有什么事就直接来这座宅子,到时候会有人替你传信给朕。” 齐慕阳自然应是。 交代完,周慎便带着曹内侍一行人匆匆回宫去了。 方少意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昏昏暗暗,像是将会有一场风雨来,眉头紧皱,沉声道:“齐兄,我倒没想到你要见圣上居然会是这么大的事,如今齐兄你可要小心了。” 齐慕阳面色平静,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应该说这京城里面的人都要小心了!” 第116章 |104 既然已经将净缘听到这件大事告诉给四皇子周慎,齐慕阳心里也放下一块大石,至于后面新皇周慎会如何对付无尘大师,这并不是齐慕阳能够管的。 方少意本就是带齐慕阳来见曹内侍,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他也该回去了。 净缘瞧着方少意离去,想到这几日他一直躲在菩提寺后山惶惶不可终日,想着被杀死的净和,心里就难受,好在现在一切也算是结束了。 “齐施主,真是多谢了。” 净缘双手合十,郑重地向齐慕阳行了一礼。他心里自然清楚齐慕阳帮他,要是被相国寺的人发现,会有多危险。 齐慕阳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天色,直接上了马车,说道:“先回去吧!” 净缘自然不敢有误,这一段时日他只怕都要待在齐府。 坐在马车里面,齐慕阳想着今日见到这四皇子听到的一些事,心里倒有些怀疑,当年无尘大师被逼出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刚才要不是侍卫赶过来,禀报六皇子遇刺这件事,还不知道新皇和曹内侍会不会相信他们所言。 齐慕阳一转头,看着净缘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了一开始的不安,想着净缘这段时日的经历,比他当年被人追杀,最后反杀了那个人只怕还要可怕,笑着问了一句,“净缘,这圣上要是除掉了相国寺的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净缘一愣,刚准备说自然是继续待在寺庙诵经念佛,却是想到在佛家圣地也能出现那杀人一事,就算是信佛也没能救得了净和,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不知道,每日讲经论佛,普度众生的方丈居然会杀人,皇家寺庙里面却是暗藏杀机,小僧如今也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待在寺庙。” 听净缘这么一说,齐慕阳自然明白,想想的确是有些讽刺。 那佛家寺庙里面还不知道藏了多少肮脏之物。 想到净缘这般年纪就出家了,齐慕阳又有些好奇,问道:“净缘,你是为什么会进相国寺?有没有想过还俗?” 还俗? 听见这两个字,净缘一怔,想到自己当年进相国寺时候的事,不禁说道:“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进的相国寺,好像是相国寺的僧人把我给捡回去的,以后便一直待在相国寺,再没有出过寺庙。” “还俗?可还俗以后去哪?” 净缘神情有些茫然,怔怔地望着齐慕阳。 齐慕阳一笑,说道:“还俗之后,你可以留在齐家啊。” 净缘听着齐慕阳的话,一时间沉默下来,脑子里一直在想还俗这个问题,当初在相国寺的时候,师兄们就一直教他念经向佛。 向佛! 可是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佛祖似乎根本就没有保佑他们这些向佛的僧人。 就连净和那么好的人也都被杀死了。 看见净缘低头沉思,像是在想还俗这件事,齐慕阳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件事还是要净缘自己拿主意。 第84节 马车行了有好一段路,忽然马车外面传来石溪的声音,“少爷,前面好像是苏家小姐。” 齐慕阳有些惊讶,打开马车车厢的门,伸头一瞧,前面那缎子铺门前的确是站着苏茉身边的甜儿。 再往里面,便是一身浅绿色长裙的苏茉。 齐慕阳没想到在这居然会遇见这未婚妻,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刚准备说什么,一想这马车里面还有净缘,便交代了一句,“净缘,你在马车里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净缘自然点头应是。 齐慕阳便下了马车,朝着那间缎子铺走了过去,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的争执声,听着倒是苏筝的声音。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齐慕阳走到苏茉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苏茉一惊,转过头惊喜地望着齐慕阳,看着齐慕阳那一双眼睛,再一想她现在已经和齐慕阳定亲了,脸微微泛红,眼睛里满是笑意,避开齐慕阳的目光,只觉心跳得很快,望着铺子里面和掌柜争论的苏筝,说道:“妹妹之前看好的一块料子被人给买走了,这才起了争执。” 甜儿也有些惊讶,居然会这么巧遇见这未来姑爷,朝着外面张望了一下,便看见齐家的马车,笑嘻嘻地问道:“姑爷,你这是——去哪?” “甜儿!” 听见甜儿就这么直接喊齐慕阳姑爷,苏茉心中气急,急声呵斥了一句,转念又一想她这都和齐慕阳已经定亲,实在是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心里倒有些后悔跟着苏筝一同出来。 齐慕阳听见甜儿这一声“姑爷”,心里着实舒服,脸上全是笑意,看着苏筝这和老板一直争执不休,还不知道会耽搁多少,便上前劝说道:“苏表妹,还是算了。若是真的——” 还不等齐慕阳把话说完,苏筝就转过头看见齐慕阳,目光一闪,略有些惊喜,再一看站在齐慕阳身后的苏茉,眼神中泛着冷意,嘲讽道:“谁是你表妹,齐少爷还是少攀亲,听见叫人笑话!” 这表妹表哥一说,自然是当初苏烈带着苏筝上门道歉引出来,借着齐家西府那边的邢老太太也算是连着表亲。 当初苏烈便说过,齐慕阳还要喊苏烈一声表哥。 看着苏筝这般冷言冷语,碰了个钉子,齐慕阳有些尴尬,再一看苏茉准备替他说话,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齐慕阳一看苏筝对他没有好脸色,倒也不打算多说,省的到时候让苏茉为难,便转过头对苏茉问道:“你们府里的马车呢?怎么没瞧见?” “马车过会就来,刚才妹妹不愿坐马车,便走了一会路。” 甜儿似乎也猜到了苏茉心里的尴尬,连忙解释道:“小姐本不打算出来的,还是五小姐她硬拉着小姐陪她出来。” 齐慕阳点了点头,根本就不知道甜儿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压根就没觉得苏茉出来玩有什么不对。 这边齐慕阳和苏茉说着话,苏筝看着心里气闷,只觉得很是刺眼,也不愿再和这掌柜争执下去,走到苏茉身边,挽着苏茉的胳膊,冷眼打量了一下齐慕阳,又对苏茉说道:“我们回去吧。” 苏茉一听这话,便点了点头,对齐慕阳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齐慕阳看苏茉打算回府,心里有些犹豫,按理说他现在遇见这苏家姐妹,怎么说也应该送人家回家,可他马车上偏偏还有一个净缘,实在是不能护送苏茉回府,想了想,对坐在马车上面的石溪一招手。 石溪不知道怎么回事,急忙赶了过来。 齐慕阳一脸歉疚地望着苏茉,说道:“我这还有事,不便送你们回府,就让石溪替我送一下你们。” 苏筝心里就是不愿看齐慕阳称心,冷笑道:“这齐少爷有什么要紧事?” 石溪急忙跑了过来,望着齐慕阳,说道:“净缘说,若是少爷有事,他便自己一个人先回府了。” 净缘? 苏茉和苏筝等人心中皆是一愣,这净缘是谁,名字听着有些奇怪,难道就是坐在马车里面的人。 苏茉虽说心里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你还有事,就先走吧,别让马车上的人久等。” 苏筝自然也是好奇,也不知道什么人居然会让齐慕阳这般看重,抛下她们姐妹不送,倒要去送一个不相干的什么净缘,几步朝着那马车走去,二话不说,直接打开马车的车门,一看里面坐着的那小孩,一下就被逗乐了,笑个不停。 “姐姐,你快来看,这马车里面坐了一个小和尚!真是好笑!” 苏筝看着马车里面的净缘,那光溜溜的脑袋,一脸震惊地望着她,实在是好笑。她还以为马车里面坐的是谁,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小和尚。 就在苏筝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有几名僧人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齐慕阳看见苏筝打开马车车门,又听见苏筝这句话,再一瞧那几名僧人已经朝着马车走了过去,脸色大变,急声对石溪说道:“你带苏小姐他们离开,快带他们回府!” 话还还说完,齐慕阳便已经跑到马车旁,可苏筝还拉着他,追问马车上的小和尚究竟是谁,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上马车。 “净缘,快,快下来!” 齐慕阳目光一扫,只见左边那名僧人长袖里面已经露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 “快下来!” 齐慕阳心里气急,一把将苏筝摔在地上,看见净缘跑了出来,一把抓住净缘的手,左脚狠狠一踹那左边的僧人,再反手直接狠狠一拍马背。 马儿吃痛,一声嘶叫,便狂奔起来,打乱了旁边其他几名围过来的僧人,街上好一阵慌乱。 齐慕阳不敢有丝毫停歇,抓着净缘的手,快速朝人群中间跑去。 那几名僧人自然也瞧见了净缘,一个个脸色十分凝重,那被撕扯掉的僧衣露出了里面黑色劲装,不用多说,直接朝着齐慕阳和净缘追去。 “快,快,他们往那边跑了!” 人群中间又是好一阵慌乱,惊叫声四起。 石溪看见这一瞬间,电光火石一般,他根本就还没反应过来,看着被那群僧人追着的齐慕阳和净缘,心中大急,刚准备跑上前相助,却是听见身旁苏茉紧张不安的声音,“石溪,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伙僧人为什么会追慕阳?他们的身手不差,根本就不是寻常僧人!” 听见苏茉的问话,石溪这才想到刚才齐慕阳说的话,再一看被丫鬟扶着走过来的苏筝,心里恨急,狠狠瞪了苏筝一眼,不敢多说。 他还是尽快送苏茉姐妹回府,再去找方家少爷说一下这件事。 苏筝看见刚才那惊魂一幕,尤其是那僧人手里的那把匕首,也已经反应过来,那伙僧人分明就是想杀齐慕阳和净缘,心里也后悔不已。 她应该是给齐慕阳惹了大麻烦! 第117章 |104 大街上刚才这一瞬间,便闹出了很大的乱子。 过往的百姓们依旧看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伙僧人为何会追人,而且手中还拿着匕首等物,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正的僧人。 一个凶神恶煞,倒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那吃痛受惊的马儿也安静下来,街上的百姓们依旧议论纷纷,围着刚才僧人逃去的方向,说着什么。 甜儿朝那人群中间张望着,很是担心齐慕阳的安危,急声说道:“怎么办?小姐,齐少爷他会不会出事?” 苏茉看着刚才那伙僧人朝齐慕阳追去,心里自然是放心不下,眉头紧皱,望着石溪,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溪神情凝重,十分忧心,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是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四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府,我还要去方府一趟。” 说着,石溪便已经将马牵了过来,让苏茉上马车。 苏茉一听石溪这话,连忙说道:“不用急,我们先陪你去方府。” 甜儿也连连点头。 “是啊,先陪你们去方府。” 苏筝听见石溪的话,想到已经不见踪影,可能有危险的齐慕阳,心里就十分紧张,急忙说道:“我们先去方府,石溪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方府。” 石溪瞥了一眼苏筝,想到刚才这件事都是因为苏筝闹出来的,心里就有怒意,要不是因为苏筝这以后是少爷的妹妹,只怕石溪已经没有好脸色了。 “少爷说了,送你们回府。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要再添乱了,这句话石溪倒是没有说出口。 苏筝摇了摇头,不想再耽搁直接让苏茉上马,她来驾车,说道:“不行,齐慕阳现在一定很危险。石溪,你说的方府可是方尚书府邸?” 石溪一看苏筝已经是上马驾车,心里气急,可是看着苏茉等人都已经上了马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上了马车,让他来驾车,总不能真的让苏筝在外面驾车。 苏筝身边服侍的丫鬟冬雪想到刚才那一幕幕心里就慎得慌,望着苏筝,不禁说道:“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府吧。这件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别难为石溪了。” “帮不上忙,难道就看着齐慕阳被那伙人追杀?他,他——”苏筝听见冬雪的话,脸色一变,说着瞧了一眼苏茉,脱口说道:“他可是姐姐以后的夫君,府上的姑爷。” 冬雪一看苏筝反应这般大,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刚才就是小姐你害的齐家少爷被人追杀。 苏茉瞧着苏筝这般神情,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一种荒谬的念头,仔细想了想,苏筝一向不喜欢齐慕阳,每次见面都对齐慕阳没有好脸色,应该不可能。 苏筝被苏茉这么瞧着,心里不禁有些没底,犹豫了片刻,不禁说道:“姐姐,刚才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没想到齐慕阳他马车里面坐着的那小和尚居然会让那么多人追杀。也不知道齐慕阳究竟做了些什么!” 苏茉叹了一口气,瞧着车窗外面的天色,再过不久只怕就要天黑,也不知道齐慕阳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甜儿握着苏茉的手,安慰道:“小姐,不用担心,齐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向都是化险为夷,这一次也一定会没事。” 苏茉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有些敷衍。 看着外面天色,想着刚才发生的这件事,苏茉不禁回想起三年前和齐慕阳第一次相遇,应该不算第一次相遇,在她救齐慕阳的之前,她就见过齐慕阳,只不过齐慕阳不知道罢了。 齐慕阳不会武功,那个人拿着斧头追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 后来,应该说是齐慕阳自己救了自己! 那时候齐慕阳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我很好。 苏茉回想着和齐慕阳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再想到后面第二次在岐水湖边遇见重伤的齐慕阳,似乎每一次他和齐慕阳的不期而遇都是这般狼狈,可到最后齐慕阳也都会平安无事。 那么这一次,齐慕阳他一定也会平安无事。苏茉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现在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默默地祈祷。 其实苏茉心里更多的是后悔,那个时候她就应该拉着苏筝,不应该让苏筝跑到那马车上去看里面的那位净缘是谁。 要是她伸手一把抓住苏筝,苏筝根本就没机会去打开那马车的车门。 要说起来,其实她心底也是想知道那净缘是谁,是男是女。 就是因为那一丝的迟疑,才让苏筝瞧见了里面的那小和尚,引起了这场祸事。 都应该怪她! 苏筝瞧着苏茉沉默不语,也不好再说话,这马车车厢里面都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冷滞。 马车里面的人都知道那一伙去追齐慕阳,气势汹汹,齐慕阳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这根本就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道那伙僧人最后有没有抓到齐慕阳,又会怎么对齐慕阳。 过了许久,这才赶到方府。 守门的下人一开始便见过石溪,也知道石溪是齐家下人,没有多问,便进去禀报。这方少意刚回府,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又听见下人禀报,说是齐家下人有很要紧的事要见他。 要紧的事? 方少意心中疑惑,这要紧的事不是已经说了,怎么这会子又突然跑过来说有要紧的事。 虽然心里疑惑,但方少意也不敢耽搁,直接出去。 第85节 石溪站在大门口,一看方少意出来了,急忙跑上前,说道:“方少爷,我们家少爷刚才被那一伙僧人追杀,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追杀? 方少意一惊,看着石溪紧张不安的样子,一挥手,沉声说道:“怎么回事?“石溪知道现在只有方少意能帮少爷,虽然他不知道少爷带着那净缘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那一定是十分危险的事,要不然当初那净缘也不会一直躲在菩提寺的后山。 方少意等石溪把话说完,这才明了。 净缘已经被相国寺的僧人发现,而且听石溪刚才这么说,追齐慕阳和净缘的僧人也不像是相国寺的真正僧人,只怕是那些死士乔装打扮的。 相国寺的僧人里面有死士! 方少意猛然想到这件事,相国寺的僧人众多,这曹内侍要是真的派人去相国寺对付无尘大师,说不定真的会吃大亏。 只怕就算是相国寺里面真正的僧人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藏了多少死士。 还有齐慕阳之前说的火药! 方少意脸色一变,急忙让府门口的下人去备马,他要去找曹内侍,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曹内侍。 “石溪,你先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曹大人。你先回府等消息,说不定齐兄会带着净缘回府。要是有消息,我会派人尽快去告知你。” 石溪一听方少意这话,自然是不大乐意。 可他眼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只能指望方少意,他这一个人回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打死他! 石溪看着方少意翻身上马,准备离去,心里很是郁闷,这让他等消息,等消息,要是一直没有消息可怎么办! 苏筝坐在马车里面也听见了方少意的话,想到方少意根本就不去帮着找齐慕阳,而是要去找什么曹大人,心中自有一股烦闷,一下子下了马车,急声说道:“就算是去找那个曹大人,你应该要去找一下齐慕阳。” “这让我们等消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苏茉一看苏筝又跑下马车,心里自然是气急,这性子还是这般急躁! 方少意瞧见下马车的苏筝,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石溪口中的苏五小姐,还是苏四小姐,也没时间和这苏家小姐多说,直接上了下人牵过来的一匹黑马,猛一挥鞭子,就听见那马蹄声“哒哒”地响了起来。 苏筝瞧着那方少意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走了,心里气急,只能把那火发在石溪身上,厉声质问道:“你来方府找他,就是这么回事?” “那现在怎么办?” 石溪一听苏筝这话,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很是生气,可又不好对苏筝这位五小姐发火,平静地说道:“自然是回府等消息。” “哦,对了!再回府之前,还要送苏五小姐你回府。” 苏筝自然听出了石溪话中的嘲讽之意,怒火中烧,刚准备说什么,苏茉走了出来,站在马车上,面色一沉,对苏筝呵斥道:“你还要做什么?” “还不上来,回府!” 第118章 |104 齐慕阳一手抓着净缘的手,朝着人群中间跑去,脚步匆匆,他知道现在只有跑进人群里面才是最安全的。 四周是惊慌失措的百姓,惊慌声四起。 净缘小胳膊小腿,根本就跑不快,远远看着就像是被齐慕阳拖着跑,神色紧张,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追上来的僧人,声音有些颤抖,急促地说道:“齐施主,他们——他们追上来了。” 齐慕阳自然知道那伙僧人会追上来,刚才看见那僧人手里拿着的那把匕首,他就已经知道那伙僧人绝对没那么简单,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他们逃走。 净缘被齐慕阳这么硬拉着逃跑,十分吃力,根本就受不了,身子摇摇晃晃,快些跌倒。 齐慕阳一看这样根本就不行,只能一把将净缘撩到背上,背着净缘王前面跑去。好在净缘是个孩子,并不算重,要不然齐慕阳这背着一个人,根本就跑不快。 净缘也知道自己现在连累了齐慕阳,瞧着后面越来越逼近的僧人,心下大急,看了一眼前面的路,过往的百姓很多,这要是冲过去,只怕还会被挡着。 “齐施主,走那边那个巷子!” 齐慕阳听见净缘这话,眼神一瞥,瞧见左前方正是一个巷子口,也没有多想,直接朝那巷子口跑去,巷子隔壁的铺子正是一间木材铺,再一看巷子口旁边竖着好几根圆木,看着倒像是上好的木料。 “不要出声!” 齐慕阳猛然停下脚步,对净缘说了一句吗,站在那巷子口处,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的脚步声,脚下微微一动,他知道总不能一直跑,背着净缘他不可能跑得过后面那伙僧人,必须要想办法对付他们。 就在那伙僧人看着齐慕阳跑进巷子,跟着进来的那一瞬间,齐慕阳猛然一抬腿,狠狠将那几根圆木踹倒,直接砸在跑进来的僧人身上。 “哎——!” 圆木笨重硕大,狠狠砸下来,这份疼痛没几个人受得了,更有僧人脑袋处已经被砸出血,鲜血四流。只见那几名被砸的僧人一个个都被砸到在地,猝不及防,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后面跟上来的僧人又被那圆木还有倒在地上的僧人给拦住出路,一个个都停下脚步。 齐慕阳根本就没有去看那几名僧人究竟如何,只是一个劲地往巷子里面跑去。 净缘回头瞧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僧人,再一看那后面追上来的僧人,也不过是稍加迟疑之后,便直接踩在那圆木,压在倒在地上的僧人身上,几个步子便跑了过来,根本就没有耽搁太久。 “他们又追上来了。” 净缘小手紧紧抓着齐慕阳的衣裳,十分害怕,那些僧人的眼神狠戾无情,根本就不是他在相国寺看见的出家人,他们都是相国寺的僧人,明明出家人该是慈悲心肠,可是眼前这些人分明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齐慕阳并不知道净缘现在心里的想法,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摆脱身后那群人,只要能摆脱他们,那么他和净缘也就会没事,不用再担心什么。 巷子并不算狭窄,足够让一辆马车通过。 齐慕阳背着净缘跑着,他心里清楚后面那伙僧人的目标是净缘,要是净缘落在他们手里一定没有好的下场。 跑了好久,齐慕阳只觉得双腿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根本就没有半分力气,但他根本就不能停下来,只能一直不停地跑。 后面那伙僧人也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会如此执着,一直都不肯停下来。 过了许久,巷子口处变得豁然开朗,又是一条街道。 齐慕阳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这里他根本就不熟,也不知道是在哪,正在犹豫该往那边跑,却是听见净缘欢喜的声音,“快看,那边有捕快!” 齐慕阳顺着净缘指着的方向,凝神再一看不远处有几名巡逻的侍卫,看装扮倒像是京城里面的捕快,,眼睛陡然一亮,心中十分欢喜,急忙朝那几名侍卫跑了过去。 不管是侍卫,还是捕快,这几人一定能拦住,拿下那几名僧人。 净缘脸上也露出笑容,急忙喊了一声,只是在那侍卫回头的那一瞬间,净缘整张脸就变了。 “不是,不是,快走,我在相国寺见过他们!” 什么? 齐慕阳一惊,怔愣地望着前面那几名侍卫,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朝廷里面的捕快,看那一头长发也根本就不是相国寺的僧人。 净缘看见齐慕阳停下步子,惊疑不定,心中大急,惊恐不安,急声说道:“那个人我见过他,见过他,在无尘大师的禅房见过他。” 如果说以前,净缘只会把眼前这个人当做是寻常去相国寺上香祈福的香客,但偏偏他记得是在无尘大师的禅房里面见过这个人,心里自然会觉得很可怕,不大相信眼前这几名侍卫装扮的人。 无尘大师的禅房? 齐慕阳心里正疑惑,瞧见前面那几名侍卫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脚步匆匆,不敢多想,直接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这怎么可能! 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国寺的那群人怎么会这么厉害,居然还在朝廷里面安插了人,这京城里面究竟还有多少人是无尘大师身边的人? 这一下,齐慕阳觉得京城里面的人都变得有些可怕,魑魅魍魉,孰真孰假,相信就算是四皇子也分辨不出来。 “林兄,怎么回事?刚才那个人是在叫我们,怎么这会看见我们转身就跑?”朝着齐慕阳和净缘走过来的其中一名捕快,看着齐慕阳仓皇离去的背影,不禁问了一句。 姓林的捕快冷冷地盯着齐慕阳背上的净缘,目光一闪,再一看巷子那边又跑出来几名僧人,心中已然明了,说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我过去看看,你们继续巡查。” 其他人一听姓林的如此说,也便点了点头,让姓林的捕快前去查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姓林的捕快握紧腰间的刀柄,朝着齐慕阳飞快地追了上去。 净缘一看那人追上来,十分惊慌,急急地说道:“他,他追上来了。他肯定是无尘大师的人。” 齐慕阳一回头便也瞧见那人一脸煞气地追上来,顿时确定下来,根本就不用净缘说他也知道这人肯定和无尘大师有关系。 仔细想想,就连三皇子身边,无尘大师也安插了奸细,更别说这小小的捕快,更不算什么。 只是齐慕阳怎么也想不通,无尘大师怎么会如此厉害,这份实力可以说是神通广大,若是真的如此厉害当初又怎么会被逼着出家? 这个时候,齐慕阳也不敢多想,现在又有人帮着追他,这下子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衙门,这附近有没有衙门? 齐慕阳忽然想到这件事,只是这片地方他根本就不熟,也没有时间去找人问,后面那些人追的这么紧,要不是他跟着这未来岳父一直都有在学武,饱受折磨,只怕现在已经被那些人给抓到了。 未来岳父苏上当初就和他说过,学武最重要的就是保命!而保命,保住性命除了实力,最要紧的就是能够逃跑,能够用尽一切手段活下来,包括逃跑。 只有保住了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苏上说的这番话,不过是战场上两军杀敌,保住性命,当初齐慕阳还曾经怀疑过,堂堂将军怎么可能会说处逃跑这样的话。 现在他已经明白。 逃跑并不是指临阵脱逃,而是在面对比你更为强大的对手,你没有办法应付,绝对不能以卵击石,也不能直接投降,要想办法逃走,想办法活下去。 跟在后面姓林的捕快看见齐慕阳背着一个人居然还跑这么快,心中惊讶不已,一看街上其他百姓们疑惑的神情,心下念头一转,急声喊道:“快拦下那个人,拦下,他抢了孩子。” 齐慕阳听见姓林的这句话,脸色大变,再一看街上的百姓,更是紧张。 这话要是换了后面那几名僧人说可能还不会引起很大的注意,可偏偏喊着话的是是穿着捕快服,怎么一看他都像是那捕快口中的抢孩子的人。 不能这么下去! 齐慕阳心里明白,看周围那些百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 齐慕阳飞快地窜进一间酒楼,几个步子,根本就没管门口那小二的惊慌声,朝着二楼跑去,也不管楼梯上的其他人,横冲直撞,直接冲了上去,再将净缘放下来,急声说道:“快躲起来。” 净缘不疑有他,听齐慕阳的话赶紧跑进二楼一间房间,躲了起来。 齐慕阳瞧了一间二楼长廊出的一张桌子,直接一把将那张桌子拖了过来,朝着楼梯下面推下去,再狠狠一踹楼梯上的护栏,护栏应声而断。 齐慕阳手中也已经握着一根粗大的木头,冷眼瞧着追上来的捕快,还有那几名僧人。 桌子顺着楼梯滚了下去,“砰砰”几声重响! 第119章 104 酒楼突然闯进来一人,二话不说直接冲到二楼,又是将桌子给掀翻,直接推倒在那楼梯间,顿时让酒楼里面的宾客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是谁,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齐慕阳跑到酒楼二楼的时候,门外又突然冲进来几名僧人,跑在前面的倒是一名捕快。一个个都杀气腾腾,手中长刀利刃寒光闪闪。 这一下酒楼的里面客人,就算是掌柜的也都惊骇不已。宾客胆小的,自然赶紧跑了出去,生怕被牵连,卷入这场纷争,至于这掌柜的倒是急忙上前,跑到捕快身边,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 第86节 林捕快根本就没有理睬那掌柜的,一把推开展柜,直接向二楼跑去,打算上二楼抓住齐慕阳。 不曾想,齐慕阳突然将那张桌子推了下来,好一阵巨响,桌子最后卡在那楼梯上,挡住了出路。 齐慕阳握紧手中的那根断木,面色凝重,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在这酒楼周围,要想上二楼只有走这个楼梯,只要他守住这个楼梯,等到衙门的人赶来,就能安全脱身。 小二已经被眼前这一幕给吓懵了,看着那大刀,身子直发抖,跑到掌柜身边,急忙扶起掌柜,朝墙边退去,生怕被殃及。 掌柜的一看这的确是出了大事,连忙对小二说道:“你,你快去衙门,快去。” 小二一听掌柜这话,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这让他去报官,总好过在这担惊受怕。 掌柜的瞧着眼前这群人,尤其是捕快后面那几名僧人,怎么看着都觉得别扭,躲在那柜台后面,抬头瞧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齐慕阳,心里很是好奇,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那也不过是一少年,刚才在他背上也不过是六岁左右的孩子,怎么就值得让后面这群人费这般功夫,一个个看着都跟杀父仇人似的,凶声恶煞。 酒楼二楼自然也有客人,但是看着现在情形,一个个也都不敢出来,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林捕快站在楼下,看着楼梯上方的齐慕阳,面色一冷,手中早已拔出的弯刀,寒光一闪,直接对后面那几名僧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快把他们给抓下来。” “不能耽搁太久,要不然衙门的人就要赶过来了。” 僧人们自然也知道事情严峻,他们这直接在这京城里面追着齐慕阳,本就是一件怪事,要是真的闹大了,到时候让衙门的人知道,他们也很解释清楚,说不定还会坏了主子的大事。 两名僧人抽出藏在僧衣里面的匕首,朝着楼梯上方走去。 齐慕阳看着那僧人还是上来,面色一紧,眼神凝重,紧紧握住手中的断木,站在楼梯间,并没有退一步,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僧人也知道只怕没那么容易上去,不说前面还有一张桌子拦着,上面还有齐慕阳准备对付他们,他们自然不敢大意。 不过很显然,那几名僧人也都是练家子,直接一脚踩在楼梯间的护栏上,猛地一蹬,脚下一动,几步便踩着那桌子朝齐慕阳飞奔而来,手中匕首那锋利的匕刃对准齐慕阳面门,杀意惊人。 齐慕阳自然不会等那僧人上来对付自己,就在那僧人准备踩着桌子上来的时候,齐慕阳手中的断木已经挥去,狠狠地砸向那僧人。 僧人险而又险地侧身避过,不曾想齐慕阳已然一个变招,转而攻向僧人的底盘,断木在手中挥舞,如一把利剑出鞘,苍龙入海,气势骇人,根本就不给那僧人一丝喘息的机会,接连几招,险些将那僧人给打落。 站在楼梯下的林捕快瞧见这一幕,自然是气愤不已,脸色很是难看,不用多想,眼前这少年分明就是会武功,没那么容易对付。 “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上二楼。” 林捕快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对站在身旁的僧人吩咐了一句,自己也径直上了楼梯,手中的长刀一挥,狠狠劈在那桌子上,飞身一跃,借着那道力,直接杀向齐慕阳。 那名僧人听见林捕快这话,自然点头应是,朝着酒楼的掌柜快步走去,直接打算逼问掌柜还有没有别的路能够上二楼。 掌柜的被僧人这么拿匕首指着,自然十分害怕,面对僧人的厉声追问,绝对的知无不言。 齐慕阳正在对付一名僧人,不曾想这捕快也从另外一边攻了过来,心中一凛,急忙挥木去挡,可偏偏齐慕阳手中的断木根本就不是捕快手中长刀的对手,断木碎裂,一道巨大的力量将齐慕阳的虎口都给震出血来。 齐慕阳手中吃痛,但根本就没有办法,不能松开手中的断木,只能继续用手中的断木对付另一边的僧人。 好在这楼梯并不算大,若不然要是下面的人一起攻过来,只怕齐慕阳根本就无法招架。 林捕快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刀竟然被齐慕阳给挡住,虽说看出齐慕阳右手已经被那断木给磨出血来,但根本就没有松手,这实力倒还不错,不过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下一刻,便是林捕快更加狂风暴雨般的杀招,招式凌厉,狠辣无情,仿佛每一刀都要将齐慕阳给砍死。 齐慕阳心中大惊,可神色不变,依旧沉静以对。 他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眼前这群人的对手,不过现在他居高临下,本就是处在有利地位,而林捕快这群人想要攻上二楼,最多也不过是二人一同出招,地方狭窄,根本就使不开。 “你下去!” 林捕快一看齐慕阳居然接了他这么多招,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冷声对一旁的僧人说了一句,手中长刀不停,他要一个人对付齐慕阳。 齐慕阳整个心弦都给绷紧了,不敢有丝毫大意。 捕快想要杀他,每一招都是夺命杀招,只要一丝一毫的大意,他就会死在这里。 保命! 如果想要保命,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死眼前这个敌人。 未来岳父苏上也告诉过他,保住性命最重要的是要能够逃跑,可是当你无路可逃的时候,只能奋力一搏。真正能够保住性命的,只有杀死眼前的敌人。 生死相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绝不能有一丝犹豫! 齐慕阳手中断木碎裂开来,不愿再站在原地防守,反倒是主动出击,攻向林捕快。林捕快一惊,倒没想到齐慕阳居然还赶上前来送死,冷冷一笑,手中长刀猛地一劈,直接划破齐慕阳的衣衫,刀尖入体,直接齐慕阳右手手臂被划伤,一道血痕留下。 刀尖沾血,更显冷冽。 就在林捕快手中长刀划伤齐慕阳的右臂,险些将齐慕阳整个胳膊都给砍下来的那一刻,齐慕阳强忍着痛楚,狠狠将手中断木“咔嚓”一声破成两半。 齐慕阳左手飞快握住断裂的另一半断木,直接挡住林捕快手中的长刀,而右手中的断木则是朝着林捕快的眼睛刺去。 他心里清楚,断木就算是在锋利,只怕也很难刺进林捕快的身体,只有面门处的眼睛。 林捕快瞧着那断木朝着自己眼睛杀来,心中大惊,脸色大变,尤其是直接看着那断木越来越逼近,更是惊恐,急忙抽身避开。 只是齐慕阳又怎么可能会让林捕快这么容易就逃过他这一招。 就在林捕快侧身避过,挥刀想要挡住齐慕阳右手攻来的断木,齐慕阳左手握着的那半边断木已经出售,快如闪电,直接朝着林捕快的喉咙去杀去。 狠狠一插! 断木直接刺进林捕快的喉咙,鲜血四溅,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顿时在酒楼里面散开。 这一招是苏上教他的,杀敌时眼睛看见的并不一定致命,但眼睛里面看见的一定是最害怕的。 林捕快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嘴里不停吐着鲜血,直直地盯着齐慕阳,那眼神再明白不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齐慕阳瞧着林捕快那目光,面上一片平静。 他见过这样的眼神,很早以前便见过这样的眼神。死不瞑目,不相信自己会死在他手里,便会这般难以置信,惊恐不已。 正是因为他见过这样的眼神,他心里才明白任何的实力都是在能否活下来之后再说,若不能以命相搏,那么只会是死不瞑目的那一个! 死在他手里的那名樵夫便是,现在的这名捕快亦是如此。 他可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厉害,只有出七分力便可。齐慕阳瞧了一眼右胳膊的伤,鲜血沿着手臂一直往下流,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目光一转,冷冷地盯着楼梯下方,身上透着一股杀意,血腥味十足。 因为下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要他的命! 第120章 104 齐慕阳看着倒在楼梯上,喉咙处的鲜血一直流,已经死去的那名捕快,脸色不变,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害怕。 苏上说过,如果你同情死在你手里的人,那么该死的人就会是你自己! 楼梯间的几名僧人一看齐慕阳居然如此厉害,就连林捕快也都死在齐慕阳手里,还真是狠辣无情,身上那股杀意,凌冽的眼神,叫他们都不禁心神一震。 还呆在酒楼里面的客人,一看齐慕阳居然连朝廷的捕快也出手杀死,心中皆是震惊不已,惊恐地望着齐慕阳那名看着还不过十四的少年,居然会如可怕。 躲进房间的净缘并没有一直藏在屋子里面,而是不安地蹲在那房门口,微微将门打开,一直盯着楼梯间的事。 原本看见那几名僧人,还有那一名捕快都朝着齐慕阳杀来,他心里很是担心,可他也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会如此厉害,竟然能够杀死那些人。 他自然不会同情死去的捕快。 看着那捕快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净缘不禁想到了同样死不瞑目,苦苦哀求却没有一条活路的净和。 如果说一开始净缘还对还俗这件事有些犹豫,但是现在看见齐慕阳杀了那名捕快他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还俗离开相国寺。 如果说佛法不能救他,那么就让他齐慕阳一样救自己! 净缘瞧着齐慕阳右手的鲜血,还有险些被那名捕快斩断的胳膊,那鲜血也一直在流,心中十分担心,可他知道他这时候根本就不能出去,不能再拖累齐慕阳,必须要想办法将楼下的那几名僧人给引开。 正如当初净和为了救他,自己倒在那院门口。 净缘打开房门,朝着二楼另外一边跑去,刚准备离开,便听见齐慕阳一声厉喝,“回去,不许出来!” 净缘一听齐慕阳这话,瞬间便停住了步子,看着齐慕阳依旧握着那断木,站在楼梯间死死守着,心里很是难受,可想到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帮齐慕阳,只能又进了房间。 站在楼下的僧人看见走出来的净缘,目光自然追着净缘,他们便是为了净缘才会一路追齐慕阳,之前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现在好不容易有消息,他们自然要将净缘给带回去。 只是看现在眼前这少年,分明就是要和他们死拼! “怎么办?这只怕衙门的人很快就要赶过来了。” 几名僧人也知道他们这一路闹的动静本就很大,现在在这酒楼里面又是闹出了命案,衙门的人不可能不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衙门的人赶过来他们只怕也无法脱身。 为首的一名僧人盯着齐慕阳,看着齐慕阳那一身的献血,嘴角一扯,冷声道:“我们回去。” 说着,僧人深深地瞧了一眼齐慕阳,似乎想要将齐慕阳这张脸给记住。 齐慕阳面色不变,平静地望着那名僧人,一如刚才杀死林捕快那般平静。 几名僧人不敢久留,想着先回相国寺把这件事告诉无尘大师,究竟如何处置,还是让无尘大师拿主意。 齐慕阳看着那几名僧人匆匆离去,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楼梯上躺着那尸体也是衙门的人,相国寺的无尘大师既然已经派人进了衙门,那么朝廷,皇宫里面的侍卫,这满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无尘大师手下的人。 曹内侍说是要派人去相国寺捉拿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要是有人通风报信,那事情可就糟糕了! “怎么办?你的手一直都在流血。” 看见僧人离去,净缘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急忙跑到齐慕阳身边,瞧着齐慕阳一直流着血的手臂,净缘很是担心。 齐慕阳看着净缘那张紧张的脸,摇头笑了笑,说道:“没事。” 如果说受这点伤能让他活下来吗,而不是被人杀死,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去选择。 齐慕阳瞧了一眼酒楼里面紧张不安,一直盯着他的客人,觉得有些可笑,松开手中的断木,直接朝着楼梯下走去。 净缘跟在齐慕阳身后,走到捕快尸体旁,脚步微微一顿,眼睛直视捕快的那一双眼睛,眼神一闪,再没有多看,转过头跟着齐慕阳爬过楼梯间拦着的那张桌子,下了楼。 酒楼的掌柜一看这杀了捕快的齐慕阳要离开,心里自然是十分着急,这捕快死在他手里,要是这杀人凶手走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和那些差爷交代。 可是要拦住齐慕阳,掌柜的根本就没有那个胆子,要知道眼前这少年看着文弱,可是连捕快都敢杀死,更何况是他这手无寸铁的商人。 那一身血渍,看着就让人心慌。 可掌柜的不打算拦住齐慕阳,随后的赶来的那几名捕快却是挡住了齐慕阳的去路。 “林兄,林兄!” 其中一名捕快看见躺在楼梯间,断木□□喉咙处,血红的色液体一直沿着那阶梯往下流,脸色大变,急急地跑到那楼梯间,将那张桌子给抬起往旁边一扔,只听到一声巨响。 其他几名捕快也看见了死去的林捕快,再一看齐慕阳身上的鲜血,还有当初林捕快便是去追齐慕阳和面前这孩子,根本就不用怀疑,就是眼前这少年杀死了林捕快。 第87节 “他杀了林晓,林晓死了!” 听见那跑到林捕快身边的人痛声说了这一句话,其他捕快脸色也变了,手中的长刀指着齐慕阳,左右围住齐慕阳,脸上尽是杀意。 齐慕阳看见这一幕,就知道无法善了。 这几名捕快刚才和死在他手里的那名捕快本就一同巡逻,肯定不会相信他所说的。 净缘扶着齐慕阳的身子,很是紧张,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几名捕快根本就是误会了,急声解释道:“不是的,那个人他不是捕快,他是无尘大师身边的人。” 围着齐慕阳的捕快又怎么会知道净缘所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们的兄弟死在齐慕阳手里,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净缘的话,他们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为他们的兄弟报仇雪恨。 最右边的一名高个捕快看着齐慕阳身上还在流血,想着这个时候正是齐慕阳虚弱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一脚向齐慕阳右膝盖踢去。 齐慕阳自然察觉到这朝他踢来的这一脚,刚准备避过,不曾想旁边另一名捕快也是已经出手,手中的长刀逼近,眼神冷厉,分明就是在警告齐慕阳不要轻举妄动。 齐慕阳看着面前这几把长刀,心里知道如果他真的敢动手反抗,面前这几名捕快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杀了他! 齐慕阳不敢动手,只能是生生受了高个捕快这一脚,膝盖一痛,直接倒在地上。 净缘一看这些捕快已经动手,十分慌乱,看着齐慕阳身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止住,心下着急,急急地喊道:“不是的,不是的!” 只是这些捕快根本就没听净缘的话。 他们现在不能直接杀死齐慕阳,不过可不代表他们不能好好折磨齐慕阳一番,要知道林晓可就是死在这少年手中。 围着齐慕阳的捕快一个个都在痛殴齐慕阳,对倒在地上,并没有反抗的齐慕阳狠狠踹着,毫不留情,出手狠辣。 齐慕阳自然是痛苦不已,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要裂开一般,浑身发抖,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地煎熬中,如同火烧,大石撞击一般,让他喘不过气,快要晕厥。 净缘一看捕快们都在殴打齐慕阳,心中大急,急急地跑上前,扑倒齐慕阳身上,只是一把被那几名捕快挡下,狠狠摔在一边。 就在几名捕快痛殴齐慕阳的时候,有一名捕快脸上并没有露出对齐慕阳的痛恨,也没有对林晓被杀的难受,反而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步一步朝着净缘走去。 齐慕阳趴在地上,瞧见那名捕快脸上的笑容,目光一直盯着净缘,心中大惊,脸色狰狞,强忍着痛楚,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扯着嗓子喊道:“净——净,净缘!” 快,快跑! 快跑! 齐慕阳很想叫净缘快跑,只是痛殴他的捕快根本就不给他的这个机会,嘴里吐着鲜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只能看着,看着站在后面的那名捕快的鞋子一点一点接近痛哭的净缘。 净缘,快离开! 这些人不会杀死他,最多也不过是像像现在这样痛殴他,就算是带回衙门,到时候曹内侍他们也会救他出来,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 可要是净缘落在无尘大师那些人的手里,只有一个结局。 第121章 104 “算了,不要再打了,把他带回衙门,让他给林晓偿命!” 一名捕快瞧着齐慕阳已经重伤,身上鲜血直流,担心在这里就把齐慕阳给打死,伸手止住其他人,并望了一眼楼梯间的林晓尸体,冷声说道:“就算是到了衙门,到时候再好好拷问他。” “王礼,将林晓带回去吧!” 齐慕阳听着这声音,脑子只觉得快要炸开,整个人都快痛晕过去,只是看着那一名捕快接近净缘,想要站起身来,只是身子无力。 净缘看着满是伤痕的齐慕阳,心中大急,想要跑到齐慕阳身边,查看齐慕阳的伤势,只是却被人一把抓住。 “还敢动,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另一名捕快看见齐慕阳还挣扎着站起来,面色一沉,想到死在齐慕阳手里的林晓,眼中尽是阴郁愤恨之意,又狠狠踹了齐慕阳脑袋一脚,毫不留情。 “砰”地一声,齐慕阳的脑袋又狠狠撞在地上,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声音,这股痛楚险些将齐慕阳痛晕过去。 “住手!” 得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方少意瞧见这一幕,脸色大变,他没想到齐慕阳居然被这群捕快殴打成重伤,心里十分担心,急忙跑了过来,试图将齐慕阳给扶起,急声问道:“齐兄,你怎么样,可还好?” 总算是来了!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齐慕阳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直觉浑身骨头都快要碎裂开来。 跟着方少意一同赶过来的还有九门府尹张轩张大人,看见齐慕阳被他手下的捕快这般痛殴,大惊失色,原以为是和那几名僧人在酒楼过招,倒没想到是他手下的人。 他可还记得曹大人将这件事交给他的时候,说的话,分明就是十分看重齐慕阳,也不知道和曹大人是什么关系,居然如此重视。 这件事要是传到曹大人耳朵里,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交差! “谁让你们打他的?” 府尹张大人对着那几名捕快厉声呵斥道:“你们在这做什么?那几名和尚呢?跑到哪去了?” “大人,他,他杀了林晓!” 看见府尹怒气冲冲,对他们厉声呵斥,其他捕快们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分明就是齐慕阳出手杀了朝廷的捕快,怎么这会子府尹大人倒怪罪起他们来。 齐慕阳就着方少意的搀扶站了起来,满脸鲜血,看着十分可怕,那血红色的液体糊住了齐慕阳的眼睛,血腥味在齐慕阳嘴里越来越来浓烈,胸口闷闷的又吐了一口血。 方少意瞧着齐慕阳额头处一直在流血,伸手想要捂住齐慕阳的伤口,只是那血怎么也捂不住,一直流着。 血腥味充斥着整间酒楼,十分浓烈,闻着叫人恶心! 齐慕阳直觉得脑子很疼,眼前所有的人都在晃动,无数重影在他眼前交织出现,微微摇头,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挣扎着抬起手,直接指着刚准备带走净缘的那名捕快,声音极其虚弱,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他也是——也是无尘大师的人。” 方少意刚一开始还有些齐慕阳指着那名捕快,究竟是什么意思,再一听齐慕阳这话,立马就明白过,目光落在那名捕快身上,瞧着那捕快正抓着净缘小和尚的肩膀,眼神闪烁不定,看那样子倒很是紧张。 “江大人,这个人我带走了。” 话音刚落,跟着方少意一同前来找齐慕阳的几名侍卫,立即将那名捕快拿下。捕快倒是准备逃跑,可他心里清楚,眼下这局面他根本就走不了,只能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望着府尹,急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捕快看见这侍卫抓走他们的同伴,自然也大惊失色,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带走杀死林晓的少年,反而还要抓走方元。 “为什么要抓我?” “是他杀了林晓,为什么要把我带走!大人,你要救我,我是无辜的!” 齐慕阳听见捕快分辨的声音,嘴角一勾,苍白尽是鲜血的那张脸满是嘲讽之意,又朝净缘伸了伸手,示意净缘过来。 净缘急忙跑到齐慕阳身边,紧紧抓着齐慕阳的手,看着那满脸鲜血的齐慕阳,一直不停地哭着,急声说道:“齐慕阳,你不要死啊!千万不要死啊!” 死,我怎么会死! 听见净缘的话,齐慕阳脑子里浮现这样一个念头,就眼前一黑,再什么也不知道了。 …… “水,水——” 齐慕阳直觉得自己喉咙处像是火烧一般,脑袋也很疼,很疼,挣扎着睁开眼,那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喉咙处的干涩更厉害。 一直在屋子里面服侍照顾齐慕阳的巧儿听见这个声音,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跑到床榻旁,看见已经醒了过来的齐慕阳,眼眶泛红,泪水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喜极而泣地说道:“少爷,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眼前突然窜出的一个人,这张脸看着倒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想知道面前这人究竟是谁,脑子却疼得厉害。 