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重生女要抢我相公》 第1节 ========================================================= 本图书由(greenphoenix)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那个重生女要抢我相公 作者:执手一笔 文案 甄夕络在被渣夫虐死后重生了...... 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真正对她情根深种的竟是她的小叔子,老天有眼,给了她一个虐渣男贱女,扑倒小叔子的机会。 李梓瑶看着这篇叫《重生女xxx》的爽文,如临其境,酸爽不已,可是,不妙,一朝穿成了女主小叔子的老婆,呵呵,女主再见。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重生 主角:李梓瑶,齐灏 ┃ 配角:甄夕络 ================== 第1章 待嫁一 “墨竹姐姐,外面可有什么趣事儿吗?” 女子的低语像娇娇的叮咛,人未长成,在这青葱岁月,娇嫩的如同迎着三月的骄阳枝头含苞的花。 拉着墨竹坐下,她向后倚过去,略带些懒散,然妆容上却毫不含糊。四垂短发仅覆眉目,而顶心长发卧盘成髻,髻间一抹金丝系发,髻垂点缀着两朵荷叶状发饰,翠如碧玉,俏皮而可爱。额间一抹蜓翅,翠薄晶莹,以描金笔涂之,作小折枝花子,正是俗称的梅化妆。面洁无暇,额头饱满,下颚微尖,乌发后拢成髻,露着美人尖。眉如青黛,眼含远山。 刚坐下的丫鬟岁数也不大,蹙眉细思,方露犹豫之色,缓声细语:“不知当不当得有趣儿,司徒家的公子在东市纵马,差点儿伤了人,巧了小公子刚从酒楼出来,把人给救了。” 那小姐蹙眉,丫鬟见了住了嘴。 小公子是小姐的嫡亲哥哥,与小姐一母同胞,怕是担心兄长反倒惹祸上身吧,丫鬟想。谁知小姐竟问:“还有旁的事儿吗?姑娘家的事儿。” 丫鬟却是不知,只得摇头,不是小姐怎么了,这几天来总是过问外头的事儿,几次让她去打听,也不知想知道些什么。 她哪里知道,这小姐外头还是那个小姐,里头早就调了包,正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李梓瑶。 李梓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时代,巧了的是原主自家的亲眷里有几个名字耳熟的很,像是在哪本书里见过,本不曾在意,只当是巧合罢了,可一次竟从自个的亲哥哥嘴里听到了那本书里的男主角的名字,这下她一联系,就是穿书了,后世穿书的小说她也没少看,很快也就接受了。 心理接受了是一码事儿,但行为习惯上却真的不好适应,她虽有原主的记忆,可跟看了场电影没差,谁能立马就将电影里的人物学个十成十呢,亏了这身体有自己的记忆,行礼时不用她使了劲儿的模仿也能做出端庄的样子来,但写字说话她就不得不从头练起,真是恼人。 赶紧嫁给男主吧,离了这里,她就不怕露馅儿了,在男主家里,自己可是女主人了,过的不得顺坦些。 哦,对了,她没穿成女主角。 这小说是本重生题材的,为什么一直想问外头的事儿来着,就是因为故事的开始就是女主给二房的妹妹欺负的落了水,连烧三天,醒来后,里面装的却是个前世的魂儿。 书中女主角名甄夕络,乃齐国公世子家的庶姑娘,却是其唯一的女儿,联姻的主力军,前世瞎了眼看上男主齐灏的哥哥齐熠,为其献了自己又献娘家,末了连亲生儿子也没保住,含恨而终。 然怨气太重,香魂久留,竟发现了齐灏居然深深的爱着自己,并在自己离开后手刃兄长,为自己报仇。 想起自己为帮齐熠登帝,曾做了那么多伤害齐灏的事儿,顿时大恸。 没想到老天爷居然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哼,自然得收拾了渣男贱女,好好跟齐灏过日子。 李梓瑶追这本书的时候,自是挺男女主的,但若身临其境,她就不得不多为自己想上两分。 原主乃卫国公嫡女,又是老幺,自是被父母疼在手心,纵是闯了祸,也三言两语轻巧的过去了,不曾下过重口,反倒给她养出了个骄纵的性子来,这未出阁前在家里怎么任性,都有人护着,可出了嫁,又泼辣又不讲理,哎,反倒给女主耍的团团转。 哦,你想问,为什么女主都重生怎么还让李梓瑶嫁给齐灏了? 说来话长,乾化三年冬狩之时,猎场设在京都周围的野外山林,是时皇帝登基不过三年,帝位不稳,仍有反贼作乱,竟在冬狩之时设下埋伏,皇帝遇险,原主的父亲李衡伴架在侧,为救皇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当时李梓瑶刚刚满月,被母亲佟氏抱着,去照顾李衡。