这里是哪? 怎么回事? 记忆最后的画面好像是考古的时候,陵墓塌了,那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 天昏地暗,他好像死了,也好像没有死。 可是考古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考古? 莫氏是谁? 槐树胡同的宅子? 巧儿看见齐慕阳醒了过来,心里正欢喜,并没有注意到齐慕阳惊疑不定的目光,想到刚才齐慕阳说要喝水,又急忙叫丫鬟给倒了一杯茶过来,并说道:“少爷,你这睡了快两天,又是发着高烧,大夫说你身上的伤并不致命,不过你脑袋被人狠狠踹过,又受过重击,究竟如何,还要等你醒来之后再看。” “对了,你们赶紧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还要让大夫也过来看一下!”巧儿又对屋子外面的丫鬟吩咐了一句。 齐慕阳身上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疼,看着眼前这女子他并不觉得陌生,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熟悉感,就着女子的搀扶,连喝了好几杯茶水,又躺回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慕阳脑子里只觉得一团乱,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巧儿一看齐慕阳直直地盯着他,眼神看着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说不出的怪异,心中有些不安,上前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齐慕阳望着巧儿那张脸,嘴唇一动,问道:“你叫巧儿?” 巧儿听见齐慕阳这话,心中一惊,有种很不安的感觉,急忙点头应是,又说道:“少爷,我是巧儿,怎么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叫巧儿?” 齐慕阳喃喃说了一句。 这话像是在问巧儿,又像是在问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面前这女子的名字,虽然说女子看着有些面熟,但他好像是第一次见这女子。 巧儿看着齐慕阳那茫然的眼神,又听见刚才齐慕阳那句话,顿时吓得不轻。 想到那天看着方家少爷将浑身鲜血的少爷给送回来,那整张脸都是血,身上伤痕无数,脑袋上都有裂开的伤口,那血一直流,哪怕是结成痂之后,血也没有止住,十分吓人。 巧儿心中十分慌乱,强做镇定地望着齐慕阳,细声问道:“少爷,当真不记得我了?” 齐慕阳脑子有些疼,越想就越疼,身子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根本就没有一点力气,实话说道:“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见过你,又好像没有见过你。” “对了,槐树胡同在哪?莫氏是谁?” 巧儿看着齐慕阳那眼神茫然,又听见后面几句话,心中已经是酸涩难受,落下泪来,捂着嘴哭个不停,再一看老太太得知齐慕阳醒过来的消息,急忙赶了过来。 “慕阳,醒了?” 林老太太就着林嬷嬷的搀扶,几步走到齐慕阳身边,坐在床沿,看着脸色苍白,头上还缠着纱布的齐慕阳,心里十分难受,不禁回想起当初齐慕阳第一次进齐府的那个晚上,也是出了那可怕的事。 想到齐慕阳这些年经历那些苦难,心里就十分心疼。 “怎么样,慕阳好些了吗?” 齐慕阳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林老太太,这张脸他也很熟悉,这个声音他也很耳熟,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巧儿见齐慕阳茫然地望着林老太太,心中更是悲痛,眼泪一直流,哭得更伤心了。 第88节 林嬷嬷一看巧儿哭得这么伤心,眉头一皱,低声呵斥道:“少爷这不是醒过来了,你还哭什么哭!” 巧儿望着林嬷嬷和林老太太,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少爷他不记得人了。” 林老太太和林嬷嬷听见这句话,脸色一变,急忙转过头望着齐慕阳,看见齐慕阳那一双疑惑,陌生的眼睛,心中一凉。 该不会真的不记得人了? 这怎么可能! …… 这齐慕阳被人打成重伤府里上上下下自然都是知晓,可没想到这昏迷了两天的齐慕阳这位少爷醒了过来之后,却不记得以前的事。不记得人了。 这件事沈氏知道了。 经常来齐府询问齐慕阳伤势的苏家姐妹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了。 第122章 104 林老太太瞧着巧儿扶着齐慕阳在熙和堂前的院子里慢慢走着,看着院子里开得正艳丽的菊花,心里却是想着大夫之前说的话,心里颇为沉重。 站在林老太太身旁的林嬷嬷心里也不大好受,尤其是看着齐慕阳头上还缠着那纱布,更是让人心酸,强笑着对林老太太劝道:“老太太不用担心,大夫不是说了,少爷头上的伤好了,也就会想起以前的事。”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哪里那么容易。” “老太太,这少爷都还记得你是他祖母,也还记得巧儿她们的名字,这不也就是说少爷心里都还记着,并没有忘记,这不过是一时被人给打懵了,想不起来罢了。” 林老太太也知道林嬷嬷说的是实情。 齐慕阳现在并不是忘记了所有的事,他还记得自己是他祖母,记得这里是齐府,但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槐树胡同那边的宅子过来的。 因着齐慕阳受伤,方少意自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已经登基的圣上周慎,周慎得知齐慕阳被人打伤,并且还不记得以前的事,脑子受了重伤,也派了太医过来看一下齐慕阳。 这太医诊断和京城里面的大夫说的都一样。 就像大夫说的,齐慕阳脑子受了重创,并不是忘记了以前的事,不过是被人打懵,脑子转不过来,过去的事断断续续,连接不起来,这才让齐慕阳心里疑惑,对眼前这一切感到陌生而熟悉。 这边林老太太和林嬷嬷说着话,沈氏也过来了。 齐慕阳瞧见沈氏过来,虽然不记得和沈氏之间的事,可还知道沈氏是他的母亲,恭敬地喊了一声,“母亲。” 沈氏听见齐慕阳这一声母亲,脚步微微一顿,面色有些僵硬,望着齐慕阳那苍白的脸色,眼神闪烁不定,略一沉默,对巧儿说道:“照顾好少爷。” 巧儿自然应是。 站在沈氏身边的丫鬟铃兰瞧了一眼脸色茫然,却十分恭敬的齐慕阳,想到以前这齐慕阳和太太之间的恩怨,心里不禁觉得有些怪异,现在这齐慕阳不记得以前的事,或许倒是一件好事。 林老太太看见沈氏过来,问道:“怎么了?” 沈氏望了一眼正和丫鬟说话的齐慕阳,想着刚才齐慕阳喊得那声母亲,心下一动,问道:“慕阳他还是没想起以前的事?” “大夫说,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好。” 沈氏听着林嬷嬷的话,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有个念头,或许齐慕阳不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到好些,现在这样就挺好,齐慕阳也不知道她和他生母之间的那些事,也不记得当初菩提寺曾有人追杀过他。 沈氏过来也不过是来瞧瞧齐慕阳,带了一些上好的补品交给林嬷嬷。 齐慕阳这次被人打伤,可不单单是脑袋受了重伤,身上也满是伤痕,只看那憔悴的脸色就知道身子不大好。 林嬷嬷看着沈氏离去,低声对林老太太说道:“老太太,看现在这样,少爷和太太之间倒还好些。” 林老太太也点了点头。 只不过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让齐慕阳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她心里终归是盼着齐慕阳能早日好起来,记起以前的那些事。 齐慕阳不记得以前的事,被人打成重伤,苏家姐妹也是知道的。 当初石溪送她们回府,可是她们心里根本就放心不下,回了府之后也就让他们三哥苏烈直接带他们来齐府等消息。 她们也亲眼看见齐慕阳满身鲜血,昏迷着送回来的情景,心里正忐忑不安,却又听见了齐慕阳脑子受了重创,不记得以前的事,更是担心。 这不又跑到齐府看齐慕阳现在究竟如何。 林老太太心里自然不喜那苏家,她也听石溪说了,这件事都是因为苏家那五小姐引出来的,要不是苏家五小姐莽撞,齐慕阳根本就不用受这份罪,吃这些苦头。 可是这苏家四小姐又和齐慕阳已经定亲,这成亲的日子便是来年春上,眼看着就快到了,她也不好和苏家闹翻,只是心里已经不大喜这苏家姐妹。 更别说这苏家四小姐苏茉以前还克死了未婚夫,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和媒人说的那样,真的是齐慕阳的福星。 苏家姐妹自然不是自己就这么前来拜访,倒是苏夫人领着一道过来。 苏夫人也知道这齐慕阳出事是因为苏筝,怎么也得前来赔罪,其实她心里也很担心齐慕阳的病情,就怕齐慕阳这个未来女婿一命呜呼,到时候那她的女儿可就惨了。 这边苏夫人和林老太太说着话,苏茉和苏筝便去看望齐慕阳。 虽说已经定亲,但是现在齐慕阳出了这样大的事,苏筝姐妹总要看看齐慕阳现在究竟如何,问候一下。 巧儿在院子安置了一张躺椅,让齐慕阳躺在在躺椅上,又拿了一张薄毯子给齐慕阳盖着,低声和齐慕阳说着齐府里面的一些事,希望能让齐慕阳记起什么。 苏茉这一进院子,便看见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的齐慕阳,想到那天齐慕阳还笑着和她说话,那一双眼睛发亮,满是笑意,最是迷人,现在倒成了这副模样,心里发酸,走了过去。 巧儿一看苏家姐妹来了,连忙起身问好,又吩咐小丫鬟准备茶水。 齐慕阳转过头望了一眼苏筝,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站在苏筝身旁的那女子,他倒是记得,不知为何心里就窜出了那个名字,窜出连续的画面,眼睛一亮,笑着说道:“苏茉,你来了?” 苏筝一听齐慕阳这话,脸色一变,问道:“不是说不记得人了?” “怎么现在还记得?难道是在骗人?” 苏茉面色一沉,冷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了,不记得这件事是因谁而起了?” 苏筝讪讪地,不好再说什么。 巧儿听见苏筝的话,心里很不舒服,脸色不大好看,冷声回了一句,“少爷被人打成重伤,脑子受了重创,大夫说少爷是记不大清楚,被人给打懵了。” 打懵了? 苏筝一愣,望着齐慕阳,却是看见齐慕阳根本就没看他,似乎压根就不认识她,只是望着她姐姐苏茉一个劲笑着。 苏茉走到齐慕阳身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记得你,你还救过我的命,就在菩提寺的时候,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只怕已经死在那个捕快手里了。” “那个时候你还穿着一身白裙,好看极了。” 捕快? 苏茉眼神一凝,那个时候要杀齐慕阳并不是捕快,而是打扮成樵夫的杀手,这怎么回事。 苏茉刚准备问什么,便看见巧儿对她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多说,再一看齐慕阳脸上那单纯的笑容,心下一软,低声说道:“是你救了你自己。” 齐慕阳站起身来,准备让苏茉坐下,只是身子虚弱,这一站起身,头有些晕,险些摔倒,还好巧儿扶着。 “巧儿说,我们两个已经定亲。虽然我不记得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知道你叫苏茉,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见你就很开心。“苏茉听着齐慕阳这番话,心里酸酸的,却又觉得很感动。 她还记得当初她直接跑到齐慕阳跟前问他,为什么要娶她。那个时候,齐慕阳便说过,是因为喜欢。 “那我呢?” 苏筝看着齐慕阳眼睛里压根就没有她,心里很是难受,急急地走到齐慕阳跟前,直直地盯着齐慕阳的眼睛,追问道:“那你不记得我了吗?” 齐慕阳看着苏筝这般神情,心里有些惊讶,想到之前巧儿和他说的那些话,说道:“我不记得你了,可是我知道你是苏茉的妹妹,巧儿已经和我说过。” “你叫,叫什么来着?” 齐慕阳一时间想不起来,巧儿连忙提醒道:“苏筝,苏家五小姐。” “苏武?”齐慕阳点头,笑着说道:“对对对,那个时候我还说了一句苏武牧羊。” 苏茉听见齐慕阳这句话,看着齐慕阳苍白憔悴的脸色,想着之前见到齐慕阳那满身鲜血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可又不好在齐慕阳面前提那些伤心的话,便笑着说道:“苏武牧羊?这又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想了想,想不出来,咧嘴笑道:“我也不知道!” 看着齐慕阳这副模样,苏茉也忍不住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齐慕阳这副神情,当真是有趣。 看见齐慕阳和苏茉有说有笑,站在一旁的苏筝,怔怔地望着齐慕阳,心里不知为何有股怒火,低声喃喃道:“骗人,骗人,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 怎么可以不记得我了! 第123章 104 新帝登基、相国寺一干僧人被下狱、相国寺方丈无心意图谋反正被朝廷通缉……这些事齐慕阳已经知道,可就算是知道他也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因他而起,现在他只是待在府里养伤,就算是方少意前来看望他,齐慕阳也并不知道他和方少意究竟是如何认识的。 方少意看着齐慕阳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透着一丝疑惑,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齐兄,你好好养伤,改日我再过来看你。还有净缘如今在曹大人那,不必担心。” 齐慕阳笑着回道:“我没有担心,你也不必担心,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方少意听着齐慕阳这话,想到当初他赶到那酒楼时见到的那画面,心里就不免有些愧疚,若是他能早些赶到,齐慕阳也就不用受那份罪,不会成现在这模样。 齐慕阳并不知道方少意心中对他的歉意。 他其实对方少意所说的酒楼那件事并没有多大印象,不过听方少意还有齐府里面其他人说了他受伤一事,他才了解些许,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为何会想不起来以前的一些事。 但也仅仅如此,齐慕阳也只是知道发生了那些事,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认同感。 这边方少意刚准备离开,正巧遇见苏家姐妹。 因为这齐慕阳受伤,不记得苏筝,只记得苏茉,还清楚地记得那菩提寺发生的事,这大夫也说过多找一些齐慕阳熟悉的人,和他说说以前的事,这样或许能让齐慕阳记起以前的那些事。 林老太太听大夫如此说,又看齐慕阳对苏茉记得非常清楚,自然也就和苏夫人说过这件事。 苏家对齐慕阳受伤一事本就心怀歉意,若不是苏筝,齐慕阳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劫,现在听林老太太这么说,又怎么会不同意苏茉过来看望齐慕阳。 这齐慕阳和苏茉已经定亲,按理说是不应该再见面,不过事急从权,有些事彼此心里清楚就好,再过不久这齐慕阳和苏茉便要成亲,苏夫人心里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也盼着齐慕阳能早日记起以前的事。 齐慕阳瞧见苏茉走了过来,穿着一身白裙,就像是当初他第一次见苏茉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急急地走上前,说道:“你来了?” 苏茉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方少意知道这苏家四小姐苏茉是齐慕阳的未婚妻,略一点头,也没有多说,便由丫鬟带着离开了齐慕阳的院子。 苏筝瞧着方少意离去的背影,想到当初石溪跑去找方少意,最后方少意则是先去找什么曹大人,心里难免有些怨恨方少意。 其实苏筝心里很清楚,齐慕阳受伤这件事都是因她而起,这话母亲和她说过,就算是石溪,还有巧儿等人,齐府上下那扫视的目光都在提醒着她,齐慕阳受伤都是因为她。 可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让齐慕阳受伤。 如果可以,她宁愿现在那个受伤的人是她,她愿意代替齐慕阳受那些伤,这样齐慕阳便不会忘记她,一直都记得她叫苏筝。 第89节 而不是苏茉的妹妹。 苏茉瞧着齐慕阳脸色比前两天倒好些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望着齐慕阳,问道:“怎么样?可曾记起什么来?” 齐慕阳听见苏茉这话,不禁笑了笑,眉毛往上轻轻一挑,丹凤眼斜飞,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过是记不得一些事,你们说给我听之后,我便记得了。” 苏茉望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听着这话也不禁笑了。 “我们说给你听,难道你就不会疑惑?” 齐慕阳笑着回道:“疑惑自然是会疑惑,但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苏茉目光一怔,她倒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如此信任她,听见这话心里很是欢喜,眉眼之间全是笑意,又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嫁到齐家,嫁给面前的齐慕阳,脸颊泛红,装过身去,望着院子里的花草。 苏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齐慕阳,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心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仔细想想,她和齐慕阳的第一次相遇,或许齐慕阳不记得那件事是有原因的。那个时候她抢了齐慕阳的马车,害的齐慕阳右手受了伤。 这边齐慕阳正和苏茉说着话,听苏茉提起当初在菩提寺,在岐水湖和他的相遇,齐慕婉却是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女子。 苏茉自是知道齐慕婉的身份,笑着微微颔首,目光不禁落在了齐慕婉身后的那名少女身上。 少女正是沈瑜。 齐慕阳看着沈瑜那张脸,眉头微蹙,似乎在想什么,略一沉默,才问道:“你是表侄女沈瑜?” 齐慕婉一听齐慕阳知道沈瑜的名字,心里十分高兴,连忙拉着沈瑜的手,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大哥他一定还记得你,记得你是谁。” 苏茉和苏筝一听齐慕婉这话,也便知道沈瑜的身份,只怕是沈家那边的姑娘,毕竟齐慕阳的嫡母便是沈家人。现在齐慕阳一口说出表侄女这样的话,也便是说了沈瑜的身份。 沈瑜一看齐慕阳还记得她,心里欢喜,想到齐慕阳受伤不记得以前的事,她心里就很担心,自从她定下亲事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来齐家,就是不想再见到齐慕阳,就连当初齐慕阳送她的那个绳环她也拜托齐慕婉还给齐慕阳。 可现在她又是为了齐慕阳,再来齐府。 齐慕婉知道苏家如今和齐家的关系,也知道面前这位苏四小姐便是她以后的嫂子,虽然心里还记着沈瑜那件事,但齐慕婉也知道沈瑜和齐慕阳之间已经是不可能,也便放下那些想法,帮着沈瑜和苏家姐妹引荐认识一番。 沈瑜看着一身白裙,温婉得体的苏茉,目光闪烁,想到这便是小表叔喜欢的人,心里不知为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有些事说是放下了,但其实心里却还记着。 苏茉并不知道沈瑜对齐慕阳的情谊,只当沈瑜是齐慕阳的表侄女,看齐慕阳还记得沈瑜,也便知道齐慕阳和沈瑜这位表侄女的关系应该还很好,便也笑着说了几句,拉近彼此的关系。 可站在一旁的苏筝却是瞧见沈瑜看着齐慕阳的眼神有一丝不对劲。 沈瑜望着齐慕阳,目光闪烁不定,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小表叔,你还记得我?” “对啊,我记得,我还记得当初你找我要见面礼。” 齐慕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抬起右手腕,说道:“不过我手里的这个绳环是怎么回事?当初不是作为见面礼送给你了,怎么还在我这里?” “难道是你不喜欢,又还给我了?” 齐慕阳有些疑惑,望着手腕处那灰黑色的绳环,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也就不记得沈瑜当初对他的那份情谊。 齐慕婉一听齐慕阳这话,再一看站在一旁的苏茉,连忙解释道:“是我替沈瑜还给你了。就你这样,也能当做见面礼,别让笑话。” 齐慕阳不明就里,点了点头,恍然说道:“那这样说来,我还欠你一份见面礼?” 欠我一份见面礼? 沈瑜看着齐慕阳那浑然不知,一脸疑惑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尤其是齐慕阳这未婚妻的面,自然不好失礼,更别说她现在也已经定亲,笑着回道:“表叔,你自然欠我一份见面礼。” “也不知道表叔你什么时候能补上那份见面礼。” 齐慕婉笑着插了一句,“等你出嫁的时候,就能补上那份礼了。” 苏筝一听齐慕婉这话,便打消了心里那个念头,刚才看着沈瑜眼神变化,总觉得有些不对,只是这听齐慕婉说沈瑜已经定亲,准备出嫁,心里也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那个念头有些荒谬。 其实苏茉也瞧出了一丝不对劲,尤其是齐慕婉在说齐慕阳手里的那个绳环的时候,总感觉像是在掩饰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齐慕阳和沈瑜也只是叔侄女。 沈瑜瞥了站在齐慕阳身旁的苏茉一眼,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再一看齐慕阳手腕处的那个绳环,说道:“表叔,你还是把那个绳环送给我吧!” “其实我很喜欢——那个绳环。” 齐慕阳一听沈瑜这话,自然不好拒绝,笑着将手里的那个绳环取下,递给沈瑜,又说道:“你别嫌弃就好。” 苏茉瞧着那灰黑色的绳环,在普通不过,问道:“这绳环是你自己编的?” 齐慕阳笑着点了点头。 “你喜欢吗?若是喜欢,我再编一个送给你?” 第124章 123|104 齐慕阳并不知道沈瑜之前对他的心意,就算知道有这件事,他也不会在意,也不过是知道罢了,毕竟现在他根本就不记得。 他现在知道的事,或许应该说就是他即将和苏茉成亲。 而对苏茉的那些事他记得很清楚,脑海里时常浮现他第一次遇见苏茉时候的事,这种感觉很好,不同于其他巧儿和林老太太告诉他的事,对于苏茉他的记忆里有苏茉的存在。 或许他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求娶苏茉,又是怎么拜托媒人。 他只是知道苏茉对他而言很重要,他心里喜欢苏茉这种感觉很强烈,并不需要旁人来告诉他,就像他第一眼再看见苏苏茉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 齐慕婉看着齐慕阳不同于以往的神情,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并没有太多的忧郁和挂念,想到今日过来的沈瑜,又将那个绳环给要回去,不禁问道:“大哥,你当真不记得那绳环是怎么回事?” 齐慕阳搁下手中的书册,一脸好奇地问道:“怎么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齐慕婉一看齐慕阳如此问,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那件事或许以后都只是沈瑜一个人的回忆,想着老太太如今都在和苏家商量着成亲的日子是不是应该要提前。 现在齐慕阳又闹出这样的事,老太太心里实在是受了大刺激,尤其是看见齐慕阳那浑身鲜血,脑子受了重创,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更是担心以后齐慕阳的安危,便和苏夫人提了一下成亲的日子提前。 也好这件事喜事冲冲晦气! 这说不定齐慕阳和苏茉成亲,这样大的喜事,齐慕阳这受的伤说不定好转也有可能。 齐慕阳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必将林老太太才和苏夫人提了这件事,前面这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怎么说着国孝也得过去再提亲事。可若是这个时候想要将亲事提前,那么这也就必须要赶在年关前将苏茉迎娶过门。 要不然等着年关一至,到时候府上也就更忙了,根本就来不及操办亲事。 齐慕婉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又问起苏家四小姐的事,她已经见过苏家四小姐,对这位未来的嫂子,倒没有太多的想法,不管齐慕阳娶谁,总不会是她的表侄女沈瑜。 这边齐慕婉和齐慕阳说着话,沈氏那边却是派人过来叫齐慕阳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宜兰院那边让齐慕阳过去,齐慕阳自然要去一趟。 齐慕婉瞧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想着这以前的一些事,还有现在她和齐慕阳这位外室子出身的大哥聊天,不禁觉得这位大哥当真是不错。 这种感觉让齐慕婉心里甚至希望齐慕阳以后都不要记起以前那些不好的事。 沈氏让齐慕阳过去,齐慕婉自然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便也一同过去。 虽说现在齐慕阳身上还有伤,但是那些外伤已经休养的差不多,最严重的或许就是齐慕阳头上的伤口,那白色的纱布依旧没有解下。 自从齐慕阳出了事,苏醒过来以后,不记得以前那些事,沈氏和齐慕阳之间的关系似乎有好转的迹象。 没有人会这个时候再齐慕阳面前说是沈氏将他的生母给逼死的,也没有人会提沈氏曾经在熙和堂直接狠狠打了齐慕阳一耳光,也不会有人不识趣故意将菩提寺那起刺杀往沈氏身上扯。 齐慕阳并不知道他和沈氏之间的那些恩怨。 当然他知道沈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莫氏已经死了,就葬在菩提寺的后山。 “母亲!” 齐慕阳进门看见沈氏坐在那朱红色的矮榻上,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恭敬地喊了沈氏一声母亲。 沈氏听着齐慕阳这一声母亲,点了点头,眼睛里也透出一丝笑意,拉着齐慕婉的手,直接让齐慕阳坐在榻上,并让丫鬟送上茶果。 在沈氏面前,齐慕阳自然没有齐慕婉那般亲近,不过这样已经好多了。 沈氏瞧着坐在旁边的齐慕阳,头上那白色的纱布,问道:“最近这几日头可还疼?” 齐慕阳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比之前好多了,不过是有的时候半夜碰到伤口还会阵阵发疼,不过倒是没有以前疼得厉害。” 齐慕婉瞧着齐慕阳现在和沈氏这般平静地对话,目光闪烁,不禁想起了之前嬷嬷说的话,若是可以,最好想办法让齐慕阳以后都记不起以前的事。 沈氏现在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看着齐慕阳坐在自己跟前,那张脸越来越像年轻时候的武阳侯,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更是和武阳侯齐景辉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是当初她怀的那个孩子没有死,只怕现在也和齐慕阳一般大,就像齐慕阳现在这样吧! 齐慕阳看见沈氏望着他,眼神有些奇怪,目光说是慈爱,可分明透出一丝回忆与落寞,心里疑惑,问道:“母亲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啊——” 沈氏回过神来,瞧着齐慕阳那疑惑的神情,嘴角上扬,笑着说道:“不过是为了你的亲事。” 亲事? 齐慕阳还有些疑惑,可齐慕婉已经知道这亲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打算将齐慕阳和苏茉的亲事提前。 不过这苏家怎么会同意将亲事提前?齐慕婉有些想不明白。 齐慕婉想不明白的事,沈氏心里可十分清楚。 不说齐慕阳受伤这件事本就是因为苏家五小姐而起,就算这件事和苏家无关,可齐慕阳着好好的一个人受此重伤,险些死去,现在更是脑子受了重创,记不清以前的那些事。 这怎么说都是在和苏家那曾经传出克夫名声的苏四小姐定亲之后才发生的。 若不是齐慕阳命大,说不定现在这齐慕阳都已经死了。 如此一来,苏家又怎么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齐慕阳真的有什么好歹,那他们苏家的那位四小姐这辈子只怕都再也嫁不出去。 苏夫人自然是清楚这一点,对于老太太的这番请求不敢不放在心上,这不回去之后和仔细商议过后,也就同意将亲事提前这件事。 早日嫁过去,也省得以后再出什么岔子。 齐慕阳知道自己和苏茉的亲事,突然听沈氏提起他的亲事,还以为是他和苏茉的亲事有什么变故,心下一慌,问道:“母亲,可是因为我脑子受伤,不记得以前的事,苏家他们打算退亲?” 瞧着齐慕阳这般紧张不安的神色,齐慕婉不禁笑了。 沈氏听见齐慕阳这句话也忍不住笑了,看着齐慕阳这般紧张这门亲事,这般紧张那苏家四小姐,不知为何沈氏又想到当初齐景辉上门去沈家求娶她的情景。 现在这般紧张,也不知以后究竟会如何。 齐慕阳一看沈氏和齐慕婉脸上的笑容,也就明白苏家肯定不是退亲,可不是退亲,他和苏茉之间的亲事又是出了什么事? 就算是齐慕阳记不大清楚以前的事,可他心里很清楚他喜欢苏茉,他很快就要娶苏茉做他的妻子。 现在他脑子受伤,不记得以前的事,大夫也说这伤得慢慢将养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苏家若真的因为他脑子不好使推掉这门亲事,只怕他们齐府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第90节 沈氏望着齐慕阳,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不是苏家推掉这门亲事,而是打算将你和苏茉的亲事提前?” “亲事提前?” 齐慕阳一愣,有些不明白,疑惑地问道:“好好地怎么提前?” 站在一旁的铃兰笑着打趣了一句,“难道少爷你不乐意早些娶苏四小姐过门?” 齐慕阳一听铃兰这话,想到他和苏茉的亲事提前,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他现在虚岁也才十四岁,苏茉倒是比他大三岁,十四岁就娶妻成家,不知为何齐慕阳总是觉得有些怪异。 沈氏瞧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眼睛里面满是笑意,看着齐慕阳这幅模样,当真是有趣。 对于将齐慕阳和苏茉成亲的日子提前,沈氏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是早些将儿媳娶进门,看现在她和齐慕阳的关系,说不定这以后她也能抱上孙子。 齐慕阳并不知道沈氏,还有林老太太等人心里的想法。 现在沈氏突然说让他和苏茉早日成亲,这有些出乎的他的意料。可是早些让苏茉成为他的妻子,齐慕阳心里又很欢喜,如此一来,齐慕阳心里倒有些说不出紧张。 他要娶苏茉进门了? 他要和苏茉在一起了? 就这样在一起,苏茉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齐慕阳想着这件事,嘴角不知不觉往上翘起,心却跳得很快,手心都不知不觉出了汗…… 第125章 104 林老太太想着让齐慕阳和苏茉早些成亲,苏家人也并不反对,自然这亲事也就要商议好,早些准备。 齐慕阳对于提前将苏茉迎娶进门,自然是喜多过忧。 齐慕阳心中的忧,可以说是一种不安,看着府里上下都已经知道年关前将要迎娶苏家四小姐,忙着准备一些事,齐慕阳却是觉得很茫然。 巧儿看见齐慕阳又在发呆,上前笑着问道:“少爷,你又在想什么?” 齐慕阳回过神来,望了巧儿一眼,想到之前他和苏茉的一些事,好奇地问道:“我现在就要娶苏茉过门,难道你们不觉得太匆忙?” “匆忙?怎么会?” 巧儿觉得好笑,将手中的衣衫披到齐慕阳肩上,说道:“这之前少爷你和苏四小姐的亲事就已经定下,现在不过是提前罢了,说什么匆忙?” “再说少爷当初你可是非常急着要娶苏四小姐进门,怎么这会子又觉得匆忙?” 齐慕阳听见巧儿这番话,想到他记忆里面的一些事,目光闪烁,低声说道:“就是因为我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事,担心自己真的会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不要紧,大夫不是说了,少爷你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巧儿看着齐慕阳有些担心的样子,不禁劝道:“少爷,现在你就安心准备迎娶苏家四小姐。” 安心? 齐慕阳目光一闪,可他偏偏就无法安心,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成亲的日子临近,还是因为头上的伤,还是因为别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安。 巧儿和齐慕阳正说着话,方少意却是来了,身后该跟着一人。 正是引出这些事的小和尚净缘。 齐慕阳瞧见净缘,有些茫然,他不记得净缘是谁,可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受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是为了救面前这名小和尚。 净缘看着齐慕阳,一脸笑容地说道:“齐慕阳,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当初齐慕阳被人打伤,那血腥的画面,净缘自然还记得,尤其是齐慕阳昏迷过去,看着十分危险,他本就担心,现在齐慕阳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他不希望齐慕阳和净和一样,为了救他,而死! 齐慕阳有些尴尬,看着净缘似乎对他很是亲近,可他偏偏只是听旁人提过他和净缘之间的事,心里总有一种生疏感,不过齐慕阳也不好太过冷淡,站在他面前的终归是一个孩子。 齐慕阳笑着点了点头。 净缘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齐慕阳你一定不会忘记我。” 净缘自然也听方少意说了齐慕阳因为脑子受伤,记不清以前的一些事,心里正有些担心,可是看着齐慕阳对他笑了,便是认为齐慕阳是记得他的。 齐慕阳倒不好说他并不记得净缘,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问道:“你不应该待在曹大人那?怎么这会过来了?” 方少意闻言一笑,说道:“还不是听说你即将和苏家四小姐成亲,净缘才特地过来道贺,并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你。” “我这才带他过来一趟。” 方少意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净缘已经将手里抄好的那本佛经递给齐慕阳,并说道:“我已经听你的话,还俗,不再做和尚诵经念佛,不过我还是自己一笔一划抄了一本《金刚经》送给你,希望能护佑你。” 齐慕阳听着净缘的话,心里虽然不大在意佛经,但毕竟是净缘亲手誊写,他自然要欣然接受,笑着接过净缘递给他的那本佛经,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就在方少意正和齐慕阳说话的时候,石溪却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石溪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坐着的方少意和净缘,目光一闪,神色紧张,对齐慕阳说道:“少爷,外面崔太傅来了。” 崔太傅? 方少意听见石溪这话,手中握着的茶微微一顿,心里有些好奇,崔太傅怎么会来找齐慕阳。 自从这相国寺出事,无尘大师谋反一事昭然若揭,新帝虽说没有问罪崔太傅,可毕竟也派人盯着崔太傅。要知道现在无尘大师还不知道藏在哪,现在新帝正忙着彻查朝廷里面的乱党。 就连当初六皇子遇刺身亡一案也都搁在后面,毕竟这案子已经十分明了,根本就是无尘大师和无心方丈所为。 京城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无尘大师手下的死士,圣上如今又怎么可能不急着把背后那些势力给连根拔起。 齐慕阳自然是知道崔太傅的身份,也知道崔太傅是他的老师,而且崔太傅的儿子就是谋反的主谋无尘大师。 现在圣上还没有问罪崔太傅,可毕竟是乱党之父,也不知道这崔太傅这时候来他有什么事。 就算现在崔太傅因为无尘大师的事受到牵连,齐慕阳也不可能欺师灭祖,自然不能对崔太傅太过无礼,急忙跟着石溪一道出去迎一下崔太傅。 方少意心里也有些好奇,便也一道过去迎崔太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无尘大师一事,崔太傅脸色有些憔悴,满头白发,看着就像是大病一场的老者,气色看着比齐慕阳还要差。 崔太傅看见齐慕阳身旁还跟着方家少爷,目光一闪,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直接对齐慕阳说道:“齐慕阳,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谈。” 单独? 方少意听见崔太傅这话,心里更加好奇,崔太傅这时候过来找齐慕阳,又要和齐慕阳单独谈,怎么看都像是有要事。 这说起来,不用多想就是为了无尘大师那件事。 齐慕阳虽然疑惑崔太傅为何要找他单独谈,当然不会拒绝,怎么说崔太傅都是他的师傅,他这个做弟子怎么敢不听。 齐慕阳便带着崔太傅去了书房。 方少意看着崔太傅略显佝偻的背影,眼神一凝,想到现在外面都在找无尘大师的下落,肯定也有人跟着崔太傅。 崔太傅现在过来找齐慕阳,说不定又会将齐慕阳牵扯进去。 现在齐慕阳头都已经受了伤,不记得以前那些事,若是齐慕阳再被牵扯进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这崔太傅究竟要和齐慕阳说什么,还非要单独谈。 “石溪,你可知道这书房外面在哪才能听到里面谈话?” 石溪一听方少意这话,有些惊讶,可是看着方少意那一脸凝重,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很是犹豫,他也知道京城里面现在人心惶惶,这都是因为崔太傅的那个已经出家却不安分的儿子。 “那你跟我来吧!” 石溪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听方少意的话,带着方少意去了书房隔壁那间屋子。 当然石溪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齐慕阳和崔太傅的对话,一切都还要等过去之后便知道。 这边齐慕阳带着崔太傅去了书房,关上房门,交代下人们不许靠近。 崔太傅瞧着齐慕阳额头处的伤疤,知道齐慕阳前一段时间受了伤,可他并不知道齐慕阳脑子受了重创,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事,叹了一口气,说道:“齐慕阳,你应该知道今日我过来找你就是为了无尘大师而来。” 果然如此! 齐慕阳自然也猜到了崔太傅突然来找他,肯定是为了无尘大师。 现在听崔太傅这么说,齐慕阳倒没有太惊讶,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崔太傅为了无尘大师,这个时候找他做什么。 无尘大师可是朝廷要犯,这谋逆大罪他可帮不上什么忙。 崔太傅望着齐慕阳,面色凝重,其实他也不知道无尘大师为何要让他过来找齐慕阳,并且还要他问齐慕阳一句话。 崔太傅想到现在无尘大师的处境,就很是担心,可无尘大师拜托的这件事他自然不能不帮忙,还不等齐慕阳坐下,开口便说道:“无尘大师,有几句话要我问一下你。” 就在书房隔壁的屋子里面,方少意听见崔太傅这句话,面色一沉,他就知道肯定是因为无尘大师。 站在方少意身旁的石溪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没有想到崔太傅真的将他们少爷也牵扯进去。 现在外面都在找无尘大师,听崔太傅这么说,分明就是知道无尘大师的下落! 齐慕阳有些疑惑,不知道无尘大师找他做什么,问道:“什么话?” “无尘大师让我问你《推背图》上的那几幅图究竟何解?还有赏菊宴上的那首曲子你听明白没有?” 齐慕阳听着崔太傅这几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推背图》这个他倒是知道,不过赏菊宴上的曲子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不记得那件事了? “还有最后,无尘大师他——他让我问你,你是不是当真要和他作对?” 第126章 104 书房里面静悄悄的。 崔太傅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齐慕阳,目光坦然,似乎再等齐慕阳的回答。 只是齐慕阳这脑子受伤,不大记得以前一些事,这件事齐府终究是没有外传,除了方少意,知道这件事也许就苏家。 崔太傅和无尘大师不知此事,自然也就得不到齐慕阳的回答。 齐慕阳心里疑惑,但却是明白肯定是有些事他记不得,而那件事却和无尘大师有关,至于崔太傅最后那一句话,和无尘大师作对? 齐慕阳觉得很奇怪,反问道:“太傅,你应该知道现在无尘大师他可是朝廷追捕的要犯。” 崔太傅听见齐慕阳这句话,也并不意外,依旧是一脸平静,朝着书房另外一边的大椅走去,直接坐了下来,望着齐慕阳,说道:“我知道。” 他自然知道无尘大师现在是谋反的乱党,可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的儿子。 当初他看着无尘被逼着剃度出家,没有一点办法,现在无尘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为人父又怎么可能一点责任也没有。 谋逆这样的大罪,株连九族,这一点他这个曾经身为太子太傅之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第91节 “那太傅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记不得以前的事,自然更是疑惑,若是他脑子并未受伤,只怕现在听见崔太傅这番话肯定会惊骇不已。 无论是《推背图》,还是赏菊宴上的那首曲子,他可都是十分清楚。 尤其是无尘大师那最后一句话,都会让齐慕阳心惊。 只是现在无尘大师让崔太傅和齐慕阳说这番话,根本就是无用,齐慕阳现在也不可能对无尘大师这几个问题给出答案。 因为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崔太傅望着齐慕阳,目光沉静如水,如一口古井,幽深不见底,淡淡地望着齐慕阳,沉默了片刻,不禁说道:“可还记得当初你去仁和书院时候的事吗?” 这件事齐慕阳倒是记得,那个时候还是他那个表哥,沈瑜的父亲带他去的仁和书院。 看着崔太傅这平静的神情,齐慕阳心里有些没底,也不知道崔太傅究竟想和他说什么,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太傅为何提起这件事?” “你舅舅应该是死在你手里的吧?” 听见崔太傅这句话,齐慕阳眼神一凝,听着这话他心里倒有些紧张,可面上不显,反问道:“太傅,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舅舅沈星源可是三皇子害死的。” “若是这以前我也不会想着是你引出这些事来,只是无尘他和我说了,你和他的渊源。” 和无尘大师的渊源? 齐慕阳越来越不解,实在是弄不明白崔太傅这话里面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和无尘大师有什么渊源? 之前巧儿,还有石溪他们都和他说过以前的很多事,只是这无尘大师一事他们却是并未提过这渊源,若是崔太傅的话并不是在随便说说,那么也就是他和无尘大师之间的确是有渊源。 只不过这份渊源,就连巧儿他们都不知情。 那么—— 这份渊源究竟是什么了?齐慕阳望着崔太傅,脑子里不停地在想这个问题,肯定还有一些事是巧儿和老太太他们都不知道的。 崔太傅看着齐慕阳平静的目光,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说,只是想到第一次他拿出那九连环让齐慕阳解开,心里不禁觉得恍若隔世,不过这数年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崔太傅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本不愿将你牵扯进来,只是他一心要我过来问你这几句话。” “终归是我对不住他!” 崔太傅一声低喃,再没有多说什么,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 齐慕阳知道崔太傅说的这对不住肯定是指对不住无尘大师,毕竟这无尘大师还是崔太傅的儿子,听着崔太傅这落寞的话语,瞧着崔太傅孤寂的身影,心下触动,不禁劝道:“这件事和太傅无关,太傅不必太过内疚。” 崔太傅并没有回话,依旧静静地坐在那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死人。 齐慕阳瞧着崔太傅这般,心下疑惑,走了过去,低声喊了一声,“太傅?” 依旧没有回应。 齐慕阳心里一紧,忽然有一个不好的念头,伸手轻轻一推崔太傅的身子,便看见崔太傅直接倒在那椅子上,脸色雪白,嘴唇乌黑,怎么看都像是中毒身亡一般。 “太傅!” 齐慕阳大惊失色,急急地喊了几声,再伸手一探崔太傅的呼吸,早就没了呼吸,心下一凉,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死在他面前的崔太傅。 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隔壁房间一直听着书房里面动静的方少意和石溪突然听见齐慕阳这般惊慌的声音,都很是担心,急忙跑了过来,想要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一推开门,便看见半躺在椅子上,已经死去的崔太傅。 方少意瞧着已经中毒身亡的崔太傅,面色凝重,沉声说道:“他进府之前就已经中毒,只怕他也早就猜到自己的下场。” 石溪瞧着中毒身亡的崔太傅,脸色很是难看,□□有些颤抖,问道:“那——这是有人故意给他下毒,还是——” “应该是他自己服毒自尽!” 方少意瞧着这位名满天下的太傅,如今是这副下场,心里也不免有些沉重,只说这无尘大师一事,只怕崔太傅早就猜到了自己结局,现在他来找齐慕阳单独谈谈,不过是最后替无尘大师办一件事。 崔太傅早就一心求死! 这话就算不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 齐慕阳看着身亡的崔太傅,觉得有些难受,脑子也疼得厉害,身子一晃,扶着另外一边的交椅坐下,脑子里不断浮现崔太傅最后和他说的那几句话,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越来越凌乱,让他根本就摸不清头绪。 “那现在怎么办?崔太傅就这么中毒身亡,死在这里,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石溪看着崔太傅的尸体,有些慌张,他可是知道崔太傅现在是那无尘大师的父亲,正被人盯着,死在这齐府里面,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方少意瞥了石溪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最后目光却是落在齐慕阳身上。 不说现在崔太傅中毒身亡,只说前面崔太傅和齐慕阳说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还不清楚。 方少意走到齐慕阳身边,面对着崔太傅的尸体,沉声问道:“齐兄现在可是想好了该如何解释?” “刚才崔太傅替无尘大师问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望着崔太傅的尸体,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崔太傅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会和他说这些话,说完这些话又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刚才崔太傅最后那句话,想来应该就是崔太傅的遗言。 无尘大师让崔太傅找齐慕阳说这些话,崔太傅并未拒绝,只怕就是看在他对不住无尘大师这件事上,只是这崔太傅传话之后,又自己服毒自尽,倒让人摸不清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兄,这下只怕要小心了!” 方少意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坐在齐慕阳另外一旁的椅子上,神情颇为凝重。 齐慕阳听着方少意这话,再一想刚才崔太傅说的那番话,心中一惊,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可现在崔太傅的这几句话分明就是在告诉旁人他和那无尘大师之间有牵连。 若不然又谈什么渊源? 齐慕阳揉了揉额头,只觉得伤口处更疼了些,转过头望着方少意,问道:“当初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那首曲子究竟是什么曲子?” 方少意听见齐慕阳问这话,摇头笑了笑,说道:“不过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好像是说菊花一类的,我只记得一句,便是那什么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齐慕阳听着这话,眉头紧皱,听着倒有些熟悉,不过怎么有些奇怪。 就在齐慕阳皱眉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异,坐在他身旁的方少意却是微微侧头,一直注意着齐慕阳神色变化。 现在听崔太傅这番话之后,方少意已经明白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大长公主究竟是在找谁。 这曲子,还有当初的左手作画,现在看来就是冲着齐慕阳而来的。 而崔太傅那一句—— 渊源! 只怕圣上会比他更想知道,齐慕阳和无尘大师之间的渊源。 第127章 104 崔太傅就这么突然中毒身亡,不得不说有些离奇。就在崔太傅毒发之后没多久,朝廷那边的人得了消息已经赶了过来。 来人正是曹内侍。 曹内侍瞧着仵作正在给崔太傅验尸,想要弄清楚崔太傅究竟中的什么毒,再转头一看齐慕阳和方少意二人,问道:“崔太傅这个时候上门,所为何事?” 齐慕阳已经猜到崔太傅死在这齐府里面,少不得会让曹内侍等人怀疑,现在朝廷里面正忙着追查乱党头目无尘大师的下落,虽说没有对崔太傅用刑逼供,可也一直盯着,现在崔太傅死了,那么知道无尘大师的下落的人便少了一人。 这曹内侍又怎么会不着急,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他派人去相国寺捉拿无尘大师还有那方丈无心,可是折了一条臂膀,无尘大师在相国寺那边经营了多年,可没想的那么简单。 若不然,无尘大师也不会轻易逃走。 方少意瞄了齐慕阳一眼,他自然是知道齐慕阳也很疑惑崔太傅上门说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几句话也不知究竟是崔太傅所言,还真的是崔太傅代无尘大师转告。 并没有太多顾虑,方少意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告诉曹内侍。 听完方少意的一番话,曹内侍点了点头,面上不显,依旧一脸平静,瞧着像是并没有太过惊讶,目光却是落在齐慕阳身上,眉头微皱,问道:“崔太傅说的那番话你当真不明白?” 曹内侍的目光平静,不过齐慕阳却感觉到那目光下面的锋芒,尖锐凌厉。 齐慕阳心头一紧,摇了摇头,说道:“当真是不知。” 