皇上见了还在襁褓之中的李梓瑶,又看看了躺在床上的李衡,二话不说,把李梓瑶指给了时年三岁的齐灏。 齐灏乃帝后嫡出次子,而现在李衡手握重权,乃武官之首,若李梓瑶和齐灏两人成了亲,东宫砝码又重了许多,皇后乐见其成,哪怕李梓瑶再骄纵,她也会极力促成两人的婚事。甄夕络是谁,不过是个国公的庶孙女儿罢了,就是再有能耐,也动不了这桩姻亲。 况且甄夕络重生之时不过十四,短短半年,齐灏就要迎娶李梓瑶,她自家那堆乱事儿还处理不完呢,哪里腾的出来功夫办这事儿。还是在齐灏和李梓瑶成亲一年半后,甘心做妾,为了上位,生生在后院逼死了李梓瑶。 在这本书里,除了前世谋害甄夕络的恶毒女配外,以李梓瑶的戏份,也能算的上个女三。 现在她顶替了原主,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有那么多金手指,反而干不过一个心机婊。 现在的齐灏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将满十八岁,除了一腔到死都没说出口的暗恋外,再没经历过其他情爱了,在感情上,哪能玩的过她,这种半大的孩子,等成了亲后再慢慢指(tiao)导(jiao),甭管他明恋暗恋的,都掐没了。 李梓瑶打定主意,倒也不在想着女主的事儿了,牢牢地拴着齐灏,再加上自己强大的后台,还能像原主那么短命吗? 眼前立着的丫鬟名墨竹,李梓瑶贴身婢女,乃母亲佟氏的陪嫁和管家所出的家生子,很是可靠,和女主一起长大,两人感情不似主仆,更像姐妹。其貌不扬,贵在性子沉稳,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总能把脾气暴躁的原主哄得平静下来。 正是晌午,太阳南移。院子前种了几棵桂树,婆娑暗影撒进开着房门的西厢房耳房内,坐在窗前的李梓瑶被晃了眼,抬手遮了下,粉色绣蓝云瑞的袖摆垂下,她抬头看去,那柔荑洁白光滑,鲜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纤细无比,仿若无骨,身为女子的自己都看痴了。 论及容颜,李梓瑶自认没见过能比原主更精致的了,除去脸和一头令人惊艳的乌黑亮发,就这手就够她看一年的,白皙的皮肤更似刚剥皮的鸡蛋,阳光抚来,宛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再看看鼓囊囊的胸前,妈的,便宜死齐灏了。 墨竹起身拉了帘子,透过窗正看到墨笙迈着碎步向这边走来,她笑对李梓瑶说:“墨笙过来了。” 院里的小姐身边有八人伺候,两名贴身婢女,两名房中丫鬟,两名粗使婢女,一个奶母嬷嬷,一名婆子,李梓瑶的奶母婆婆早就打发了,院里是婆子管家,墨竹墨笙便是贴身婢女了。 比起墨竹的沉稳来,墨笙就活泼伶俐些,平日里胆子也大,李梓瑶倒是跟墨笙更亲近些,也是个家生子。 只见她穿过前厅,跨过耳房门的低槛,未语先笑,张嘴就道:“已经跟怀安交代过了,那小子大热天的就跑着去了,也不怕晒,呵呵。” 李梓瑶跟墨竹挤眉弄眼,狭促道:“人家怀安怎么就那么着急啊,噢!难不成因为这事儿是咱们墨笙姐姐亲自交代的?” 墨笙眼一瞪,佯装怒容,“好啊,你们,狭促起我来了,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呀?” 怀安也是十六,跟墨笙同龄,前几日几人过去,他就在后头悄悄瞄墨笙,被李梓瑶逮个正着,没事儿就拿这事儿逗她,古人脸薄,就是像墨笙这种泼辣的,被人拿这事儿开玩笑,也禁不住红了脸,以李梓瑶看,两人准能成。 李梓瑶站起身来到墨笙身侧,拉了拉她的袖子:“好了,我跟姐姐道歉,我还指望着姐姐到时候帮我挑拣好衣裳呢,是不是,墨竹姐姐?”李梓瑶有回过头来看墨竹,想让墨竹替她说两句话。 第2节 墨笙才不吃她这一套,哼了一声,脸颊一股,转过来看着李梓瑶,“哼,还笑,我眼拙,给你挑不了,让你的墨竹姐姐给你挑去吧!” 墨竹也憋着笑:“她说的对,她眼拙,到时我来给小姐挑就行了,不用她。” 反倒把墨笙气笑了,眼角一挑,勾起嘴角,“让你们两个在这儿得意,本来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呢,哼,这下我可不说了。” 之前三个人做的绣活儿还在那放着,墨笙背过身来眼角瞅见了,把筐子端起来抱在腿上,自己坐下,含笑的眼睛里仿佛写着“好奇吧,就不告诉你们。” 别说,李梓瑶是真的挺好奇的,在这里天天没点儿娱乐的,好歹八卦八卦,倒也不至于总让自己无聊着。 赶忙追过去,正要问,房内伺候的丫鬟突然传话来,让去前厅吃饭,也确实到了饭点儿,不好叫母亲久等,这便去了,等回来问也好。 父亲行三,分了家后,父亲又开了府,一家人来这儿住,母亲也不必日日前去伺候祖母,只需逢年过节前去拜访即可。祖母人也和气,因父亲是幺子,对父亲一向偏爱,连带着李梓瑶也占了不少光,加上她人虽骄纵,在祖母面前却听话的不得了,人好看又伶俐,怎么会不得老人疼爱。 出了房门,顺着屋外的游廊过去,母亲正坐于正厅,身着白绸金丝裙,头顶挽椎成髻,覆以铜镀金累丝点翠嵌珠宝凤钿子,两鬓缓长,以泽胶贴而抱面,六只金嵌宝石点翠钗布于两侧,华丽而庄重。 李梓瑶上面三个哥哥,母亲已有四十,然保养的当,看着不过二十多些。往日透着严厉的凤眸向李梓瑶往来却带着无限柔情。 李梓瑶喊了声“娘亲”便在她身旁坐下了,佟氏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道:“今日做了些什么?” 佟氏到了如今,夫妻恩爱,大儿子、二儿子都已成家,小儿子也订了亲,就是女儿,也曾得皇上口谕,指给了亲王。她日子顺坦,无需操心什么。 佟氏刚嫁过来时可没这么好日子过,李衡年轻时给家里宠成了纨绔,什么混账事都干,佟氏被许过来时,家里的父母可担心坏了,只怕误了女儿,然被李衡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再怎么担心,还是把人嫁了过来。 佟氏是个厉害的,来头一年便给李衡添了个大胖小子,在府里坐稳了,那时还没分府,李老夫人又是知道自己小儿子的性子的,便也觉得对不起人家姑娘,也尽量维护着她些,到头来竟让她把李衡治的服服帖帖的,那些纨绔子弟的毛病也改了不少,直到现在,两人也恩爱如初,李衡没再纳妾也成了帝都里的一大奇迹。 “可忙坏了,刺绣绣的我手都酸了。”对着女王般存在的人撒娇真心舒爽。 佟氏看她那卖乖讨巧的样儿,也忍不住笑起来,“我生的闺女我会不知道她什么样,你呀,比谁都懒,是不是又让墨竹给你绣了?” 秒变正经:“没有。”及笄过后,佟氏又给她请了绣艺老师,是宫里出来的,严厉的很,还总布置作业,李梓瑶打现代来,手笨的连笔都握不了细的,哪能拿的稳针,只能求墨竹帮她。 佟氏又给她夹了菜,说道:“没有最好,下午拿我这儿来绣,我好指点指点你。” 虽说看美人是件很开心的事,但是指教什么的还是不要的最好。 “我今天下午想学做糕点,墨竹姐姐要教我的。”李梓瑶努力笑的真诚些,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脸灿烂像是对着太阳的向日葵。 佟氏哼了一声,算是过了这个话题,又道:“明天随我进宫一趟。” “明天?我刚向魏家递了帖子,说明天要去拜访。” 佟氏手一顿,“你去魏家做什么?” 原主以前的人家关系太烂,最好洗白一下,以后好混贵妇圈,省的让那些小姐们都被甄夕络拉拢了,日后更难以立足。 “之前和魏家姐姐有些争执,仔细想来是我不对,得给人家陪个礼。” 佟氏:“这事儿你也不先和我说一声就自己做主,恐怕得遣人前去说一声你去不成了,中宫娘娘唤我二人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推却的。” 李梓瑶有种预感,皇后娘娘可能要说她和齐灏的婚事了,毕竟书中写的是及笄后不久,现在及笄已过,却还未谈婚事,怕也就是这几天了。 第2章 待嫁二 “墨笙姐姐,你今天上午想说的是什么消息啊?”三人回到房内,正是盛夏,热的不行,让房内伺候的丫鬟去取了冰,稍稍降降温。 墨竹执扇,给李梓瑶扇着,李梓瑶没有拒绝,这毕竟是原主和婢女的相处方式,哪怕她心软,也不该改变什么,毕竟尊卑观念早就刻入了这些人的骨髓,她一个外来的灵魂只能去适应这个世界,哪能让这个世界来适应她的,她只能最大限度的为自己谋求一个更为适合自己的生活。 墨笙正在收拾床铺,好让李梓瑶午睡,没有再卖官司,“齐国公家出了些丑事,不知怎么的,竟传出来了。” 齐国公?那不正是甄夕络的祖父吗? “出什么丑事了?”李梓瑶探过头去,眼睛圆睁,微张着小嘴儿。 “齐国公世子爷家的女儿不知怎么的落了水,昏迷了好几日,今日刚醒过来就胡言乱语,大夫也诊不出来,只说是撞了邪,让请神婆子呢。”墨笙说的随意,却不知会给自家小姐带来多大的冲击。 李梓瑶手中的朱钗“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墨竹墨笙两人也只是听到了声响,看不见她震惊的表情,墨竹忙去捡朱钗,李梓瑶却在她弯下腰的一瞬间收拾好了情绪,就是墨笙转过头来也没发现什么。 墨笙忙搁下了手中的活儿,过来问:“小姐,怎么了?” 李梓收回手,掩饰性笑了笑,摇头:“没事,手滑了。”墨笙倒是打趣道:“难不成真是做绣活儿酸了手?”眉眼含笑,整张脸都明艳了起来。 