曹内侍自是知道齐慕阳脑子受伤,不大记得以前那些事,但是崔太傅的那番话却是道出齐慕阳和无尘大师有一定的渊源,现在齐慕阳是不记得这渊源是何,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曹内侍心里也起了疑心,不过这时候总不好将齐慕阳带走审问,不说无尘大师这件事便是齐慕阳捅出来的,只说齐慕阳为了救那小和尚便是受了大罪,险些被人给打死,若真的是苦肉计,那只怕也太尽心了。 当初相国寺那边,可是因为这消息损兵折将,无尘大师也是吃了大亏,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演戏。 “崔太傅说你和无尘有渊源,也不知这渊源究竟是什么?” 曹内侍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转过头又望着齐慕阳,问道:“齐慕阳,你想不想知道这渊源究竟是什么?” 齐慕阳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直接回道:“我自是不知道这渊源是什么。倘若曹大人真的怀疑我,不妨好好去查查,我也很想知道究竟和无尘大师有何渊源。” 曹内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倒没有在说什么。 不过,曹内侍这心里却是想着等回去之后也要派人盯着齐慕阳,好好查一下齐慕阳以前的事,看看这齐慕阳究竟和无尘大师有什么渊源。 方少意瞧着齐慕阳,心里有些担心,他虽然把那些话直接告诉曹内侍,但心里终究是觉得对不住齐慕阳,怎么说齐慕阳也是救过他的命,这要是齐慕阳真的和无尘大师谋反一事有牵连,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齐慕阳自然是清楚崔太傅这一番话,已经将他给牵扯进来,还不知最后结果会如何。 想到案子是谋反,齐慕阳心里也难免有些不安。 仔细回想着以前的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和无尘大师究竟有什么渊源,若真的说起来只有方少意告诉他的那几句曲子倒是有些耳熟。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齐慕阳揉了揉眉心,越想下去,脑子就越疼,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块大石,四周摇晃将齐慕阳的脑子撞得很疼,很疼。 这边曹内侍还在问齐慕阳一些事,仵作便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崔太傅所中的毒是绝命散,按理说这绝命散应该是在进府之前便服下了。” 齐慕阳听见仵作这句话,心中一惊。 难道说崔太傅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身中剧毒,可还是强忍着痛楚,和他说完那番话,方才死去? 齐慕阳实在是有些难以相信,崔太傅究竟是有多重视这几句话,在自己毒发之前还要过来替无尘大师说这番话。 终归是我对不住他? 齐慕阳心里疑惑,也很不解,崔太傅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无尘大师的事,值得崔太傅豁出自己的命也要为无尘大师做这件事。 仵作继续说道:“绝命散这样的毒.药,非常药铺里面绝对难以买到,大人不妨去查一查京城里面药铺里面究竟有谁卖绝命散给崔太傅。” 方少意摇了摇头,不大认同仵作的话,沉声说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查明崔太傅中毒一事,而是要找出无尘大师的下落。” 第92节 曹内侍没说话,目光扫了齐慕阳一眼,心中自有思量。 原本他便派人一直盯着崔太傅,便是想着从崔太傅这边入手找到无尘大师,他可不相信那无尘大师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居然还能藏起来,朝廷里面的人都找不到。 不过,现在崔太傅这条线索断了,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曹内侍面色凝重,直接吩咐手下将崔太傅的尸体带走,倒也没有直接为难齐慕阳,而是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方少意一看曹内侍就这么走了,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望着齐慕阳,说道:“齐兄莫怪我把这件事告诉曹大人,只是这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大意。那无尘大师实在是不可小觑,还有曹大人虽说没有难为你,可心里终究是起了疑心,只怕会派人盯着你,齐兄一切还得小心行事。” 齐慕阳看着方少意这副歉疚的样子,摇了摇头,示意方少意不必如此。 他自然是清楚方少意为何会对曹大人说那番话,终究还是因为方家站在当今圣上那边,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至于方少意交代他小心行事,齐慕阳觉得有些好笑,现在他都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谈什么小心行事。 “这段日子,我倒是要忙着娶亲一事,到时候只望方兄能过来喝一杯喜酒。” 听见齐慕阳这句话,方少意微微一愣,旋即笑着点了点头。 他倒是忘了齐慕阳和苏家小姐的亲事,说是亲事提前,这日子也快到了,须得赶在年关前将苏家小姐迎娶过门。 方少意点了点头,恭贺道:“这是自然,到时候自然要讨一杯酒水喝。那我就先告辞了,到时候一定给齐兄备上一份大礼,恭贺一番。” 说完,方少意便告辞先离去了。 瞧见方少意还有曹内侍等人都走了,石溪走到齐慕阳身边,略有不安地说道:“少爷,只怕现在曹大人他们都在怀疑少爷你了。” “我知道!” 齐慕阳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说不定就连方少意也在怀疑他了。不过,他到底和无尘大师有什么渊源,值得无尘大师花这番功夫来对付他? 不管是不是有渊源,他现在都和无尘大师扯在一起了! 齐慕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想的他脑仁疼。 他现在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不管他和无尘大师究竟有没有牵扯,终归是他不知道的事。 …… 齐慕阳并不知道曹内侍出了齐府的大门,并未离开,而是在等一个人。 曹内侍瞧见方少意出来了,面色一沉,瞟了一眼齐府大门,问道:“你觉得齐慕阳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在演戏?” 方少意心中一紧,面色不变,正声回道:“应该不是在演戏,就连太医不是也说了他脑子的确受了重创。” 看见方少意这略显不安的样子,曹内侍笑了笑。 “不管他记不记得,终归是要好好查查!” 方少意听见曹内侍这句话,并未觉得意外,他知道在崔太傅说出那番话,齐慕阳就已经被牵扯进来。 应该说齐慕阳早就牵扯进来了! 曹内侍并不知道方少意心中所想,他现在想的只有尽快找到无尘这个贼子,无论用什么办法。 即便是齐慕阳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救过众人,他也不会放过,谁知道那又是不是一场戏。 曹内侍冷笑了笑,转身上马离开。 方少意瞧着曹内侍的背影,摇了摇头。 现在齐慕阳是真的危险了! 第128章 104 将近冬日,齐府上下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暖意融融,年关之下,齐府这边忙着准备齐慕阳和苏茉亲事,显得十分热闹。 可这崔太傅突然中毒死在齐府,便是在齐慕阳的书房,这怎么说都是一件不吉利的晦事。尤其是在这成亲的日子将近,府上正张灯结彩,挂上那红绸,本该是喜笑颜开,欢庆热闹之事,弄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叫人心里难免嘀咕几句。 更别说这死在齐慕阳书房的人却是齐慕阳的师傅,名满天下的崔太傅。 熙和堂,林老太太得知崔太傅死在府上,心里自然是很是气闷,好好的喜事还没办,倒出了这样的丧事,实在是晦气。 “灵芝,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因为那苏家苏茉克夫的命格,才会在成亲之前闹出这样不吉利的事?” 林嬷嬷一听林老太太说这话,心头一跳,知道老太太是把这件事追究到苏家四小姐那克夫的命格之上,可现在齐慕阳和苏家四小姐的亲事眼看着就近了,怎么还能传出这样的话,若不然岂不是真的结亲结成仇。 “老太太,可别这么说,那媒人不是也说了苏家四小姐和少爷那可是天作之合,而且苏家四小姐可是能旺夫,最是和少爷般配不过。” 林老太太自然知道林嬷嬷说的这番话,只是心里还有一些顾忌,想到这大喜的日子之前便闹出这样的不吉之事,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多想,略想了想,不禁说道:“可眼看着再过不久便是他们二人大喜的日子,出了这样的事,很是不吉,怎么也要考虑一番。” “这成亲的日子是不是应该要改一下,怎么说慕阳他也是崔太傅的学生。” 林嬷嬷听见林老太太说这话,目光闪烁,瞧了一眼站在屋子里面的小丫鬟,走到林老太太身旁,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那崔太傅可是相国寺无尘大师的父亲,无尘大师意图谋反,罪证确凿,那可是诛九族杀头的大罪。” “当今圣上刚登基不久,并没有难为崔太傅,可那毕竟是乱党生父,若是齐慕阳和崔太傅还扯着关系,保不齐也会被怀疑。” 果然,林嬷嬷这话一出,林老太太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自然知道崔延如今可不再是当初那个倍受天下学子推崇的崔太傅,出了一个谋反的儿子,这也是崔太傅的一大耻辱。现在府外有人盯着齐府这件事,林老太太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圣上说不定现在便已经怀疑起齐慕阳和无尘大师之间的关系。 毕竟一个是崔太傅的儿子,一个又是崔太傅的学生,怎么说也算的上是师兄弟。 林老太太越想心里就越不安,之前便闹出了沈家那档子事,沈星源可还没有谋反,便被人按上了谋反的帽子,到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要是真的现在和齐家扯在一起,还不知会如何。 “不行,这成亲的日子绝不能再改,齐慕阳万不能和那反贼牵扯到一起。” 林老太太说这话,心里却没底,她知道这师徒名分又岂是那般容易断的,要是真的传出去欺师这样的话,还不知会如何,不过因为无尘大师谋反这件事,齐慕阳终究是要和崔太傅撇清关系。 林嬷嬷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虽然说现在和崔太傅撇清关系,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可那诛九族的罪名可不小,总不能让齐家也被牵连。 这边林老太太正和林嬷嬷说着话,沈氏却是从宜兰院那边过来了。 沈氏瞧着林老太太的脸色不大好,以为是因为崔太傅中毒一事,便问道:“如今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慕阳和苏四小姐的亲事是不是应该往后延延?” “不行!” 刚才林老太太便是在和林嬷嬷说起这件事,现在又听沈氏提起这件事,自然是不会同意,皱着眉头,说道:“这日子再不能往后,后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尽快让齐慕阳和苏家四小姐成亲。” “借着这件喜事,也好驱驱这晦气。” 话说着,林老太太又想到苏家四小姐那克夫的命,面色一沉,望着沈氏冷声说道:“你派人去问问那媒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慕阳他和那苏家四小姐定亲之后,便没有一件好事。” 沈氏一听林老太太说这话,立即就明白过来,知道林老太太心里终究是在意外面那苏茉克夫的名声,担心到时候进了齐家的门,会连累齐慕阳,连累齐家。 只不过沈氏心中所想和林嬷嬷一样,倘若那苏家四小姐真的是克夫的命,想来齐慕阳应该就不会像之前那般平安,说不定早在那酒楼就已经被人给打死。 成亲的日子将近,这怎么也不会和苏家突然说要退亲! 如此一想,沈氏点了点,说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崔太傅中毒身亡不过是意外。” “意外?如此说来,慕阳他被人打伤,不记得以前那些事难道也是意外?” 林老太太明白沈氏和林嬷嬷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过是心中有气,只能说这些话发火,她心里自然也清楚再过不久便是齐慕阳和苏家四小姐的亲事,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悔婚。 毕竟当初齐府这边提出要将亲事提前,苏家那边也没有反对。 林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沈氏不必多说,她心里明白,摇头叹了一口气,很是厌烦,背靠着矮榻上的金丝软枕上,转而问道:“你这时候过来便是为了说让日子推后?” 沈氏一看林老太太倒没有再提退婚这样的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坐在堂内一旁的楠木椅子上,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水,点了点头,说道:“便是为了这件事想和老太太商量一下。” “这件事不必再说,慕阳虽说是崔太傅的弟子,是他的学生,可那无尘大师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崔太傅中毒身亡这件事,并没有传出去,圣上只想着瞒着这件事,不要叫那无尘知道,我们若是在这时候将亲事推迟,岂不是坏了圣上的大事。” 当初曹内侍便派人盯着崔太傅,便是想从崔太傅这边找到无尘大师的下落,可现在无尘大师还没找到,崔太傅倒是死了。曹内侍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吩咐齐府上下不得将崔太傅身亡这件事传出去。 沈氏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那崔太傅中毒身亡,死在齐府本就是事实,这以后若是传出去,终归是不大好,齐慕阳他以后入仕为官少不得被人拿这件事攻歼。 不过,为老师守孝朝廷律法上自然没有,毕竟这守孝本就是从血缘亲疏而言,至于这师徒名义守孝倒也只能说心丧。 如果真的是装作不知情,为了和崔太傅撇清关系,倒显得有些薄凉。 就在沈氏还在犹豫该不该将齐慕阳的亲事推迟,这边齐全却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着急忙慌,很是紧张,进了府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朝着熙和堂这边跑过来。 “老太太,太太,仁和书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崔太傅一早就传出话要和少爷断绝师徒名分,还将仁和书院那些学子都给赶了出去。” 林老太太听见齐全这话,很是惊讶,过后心中却是一喜,既然是崔太傅自己和齐慕阳断绝关系,那便不是齐慕阳寡情薄意,自然也就不用在意崔太傅身亡这件事。 没有了师徒名分,也就不用担心被无尘那反贼给牵连。 沈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目光闪烁,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齐全,问道:“仁和书院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相国寺那出了事,崔太傅便将仁和书院的学子都给赶了出去,之前的一众弟子也都断绝师徒关系,再不相干。” 齐全想到这次他去仁和书院打听到的事,看见的那些画面,心有余悸,继续说道:“仁和书院那边的学子早就得知无尘大师闹出的事,现在崔太傅将他们赶走,正是称了他们的心,一个个都二话不说直接离开仁和书院。” “便是有不愿离开仁和书院的也不过是暂时没有去处。” 说着,齐全话一顿,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略有些紧张地说道:“听说那崔太傅来府上的时候,便已经将崔家的那座祖宅一把火给烧的干干净净。” “崔家的祖宅都没了?” 看来崔太傅早就抱了必死的念头,家里出了一个反贼实在是有些可怕,难怪会将那祖宅也给烧掉。 林老太太听见这话,心中一惊,转念想到崔家当初可也是十分显赫,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难免思及自身,心中感伤,摆了摆手,示意齐全先下去。 齐全一看林老太太这般,便没有再多说,便准备出去。 “对了,这件事——” 沈氏却是叫住齐全,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告诉慕阳,先瞒着他。” 齐全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直接出了屋子。 “何必瞒着他,反正他也不记得以前那些事。” 林老太太不置可否,现在事情既然已经是这样,崔太傅早就放出话要和齐慕阳断绝师徒关系,这倒省的齐慕阳以后被人拿这件事做把柄,转过头望着沈氏,说道:“崔太傅既然和慕阳断绝了师徒关系,又将仁和书院那边的学子都给赶了出去,倒也不用再担心。这亲事便就如期,这几日你可要盯着,再别出什么岔子。” 沈氏点头应是。 她也知道现在崔太傅那边的事也算是有个交代,后面最重要的便是齐慕阳的亲事。 …… 这边沈氏交代齐全将外面那些事瞒住齐慕阳,岂不知齐慕阳又怎么可能不知情。当初崔太傅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本就叫他心中疑惑,自然会让人好生去打听一番,尤其是当初在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赏菊宴那首曲子。 如是这般,齐慕阳自然也就知道了崔太傅和他断绝师徒关系这件事。 齐慕阳自然不是蠢人,明白崔太傅为何会在这时候和他断绝师徒关系,又将仁和书院的那些学子都给赶了出去,便是为了不受无尘大师的牵连。 第93节 石溪看见齐慕阳脸色不大好看,便劝道:“少爷,你不必太在意,这都是那无尘的错,若不是无尘想着谋反,又怎么会将崔太傅逼到这地步。” 齐慕阳摆了摆手,示意石溪不必多说,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事,但终归是可还知道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府上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她们可有什么话说?” 石溪一听齐慕阳问这话,有些犹豫,望了一眼门口,走到齐慕阳身边,低声说道:“老太太倒是说这大喜的日子将近,又闹出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吉,老太太怀疑是苏四小姐的克夫命才会闹出这些事。” 齐慕阳听着石溪这话眉头一皱。 虽然他现在心里一直都想着崔太傅身亡这件事,但他并不希望和苏茉的亲事出什么意外,便问道:“可是改了日子?” “没有,崔太傅和少爷你断绝了师徒关系,老太太还巴不得,才不会因为崔太傅身亡这件事就推迟亲事。” 石溪看见齐慕阳面色沉重,也不敢多说,捡那些好听的话,说道:“便是这般,老太太才没推迟这日子,便是想着或许早些将苏四小姐娶进门,借这件大喜事冲冲晦气,再不要闹出这样不吉的晦事。” 齐慕阳心里记着崔太傅过世这件事,不大好受,原还想着和老太太说将日子推迟,只是看老太太这般只怕也不会同意。 有这机会和崔太傅断绝了关系,好好地又怎么会为了崔太傅将日子推迟。 齐慕阳摇了摇头,又望着石溪,问道:“那宁和大长公主府上那首曲子如何?可有人记得?” “没有打听到。”石溪摇了摇头,回了一句。 没有打听到那首曲子,齐慕阳也没有太失落,因为宁和大长公主府上的那场大火连带着先帝遇刺,又有谁敢在私底下提起那件事。 齐慕阳摆了摆手,示意石溪下去。 石溪一看也没什么事,便笑着说了一句,“少爷,既然事情如此,也就别太担心,好好准备娶苏四小姐进门便好。” “少爷,说来苏家那边今日倒是送来了一篓子螃蟹。”刚好走进来的翠儿听见石溪这句话,也不禁笑了,将新剪好的一小篮子红色窗纸递给小丫鬟,并说道:“巧儿姐姐那边正交代厨房那边做几只螃蟹过来给少爷尝尝,想来过一会少爷你就能尝到了。” 石溪一看翠儿都进来了,也不好多留,便低着头走了。 齐慕阳听见翠儿这话,有些诧异,问道:“好好的,苏家那边怎么派人送螃蟹过来?” 不说现在吃螃蟹的时节也都已经过去,将入冬又何处来的螃蟹,而且现在成亲的日子将近,怎么突然又送一篓子螃蟹? 翠儿笑着摇了摇头,她也并不知情,只是说道:“这个我倒不知道,就是少爷你可不要一直皱着眉头,这再过不久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般愁眉苦脸。” 齐慕阳心中疑惑,觉得这事情越来越复杂,只是翠儿说的话也没错,若是这成亲的日子不推迟,那他自然就不能为那些事烦心。 话正说着,巧儿却是端着一盘子刚蒸好的螃蟹走进来,后面还跟了好几个小丫鬟,手上也是端着螃蟹。 “少爷,苏家那边送来的螃蟹,厨房那边已经做好了。” 齐慕阳看了一眼那泛红的螃蟹,问道:“祖母和母亲那边可有?” 巧儿将螃蟹放在八仙桌上,又叫后面的小丫鬟一一将螃蟹给放好,并说道:“这螃蟹本就是老太太那边送过来的,想来老太太那边自然是有的。” 齐慕阳一听巧儿这么说,便对翠儿说道:“你去带几个小丫鬟给老太太,太太,还有那几位姨娘送几只螃蟹过去,叫妹妹她们也尝尝。” 翠儿自然应是,话不多说,便带着小丫鬟去送螃蟹了。 齐慕阳坐在桌子旁,吃着螃蟹,心里却很是疑惑,究竟苏家突然送螃蟹过来是为了什么,疑虑不断,忽地问了一句,“苏家那边送螃蟹的人可是来打听事的?” 巧儿不明白,摇了摇头,并不清楚。 齐慕阳低头瞧了一眼那螃蟹,想到之前石溪说的那番话,心里想了想,低声喃喃道:“说不定他们也知道崔太傅一事,便是派人过来打听消息的。” “少爷,你说什么呢?” 齐慕阳摇了摇头,起身接过小丫鬟送上来的汤药,一口饮下,倒是没有犹豫,自从听了崔太傅临死前的那番话,他的头最近疼的越来越厉害了。 …… 苏家这边,齐慕阳猜的不错,苏家突然派人送螃蟹过来便是为了打听消息,打听齐府是不是有退亲的意思,又或是将日子推迟。 崔太傅死在齐府这件事虽说曹内侍想着瞒住,不要叫无尘大师得了消息,可又如何瞒得住,苏家那边便是得了消息,虽说不知死的是崔太傅,但终归是得知齐府上死了人。 苏夫人得知此事,心里自然十分关心,可齐家又没有传出消息,她也不好上门直接问,便是想着派人过来打听一下,看齐家是不是不打算将日子推后。 毕竟这府上死了人,怎么说也是一件不吉利的事。 当初苏夫人听说齐家死了人,可吓得不轻,大喜的日子将近,这若死的人是齐慕阳,那事情可就闹大了。好在前来回话的下人说了齐慕阳依旧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事,这才让苏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母亲。” 苏夫人一看是苏茉来了,忙笑着问道:“这会过来做什么?那新嫁衣最后那几针你可缝好了?” 正是苏茉穿着一身鲜红色绣花织锦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袄,头上簪着翠黄色的玉钗,显得娇嫩,亭亭玉立,长裙摆动,裙下的细穗子晃动,更觉婀娜轻盈。 跟在苏茉身后的丫鬟甜儿扶着苏茉坐在苏夫人榻下的交椅上,并回道:“太太不必催,小姐早早就就将那最后几针给缝好了。” 出阁的嫁衣虽说是要新嫁娘新手一针一线缝制,但终究是小姐又如何能真的费那些功夫,伤了眼睛去缝嫁衣,少不得便是让府里的绣娘帮着缝制,最后便让苏茉添上那最后几针即可。 “小姐她可早早地就想着嫁进齐家去了。” 苏茉一听甜儿这话,脸色泛红,转过头对甜儿啐道:“就你话多!” 苏夫人一看苏茉这般羞涩,心里欢喜,拉着苏茉坐到身旁,十分亲近,也知道苏茉知道齐家那边出事了,心里担心,这才想着过来问问,便说道:“你不必着急,改明等你出了阁,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母亲,可别这么说,倒叫女儿心里不好受。” 苏夫人抚了抚苏茉的长发,便是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必担心,齐家那边并没有出什么事。想来他们也不愿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岔子,便是为了这日子不变。” 苏茉靠在苏夫人身上,低声问道:“可知道齐家那边出了什么事?听丫鬟们说是齐家那边死了人,正准备将亲事推掉。” “别胡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退亲。” 苏夫人心里正是担心这件事,苏茉说的便是她心病,自从齐慕阳在酒楼出了事,被人打成重伤,脑子受了重创,好巧不巧便是定亲之后闹出的事,虽说齐慕阳命大没死,但终归是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说难听点可就是成了傻子。 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想着将成亲的日子提前,现在又闹出死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不吉。 少不得齐家那边会想着是因为苏茉的那克夫的命。 苏夫人瞧了一眼门外,细细说道:“派人去齐家那边送螃蟹的人已经回来了,我也问过了,齐家那边并没有什么事,府上都已经张灯结彩,就等着迎娶你过门。” 苏茉听着苏夫人这话面色泛红,只是却还放心不下,追问道:“那齐家那边究竟是死了谁?可要紧?” 苏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并不知道,齐家那边既然没有闹出来,也没有什么风声,想来死的人也不大重要,说不定就是个丫鬟下人。我明白你的顾虑,不必多心。” “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着你妹妹?” 苏夫人想起苏筝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过来这边,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直呆在屋子里面不出门,便觉得有些奇怪,又问屋子里面的嬷嬷,“五小姐那边可是又闹出什么事?” “我刚来的时候,去妹妹房里看过她,她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闷在屋子里一个劲地在画画。” 苏茉说这话,眼神闪烁,脸色却不大好看。 “画画?” 苏夫人一听苏筝这话,心里更觉疑惑,不过苏筝既然能静下心来画画,这倒不错,省的她又出去惹事,只说道:“她也呆在屋子里倒好,要真的再惹出什么事来,我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茉知道苏夫人这话指的是当初苏筝害的齐慕阳被那些人追杀,最后在酒楼被人打成重伤。 要说苏茉这时候应该替苏筝分辨几句,只是自从苏茉见了苏筝画的那几幅画,心里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再细想以前苏筝总是和齐慕阳过不去,更加猜到了苏筝心里的想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不做声。 不管怎么说她都和齐慕阳已经定亲,再过不久便要嫁到齐家去,有些事已经注定。 苏茉没有接话,苏夫人也就没有多说,转而提起府上安排苏茉出嫁的一些事宜,细细问着,苏茉瞧苏夫人和嬷嬷商量这件事,便也就没有多坐,她过来便是为了问一问齐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现在既然齐家没有动静,她心里也能松了一口气,只愿这一次她能平安出嫁。 就在苏茉刚准备离开,门口却是来了人。 丫鬟红裳急急地走了进来,对着苏茉行了一礼,便望着苏夫人紧张地说道:“太太,舅太太来了。说是小姐大喜,没收到喜帖,便自己过来送贺礼,叫——叫小姐出去接一下。” 苏夫人一听红裳这话,脸色一变,十分阴沉,将手中的茶碗一掷,冷声问道:“什么舅太太,她来送什么礼,不过是又想来闹了。” “茉儿,你先回去,我去见见她去。” 苏茉一听苏夫人这话,微低下头,想到因为她的事,如今母亲和舅舅那边闹得十分难看,便说道:“母亲,大舅母她既然叫我出去,我还是出去见她一面。” “你别胡说,她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苏夫人冷着一张脸,说道:“当初那齐家太太上门提亲,正好赶上那出戏,弄得好没意思,若不是齐太太大度,还不知会如何。现在倒没想到她又要来闹。” “现在来了倒好,我倒要看看她还要做些什么,省的等你出嫁的时候她又来坏心情。” 苏茉上前走到苏夫人身边,帮着苏夫人换过见客的衣裳,便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出去见一见舅母,现在得了舅母的羞辱也好,省的——省的她不罢休,到时候让慕阳难堪。” 苏夫人一听苏茉这话,心中自然是酸涩难受,想到自己这苦命的女儿好不容易现在定了亲事,偏偏她嫂子还不罢休,非得逼得苏茉给她那儿子守一辈子寡,便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定不会让她坏了你的日子。” “母亲,就让我去吧。” 苏茉其实心里也知道她那个大舅母过来肯定是来找她的麻烦,又怎么会给她送礼,只是因为这样,她才要去见一见,现在让大舅母出了气,发了火,等以后也就好些,再不用担心。 苏夫人一看苏茉这般说了,便也不好再拦着苏茉,便一道带苏茉前去见邢家大太太。 邢大太太坐在那花厅前的大椅上,瞧着现在苏家满府上下皆是挂满红绸,张灯结彩,好不喜庆,只觉得这红色刺眼无比,想到早死薄命的儿子,更觉来火,只想等着苏茉来了,好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花厅里面的丫鬟们也都知道邢大太太和府上的恩怨,奉上茶一个个都站在外面,不敢触邢大太太眉头,忐忑不安,瞧着里面邢大太太脸色,只担心邢大太太又闹起来。 丫鬟们正担心,苏夫人便和苏茉一道过来了。 邢大太太心里有气,老远便瞧见苏夫人和苏茉一道过来,看着苏茉打扮的也十分艳丽,穿红着绿,更觉气愤,胸口气的喘不过起来一般,捏紧手中的帕子,面色一变,冷笑着说道:“可算是来了,我还想着外甥女只怕还不愿出来见我这个前婆婆了。” 前婆婆? 苏夫人一听邢大太太张嘴便是这样难听的话,刚准备发火,便被苏茉拉住了,希望苏夫人不要动怒。 苏茉这边上前给邢大太太行了礼,问好说道:“见过舅母。” 邢大太太眼神一冷,笑着挽着苏茉的胳膊,说道:“说什么舅母,叫一声婆婆也让我心里好受些。你大表哥没福气受用你,倒是他命薄,长得这般标志,这样的可人怎么能受一辈子寡。” “我想你表哥在地下得知你又定了亲,即将出嫁,必定是十分欢喜,少不得还要亲自托梦祝贺一番,你可别半夜惊醒,被你表哥吓着。你们小时候一块玩耍,你最爱捉弄他。” 苏夫人听着邢大太太的话,面色铁青,眼看着邢大太太这话越说越难听,猛地一下甩开红裳的手,走到邢大太太面前,冷声说道:“我告诉你,姚金枝你别在这里说这些难听的话恶心人,要是真的要闹,我也是不惧的,说起来你那儿子本就是自己短命,如何怪的上茉儿。” 苏茉一看母亲又要和邢大太太吵起来,连忙拉着苏夫人的手往一旁走去,劝母亲不要和邢大太太争执。 邢大太太听见苏夫人的话,脸色自是十分难看,可并没有发火,强压下那口怒气,笑着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我这做舅母不过是前来恭贺外甥女一番。” “外甥女这般花骨朵的模样怎么能一辈子守寡,原是舅母的不是,以为外甥女和我那儿子情深,却没想到外甥女竟然不愿,倒弄得两家生分了,当真是闹了笑话。” 说着,邢大太太上前握住苏茉的手,笑着说道:“不必担心,舅母这次前来是送你一份大礼,也算是全了我们这婆媳一场。” 苏茉知道邢大太太这些话很难听,但并没有发火,只是低着头不做声,任凭邢大太太说那些话。 “媳妇出嫁,我这做婆婆,又是舅母,断然不能太过小气。” 邢大太太看着苏夫人和苏茉都是这般不做声,心里自然更加得意,面上带笑,继续说道:“只是我想着,一女不许二夫,也不知外甥女怎么看。前一个被你克死了,我倒听说这后面一个又险些被人打死,还真是有趣。” “也不知你这新夫君能不能活到你进门那一刻,要是克死了她,你再回来我这,我断然不会嫌弃你,继续让你做我的儿媳,和我一块诵经念佛。” 苏夫人被邢大太太这话气得身子直发抖,恨不得当场给邢大太太两耳光,狠狠将邢大太太赶出去,可偏偏苏茉拦着,她倒只能听着邢大太太说这些话。 第94节 邢大太太自然也是知道齐家那外室子在酒楼被人打成重伤,如今脑子都不大清楚,便笑得更加张狂,走到花厅的门口,望着院子里的丫鬟嬷嬷,大声嚷道:“我倒是听说了齐家那下贱的外室子,如今被人打成重伤,脑子都不大好使。你说说这究竟是不是我那外甥女的功劳。” 丫鬟们一看邢大太太居然还跑到门口嚷嚷起来,连忙上前拉着,劝说道:“舅太太不要再说了!” “不说了?我偏要说,这大喜的日子我过来贺喜有什么不能说的。” 邢大太太一把推开过来拉她的小丫鬟,继续说道:“还有呢,我还听说了,这眼看着就要拜堂成亲,没想到那齐家又死了人。” “哈哈哈,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大喜的日子居然又死了人!” 邢大太太一个人自顾自地站在那门口,如同疯了一般,狂笑着说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那死的人却是那下流种子的师傅,我看这亲只怕也结不成了,就连那师傅都被克死了,等到成亲那一日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死的是崔太傅? 苏茉听见邢大太太这话,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却是也听出了前不久在齐家死的人是崔太傅,心中惊讶不已,要知道崔太傅可是齐慕阳的师傅。 “我看妹妹你们这府上还是要预备好几口棺材,少不得到时候忙起来,没地找。” 就在邢大太太还在那说笑,疯癫不止的时候,院子里面却是传来一句话,“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先预备了你的那口棺材!” 此话一出,整间院子,连带着花厅里面都安静下来。 苏上冷着一张脸,盯着说笑的邢大太太,目光凌厉如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瞧见苏上这般凶神恶煞,杀气腾腾,邢大太太倒被吓得不轻,身子打了个寒颤,连退数步,一时间竟然不敢说话,她自是知道苏上的凶名,那可是上过战场,手刃无数,可是想到她这次本就是为了苏茉一事而来,便强作有底气,硬撑着说道:“妹夫这又是说什么话。” “我——我不过是前来道喜罢了,怎么妹夫这般脸色。” 苏上冷冷一笑,望着邢大太太,转过头径直走了进去,直接坐在一旁的大椅上,说道:“你若是真的来道喜便也无事,若真的还想再闹,你看看今日你能不能走出这个门,便是叫他亲自过来领人,也叫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邢大太太面色一僵,她自然清楚苏上的手段,扯着嘴角笑了笑,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好好地过来道喜,倒是叫我没礼,既如此便是你们收下这份礼,我就先回去了。““喜鹊,我们走吧!” 邢大太太一招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大丫鬟喜鹊将手上的礼放下先回去。 苏上瞧了一眼案几上那黑色黑子,目光一闪,问道:“里面放着的究竟是什么?打开来看看?” 喜鹊听见苏上这话,身子一颤,想到那盒子里面的物件,直觉十分可怕,转过头瞧了一眼邢大太太,伸手拿起那黑子,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太,我看,我看我们还是另换一件贺礼吧。” 苏上一瞧喜鹊将那盒子拿走,便也没有多刁难,望着邢大太太,冷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崔太傅那边早就和齐家少爷断绝了师徒名分,你若是真的盘算着看棺材,不妨自己试试。” “这日子便已经定下,不会改了,到时候你要是来喝一杯喜酒,倒也不错。” 邢大太太听着苏上这番话,再不敢多说什么,那盒子里面的放的物件便是那牌位,要是真的被苏上知道,还不知会如何,只想着尽快离去再不敢多说。 苏夫人瞧着邢大太太匆匆离去,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上点了点头,望着苏茉说道:“你不必担心,日子定了就不会改了,安心备嫁吧!” 苏茉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心里却还是在想邢大太太那番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安…… 第129章 128|104 四皇子新帝登基年号为永兴,这一年便是永兴元年。 十月二十八日,宜嫁娶。 出了国孝,新帝登基,虽说京城里面还有反贼藏匿,当终归还没有惹出大事,算得上是宁静祥和。齐府苏府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地府里上上下下就已经张灯结彩,四处挂上那红绸,贴上那喜纸,放眼望去,院子里皆是红光一片。 苏府这边要准备送苏茉出嫁,自然是十分尽心,不肯有一丝一毫的纰漏,苏夫人想着苏茉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外面传的那些不中听的话,便是为了今日这风风光光的出嫁。 因为苏上的二弟苏让还戍守边关,当初得了信,说好是来年春上,苏让便叫妻子还有孩子一道回京,省的在边关吃苦受罪,借这个机会回去,也贺喜一番。 谁知现在这日子提前,苏让妻儿还在路途中,自然是赶不赢,便叫人快马加鞭地先把那贺礼送到,终归是一片心意。 一大清早,苏夫人这边便忙了起来,又是叫府里管家招呼好前来喝酒道喜的宾客,又是叫丫鬟安排好进内院的亲戚好友,万不能冷落。 好在苏烈已经完婚,娶了老部下的女儿杨明月,苏夫人这边倒是有儿媳帮着照料,若不然还不知该如何忙。 因为苏夫人因为邢大太太一事和娘家那边闹得很不愉快,也就没有去邢家那边送请帖叫他们过来,如是便请亲家杨家那边的人,杨明月的母亲杨夫人做那十全夫人,替苏茉梳头,盖上那红盖头。 苏茉这边院子里丫鬟们自然是一个个忙进忙去,端着水盆,拿着锦帕,又是服侍苏茉净面,又是服侍苏茉穿上那红色艳丽的新嫁衣,一个个皆是满面笑容,如沐春风。 小姐出阁的大喜日子,她们又怎么不替苏茉高兴。 甜儿站在一旁瞧着杨夫人正替苏茉梳头,说着那些吉利话,想到以往苏茉受的那些委屈,外面编排的那些话,便觉酸涩难受,眼眶泛红。 “这大喜的日子,可别淌眼泪,叫太太看见了,还不骂你。” 因为苏夫人要张罗府上的事,至于苏茉这边便是叫贴身丫鬟红裳帮着看着,又叫儿媳一道照料着,这会子还没过来查看。 甜儿听见红裳这句话,忙止住眼泪,拿过红裳递上来的帕子,笑着说道:“我这不过是高兴,替小姐高兴。” 红裳自然是明白甜儿说这话的意思,她又何尝不知道四小姐能够再许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着实不容易,就说前不久邢大太太过来闹,说的那些话直叫人听着刺耳难受,着实可恶。 现在好不容易事情顺利,没有出什么岔子,只等着新姑爷那边过来接小姐了。 红裳笑着替甜儿正了正头上的钗子,便说道:“太太可是说了,你这陪着小姐过去齐家,可不许惹事,要是依着你往日的性子,太太是断然不会同意你随小姐一道出嫁。只不过是小姐相求,太太也不好反对,便同意了。” “只一件你便要记住,这以后进了齐家的门,小姐便是齐家的儿媳,万事皆以长辈为重。” 甜儿听着红裳这些话,心里清楚,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红裳姐姐你不必担心,我定然会替小姐分忧,断不会叫小姐为难。” 红裳笑着一点甜儿的额头,说道:“你知道就好!” 苏茉自是不知道红裳和甜儿的话,只是她心里同样也是紧张不已,心砰砰跳个不停,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不知为何便觉脸颊发烫,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见着镜中的自己,苏茉也觉得恍然隔世,伸手摸了摸身上这柔滑的新嫁衣,她真的没有想到她还有机会穿上这嫁衣。 真的没有想到,也不曾想到当初齐慕阳会当着她的面说那句话。 我喜欢你! 喜欢,苏茉想着就忍不住笑了,低着头,眼睛里面荡漾着满是羞涩欢喜的剪影,胭脂染红了苏茉那一片心。 苏茉握紧手中那块玲珑剔透的美玉,紧紧握着,心中忐忑,却也期待。 一旁的小丫鬟笑着说道:“小姐,五小姐过来给你道喜送礼了。” 苏茉听见这句话,转头一看,便看见苏筝一身浅红色的长裙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憔悴,眼睛一直盯着她身上的红色嫁衣,心中一动,抿唇笑道:“妹妹来了?” “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和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苏筝走到苏茉跟前,瞧着打扮得十分艳丽的苏茉,心中只觉不是滋味,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替苏茉高兴,可她想到苏茉嫁的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杨夫人一听苏筝这话,刚好已经替苏茉将头发梳好,又将那精致的头钗给苏茉扶正,并没有多疑,便笑着说道:“筝小姐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出去,你们姐妹说说悄悄话。” “这等新嫁娘出嫁以后,姐妹只怕说亲密话的机会也少了。” 说着,杨夫人便招手示意屋子里面的丫鬟也都先出去,毕竟现在苏茉都已经收拾妥当,只需盖上那红盖头即可,一切都不用着急。 苏筝瞧了一眼手中的卷在一起的画,低声说道:“妹妹,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这幅画便是送给你和——和,慕阳,祝你们——” 后面的话,苏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画。 苏茉瞧了一眼苏筝手中的画,她知道这幅画上究竟画了些什么,也知道为何现在苏筝也不曾叫齐慕阳姐夫,只是喊那两个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心口发闷,张了张嘴,似乎要很用力才能说出话来。 “谢谢妹妹了,只是这以后还是叫姐夫为好,再不可像以前那般不知礼。” 姐夫? 苏筝听见苏茉这句话,心口一滞,身子有些僵硬,并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画递给苏茉,并问道:“姐姐,要不要打开来看看这幅画?” 苏茉接过那幅画,摇了摇头,她早就知道这副画上究竟画的什么,想到这幅画上的人,只怕这幅画并不是送给她,而是送给齐慕阳。 “不必了,姐姐心里清楚。” 苏筝听见苏茉这句话,扯了扯嘴角,强笑着说道:“是啊,姐姐最是聪明,最是厉害,要不然他又怎么会喜欢上姐姐。”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当初在仁和书院那山脚下第一次遇见他,如果没有抢他的马车,害他受伤,是不是就不会让他那般讨厌我。” “要是我不一直拿话气他,故意和他作对,和姐姐一样,他是不是就不会忘记我这个人。” 苏茉听着苏筝的话,握着画的手微微颤抖,只觉这番话当真是刺耳,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给她听,眼帘低垂,打断道:“妹妹还是不要说了。” “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很羡慕你,很嫉妒你,明明有那样的命,却还能嫁给他。我知道这样想不对,可心里却是否认,那想法就越是清楚。” “他不在乎你克夫的命,他拿银子收买媒人,叫媒人说你们八字相合,十分般配,最重要的是他——他喜欢你。” 说着,苏筝忍不住哭了起来,想到以往的种种,想到齐慕阳都已经不记得她这个人,不记得他们两个第一次相遇,在马车上的争吵,在齐府的冷言以对,也不记得那个叫苏筝的女孩,其实比苏茉先遇见,先认识。 苏茉微微抬起头,目光灼灼,坦然地望着苏筝,正声说道:“如果你心里恨我,那我也就只能和你说句对不起了。” “对不起?” 苏筝红着眼睛摇了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苦笑着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应该动这个心思,是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 “只是我想最后在你面前说清楚,这些话你知道,或许说出来就好了。” “说出来就好了?”苏茉眼神中透出一丝嘲讽,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转而问道:“你把这些话说穿了,当着我的面,今日说出来,就好了吗?” “说出来了,可你还没有放下。” 苏茉起身望了一眼还开着房门的,外面丫鬟还正说笑着,十分热闹,再瞧了瞧这满屋的红色喜庆,不想再为这件事难受,背对着苏筝,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觉着——恶心!” 恶心? 苏筝听见苏茉最后那两个字,心头一震,准备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或许正如苏茉说的,她的确是有些恶心。 居然会喜欢上自己的姐夫! 苏筝回头望了一眼被苏茉放在那梳妆台上的那幅画,喃喃问道:“那这幅画?”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是把这幅画送给他,不过这幅画我会收着,他不会看见这幅画,便是他看见了,又如何?难道今日你还想替我穿这嫁衣,替我出嫁?” 苏茉猛地一转身,忽地像是有一股火,走到苏筝跟前,一步一步地逼近苏筝,目光凌厉,嘲讽着说道:“你要是不把这件恶心人的事被别人知道,被母亲知道,只管把这幅画送给他,到时候叫人看看苏家五小姐究竟是多么不要脸。” “我知道,我知道,心里清楚,可——”苏筝捂着脸痛哭起来,心中十分难受,断断续续地说道:“可终归——终归是我先遇见他的!” “这样恶心的话,你若是再在我面前说一句,那你就别怪我了。” 苏茉冷冷地瞥了苏筝一眼,目光轻蔑。 苏筝被这般羞辱,自然不敢多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敢让外面的丫鬟瞧出什么来,低着头匆匆离去。 苏茉看见苏筝离去的背影,面色一松,再不是刚才的轻蔑之色,目光担忧微微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但愿这份羞辱能让她放下。” 还在门口说笑的丫鬟,以及杨夫人瞧见苏筝低着头像是哭了一般,心里疑惑,笑着走了进来。 杨夫人回头望了一眼苏筝的背影,转而望着苏茉,笑道:“看来筝小姐还真是舍不得你,都哭着走了。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见眼泪。” 跟在杨夫人身后的甜儿一瞧梳妆台上的那幅画,兴匆匆地跑了过来,直接将画拉起,并准备打开,说道:“这就是五小姐送的礼物?” 第95节 “快收起来!” 苏茉一看甜儿要当着这些人的面看那幅画,面色一肃,连忙呵止道:“别弄坏了。” 苏茉话音刚落,外面婆子急匆匆赶了过来,还没进院子便喊道:“来了,来了,姑爷来接小姐了。” “快,快,准备好送小姐出嫁!” 这话一出,甜儿自然不好再看那幅画,急忙将那幅画收好,又是叫丫鬟将盖头赶紧拿过来。 屋子里面又是好一通忙乱。 苏茉听见那婆子的话,不知为何并没有最初的紧张和不安,十分平静,没有想苏筝那番话,没有再想出嫁这件事。 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静静地让杨夫人盖上红盖头。 眼前一片红色,苏茉安静地等着那个人来接她…… 喇叭唢呐的声音不绝于耳,喜庆的吹打声一直响着。 齐慕阳现在院子里,一身大红喜服,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俊俏公子,那一双丹凤眼最是引人注目,目光流转,让一旁的丫鬟都看呆了。 不得不说,齐慕阳穿上这大红衣裳更显风流,真是如沐春风,满面喜气的新郎官。 齐慕阳瞧着苏烈背着苏茉走了过来,耳边宾客的说笑声都仿佛消失不见,只剩下苏茉那一身红裙。 “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我妹妹!” 苏烈一脸郑重地望着齐慕阳,最后将苏茉交到齐慕阳手里,又说了这么一句。 齐慕阳背上苏茉,点头承诺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红色穗子在眼前晃动,苏茉却只是听见了齐慕阳那一句话,脸上如晕开了的胭脂,笑颜如花。 苏家这边不肯让苏茉被人小瞧,以往的那些流言都要在这大喜的日子烟消云散,便是那一同出府的嫁妆浩浩荡荡,气势不凡。 一路红妆,一路喜颜。 齐府这边也是花了一番心思,想着借这门亲事冲喜去晦,便叫人一路洒喜钱。 围着的百姓一路跟着,也都说笑,沾沾喜气。 即便是知道苏家这新出嫁娘还是有克夫的命,这时候也都没有跟着议论这件事,终归是吹吹打打,热闹的一件大喜事,他们心里还是清楚这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齐慕阳骑着那大红马,回头看了一眼花轿,嘴角上扬,满是笑容,至于过往的忧愁,烦闷,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这边齐慕阳去苏府迎娶苏茉,齐家这边已经是高朋满座,宾客相贺。 西府那边的人虽说和东府这边关系不大好,可这样大喜的日子终究要过来喝一杯喜酒。自从这东府丢了武阳侯的招牌,西府那边的人也早就偃旗息鼓,若说心里终究是还有些算计,但也不过是寻常计较,并不似过去那般。 更别说这齐慕阳迎娶的还是苏家小姐,说起来和邢老太太还有一些关系,又怎么能不来道喜。 还有林老太太的娘家林家也派人了人,方家自然便是方少意亲自过来道喜,因着地位显赫的曹内侍也过来喝了一杯喜酒,替圣上赏赐了一件大喜的贺礼,更是让着前来道喜的宾客更加看重齐家。 怎么说齐慕阳也是入了新帝的眼。 沈家虽说已落败,早不算京城名门,但终归是沈氏的娘家,也是齐慕阳的舅家,只是沈家那几位老爷如今脸皮薄,一个劲地喝酒买醉,压根就不愿出来丢这个脸,便是沈恪带着沈瑜一道前来道喜。 便是沈恪也不大愿久留,看着那些宾客说起来也和沈家有旧,但一个个都长了一双势利眼,现在又有谁登沈家的门。 送上一份贺礼,沈恪便匆匆离去,只是这沈瑜身边却还是有一个人陪着。 沈瑜瞧着这满府上下热闹不已,只觉得有些刺眼,心里正想着什么,便是听丫鬟婆子们欢欢喜喜地赶了过来,嘴里喊着,“来了,来了,这少爷接了少夫人来了。” 屋子里面,齐慕婉听见这话,忙起了身,说道:“沈瑜,快快我们也过去看看。” 说着,齐慕婉便急急地出了漪澜院的门,想着去看一看这新娘子。 沈瑜站起身来,刚准备走,却是听见身旁坐着的人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看着他娶别人,你心里难道不觉着难受?” 沈瑜脚步一顿,拢了拢手腕处的绳环,抬头瞧了一眼院子里面红色一片,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走了出去。 说这话的人瞧见沈瑜没回应,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又问道:“要不要我替你想想办法,叫他们结不成这亲。” 听见这话,沈瑜脸色一变,忙呵斥道:“沈麒,你住嘴!” 坐在屋子一旁交椅上的人正是早就从刑部大牢里面出来的沈麒。 沈麒面容憔悴,一双眼睛深陷进去,身子看着比以前要瘦了很多,想来在刑部大牢里面也受了一番折磨,吃了一些苦头。 沈麒看见沈瑜生气,皱着眉头,看着倒像是对他这话真的恼了,不禁一笑,走到沈瑜身旁,望着院子里面的花草,廊檐下的飘动着的红绸,问道:“怎么?你心里不是喜欢他,这会子怎么又生起气来?” “要知道他现在马上就要和别的女子拜堂成亲,洞房花烛,难道你心里就不觉得难受,就不觉得生气?” 沈麒一脸笑容,饶有兴趣地望着沈瑜,眼睛一眯,叫人瞧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头一偏,继续说道:“你应该很怨恨那名女子,很嫉妒她吧?