墨竹站起身,递了朱钗,皱着眉头说道:“可惜了,断开了,”朱钗的尾部有一圈细丝环绕,断了便坏了形,戴不得了。 李梓瑶拿着断开的部分,对了对,哪能接上,皱眉,“这是三哥哥送的,怪我不小心。” 没办法再戴了,李梓瑶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储物盒里。纤长无骨、莹白如玉的手指在四周镶珠子,中部成结扣以翠绿宝石的小匣子边上划过,晶莹水润的指甲与宝石映衬着,煞是好看。 墨笙看她难过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三少爷经常出去玩,能碰到些好东西,再让他给小姐带回来些就好了。” 看来甄夕络已经重生了,剧情也真正展开了,面上不显,李梓瑶心里勾了个笑,有趣儿了,她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见齐灏了。 次日一大早就要出发,晚睡前李梓瑶让墨笙墨竹同她一起挑了件衣服,及笄前新裁了好几件夏衣,都还没穿过。 毕竟是去见未来的婆婆,虽说自己是内定的,但穿衣上还是要很讲究的,若是没能留下个好印象,即便是不住在一起,皇后娘娘要让她不好过还是很简单的,随便送两个美人都够吃一壶的了。 及笄礼上皇后娘娘送的双凤纹鎏金银钗是一定要戴的,这样华贵的首饰素衣是压不住的,不如穿那件石榴红锦盘金彩绣绫裙,衬一件锦茜红明花抹胸,外披月白色逶迤白梅蝉翼纱稍稍调和,看着倒也明艳,只是红色侵略性会不会太强,合适吗?有点纠结。目光划过这身,落到那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披乳白色纱衣,太仙儿,那是女主的标配好吗? 末了墨竹拿出了件紫金花包边广绣纱衣,内着淡紫色锦绸抹胸长裙,不似高贵的深紫,淡紫透漏着素雅高洁,抹胸下乳白色绸缎束腰,在腰前处留下弧度和精巧的结,坠以金色流逝。更显身材高挑,腰身紧俏,抹胸以上便是那白玉无瑕的肌肤了,女人看了也脸红。 两人伺候着李梓瑶换衣服,退后两步,李梓瑶端起胳膊,手在束腰向下交握,头稍稍上扬,摆了个高雅端庄的姿势,让两人打量。 不得不夸墨竹一句,果然有个万金油女侍在自己什么心都不用操好吗?这衣服既凸显了少女的淡雅,也不至于张扬,自己看了都觉得温柔了两分,更贵在显得端正稳重而不失俏皮,这都是见婆婆的少女必备的气质啊。 三人趁着挑衣服,玩闹了一番,为溽热的夏天添了丝生趣,这样悠闲散漫的生活,李梓瑶在紧张的现代生活中难以享受的。尽管确实有很多不便,但是远离了喧嚣反而更能细细品味生活,哪怕是简单的学个绣花都是平静生活中满含韵味的幸福,她不曾为来到这里感到恐慌,而是深深的感激,为这曾经梦寐以求的平淡,为这深深维护着子女的父母,为将来生活的无忧无虑。是的,她即来了,便没有想过落魄,哪怕知道重生女会是劲敌,那又怎样,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在社会中沉浮过得人,轮宅斗经验或许比不过甄夕络,但她知道,自己要征服的是齐灏,而不是齐灏的女人们。只要在齐灏心中的分量重了,她便可以无所畏惧。 大哥二哥成家后便在自己院子里用餐了,两个嫂子也有了身孕,母亲为了让她们好好安胎,免了前来侍膳。用过早饭后,母亲送父亲出门,李梓瑶偷偷拉着三哥哥说起断衩的事,被他照后脑勺拍一巴掌,险些乱了刚盘好的发,李梓瑶偷偷瞪他,鼓着嘴巴,“三根,你刚刚打了我一巴掌,再加两个。”结果又被他打了一巴掌,“我给你五根。”说完转身就走,李梓瑶看着他的背磨牙。 正巧母亲转过脸来,一脸无奈:“你们两个又闹什么?” 第3节 李梓瑶抢先告状:“三哥哥打我。” 两人就差三岁,平日没少打闹,小的时候李梓瑶嚣张,李子倬跋扈,闹得才凶呢,长大了才好些,不过小打小闹总没停过。要是那两个哥哥都在就好了,定帮自己揍他,李梓瑶心里默默地想。 佟氏没理他们,只对李梓瑶认真起来,“一会儿到宫里可不许这样不知轻重,之前嬷嬷教你的规矩可都记住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顾忌些,那里不比家里可以由着你乱来,冲撞了贵人可是大祸。” 李梓瑶连忙点头,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宫中有多可怕,但是宫斗小说和电视剧也都没少看,她多少有点体会的,虽然她看的小说都是宠文,但不代表她会对后宫环境掉以轻心。 皇后在坤宁宫接见了她们母女俩。 李梓瑶跟在母亲后面,低着头趋步进入大殿,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行大礼,道:“娘娘万福。” 