要不是他是你表叔,你是他表侄女,今日在那喜堂上和他拜堂成亲的人便是你沈瑜了。” “沈麒,你——不许再说!” 沈瑜听着沈麒的话,心里半是羞恼,半是气愤,只觉胸口有一股气让她浑身难受,尤其是看见沈麒那一脸调笑的面容,更觉难堪。 偏偏她的心思被沈麒瞧了出来,现在还被沈麒当着面这般挖苦讽刺,真是让她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也省的在这被沈麒羞辱。 “不许?” 沈麒一笑,望着前院正堂那边,目光深邃,低声说道:“我这分明就是替你着想,你当真像嫁到扬州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就——就别怪我不客气!” 沈瑜瞪着沈麒,眼睛睁大,狠狠盯着,大有一副你再说一句,我和你拼命的架势。 沈麒瞧见沈瑜这般,伸手抓住沈瑜的右手腕,一把抢过手腕处的绳环,捏在手里,斜睨着沈瑜,问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不要当众人是瞎子!” 沈瑜一看沈麒居然将她的绳环给抢走,十分气愤,猛地朝沈麒手中抓去,想要将那绳环抢回来,只是还不等沈瑜去抢,沈麒便将那绳环扔到沈瑜身上,倒叫沈瑜有些发愣。 “你当真不要我替你帮忙,我可是有办法叫那苏家小姐嫁不成。你心里既然喜欢他,便该想办法夺过来,怎么又什么都不做,就站在这看着他娶别人?” 沈瑜听着沈麒说这些话,饶是她之前心里忍着,可现在也忍不了了,脸色难看,望着那吹打声传来的地方,捏紧手中的绳环,声音沉重,有些嘶哑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只是有些事终归是注定了的,他始终都是我的表叔。” “表叔?” 沈麒冷冷一笑,走到沈瑜跟前,低声说道:“我有办法叫你们两个在一起,就看你愿不愿意?” 沈瑜听见沈麒这话,身子一僵,只觉脑子有些发懵,沈麒怎么会有办法,现在齐慕阳都已经要和苏家小姐拜堂成亲,等过了这一日,他们二人便是夫妻,那位苏家小姐到时候也就变成她的表婶,又有什么办法。 只是听着沈麒这般蛊惑的话,沈瑜心里也难免有一丝想法,只是她心里清楚根本就没有可能,便也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再多说,我心里清楚。” “从我当初答应嫁到扬州,我就已经知道终归是没有结果。” 沈麒还准备说什么,却是看见沈瑜已经朝着院门外走了过去。 不远处那吹吹打打的声音一直响着,沈麒站在廊檐下,瞧着沈瑜离去的背影,目光闪烁。秋风寒意更甚,呼呼而过,沈麒觉得身子发冷,咳嗽了几声,再抬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院子,冷笑道:“没有结果?” “既然是没有结果,那自然就让他没有结果!” 说完这句话,沈麒也跟着走了出去,满院的丫鬟下人早就去拿正堂瞧新娘子去了。 …… 正堂里面,齐慕阳和苏茉拜堂成亲,礼成之后,自会有丫鬟领着齐慕阳和苏茉去新房。 在新房里面又是一阵说笑打趣,齐慕阳还要出去招呼外面那些宾客自然不能一直留在新房里面,瞧着苏茉盖着那红盖头一直坐在床沿边上,一动不动,心里倒有些担心。 齐慕阳瞧了一眼已经离去的那些婶子,还有府上那几位姨娘,便走到苏茉身边坐下,低声说道:“我先出去一会,待会屋子里没人,你别一直这么坐着,好好歇歇,我叫巧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马上就送过来。” 红盖头之下,苏茉听见齐慕阳这番话,心里自然是有些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甜儿一瞧齐慕阳坐在苏茉身边说悄悄话,又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说道:“姑爷,太太那边叫你过去敬酒。” 齐慕阳一听这话,也不好耽搁,只说道:“等我,我会早些回来。” 苏茉听着齐慕阳的脚步声渐远,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少喝些酒,你的伤可还没好。” 齐慕阳听见苏茉这句关切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直笑个不停,像个傻子一般,走出门的时候都撞在那门槛上,险些摔倒,引得屋子里面的丫鬟都忍不住笑了。 苏茉听见这动静,心里担心,很是犹豫,准备揭开那盖头瞧一瞧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可又有些犹豫,还是甜儿走到苏茉身边,按住苏茉的手,附耳笑着说了几句,让苏茉听后也笑了。 她倒是像瞧瞧齐慕阳究竟是什么表情。 齐慕阳知道自己惹了笑话,也不好多留,便吩咐院子里丫鬟仔细服侍苏茉,又叫人去催一下巧儿那边,别叫苏茉久等。 交代完这些,齐慕阳才出去敬酒。 齐家宗族那边虽说以前闹得不大愉快,但事情终究过去,齐慕阳也已经入了齐家族谱,便是看在这件事,少不得也要和族中长辈打交道。 除了齐家这边的亲戚,便是林家和方家,其他好友都是看在往日武阳侯齐景辉的面,又或是得知齐慕阳如今入了曹内侍的眼,备受升上器重,便也将这早就断了的往来又给捡起来,借齐慕阳大喜的日子便也讨一杯喜酒喝。 如是这般,就算这宾客不算太多,齐慕阳这一轮下来,也是喝了不少。 好在一旁还有方少意挡一些酒,齐慕阳这才没倒下,晕晕沉沉地回了新房。时候不早,天也快黑了,宾客们也都散尽,纷纷告辞离去。 就算是喝醉酒,齐慕阳还是揭开了苏茉的红盖头,只是再没有别的话,醉倒在床榻上。 苏茉瞧着齐慕阳喝的满身酒气,半是无奈,半是心疼,沈氏那边早就备下了醒酒汤,一早就打发铃兰送了过来。 齐慕阳喝了一碗醒酒汤,只觉脑子晕晕沉沉,也没有好受些,躺在床榻上,拉着苏茉的小手,说道:“倒是——倒是我喝多了,叫你担心。” 苏茉吩咐丫鬟替齐慕阳打水,怎么也要擦拭一下身上,拿着帕子替齐慕阳擦拭了一下额头,瞧着齐慕阳喝醉酒的样子,满脸通红,再不复往日的俊朗飘逸,只觉有些罕见的风流妩媚,又替齐慕阳将身上衣物褪去。 “姑爷这也真是的,大喜的日子喝这么多酒,倒叫小姐受累。”甜儿看着苏茉服侍齐慕阳,心里气不过,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一旁的跟来的花嬷嬷听见甜儿这句话,少不得要训斥几句,瞧了一眼那屏风外的丫鬟,便说道:“还说什么小姐,该改口了。” “这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喝酒庆祝,那些宾客敬酒少爷他又怎么能推迟,只是少爷毕竟年轻,酒量自然是比不过那些人,这才会醉倒。” 苏茉听了花嬷嬷的话,心里点头。 她也是知道齐慕阳如今虚岁也还不过十四岁,她和齐慕阳的亲事本就是显得有些匆忙,现在齐慕阳年轻一下喝这么多酒,又怎么会不醉。 话正说着,齐慕阳心里觉得恶心,猛地一下朝床榻下吐酒,还好花嬷嬷眼疾手快,一早就将那钵盂准备好。 吐了这一下,齐慕阳才觉得好受些。 齐慕阳捂着自己的脑袋,当初受伤的地方,只觉像火烧一般,晕晕沉沉,眼前不断浮现以前一些事,又或是古陵墓,又或是槐树胡同,耳边声音嘈杂,叫他很是难受。 苏茉一看齐慕阳捂着头,神色痛苦,便猜到是因为喝多酒,害得那伤口也发作起来,急忙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巧儿,你快过来。” 早在门外候着的巧儿一听苏茉这话,忙不迭地赶了进来,看见齐慕阳捂着脑袋,便知道是头上的伤又疼起来,连忙去那柜子抽屉里面取药,将那药瓶里面的药水倒一些于掌心细细地抹在齐慕阳伤口处,缓缓揉了起来。 “他头上这伤虽说好了,可还是会是不是地发作起来,每次看着都叫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心疼。” 苏茉看着巧儿替齐慕阳轻揉那伤口,想到齐慕阳头上的伤都是因为苏筝引出来的,倒也不好说什么,转而吩咐其他丫鬟将屋子收拾一下。 眼看着那一对红烛都快燃了有一半,只怕也已经很晚了,不能再折腾下去,毕竟明日可还要去拜见府里的各位长辈。 用了药酒之后,齐慕阳头上的痛楚也好些了,背靠着那大红绣着鸳鸯的枕头,倒也清醒了不少,瞧着苏茉正忙着收拾,便说道:“倒是我不好,叫你——受累。” 屋子里面的丫鬟已经退下,便在外间候着,有什么事只等苏茉吩咐。 第96节 苏茉也换下衣裳,早就卸了妆,听见齐慕阳这话,又忍不住笑了,或是因为齐慕阳醉倒,她这忙着替齐慕阳收拾,倒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和不安,似乎一切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苏茉低着头走到齐慕阳身边,坐在床沿边上,问道:“可好些了?” 齐慕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些了,你不必担心。” 红烛燃烧,这屋子里面的齐慕阳和苏茉也不过是十六十三岁,正是半大少年,如今拜堂成亲之后,屋子里面静悄悄,倒有些尴尬。 齐慕阳瞧着苏茉那精致的侧脸,烛光之下更显美丽,伸手一拉苏茉的衣袖,说道:“你快上来,外面凉,快进里面暖和。” 听见这话,苏茉倒有些紧张,可还是知道她和齐慕阳已经拜堂成亲,这以后自然要同榻而眠,便也没有故作矜持,上了床,半躺在齐慕阳身边。 两人可是隔了不少距离,中间还能容得下一人。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唯有那秋风还在呼呼地刮过,那些声响在这夜间听来更觉清楚。 齐慕阳心砰砰跳个不停,只觉得嗓子发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伸手握着苏茉的手,手心不知为何都出了汗,望着苏茉的那双眼睛,想着在菩提寺和苏茉第一次见面,再到今日娶苏茉做自己的妻子,心中很是欢喜,有一肚子话要说,可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茉儿,我以后便叫你茉儿可好?” 苏茉红着脸,望了一眼齐慕阳那张俊俏的脸,又想到齐慕阳比自己还要小三岁,倒是像嫂子当初说的小夫君,便觉得很是好笑,点了点头。 齐慕阳瞧着自己和苏茉隔这么远,目光闪烁,便悄悄地朝苏茉那边移过去。 一点一点地挪动,生怕吓到苏茉。 苏茉自然是看见齐慕阳挪过来,越来越靠近,心砰砰跳个不停,倒不敢再看齐慕阳,目光望着案几上那一对红烛,身子一动不动,很是紧张。 瞧着越来越靠近苏茉,一侧头便能瞧见苏茉的脸,齐慕阳便停了,只是紧紧握住苏茉的手,望着那红色绣花的帐顶。 沉默,便是沉默。 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尴尬,或许正是少年不知情,偏又多情。 齐慕阳握着苏茉的手,望着张顶,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苏茉听着齐慕阳这句话,不觉羞恼,只觉得心中暖意更甚,也紧紧握住齐慕阳的手,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我心里很欢喜,真的,很欢喜!” “以后我们俩好好的,就只有我们俩。” “不,不对,再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若说平常苏茉听见齐慕阳这句话一定会觉得好笑,不过刚刚成亲,就说起孩子,要说他们现在都还算孩子。 只是现在苏茉并没有觉得好笑,反而能感到齐慕阳那一片真情实意,便也说道:“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长得和你一样好看。” 齐慕阳头一偏,目光灼灼地望着苏茉,嘴角上扬,笑着问道:“那你是觉得我好看了?” 紧挨着齐慕阳,这一转头便看见齐慕阳那张脸,明媚的丹凤眼如同画上的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苏茉红着脸摇了摇头,言不由衷地说道:“我可没说你好看。” “怎么没有?刚才你还说我们以后的孩子和我一样好看。” 苏茉转过头,不再瞧着齐慕阳,红着脸,强忍着笑意,说道:“我才没有。” 齐慕阳伸手拉了拉苏茉的手,望着帐顶,目光温柔,带着一丝回忆,轻声说道:“在我眼里,天底下就你最好看了……” 红烛依旧在燃烧,烛光明灭。 那一对人影还在红纱帐内说着话,两人紧挨着对方,一直说着,然后再沉沉睡去,直到天明。 第130章 129|128|104 大喜的日子过后,这齐府上下也就安静下来,便是齐慕阳和苏茉如今的屋子也是静悄悄的,院子里面偶有丫鬟婆子在打扫,也都没弄出多大声响。 苏茉很早便醒了过来,躺在床榻上,侧头便看见睡在自己身旁的齐慕阳,脸颊泛红,想到她现在已经是齐慕阳的妻子,昨天晚上他们二人便是同榻而眠。 齐慕阳还握着她的手。 苏茉瞧了一眼还在熟睡,并未醒来的齐慕阳,那俊俏白皙的脸庞,精致的眉眼微微颤动,便是女子见了只怕也要心生嫉妒,不过细细看着也不过是少年。 苏茉目光一闪,瞧见齐慕阳额头上的伤口,虽说有长发遮掩,但终究是很显眼的一道疤痕。苏茉想到昨晚齐慕阳便是这头上的伤口发作,便觉得有些心疼,伸手轻轻抚了抚齐慕阳头上的伤口。 她知道齐慕阳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齐慕阳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睁眼一看,便瞧见苏茉一脸心疼地望着他的伤口,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这齐慕阳突然醒来,一脸疑惑地望着苏茉,倒让苏茉很是紧张,忙收回了手,避开齐慕阳的目光,有些闪躲,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起来了。” “毕竟还要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如今齐府这边说起来只有林老太太和沈氏两位长辈,但苏茉依旧不能不放在心上,她母亲在她出嫁之前便叮嘱过她,以后到了齐府便是为儿媳,为孙媳,千万不能再摆千金大小姐的谱。尤其是这齐府的事没那么简单,毕竟她现在这个婆婆可不是齐慕阳的生母。 说着,苏茉便忙着起身。 齐慕阳一看苏茉也起身,他自然也不好在躺在床上,便也起身,不过昨日喝了那么多酒,虽说喝了醒酒汤,这一早醒来还是觉得有些头疼,额头一阵阵疼,强撑着坐起身来,苦笑着说道:“看来我真是不能喝酒。” 苏茉瞧见齐慕阳略显痛苦的脸色,忙走了过来,帮着齐慕阳揉了揉额头,并说道:“想来也是昨日喝多,今日头才会如此疼。” “你快穿衣裳,别着凉了。” 齐慕阳一看苏茉身上还只是披着一件外衫,连忙催促道:“我没事,你快去。” 话正说着,屋外却是传来敲门声,问话的是甜儿。 苏茉一看便应了一声,让丫鬟们进来,瞧着齐慕阳脸色也不差,便也先去换上衣裳。 甜儿和翠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位小丫鬟端着洗漱的盆子,便是进来服侍齐慕阳和苏茉洗漱的。 甜儿几步走到苏茉身边,帮着苏茉梳头,又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少夫人睡得可好?” 苏茉嗔怪地瞪了甜儿一眼,没有说话。 这边翠儿服侍齐慕阳,正洗漱,熙和堂那边的林嬷嬷却是来了,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笑着说了几句,目光却是落在小丫鬟正准备收拾的床被上,仔细瞧了瞧倒没有看出,心里有些失落,不过面上不显,转念一想齐慕阳的年纪,便觉得是老太太着急了。 苏茉知道林嬷嬷是林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忙不迭叫人招呼,又有些歉疚地说道:“倒让老太太等着,都怪我起来迟了。\' 林嬷嬷一听苏茉这话,连忙笑着说道:“可别说这样的话,少夫人。这也都是老太太心里欢喜,便想着叫我过来瞧瞧。” 话没多说,林嬷嬷既然已经过来,苏茉自然心里有些着急,不敢让林老太太和沈氏久等,急忙收拾妥当,便和齐慕阳一道去了熙和堂那边。 齐慕阳一身锦衣,上面绣着精致竹纹,便是那红色的锦衣更衬得齐慕阳风流俊俏,站在齐慕阳身边的苏茉同样也是一身红裙,又有青色的褶子,头上斜插着一只翡翠红色的簪子,晶莹透亮,白皙的肌肤如雪一般。 两人这一对红裳,当真是般配之极,叫人移不开眼睛。 这不一进门,林老太太瞧见齐慕阳和苏茉一道过来,脸上便露出惊喜的笑容,对沈氏说道:“可瞧见了,瞧着可真是一对。” 沈氏自然也瞧见了齐慕阳和苏茉,望着两人,目光闪烁,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看着齐慕阳那一身红色锦衣,转而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和齐景辉也是这般新婚过后前来拜见齐家各位长辈。 越是看着,沈氏便越觉得齐慕阳和齐景辉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熙和堂不单单是林老太太和沈氏在这等着,还有齐慕婉齐慕晴几位妹妹也在这等着见苏茉这位嫂子,至于齐景辉那几位姨娘自然不会在这里呆着。 苏茉自然知道这来熙和堂究竟是所为何事,来这里便是为了敬茶,只有齐家长辈喝了那杯媳妇茶才能真正算得上是齐家儿媳。 林嬷嬷一早便叫人准备好了蒲团,放在林老太太跟前。 齐慕阳和苏茉自然一同跪下奉茶,便是苏茉也要改称呼,喊林老太太一声祖母。林老太太这边自然没有刁难,不过是说了几句女子训诫的话,希望苏茉能早些为齐家开枝散叶。苏茉自然只能是低头应下。 至于到了沈氏这边,苏茉原以为沈氏作为嫡母还会对她说些话,不曾想沈氏听见齐慕阳那一声母亲之后,目光柔和,像是在看自己的新生儿子,没有半分芥蒂。 苏茉正疑惑,可转念一想齐慕阳已经不大记得以前的事,自然也就不记得他和沈氏以前的一些恩怨。若是这样,只怕沈氏心里盼着齐慕阳不要再想起以前那些事。 至于齐慕婉等几位妹妹,苏茉也是认识,倒也准备了五份礼物奉上。 一番敬茶之后,苏茉才真正成了齐家少夫人。 丫鬟婆子们也将饭菜安排妥当,苏茉是新媳妇,按说应该再一旁服侍,只是府上就这么几个人,林老太太作为祖母也不愿给苏茉立规矩。沈氏却是看在齐慕阳的面上,也没有叫苏茉在一旁服侍,直接叫苏茉一道坐下吃。 齐慕晴瞧着自家大哥目光一直落在苏茉身上,一转头对四小姐齐慕春低声说道:“你瞧,现在大哥有了大嫂,压根就没注意我们这几位妹妹。” 齐暮春一听齐慕晴这话,瞧了齐慕阳和苏茉几眼,笑着点了点头。 齐慕婉斜睨着齐慕阳和苏茉,两人一身红裳,看着的确是般配,不过齐慕婉想到另外一个伤心人,却是笑不出来,不过她心里自然清楚现在苏茉是她的大嫂。 饭宴过后,苏茉准备去沈氏的宜兰院,不过沈氏清楚小夫妻刚成亲正是亲热的时候,倒也没有让苏茉过去,只是交代苏茉有什么事都和乔妈妈说。 苏茉和齐慕阳还未回自己的院子,便瞧见巧儿在院门口等着,神色紧张。巧儿一看齐慕阳和苏茉回来了,连忙上前,瞧见一旁的苏茉,欲言又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出什么事了,你这幅样子?有什么事直说。” 巧儿听齐慕阳一问,目光落在苏茉身上,有些犹豫地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外面有人送来一份贺礼,说是恭贺少爷你大喜,那贺礼现在就在屋子里放着。” 苏茉自然看出了巧儿似乎对她有些顾虑,如果只是寻常贺礼,也不应该是这般神色。 齐慕阳和苏茉相视一眼,没有多说,直接进了院子,想要看看这贺礼究竟是什么,为何会让巧儿这般紧张,甚至是不安。 正房里面那楠木八仙桌上便放着一只木盒子,盒子并不算大,颜色是血红色,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或为祥云,或为瑞兽,远远看着便能知晓这价值不菲。 苏茉瞧着那木盒,心中疑惑,看着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十分贵重,可苏茉这念头刚起,还未走近那木盒,便闻到了一股怪味,味道闻着有些恶心。 齐慕阳自然也闻到了这股怪味,眉头紧皱,严重透出一丝警惕,上下打量了几眼那木盒,这怪味便是从那盒子里面发出来的。如果真的只是寻常贺礼,又怎么会有这股恶心的怪味,难怪巧儿会有些不安。 甜儿拿着帕子捂着口鼻,挥了挥手,似乎想驱散面前怪味,并说道:“少爷,这盒子里面——也不知放了什么,这气味实在是难闻。” 齐慕阳走进那木盒,闻着那股怪味,心中一惊,面色凝重,沉声说道:“这是尸体腐烂之后的味道。” “什么?” 屋子里面的众人听见齐慕阳这句话,俱是一惊,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那血红木盒。 苏茉没想到齐慕阳居然能一口道出这股味道,瞧了一眼屋子里面还站着的小丫鬟,连忙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小丫鬟心中自然好奇,可是听见苏茉这句话,自然不敢多留,只是还忍不住小声议论那盒子里面究竟是放的什么,如果这味道正如少爷所说是尸体腐烂之后的味道,那盒子里面难不成放的就是尸体? 可是那盒子并不大,不可能容得下整具尸体。 苏茉走到齐慕阳身边,瞧见齐慕阳准备打开那木盒,心中有些不安,拉了拉齐慕阳的手,不禁说道:“小心些。” 齐慕阳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巧儿和甜儿早就被齐慕阳的话给吓到了,心中自然是紧张不已,生怕那盒子里面真的跳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忐忑不安。 甜儿心砰砰跳个不停,很是害怕,不禁说道:“少爷,说不定里面真的有危险,我看还是——” 齐慕阳摇了摇头,示意甜儿不必多说,伸手打开那木盒,中间是镂空的,如同小柜子一般,面对着齐慕阳这边的正是那盒子的小门,一打开那盒子,便能瞧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 一颗人头! “啊——!”甜儿瞧见那盒子里面的骷髅头吓得直接摔倒在地,身子不断发抖。 巧儿也被眼前这骷髅头吓得魂飞魄散,转过头不敢再看一眼,紧闭着眼睛,身子微微发抖,心中自然是不安,怎么会有人送骷髅头作为成亲的贺礼。 就算是苏茉心中早有准备,看见眼前这还带着泥头的骷髅头,也是震惊不已,紧紧抓着齐慕阳的手臂,不安地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第97节 齐慕阳瞧着那颗骷髅头,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难受。虽说这颗人头早就腐烂,只剩下骷髅,看不出生前长什么模样,但是瞧着这骷髅头,有一种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齐慕阳心中觉得很悲凉,很难受,眼眶就不禁泛红。 苏茉一转头瞧见齐慕阳望着那骷髅头居然流泪,心中自然是疑惑不已,十分担心,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其实齐慕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难受,只是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围绕着他。 齐慕阳挣开苏茉的手,并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看着那颗骷髅头,眼眶泛红,但并没有流泪,又伸手将早就腐朽的人头取了出来,仔细瞧了瞧,声音有些哽咽,也有些悲凉,低声说道:“这是一具女尸的人头,死了至少三年,上面还有泥头,泥头有些湿润,应该是刚取出来不久。脖颈处是被人给生生扯断的,便是为了能放进这盒子。” 听见齐慕阳的话,苏茉震惊不已,不单单是因为齐慕阳能够一口道出这具早就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头,而且还能说出死了有三年,而且还因为这具女尸人头究竟是谁送过来的。 巧儿在听了齐慕阳的话之后,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很不好的猜测,转头望着齐慕阳手中的那颗人头骷髅,目光闪烁,她认不出骷髅头究竟是谁,但是她知道有一名女子也死了三年多。 “少爷,这颗人头会不会,会不会是——” 巧儿这话一出,齐慕阳立即转过头,追问道:“你知道这是谁人头?” 看着齐慕阳通红的眼睛,如血一般,目光中透着一股狠戾,让巧儿浑身一震,摇了摇头,不大确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不过莫夫人她死了也有三年。” 莫夫人! 苏茉听见巧儿提到这个人,心神一凛,顿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齐慕阳手中的那颗骷髅人头吗,她自然知道巧儿口中所说的莫夫人究竟指的是谁。 要知道三年多前,齐慕阳的生母便已经死了,埋葬在菩提寺后山。 虽说齐慕阳不大记得以前的一些事,但是他也知道巧儿口中的莫夫人便是他的生母,现在听巧儿这话,齐慕阳身子发冷,不管是什么人,如果真的是将他生母的尸体挖出来,再当做贺礼送给他,这份仇不可谓不大。 就算是有再大的仇恨,莫氏都已经死了,入土为安,居然将莫氏的尸体挖出来,绝对是血海深仇。 齐慕阳手微微颤抖,望着手中的这颗骷髅人头,胸口像是猛然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叫他喘不过气来,额头也是火辣辣的疼,越来越疼,眼前不知觉地就浮现出槐树胡同的种种,还有他曾经以为生母姓杨。 过往的一些事,眼前的这颗人头,让齐慕阳很难受,脑子像是被火烤一般。 苏茉瞧着齐慕阳脸色有些苍白,连忙扶着齐慕阳,并说道:“先派人去菩提寺后山看一下,说不定是我们弄错了。” “对,对,说不定是弄错了!” 齐慕阳急忙点头,将手中的人头放入木盒中,平平稳稳,生怕出半点差错将那颗骷髅人头给损坏,又急忙准备出去,并说道:“快去叫石溪准备好马,我要去菩提寺一趟。” “快去!” 苏茉瞧着齐慕阳这般神色,心里其实已经明白,这颗被当做贺礼送过来的人头很可能就是齐慕阳生母莫夫人的人头,若不然又有谁会在这亲事过后便送上这样一份结死仇的贺礼。 巧儿和甜儿心里同样清楚,只是看在齐慕阳现在如此急切,她们心里都很明白齐慕阳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报了最后一丝希望。 齐慕阳撑着桌子,觉得脑子疼得更厉害了,耳边似乎传来莫氏还在世时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莫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齐慕阳已经吩咐,自会有小丫鬟去告知石溪,叫他快些将马准备好。 苏茉放心不下齐慕阳,便说道:“我和你一道过去。” 齐慕阳刚准备说什么,门口便传来齐慕晴的声音,笑着说道:“大哥大嫂这是要去哪?我也要凑凑热闹一道过去。” 苏茉抬头一看,却是齐慕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光着头的净缘。 想到桌子上还放着骷髅人头,苏茉忙不迭准备将着盒子先给收起来,别吓着齐慕晴,不曾想齐慕晴眼睛尖,早就注意到齐慕阳有些不对劲,目光盯着桌上那盒子,心中正疑惑,凝神一看,盒子里面放的居然是骷髅人头,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你们怎么会将这个放在这?” 齐慕晴虽说看到那桌上人头有些害怕,但不过片刻,过后便有些疑惑地问道:“还不快叫人拿走,闻着就觉得恶心。” “恶心?” 齐慕阳扯了扯嘴角,苦笑着说道:“的确是有些恶心!” 跟在齐慕晴身后的净缘虽说已经决定还俗,但看见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心中自然有些不安,只说道:“看着倒有些吓人,还是快拿走吧。你们这不是刚成亲,怎么把这个摆在这。” 苏茉对甜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甜儿将盒子先拿走,甜儿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将盒子准备拿走,可是齐慕阳伸手止住,直接端起那血红木盒。 巧儿有些担心地说道:“少爷,或许是弄错了。” 齐慕阳抱着那血红木盒,目光有些涣散,茫然地说道:“没有弄错,这就是母亲的人头。” “什么?” 齐慕晴听见齐慕阳这句话吓了一跳,望了一眼门外,急声说道:“我刚从母亲那边过来,大哥你别胡说,这怎么会是母亲的人头。” 齐慕阳没有说话。 苏茉一看齐慕晴误会了,不禁说道:“是菩提寺。” 齐慕晴恍然,心里觉得很不对劲,齐慕阳的生母已经入土,这人头又为何会在这里,只是看着齐慕阳那般神色,齐慕晴也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想到那颗人头有可能是齐慕阳生母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净缘听了苏茉的话,心里很是不安,他便是在菩提寺那边和齐慕阳相遇,若不是齐慕阳拜祭他的生母,说不定现在他也已经和净和一样死了,说起来齐慕阳生母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只是现在齐慕阳生母的人头被分开,出现在这里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净缘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那股恶心的味道并未消散,便是一直留在这屋子里面,久久不肯离去。 巧儿心里也觉得很不好受,低声说道:“这是外面有人送过来的贺礼,说是恭贺少爷成亲。” 齐慕晴听见这话,顿时气愤不已,急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贺礼,分明就是故意来结仇的。居然送这样的贺礼,而且还可能是将——” 后面的话,齐慕晴说不出口,不过屋子里面的人都已经明白。 苏茉望了一眼齐慕阳,低声道:“这不单单是结仇,而是在报复!” 报复? 听到苏茉的话,齐慕阳目光一闪,望着盒子里面的那颗人头,喃喃道:“他就是在报复!” 齐慕晴一听齐慕阳这话,连忙问道:“大哥,你知道是谁送来的?” 齐慕阳摇了摇头,目光闪烁,抱着血红木盒,朝着门口走去,低声道:“我想起来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巧儿心中有些不安,当初莫氏上吊自缢,府里上下都传遍了,就是太太沈氏将齐慕阳的生母给活生生地逼死的,若不是沈氏相逼,只怕莫氏也不会上吊自缢。 之前便是因为齐慕阳记不大清楚以前的事,府里上下也就没有在齐慕阳面前提起这件事,现在倒是齐慕阳自己想起来了,也不知这后面少爷和太太之间会不会又闹出什么事。 苏茉也从母亲口中听说了沈氏和莫氏之间的事,现在听齐慕阳说这话的口吻,那些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若真的是那样,现在齐慕阳想起了莫氏的死因,只怕后面沈氏再不会那般和缓,面带笑脸地对她。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站在齐慕阳这边。 苏茉心里这样想着,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她心里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齐慕阳手中的那颗人头究竟是不是她那个早已死去的婆婆,也要弄清楚究竟是谁送过来的。 “巧儿,究竟是谁送过来的?” 巧儿听见苏茉问她这件事,连忙摇头表示不知,只说道:“这是外院那边的人送过来的,我也问过他们是谁,他们也不知道,那人根本就没有留下姓名,什么也没有说,只说是将这份贺礼送给少爷。” 苏茉没有再多说什么,瞧见齐慕阳已经走了出去,连忙跟上,并对巧儿吩咐道:“这件事不要往外面传,便是太太那边也不要提起。” 巧儿点了点头。 齐慕晴一看苏茉和齐慕阳都要离开,心里也想着跟过去,只是她知道现在事情很可怕,居然有人将生母的人头当做贺礼送过来,这根本就像是苏茉所说的报复。 “大哥,他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齐慕晴望着齐慕阳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净缘双手合十,瞧着齐慕阳抱着那血红木盒走了出去,念了一句佛,只说道:“好人会有好报。” 齐慕晴不大喜欢净缘这句话,冷哼一声,也就没有再多留,直接离开。 屋子里面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唯有那股恶心的气味还残留着。 …… 苏茉交代巧儿不要将这件事传出去,只是在这齐府里面又有什么事能够瞒得住沈氏,更别说齐慕阳和苏茉两人这刚回院子,便急匆匆出了府,肯定是出了事。 乔妈妈仔细打听了一番之后,神色也十分不安,急忙忙地赶到沈氏的院子,向沈氏说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的确是有些渗人,大喜的日子刚过去,便闹出这样的事,送贺礼那人不说是报复,那肯定就是故意恶心齐家。 “太太,你说现在怎么办?” 沈氏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虽说她很不喜齐慕阳的生母莫氏,但是毕竟莫氏已经死了,死者为大,现在将莫氏的尸体给挖出来,还将那人头送过来当贺礼,实在是有些可怕。 “你派人去跟着,小心些,这件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乔妈妈一听沈氏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应是,自去吩咐下去,让人去跟着齐慕阳和苏茉,别出什么意外。 第131章 104 马车快速地朝着菩提寺赶去,车厢里面齐慕阳和苏茉一身红裳,根本就没有换衣裳,若是没有齐慕阳手中那血红木盒里面的人头骷髅,只怕这便是画上的一对璧人。 可偏偏因为那骷髅头,怎么看着都叫人觉得有些可怕。 苏茉握着齐今晚我也是闲着了,算了,今天过了随她们怎么说去吧。往后不去那论坛就是了慕阳的手,眼睛里满是担忧,瞧了一眼齐慕阳一直没放下的血红木盒,嘴唇微动,轻声说道:“慕阳,放下吧,不要一直抱着。” 齐慕阳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想什么事,听见苏茉这句话,转过头瞧见苏茉担忧的眼神,强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以前的事,自然是指齐慕阳曾经忘记,记不大清楚的事情。 苏茉心里明白,但也没有问究竟是什么事,只是靠坐在齐慕阳身旁,缓缓说道:“我会陪着你。” 闻言,齐慕阳心中一暖,低头望着手中的血红木盒,目光中满是纠结和无奈,低声说道:“母亲是在我进府之后,就上吊自缢,那天好像还下了很大的雨。还是安伯赶过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是太太派人去槐树胡同,最后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母亲就上吊死了。” “虽然说我记不大清楚了,可是我知道母亲并不喜欢我,对我很冷淡,可我没想到原来她是被太太给逼死的。苏茉,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说没有这段记忆,没有想起来这件事,齐慕阳或许还能喊沈氏一声母亲,只是现在他记起了府上那些人都不愿告诉他的这件事,他又怎么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对沈氏笑脸以对。 苏茉听着齐慕阳徐徐说着莫氏生前的那些事,又听齐慕阳提到沈氏,心中也觉得怅然,若是没有这件事,若是齐慕阳不知道这件事才好,只是现在齐慕阳想起了沈氏的死因,那么也就意味着他记起了和沈氏之间的仇怨。 苏茉没有回答齐慕阳的问题,只是紧紧握着齐慕阳的手,正如她说过的一样,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齐慕阳。 “少爷,到了。” 外面驾车的正是安伯,安伯也已经知道莫氏的尸体被人挖出来,而且还被人分了尸,想到这件事安伯心里就很气愤,有一股火再烧。 齐慕阳听见安伯这句话,望了苏茉一眼,便下了马车。 苏茉自然跟上,虽说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将莫氏的人头给送过来,但是她很清楚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相国寺出事之后,京城的百姓倒是来菩提寺这边上香求佛,过往的香客很多。 齐慕阳一行人根本就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去了菩提寺的后山,也没有叫僧人引路,齐慕阳对着已经很熟悉。 菩提寺那红砖长墙,绿树掩映,佛香四溢,远处偶尔还传来那僧人敲钟的声音,黄钟大吕,响亮透彻。 一路无话,苏茉瞧着菩提寺种种,想到她和齐慕阳便是在这里相遇,若不是当初她见到齐慕阳被人追杀然后出手相助,最后结下了这段缘分,只怕她和齐慕阳也不会拜堂成亲。 第98节 想到这里,苏茉心中不禁暗暗祷告,祈求着菩提寺的神佛保佑齐慕阳。 后山依旧幽静,秋日已经过去,山上的树叶也都凋落,远远看着一片苍茫肃穆,更有几分萧瑟凄凉之感。 石溪远远便看见莫氏的坟墓,只是那坟墓那边似乎已经被人给夷平,不见坟墓,唯有刚刚翻新的平土。石溪心中一紧,望着齐慕阳,不安地说道:“少爷,夫人那边的坟墓已经——” 不用石溪说,齐慕阳也已经看到了,根本就没有坟墓,那边只是一片荒土。那土还是刚刚被人挖过一样,根本就没有一点坟墓的影子。 安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瞧见眼前这一幕心中悲痛,喃喃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非要连死人也不放过。” 是啊,究竟死什么样仇恨,为什么连他死去母亲的尸体也不放过? 齐慕阳心陡然一空,只觉得浑身发冷,怔怔地站在莫氏坟前,没有了墓碑,没有了坟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寂静的后山,若不是冲着他,又有谁会来找莫氏的尸骨。 齐慕阳转过头望着苏茉,惨然一笑,说道:“怎么办?都没有了!” 声音很是悲凉。 苏茉瞧着齐慕阳那通红的眼睛,听着齐慕阳这悲凉的话语,心中只觉难受,哽咽着回道:“把这件事告诉曹大人,让他去查。” 齐慕阳苦笑,就算是查又如何,尸骨都没有了。 安伯打量着四周,想要找到莫氏的尸骨,眼神一凝,忽地指着前方不远处,急声说道:“少爷,你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夫人的墓碑?” 齐慕阳一听安伯这话,立即抬头顺着安伯所指望去,急急地跑上前,没走多远便看见莫氏的墓碑已经断裂开来,这不过是三分之一躺在这。 齐慕阳再往前一看,又在前方不远处还有莫氏断裂的墓碑。 苏茉看见这一幕心中自然很是震惊,瞧着齐慕阳一直顺着那断裂开的墓碑往后山上跑去,忽地觉得很不对劲,这墓碑断裂分明就是有人再引他们过去。即便苏茉猜到了这一点,但她还是不得不跟上去,因为她清楚那人分明就是用莫氏来引他们过去。 就算前面有危险,终归是要过去找莫氏的尸骨。 寒风悄悄地刮过,树枝咧咧作响,不停地晃动,后山林中寒意逼人,远远看着便有些渗人。 “这,这——” 石溪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惊失色,这后山林中分明就是有莫氏的每一截尸骨摆出了一条路,看着那断开散落,不见尽头的尸骨,石溪浑身发冷,身子微微发抖,停住脚步,不安地说道:“少爷,这究竟是是谁?” “这分明就是,就是——” 苏茉站在齐慕阳身边,也被眼前这画面给吓到了,她没有想到不单单是墓碑,还有莫氏的尸骨,除了那颗人头,其他也都被拆开,就像石溪说不出口的那两个字,有人将莫氏的尸骨彻彻底底给分尸了! 分尸! 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苏茉也通体发寒,紧紧抓着齐慕阳的手,再一看齐慕阳一言不发,沉默着捡起地上散落的每一根骨头,背影孤清冷寂,却是透出一股杀意。 一身红色锦衣,沉默着捡着每一根人骨。 苏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画面,眼中不禁流下泪来,泪水直流,心里很是难受,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做才能让齐慕阳好受些。 安伯心中自然也是难受,只是他却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齐慕阳还在一直沿着那散落的尸骨走去,安伯忽地发现远处那大树后面似乎有些不对劲,隐约听见一些动静。 “少爷,他们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 齐慕阳听见安伯这句话,忽地一笑,笑容有些冷,长发披散,叫人看不清齐慕阳的眼睛,低声说道:“我知道,从他将母亲的人头送过来,我就知道他是故意引我来菩提寺,然后再引我来这里。” 石溪急忙说道:“那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齐慕阳又捡起一根骨头,无悲无喜地说了一句,“还差最后三块骨头。” 苏茉听见齐慕阳这话并未疑惑齐慕阳为何知道只剩下最后三块骨头,只是觉得心痛,眼泪一直流,她知道齐慕阳为什么明明知道有人再引他过来,可还是会认命一般地去捡地上那被断开的尸骨。 “慕阳,我们不能这么过去,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曹大人。” 事情不简单,而且苏茉也知道之前便是因为无尘大师的事,齐慕阳才会受伤,现在仔细想想能够对齐慕阳下这般狠手的,怕只有无尘大师那伙人。 苏茉跑上前,顾不得伤感,急急地拉住齐慕阳,并说道:“这林子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 齐慕阳看见苏茉脸上的泪水,想要伸手替苏茉擦拭,却是发现自己双手已经沾满了母亲尸骨,手微微一顿,头靠着苏茉的额头,轻声道:“我去把那最后三块骨头捡回来就好了,你在这里不要过去,到时候谜底也会揭晓了。” 苏茉听见齐慕阳这句话,心中一痛,又落下泪来,急声说道:“我们必须要回去。” 齐慕阳笑了笑,劝慰道:“可别哭了,才刚刚成亲,怎么能哭呢?” 苏茉望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那苍白的脸色强露出那一丝笑容,更加让人心中酸涩,头一低,哽咽着说道:“是啊,我们才刚刚成亲,不能出事。” 石溪一看齐慕阳和苏茉这般,心下一横,直接朝着前方跑去,想着将最后那三块骨头给捡回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要不然还不知道最后会出什么事。 这后山密林里面,如同鬼林一般,也不知这里究竟藏了些什么鬼魅,叫人心里直慎得慌。 安伯一看石溪去捡那最后三块骨头,越来越觉得不安,手中的拐杖微微移动,警惕地望着四周,可还没等安伯察觉到什么,就看见齐慕阳忽地一下将苏茉推开,急声喊道:“安伯,快闪开。” 安伯以前是御林军侍卫,虽说这瘸了一只腿,但手下功夫并没生疏,听见齐慕阳这句话,急忙朝右边闪去,接着就听见忽地一破空声,身旁如风一般快速地划过一支利箭。 可还没等安伯松一口气,那边石溪慌张地赶了过来,手里拿着最后三块骨头,急急地喊道:“少爷,快跑,快跑!” “快跑——啊!” 苏茉也是会武功之人,目光一转便瞧见又是几支利箭朝这边射来,快如闪电,箭刃寒芒一闪,如寒风划过,林中寒意逼人,一瞬之间,便是几支利箭从四面八方杀来。 “带安伯离开这。” 齐慕阳将手中的木盒交给苏茉,又是一踢腿,手下不停,快速地将手中的外衫解开,红衣一划,便瞧见有几支箭被打落,转身将安伯一拉,送到苏茉身边。 “慕阳,你——” 苏茉还没说完话,便瞧见齐慕阳几个箭步冲到石溪身旁,一把将石溪按倒在地,躲过利箭,手中的红色的锦衣快速划过,又将石溪拉到那大树身后,一把将石溪手中的骨头拿了过来,朝苏茉扔去,急声喊道:“你们先走。” 苏茉瞧见齐慕阳扔过来的那三块骨头,不敢多想,直接接住其中一块,另有两块被安伯抓住。苏茉将剩下那三块骨头放入木盒中,如今莫氏的尸骨也算是齐了。 还要密林之中参天大树很多,能够让苏茉和安伯躲避一二,只是苏茉瞧着不远处的石溪而后齐慕阳,心中十分担心,现在他们都被引了过来,肯定没那么容易脱身。 石溪身子不停地发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说他也猜到事情很危险,很可怕,但是他没想到居然被逼的这地步,眼看着他们只怕难逃一死。 齐慕阳望了一眼苏茉,又瞧了一眼四周的树木,低声对石溪说道:“他们的目的是我,我现在去引开他们,我要你带着少夫人和安伯离开这。” “少爷!” 石溪一听齐慕阳这话,自然是十分不安,不同意齐慕阳这话,急声说道:“不行,少爷让我引开他们。” “你住嘴!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我,还有——” 齐慕阳目光一闪,紧紧贴着那大树,朝着远方望了一眼,还有他们根本就没想着杀死我。 “你记住,一定要带少夫人和安伯离开这里。” 说着,齐慕阳手中红衣王空处一扔,整个人却是快速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步伐飞快,毫不停留,整个人并不是沿着直线跑,而是直接顺着那些参天大树,连续不停地变换方向,朝着深处跑去。 就在那红色锦衣被抛出来的一瞬间,又有利箭朝红色锦衣杀来。 石溪心中一痛,瞧着齐慕阳的背影,急声喊道:“少爷,少爷!” 只是齐慕阳并未回头,而是一个劲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一直不停地跑,便是为了引开这些人,引开这些利箭。 在齐慕阳转身逃跑的那一瞬间,苏茉就已经知道齐慕阳的打算,顿时睁大了眼睛,急急地将手中的木盒交给安伯,一句话不说直接朝着齐慕阳那边赶去,动作快速敏捷,不复往日闺中儿女做派,气势惊人,长裙抖动,几个步子便跃至石溪身旁。 “你和安伯先离开,告诉我父亲,告诉曹大人!” 石溪一听苏茉这话自然不同意,急忙拉住苏茉,并说道:“不行,刚才少爷说了,要我带你们离开这。” “少爷说,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他去引开,叫我们先离开。” 苏茉压根就不想听石溪多说,反手便将石溪推开,瞧了一眼那连续射来的利箭,眼神一冷,纵身一跃,接连几个翻滚便朝着齐慕阳离开的方向追去。 “少夫人!少夫人!” 石溪心下大乱,急的都快哭出来,喊着苏茉,只是苏茉并未停下,一直朝齐慕阳追去。 苏茉心里很清楚齐慕阳的想法,便是为了引开那些人,让他们能够平安无事,只是她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齐慕阳为了救她而以身犯险,她说过她会一直陪在齐慕阳身边。 绝对不能就这么离开! 安伯瞧见苏茉追着齐慕阳,心下无奈,急声对石溪说道:“我们快走,快想办法救少爷他们。” 就在苏茉朝齐慕阳追来的那一刻,齐慕阳就已经察觉到,尤其是听见石溪的声音,心下更是明白,一转头便瞧见苏茉那一身红裙朝着他这边赶来。 齐慕阳猛地停下脚步,瞧见那利箭朝苏茉飞去,身子忽地往前一扑,直接将苏茉扑到,避过那一枝利箭,又是接连在草丛中滚动躲在那大树身后。 “你——,我不是说了让你和安伯他们先离开。” 齐慕阳瞧见苏茉追上来,心里半是气愤,办事感动,不禁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他们并没有想着杀我。” 苏茉靠在齐慕阳胸口,紧紧贴着,目光坚定,正声说道:“我知道,可我也知道我要陪着你。” 齐慕阳心下感动,拉着苏茉的手,望了一眼那利箭杀来的方向,沉声说道:“密林之中,他们想要用箭杀我们,没那么容易,他们只怕也只是想将我们给困住。现在关键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还有什么招数等着,他们是想要对付我,将我活捉,你和我在一起会很危险,他们不会在意你的命。” 苏茉自然明白这一点,只是让她看着齐慕阳身处险境而无动于衷,她怎么可能做得到,紧紧抓着齐慕阳的手,目光灼灼,说道:“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听见苏茉这句话,齐慕阳展颜一笑,伸手摸了摸苏茉的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倒是成亲第二日就叫你经历这样的事,真是对不住。” “我还想着和你好好的。” 苏茉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现在就觉得很好,在齐慕阳身旁,紧紧抓着齐慕阳的手。 齐慕阳知道现在事情很要紧,那些人特意将他引过来,绝对没那么容易罢休,贴着大树,瞧了一眼那密林深处,又听见那隐隐逼来的脚步声,沉声道:“从来的地方离开,只怕没那么容易,菩提寺后山一定还有别的路。” 说着,齐慕阳便拉着苏茉朝另外一边跑去。 只是还没等齐慕阳跑多远,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些利箭并没有再射来,林子里面安静的有些可怕,光影婆娑,寒风凄凄,阴影笼罩,齐慕阳心头大警,望了一眼四周,忽地瞧见脚下似乎有些东西不对劲。 “这是什么?” 苏茉瞧见自己鞋子上沾的粉末,很是奇怪,问道:“怎么瞧着——” “这是火药!” 齐慕阳陡然睁大了眼睛,摇头惊恐地说道:“不,不会他们若是想要杀死我们,不可能会费这么大功夫,绝对不可能!” 火药? 听见齐慕阳的话,苏茉也吓了一跳,若真的是火药,在这密林里面他们根本就无路可逃,只要这火药点燃,说不定这整个林子都会烧起来。 那些人怎么会有火药?究竟是什么人花这番功夫对付齐慕阳,居然连火药都能找到,还真是可怕。 “不行,快走,快走!” 齐慕阳心头一跳,只觉得看见这很是熟悉的火药,很是可怕,似乎有很熟悉的事正朝着他逼来。不敢多想,齐慕阳直接带着苏茉往另外的方向跑去,只是还没等齐慕阳和苏茉跑多远,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身后忽地闪现一片火光,震彻天地。 整片天地似乎都在抖动,树木晃动,苏茉身子一颤,也险些被这声势给震倒,还好一旁的齐慕阳扶着。 “他们真的用火药了!” 苏茉瞧着身后那燃起的大火,大惊失色,抓着齐慕阳的手,急声问道:“慕阳,现在怎么办?” 第99节 苏茉话音刚落,其他地方也纷纷炸响,声音巨大,似乎要将整个山都给崩碎,火猛烈地燃烧着,大树枯草一直不停地燃烧,朝着齐慕阳和苏茉这边逼过来。 齐慕阳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大跳,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但又不记得究竟在那见过。 细想之下,齐慕阳却是记起之前方少意和他说过,宁和大长公主府上那场大火,在望月台似乎也是这样被大火包围,火势凶猛,吞噬着周围一切,朝他们这边扑来。 “难道说他们是想将我活活烧死?” 齐慕阳有些弄不明白眼前这一幕,若是为了杀他,根本就不用费这么大功夫。可眼前这大火包围,浓烟漫天,分明就是将他们逼入死地。 苏茉握着齐慕阳的手,瞧着眼前这熊熊大火,心里却并没有太害怕,至少现在她和齐慕阳在一起。 眼看着大火快速逼近,根本就容不得齐慕阳和苏茉逃走,完全被围住,齐慕阳瞧了一眼那参天大树都被烧了起来,心中也很不安,瞧了一眼上空徐徐上升的浓烟,目光一凝,沉声说道:“去那个方向。” 苏茉听见齐慕阳这话,心中自然疑惑,为何要顶着风向逃,可也没有多问,不管后面会如何,他们两个人终归是在一起。 朝着浓烟散开相反的方向跑去,苏茉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山坑,里面似乎能藏人,心下欢喜,急声问道:“慕阳,这里有个洞,我们要不进里面躲?” “不行,这样太危险,大火在身上烧过,温度也很高,而且不仅因为热度,而且会引起窒息,大火会耗光了氧气。” 氧气? 听见齐慕阳的话,苏茉虽然弄不明白,可也觉得齐慕阳的话好像有道理,便也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前方跑去。 就在齐慕阳快要逼近那大火的时候,齐慕阳急忙将自己的衣衫解下,也不管三七二一,直接递给苏茉说道:“捂住鼻子,虽说没有水,但终好受些,避开浓烟。” 苏茉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便看见齐慕阳已经准备朝前面那稍微弱一些的大火冲过去,并听见齐慕阳正声说道:“到时候尽快跑,不要管,哪怕被烧伤也不要停,就那样一直冲过去。” 苏茉一看齐慕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便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 齐慕阳和苏茉朝着那略显空旷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过去,烈火熊熊,齐慕阳和苏茉脚步不停,只能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烈火灼烧,齐慕阳强忍着痛楚,屏住呼吸,最后快要冲过去的时候,拉着苏茉的手,急声说道:“继续跑,不要停,他们在等我们出来。” 苏茉听见齐慕阳这句话,自然不会停,继续快速地朝着前方跑去,目光一瞥却是瞧见齐慕阳右腿上已经有火在烧起来,十分着急,刚准备说什么,便瞧见那火已经被风给刮灭。 毕竟齐慕阳的速度飞快。 后面大火也朝着外面的林子烧来,不过因为风势,风向的原因,速度并不算快。 “不要停!” 齐慕阳听见很远处传来菩提寺的钟声,带着苏茉朝着那钟声跑去,不停地跑着,只是在最后隐约看见那红砖绿瓦的院墙的一角,便瞧见前面站了好些黑衣僧人。 那黑衣僧人正朝着这边快速赶了过来。 齐慕阳目光一闪,猛地停住脚步,顾不上身上烧伤,让苏茉躲在树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茉儿,你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苏茉意识到齐慕阳还是打算自己引开那些人,心中自然大急,还准备说什么,只是齐慕阳突然直接俯身,吻着她的嘴唇,让她开不了口,说不出话来。 红唇相碰,不过是短短一瞬。 这一瞬让苏茉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去抓住这一瞬间,便已经从她手中流走。 “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齐慕阳便转身冲着来的方向跑去,不远处那几名黑衣人也瞧见了齐慕阳,快速地追上去,手中寒芒不断闪现。 苏茉看着齐慕阳的背影,还准备说什么,只是身上烧伤的地方,十分疼痛,头也觉得晕晕沉沉,背靠着大树,只能看着齐慕阳将那些黑衣僧人重新带回那大火烧着的地方。 烈火不断,熊熊火光,浓烟滚滚,整个菩提寺后山都烧起来了。 苏茉强撑着朝后山走去,想要去找齐慕阳,只是火势凶猛,一点一点地逼近外面,让苏茉不得不后退。 大火漫天,红光一片。 天上满是浓烟,伴随着那红光,云彩似乎都被这大火给染红了,血红色一片,正如她和齐慕阳当初穿的那衣裳,红色喜庆的衣裳。 那件红色锦衣在火中消失,而她身上的这红裙还在。 苏茉拿着齐慕阳最后给她的那件白色衣衫,不停地咳嗽,站在那林子外面,看着这漫天大火,心渐渐地沉下去,面色灰白,身子摇摇晃晃,她知道这后山的大火,烈焰焚烧,吞噬着一切,没有人能从里面活着逃出来了,没有人。 她也知道有件事发生了。 成亲第二日,她的夫君齐慕阳死了! 第二日便死了? 当初她和邢家表哥定亲之后,第二日他就死了。 死了,死了,克……死了! 第132章 104 菩提寺后山的大火来的突然,却并不是悄无声息,就在火药炸响的那一瞬间,整个寺庙里面的僧人都听见了。这番动静,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急忙赶到后山查看究竟,还没到后山,便看见那火光漫天,后山那一片树都烧起来了,烈火熊熊,滔天的热□□他们目瞪口呆,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就在苏茉逃出后山那片密林的时候,石溪和安伯也匆忙赶来,后面跟了好些侍卫。 当初崔太傅死在齐府,在临死之前说了那番诡异的话,就已经让方少意和曹内侍心中起了疑虑,如果齐慕阳正如崔太傅所说和无尘大师有渊源,那么曹内侍就不可能放过这一条线索,已经安排人暗中盯着齐府。 大喜的日子过后,齐慕阳便和苏茉匆忙赶往菩提寺,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不过暗中盯着齐府的侍卫并不知道那血红木盒的事,只是派人去禀报曹内侍,另有人直接跟着齐慕阳和苏茉来了菩提寺。 可就是这么一会子功夫,便闹出这么大的事。 看着眼前那熊熊大火,御林军侍卫一个个脸色凝重,他们现在根本就还弄不清究竟出了什么事。石溪和安伯急匆匆地往外跑,要离开菩提寺,怎么看着都觉着不对劲。 侍卫们这才直接拦住,出面相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石溪等人还没来得及解释,只是带着侍卫匆忙往回赶,希望能救回齐慕阳和苏茉这少爷和少夫人,便听见了那震天的炸药升,紧接着便是满山大火。 林木疯狂地燃烧,时而传来噼里啪啦的炸响声,那火红色的火焰看着直叫人心惊胆战,这样的大活分明就是要焚尽万物,一切都将变成灰烬。 安伯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前一黑,身子不禁晃了晃,要不是石溪扶着,只怕安伯现在就已经摔倒。 “看,少夫人在那!” 石溪心中也很紧张,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惊恐不安地望着四周,想要找到齐慕阳和苏茉的影子,还好目光一转,在东南方的角落,见到了一身红裙的苏茉。 安伯听见石溪这句话,心头一震,望向苏茉,急急地赶了过去。 石溪跑到苏茉身边,却并没有瞧见齐慕阳,心里忽然有一个不好的年头,望着苏茉手中的那件白色衣衫,紧张地问道:“少夫人,少爷在哪?” 在哪? 苏茉望着眼前这场大火,扯了扯嘴角,眼神茫然无措,带着一丝绝望,声音似有似无,喃喃说道:“他还在里面。” 还在里面! 这一句话瞬间让石溪而安伯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就算是跟在后面的侍卫听见苏茉这句话也吓得不轻,眼前这大火如此狂热,熊熊燃烧,这后山的大火根本就不可能扑灭,后山林中的一切都只怕回成为灰烬。 一切都会成为灰烬,那么还在里面的齐慕阳也不例外。 苏茉望着眼前这熊熊大火,身子却通身发冷,目光涣散,紧紧拽着手中的那一件白色衣衫,朝前走了几步,又朝前走了几步,忽地喃喃问道:“慕阳他还会回来吗?” 远处菩提寺的钟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声都敲响,响亮传遍四方,余音不绝……御林军的侍卫奉命暗中盯着齐府,现在齐慕阳直接被人给引到这菩提寺后山,生死不明,也叫他们心中不安。一早派去告知曹内侍的人,现在也已经赶回来了。 曹内侍得知此事,也很是震惊,他现在一直都在派人去找无尘大师,不曾想无尘大师居然会掉转头来对付齐慕阳,看着这山上大火,就算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活不下来了。 曹内侍转过头深深地瞧了苏茉一眼,目光沉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侍卫在这后山守着,等后山的火熄灭之后,再进去仔细搜寻。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想要等这场大火熄灭,只怕还要好些日子,若是这老天不给一场秋雨,还不知道火会烧到什么时候去。 深秋过后,山上的树叶尽皆凋落,铺了满满一地,现在又被大火焚烧,一时半会怎么可能会熄灭。 曹内侍吩咐人在这守着,也就先离去,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齐慕阳很难活下来。 至于齐府这边,石溪眼含泪水,心中自然悲痛难受,可是瞧着苏茉这位少夫人一直站着,一动不动,盯着山上大火,心里也很担心,还有府上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得告知这件事,终归是要去解决。 安伯也想到了这一点,擦了擦眼泪,上前不禁说道:“少夫人,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在这守着,若是——若是有少爷的消息一定会尽快告知少夫人你。” 这最后一句话,安伯自己说着都觉得难受,这么大的火齐慕阳又怎么可能还会活着,至于那消息也不知是烧成灰烬,还是尸骨无存。 “少夫人,这件事总要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啊!”石溪也强忍着悲痛,不禁劝了一句。 苏茉听着安伯和石溪的话,目光一闪,定定地看了山上大火,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晚齐慕阳和她说的那一番话。 “以后我们俩好好的,就只有我们俩。” 如果真的是好好地,为什么会是眼前这画面?苏茉只觉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让她喘不过气来,眼中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眼前齐慕阳的笑脸。 苏茉一句话没有说,转身走了,若是可惜她只希望能留在这里陪着齐慕阳,又或是等着齐慕阳回来。 当初她心中的那个问题,齐慕阳回答过,他说过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冷风呼呼地吹过,苏茉一步一步地朝着菩提寺走去,离开这个地方,脸上没有了泪水,心中只有齐慕阳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 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如果她心中的想法是在自欺欺人,那么就让她自欺下去……虽说这大喜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毕竟还是昨日,这满府上下挂着的红灯笼,还有廊檐下的红绸布都还没完全撤去,瞧着眼前这喜庆的红色,苏茉再低头一瞧身上这鲜红色的长裙,目光温柔似水,低头一笑。 巧儿得知苏茉回府了,急忙出来相迎,只是瞧见苏茉一人,不见齐慕阳,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低声问道:“少夫人,少爷呢?” 苏茉还没开口说话,甜儿就急忙赶了过来,一脸慌张,急急地说道:“少夫人,老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就在熙和堂等着。” “听说是少爷出事了。” 少爷出事了? 巧儿听见甜儿这话,心猛地一跳,只觉得浑身发冷,刚准备说什么,便瞧见苏茉和甜儿已经朝着熙和堂那边走去。 想到当初屋子里面放着的那个人头贺礼,巧儿就觉得不对劲,尤其是现在齐慕阳并没有和苏茉一道回来,更是让人心惊不安。 熙和堂这边,沈氏和林老太太都在这等着。 林老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当初在齐慕阳和苏茉离府的时候,沈氏就已经知道那贺礼一事,齐慕阳生母莫氏的人头被放在那血红木盒里面,现在也已经带回来了,那么齐慕阳现在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沈氏心中不安,眼神闪烁不定,不停地朝着门口望去,只是再怎么看沈氏都只看见苏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还不等苏茉进屋,林老太太心中急切,担心齐慕阳的安危,便急急起身朝着苏茉赶了过来,神情紧张,急声问道:“慕阳呢?他怎么样了?” 沈氏也站起身来,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屋内跪着的石溪一个劲抹泪哭泣,一句话也不说话,声音悲凉哀戚。 苏茉瞧见林老太太和沈氏不安的神情,想到菩提寺后山的那场大火,想到齐慕阳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亲吻她的嘴唇,低下头去,沉声道:“慕阳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就会回来,那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林老太太对苏茉这句话自然不满意,跪在一旁的石溪听见苏茉这句话,声音一顿,忽地抬起头望向苏茉,满脸泪水。 第100节 苏茉略一沉默,望着林老太太和沈氏,说道:“菩提寺后山着火,慕阳他还在里面,不过慕阳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后山着火,齐慕阳还困在里面? 林老太太耳边出现的就只有这一句话,这句话猛地在她脑子里炸响,整个让她呆在原地,瞬间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苏茉,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慕阳慕阳他怎么了?” 站在林老太太身旁的林嬷嬷听见苏茉那句话,也吓了一跳,浑身一冷,菩提寺后山着火,齐慕阳还困在里面,这话是什么意思,根本就不用苏茉再多说。 难怪石溪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跪在地上不停哭,不停地抹眼泪。 林嬷嬷心头大痛,眼中泪水已经流了出来,只是瞧见老太太的脸色,不敢哭出声来,尽力扶着林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切勿太过悲痛,事情,事情还没个结果。” 林老太太死死抓着林嬷嬷的手,望着苏茉,脸色苍白,忽地一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石溪,厉声问道:“你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要是有一句隐瞒,当场打死!” 沈氏愣愣地望着苏茉,刚才她听见苏茉这句话,只觉得浑身发冷,连退数步,直接坐在椅子上,神色怔然,喃喃问道:“怎么会,怎么会?” 跪在地上的石溪听见林老太太这句疾言,浑身一抖,再不敢有任何隐瞒,低着头,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着今日在菩提寺种种,莫氏的坟墓被人挖开分尸,齐慕阳又是如何被追杀,最后困在林子里面,大火漫天,不见踪影。 听着石溪的话,林老太太身子发抖,靠在林嬷嬷身上,不知为何目光却是一片平静,就着林嬷嬷的搀扶坐回了正屋上面的楠木大椅上,一言不发,忽地抬起头望向还站在堂内的苏茉,看见苏茉那一身红裙,想到石溪的话,猛地站起身来,朝着苏茉走了过去。 “啪!” 林老太太狠狠甩了苏茉一耳光,死死瞪着苏茉,那眼神恨不得亲手杀了苏茉,恨不得将苏茉给撕碎。 苏茉挨了林老太太这一耳光,并没有说什么,左脸上留下清晰泛红的掌印,神情却依旧平静,看见林老太太的神色,不禁劝道:“老太太顾着自己的身子,别——” “你,你——” 林老太太伸手指着苏茉,那眼神十分可怕,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氏看着林老太太动手打苏茉,并没有上前拦着,她现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弄不明白好好地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要是齐慕阳真的出事,那齐家这边就像当初齐景辉死的时候一样,断后了! 沈氏瞧着林老太太那孤清的背影,不知为何就忍不住笑了,慢慢笑出声来,眼中笑出来泪来,当初接了那人回来,便是想着替齐家传宗接代,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还真是好笑! 真是好笑! 沈氏脸上的泪水直流,却是不停地笑着,笑到后面更是肚子都疼起来,趴在那高茶几上捂着肚子依旧笑个不停,声音却越来越悲凉。 林嬷嬷瞧了一眼笑个不停,满脸泪水的沈氏,心中觉得难受,如同大石撞击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只是现在这时候,她根本就顾不上沈氏,林老太太现在这脸色看着怎么都觉着不对劲。 林嬷嬷知道为何林老太太会动手打苏茉,还是因为苏茉之前外面传的那名声。 这才进门的第二天,齐慕阳就死了! “老太太——” 林嬷嬷扶着林老太太,强忍着泪水,劝道:“少爷,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吉人自有天相!” 平安无事? 怎么可能会平安无事! 林嬷嬷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究竟如何,只是她现在只能说这些话。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要不然又能如何。 林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着苏茉,狠狠瞪着苏茉,最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你——” 林嬷嬷一看林老太太胸口起伏不平,心中大惊,刚准备说什么便看见林老太太直接吐了一口血,朝地上摔去。 “老太太,老太太!” 林嬷嬷等人一看林老太太居然吐血倒了下去,顿时吓得不轻,根本就顾不上脸上的泪水,急急地跑到林老太太身边。 苏茉一看林老太太居然是这般,脸色大变,急忙察看林老太太神色,只是就在苏茉手碰到林老太太右手腕的那一刻,脸色惨白。 老太太死了? 吐血身亡? 那藏青色的褶子上面血迹斑斑,血腥味徐徐飘散,在屋子里面荡漾开来。 林嬷嬷瞧着林老太太灰白的脸色,似乎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浑身发冷。可就算是这样,林嬷嬷还是得伸手去探林老太太究竟如何。 可就是这一伸手,林嬷嬷浑身定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林老太太躺在地上,几个丫鬟凑拥在一旁,急急地察看林老太太如今的情形,可就在林嬷嬷伸手探察林老太太的呼吸,那一刻丫鬟们也都明白过来,一个个都不停地哭了起来,不停地抹着眼泪,满脸悲伤,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嘴里还喊着老太太。 沈氏瞧见林老太太突然这样,也急忙赶了过来,瞧着眼前情景,心中大惊,望着林老太太那灰白的脸色,对林嬷嬷问道:“老太太——死了?” 林嬷嬷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哭泣,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如此情形根本就不用林嬷嬷多说,一切都已经明了。 苏茉看着林老太太吐血身亡的尸体,觉得有些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挨的林老太太那一耳光,忽地觉得很讽刺,神情恍惚,尤在梦中一般。 现在老太太也死了? 苏茉脑子里晕晕沉沉,想到齐慕阳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有眼前这画面,心下悲痛,难受,直接晕了过去,只是嘴里还低声念叨着,“回来,回来。” “少夫人,少夫人!” 丫鬟们一看苏茉也晕了过去,倒在地上,大惊失色,生怕苏茉也出什么事。 听见齐慕阳出事,被困在菩提寺后山林中,大火漫天,沈氏心中悲痛难受,如有刀割一般,只是眼前林老太太大受刺激,吐血身亡,而苏茉又晕了过去,不省人事,这一是她婆婆,另一位则是她刚过门的儿媳,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倒下。 若不然这偌大的齐府还不知要靠谁,只怕会是一团乱。 …… 苏茉躺在新房的床榻上,早就已经醒了过来,看着屋子里面那红色一片,都还是昨晚她和齐慕阳拜堂成亲之后的装扮,心里一片茫然。 可又想到齐慕阳最后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不肯落泪,只是一直强撑着相信齐慕阳还会回来。 或许是自欺欺人,可如今苏茉只有这一个法子。 依旧是这间屋子,依旧是这张床,喜庆的红色依旧,那一对喜烛还摆放在那,成双成对,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十分安静。 当初便是在这床上,他握着自己的手,望着眼前这红色的帐顶,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以后会好好地爱我? 可是这以后究竟在哪? 当初她听着齐慕阳这句话,心里虽然觉得羞恼,但心中何尝又不是好生欢喜,只觉得那一刻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她也紧紧握住齐慕阳的手,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了那一句,“我心里很欢喜,真的,很欢喜!” 她是是真的很欢喜,真的很欢喜,她曾经不曾奢求的事出现在她面前,有人上门提亲求娶她,有人说喜欢她,这些事都是她不曾拥有过,可就在她拥有之后,偏偏要将她的一切都给夺走。 “以后我们俩好好的,就只有我们俩。” “不,不对,再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苏茉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眼中泪水不停地流着,沿着那脸颊,一直顺着往下流,浸湿了那红色的喜被,也湿透了苏茉自己的心。 孩子,还会有孩子吗? 不说一家人,两个人,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也曾和齐慕阳说过,她也想着他们二人以后的孩子,才曾说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一定会长得和齐慕阳一样好看。 那个时候,齐慕阳头一偏,目光灼灼地望着苏茉,嘴角上扬,笑着问她:“那你是觉得我好看了?” 当然是觉得齐慕阳好看,这世上除了齐慕阳她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有那样精致的眉目,那一双丹凤眼让她入了迷,久久不肯移开眼睛,只是那个时候她言不由衷,并没有承认她心中所想,而是否认了齐慕阳那句话。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能够让齐慕阳问她这个问题,她一定会笑着回答,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便是齐慕阳,在她眼中便是如此。 苏茉伸手摸了摸身旁,却是空无一物,再没有躺在她身旁,和她说着那些逗她开心的话,再也没有了,现在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一个人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那么现在是梦醒的时候了?苏茉心中不禁想到了这句话。 “茉儿,茉儿你怎么样了?” 屋子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苏夫人,一进这内室便瞧见苏茉躺在床榻上,心中自然担心,几步赶了过去,问道:“茉儿,你还好?” 苏茉听见苏夫人的声音,目光一闪,转头便瞧见苏夫人走了过来,坐在床沿边上,再没有回忆昨晚的事,挣扎着坐了起来,神色憔悴,望着苏夫人,声音有些嘶哑,问道:“母亲,你来了?可知道老太太那边的事了?” 苏夫人一听苏茉这话眼中泪水就不禁流了出来,心中自是悲痛,拿着帕子擦拭眼泪,她没有想到苏茉这嫁进齐家的第二天便闹出这么大的事。 不单单是夫君死了,就连这老祖母也气得吐血身亡。 一想到苏茉身上发生的事,苏夫人就心头绞痛,让她难受极了,又瞧见苏茉脸上的掌印,问道:“可还疼?” “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和你父亲给你撑腰。” 苏夫人紧紧抓着苏茉的手,目光坚定,只是她这话虽如此说,可心里却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甚至她心里也忍不住会想苏茉那克夫的命格,究竟是真,还是传言。 当然,这些话苏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着苏茉说的,就算是苏茉真的克夫,苏夫人也不会承认这话,现在齐家闹出这样的事,她一定会站在苏茉身旁,好生照看着。 “甜儿!”苏茉喊了一声丫鬟甜儿,想要起身。 现在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她这个刚进门的儿媳,孙媳,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一直躺在这里,总要出去帮着料理一些事。 老太太的身后事也不知怎么样了。 甜儿听见苏茉的话,急忙赶了过来。不过苏夫人拦着苏茉,看见苏茉准备起身,急忙问道:“怎么了?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老太太去了,太太那边还不知怎么样,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过去看看,府里总不能一直乱下去。” 听见苏茉这句话,苏夫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话若是放在往常,苏夫人根本就不会在意,因为这本就事实,苏茉进了这齐家的门,自然要操持齐家的家务,若是老太太过世,苏茉这个做孙媳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一旁帮忙打理。 只是现在老太太是因为齐慕阳去世受了刺激,直接吐血身亡,并且在最后过世的时候还打了苏茉一耳光,这件是如何彼此心里都很清楚,明白。 “茉儿,你父亲说你可以和我回家。” 苏茉身子一僵,转而强笑着问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既已经嫁到齐家,自然是齐家的人,哪里说什么回家。” 苏夫人看着苏茉憔悴的样子,心中不免难受,想到她那个君子如玉,风流倜傥的女婿,自有一股酸涩在里面,只是有些话她还是得讲明白,若不然还不知会如何。 “茉儿,你应该知道齐慕阳现在已经死了,就是在你们成亲的第二日死了。大喜过后便闹出这样的事,府里老太太受刺激也吐血身亡,有些事——” 后面的话,苏夫人再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的女儿有克夫的命格,那两个字她是怎么也不会说的。 苏茉听着苏夫人的话,在苏夫人说到齐慕阳已经死了这句话时,苏茉浑身僵住,愣愣地坐在床沿,脑子里一直都闪现着齐慕阳已经死了这句话,又想到在菩提寺后山看见的那场大火,火光映红了那半边天。 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活下来! 第101节 只是苏茉还记着齐慕阳最后和她说的那一句话,他会回来的。 苏茉扯了扯嘴角,忽地转过头望着苏夫人,摇头说道:“慕阳——他没有死,他会回来的。” 没有死? 苏夫人闻言一愣,还在想苏茉说的话,又看见苏茉那强笑的面容,便已经明白苏茉说这话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虽说现在还没有找到齐慕阳的尸骨,可是那后山大火,漫天无边,又怎么可能从里面活着逃出来。 菩提寺后山大火,火光通明,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到如今可都还一直烧着,不曾熄灭。浓烟滚滚,灰烬四处飘散,远远看着就像是大雪纷飞一般。 想到苏茉和齐慕阳成亲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苏夫人心中就悲痛难受,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茉儿,你一向聪明,这件事应该比我们清楚。现在事情是这样,你在齐府还有什么容身之处?” 苏夫人劝说道:“齐慕阳死了,外面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你总不能这一辈子都呆在齐家替他守着。” 听到苏夫人最后一句话,苏茉直接打断说道:“我替他守着,守着这个家,一直等他回来。” 可齐慕阳他根本就不会回来,回不来了,他已经死了! 苏夫人看着苏茉那坚定的目光,只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苏茉根本就不停她的劝,看着倒像是要在这齐府一直替齐慕阳守着,守一辈子活寡。 想到这里,苏夫人就觉得心如刀割,恨不得替苏茉受这些苦楚,伸手轻轻抚摸苏茉脸上的掌印,那憔悴的面容看着只让她心疼,低声说道:“你放心,我和你父亲会替你想办法的。” 苏茉不是蠢人,听见苏夫人这句话,便知道她们是什意思,眉头一皱,急急地拉着苏夫人的衣袖,恳求道:“母亲不必担心女儿,女儿自会在这守着,守着齐慕阳回来。” “还望母亲成全女儿!” “你这是让我和你父亲难受,你这嫁进齐家还不过一日,现在走还来得及。” 站在一旁的甜儿,眼眶通红,听着苏夫人和苏茉的话,只觉得刺耳难听,现在齐慕阳才刚死,就想着带小姐离开,就算这是为了小姐好,可怎么也说不过去。 “母亲,再别说这样的话,嫁进齐家便是齐家的儿媳,断没有再回娘家的事。” 苏夫人一看苏茉是打定主意要在齐家守一辈子,自然不同意,可苏茉性子倔,她也知道根本就劝不动,只能是问道:“你说齐慕阳他还会回来,那要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你怎么办?真的替他守一辈子寡?” “不会的,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万一回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苏茉一怔,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那我就去找他。” 又或是去陪他? 苏夫人听见苏茉这一句话,心里明白苏茉整个人都已经魔障了,明明齐慕阳死了,却不愿相信,非要说齐慕阳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苏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总不能看着苏茉真的在齐家守一辈子,尤其是在大喜过后便闹出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这以后苏茉在齐家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苏茉并不知道苏夫人心中所想,只是让甜儿服侍她穿衣,还没出院子,便瞧见丫鬟婆子神色悲痛那着那白色的绸布,还有灯笼准备挂上去。 红色的喜字被揭下,白色的绸布,丧布挂了上去,没多久院子里便白茫茫一片。 苏茉靠在甜儿身上,望着院子里那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讽刺极了,当初既然让她嫁到齐家,拥有那美好的一刻,偏偏这么快就从她手中夺去,还真是无情! 真是无情! 苏夫人站在苏茉身旁,瞧着眼前这一切,也觉得难受极了,可偏偏这就是事实,摇了摇头,不愿再多看,又想到苏筝一事,不禁说道:“你妹妹她知道齐慕阳出事,也十分难受,原本想着过来看你,只是我想着齐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正是忙乱的时候便没有让她过来。” 苏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现在她根本就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思在意苏筝对齐慕阳的那番心意,只是朝着熙和堂走去,那边还要去操办老太太的丧事。 寒风徐徐刮过,白色的灯笼在廊檐下不停地晃动,看着好不凄凄惨惨。 …… 苏夫人说没有让苏筝来齐府,可她并不知道苏筝虽说没有来齐府,却是去了菩提寺,着急忙慌地赶去菩提寺。 还没进寺,便瞧见寺里面的僧人忙着提水灭火,并不是为了熄灭后山的大火,而是为了那大火不会一路烧到寺庙里面。 苏筝赶到寺庙后院,瞧着眼前林中那一直烧着的漫天大火,想到齐慕阳还在里面,顿时心如死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大火。 大火无穷无尽,疯狂地吞噬着后山林中的一切,参天大树,堆积在地上的树叶都在那大火中化成灰烬。 在那大火深处,除了大火,还是大火。 只是在菩提寺后院守着,想要等着这场大火熄灭,再进去查看,去找齐慕阳的人并不知道,齐慕阳早就不在菩提寺后山了。 …… 当初齐慕阳为了让苏茉不被发现,直接一个人往林中大火处跑去,引开那些黑衣人,一路狂奔,根本就不曾停下。 烈火熊熊,齐慕阳只觉得浑身发烫,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齐慕阳也不能停下,只能是一直往里面跑,将那些黑衣人引开,引得越远越好,忽地就在齐慕阳往前跑去的那一刻,前面一颗已经烧着的大树“嘎吱”几声脆响,接近着便是一阵剧烈地抖动,直接倒了下来。 齐慕阳猛然停住脚步,并没有再往前跑,而是转过身,警惕地望着身后跟来的那几名黑衣人。 “火这么大,你们打算从哪里活着出去?” 看见齐慕阳一脸平静,似乎并不知道现在已经被围住,根本就不可能再逃出去,已经落入他们手中,黑衣人却是有些疑惑,不知道齐慕阳究竟是什么意思。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黑衣人面容消瘦,一双鹰眼十分犀利,往前走了几步,不禁说道:“你若是想活着,便跟着我们走,若不然你就等着在这活活被烧死。” 齐慕阳早就猜到这些人根本就不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想要将他困住拿下,现在已经是死局,唯有跟着这些人走,或许还能活下去,看一下究竟是谁花这么大功夫想要对付他。 “我自然不想被火烧死,眼下看来只有跟着你们走一趟了。” 齐慕阳心里很清楚如今处境,也没有再多做反抗,直接朝那几名黑衣人走去。黑衣人也没有对齐慕阳动手,毕竟他们人多,也不相信齐慕阳这十岁少年便能对付他们这么多人,只是让齐慕阳走在中间,前后都有人拦着。 大火不断,齐慕阳心里却有些疑惑,这么大的火,眼看着大火将要逼近,将他们团团围住,为何这些黑衣人一点都不担心。 他们的出路究竟在哪? 就在齐慕阳还在疑惑的时候,眼前这几名黑衣人已经将齐慕阳领到后山处的一处山洞,山坳并不大,远远看着根本就发现不了,就算是走进了也不会太在意,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山坑,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去。 可齐慕阳便看见刚才和他说话的那名鹰眼黑衣人直接顺着那山坳往里面钻去,齐慕阳还准备问什么,后面的僧人便狠狠推了齐慕阳一下,示意齐慕阳也赶紧爬进去,不要再耽搁。 齐慕阳并不知道这看着像山洞的里面究竟是什么,只能跟着钻了进去。 一进去便是泥土的腥味,漆黑一片,根本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有不停地往前爬,往前爬,山洞曲曲折折,泥土不停地掉落。 齐慕阳心下暗惊,也不知道这山洞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如此长,一路蔓延,看着倒像是有人特意挖出来的。 眼前是一片漆黑,齐慕阳在里面不停地爬着,前后也都有人,泥土掉落,尘土不断,为了不让尘土迷了眼睛,齐慕阳只能是闭着眼睛一直往前爬。 可是钻进去,这一路爬着之后,齐慕阳便感觉到有一种似曾显示的感觉,就像是当初在后山的密林中,他和苏茉说的那几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一路无话,只有爬洞的声音。 齐慕阳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只知道双手撑着已经快要发麻,膝盖一直跪着,嗓子发干,浑身都无力,弯着也都十分难受,身上全是泥土,并且这泥土愈来愈湿润,也不知道这洞究竟通往何处。 就在齐慕阳还在思绪不断,忽地眼前出现一片光亮。 齐慕阳并没有急着睁开眼,而是半眯着眼瞧着眼前那一缕光,细细看着,过了片刻才睁开眼细瞧,这一看便让齐慕阳大吃一惊,被眼前这画面给吓到了。 山洞出口渐渐宽敞起来,抬眼便能看见入口处外面似乎围着好些人,再仔细一看,便瞧见那山洞外面便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而且是地下广场! 齐慕阳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眼前这情景,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陵墓! 齐慕阳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词,可是在看到这一幕,脑子里便跳出了陵墓这两个字。 广场上是几个硕大的四角平灯,灯光明亮,照的广场恍如白昼。 再往里面去便能瞧见几副棺木,棺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那镶金画龙的金丝楠木棺分明就是皇家陵墓。 这广场里面每一件物件都可谓是罕见,绝世珍宝,除了皇家中人还有谁能够雕龙画凤。 “快走,别在这楞着,主子可还等着!” 鹰眼黑衣人一看齐慕阳望着眼前这广场出神,目光一冷,推了推齐慕阳的身子,示意齐慕阳赶紧跟上去。 齐慕阳不敢在这里有什么举动,这广场四周可还站着好些黑衣铁甲护卫,一个个煞气腾腾,冷着一张脸,眼露杀意。 齐慕阳跟上去,暗中打量了几眼这座陵墓,想来刚才那个洞便是特意挖出来的。 如此看来,这些人在这皇家陵墓里面已经好些日子。 就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皇家陵墓可谓是天家根本,看的十分重要,陵墓入口自然是戒备森严,这么多人能在不被察觉的时候藏在这绝对没那么简单。 就在齐慕阳还在暗暗吃惊,黑衣人已经带着齐慕阳一路辗转,过了广场,又沿着一条长长的通道往更里面走去。 这些人长期待在陵墓里面和尸体待在一起,一个个还真是可怕! “齐慕阳,你来了?” 忽地过了通道,一间密室的门大开,里面坐着一白衣僧人。 白衣僧人瞧见齐慕阳走了进来,嘴角微微上扬,不禁笑着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齐慕阳望着面前这白衣僧人,目光一沉,他早就猜到把他带到这里的人就是无尘大师,现在亲眼看见无尘大师,也就并不吃惊,只是惊讶。 曹内侍一直再找的无尘大师其实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或许应该说就在他们脚底下。 无尘大师依旧一身白衣,超然出尘,如同世外高僧一般,手中那串佛珠转动,目光清冽平静的,望着齐慕阳,轻笑着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过来?” 齐慕阳望着无尘大师,和无尘坦然相对,又说道:“我不知道,可是我猜到了一二。” “不妨说说看!” 齐慕阳望了一眼身旁的黑衣人,目光一转,直接走到屋子另一旁的椅子直接坐了下来,淡淡地说道:“你让太傅传的那几句话已经很明了。只是我有些奇怪,也有些好奇,想知道无尘大师和我究竟有什么渊源。” “渊源?” 无尘大师摇头笑了笑,说道:“你这是在明知故问。” “你说这是明知故问,那我换个问题问一下,你究竟是为何要将我母亲的尸骨分尸?” “齐慕阳,那你们弄死崔太傅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件事?” 齐慕阳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无尘大师只是知道崔太傅死了,却并不知道崔太傅为何而死。 崔太傅是服毒自尽,无尘大师并不知道这件事,毕竟曹内侍一早就将这件事给瞒下来了。 “太傅他是自己服毒自尽的!” 无尘大师冷冷一笑,不管崔太傅究竟是怎么死的,都改变不了这件事实,而且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个老匹夫究竟是怎么死的。 无尘大师朝着齐慕阳走过去,衣袖抖动,望着齐慕阳,目光中透出一丝笑意,问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曾想明白了崔太傅最后和你说的那番话。” 齐慕阳望着无尘大师,说起来无尘大师和崔太傅倒有些相像,尤其是这超然出尘的气质,想到最后崔太傅跑到府上,临死前和他说的那番话,不禁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并不知道,太傅他究竟说了什么,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你可能猜到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无尘大师眉头一皱,望着齐慕阳,并不言语,等着齐慕阳后语。 第102节 齐慕阳抬头瞧了一眼无尘大师,目光凌厉,正声说道:“太傅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终归是我对不住他!” 终归是我对不住他? 无尘大师听见齐慕阳这句话,身子微微一僵,目光闪烁,那一双如古井般深幽不见底的眼睛忽地一转,转过身去,朝着屋子另一头的椅子走去,忽地坐下,沉默了许久,才喃喃说道:“他本来就是对不住我。” “当初要不是他,我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完这句话,无尘大师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面露嘲讽,望着齐慕阳,冷声说道:“你瞧见没,你师傅他都说是他对不住我,而不是我牵连了他。”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师傅是什么样的人!” 齐慕阳摇了摇头,面色阴沉,低声说道:“太傅他早就已经和我断绝师徒关系,你这话也错了。” “你住嘴!” 无尘大师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不愿再和齐慕阳多费口舌,崔太傅死前说的是什么,怎么死的他统统不在意,他现在唯一在意的一件事就只有活下去,他如何才能活下去,并且好好的,再也不用被别人主宰,而是由他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无尘大师几步走到齐慕阳跟前,对一旁的黑衣人冷哼一声,那几名黑衣人便上前将齐慕阳拿住,让齐慕阳动弹不得。 齐慕阳平静地望着无尘大师,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托崔太傅给你传的那几句话,看来你还是装作不明白,那我现在我来亲自问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 齐慕阳有一丝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无尘大师看见齐慕阳并不说话,忽地一笑,那笑容有些阴冷,对抓着齐慕阳的鹰眼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鹰眼黑衣人便掏出怀中的一把锋利匕首,直接对着齐慕阳右手狠狠一插,鲜血直流! “啊——!” 齐慕阳手臂一痛,浑身发抖,直接痛得他叫出声来,险些晕过去,瞧了一眼右手手臂的伤口,鲜血不停地往外流,心里明白无尘大师找他来绝对是有要事,不然不会费这么大的功夫将他带到这里,只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无尘大师刚才问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齐慕阳知道。 现在他落在无尘大师手里,要想活命,就只有一条路,老老实实地听无尘大师的话,回答无尘大师的问题,只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弄不明白无尘大师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满头大汗,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可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才能让无尘大师满意,现在他想的只有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 无尘大师瞧着齐慕阳那满脸汗水,痛的发白的脸色,不禁笑了笑,伸手撩起齐慕阳额头前的几缕细发,直接说道:“我也不愿你受这份罪,受这份折磨,只是你不愿说,我就要逼你说。” “倘若你再不说,那你就再也不用说。” 无尘大师这几句颇带禅意的话,意味深远,只是在齐慕阳听来却是让他浑身发冷,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分明就是催命符。 “不是,不是的!” “无尘大师,大师,我是真的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我,一定会,一定会告诉你。” 看着齐慕阳恐惧不安的样子,无尘大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手中佛珠捏紧,直接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可你现在偏偏要装作不明白,真是可惜。” “我也知道你为何不肯说出这件事,毕竟这件事终究是个□□烦,要是被人知道那可就不好了!” 无尘大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又抬头说道:“当初我便是犯了蠢,居然会将那件事说出来,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齐慕阳根本就没有心思听无尘大师说话,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浑身都发软,脑子疼得厉害,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要争着一口气活下去,撑下去。 说着,无尘大师又把目光放在齐慕阳身上,笑着说道:“齐慕阳既然你说你不知道,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你的上辈子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顿时让齐慕阳如遭雷击,上辈子究竟是谁?为何会问如此诡异的话,上辈子的是谁这样的事,又有谁会知道。 谁又会问如此诡异的问题! 无尘大师看见齐慕阳依旧是一脸茫然,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目光一闪,站在齐慕阳身旁的鹰眼黑衣人又是狠狠一刀插在齐慕阳的右手臂上,鲜血又不停地往下流。 齐慕阳整个人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开始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消散,然后眼前的人都看不大清,人影憧憧,脸上的汗水不停滴往下流,张了张嘴,强撑着说道:“无尘大师,大师,我之前,之前脑子受过伤,记不大清以前的事。” “大师问的这些话,或许我知道,只是现在慕阳真的是不记得了。” “只要我想起来,想起来,就一定会告诉大师,一定告诉大师。” 无尘大师听见齐慕阳说这句话,眉头一皱,忽然觉得齐慕阳这话有些可笑,当真以为他这么好骗,便是拿失忆这件事来糊弄他,只是瞧着齐慕阳神色但又不像是在说谎,难道真的是失忆,不记得以前的事? 无尘大师一挥手,示意押着齐慕阳的黑衣人松开。这黑衣人一松手,便瞧见齐慕阳直接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手臂上的鲜血一直往外流,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瞧着像是很快便要归西一般,气息渐弱。 “你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听见无尘大师这句话,目光一转,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强撑着让自己睁大眼睛,盯着无尘大师,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说道:“之前在客栈,脑子便受了很重的伤,记不大清以前的事,大夫说可能是脑子里还有血块,要好生养一段时间才会好。” “大师,若真的有什么话要问,慕阳自当尽力回答,只是大师问的那几个问题,慕阳当真是不知道,还望大师放过慕阳这一条命!” 听着齐慕阳的话,无尘大师神情忽地有古怪。 他心里自然怀疑齐慕阳说的话,只是看着齐慕阳这死撑着求他绕过一命,心里倒有些犯疑,看着倒像是齐慕阳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才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什么?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齐慕阳知道现在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要让无尘大师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喉咙一动,嘴里不禁吐出血来,身子缩在在一起,不停地发抖,虚弱地说道:“有几个词,我觉着奇怪,也不知道是怎么从脑子就浮现出来。” “之前在菩提寺后山那场大火,我想到了氧气,刚才进洞我又想到了盗墓这个词,还有——” 还有后面的话,齐慕阳声音渐弱,根本就听不大清楚。 可是无尘大师在听见齐慕阳说出氧气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变,凭这两个字,就已经说明一切,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齐慕阳,如同一条死狗,根本就在他脚下求生,又忍不住笑了。 就算是说出这两个字又如何,还不是现在躺在他脚下,苦苦求饶。 苦苦求饶! 听着齐慕阳痛苦□□的声音,无尘大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笑容阴冷无情,十分冰凉,根本就没有出家人的慈悲心肠。 无尘大师抬脚踩在齐慕阳身上,狠狠踹了两脚,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我们还真是同乡!” “咳咳咳——!” 齐慕阳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十分虚弱,嘴角流着雪,身上也满是血迹,躺在地上,根本就没有力气躲开无尘大师的脚,只能生生地受着无尘大师那几脚,强忍着痛楚。 齐慕阳挣扎着睁开眼,瞧着无尘大师脸上那阴冷的笑容,身子已经顾不上痛楚,完全没有知觉,眼睛快要合上,只是眼前还是不断浮现无尘大师那阴冷的笑容。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104 乌沉沉的天,彤云密布,天色暗极了,寒风凛冽呼啸,仿佛一日之间这京城里面已经换了寒冬,朔风呼啦啦地吹着,摇晃着廊檐下的白色灯笼,门房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便是那窗帘都被狠狠地拍打,那声音听着叫人心里慎得慌。 齐府上下,就在那一日之间换下了喜服,匆忙之间换上了刚裁剪好的丧服。 白色的绸布在空中飞舞,寂静的院落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树枝不停地晃动摇摆,孤清冷寂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蚀着整座府邸,就算是那雕梁画栋的楼阁都如同染上了一层白霜,冰凉得可怕。 在这冰冷的风中,偶尔传来几声木鱼声,时远时近,仔细听去还夹杂着那烦闷的超度亡魂的诵经声。 乔妈妈扶着沈氏站在那正屋大门口,瞧着跪在里面,一身孝服的苏茉不禁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望着沈氏,低声问道:“太太,你看老太太这丧事结束之后,是不是要准备少爷的?” 听见乔妈妈这句话,沈氏身子一僵,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忽地觉得有些可笑。 老太太的头七刚过,便要安排齐慕阳的丧事,这齐府还当真是热闹,一直不曾消停。 想到现在菩提寺后山的大火依旧还未完全熄灭,齐慕阳也还没有个下落,未曾找到齐慕阳的尸体,又或许早已没有那具尸体,沈氏心里憋得慌,望着那一片素白里面的儿媳,只觉得胸口又有一股气顺不过来。 “她不是说了不找到尸体,就不可能认为他死了。她要一直等着他回来。” 说起来,其实林老太太的丧事应该和齐慕阳一道打理,只是苏茉坚信齐慕阳并没有死,一定会回来的,再则并没有找到齐慕阳的尸体,沈氏也就只将林老太太的丧事打理妥当,暂时还没有打理齐慕阳的丧事。 