皇后踏下座来,由一个妆容华贵身着宫装的少女搀着,对母亲虚扶了一把,“快快免礼。”先入眼帘的便是她染尽蔻丹的芊芊十指,李梓瑶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明媚一笑,“好一个娇俏的丫头。”皇后看了李梓瑶的面容,也是赞叹,豆蔻年华的少女,只那双眼眸便像是酿的上了岁月的桃花酒,深深看去,竟会醉在其中。 李梓瑶听了,忙低下头来,双颊生出红晕,平添了抹少女的娇羞,糯糯道:“当不得娘娘夸奖。” 低头的一瞬间,视线划过皇后身边的少女,两人相视一笑。看这年纪,这女孩应该就是皇后所出的小公主齐楚歌了,赐封号长乐。 被皇后娘娘拉起了双手,这时转头向佟氏说道:“你女儿像你,乍一看,还以为岁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我二人还未出嫁,也像这般的天真浪漫。” 两人年轻时交好,乃闺中密友。 佟氏听了也笑道:“是啊,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 被赐了座,皇后将李梓瑶拉到跟儿前,“孩子大了,你可就留不住了。”说着就戏弄的看了李梓瑶一眼,这种程度的说笑根本就不会对老司机李梓瑶产生任何冲击,但是为了配合古人的尺度,她只得将头低的更低了。 皇后和母亲竟是闺中密友,这在书里可没交代过,只是年少时哪怕关系再好,这么些年的蹉跎终究是淡了些吧,后来李梓瑶在齐灏后院里受气,皇后表面上做的虽好,内里可没维护过她一点。虽说皇后嫡出大皇子东宫已定,可也需势力支持,自己父亲受封国公位及人臣,自是其拉拢的对象。 之后又问了些日常,她都按照佟氏的交代,一一作答了,皇后既然不再打趣,那她就没必要再害羞,表现的倒也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错来。 有些话当着李梓瑶的面反倒不好说,皇后对着长乐公主使了个眼色,长乐公主便笑道:“今岁荷塘开的不错,无人欣赏反倒让那花儿落寞了,正巧今日梓瑶姐姐来玩,还请母后看在儿臣怜花之心上,让梓瑶姐姐和儿臣一同前去,赏玩一番。” 皇后笑着对佟氏说:“这些小姑娘倒是嫌我们无趣了,也罢,你们去吧,不要跑远了,等午时遣人唤你们来用膳,你梓瑶姐姐对宫里不熟,可要好好照顾她,别只顾着自己尽兴。” 这就被撵出去了,看意思得到中午才能再过来了,殿里确实压抑,出去对李梓瑶而言也是求之不得。 原主对公主不是很熟,毕竟公主也不常出宫,她也没什么机会进宫,巧的是公主貌似对她三哥哥有点熟。 李梓瑶腕上带的那白玉镯子也是三哥哥送的,三段玉,中间有鎏金包接,上有些繁琐的花纹,看着挺别致。 女孩家的话题无非就是衣服首饰之类,长乐公主见了果然端起她的腕子夸赞,李梓瑶也不瞒她,“这是我三哥哥送的,他平日里总能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总欺负我,但我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妹妹,看得上的都给我带回来了,除了这个,我那还有一些好玩意儿,什么时候你来府上作客,我都拿出来给你看看。” 长乐听了主意力到没在李梓瑶变相的邀请上,反而问道:“你三哥哥不是那个李子倬吗?”见李梓瑶点头,她若有所思道:“没想到他还是个会给妹妹买首饰的好哥哥啊。”声音有些低了,李梓瑶没听清楚,问:“什么?” 长乐缓过神来,“啊,我是说你三哥哥还给我四皇兄做过伴读呢。” 你一幅说的我好像不知道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李梓瑶:“就我三哥哥那个样,少不得要被四皇子罚吧?” 长乐一下子乐了,“他呀......”刚开了头却又顿住了,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等你成了我四嫂再问我四皇兄就是了。” “我问他这个干吗,谁会对自个儿媳妇儿承认自己曾经罚过大舅子啊?” 长乐指着她嗤嗤的笑:“你好不害臊,还没过门呢就先说自己媳妇儿了。” 呵呵,李梓瑶扯着脸笑笑不说话。 穿过长长的回廊眼见就到了荷塘,那边石桥上隐隐有个人影,穿过遮眼的低矮灌木,长乐突然低呼:“四哥。” 遇上了? 很好,这个桥段在她意料之内,昨天晚上她就设计好怎样来一次终身难忘的初次见面了...... 第3章 待嫁三 炙热的阳光洒在荷叶田田的池塘里,水面波光粼粼晃的人疼,刚踏出回廊的梓瑶站在怪石前盯着荷叶下穿梭的鱼儿思绪飞旋,对面的石桥上,是四皇子齐灏,正逆着光走来。 