不过,府里的人都很清楚齐府这边唯一的一条血脉已经断了,齐慕阳已经死了,齐家也已经绝后了! 苏茉再三坚持,沈氏也不好直接让齐慕阳的衣冠下葬,便听了苏茉的话,只是她心里又何尝不希望齐慕阳依旧还活着,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只是—— 她心里很明白,这份希望不过是奢望。 苏茉脸色有些憔悴,眉目之间似乎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一身白色的孝服更显清丽,起身回头一看,瞧见沈氏过来,急忙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太太。” 听见苏茉这一声太太,沈氏不禁想到了当初齐慕阳喊她母亲的时候,一切都仿佛时光重叠,可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你母亲这几日都曾和我说过那件事,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因为齐慕阳这被困在菩提寺后山,大火到现在都没有灭,苏家的人自然不会认为齐慕阳还活着。齐府这刚刚将苏家四小姐迎娶进门,便闹出这样的事,夫君被活活烧死,祖母被活活气死,这样的事传出去实在是让京城一众世家大跌眼睛。 苏家四小姐这克夫的命还当真厉害,前次是刚刚定亲就克死了未婚夫,现在是刚刚进门就克死了夫君,还将府里老太太都给气死,实在是让人心惊。 如此硬的命格,世上只怕没有人敢娶,也没有人消受的住。 因为这些事,苏夫人自然不愿意自己女儿在齐家守一辈子的活寡,只是这苏茉刚刚嫁入齐家,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倘若这时候叫苏茉回去,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件事,苏夫人也只是和沈氏私底下提过这几句话,并没有摆在明处,不过是婉转地表示希望能放苏茉回娘家。 毕竟现在齐慕阳都不在了。 沈氏心里很明白苏夫人一番慈母之心,这件事若是换做婉儿,她心里也会十分难受,自然不愿婉儿这辈子便是这样的结局,因为这样沈氏倒没有想着难为苏茉,这件事终究是要苏茉自己拿主意。 苏茉憔悴的面容,强扯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太太,这是说什么话,我既然已经进了齐家的门,自然是齐家的儿媳,断没有再回去的可能。” “再说,我还要在这等慕阳回来。” 因为林老太太的丧事,齐慕阳生死不明,就连新婚过后的三日回门,苏茉都不曾回去,如今齐家真可谓是一团乱。 满府上下如今只剩下一群妇孺。 沈氏和乔妈妈听着苏茉的话,心里都有些难受,尤其是看着苏茉那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有些心疼。 沈氏眼帘低垂,瞧了一眼灵堂里面那素白色,心中自是知道这齐府如今的处境,齐慕阳死了,这齐家东府这边自然要想办法,不能真的就这么断了。 族里也已经派人和沈氏说过这件事。 虽说如今齐府不再是当初的武阳侯府,可毕竟曾经是侯门府邸,勋贵世家,在这京城里面之前也颇有威名,就算没有了武阳侯的招牌,在族中其他人看来依旧是富贵人家,府中怎么也要比田地庄上人家要强。 现在只要能进齐家,那可就真的是继承齐家那一大笔家产。 这样的事在西府那边的人,或许并没有放在眼里,可是对于族里那些贫苦人家自然是一次机会,族长那边早就有不少人前来说道,便是为了希望自家能过继一人继承那东府的家产。 这件事沈氏心里也很清楚,她也知道现在她要替苏茉从族里选一个儿子过继到她名下,这以后便是齐家的小少爷。 这几日,沈氏就已经和乔妈妈相看筛选了不少齐家子弟,心中已经有几个不错的决定。 其实苏茉也知道这件事,她心里明白,就算是她相信齐慕阳还活着,可齐慕阳终究是没有回来,在其他人眼中齐慕阳早就被烧成灰烬,尸骨不留。 第103节 现在沈氏给她找一个儿子,终究是为了齐家以后。 沈氏和苏茉话正说着,西府那边的邢老太太却是来了。 …… 东府这边先是大喜,接近着便是大丧,闹出这样的事,只有一墙之隔的西府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之前齐慕阳和苏茉大婚的时候,西府那边就派人过来喝了喜酒,现在林老太太死了,西府和东府这两府上辈子的恩怨可谓是有个了结。 毕竟武阳侯的爵位早就不在! 邢老太太一开始得知林老太太吐血身亡的时候,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完全没想到当初和她一直争锋相对的妯娌,这大半辈子下来一直不肯认输的林氏居然就这么死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邢老太太在得知林老太太气得吐血身亡之后,便病了一场,这次还是邢老太太亲自过来东府这边,特地来拜祭林老太太。 寒风冷冽,呼哧呼哧地刮着廊檐下的白灯笼,长廊两旁的门帘都在抖动,声音听着有些刺耳。 邢老太太走在那长廊,一路脚步未停,神情淡然,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便是那双眼睛眯在一起,打量着四周院子的各色景物,或是亭台楼阁,以往的情景在邢老太太眼前不断浮现,当初她还在东府这边,和林老太太一直争锋相对,想着成为武阳侯府的世子夫人。 现在武阳侯府早已过去,至于那世子夫人的身份也烟消云散,在没有什么值得她耿耿于怀,一直记在心中的。 又或者说,当初她还在东府的时候,一直都是她给林氏下绊子,林氏从来就没有在她手里讨过好。 便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过来瞧林氏最后一眼,若不然换做是林氏,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去瞧她一眼。 院子里的花草被风吹得歪倒一片,在那风中摇摇晃晃,看着十分孱弱无力,仿佛下一秒便会折断。邢老太太停住脚步,站在那假山旁,定定地望着那将要折断的秋兰,依靠着身旁妇人的身子,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老太太,走吧!这里风大,别受凉了。” 邢老太太听见这句话,眉头一挑,面色一沉,忽地转身沿着原路走出去,直接说道:“我们回去。” 这话一出,到让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有些弄不明白,不知道邢老太太这究竟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又突然要回去。 丫鬟们心中虽疑惑,可也不敢多问,跟着邢老太太回府。 邢老太太回头瞧了一眼东府那边满目素色,想到东府上闹出的事,还有林氏刚进门的孙媳妇,不禁说道:“你去东府那边,叫苏茉过来一趟,我有些话和她说。” 邢老太太是邢家人,苏茉要喊邢老太太一声姑婆。 邢老太太既然派人去传话,丫鬟们自然不会耽搁,直接过去传话。 第134章 104 天愈加阴沉,隆隆的乌云裹了一层,伴着寒风,呼哧呼哧地作响。 绕过东府被封住的左院门,从较远的角门去了西府,一路上苏茉默然无语,只是心里却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这时候她那位姑婆让她过去究竟是有什么事。 陪在苏茉身后的甜儿心里同样不解,瞧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婆子,想到府上如今出的事,还有这东西两府以往的恩怨,自然是替苏茉有些担心。 因为东西两府之间的恩怨,当初在分家之后,林老太太特意将靠近西府那边的北院门给封住,为了彼此颜面上好看,倒是没有彻底堵死,还留了一条更加偏僻,鲜有人至的北角门。 苏茉瞧着一路上,门口都没有人守着,心里倒是记上这件事。 不管怎么样,这北边院子空着,也不能就这么没人看着,尤其是现在东府府上这边根本就没有男子,都是女眷,尤其是齐慕婉那几位还未出嫁的妹妹。 就算是门后面是西府的人,很少会有人走这条路,终归是以防万一。 出了门,没走多远,便是邢老太太的院子。 婆子领着苏茉二人直接去了邢老太太的正房,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瞧见苏茉来了,忙不迭将帘栊打起,并笑着说道:“老太太早等着了,阳少夫人快进去吧。” 往日在东府那边,丫鬟婆子都只称一声少夫人,来了西府这边倒成了阳少夫人。 阳——少夫人? 这过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换成太太了,她并不是不知道现在沈氏已经开始安排过继一事,要是她名下真的有了嗣子,那到时候就不是少夫人的称呼。 苏茉目光沉凝,念头一闪而过,步子就已经迈了进去,进门便是一股暖风,里面还带着一股香味,目光一扫,便瞧见邢老太太坐在朱红色的矮榻上,身边还有一位嬷嬷陪着说着话。 苏茉这进门,邢老太太的目光便落在苏茉身上。 邢老太太打量着苏茉那一身白裙,头上还簪着白花,面容有些憔悴,想来也是这几日不大好过,又想到苏茉这才刚进门不久,就不免有些怜惜,心中一叹,招了招手,说道:“这还是你进门之后,我第一次见你,快过来坐。” 当初苏茉嫁进齐府,邢老太太并没有过来,自然也就没有瞧见苏茉这新嫁娘,后面闹出这些事,就更没时间见面。 苏茉走上前去,行礼喊了一声,“姑婆。” 一旁的小丫鬟也拿了一张矮凳放在苏茉身旁,苏茉也没有太犹豫,直接坐下,望着邢老太太,等着邢老太太说话。 邢老太太拉过苏茉的手,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劝道:“如今东府那边出了那些事,你自己要好好的。” 要好好的? 苏茉自然听得出来,邢老太太和她说这话是发自内心,头微微一低,点头道:“自然会好好的。” 邢老太太拉着苏茉的手,看着苏茉这俊俏模样,心下可惜,苏茉这克夫的命只怕是一辈子都这样,现在能够嫁进齐府也不知究竟是算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你心里明白,我也就放心了。你喊我一声姑婆,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便过来找姑婆说说,姑婆替你想办法。” 说着,邢老太太又伸手摸了摸苏茉的脸,心疼地说道:“她走了,你婆婆的性子我也有些了解,想来她并不会太难为你,毕竟现在就你们几人。” “今日我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一声。” 苏茉目光清冽,十分平静,静等着邢老太太的话,她知道邢老太太这时候让她过来肯定是有要事商量。 邢老太太坐直了身子,望了一眼屋子里面的丫鬟,直接说道:“你婆婆现在已经在考虑过继一个到你名下,相看了几家,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一二。族里倒是有两个倒还合适,一个今年五岁,已经记得事,他家里有三兄弟,他行三,父亲早逝,他母亲撑不下去,便想着将那个小的过继出去。” 听着邢老太太的话,苏茉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双手却不禁拽紧了衣袖,紧紧拽着。 邢老太太扫了一眼苏茉的手,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十六岁左右,花骨朵的年纪,便要有一个五岁的嗣子,听着实在是叫人心里难受,话语一顿,继续说道:“那孩子不错,模样周正,十分懂事知礼。那一家人也是老实本分之人,你婆婆心里只怕也更属意那孩子。” “那另一家呢?”苏茉开口问道。 邢老太太一看苏茉开口问了,心里一动,也知道苏茉已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并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另一家也不错,孩子今年才四岁,他上面有一位兄长,已经十五岁,那孩子是遗腹子,便是他兄长想着把他过继出去,因为下面还有三位妹妹,日子实在是难过。” 苏茉眼帘低垂,仔细想了想邢老太太说的话,倒也明白了些许。 沈氏属意那五岁的孩子,只怕便是不想负担起另外一家,有太多牵连,那四岁孩子那一家若是真的过继来了,这少不得也要多帮衬一二,不然剩下那四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过活。就算那兄长已经十五,能够顶起门户,可要是真的能过下去又怎么会将弟弟过继出去。 邢老太太瞧着苏茉像是在想这两家,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靠着软枕微微眯着眼,让苏茉自己好好想想。 苏茉却是并没有多想这件事,她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尽管她一再说齐慕阳会会回来的,可是现在都要过继了—— 慕阳他真的会回来吗? 陪着苏茉一同过来的甜儿听着邢老太太的话,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心里十分难受。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明明昨日她家小姐才嫁给齐少爷,如此大喜的事竟然如此短暂,小姐当初真的是十分欢喜,为什么会成这样。 甜儿站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声音有些哽咽,“少夫人,这件事还是让老爷派人去好好打听一二。” 苏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转而望着邢老太太说道:“姑婆,这件事还是要和我母亲商量一二,问过母亲的意见才是。” “这是自然!” 邢老太太微微颔首,本就应是这样,又说道:“虽说这件事是你婆婆拿主意,但想来她还是问过你,你自己要想清楚,毕竟这过继一事,便是一辈子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苏茉点头应是,她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很重要,不单单是以后有个人要喊她母亲,最要紧的是—— 若真的说起来,过继的那个便是她和慕阳的孩子。 以后要是慕阳回来了,见了那孩子不喜欢那可不行! 苏茉心里想着,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这样的念头的确是离他有些远,眼神一黯,也没有多说,起身和邢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先离去。 毕竟东府那边还是一个乱摊子。 甜儿虚扶着苏茉,微微抬头,瞧着苏茉脸色不大好,也知道肯定是因为过继嗣子一事,心里也有些沉重。 这还没出门,门口的帘栊便被人”哗啦”一声,直接撩起,闻声便瞧见一英俊少年抬步走了进,步子矫健,气势不凡。 苏茉抬头一瞧,看着面前少年,便猜到这肯定是邢老太太的孙子,也不知谁,简单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去。 殊不知进来的少年也算是齐慕阳的堂兄齐慕晟,脚步匆忙,性子有些急躁,这一进门,便直接往里面走,险些撞到苏茉,还好苏茉反应快,避开了齐慕晟。 齐慕晟心下一惊,停住脚步,凝神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透出一丝惊艳,直直地盯着苏茉,入了神。 苏茉一身白裙,亭亭玉立,眉目精致,又正是守孝的身份,更显娇俏,那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柔弱,瞧着便惹人怜爱。 齐慕晟心下一动,便猜到苏茉的身份,肯定是刚进门便克死齐慕阳那贱种的弟妹,回过神来,忙行礼歉疚地说道:“弟妹莫怪。” 苏茉早就瞧见齐慕晟盯着自己,眼珠子都没转动,心下不喜,想着这里是邢老太太的屋子也不愿多说,微微点头,便直接离去。 邢老太太也没想到这时候齐慕晟会过来,略有些惊讶,便问道:“你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齐慕晟瞧着苏茉直接离去,心里陡然觉得有些失落,瞧着门口那一抹白影,想着刚才瞧见苏茉那令人惊艳的面容,心里怅然若失,尤其是想到现在苏茉刚进门便成了寡妇。 邢老太太接过小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并没瞧见齐慕晟一直盯着苏茉看,不过这会问话,没等着齐慕晟的回答,眉头便是一皱,问道:“想什么呢?” 齐慕晟心中一惊,有些慌张,心虚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也算是你表妹,这刚进门便出这样的事,以后东府那边你多帮衬一二。” 听见邢老太太这句话,齐慕晟眼睛一亮,收敛神色,一脸正经地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出了邢老太太的屋子,甜儿回头瞧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丫鬟,眼神中透出一丝厌恶,低声说道:“当真是没有规矩!” 苏茉自然知道甜儿这话说的是谁,想到刚才齐慕晟一直盯着她看,她心里也有些着恼,不过她也不会多提这件事,只是说道:“这话不要再提,你派人去告诉母亲,让母亲过来一趟。” 不用苏茉多说,甜儿也知道苏茉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过继嗣子这件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 苏茉派人告知苏夫人这件事之后,苏夫人自然是打听过后便急忙赶了过来,还不等进齐府,就已经派人去打听将要过继的那两家孩子。 其实苏夫人心里一开始是想着让苏茉回苏家,只是外面传言不断,齐府这边又是一团乱,苏茉并不愿回苏家,毕竟是她已经进了齐家的门,成了齐慕阳的妻。 如今林老太太也已经出殡下葬,可府上的素服并未除去。 苏夫人抬头瞧了一眼院子里那放眼望去的素白,脸色不大好看,这几日因为齐家的事,苏夫人也是憔悴了许多,就着嬷嬷的搀扶进了屋子,一进门便瞧见苏茉头上的白花,抹了抹眼睛,强笑着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苏茉听到苏夫人的声音,微微一惊,转头一瞧,脸上便露出笑容,急忙起身朝苏夫人走了过去,扶着苏夫人,轻声道:“母亲,你来了。” 苏夫人叹了一口气。 因为这刚进门便守寡,苏夫人心疼苏茉,也和沈氏提过放苏茉回家,只是苏茉自己不愿意,现在苏夫人听到苏茉派人过去找她商量过继一事,仔细想了想,或许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也不错。 毕竟外面关于苏茉的传言十分难听,经过这几件事,只怕再没有人敢娶苏茉。 或许苏茉膝下过继一人,呆在齐家倒好,怎么说齐家这边也没有人会难为苏茉,他们苏家替苏茉撑腰,想来沈氏也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苏茉吩咐,丫鬟们早就备好茶果点心,一一奉上。 第104节 苏夫人拉着苏茉坐在那榻上,紧紧靠着,瞧着苏茉脸色虽有些憔悴倒还好,心里也放心不少,直接说道:“你父亲也知道这件事,特意派人去瞧了那两家。” 苏茉仔细听着苏夫人的话,心里一片平静。 或许是想通了,她替齐慕阳找个儿子,等齐慕阳回来时,齐慕阳会很高兴也说不定! “那五岁的孩子叫齐胜,模样不错,也十分懂事,不过他母亲性子有些软弱,耳根子软,很是依赖那娘家,那孩子的舅舅却是个混账东西,吃喝——赌样样都沾,要是过继齐胜那孩子,只怕会让他舅舅给讹上。” 苏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她心里也清楚这事情怎么可能会十全,终归是有些不如意之处。 “不过,你也别担心,那人要是真的敢缠上你们,你父亲断不会放过他。” 这边是苏夫人的底气,就算齐家如今已经倒了,可还有苏家。 苏茉听着苏夫人的话,目光沉凝,倒是没有直接说什么,转而问道:“那另一家那四岁的孩子,如何?” 苏夫人听见苏茉问另一家,心里有些疑惑,可还是直接说道:“另一家那孩子四岁,叫齐安,还不大记事,你若是把他记在名下,让他喊你母亲,我觉得倒好一些,毕竟这年纪小,也省的和以前的事多牵扯。” “那孩子上面的姐姐和哥哥如今想来都不会太过分,你们只管给他一些银子,让他们明白规矩,想来也不会缠上来。” 苏夫人轻拍了拍苏茉的手,低声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挑中了那一家只管和母亲说,就算是你婆婆不同意,也不要紧,这终归是你的嗣子。” 苏茉听着苏夫人的话,心里却是觉得有些难受,只是面上不显,她也知道苏家会替她撑腰,沈氏也不会直接不过问她的意见,便决定人选,事情到最后还是要她拿主意。 苏茉心里念头不断,抬头瞧了一眼窗外,外面天色依旧阴沉,寒风凛冽,忽地轻声问道:“那母亲觉得该选谁?” “自然是那四岁的孩子,终归是要小一些。” 站在一旁的甜儿这时候也连连点头,说道:“正是这四岁年纪小,和少夫人也隔着远些。” 隔着远些? 苏茉忽地觉得这话有些嘲讽,便是四岁就隔着远些,这怎么可能,不过要真的过继,甜儿的话倒也没错,略一沉默,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便听母亲的。” 苏夫人一怔,问道:“你不瞧瞧那孩子?” “便是瞧过又如何?” 苏茉无奈地笑了笑,直接说道:“还不是要有一个嗣子。” 苏夫人一听苏茉这话,也就明白苏茉的意思,就算苏茉对那几家的孩子不满意,最后还是会有一个等着她,这件事根本就由不得她。 就算是苏茉口中一直说,齐慕阳会回来的,但回来与否也改变不了齐慕阳现在生死不明,菩提寺后山的火还在烧。 这么一想,苏夫人心里也就不免有些酸涩,要是苏茉能有自己亲生的儿子该多好,过继来的终归是别人家的。 只是这话,苏夫人却不好说,只能劝着苏茉。 这边苏夫人和苏茉决定之后,苏茉便去了沈氏的院子,想着把这件事直接和沈氏说清楚。 林老太太的丧事打理完,沈氏也病倒了,好些日子都躺在屋子里,并未出门,便是族里要沈氏过继一人,继承香火的事也暂时被搁置。 苏茉前来看望沈氏,自然没有问题,一路直接进了宜兰院。 苏茉也知道沈氏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不过是这段日子累着,身子疲乏,便是苏茉想着过来侍疾,沈氏也只劝苏茉顾着自己的身子,好生休息。 进门之后,苏茉便瞧见沈氏半歪在那床榻上,脸上带着笑容,旁边坐着的齐慕婉正在说话逗沈氏开心。 齐慕婉瞧见苏茉来了,目光一闪,倒也起身行礼,喊了一声“嫂子。” 苏茉微微点头,又给沈氏行礼。 其实沈氏已经知道这几日苏夫人为何时常来齐府,叫丫鬟给苏茉拿了张矮凳,便说道:“我知道你过来所为何事,你母亲也特意和我说过这件事。” “想来现在你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那孩子本就是记在你名下,自然要看你的意思。” 苏茉听着沈氏的话,瞧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齐慕婉,也没有太纠结,便说道:“我想的是那四岁的齐安,不知道母亲你觉得如何?” 齐慕婉头微微一抬,打量了几眼面前的这位大嫂,瞧着神色倒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想到自从苏茉进门之后府上闹出的这些事,齐慕婉心里也觉得外面的传言并非之虚乌有,不过这话她并不会说。 齐慕婉也知道现在苏茉和沈氏说的究竟是那件事,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有一名侄儿,不知为何,齐慕婉心里不禁觉得怅然若失,忍不住想起当初她那位大哥齐慕阳刚进府时候的情景。 长得那般好看,可惜是外室所出,比她还大一岁! 齐慕婉当初心里便是这样的想法,自然对齐慕阳很不喜,后面又有灵堂走水这样的事,一直到后面齐慕阳替沈氏说话之后,齐慕婉心里才真正地接受了齐慕阳。 只是可惜,现在齐慕阳已经不在了,就是不知道这侄儿究竟会是什么样。 沈氏一听苏茉已经决定选那四岁的孩子,倒也没有说什么,四岁的孩子倒也不错,只要教养好了,必不会差,又问道:“你要不要见见那孩子再看?” 苏茉低头一笑,摇了摇头。 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也不必再多说。” 沈氏转过头望着乔妈妈,说道:“你派人去和三叔父说一声,便是齐安那孩子,等过几日挑个日子便将他过继倒慕阳名下,这以后便是府上的小少爷。” 乔妈妈点了点头,也知道事情就这样已经定下,没有说什么,转身准备出去交代这件事。 “乔妈妈,这里有些银子,你派人去交给那一家人。” 说这话,站在苏茉身后的甜儿也拿出了一小袋子,直接递给乔妈妈。 沈氏一看苏茉还准备了这些,便说道:“不用,这个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苏茉笑了笑,说道:“母亲你自然有安排,可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便是盼着他们能好一些,这样也安静一些。” 沈氏看着苏茉那平静的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尤其是那双眼睛波澜不惊,如水一般,似乎是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并不在意过继一事。 “那就随你吧!” 沈氏摆了摆手,也不愿在这件小事上多说,让乔妈妈收下那笔银子。 乔妈妈接过银子,暗自掂量了一下,只怕里面还不少,心里点了点头,想来这以后那一家人日子也也能好过些。 齐慕婉看见乔妈妈走了出去,也就知道事情是真的已经定下了,想到这还没过多久齐慕阳便有了儿子,她有了侄儿,心里思绪不断,转过头望着端坐在凳子上的苏茉,忽地想到苏茉之前一直说过的那句话。 齐慕阳真的还会回来吗? …… 齐府这边既然已经决定过继,事情倒也顺利,族里并没有出什么岔子,想来也是沈氏用银子打点不少,更别说这苏茉背后还站着一个苏家,就算是沈家不再,可还有苏家替齐府这边撑腰,族里也没有人敢一些歪心思。 过继一事,也不过是将那名字改到齐慕阳名下,当初齐慕阳便是记在了沈氏名下。 没过多久,沈氏便带着孙子直接去见苏茉。 齐慕婉牵着那小孩,脸上带着笑容,还没走进院子便瞧见苏茉走出来,目光落在身旁的小孩身上。 苏茉瞧着齐慕婉身旁的小孩,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就是—— 她的儿子,她和齐慕阳的儿子! 男孩不过四岁,小手上拿着齐慕婉给他的一块玉佩,低着头一直把玩着,身上也换过衣裳,因为还在孝期,不过是素色,只是那模样着实可爱,一双眼睛盯着玉佩,忽地一抬头望着齐慕婉,睁大了眼睛,不安地问道:“姑姑,我能把这玉佩给大哥吗?” 齐慕婉一愣,望了一眼身旁的沈氏,她知道男孩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谁,便是那还呆在外院,并未离去的齐安的兄长,笑着说道:“安哥儿,是不是又忘了之前说的话?” “你大哥是怎么和你说的?” 安哥儿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手里的玉佩,眼睛里还带着一丝不解,低声说道:“大哥说我以后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能在喊他大哥。” 苏茉望着安哥儿没说话。 倒是和苏茉一同得了消息,陪着苏茉准备去看看的齐慕晴上前对安哥儿招了招手,笑着说道:“你就是安哥儿?快过来,见过你母亲。” 安哥儿突然听见这话,小眼睛一转,弱弱地说道:“我母亲已经死了。” 这话一出,站在安哥儿身旁的人都被这话给惊到了,齐慕婉急急地蹲下身子,望着安哥儿,急声说道:“不能再说这样的话,那位就是你母亲,快过去见过你母亲。” 沈氏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苏茉,心里也有些担心苏茉听见这话会生气。 安哥儿看见齐慕婉似乎生气了,心里有些不安,转过头望向站在他前方不远的苏茉,小脑袋一偏,有些迟疑,不敢走上前。 沈氏望着苏茉,直接说道:“孩子还小,不大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苏茉望着那男孩,忽地一笑,她又怎么会生气,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望着安哥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平安,祖母替我改名字了,就叫平安。” 说着,安哥儿抬头望了一眼沈氏,这口中的祖母自然是指沈氏。 沈氏也笑着对安哥儿点了点头,又说道:“改了名字,因为是平字辈,便取了平安这名字,小名安哥儿。” 平安? 齐平安? 苏茉目光一闪,伸手摸了摸安哥儿的小脸,问道:“以后喊我母亲,好不好?” 安哥儿眼睛一眨一眨,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小嘴一动,脆声说道:“好啊。” 站在一旁的齐慕晴等人听见安哥儿这话,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皆大欢喜,不用担心苏茉对安哥儿不满。 沈氏看着外面天色不好,寒风不断,直接说道:“进屋说话,不要在这受冻了。” 齐慕婉一听沈氏这话,忙拉着安哥儿的手,往院子里面走去,并点头说道:“正是,看着天色只怕是下雪了。” 齐慕晴也跟在齐慕婉身旁,一直打量着跟前的小侄儿,一直以来的伤感也冲淡了许多,低声和安哥儿说这话。 苏茉站着后面,瞧着安哥儿的背影,并未前去,目光闪烁,沉默了许久,忽地说了一句,“他和慕阳不像,一点都不像。” 沈氏听见苏茉这话,不禁摇了摇头,自然是不像,又不是真的亲生的,怎么会相像,要说起来真正相像的或许只有齐慕阳和齐景辉父子,他们父子才是真正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管相像与否,他现在都是你的儿子,慕阳他唯一的血脉。” 苏茉忽地笑了,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知道,所以我会对他好的,母亲不必担心。我会好好待他。” “到时候等慕阳回来了,看见他,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氏又听见苏茉说齐慕阳会回来这样的话,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苏茉并没有什么不妥,和常人无异,只怕她会认为苏茉真的是受了刺激,还在自欺欺人,不愿面对事实。 这都过去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齐慕阳又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沈氏并没有说什么,低声对身旁的乔妈妈吩咐道:“你去叫外面那孩子走吧,不用再等着了,以后没什么事也不要过来。” 乔妈妈知道沈氏的意思,点头应是。 这过继之后,自然是要和原来的人少牵扯,现在安哥儿还小,等时间一长就会忘了以前的事,这样对彼此都好。 “对了,母亲我过去见一下安哥儿他大哥。” 沈氏听见苏茉这话,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想想苏茉见一下安哥儿他大哥也好,当面把话给说清楚,也好让苏茉心里放心。 毕竟这安哥儿以后就是苏茉的儿子。 …… 第105节 苏茉直接去了外院接客的正堂,安哥儿的大哥齐山在那等着。 齐山正忐忑不安,有些拘谨地坐在那椅子上,忽地瞧见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还不待齐山想那女子是谁,走进来的苏茉便已经开口说道:“我是安哥儿的母亲。” 齐山心中一惊,忙不迭地给苏茉行礼,喊了一声“婶婶。” 齐山早就知道齐府这边出的事,正是因为苏茉这刚进门,还不过是十六七岁,闹出了那些事,便是为了继承香火,才会过继。 苏茉淡淡地点了点头,直接走上前坐在那正堂正上方的大椅上,便说道:“当初给你的那些银子并不是买安哥儿,你心里要清楚这件事。” “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找安哥儿。” 说这话,齐山自然诺诺应是,不敢有丝毫不满。 本来将弟弟过继就是想让弟弟过好日子,这一点齐山心里还是十分清楚,也没有想着是把弟弟给卖掉。 这齐府里面的每一件物件都十分贵重,齐山瞧着心里也十分清楚,齐府自然是大户人家,这安哥儿进了齐府以后便是真正的少爷,自然要和他以前的哥哥姐姐远一些,省的别人说闲话。 苏茉打量了几眼齐山,早就知道齐山是老实本分之人,不过这人心思变,也不知道这以后究竟会闹出什么事,只是说道:“以后倘若真的有什么难处,不妨找我。” 听见苏茉这话,齐山心里有些感动,连连点头道谢,并说道:“婶子放心,当初将安哥过继出去,侄儿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心里很清楚。以后断不会来府上找安哥,也不会来烦扰婶婶。” 苏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若真的是这样倒好,只是这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一切尚且不知,不过是尽力而为便是。 …… “安哥儿,快过来!” “安哥儿,不要过去,快来这里。” “不要听翠儿的,快来这里,我这里。” 苏茉坐在矮榻上,看见甜儿和翠儿都在哄着安哥儿,屋子里面一片欢笑,暖意浓浓,也不禁笑了,转头瞧见齐慕婉,齐慕春都过来了,便让丫鬟招呼。 原本府里都是女眷,就像当初齐慕阳刚进府的时候一样,现在安哥儿来了,到也算是有了指望。更别说这安哥儿长得十分可爱,便是不爱出门的齐慕春也喜欢过来和和安哥儿玩。 齐慕婉坐在苏茉对面,瞧着齐慕晴等人都在和安哥儿玩,又看见苏茉并没有过去,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平静如水,也不知道苏茉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嫂,你在想什么?” 苏茉笑着说道:“不过是想到你大哥以前说的你一句话。” 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齐慕婉一看苏茉真的是还在想齐慕阳,心里不大好受,这都已经过去这么久,总不能一直伤心下去,便劝道:“大嫂,你不要再难受了,怎么说现在也还有安哥儿。” 苏茉一听齐慕婉这话,便知道她误会了,摇头笑道:“我没有难受。” 齐慕婉不大相信苏茉的话,不过苏茉既然这么说,她也就没再提这话,只是说道:“那便好,不管怎么样大嫂现在都还有安哥儿陪着。” 苏茉点了点头。 小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食盒,笑着对苏茉和齐慕婉行了一礼,并说道:“西府那边又派人送来一些吃食,说是刚做好的点心,味道很是不错。” 听见小丫鬟的话,苏茉脸一沉,她知道这一盒点心究竟是谁送来的。 虽说是邢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可究竟是谁的注意,再打什么注意,她心里都一清二楚,淡淡地说道:“快还回去,再别带进来。” “还有把这件事告诉姑婆一声,也让她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一看苏茉脸色不大好,像是在生气,也不敢多说,提着食盒匆匆离去。 齐慕婉心里奇怪,西府那边的人特意送点心过来,怎么苏茉是这副态度,实在是叫人奇怪,不过齐慕婉看着苏茉脸色不大好,也没有问,不过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问清楚。 苏茉自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齐慕婉,不过是让人恶心的话,要是真的有办法或许只能让她父亲帮忙想一下办法,给齐慕晟一些颜色看看。 齐慕晴等人说笑了有一会,自然不会久呆,一个个也都先离去回自己的院子。 安哥儿拉着齐慕婉的手,小脸上满是笑意,将手里的那张纸递给齐慕婉,并一字一句地说道:“姑姑,这是我写的字,送给姑姑你。” 齐慕婉有些惊喜,倒没想到安哥儿居然给她送礼物,笑着接过。 齐慕晴站在一旁,有些吃味,笑着问道:“就记得你大姑姑,那小姑姑我的呢?” 安哥儿转过头望向苏茉,苏茉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安哥儿,看安哥儿自己怎么解决,为难了片刻,便问道:“那下次,安哥儿写了字再送给好不好?” 齐慕晴自然不会难为安哥儿,低头轻轻点了点安哥儿的小鼻子,笑着说道:“那安哥儿你可别忘了。” 齐慕婉拿着安哥儿的字,不过是四岁孩子写的字,扭扭曲曲,根本就不成样子,不过齐慕婉自然不会嫌弃,笑着说道:“安哥儿第一次写的字很不错,以后一定会当状元的。” 安哥儿摇了摇头,拉着苏茉的手,说道:“我不要当状元,我要像父亲一样做秀才。” 听见安哥儿的话,齐慕婉和齐慕晴都忍不住笑了,这话听着还真是有趣,不过说起来齐慕阳到最后也只是秀才。 想要做状元,就必须的是秀才,听安哥儿的话,倒像是秀才还要比状元厉害,这样的话又怎么不惹人发笑。 不过是小孩的话语,便是这样就好,不用太在意。 苏茉拉着安哥儿的手,望着齐慕婉和齐慕晴离去的背影,又忍不住想到了齐慕阳,看着外面愈加寒冷的天,喃喃问道:“你不是说了会回来?为何一直都还没有?” 安哥儿抬头瞧着苏茉的脸,似乎像是很伤心的样子,晃动苏茉的手,问道:“母亲,你怎么了?” 苏茉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安哥儿会进了屋子。 安哥儿好奇地问道:“母亲,你说父亲还没有回来?那父亲究竟去哪了?” 苏茉搂着安哥儿,眼神黯然,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你父亲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安哥儿咧嘴一笑,说道:“不要紧,说不定父亲明天就回来了,就算是父亲一直不回来,不要安哥儿和母亲,安哥儿也会一直陪着母亲的。 苏茉笑着望着门口,没有说话。 甜儿走了进来,看见苏茉又再发呆,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上前说道:“石溪说菩提寺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后山的火也渐渐灭了,不过还不能进山去找。” 这样的话,苏茉早已经习惯。 甜儿看见苏茉这神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屋子里面便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到让丫鬟们心里也不大好受,忐忑不安。 还好这时候翠儿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下雪了,还以为这雪一直都下不来。没想到这会子居然就下起来了。” “下雪了?” 安哥儿一听翠儿的话,急忙起身,朝着外面跑去,急急地说道:“母亲,下雪了,我们可以堆雪人了。” 翠儿看见安哥儿如此兴奋,兴匆匆地往门外跑,急忙拉住安哥儿,笑着说道:“这雪才下,还堆不起雪人。” “那我出去看看。” 说着,安哥儿便拖着翠儿往门外跑去,想要看看外面下雪究竟是什么样。 苏茉并没有动,只是坐在那瞧着安哥儿,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想到当初菩提寺的那场大火,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忽地说道:“现在慕阳他应该不会被火烧伤了。” 苏茉还记着当初那大火火红一片,烈火灼人,滚烫的残木打在身上,整个身子都快要裂开一般,化成烟灰一般。 大火不断,齐慕阳为了救她,故意将那些引开,那么齐慕阳的后路又是什么? 或许是真的没有后路,那些大火一直缠着他,不肯放过离开,他根本就没有后路可走,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真的就是死路吗? 齐慕阳答应过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那么现在回来的是平安,那么他呢?齐慕阳是不是真的还回来? 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 难道说是这个意思? 苏茉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一再对自己说,对旁人说齐慕阳还会回来的,所以执意不替齐慕阳办丧礼,不肯承认齐慕阳就这么已经死去。 那么要是齐慕阳真的已经死了,那么她又该如何? 就这么一直等着,让齐慕阳孤魂在外飘荡,一直无依无靠,成为那孤魂野鬼,没有个安息? 苏茉心里空落落的,只是一片茫然,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许久,忽地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小丫鬟替苏茉打起帘拢,一股寒风便吹了进来。 寒风凛冽,刺骨一般,和当初菩提寺的那场大火一样灼骨。 苏茉站在门口瞧着外面安哥儿正在好奇地接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摇了摇头,对翠儿说道:“照顾好安哥儿,别让他受凉了。” 丫鬟们自然是恭敬应是。 安哥儿跑到苏茉身边,拉着苏茉到院子里玩,笑着说道:“母亲,你看,下雪了!” 那笑声脆亮如同银铃一般,传的很远,很远,再然后笑声就消失不见,更远的地方也听不见,也就像菩提寺那边的人不会知道他已经多了一个儿子。 一个还未见面的儿子。 苏茉摸了摸安哥儿的小脸,一步一步朝着院子里走去,院子里雪花飞舞,如柳絮一般,寂静无声,落于掌心,然后又慢慢融化,消失不见……现在雪下了,菩提寺后山的火也应该全灭了!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少年篇已经结束,(*^__^*) 嘻嘻…… 现在牧羊已经成亲,也有了孩子,后面便是真正的朝堂篇,当然会有一些家宅篇,以及平天下篇,期待牧羊身穿金甲战衣,踩着五彩祥云华丽归来…… 第135章 135 永兴四年,初春时节。 正是草长莺飞,花草盛开之时,绿树流水潺潺不绝,扬州官道一路蜿蜒,遥远处便是黛黛青山,如同点缀在天边,薄雾笼罩,似有似无,飘渺如同风中女子飘舞的白色面纱,遮住了那醉人的面容,欲说还休地望着远方。 一行车队在官道上不急不缓地行走着,打头的便是骑大马的几名壮硕男子,马鞍处备着大刀,身上透着一股气势,看着便知富贵人家的护卫。后面便是跟着好几辆马车,气势不凡,浩浩荡荡,若不是马匹行的不快,只怕会卷起好一阵灰尘。 马车倒不算华贵,并不算惹眼,不过这一行车队又有护卫,后面跟着的马车不少,想来也知道这车队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李大哥,这过了荆州府,便是扬州,我们也总算是能松口气了。”说这话的男子满面风霜,一看便是劳累了有好一段时日,面容疲惫。 被叫着李大哥的男子年长一些,脸上清楚地刻着几道伤疤,回头瞧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目光沉凝,正声说道:“这还没到扬州府,说这话还早。” “再走不远,前面便有驿站,到时候在那歇息一会再出发。” 听见李护卫这话,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这到了驿站他们的确是要好好歇歇脚,总不能这么一直赶路下去。 说着,李护卫驾着马朝其中一辆马车赶去,骑马行到马车车窗旁,便说道:“前面便是驿站,大爷我们在那歇息一会在启程。” 马车里面的人推开车窗,瞧了一眼李护卫,又望着这沿路的风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直接同意李护卫的话。 第106节 车窗打开,坐在里面的人好巧不巧正是沈恪。 沈恪想着这一路从京城赶过来,送沈瑜去扬州府出嫁,也有些累乏,心里不免有些埋怨沐家,非要跑到扬州府出嫁,这婚事也不好操办,倘若是在京城,可不是简单许多。 现在祖父三年孝期过去,沈瑜和扬州沐家定下的亲事也该操办起来。 沈恪心里虽然埋怨沐家,可这些话他也只能自己心里想想,他也知道现在沈家早就不是当初他祖父在世时候的沈家,闹出的那些事,阁老不再,沈家也倒了,如今沈家都已经分家,可谓真的是落魄户。 若不是沐家顾念着祖父的提携之恩,只怕这门亲事也轮不着沈瑜。 想到这里,沈恪就觉得很不是滋味,想当年祖父还在的时候,别说是扬州知府,就算是那侯府想要娶他沈家的姑娘也都没那么容易。 现在沈家倒了,京城里面自从四皇子新帝登基,闹出了好些事,到现在才渐渐平静下来,也经过了好一番清洗。 要是祖父还在,只怕也逃不过清洗,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寒风扑面,虽说扬州地处南方,可这初春时节也难免有些寒意袭人,沈恪将车窗关上,并没有再多想,现在他送沈瑜去扬州完婚,最重要的便是把这件事安排妥当就好。 车队行了许久,才赶到驿站。 驿站处早就有眼尖的小二忙着招呼沈恪这一行人,又听说有女眷,自然是赶紧准备房间。 沈恪打量了几眼驿站,并不算太差,出门在外也就不要太讲究,走到沈瑜所在的马车旁,说道:“妹妹,我们就在这先歇一会,等吃过饭再赶路,如今已经过了荆州府,不用多久便能到扬州。” 马车上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有些沙哑,“哥哥安排便是。” 说着话,坐在马车里面的沈瑜也戴着幂离,穿着一身浅红色绣花织锦长裙走了下来,一旁还有丫鬟忙扶着,比起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倒是清减了许多。 扶着沈瑜的丫鬟夏林瞧了一眼驿站,也不敢多停留,这驿站便是人来人往,还是早些进房歇息。夏林扶着沈瑜上了楼,后面还跟着两名丫鬟一名嬷嬷,想来这几名便是陪着沈瑜嫁到扬州府的陪嫁。 沈恪护着沈瑜进了房间,也就下来交代护卫还有其他下人好好休息,又叫驿站送上饭菜。 进了屋子,沈瑜便取下了幂离,神色淡然,扫了一眼屋子里面的布置,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后面的丫鬟说道:“去叫他们准备些热水。” 丫鬟们知道沈瑜是想要先净面,不用多说,便有人出去交代了。 沈瑜坐在椅子上,瞧着外面的天色,远处的青山,绿意盎然,那山青翠一片,不知为何沈瑜便想到菩提寺的后山。 当初菩提寺后山都烧了起来,齐慕阳被困在菩提寺后山,其实后来沈瑜曾去菩提寺后山瞧过,菩提寺后山已经被烧得精光,寸草不留,剩下的便是那些大雪掩盖住的灰烬,别无其他。 若不是那场雪,还不知菩提寺后山的火什么时候才会灭。 只是就算是菩提寺后山的那场火灭了,齐家也没有找到齐慕阳的尸骨。就算是真的有尸骨只怕也被那场大火烧成灰烬,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那位表婶还是不愿承认齐慕阳,一直说要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 沈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有些苦涩,摇了摇头,她怎么又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京城里面的事,从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就说过要忘掉,只是—— 想要忘记,又怎么会那么容易? 她现在离开京城了,嫁进齐府,嫁给小表叔的苏家四小姐却还在京城等着,想到这里,沈瑜心里忽然觉得怅然若失,怔怔地望着远方,那么他还会回来吗? “小姐,想什么呢?” 夏林瞧着沈瑜望着窗外出神,再一看丫鬟已经打了水过来,驿站的人也将饭菜都给送上来了,不禁笑着问了一句。 沈瑜回过神来,看见桌上已经安置好饭菜,倒也没有再多想,直接走到那水盆处,拿着帕子净手洗面,清洗过后才坐在桌旁,准备用饭。 她知道现在快到扬州了,总不会在这里多留,今夜是无论如何也要赶到扬州去了。 “你们也坐下一道吃吧。” 夏荷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小姐不必为我们操心,我们的饭菜也都准备好了。” 沈瑜也没多说,安静地用饭。驿站的饭菜自然不能指望有多好,不过沈瑜这时候也没有多挑剔,吃了好些,总不能让自己饿着。 这边沈瑜正吃着饭,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听着有些刺耳。 夏林眉头一皱,也不知道这究竟出了什么事,连饭都吃不安稳,匆匆扒了几口,便起身开门一看,瞧着楼梯间那一群人,拉拉扯扯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看了有一会,又问了旁人几句便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听见屋内沈瑜问话,便走了进来。 沈瑜有些疑惑,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在这闹事,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驿站厨房那边有个老伙计老年得子,不曾想那孩子生下来便是眼盲嘴哑,神智也不大清楚,总是要闹出一些事来,刚刚便是没看住,叫他给跑了上来。” 夏林说着,想到那少年面容,又说道:“那少年长得倒是蛮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都不像是患了眼疾,只可惜脸上也不知染了什么病,好几块红斑,看着十分渗人。” 夏荷一听夏林这话,便瞧着打趣道:“脸上有红斑,看着渗人,夏林姐姐你怎么还说他长得好看?” “难不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夏林听见夏荷打趣的话,也没有生气,她自己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那少年长得十分好看,若不是脸上的红斑只怕当真是俊美少年,比起大爷来,只怕也不差。 想到这里,夏林心里赶紧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不过是伙计打杂的孩子,瞧着那一身破烂样,如何能和大爷相比。 “就你能说,等进了沐府你可要警醒些。” 夏荷被夏林这么一说,也不生气,直接走到沈瑜身旁,端着一杯茶送到沈瑜身旁,笑着说道:“小姐这孝期一过,沐家便忙着将小姐娶进门,这门亲事没有什么变化,可想而知沐家是十分看重我们小姐的。” 看重? 沈瑜眉峰微动,不过心里却不置可否,她虽然弄不大清楚沐家为何会在沈家倒了之后还会决定求娶她,并且还让他那未婚夫等孝期过,看着的确像是很看重她这位沈家小姐,只是事情真正如何,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 “你们两个都别说了,那人究竟好不好看,和我们无关,过一会只怕又要上路了。” 沈瑜这话一出,夏林和夏荷也都止了话,忙着收拾东西,再歇息一会便要进扬州了,这后面赶路只怕要快些,今夜之前要赶到扬州城只怕时间还有些紧。 …… 驿站楼下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不过看着只是一个眼盲嘴哑的少年,神智不大清楚,旁人也都没太在意,只是瞧着几名伙计将那名少年给拉了下去。 少年长发披散,身上穿着破破烂烂,嘴里咿咿呀呀发着声音,手脚乱动,瞧着根本就像是疯子一样,站在少年身旁的几名伙计要不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只怕真的会被少年给挣脱掉。 “也不知道主子为啥叫我们一直盯着他,不过是个人看不见,也说不了话的疯子。” 其中一名高个伙计狠狠将少年摔在地上,折腾好一番,身上出了汗,心里自然有气,闷闷地说道:“要是真的看不过眼,直接杀了便是。” “住嘴!” 站在一旁的瘦子,眼睛贼亮,听见这话,面色一变,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伙计,眼中透出一股杀意,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再说这样的话,小心你的命!” 高个伙计看见瘦子那狠厉的目光,心里一颤,想到主子交代他们的事,再不敢多说,现在外面看着风平浪静,只是他们这群人很清楚朝廷那边一直都在找他们。 要不是他们藏得深,只怕早就已经暴露了。 两名伙计将少年关在柴房里面,出了门,脸上就恢复了驿站伙计的神色,不复一开始的狠厉。 就在柴房的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长发掩映之下那张带着红斑的脸,眼神凌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坐直了身子,伸手摸了摸四周,看着像是要弄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 被当做疯子的少年正是当初被困在菩提寺那场大火,又被无尘大师带走的齐慕阳。 