据调查,最吸引异性的女性身体部位就是丰满的胸脯,那是每个男人都无法抗拒的,让他们心里更满足,更有面子的部位。 其次是杨柳细腰,能带来呵护的*,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想要去抱。想要去搂。接着是诱人的双唇、迷人的双眼、最后便是修长的美颈。 这五个部位她都一一琢磨过该怎样才能展现到恰如其分,想了不下十种法子,相信甄夕络对齐灏都没有她对齐灏这么认真。 哦,你问为什么要用这么肤浅的方式吸引他? 没办法,当别人心里面没你的时候,只好先从生理上征服他,相信人类既然也是动物,便抵抗不了原始的诱惑,这是自然的力量,哪怕是在现代,也没有什么可以完全与自然之力抗衡的。 打定了主意,梓瑶抬头瞟了齐灏一眼,目测一米八六,哦,为什么可以这么精确?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球星的身高。 这个身高差,齐灏需得站在一米开外,才能在她挺起胸脯时,视线正落在抹胸外大片洁白水润,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的肌肤之上,这个时候,她需要不留痕迹的微微深呼吸以保证她裹在浅紫色抹胸内的挺翘饱满的傲人之处足以抢镜。 除非她跌倒,不然很难让齐灏注意到她的细柳腰,然而这样铤而走险只会得不偿失,显得不端庄不高雅,还好她在衣服上下了功夫,特意收了腰。 齐灏就要到眼前了,她不露声色的抚上自己发间的珠花松了松,等到时候自己转身时稍加用力,珠花便会以抛物线的轨迹抛出,落在齐灏脚下,待他捡起为自己戴上时,微微侧扬起头,修长的脖颈便浮现在他眼前,微微低伏向他道谢,起身时再送上迷人的眼眸。 对,李梓瑶想着这幅画面暗暗赞叹,这计划真是完美。 长乐已经站定,扬声喊道:“皇兄!” 李梓瑶默默走到她的右手边,面向阳光,这样会显得皮肤更加白皙晃眼,心底里悄悄给自己加五分。 是了,迎面走来的那男子就是书里说的那般模样:青衣的少年,剑眉星目玉面朱唇,俊俏如斯、冷冽如斯,乌黑的发随意拢起,衬的脸上肌肤冰雪一般白皙剔透,淡漠肆意流露,眉峰陡峭,宛如山巅一抹终年不化的雪,冷漠而忧郁。 本来是侍女执伞,李梓瑶嫌亦步亦趋间失了兴致,便接过来自己拿着,这会儿伞的阴影刚过鼻下,一袭淡紫衣白纱的少女执伞而立,也别有一番韵味。 四皇子在两人前站定,不错,正是一米开外停了下来,确切的说,这条路本就狭窄,梓瑶和长乐一站更是堵了个严实,他只得停下。 第4节 那少年眼里有稍许不耐,不知是被这溽热的天气惹得,还是心中有事儿。 李梓瑶以及其优雅缓慢含蓄端庄迤逦而不做作的姿态收了纸伞行万福礼,那少年微微低头示意,李梓瑶又以及其优雅缓慢含蓄端庄迤逦而不做作的姿态缓缓起身,慢慢抬起头来向那少年看去,眼波流转,蜜意柔心。 长乐公主一声呵斥:“没点儿眼色,大热天的,还不快给你家主子遮上。”墨笙听了支起伞,这样下来反倒影响了李梓瑶的预期效果,她轻轻按住墨笙的腕,缓缓摇头。 长乐见了没再说什么,转过来看四皇子,笑道:“这什么风,却把四哥给吹来了。” 少年轻启唇角:“正要去给母后请安。”李梓瑶要是个有眼色的,听了这话便该让开了,四皇子似乎已经做好了起步的准备。 就是这个时候,这个距离应该用上五分力,“王爷慢走。”齐灏已于三个月前封端王留京建府。 伴随着那声“王爷慢走。”李梓瑶侧过身去,头部发力,糟了,她听到一丝细小的摩擦衣服声,似乎用力过猛,珠花打到齐灏身上了。 齐灏毫无防备,珠花下落时下意识一接,有些愣神,就这样将它放在掌心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梓瑶收了诧异,压压嗓子发出像夜莺婉啼般的细小惊呼声,“啊。”抚上发髻,弯腰行礼,“都怪民女大意,竟让珠花松落了,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心里暗暗想到,虽然出了些差池,但还好一切都在朝着预想的轨迹发展。 齐灏拿着珠花正向她的方向迈步,李梓瑶提醒自己要摆好脖颈的姿势,起身抬头,却见了让自己想骂人的一幕。 只见一只手“唰”的一下从齐灏手心掠过,珠花便转移到那人手里,妈的,是李子倬。接着就一阵数落,“这么大人了,连自己都收拾不好,不能打扮齐整了再出门,你看看,这好歹是在端王爷面前,要是让他人见了,还不笑话你。” 刚刚光顾着注意男主角齐灏了,根本没看到李子倬也跟在后面好吗,心底里默默吐一升血,棋差一招。 李子倬把珠花递给墨笙,发间两边不对称确实难看,墨笙赶紧上前给自家小姐戴上。 趁这个被挡住的空档,齐灏从中间穿身而过,嘴里留下“无妨。” 