四周是一如既往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虽说早就已经习惯白天如黑夜,但齐慕阳心里最初依旧有一瞬间的茫然,扶着背后的那一捆捆柴火,齐慕阳努力地站起身来,往左边走了三步,便停住脚步,伸手一摸,果然是关着的柴房门。 这间柴房齐慕阳依旧很熟悉了,刚才他跑出去闹,便已经猜到今日是他逃走的好机会,驿站里面来往的人很多,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绝对不能错过。 好不容易装疯卖傻熬了三年,成败便在此一举,齐慕阳心里很清楚,无尘现在没有杀死他,不过是没有把他这个疯子放在眼里,现在他眼盲嘴哑根本就不足为虑,更别说他神智还不大清楚了,记忆完全混乱。 要不是因为这样,无尘也不会把他扔到这驿站里面。 齐慕阳怎么也没想到无尘手下的棋子已经遍布四海,不过试想无尘既然敢谋反,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若不是无尘手下没有真正的军队,只怕早就已经挥师北上。 齐慕阳不清楚无尘手下究竟有多少棋子,但是现在就连官道上的驿站也是无尘打探消息的据点,可想而知相国寺那位无尘大师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黑手。 一直蛰伏,就等着翻天一击。 虽然说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是齐慕阳心里很平静,只要能够离开无尘那个疯子,齐慕阳便觉得他现在暂时安全。 不过,齐慕阳心里也很清楚,今日他要是决定逃走,如果被抓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就算是真的说是疯了什么也不知道,就偷跑出去,只怕这件事传到无尘耳朵里,也不会轻易结束。 说不定,下次他伤的就不是眼睛和嘴巴,而是手脚! 齐慕阳没有多想,就算是现在他不逃走,正如刚才那伙计说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无尘就对他没有了想法,直接一刀了结他,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 黑暗之中,齐慕阳却十分平静,紧贴着柴房的房门,听了有一会,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想来现在这时候正是忙的时候,那些棋子被安排到驿站做探子就绝对没那么简单,不会轻易露出马脚,肯定不会抛下外面的客人跑到柴房这边看着他一个疯子。 齐慕阳冷冷一笑,转身摸索着走到那一捆捆木柴后面,推开堆在地上的那一大卷稻草,直接将稻草后面的两块木板摸索着取了下来,又往前探了探,便顺着那洞口直接钻了出去,刚一出柴房便能感觉到凉风扑面。 齐慕阳并没有时间去享受这股凉风,将后面的稻草摸索着堆放好,木板也安放好,暂时不要让人看出什么不对经。 因为看不见,齐慕阳也不知道自己隐藏的怎么样,并不能多做掩盖,一切只能随心,顺其自然。 出了柴房,齐慕阳站起身来,侧耳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在眼前一片黑暗之中,寻找真正的出路,一步两步,齐慕阳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做像是正常人一般,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听见“咣当”一声,膝盖撞到重物,疼得厉害。 齐慕阳强忍着痛楚,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物件,心里有些郁闷,也不知是谁在这放了一木桶,以往可并没有这木桶在这挡着,害他跌倒。 黑暗之中跌倒,齐慕阳早就习惯,根本就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危险,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往前走,根据心中的记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找到和往常一样的那条路。 齐慕阳知道自己膝盖肯定又青了一块,疼得厉害,只是现在他明显没有时间去在在意膝盖处的伤,柴房这边虽说僻静,也很少会有人杂役过来,可要是真的有人过来瞧见他这个疯子往外走,肯定会闹出很大的事。 黑暗之中,并不算安静,在不远处时而传来一阵喧闹声,齐慕阳很清楚那里便是驿站的大堂,如今这么多日子他已经很熟悉从柴房到大堂那边的路,心中自有一条路,最难的并不是内院这条路,而是大堂。 大堂里面人来人往,他如果不能想办法躲开那些伙计小二的眼睛,终究是难以走出这间驿站。 齐慕阳并没有直接去大堂,在他的记忆里他知道现在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去另外一个地方,那边是驿站晾晒衣裳的地方,转过一件侧门,便是一件宽敞的院子。 齐慕阳安静地往前走着,五步之后便抬腿买过那并不算高的门槛,再往右走三十七步,往前摸了摸便能碰到一块大大的门板横放在墙边,门板里面便藏着一件衣裳。 在驿站里面打杂的并没有女子,齐慕阳并不用担心自己会拿错衣裳,这件衣裳是他一早就藏好的,关键是他看不见,也不知拿的衣裳究竟会是什么样,究竟合不合身。 齐慕阳又往前走了十步,便走到后院的一口水井旁,伸手一摸木盆里面还有冰凉的水。 齐慕阳嘴角微微上扬,简单束发,又将整张脸泡到那凉水之中,没过多久,齐慕阳脸上那一块块红斑便渐渐消退,露出了齐慕阳那真正的面容。 齐慕阳洗过脸,他自己也不大清楚那个人究竟有没有骗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红斑消失了,恢复如初。 虽说过不了许久,红斑又会重新出现,但对齐慕阳来说,这消失的时间已经足够。 现在这时候,齐慕阳根本就没有多想,直接换下衣裳,将身上那件破烂的衣衫拿在手里,并没有多耽搁,收拾妥当之后直接朝着后院墙角处走去,那那草丛之间齐慕阳摸索着找到一把折扇。 “哗啦”一声,折扇应声打开,刚好不好地挡住齐慕阳的半张脸。 不过是片刻,齐慕阳整个人就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如果说现在这时候夏林再看到齐慕阳,绝对不会认为这就是之前那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从柴房到晾晒衣裳的后院,齐慕阳并没有耽搁多久,这里他已经很熟,即便是黑暗之中,他也已经很熟练,从出柴房到换了衣裳并没有花多久时间,而齐慕阳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像一个正常人走去驿站。 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他是一个瞎子。 四周依旧没有脚步声,齐慕阳心里有些欣喜,这个时候正是驿站最忙的时候,那些人没有重要的是绝对不会跑到后院来。 往左三十步,紧贴着院墙。 再往右二十七步,抬腿,便是驿站的长廊,过了长廊,分左右两边,一边是后院最里面的马厩,另外一边则是直接通往大堂。 第107节 齐慕阳站在长廊处,伸手从面前并不算高的窗棂处掏出一个火折子,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希望从马厩那边离开,只是可惜马厩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围栏,若是他真的从马厩那边里面一眼便能被人看见,而且很难走出去。 现在他只能指望手中的火折子,还有这件破烂衣裳。 齐慕阳又往左边走了二十五步,停住脚步,他知道这长廊隔壁便是一间客房,并没有多做犹豫,直接用手里的火折子点燃那破烂衣裳,即便是一片漆黑,看不见火光,但齐慕阳还是能感觉到眼前有一股灼热的气息。 这股灼热就像是当初在菩提寺后山的那场大火一样。 齐慕阳并没有多想淡定地将手中的已经被点燃破烂衣裳放在那客房的窗棂旁,若是没有意外,客房很快便会烧起来,再往里面便是其他客房,如此一来驿站便能闹出大乱子,他这位手持折扇的公子也能趁机走出大堂。 在长廊处停了有片刻,齐慕阳明显感觉到火势越来越大,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哗啦一下打开折扇,快步朝着大堂那边走去。 往前九步,迈过台阶,再往里面十步。 齐慕阳脚步未停,走到这里他再也没有办法后退,只能是一直往前走,耳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齐慕阳尽力让自己凝神细细听周围的声音,手中的折扇已经打开,挡住了柜台那边的视线,至于其他在大堂里面跑杂的伙计,他根本就无能为力。 “走路小心些!” 就算齐慕阳对于大堂四周的布置已经很熟悉,但他终究是看不见,不知道眼前根本会出现什么,哪怕齐慕阳已经很尽力地去看,到最后还是会错过一些步子。 就如同现在他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人。 齐慕阳说不出话来,只能是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便朝着门口走去,并没有被人给撞到,他很清楚,瞎子若是不能站稳脚步,被人撞到,那么很可能他就再也爬不起来。 就算是早就在脑子里想过走出大堂的这一日,齐慕阳依旧觉得有些紧张,尤其是要装作一个正常人,不被旁人给瞧出什么不对劲。 齐慕阳每一步都尽力走的稳当,因为听不大清楚身边的脚步声,现在他只能让自己站稳,千万不能被人给撞到。 左边有三张大桌,脚步声匆匆,这应该是打杂的伙计? 齐慕阳整个人都已经绷紧了,现在便是最要紧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人瞧出什么来,这大堂这边他已经摸得很熟悉,就算是闭上眼睛,看不见他也能走出去。 齐慕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这么说,便是这样的话告诉着齐慕阳他能够走出去。 不得不说,今日便是这驿站最忙的时候,大堂里面还有后面客房里面的伙计一个个都脚都不停,虽说他们是无尘安排在驿站里面打探消息的探子,但终归是要把自己的本分给做好,要不然闹出事来,就算是无尘也不会替他们兜着,最后他们终究是难逃一死。 齐慕阳这样一个手执折扇,折扇也不算华贵,十分普通,身上的装扮也不过是普通人家子弟的打扮,倒也不算显眼。若是换了往常,就算是齐慕阳真正换了一个人,只怕也会有伙计上前来问齐慕阳有什么要吩咐的。 很显然,现在并没有人注意到齐慕阳这普通人家子弟。 齐慕阳静下心来,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只要他记得路,装作是正常人,哪怕有人走了过来,也不会刻意和他相撞,会避开他,这一点齐慕阳还是十分清楚。 齐慕阳微低着头,手中的那把折扇晃动,额前的几缕长发飘散,若不仔细留意看根本就不会瞧见齐慕阳真面容。 不过就算是瞧见,齐慕阳现在也不是那个满脸红斑的疯子。 齐慕阳平静地往前又走了五步! 还差二十六步! …… 一步一步,齐慕阳并没有因为快要走出去大堂就有所变化,一如既往的平静,努力让自己和正常人一样。 头微微转动,像是望着四周,脸上带着一丝浅笑,手中折扇时而打开,时而合拢。 还有最后六步! 齐慕阳记得很清楚,只有最后六步,他就能走出大堂,离开这间驿站。 还有三步! “哎,这位客官——你等一下!” 突然,就在齐慕阳准备抬腿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脚步声轻盈,听不大清楚,齐慕阳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位练家子。 走路都没有什么声音。 一瞬间,齐慕阳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浑身紧绷,脸上却不显,停住脚步,依旧一脸平静。 说这话的伙计其实注意到了齐慕阳,并不是因为齐慕阳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是他发现一个有些诡异的规律,齐慕阳走路每一步都不多不少,正好一样。 这样细小的事,若不是真正心细如发之人绝对不会瞧出来,也不会觉得疑惑,可偏偏就是被这伙计给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正常人走路怎么可能会每一步都计划好,迈出同样的距离,始终不变,不差分毫? 伙计心里觉得奇怪,这才将手上的活计交给另一旁的人,朝着齐慕阳这边走了过来,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齐慕阳的背影,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对劲来。 只是伙计心里却是在想,这件事衣裳瞧着倒有些眼熟,倒像是前一段时日驿站客人丢的那件月白色的长衫? 能够被无尘安排到驿站这边打探消息的探子又怎么可能会是寻常之人,一个个都是经过严苛训练,根本就不是常人。 齐慕阳身子绷紧,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捏紧手中的折扇,心里想着究竟是不是就这么直接跑出去,还是—— 就在齐慕阳心里正忐忑不安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 “走水了,走水了!” 驿站里面发生走水,烧起火来这样的事绝对是一件大事,要知道驿站本就是客人来往,货物暂放的地方,要是真的走水烧坏了什么,驿站这边可没有那么多银子赔偿损失。 驿站里面的伙计都忙着去救火。 原本想过来问齐慕阳几句话的伙计,也匆匆转身朝着后院客房跑去,看着那火势蔓延,这要真的是烧死客人,只怕会闹出大事来,根本就不敢耽搁,赶紧去帮着灭火。 至于他心里所疑惑的齐慕阳,这时候根本就心思去管。 听见那一句“走水了”,齐慕阳心猛然松了一口气,不知何时背后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还好他之前放的那把火救了他一把。 现在驿站走水,正是他离开这里的好机会。只要能够离开驿站,去了外面,找到官府他就能回京城。 齐慕阳抬腿,直接迈出大堂的门槛。 后面的事,便是要能逃出去,绝对不能被无尘的人给找到。 齐慕阳心里很清楚只要他走出驿站,后面便会面临着无尘的追杀,而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口不能言的瞎子,根本就没有多大机会能够逃出驿站那群训练有素的探子的追杀,即便是这样齐慕阳也要奋力一试。 他心里很清楚,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若是再不能离开这里,无尘对他没有了兴趣,便是他离开这个朝代的结局。 前面依旧是一片黑暗,齐慕阳依旧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 京城。 四皇子周慎登基三年有余,如今便是永兴四年,自从菩提寺那场大火,周慎这位永兴帝再没有无尘那伙人的消息。 就算是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有当初对齐慕阳下手的那些捕快衙门也都受到了严刑拷打,只是根本就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从他们嘴里敲出来。 永兴帝望着跪在地上的曹内侍,目光沉凝,想到依旧在外面逍遥,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位皇帝放在眼里的无尘,心中便满是怒火,强压下怒气,正声问道:“曹内侍,到现在你还是没有查出无尘背后的那股势力,你叫朕太失望了。” 曹内侍对于永兴帝的指责,并没有辩解,他也知道这件事是他失职,明明就知道无尘还活着,并且在暗处谋划着什么,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臣无能,还望圣上恕罪。” 说完这句话,曹内侍又说道:“无尘他藏了起来,臣也派人四处搜查,虽说也找到一些无尘的暗棋,只是从他们嘴里根本就没有找到无尘的下落。” “这么多年,无尘他造相国寺出家为僧,只怕一直都在暗中谋划。这么大的一盘棋,臣以为无尘绝对少不了要用到银子,这银子从何处来便是一个问题。” 听见曹内侍的话,永兴帝眼皮都没抬,这样的事就算是曹内侍不说他自己也清楚,肯定少不了银子,不然那些人为何会听无尘的吩咐办事。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你还是没有找到无尘,若是你真的没有能力找到他,朕不妨另择一人去办此事。” 其实永兴帝自己心里也清楚就算是先帝也都没有查到无尘手下有这么大的势力,他这刚刚登基的新皇又怎么可能查得出什么来,现在他登基已经有三年,朝廷里面的事也暂时稳定下来,接下来便是他真正要去和无尘清算的时候。 朝堂里面清洗,永兴帝不相信那一众大臣官员还有无尘的暗棋。 虽说永兴帝知道找到无尘有些困难,可事情已经吩咐下去,若是曹内侍真的找不到,完成不了这件事,永兴帝最终还是只能怪罪于曹内侍。 这一点曹内侍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好在他现在也已经隐约找到一条线,便是那京城里面的商户人家。 曹内侍跪在地上,请罪之后,又说道:“宁和大长公主那边还要不要派人去盯着?” 听见宁和大长公主的名号,永兴帝面色一冷,若不是他那位皇姑,事情又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若是周家的江山不保,她那位大长公主的名号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亡国之后。 永兴帝是真的弄不懂宁和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想着帮无尘那个乱臣贼子谋夺周家的江山。 愚蠢之极! 之前因为想着将宁和放在那,说不定无尘还会再找上宁和这条线,只是现在看来倒是他失算了,无尘心里根本就没有把宁和放在心上。 “将宁和收押,关进宗人府。” 曹内侍一听永兴帝这话,也就明白其间意思,圣上这是对宁和真的已经失去兴趣,直接想着将宁和给除掉。 话正说着,守在门口小太监走了进来,回禀道:“启禀圣上,方尚书求见!” 永兴帝眉头一动,对着曹内侍摆了摆手,直接宣方尚书进来。曹内侍一看方尚书也过来了,便也没有再多留,直接出了太和殿。 现在他还要去好好查查无尘究竟和那户商户有牵连。 …… 京城,齐府。 自从齐慕阳和苏茉拜堂成亲之后,那新房便撤出了喜庆的红布,不过里面每一件物件却都没有变动。就算是桌上的那一对红烛依旧被苏茉放在那,时常叫人擦拭打扫。 屋子里面的布置一如齐慕阳离开时候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苏茉躺在那床榻上,又是做了往日的那个梦,梦到了她和齐慕阳成亲的那个晚上,梦见了齐慕阳拉着她的手,和她说的那番话。 这屋子里面的一切,都还是昨晚她和齐慕阳拜堂成亲之后的装扮,可是苏茉却没有瞧见那个人,觉得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惶恐,忍不住喊了一声,“慕阳?” 并没有人回答。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 苏茉不愿那些丫鬟进来服侍,当初那个晚上便只有她和齐慕阳二人,现在屋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却剩下她一个人。 苏茉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摇了摇头起身,望着屋子里面的一切,她现在还在这里等着齐慕阳回来,只是齐慕阳真的会和当初他走的时候说的最后那句话一样,真的会平安回来吗? 想着想着,不肯落泪的苏茉眼圈也渐渐泛红,她只是一直强撑着相信齐慕阳还会回来,一直在这府里撑着。 就这么一直撑着的原因,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等到齐慕阳回来。 或许是自欺欺人,又或许是无可奈何,不管怎么样,可如今苏茉只有这一个法子,就这么一直等着,一直撑着。 三年都已经过去了,苏茉心里很清楚齐慕阳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要是真的能够回来,齐慕阳早就回来了,又怎么会等三年都没有消息。或许就像府里那些下人说的,齐慕阳已经被菩提寺后山的那场大火烧的尸骨无存,已经化作灰烬。 这么一想,苏茉心里便疼得厉害,如同刀割一般。 依旧是这间屋子,依旧是这张床,没有了喜庆的红色,那一对喜烛却还摆放在那,成双成对,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十分安静,冰冷的气息在屋子里面蔓延,一点一点侵蚀着四周,一阵阵寒意冲上来将苏茉包裹住。 苏茉觉得很冷,也觉得很累,紧紧裹着身上的那层被子,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那一对红烛。 她是真的觉得累了,心里也后悔了。 第108节 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齐慕阳的求亲,这样齐慕阳也就不会被她克死。是她心里想着穿上那喜庆红色的嫁衣,欢喜着齐慕阳对她说的那句我喜欢你。 就是因为齐慕阳的那份喜欢,她才会变得贪心,想着拥有她不曾有过的美好,只是那些美好的瞬间转眼便消失不见,剩下的便是寒冷和孤寂。 苏茉捏紧手中被子,使劲拽着,便是在这张床上,当初便是在这床上,齐慕阳握着自己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手心都出了汗,心砰砰跳个不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以后会好好地爱我? 以后?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以后,她的以后?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份以后未免也太伤人了,那个人不在了,还谈什么以后,根本就没有了以后。 那个时候,她听着齐慕阳这句话,只是觉得羞恼,心里同样是欣喜,幻想着她和齐慕阳的以后,或许在齐慕阳和她说出那句话,许出那句承诺,在那一瞬间,她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听见齐慕阳的那句话,她是是真的很欢喜。 苏茉擦了擦眼泪,愿意为她不会再流泪,只是现在回想起齐慕阳和她说的那些话,心中还是觉得难受极了,若是可以那些她曾经不曾奢求的事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如此一来,彼此安好。 彼此安好! 这样便很好了,是她太贪心,想着齐慕阳说的那句喜欢她,想着齐慕阳上门提亲求娶她,想着齐慕阳收买媒婆,为了求娶她,根本就不在乎她那克夫的命。 这或许都是她的错! 要不然齐慕阳怎么会一直都不回来,或许齐慕阳也生她的气了,也后悔了,明明知道她克夫,可还是要娶她,就连媒人说的那些话都不在乎。 这便是他们两个惩罚! “以后我们俩好好的,就只有我们俩。” “不,不对,再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苏茉重新躺回床上,紧紧拽着手中的被褥,闭上眼睛,任凭眼泪从脸上划过,就让她痛苦地哭一场,这样哭过之后心里便会好受些,便能继续忍受这份寂寞和孤寂,便能依旧自欺欺人地等着齐慕阳回来。 眼中泪水不停地流着,沿着那脸颊,肆无忌惮,一直顺着往下流,浸湿了苏茉的头发,也湿透了苏茉自己的心。 齐慕阳说过的孩子,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名字就叫做平安。 只是可惜齐慕阳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 苏茉咬着被子,拼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压着声音,闭着眼睛,痛苦地哭着,她不愿在人前流泪,在人前她一直说齐慕阳会回来的,既然是会回来的,她又怎么能流泪哭泣。 现在这府里有她和平安两个人,可齐慕阳所说的一家人却不在。 她还记得她曾经和齐慕阳说过,她也想着他们二人以后的孩子,才曾说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一定会长得和齐慕阳一样好看。 平安长得很好看,只是和齐慕阳不一样,根本就没有和齐慕阳不像,也没有齐慕阳好看。 当初齐慕阳头一偏,目光灼灼地望着苏茉,嘴角上扬,笑着问她:“那你是觉得我好看了?” 她很想,真的很想再亲口听齐慕阳问这句话,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告诉齐慕阳,在她眼里他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这世上除了齐慕阳她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有那样精致的丹凤眼,那一双丹凤眼让她入了迷,也入了魔。 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她心里所想。 只是会再有一次机会吗? 苏茉并不知道,三年都过去了,还会有机会吗?或许有,只是那机会越来越渺茫,苏茉心里清楚没有再一次的机会了。 当初她没有把握住,便是错过了! 错过了? “真的便错过了吗? 苏茉松开紧拽着的被子,伸手轻轻抚摸身旁那空出来的位置,脸上的泪痕依旧清晰,伸手紧紧抱着那空处,就像是要保住那个人,抱住早就已经错过的机会。 “太太,怎么了?可有什么事?” 门外的丫鬟甜儿隐约听见苏茉的说话声,放心不下走进来瞧一瞧,便看见苏茉紧紧抱着那空出的位置,像是在回忆什么人。 不用多想,那人自然是死了三年的少爷。 苏茉听见甜儿的声音,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不愿被人瞧见她哭过,起身说道:“没什么,我这就起来,你叫人准备一下。” 甜儿自然看见苏茉红着的眼睛,脸上的泪痕,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多说,她知道自己的小姐性子最为倔,便是心里有委屈,觉得难受也不会轻易说出来,转身吩咐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苏茉净面。 哭过一场之后,苏茉也醒了过来,从当初齐慕阳和她说的那些话中醒了过来,现在就她一个人。 她现在还等着齐慕阳回来,不管是还要等三年,还是六年,又或是一辈子,她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即便没有结果,那场梦,那些话也足够让她回忆一生。 …… 苏茉这边刚收拾妥当,便听见丫鬟过来传话说安哥儿再闹了。 苏茉放心不下,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感到安哥儿的屋子,进门便瞧见地上摔碎好一方砚台,小丫鬟正忙着收拾。 安哥儿耷拉着脸,瞧见苏茉走进来,急忙跑了过来,面上带着笑容,急急地说道:“母亲,母亲,我不想练字了,你就带我去外公那骑木马好不好啊?” 安哥儿拉着苏茉的手,一脸期待的样子。 苏茉瞧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几张描红大字,再一看被随意扔在一旁的大笔,眉头微蹙,沉声说道:“安哥儿你不记得母亲说的话,要将字写好,母亲才带你去外公那玩。” 安哥儿一听苏茉这话,心里就很失落,小眼睛便没了光彩,低着头,嗫嚅道:“可,可我就不喜欢写字,喜欢和外公玩。” 甜儿等丫鬟都很清楚安哥儿的性子,静不下来,正是闹腾的时候,要不是有苏茉压着,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即便是这样安哥儿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最喜欢的便是骑木马,舞刀弄枪的。 苏茉倒是没有反对,毕竟她小时候也是学过武的,只是就算是学武,也不能耽误了认字,这一点苏茉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就算他心里再疼安哥儿也不会就听安哥儿的话,任意为之。 “不行,安哥儿你要把你今日该写完的字写完,母亲才能带你去外公那。” 安哥儿瘪着嘴,眼珠子一转,那神情看着好不委屈,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瞧着苏茉依旧板着一张脸,无动于衷,心里更是觉得伤心,只觉得母亲都不疼自己了,委屈得哭了起来,说道:“母亲不疼安哥儿!” “母亲不疼安哥儿!” “他们都说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根本就不疼我。” …… 安哥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意味着什么,站在一旁的甜儿等人听见安哥儿的话,顿时吓得不轻,担心苏茉生气,忙不迭劝道:“少爷可别这么说,太太最疼的便是安哥儿你了。” 一同服侍安哥儿的丫鬟嬷嬷也都吓得魂飞魄散,这样的话从安哥儿嘴里传出来,太太不会怀疑安哥儿自己年幼便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有人告诉安哥儿,要不然好好的安哥儿又怎么会说不是亲生的这样的话? 丫鬟嬷嬷忙着劝安哥儿不要哭,不要再乱说话,可苏茉却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瞧着哭得很伤心的安哥儿。 苏茉对于安哥儿说的话并不太在意,她知道安哥儿过继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也没有想过要瞒着安哥儿,等安哥儿长得自会知道。 她瞧着安哥儿委屈得哭了起来,那神情倒有几分齐慕阳的神色,有几分神似,一样都是聪明,知道用心思。 苏茉摇头笑了笑,看见安哥儿一边哭,还一边偷瞧她,便说道:“我的确不是你亲生母亲,你若是觉得我不疼你,那我就走了。” 说着,苏茉转身准备直接离开,不曾想安哥儿一把抓住苏茉的手,脸上还带着泪水,昂头问道:“那要是我写完字,母亲你真的就会带我去找外公?” 苏茉点了点头。 安哥儿一看就算是哭也没有办法,便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老老实实地跑回自己的椅子上,认命地写字。 苏茉望着安哥儿的背影,目光一闪,转过头望着屋子里面的丫鬟嬷嬷,淡淡地问道:“是谁和安哥儿说那些话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面的丫鬟嬷嬷都心中一紧,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了。 就算是苏茉不想瞒着安哥儿一些事,可是现在有丫鬟不懂规矩,直接告诉安哥儿这些事,便是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故意在挑拨她和安哥儿之间的关系。 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揭过这件事! …… 黑夜,依旧是黑夜.。 倘若不是那照在身上发热的烈阳,齐慕阳只怕还会以为现在是黑夜,天还没亮,一如既往的黑暗,如同那深不见底的陵墓。 齐慕阳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又奋力地站起身来,他知道他不能就这么停下来,必须要走,必须要逃,必须要躲起来,只要藏起来不被无尘的人找到,他就能安全,这样他就有机会活下去。 只是齐慕阳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为了避开驿站的那伙人,他特意没有走官道,因为那条路太过明显,绕过官道另选了一条路,摸索着前进,根本就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 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不管是顽石,还是荆棘,齐慕阳很清楚他不能停下,必须要一直往前走,只要认定一个方向,离那个驿站越远便越安全。 驿站走水,灭火要一段时间,给那些客官一个交代又是一段时间,至于现在被关在柴房的自己,要是没有人好心去送饭,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从驿站逃了出来。 走出了驿站,齐慕阳便真正地成了一位瞎子,根本就看不见前路。 沿着那草丛之中,不断地往前走,往前跑,想要甩开背后那间驿站,脸上又开始变得又痛又痒,他知道脸上的红斑又重新出现,过了官道,另外的很是僻静,可也并不安全。 在驿站的时候,他便听过这一带有土匪强盗出没,便是因为扬州城是繁华之地,前往扬州做生意的人不少,在这必经扬州城的路上便有一股强盗,神出鬼没。 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摸索着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齐慕阳侧耳仔细听了听,心里也有些紧张,不知道骑马的人究竟是不是驿站的人,赶紧摸索着往一旁的大树躲起来。 现在齐慕阳无比庆幸无尘并没有废了他的手脚,若不然就算是他学过武功,也根本就走不动,没有一丝逃走的可能。 马蹄声渐近,又很快地消失。 齐慕阳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过路人,起身继续朝着前路走去,忽地听见背后一个声音,“你一个瞎子躲起来干什么?” 齐慕阳心中一惊,什么人突然跑到自己背后,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看见齐慕阳满脸警惕,虽说看不见,可手中那根木棍指着的方向却是他这边,说话的老头有些惊讶,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红斑,一身破烂,带着伤痕,便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还是个哑巴?” 齐慕阳听得出来这说话声是个老头,这声音他在驿站并没有听过,想来也不是驿站的人,虽说还是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瞧见齐慕阳点头,老头倒有些惊讶,这又是哑巴,又是瞎子,可一举一动却又像是不对劲,实在是叫人疑惑。 “你要去哪?” 齐慕阳不想和老头多说,心里估算着时间,现在驿站那边的人说不定已经知道自己逃走了,这时候可能已经出来找他,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如果他能看得见自然不会和老头多说,现在他想到一个办法。 “你要去哪?”齐慕阳用手比划了一下,问道。 老头听齐慕阳反问他去哪,不禁笑了起来,撑着拐杖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着说道:“老叫花子自然是去城内讨饭吃。你若是要进城,我可以给你带路,不过——” 齐慕阳点头。 齐慕阳没有多做犹豫,直接一口答应下来,只要有人能给他指路,他就能尽快赶到城内,早一刻倒,便多一分安全。 老头更是奇怪,不过也没多想,直接说道:“老叫花子腿瘸了,你背我,我就给你带路。” 齐慕阳点了点头,直接走到老头跟前,摸索了一下,直接将老头背在背上,快步朝前面走去。 “往左边走三步便是大路,你现在是在草丛里面。” 听见老头的话,齐慕阳直接往左边走了三步,便快步朝前面赶去,背着老头齐慕阳并不觉得累,现在能有人给他指路,他心里终究是松了一口气,便加快步子,朝着前路赶去,越来越快,到了后面齐慕阳更是直接背着老头快走起来,近乎于小跑。 还好老头并不算重,要不然齐慕阳只怕会十分吃力。 第109节 老头瞧着齐慕阳这般着急,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便说道:“走这条路到扬州城还要一个时辰左右,可若是走官道只要半个时辰。” “要是那些追你的人在城门口守着,你该如何?” 听见老头这句话,齐慕阳脚步一顿,可也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面跑去,到了城门口,有城门的士兵,到时候便是他的机会。 只要想办法能够在城门口之前,甩开那些人,他便有机会。 哪怕是一线生机,他也要把握住,他心里很清楚他绝对不能再呆在驿站,性命把握在别人手里,那种滋味很难受,也很折磨人,可以说比装疯卖傻更加痛苦。 老头一瞧齐慕阳是真的有人在追他,心里倒有些不安,也不知那些人究竟是谁,怎么会为难一个瞎子和哑巴。 老头一双眼睛望着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又问道:“你要进城做什么?” 问完之后,并没有得到回答,老头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已经问过齐慕阳,这人根本就不会说话,回答不了。 这么一想,老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趴在齐慕阳背上替齐慕阳指路,看着齐慕阳背着他一直往前跑,一直都没有停下来歇息,便知道齐慕阳是真的遇上了大事,说不定事关性命,若不然也不会如此拼命。 “等下,后面好像来人了!快躲起来吧!” 说着老头,便对齐慕阳急忙说道:“往右边走二十多步,里面草丛,看着像是一个深坑,你要不要——” 还不等老头把话说完,齐慕阳便背着老头直接朝那深坑走去,背着老头直接跳了下去。 老头也被摔倒了,埋怨道:“我说让你进来躲,有没有说我也要进来躲。” 话不多说,老头便听见一伙人急忙从他们跟前跑了过去,朝四周张望着,并隐约听见说话声。一旁的齐慕阳自然也听见说话声音,这声音不需要多猜,他很清楚就是驿站那边的伙计,现在已经找到这边来了。 “快些,要是真的让他逃走了,主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一个瞎子能跑到哪里去,不用担心,官道那边已经叫人骑马去守着,现在只怕也已经到城门口。” “不过,你说他一个瞎子他是怎么从驿站里面逃出来的?” “他会不会往荆州那边去了?” …… 后面的话,齐慕阳隐约听不大清楚,还好旁边有人帮着指路,若不然他也没这么容易躲过这群人。 老头瞧着那几名人行色匆匆,看着不过是伙计装扮,可他心里清楚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居然还派人已经守在城门口,当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不怕折腾。 齐慕阳躺在深坑下面,喘着粗气,根本就力气去管老头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会,休息过后,他马上就又要爬上去继续跑。 老头瞧着齐慕阳满头大汗,便说道:“我们现在这歇息吧,说不准后面还有人来,看这天也快黑了,说不定天黑了就好了。” 齐慕阳一听老头这话,仔细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虽然说天黑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齐慕阳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想着好好歇息一会,也没在意老头究竟是什么人,现在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只能尽力而为。 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是黑夜。 齐慕阳忽然想到了当初菩提寺那场大火,就和现在一样,无论是前后还是左右,都是一样,不同的是当初是大火,四周都是大火,火红色的一片,现在四周却都是黑色,漆黑一片。 菩提寺的大火早就熄灭了,就是不知道苏茉她现在怎么样了。 当初他最后亲吻苏茉,止住苏茉的话,告诉她,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那么现在苏茉还在等他吗? 红唇相碰,齐慕阳已经忘记了当初亲吻苏茉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回京城的路,更加不知道自己究竟还不能回去。 茉儿,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齐慕阳记得他最后和苏茉说的一句话,这便是他对苏茉最后的交代,也是最后的承诺,如果真的是这份承诺,那么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平安回去。 苏茉一定还在等着他! 一定! 他也一定要平安,活着回去! 齐慕阳想起当初他和苏茉成亲的那个晚上,嘴角微微上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个晚上,拜堂成亲的时候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那么早成亲。 十三岁,又或者说十四岁? 他和苏茉都还只是孩子,便在一起,祖母觉得苏茉比他大三岁,却不知是他比苏茉要大。 那个晚上,躺在床上,躺在苏茉身旁他只觉得嗓子发干,脑子里昏昏沉沉,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容易,伸手握着苏茉的手,手心却不知为何都出了汗,尤其是望着苏茉的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脑子里回想起当初他在菩提寺和苏茉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便是苏茉出手救了自己。 苏茉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他却并不是为了报恩才会决定娶苏茉。 就是和当初苏茉问他时候,他回答的一样,他喜欢苏茉,他是真的喜欢苏茉,才会决定娶苏茉做她的妻子。 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才娶到苏茉做自己的妻子,他心里真的欢喜,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却紧张的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茉儿,我以后便叫你茉儿可好?” 那似乎是他和苏茉躺在床上,两个人真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在那个晚上,他喊她茉儿,茉儿……茉儿,你还好吗? 齐慕阳眼睛觉得酸涩,心里也很难受,明明他已经瞎了,看不见所有,眼前是一片黑暗,可他眼前却是浮现出苏茉的笑脸,笑颜如花。 苏茉红着脸,侧头望了一眼他,笑着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苏茉为什么会觉得好笑,但是他从苏茉的那双眼睛里面看得出来她心里的欢喜。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他真的很紧张。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一对小夫妻,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亲近苏茉,生怕吓到茉儿,让她害怕。 他和苏茉之间隔那么远,他犹豫了片刻,才一点一点,偷偷地,悄悄地朝苏茉那边移过去。 一点一点地挪动,生怕吓到苏茉。 他知道苏茉看见他在挪过来,苏茉并没有躲避,他心里很欢喜,这样一来他和茉儿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他甚至能闻到茉儿身上的香味。 那股香味多么遥远,如果可以他很想再近近地嗅着苏茉身上的香味。 他也知道苏茉很紧张,甚至能看见苏茉那轻颤的睫毛,一侧头便能瞧见苏茉的脸,苏茉的红唇,苏茉的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他却不敢吓到苏茉,只是紧紧握住苏茉的手,紧紧握着,转过头望着那红色绣花的帐顶。 他没有说话,苏茉也没有说,屋子里面便安静下来。 那个时候,他觉得那份安静真的很好,彼此就算是不说话,也很好,一直握着对方的手,躺在对方身旁,安静地享受这那一刻的美好。 他握着苏茉的手,和苏茉说,他以后会好好爱苏茉的。 只是现在的他根本连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三年的以后也不知道苏茉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会不会还在等他,又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这一切齐慕阳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他心里也很害怕。 害怕自己回不去了。 同样也害怕苏茉一个人一直等着他回去。 要是真的一直等着他回去,那对苏茉来说也太残忍了! 齐慕阳心里难受,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苏茉也紧紧握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轻声对他说,她心里很欢喜,真的,很欢喜。 如果真的欢喜,那么现在苏茉一定很伤心。 他还答应过苏茉以后他们有了孩子,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一家人? 孩子? 现在苏茉一个人,他不知道苏茉会怎么样?如果他一直没有回去,苏茉会不会认为他还在菩提寺后山,会不会去找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受,会不会流泪? 他真的不想苏茉难受,不想苏茉流泪哭泣,苏茉的那双眼睛笑起来才最好看! 苏茉说以后他们两个有了孩子,一定会像他一样好看,可她却不知道在他心里,苏茉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当初他拉着苏茉说的那句话“天底下就你最好看”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他真的觉得苏茉好看极了,无论是当初在菩提寺后山,那一身白裙翻飞,风中独舞,还是穿着红色的嫁衣,眼带笑意,都是那么美,那般好看。 想着想着,齐慕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笑着笑着,齐慕阳就忍不住落下泪来,脸上的泪水无情地划过。 躺在一旁的老头瞧见齐慕阳又笑又哭,满脸疑惑,看着齐慕阳闭着眼睛流泪,望了一眼四周,笑着问道:“瞎子还能流泪?” 齐慕阳听见老头的话,一抹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十分嘶哑,听着叫人觉得刺耳。 齐慕阳摆了摆手,不愿多费力气,起身准备离开。 就算是为了茉儿,他现在都不能就这么放弃,三年都熬过来了,只有最后这一关头,他怎么能放弃,绝对不能! 老头瞧着齐慕阳神色坚毅,也不知道刚才他究竟是想到了什么,觉得好笑,喃喃自语道:“你刚才又哭又笑,莫不成是想婆娘了?” 齐慕阳一怔。 老头也没等齐慕阳回答,他知道齐慕阳说不出话来,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我家那个婆娘是得病死的,最是爱唠叨,死的时候还一直说个不停,叮嘱着我要照顾好自己,啰嗦来啰嗦去,就是那几个字,后面一蹬腿,闭眼了,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家婆娘可也是这样?” 老头说着,又忍不住瞧了一眼齐慕阳脸上的红斑,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你长这样也娶不到婆娘,想我那个婆娘可是村里的一枝花,最是好看,当年我也是村子的俊俏小伙。她一眼就眼中了我,死活都要嫁给我,没办法便娶了她。” 老头一转头瞧见齐慕阳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的鄙视,觉得气闷,急声问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我骗你。” “想我年轻的时候可也是英俊潇洒。” 齐慕阳听着老头的话,不禁闭上了眼睛,神情黯然,老头看样子和他的婆娘只怕也相互扶持了一生,大半辈子,可他和苏茉才做了一天的夫妻,最后便是这样的结局。 他和苏茉最后分开的时候,他亲吻了苏茉,让她开不了口,说不出话来。 如果苏茉能说话,对他最后一句话究竟会说些什么? 究竟是和老头的婆娘一样一直说个不停,交代他要照顾好自己,还是—— “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齐慕阳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这是对苏茉的承诺,也是对他自己的承诺。 如果不能活着回去见苏茉,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苟延残喘地在无尘手里装疯卖傻三年!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天还没黑,可却也已经黑了,根本就没有天明的时候。齐慕阳知道他就要在这黑色之中一直前行。 就算是死,他也要见到茉儿! 不过,他现在瞎了,根本就再也看不见茉儿,哪怕茉儿站在他跟前……茉儿,怎么办? 再也看不见你了,如果真的回去之后,你会伤心难受吗? 会接受现在这个瞎了眼睛,说不出话的齐慕阳吗? 齐慕阳心里空落落的,握紧了手,他一定会活着,他还要去报仇。 无尘! 他一定会找无尘好好将他受的苦一一还回去! 第136章 |136 第110节 驿站突然走水,火势并不算凶猛,好在有人及时发现,并没有闹出大的事端,若不然这住在驿站,过往的旅客还不知会如何。(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虽说火势被扑灭,但好端端的驿站就这么走水,却是一件怪事。 沈恪瞧着驿站里面赶着处理这突然燃起的火,眉头紧皱,心里不禁暗自鄙视,果然是穷山僻处,居然连驿站这么重要的地方也会走水,想想还真是可笑,好在他们这一行人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 “大爷,还好没闹出什么事,我看我们现在就先赶路吧。” 李护卫交代其他人将行李一干事物都点清楚,收拾妥当,万不能落下什么,交代完这些,又赶过来和沈恪禀告,瞧着沈恪望着驿站里面还徐徐往外冒的黑烟,虽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他还是隐约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驿站里面的那些伙计一个个似乎都很不安,在驿站周围搜寻着什么。 听见李护卫的话,沈恪点了点头,他也隐约感觉到驿站里面的气氛有一丝不同寻常之处,不过他们这出门在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在意别的事,直接说道:“那就赶路要紧,这里离扬州府也已经不远了。” 不过,这沈恪一行人打算离开,可驿站那边的人却没有那么简单就让沈恪离开。 毕竟沈恪这一行车队,马车有好几辆,后面更是还有几辆专门拉货的马车,便是如此驿站里面的那些伙计也要询问一二。 总不能就这么让沈恪离开,要是那个已经跑不见的瞎子躲进了马车里面该如何。 “你们不见了东西,现在却拦着我们,难不成是怀疑我们偷拿了驿站里面的物件?” 沈恪心中十分不满,面带怒气,他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被驿站的伙计给拦下了,看着倒像是他们是贼子,趁着驿站走水,在驿站里面偷拿了什么,这份污蔑着实让沈恪心头大怒,恨不得当场撕了面前这伙计。 就算是沈家了,可他也是阁老之孙,怎么可能会做那些见不得光之事。 眼前这局面着实让他难堪,分明就是在羞辱他。 坐在后面马车里面的沈瑜自然听见了前面的说话声,眼神闪烁,转过头透过那车窗上的薄纱隐约瞧着眼前这间驿站,不禁问道:“究竟是丢了什么,居然还会挡住去路?” 丫鬟夏林心中也很是疑惑,挡住去路,分明就是拿他们当贼看,根本就是在得罪人,看眼前这情形似乎有些不管不顾,已经豁出去了。 官道上驿站过往的客旅,尤其是现在像沈恪一行人,车马众多,若不是商旅,便是贵人,驿站里面的人若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那跟本就不用做生意了。 “小姐不必担心,大爷一定会处理妥当。” 沈瑜没有说什么,她心里自然清楚这件事肯定会解决,毕竟他们根本就没有从驿站里面拿什么,要是驿站真的有什么东西不见了,绝对也赖不到他们身上。 车队并未离去,沈瑜等人也并不担心。 就在沈恪心中恼怒,恨不得当场杀了给自己羞辱的伙计,驿站里面另一名伙计急忙赶了出来,想着这件事不能闹大,如果真的担心那个瞎子躲进了沈恪这一行人的马车,派人跟着便好,若是真的得罪了这过往的客旅,事情闹大,主子肯定会发怒。 要知道外面的风声现在可十分紧张! 沈恪也不愿节外生枝,冷冷地瞧着一旁那几名伙计,目光狠戾,嘴角一扯,转过头不再瞧驿站,直接骑着马带着后面车队离去。 驿站的伙计也再未拦住去路,不过后面倒是派人暗中跟着,毕竟沈恪这一行马车不少,里面绝对能藏下一个人。 李护卫瞧着驿站里面的那些伙计神情慌乱,的确像是不见了什么贵重物件,可若是贵重物件为何不是四处搜寻,反而盯上他们的马车。 “大爷,事情只怕有些不对劲。” 沈恪听见李护卫这句话,目光一闪,冷声道:“自然是不对劲,不过这和我们无关。只要他们不过来找我们的麻烦,不要管那些闲事。” 沈恪根本就不在乎驿站里面究竟不见了什么,也不在意那些伙计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现在他最重要的便是送妹妹沈瑜安稳地到达扬州城。 要是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他们便能赶到扬州府。 到时候将沈瑜和沐家的亲事办妥,他也能顺利地返回京城。 李护卫明白沈恪的心思,出门在外并不愿惹事,要不然刚才那几名伙计拦住沈恪的去路,依照沈恪以往的性子早就发火,现在没有动怒,不过是强压着心里的那股怒气。 沈恪一行人不急不缓地朝着扬州府赶去,而驿站里面现在却是闹翻了天。 当初将齐慕阳带去柴房,将齐慕阳关在里面的伙计如今可谓是心惊胆战,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 平白无故的,为何那个死瞎子会从柴房消失不见,而且好巧不巧地驿站又闹出走水这样的事。走水是在一楼的客房,就在柴房后院往右边的过去的长廊,这场并不算大的火似乎有人故意为之。 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放火,那么肯定是有所图谋。 真正的答案,自然是那个消失不见的瞎子齐慕阳。 “现在该怎么办?那个死瞎子居然不见了!” “你说他会不会又是发疯,神志不清,跑出去了?”一名黑面伙计紧紧拽着手中的抹布,眉头紧皱,眼中透着一丝不耐,要不是那个死瞎子十分重要,主子再三叮嘱要将人给看好,他根本就不会在意那瞎子哑巴的死活。 站在一旁的伙计摇了摇头,他心里也希望齐慕阳是自己神志不清,又犯病了,跑了出去,可他隐约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一个瞎子,怎么可能从锁着的柴房里面跑出来,看不见周围的一切,要想离开柴房,离开后院本就是十分困难,更别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四处找了,都没有找到齐慕阳的下落。 “他一定是逃走了。” 沉默了许久,为首的伙计张武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眼神中尽是冰冷之色,暗藏着杀意。 “那我们现在快出去找,别让他跑远了。他一个人瞎子,看不见路,肯定跑不远,只要我们尽快将他抓回来,就没事了。” 听见黑面伙计说的这句话,张武没有回答,依旧沉默。 他心里也很奇怪,如果说齐慕阳真的是逃走了,但是这怎么可能?要知道他齐慕阳可是一个瞎子,也说不出话来,眼前是一片漆黑,他究竟是如何走去这间驿站的。 张武越想,心里就越觉得诡异,越觉得不安。 一个哑巴瞎子凭空地消失不见,就算神智清醒,也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走出驿站,而且还能点火,闹出走水这样的事。要知道那个瞎子看着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除非这里面有人在暗中相助,有人帮着那个瞎子离开,又或者说那个瞎子是被人给带走了。 这样便能解释所有的不可能。 驿站里面的伙计并不认为齐慕阳一个瞎子能够平安地从驿站里面逃出去,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齐慕阳过去三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那三年非人的折磨,已经让齐慕阳在绝望中也能努力活下去。 驿站里面前后的位置,门槛的高度,院子的大小,每个人说话的声音,甚至是脚步声,齐慕阳都已经能够熟练地说出来走路的那个人是谁。 他们根本就无法想法,齐慕阳究竟经历过什么,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就算是驿站里面的伙计怀疑是有人暗中相助,带走了齐慕阳,可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齐慕阳。 不管是不是有人暗中带走了齐慕阳,还是齐慕阳真的自己跑了出来,他们都不用在意,最重要的便是找到齐慕阳,找到那个带走齐慕阳的人。 有人带走齐慕阳,那么他们一定要尽快去找到那个藏在后面的人。 张武也知道当初主子将人交到他们手里,虽说是已经对那个人不大在意,可主子终究是吩咐过要看住瞎子,不能让那个瞎子死去。 他们就必然要尽力去找到齐慕阳,不然主子发火,他们也难逃一劫。 …… 驿站里面的伙计并不愿打草惊蛇,因此也不好派出驿站里面所有的伙计去找那个瞎子,毕竟那只是个疯了的瞎子,还不会说话,根本就不起眼。 要是驿站的人真的全都去找,放下驿站的商贩旅客,分明就是故意惹人注意。 因为这个缘故,驿站里面的人也不好大肆声张,太过招摇去找齐慕阳那个疯子,瞎子,说不出话的少年。 张武派了一些人跟着入住驿站不久后就闹出这件事的客人,沈恪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客旅里面有不少马车,正是适合藏人,而张武也不好直接拦下搜查,便只能让人暗中跟着,并且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另一伙暗子。 “还是没有消息,驿站上上下下都找遍了,根本就连那死瞎子的影子都没瞧见。” “他究竟藏在哪,要是找不到,还不如就算了,反正也不过是个不中用的瞎子哑巴,更别说神志不清,还是个疯子。” 听见手下这句话,张武脸色一变,他心里很清楚上面的主子虽说将这个瞎子放在他们这里,不管不问,看似并不在意瞎子少年的生死,但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是现在那个瞎子还消失不见,这分明就是在说那个瞎子很重要。 第137章 |137 初春冷风不断,凉意刺骨。 齐慕阳背着老头一步一步地朝扬州城赶去,老头给齐慕阳指着路,嘴上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什么,忽地听见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 齐慕阳猛然停住脚步。 老头心里也有些担心,他已经或多或少地猜到那些追齐慕阳的人并不简单,转过头往身后瞧去,只见远处那道路上渐渐出现一个黑点,茫茫长路中黑点越来越近,正是一行车队。 “是过路的车队,他们应该不是冲着你来的。” 齐慕阳听见老头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快步往前方走去,只是背着一个人,饶是他练过武,长时间也实在是受不了,走了几步,身子一晃,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停下,停下,这样下去不行。” 老头连忙止住齐慕阳,望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车队,不禁说道:“这里离扬州城还有很长一段路,就是你背着我也很难走到,更别说还有追杀你。”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能不能混入那个车队。” 听着老头的话,齐慕阳没有回答,空洞茫然的眼神依旧是一片黑暗,不过他知道老头说的没错,他现在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 赶来的车队正是沈恪一行人。 车队突然停下,坐在马车里面的沈瑜有些疑惑,微微撩开车窗帘,瞧了一眼外面,似乎正在发生争执,眉头微蹙,不禁对丫鬟吩咐了几句,让丫鬟出去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车队前面拦住去路的正是齐慕阳和老头二人。 老头正赖在地上痛哭不已,一个劲地哭求沈恪能带他们一段路,眼泪鼻涕一把,不停地诉说着他们父子两的悲惨遭遇。 说齐慕阳刚丧母,急着回扬州城奔丧,希望沈恪车队能带他们一程。 沈恪怎么可能会答应,一开始在驿站闹出的事本就晦气,现在又遇见奔丧这样的事,心中早就不耐,瞧着躺在地上痛哭,一身泥尘的父子二人,当真是卑贱之人,皱着眉头,厌恶地对李护卫说道:“李护卫,还不快叫人把他们二人赶走,实在是晦气!” 李护卫瞧着老头和齐慕阳,十分凄惨狼狈,心里有些不忍,但是也知道沈恪的性子,不敢多说,只能是叫人把老头和齐慕阳赶走。 老头没想到这车队的主人居然如此冷酷,丝毫不讲情面,哭得更厉害了。 原本在一旁扶着老头,长发披散开来,一直没说话的齐慕阳在听见沈恪的声音那一瞬间,浑身一僵,他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他一定认识这个人! 一定认识! 齐慕阳微微抬头,想要看那个人是谁,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他又忘了他是个瞎子。 老头看出齐慕阳有些不对劲,心里疑惑也没多问,瞧着那几名护卫正拉着他们往路边走,十分不甘,挣扎着想要冲过去。 马车前面起了争执,拉拉扯扯,一直没个停歇。 坐在马车里面的沈瑜从丫鬟口中得知事情缘由,想了想便叫丫鬟过去说一声,让那两人去后面马车坐着。 沈恪一听沈瑜这话,自然不满,可是看着时间不早,也不好再耽搁,便顺了沈瑜的意思,直接让人带齐慕阳和老头去后面下人坐的马车去。 第111节 老头拉着齐慕阳的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干嚎着谢了几句,靠在齐慕阳身上,低声说道:“这户人家的小姐心地倒是不错,居然真的让我们上了马车。” 齐慕阳没有说话,他现在还在想自己究竟在哪听见过这个声音。 那个声音究竟是谁! 他有些耳熟,但却记不大清楚,究竟是谁,京城的事似乎离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怎么了?怎么看着你有些不高兴?” 老头替齐慕阳摸了摸长发,头发一撩,不过短短一瞬,正好从沈瑜的车窗前经过。 就是那一瞬间,沈瑜正掀起一角,往车窗外看去。 一里一外。 一个衣着华丽,一个狼狈不堪。 就是那短短一瞬,恍若万年般的重逢,沈瑜瞧见了被老头撩起长发的齐慕阳,那张脸俊俏的脸庞,精致的丹凤眼,即便是满脸泥土,眼神茫然,她依旧清楚地知道经过马车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有风拂过,车窗上的珠帘抖动。 不是风在动,也不是珠帘在动,而是沈瑜的心在动。 沈瑜目光就那样一直追着齐慕阳那张脸,良久,良久,直到齐慕阳和老头经过马车,再也看不见时,沈瑜才回过神来。 那个人,那个人是…… 沈瑜一声惊呼,捂着嘴,眼神一变,身子僵硬,忽地觉得像是在做梦,猛地一下跳下马车,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瞧着齐慕阳的背影。 “等一下!” 丫鬟看见沈瑜突然跑下马车,一个个都惊呆了,她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等一下? 等一下!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只是一瞬间,齐慕阳停住脚步,身子微微发抖,转过身去,想要看清楚说这话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可是,他看不见了。 沈瑜就着丫鬟的搀扶站起身来,看见齐慕阳转过身来,长发在风中飘动,那张脸,就是那张脸,就是那个人。 忽地,沈瑜就哭了起来,眼泪就那样一直流,一直往下流。 哭着,哭着,沈瑜又笑了起来。 风中二人相对而立,长发抚动,一身华丽锦衣长裙在风中飘然欲飞,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齐慕阳却是衣衫褴褛,如同乞儿一般。 原来,真的是你。 第138章 |138 扬州城。 自古便是烟柳繁华之地,正值初春,杨柳低垂,枝条嫩绿,于清风中起起落落。街市上繁华,耍杂耍的、卖艺的、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过往的行人,商贩,还有马车络绎不绝,宽大的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各色皆有。 往东大街过去的一间客栈正是沈恪一行人歇脚住宿之处。 丫鬟夏林和夏荷守在房门外,侧身试着听一下房间里面的动静,却怎么也听不见。 夏荷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道:“夏林姐姐,那人究竟是谁啊?” 夏林摇了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不过她却是记得之前在驿站外面见得那少年就是如今在屋子里面的人,驿站里面的人明明说那少年是老伙计老来得子,如何会认识小姐? 还有大爷见了那少年,脸色也不大对劲。 一开始驿站里面说有贵重物品丢失,难不成指的就是屋子里面的少年? 夏林脑子里思绪不断,无数个问题都缠着她,她却一无所知,不过她很清楚屋子里面的少年一定和小姐有关系,要不然当初小姐见了那少年也不会那般失态,急匆匆地跳下马车,又哭又笑。 …… 屋子里面很安静。 齐慕阳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并不是不愿说话,而是不能说话,身上的衣裳也已经换过,头发也梳洗过,不过脸上的那几块红斑却是依旧显眼。 沈瑜坐在齐慕阳对面,就那样一直盯着齐慕阳,眼圈泛红,却一直都没说话。 她没有想过会在扬州再次遇见齐慕阳,更加没有想到齐慕阳居然是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瞧着实在是叫人心酸难受。 沈瑜嘴唇一动,想要喊一声齐慕阳,可到最后说出口的还是那声,“表叔。” 听见沈瑜这一声表叔,齐慕阳不禁笑了,嘴角微微上扬,茫然空洞的眼神依旧无神,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是那些人害的吗?是相国寺的无尘大师害的吗?” 就算沈瑜不大了解朝堂之事,可也知道相国寺的无尘大师和主持方丈密谋造反,已经被圣上下旨捉拿,而当年齐慕阳出事据说也是因为相国寺的无尘大师。 齐慕阳点了点头。 再次听见无尘大师这个名字,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看着十分平静,不过齐慕阳微微发抖的手,却是透出他心里的那股怨恨。 沈瑜自然瞧见了齐慕阳微微发抖的手,心下一痛,险些又落下泪来,急声说道:“表叔,你放心,现在没事了。我们会带你回京城,回齐家的。” 这句话刚说出口,沈瑜忽地意识到她不可能再回京城了。 这次她来扬州就是为了出嫁,她哥哥沈恪特意将她护送到扬州,送她出嫁的。她不可能再陪着齐慕阳回京城了。 这一次见面,或许—— 沈瑜沉默不语,眼泪就那样流了出来。 没有听见沈瑜的声音,屋子里十分安静,齐慕阳眉头微皱,他隐约能感受到沈瑜似乎不开心,像是在哭。 齐慕阳站起身来,扶着桌子,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看沈瑜怎么了,不过手往前摸索着,却是直接将方木桌上的茶壶给打翻了。 “咣当”几声重响。 沈瑜吓了一跳,瞧见齐慕阳这般,连忙上前扶着,担心地问道:“表叔,如何?你还好吗?” 齐慕阳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笑意,示意自己无妨。 看着齐慕阳脸上的笑容,沈瑜并没有觉得那红斑难看,她依旧觉得齐慕阳的眼睛好看极了,只是可惜齐慕阳现在瞎了,她也想不明白齐慕阳受过那么多折磨,成了现在这样,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而且还笑得如此好看? 看着那笑容,沈瑜只觉得难受极了。 就在这时候“嘎吱”一声,门打开了。 沈恪走了进来,看见沈瑜扶着齐慕阳,眉头一皱,咳嗽了几声,领着身后的大夫往里面走了进来,说道:“大夫,你来瞧瞧,这位就是病人。” 沈瑜一看沈恪将大夫请了过来,忙扶着齐慕阳坐下。 “大夫来了,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沈恪看着沈瑜和齐慕阳二人只觉得刺眼,走到沈瑜身边,冷声道:“你先回房休息吧,这还有我。” 沈瑜一听沈恪这话,心里自是不愿,不过看着沈恪眼神不喜,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久留,心里却又放心不下齐慕阳,想到之前来扬州城时,路上陆续有一伙人都在找齐慕阳。 “大哥,扬州城里面还有人找表叔吗?” 听见沈瑜问这话,沈恪面色一沉,想到刚才出去请大夫过来,瞧着驿站那伙人正在扬州城里面打听,心里不禁有几分不安,不过这事也没必要和沈瑜说,省的担心。 “放心,这里交给我,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表叔的。你回房吧,我已经派人去沐家送信了,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派人过来了。” 其实,沈恪也不愿喊齐慕阳一声表叔。 不过,关系辈分摆在那,沈恪也不好无视。如果真的没有把齐慕阳放在眼里,他一开始就不会把齐慕阳带进扬州城。 沐家? 沈瑜眼神一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头地瞧了一眼安静坐在那的齐慕阳。 沈恪交代守在外面的丫鬟照顾好沈瑜,这又回到房间,看着大夫已经给齐慕阳诊治完,不禁上前问道:“大夫,病人他怎么样?眼睛和嗓子可还有法子治好?” 大夫沉思了片刻,摇头叹道:“只怕是很难。” “他的眼睛和嗓子都是被人下毒毒坏的,并且中毒很长一段时间,很难治好。脸上的红斑我倒是有法子治好,至于眼瞎和嘴哑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听见大夫这番话,沈恪并没有太在意,能不能治好齐慕阳根本就和他无关。 沈恪和大夫说了几句,又道谢一番之后,便请大夫开方子抓药,暂且先慢慢调理齐慕阳身上的毒。 亲自送大夫出去之后,沈恪回来,瞧见齐慕阳依旧神色不变,十分平静地坐在那,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奇怪。 刚才齐慕阳听见那些话,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些想法? 要知道这大夫治不好,那齐慕阳很可能就一辈子都是瞎子哑巴了。 沈恪心里念头转过,并没有多想,只是说了一句,“表——叔,等妹妹和沐家的亲事结束之后,我便带你回京城。” 和沐家的亲事? 齐慕阳听见沈恪这话,这才恍然,想到当初他还在京城时听到的那件事,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沈瑜和沈恪才会来扬州。 齐慕阳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其实他一早就听出了沈恪话语有些言不由衷,似乎并不愿喊他表叔,现在他这副样子又怎么会在意。要知道他现在这条命,应该说就是沈瑜兄妹救得。 如果沈恪真的能带他回京城,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139章 |139 夜凉如水,寂静的月光悄然落在客栈二楼的窗台上,窗户微开,风悄然钻了进来,肆意地拨动着床榻上的帷帐。 躺在床榻上的齐慕阳脸色惨白,满脸汗水,眉头紧皱,整个身子攒在一起,手紧紧抓着身前的被子,依旧在发抖。 黑夜,无论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一直都是黑夜。 忽地,齐慕阳张了张嘴,神色惊惧,想要喊什么,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睁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 第112节 齐慕阳扯了扯嘴角,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他依旧还没有习惯自己是个瞎子,是个哑巴。 齐慕阳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已经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很快,很快,他就能回京城了。 京城? 多么陌生的一个词,多么遥远的一个地方,无论是他的出现,还是他的消失,故事都是在那发生。 黑暗之中,齐慕阳摸索着走到屋子里面的木桌旁坐下,就着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茶水很快却是冒了出来,沿着杯子一直往外流,直接打湿了齐慕阳的衣裳。 齐慕阳早就已经习惯,并没有太在意,接连喝了好几杯茶。 脸上的汗水渐渐消失,不过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齐慕阳摇了摇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在黑夜之中,那轮弯月渐渐透过窗户,落在地上。 孤寂的背影,渐渐拉长。 他现在还活着,并不算很好的活着,可依旧算是活着。 装疯卖傻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找到这条生路,他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他很清楚自己如果现在被无尘的人找到,绝对没可能活下去。 之前大夫说的那番话,他并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即便如此,他心里依旧有些难受,他也不愿一辈子都是这样。 无尘!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要找无尘讨回这笔账,好好清算一下,就是不知道扬州城的知府能不能解决驿站那些人。 齐慕阳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衙门告知此事。 也不知道衙门那边有没有无尘的人! 夜深露重,寒风悄然划过,刺骨的凉意让齐慕阳浑身一颤。 齐慕阳站起身来,摸索着朝窗户走去,顺着那股凉风,“嘎吱”一声,将那扇窗关上。 屋子里面更暗了,而这对齐慕阳而言,并没有任何变化。 …… 扬州城外,官道上的驿站,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砰”地一声重响。 一位黑衣男子,宽大的黑色外衣罩住了整个身子,整张脸隐没于黑色之中,让人瞧不见模样,手手中的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声音冷冽,一字一句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瞎子哑巴,怎么可能会逃出去!” 说到后面,黑衣男子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气得不轻。 屋子里面的一干伙计,还有暗探一个个敛声屏气,低垂着头站在一旁,颇为不安,他们一早就猜到那个瞎子逃出去被主子知道,他们肯定难逃责罚。 屋子里面气氛颇为压抑,一个个都不敢啃声,只能听着黑衣男子发火。 屋外的寒风呼呼而过,烛光闪烁,那落地的暗影摇晃不绝,如同巨大恐怖的巨兽像是要吞没众人,那血盆大口已经朝他们扑来。 张武知道主子很生气,这件事一定有给个交代,上前恭敬地说道:“他一定躲在扬州城里面,主子放心,一定会找到他的。” “扬州城那么大,你们一个个废物连个瞎子都看不住,还去哪找他?”黑衣男子冷声嘲讽,话语中满是蔑视。 “主子放心,小的们就算是翻遍扬州城也一定会找到他的。” 黑衣男子听着张武这话,不置可否,只是冷笑几声,想到现在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心里不免有些气愤,他倒没想到齐慕阳居然那么能忍,装疯卖傻了三年,一直就等着这个机会。 现在齐慕阳逃走,如果给齐慕阳抓住机会,一定会掉转头来对付他。 驿站,还有京城皇陵里面的地盘都不稳了! “注意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又哑又瞎的人请大夫,还有就是去客栈一些地方好好打听一下,他那样的人应该很显眼。” 张武点头应是。 “驿站这尽快解决干净,还有守着去京城的路,他一定会再回京城的。”黑衣男子冷声吩咐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 张武等人听见黑衣男子这话,忙躬身应是。 黑衣男子准备离去,忽地又想起一事,说道:“如果找到他,不必再留活口,直接杀了。” 声音十分平静,不带一丝犹豫,隐隐还透出一股杀意。 黑色的长袍抖动,不过起身的那一瞬间,烛光便照在黑衣男子那张冷厉的脸上,正是当初相国寺的无尘大师。 那一身白色的僧袍换了,手中也没有了佛珠,眼中更是没有了悲天悯人的神色,更多的是杀气,彻彻底底的杀意。 “齐慕阳,齐慕阳,你为什么要逃走呢?” 如果好好呆在这,或许还能看在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情分上留你一命,现在却是—— 无尘嘴角一勾,眼神阴冷无情,冷笑道:“我原本还想留你那条命,可是现在看来真的是你自寻死路。” “就算是能从这间驿站逃走,你现在那副样子难道还想活着回到京城?可笑!” 无尘冷声说了几句,抬腿便走了出去,直接隐入那浓浓的黑暗之中,渐渐消失,不见踪影。 第140章 |140 扬州城内繁华依旧,突然闯进这座城的齐慕阳看似并没有改变什么,不过在这扬州城下暗地里却是掀起了一股暗流。 波澜诡橘,暗潮涌动。 老头推开房门,看见齐慕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面色平静,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心里难免嘀咕难不成瞎子哑巴都是这样不爱动弹。 “你怎么不出去,一直呆在屋子里面?” 老头瘸着腿,一步一步地走到桌旁坐下,看见齐慕阳不为所动,不仅问了一句。 出去? 齐慕阳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那空洞的转向老头,似乎一眼就瞧见了老头。 他现在这样出去又能做什么,更别说无尘的那些人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现在一定派人在扬州城四处找他。 老头也知道齐慕阳是个哑巴,只能听见声音,说不出话来,瞧着齐慕阳脸上敷着膏药,又想到之前沈家人说的话,齐慕阳是被人下毒毒哑的,心里不免有些同情。 “老头我现在也算是善有善报,现在是打算跟你告辞的。” 告辞? 齐慕阳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会这么快,仔细想想他和这老头其实也只是萍水相逢,他这条命也多亏了陌生的老头才能逃过去,有相逢自然就会有分别,齐慕阳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齐慕阳站起身来,对老头躬身行了一礼,不能说话吗,但一切的感激都在不言中。 老头瞧着齐慕阳这做派,不禁一乐,笑个不停,扶着齐慕阳坐下,又说道:”我第一眼瞧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没那么简单,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乞丐,明明是世家公子的气质,但却如此狼狈,实在是叫人好奇。“”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危险,现在你都成这样了,那些人都不肯放过你,你以后可要小心了。“齐慕阳点了点头,谢过老头的关切之意,他自然知道自己要小心。 “那位沈小姐给了我一笔银子,我也算是有所得。对了,看得出来那位沈小姐很关心你啊。” 听见老头说这话,齐慕阳不禁一笑,眉眼一弯,点了点头。 “她说你是她表叔,不过老头我看得出来,她似乎对你的感情不一般,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着急,直接跳下马车叫住你。” 老头并没有看齐慕阳的神色变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像是随口在谈一些闲话,又说道:“那位沈小姐真的很好,长得很好看,心地也很好,只是可惜了她对你的那份心思。” 坐在一旁的齐慕阳听着老头这话,不免会觉得有些尴尬。 其实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沈瑜对他的心思,那个时候其实他就已经委婉地拒绝了沈瑜,并且希望沈瑜能放下那份心思。 齐慕阳也知道沈瑜如此对他,也都是因为那份心意,只是可惜他终究是要辜负了,更别说现在沈瑜即将成亲,一切都会过去。 老头似乎猜到了齐慕阳心中所想,又说道:“听说沈小姐这次是来扬州出嫁,这门亲事就是扬州的知府老爷沐家,说是沐家的小儿子。” 扬州的知府! 齐慕阳听见老头这句话,心中念头闪过,如果说沐家正好是扬州府的知府,那么他如果借这个机会,把无尘的事告知沐家那位知府大人—— 老头并不知齐慕阳心中所想,他心里想的是以前他听说的一件事,望了一眼门外,丫鬟守在门口,并不会进来打搅,想到那位沈小姐,心里有些担忧,身子微微往前一倾,靠近齐慕阳,低声说道:“听说这位沈小姐是沈阁老的孙女,现在沈家已经倒了,沐家这时候会娶沈家小姐,这件事不是有些奇怪吗?” 奇怪?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齐慕阳听见老头所言,心中一惊,眉头紧皱,神色有些严肃,空洞茫然的目光转过来盯着老头,想要听老头说这番话的原因。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 齐慕阳之前便听说过扬州府的沐家沐丰以前是沈阁老的弟子,要不然沐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决定迎娶沈家小姐。 虽然知道齐慕阳是瞎子,看不见,但是被齐慕阳那茫然幽深的目光盯着,老头依旧心头一颤,觉得有些慎得慌,避开齐慕阳那双盲眼,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也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过,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听说沐家那位小少爷似乎定了几门亲事,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等到有一次,听沐家下人说露嘴,好像是说沐家那位小少爷是——” 齐慕阳眉头紧皱,等着老头最后的话。 “那位沐家小少爷是天阉!” 天阉! 齐慕阳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原因,如果说老头说的是真的,那么岂不是意味着沈瑜要嫁给一个天阉? 难怪沐家在沈家倒台之后,还会决定迎娶沈家小姐,原来是这个原因。 老头看见齐慕阳凝重的神色,又望了一眼门外,担心这话被人听见,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传闻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那么他很可能会坏事,但如果是真的,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 眼看着这沈小姐和沐家少爷成亲的日子将近,这时候如果传出去一些话,肯定会很不好。 “这件事我也不确定,也不知是真是假,不敢随便说出口。你既然是她的表叔,作为长辈,这件事你还是应该要弄清楚,省的毁了沈小姐后半辈子。” 要知道一名女子若是嫁给天阉,那绝对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齐慕阳直直地盯着老头,即便是看不见,但给老头的压力依旧很大,老头转过头,急声说道:“你别这样盯着我,瞧着让人心里发慌。” “我真的不能确定,只是听人提起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齐慕阳神色不变,面沉如水,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都很棘手,可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瑜跳进沐家那个火坑。 他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 第141章 |141 扬州城靠东大街的一间古朴宅子,宅子年代久远,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住过,十分冷清,少了几分人气,不过沐家的人做事周到,一早就派人将宅子前后打扫干净,一应物是都是新换过的。 第113节 沈瑜如今从京城过来,在扬州城出嫁,自然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面。 宅子后院,古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落在院子里,遮天蔽日,凉风不断。 齐慕阳手中拿着一根盲杖,试探着往院子中央走了几步,闻着院子里那股香草味,凉风拂面,这样的感觉似乎很久都没有了。 被沈瑜特意吩咐过来照顾齐慕阳的夏林站在一旁,颇有些紧张,站在一旁想要扶着齐慕阳,却又顾虑之前齐慕阳说的话,瞧了一眼院子里面沐家派来的那些下人正忙着收拾宅子,准备后面的亲事,不禁笑着感叹了一句,“沐家做事还真是周到!” 周到? 听见夏林这句话,齐慕阳不置可否,老头已经告辞离开,不过他心里可还一直记着老头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沐家那位小少爷很可能是天阉。 要想弄清楚此事,实在是有些棘手。 其实齐慕阳心里也很担心老头那几句话根本就是空穴来风,要是因为这个不实的谣言坏了这门亲事,那可就是他的罪过,毕竟现在都已经临近成亲的日子,这时候出什么岔子,对沈瑜来说绝对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齐慕阳微微转过身拉着夏林的衣袖往屋子里面走去,夏林一看齐慕阳打算进屋,连忙搀扶,并说道:“小心台阶。” 上了台阶,齐慕阳进了屋子,就着夏林的搀扶坐在桌旁。 齐慕阳摸索着拿到桌上那壶茶,打开茶壶盖,刚准备伸手,就听见夏林的声音,“齐少爷,你打算喝茶?奴婢这就给你倒。” 齐慕阳摇了摇头,甩开夏林伸过来的手,食指往茶壶里面伸了一下,手指润湿,在桌上用水写了一个“字”。 夏林一怔,瞧着那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的字,有些疑惑,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齐少爷,你是打算写字吗?” 齐慕阳一听夏林这话,心里便已经明白,夏林这丫鬟是识字的,也不多说,继续用水在桌上写了起来。 “沐家少爷以前议过亲?” 夏林断断续续地看着齐慕阳写下的字,念了出来,眉头一皱,不知道齐慕阳为何突然会提这件事,就算是议过亲又如何? “齐少爷,沐家少爷身为知府之子,这以前议过亲,也并没有什么啊?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齐慕阳并不着急,依旧断断续续地写着。 “不知真假,沐家少爷是天——” 齐慕阳刚准备写后面的一个字,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还不止一人。 齐慕阳面色严肃,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夏林不要多说这事,又把茶壶盖上。 进来的一伙人正是沐家的仆人。 打头的是一位老婆子,看着年纪半百,头发却梳得齐整,眼睛很小,瞧着倒有几分凌厉,瞧见坐在屋子里面的齐慕阳,上前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原以为只有沈大爷过来送亲,没想到沈大爷和沈小姐的表叔也过来,实在是有失远迎,还望齐少爷莫怪。” 齐慕阳没说话,夏林自然要帮着说几句,问道:“李妈妈,不必如此多礼。” 现在齐慕阳也和沈瑜沈恪一道,身份上又是表叔的辈分,这自然算是长辈,更别说现在外面还有人找齐慕阳,自然要给齐慕阳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李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坐在一旁没说话的,面色平静,眼神茫然的齐慕阳,心里不禁暗自腹诽,也不知道这沈家究竟打什么注意,居然让一个眼瞎嘴哑的表叔来送亲,实在是叫人疑惑。 不过,看着这位表叔长得实在是好看极了,只是可惜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李妈妈不动声色的可惜了一番,又说道:“老爷说,这齐少爷既然是沈家长辈,自然是要多加款待,想着请齐少爷去府上见一面,也好具体谈谈亲事具体事宜。” 夏林眉头一皱,这件事自有大爷做主安排,怎么又找上了齐慕阳。 夏林刚准备说什么,齐慕阳却是点了点头,已经同意了此事。 李妈妈一瞧齐慕阳点头答应了,便也没有多说,只是交代着后面的进来的下人好好服侍齐少爷这位表叔。 沈家远道而来,自然没有带太多的仆人,这些仆人都是沐家派过来的。 夏林看着李妈妈离去,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挥了挥手示意进来的那几名下人去打扫院子,她心里可还记着之前齐慕阳还没写完的字。 沐家少爷究竟是天——什么? 齐慕阳仔细听着外面动静,一动不动,眉头紧皱,不知为何,他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夏林不要说话。 接着,齐慕阳又用茶壶里的水写了一个字——“阉”! “什么!这怎么可能!” 夏林看见那个“阉”字,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声惊呼,看见齐慕阳凝重的神色,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齐慕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沐家那位小少爷是天阉! 这怎么可能! 齐慕阳似乎早就猜到夏林的震惊和怀疑,他心里何尝又不怀疑此事,示意夏林不要说话,继续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真假! 齐慕阳还特意在那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夏林喃喃失神,低声问道:“真假,真假?齐少爷你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齐慕阳点了点头。 夏林并不是蠢人,她也是沈家□□出来的丫鬟,若是放在以前沈家还没倒的时候,和那些小官家的女儿相比也并不算太差。 想到之前齐慕阳写的那句话“沐家少爷以前议过亲”,夏林心里已经猜到了齐慕阳和她说这番话的意思,齐慕阳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只是想告诉她这件事,让她去查清楚这件事。 可是—— 怎么可能,沐家少爷怎么可能会是天阉! 夏林依旧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小姐嫁给这位沐家少爷,那一辈子可就毁了。 第142章 |142 京城。 永兴五年,寒冬时节。 又是一年寒冬时,苏茉坐在暖炕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十分素朴,低着头坐着针线活,忽地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些疑惑,抬起头一瞧,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想来是她听差了,顿时心里空落落的,觉得一片茫然。 然后,苏茉放下手中的针线,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忽地,门外那脚步声愈加急促,苏茉眉头微蹙,觉得不对劲,她没有听差,是真的有人过来,仔细一瞧便看见甜儿满脸泪水地跑了进来,神色激动,一进门便说道:“太太,太太!” “怎么了?” 苏茉看见甜儿脸上的泪水,直接起身,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甜儿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不知是惊恐,还是惊喜,指着门外,急声说道:“齐慕阳,齐慕阳他回来了。” 就是这一刻,甜儿早就忘了规矩,忘了尊卑,直呼归来那人的姓名。 齐慕阳! 齐慕阳! 齐慕阳! 苏茉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已经很久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可她一直都想着,他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再久她都还记着那个人答应过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现在真的平安回来了吗? 苏茉眼睛里含着泪水,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她一再对自己说,对所有人说那个人还会回来的,所以执意不替那个人办丧礼,不肯承认那个人就这么已经死去。 那么现在那个人是真的回来了吗? 苏茉朝着门口走去,打起帘拢,一股寒风让她清醒了不少,眼前是飘洒着的大雪,白色的一片,似乎不远处走过来一人,她看不清楚。 不是因为那飘着的雪,而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寒风凛冽,刺骨一般,和当初菩提寺的那场大火一样灼骨。 苏茉握紧了拳头,眼泪没有流下来,一直停在眼眶里,她一直都不肯哭,不肯相信那个人死了,可是她现在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好想哭。 雪花飞舞,眼前的人撑着一根盲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眼泪终于没有忍住,流了下来,再一看面前那盲杖,还有那空洞的眼神,苏茉一抹眼泪,几步朝齐慕阳走了过去,站定在那个人面前,仔细瞧着。 这就是她的夫君,齐慕阳! 他真的回来了。 “你回来了?”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快要变得陌生的熟悉声,齐慕阳张了张嘴,迈了迈步子,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唯有那空洞的眼珠子茫然地转动,整个黑暗的世界里找不到那个熟悉的人。 甜儿走出来看见齐慕阳张嘴不出声,捂着嘴哭道:“太太,老爷他哑了。” 哑了? 瞎了? 可他还是回来了! 齐慕阳听着这句话,扯了扯嘴角,他知道面前就站着那个人,可他却看不见,也说不了话,略一停顿,微微低头,额头靠近,紧紧挨着苏茉的额头,感受着那温度。 然后一切的寒冷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 苏茉闭上眼睛。 两人就那样额头紧挨着,一句话也没说了。 忽地在这个时候,安哥儿来了这边的院子,看见母亲挨着一个陌生的男子,长大了嘴巴,眼睛里满是震惊,一步一步走到苏茉身边,眼睛一直盯着齐慕阳,有些不安地问道:“母亲,他是谁?” 他是谁? 苏茉低头一瞧,安哥儿来了,拉着齐慕阳的手,一同摸了摸安哥儿的脑袋,笑着说道:“他就是你父亲。” “父亲?”安哥儿有些疑惑。 苏茉想到安哥儿的身份,齐慕阳其实根本就还不清楚,那个时候都是因为府里的人以为齐慕阳死了,才会想着给她找个嗣子,忙转过头望着齐慕阳,解释道:“他是——” 齐慕阳面对着苏茉笑了笑,笑的很温柔。 苏茉一看齐慕阳脸上的笑容,那一张脸依旧是那般好看,那一双眼睛即便是看不见,可眼中的笑意却那样明显,让人为之沉醉。 “我一直都在等你。” 齐慕阳靠近苏茉,下巴靠着苏茉的额头,松开手上的盲杖,直接拥抱着苏茉。 第114节 他知道,他知道苏茉会等他。 因为当初他说过,他会平安回来的,他不能食言,苏茉也不会忘记这句话。 …… 看着突然出现的父亲,安哥儿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盯着齐慕阳,盯了许久,不禁问道:“母亲,他看不见吗?” 苏茉望了一眼齐慕阳,心里有些难受,她不知道齐慕阳究竟受了多少苦。 瞎了! 哑了! 齐慕阳听见安哥儿问这话,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安哥儿一看齐慕阳承认自己看不见,忽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难受和心疼,上前忙拉着齐慕阳的手,安慰地说道:“没事,没事,我看得见,我可以牵着你走。” 齐慕阳笑了。 看见齐慕阳笑了,苏茉笑了,安哥儿也笑了。 安哥儿脆生生地笑了,笑个不停,看得出来心情真的很开心,月牙儿弯弯,那笑声脆亮如同银铃一般。 齐慕阳伸手摸了摸安哥儿的小脸,另一只手拉着苏茉,想要说什么,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许,什么都不用说了。 院子里雪花不停地飞舞,就像当年齐慕阳消失不见的那时候一样,初雪落下,如柳絮一般,寂静无声,落于掌心,然后又慢慢融化,消失不见……消失不见的雪花其实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融化于掌心,一直留在掌心,在那温暖的掌心中安静地陪伴着,守候着。 第143章 |143 永兴五年,寒冬时节。 京城,齐府。 大雪纷飞,一片白色,寒风呼呼而过。 齐慕阳身上了一件雪白的貂衣,站在廊檐下,侧耳听着那风,那雪落下的声音。 雪花落于掌心,然后消失不见,没有了踪迹。 苏茉看着齐慕阳瘦弱的背影,想着齐慕阳发生的遭遇,又想起了当初她和齐慕阳在那场大火中的种种,不知为何只觉得眼睛有些疼。 “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苏茉走到齐慕阳身边,伸手握住了齐慕阳那只正迎接雪花飘落的手,紧紧握住,再也不愿,再也不会松开。 齐慕阳没有动,只是反手拉住了苏茉的手,示意苏茉多往她身上靠着。 其实,现在是齐慕阳在依靠苏茉。 苏茉微微靠在齐慕阳的肩膀上,面色安详宁静,似乎也没打算再回屋子里面,说道:“其实,我也曾想过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齐慕阳听着苏茉的话,没有话,也说不出话来,他只想安静地搂着苏茉。 真的,只想如此…… 两人相拥,苏茉望着那雪花飞舞,轻生说道:“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一起都会好起来的,就像现在齐慕阳回来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齐慕阳还活着,还站在他身边。 无论是瞎了,还是哑了,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苏茉心里如此想着,也如此坚信着。 雪花飞舞,除了寒风吹过的声音,别无其他,整个眼前都是雪白一片,而在齐慕阳严重则是漆黑一片。 齐慕阳忽地往前走了一步,拉着苏茉的手,往前又走了几步,下了台阶,站在大雪中。 苏茉没有发言,因为在她眼中,她很清楚为什么齐慕阳想要置身大雪里面,体会凛冽的寒风,因为只有这样,齐慕阳才能真正感受到下雪了。 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 齐慕阳松开另一只手中的盲杖,牵着苏茉的手,面朝大雪,忽地笑个不停,可是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一旁的苏茉其实心里不知为何终究还是有些酸涩。 那种滋味真的很难受,恨不得自己亲自替白熠承受这份罪过。 不过,苏茉并没有说什么,现在她只需要陪在齐慕阳身边,正如齐慕阳陪着她一样,作为彼此的依靠。 甜儿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位主子,下这么大的雪,居然还跑到院子里面,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赶紧叫一旁的婆子那两把伞过来,去给齐慕阳和苏茉打伞。 甜儿有些埋怨地说道:“太太,老爷身子不大好,还是先回屋吧,别受凉了。” 听见这句话,齐慕阳嘴角一动,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执意要留在院子里面,而是转身和苏茉一道往屋子里面走去。 …… 屋内如春,暖意融融。 齐慕阳坐在榻上,没有声音,只是抓着苏茉的手,一笔一划地在苏茉手心写着字。 “以……后……好……好……的。” 苏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是自然,不会再有那些事了。” 其实齐慕阳平安回来,一切都已经揭晓了。 当初齐慕阳遇见沈瑜之后,算是逃离出来,不过后面沐家突然相邀,齐慕阳去了,却是出事了,还好齐慕阳让人事先准备了一些东西,这才逃过一劫。 沐家之所以邀请齐慕阳前去赴宴,正是因为沐家也是无尘大师的人,不过这也多亏了沐家相邀,齐慕阳才能真正走到现在这一步。 现在齐慕阳平安回到京城,至于沐家,还有那些藏在地下的人,以及无尘大师那些叛贼都不用齐慕阳去考虑,这是圣上的事。 一切其实都已经结束了! 不过,对齐慕阳和苏茉而言一切才真正刚开始。 齐慕阳正在苏茉的手上写着字,说着话,安哥儿却是跑了过来,直接扒着齐慕阳的衣服,脆生生地说道:“父亲,你长得真好看。” “要是张伯伯能把父亲治好,那就好了。” 苏茉听着安哥儿的话,正声道:“会治好的。” 安哥儿没在意苏茉的话,只是爬到榻上,直接坐在齐慕阳身边,拿起那矮几上的点心,吃了起来,十分悠闲自得的样子。 小嘴上满是点心渣滓,看着惹人好笑。 “父亲,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我最喜欢吃这个点心了!” 听着安哥儿的话,齐慕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苏茉拿着帕子给安哥儿擦嘴,笑着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安哥儿应了一声,又紧贴着齐慕阳,看得出来安哥儿似乎很喜欢齐慕阳,当然更多的则是想要照顾齐慕阳,似乎在他看来,能够照顾齐慕阳,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父亲,你以后也不许这样了,不然母亲会生气的。” 苏茉也被安哥儿直接拿她的话说给齐慕阳听逗笑了,拿了一块点心放在齐慕阳手心里,笑着说道:“知道我会生气,就不要再犯了。” “父亲,要不要我带你去玩?” 齐慕阳摇了摇头。 苏茉轻拍了一下安哥儿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下这么大的雪,就好好呆着。” “父亲,没准也想出去玩呢?” “我们要不要出去……” 齐慕阳摇了摇头。 安哥儿一看,小脸就耷拉下来了,满是不开心的样子,然后又拿起矮几上的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齐慕阳笑着摸了摸安哥儿的小脑袋,脸上满是笑容,然后又转过头,面对着苏茉。 眼神平静,目光如水一般温柔,似乎就看见了眼前的苏茉。 只是那一眼,便是一辈子。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