李梓瑶袖里还有只绣了首很显文采的诗的手帕,想着大热天的相见,必是送手帕给人留念的好时机,甄夕络能博得齐灏动心,便有一部分原因在这文采上,她要能借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为男主擦擦额间的薄汗,并送上手帕,简直一箭三雕,不巧的是被墨笙挡住了,都怪李子倬这个笨蛋,坏了她一连串的计划不说,还说了一番让她那么没脸的话。 回去李子倬得还七只发钗! 李梓瑶憋了一股闷火儿长乐自然是看在眼里,只当她是被李子倬数落了心里不高兴,开解道:“这女儿家的发饰本就繁杂,出了点差错也无可厚非,你那哥哥是个不会说话的,何必与他计较。” 打开了李梓瑶的话匣子,“哼,他哪是不会说话,他分明是很不会说话好吗?有这么给自个儿亲妹妹难堪的吗?旁的时候我也就不理会他那么多,可是今天是什么场合,他就非得让我出丑吗?” 长乐反倒笑了:“呦,姐姐倒说说今天是什么场合?” 梓瑶撇撇嘴,“我也不给你装迷糊,那人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我就是不想在他面前不好看。”她说完低下头,踢着路边的石子,白白的对面反射着阳光,刺的人眼生疼。 长乐沉默了良久,拉着她走向凉台,“姐姐倒是真性情,可谁说不是呢,哪个女儿家不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体面些。” 今年的荷开的确实好,这一番折腾下来才有了心思赏看,满池的荷花,满池的碧水,满池的碧叶相互映衬,想一个个独立于高台的白衣*,淡淡的清香传来,又如怀春女子细微的喘息,这炎炎烈日下,看着它们反倒清爽了许多。 有些郁闷的心情在这碧池间得到抚慰,她刚刚有些发热的脑子逐渐清醒下来,敏锐的捕捉到长乐的异常来,“怎么了?说的公主像是有了心上人似的。”本就只是玩笑话罢了,却被她暗嗔一眼。 这个眼神有些危险,李梓瑶本能不想多问,只是干笑两声,转开话题,“下月中旬又到了亦枫阁一年一度的诗文会,不知公主可要前去?”亦枫阁的诗文会不仅男子可以参加,连女子也是能够参与的,只是两边分开举行,按理说李梓瑶这种在古代属于文盲级的人物一般是不会凑这个热闹的,然而甄夕络重生后和齐灏的第一次见面就在那里,且甄夕络在诗文会上名声大燥,在齐灏心中的位置又重上了两分,李梓瑶明知如此,又怎恁坐视不理,哪怕抢不了风头,自己也得过去制造点儿小意外才行啊。 长乐挑眉道:“怎么?你要去?”卫国公家的千金如草包是帝都里人人都晓得的事儿,不仅没文采,连脾气也如母老虎,能不出名才怪。 李梓瑶当然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就是大家都对我有误解,我才要去,你看天天京城里传的都是什么,搞得我很面子好吗。” “你要是去,那我也去好了,在宫里实在闷得慌,去凑凑热闹也好。”长乐公主应道,又说:“那天估计我几个表姐妹兄弟,堂姐妹兄弟也会去呢。” “嗯,我三哥哥也会去,他最爱玩了。”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总觉得公主和她的傻子三哥有猫腻,额,这是她刚给三哥哥起的亲昵的昵称。 两人话也算投机,这大热天的,嗅着荷香在凉亭下嗑了半天的葵花籽。虽然有侍女扇着扇子,可还是觉得额角溢出的细密的汗液混合着敷脸的脂粉,简直能比她正嗑着的葵花籽炸出的油还浓稠,顿时被自己的想像激的没了胃口。 好热,看着荷叶见穿梭的金鱼突然好生羡慕,她也想下水游泳,嗯,决定了,成亲后要在王府建个可以游泳的大浴池,没准还能用来跟齐灏促进下夫妻感情。 公主身上的金银饰品都精致的很,李梓瑶在现代做的是设计,看着这些繁杂华丽的宫中用品,赞叹不已,几句话下来就哄得公主取了头钗研究起来。 “你不常出宫可能不知道,祥瑞阁的老师傅那手艺没得挑,你想要什么样的都能让他给做出来,我是服了。”如果可以,她倒挺想学学的。 “咦?我看你颈间的链子到挺别致的,这样式我可从来没见过。”李梓瑶还是喜欢银制的简洁大方,这个设计也比较现代。 “这是我自己没事儿画了图纸请师傅做的,我不爱读书不爱女红,唯有这些儿女儿家的小玩意儿还能提起兴致,没事儿就瞎琢磨。我那里还有些,不如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看看。”能和小姑子打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她也不想等成了亲天天待在后院里发霉,总得有些交际,人是群居动物,闷的久了也会出事儿。 “那赶明我可得去一趟,看看你那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呵呵~” 着粉色对襟的宫女踏着碎石成的小道一步步走来,规矩的听不到一丝声响,在凉亭外行了礼,得长乐一声“何事儿?” 原是到了用餐的时间,来请人了,不知皇后娘娘和母亲说了些什么,既然甄夕络已经重生,那离成亲的日子便不远了。 脑中又闪过刚刚那冷清少年缓缓而过的样子,原来甄夕络前生错过的是这样的少年。 她眼里漾着笑意,既然你有眼无珠,又何需再便宜你,若今生仍不得所求,只当是还了前生的债吧,这小美男我要笑纳了。 第4章 待嫁四 回到大殿时,没见着来给皇后请安的端王爷,也是,他一个男人,怎么也不可能跟两个上了四十的妇人聊一上午,饭后李梓瑶便同佟氏一起离开了。 脚踩着平整的石板,望向前方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的宫墙,古朴而肃穆,仿佛承载了千载岁月,静默的伫立于此处,仿佛在等待,不知在等待着谁。 李梓瑶知道,这宫墙是在黄昏时最美,披上太阳的最后一丝余辉,仿佛沐浴圣光,平和而寂寥,偶尔一两个人漫步走过,那佝偻萧瑟的背影直直闯进人心,难过的让人想要泪垂,尤其是秋日。 书中原主离开的日子是在秋日,不知当时他的父亲从这里点卯而归又是哪般心情。 当日晚,除了两个成家的哥哥,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餐,便提起了今日入宫之事,母亲起初还是笑着的,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父亲当着子女的面也不好动作,只得拍拍的她的背,以作安慰。 李梓瑶被这气氛感染,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暗暗深吸了口气,憋下去,调整好情绪,笑着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娘亲是舍不得我了,那我就不嫁人了,就在家陪着您和爹爹,哪也不去。” 被佟氏轻轻打了下,“说的什么傻话,女大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赶紧嫁了,我反倒省心。”越说泪反而越凶了。今日进宫说的便是李梓瑶和齐灏的婚事。皇上那边和李衡了提起了,这事儿自齐灏出宫建府前就已经在暗暗的准备了,只是李梓瑶穿越过来的时日不长,不知道罢了,这样看来,半年后成婚倒也不算匆忙。 父亲适时插嘴到,“明个儿端王要上府来一趟,到时候子倬你哪都别去了,就在家好好待着,我让老大老二也腾出空来作陪。”又转过身来嘱咐佟氏:“你可别只顾着伤心了,安排好厨房,别出了什么差错。” 李梓瑶从她怀里出来,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佟氏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回道:“我晓得。” 父亲很重视齐灏这次来府中拜访,又唠叨了许多,佟氏一一应着,李梓瑶看着自在的很的李子倬,想起今天上午的败兴来,瞪着他,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连忙低下头扒饭。李子倬腾地一下坐直了,盯着她的头顶“嘶”了一声,“踢我干嘛?” 第5节 “三哥哥癔症了,我一直在吃饭。”睁大了眼睛,让他们都看着,我很无辜。 李衡瞥了李子倬一眼,“怎么了?” “哼,没事儿,我左脚踢右腿玩呢。”他怪声怪气的回道。 李衡从来没说过李梓瑶一句,看自个儿女儿都要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顿时头疼,一股窝火儿,瞪李子倬:“又惹你妹妹生气,你也是个定了亲的大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儿,不知道让着妹妹吗?”他向来不对女儿说重话,只拿儿子泄泄火。 李子倬有嘴难言,我说什么了?我怨她了么? “爹爹你别责怪哥哥了,等他成了亲自然就不会再这般不成熟了。” 有个坑哥的妹妹他还能说什么? 李子倬被自个儿的父亲叫去书房,顺便喊了他大哥二哥,一同商量明天事宜,这边李梓瑶留下来陪母亲唠会儿磕,母亲对明天还有安排,她不好久留,沿着夜色里独自静默的游廊回房。 古代的夜空很美,她忍不住站在游廊里看了会儿,夏日的夜晚徐着小风,比之闷热的白天好上许多,半年后就是冬日了,这样的日子成亲反而不美,大冷天的,窝被子里不容易展现姣好的酮体,好愁啊!她想来来一段“回家的诱惑”的,看来还得好好计划计划,备选方案也得准备好咯,省的再出了什么意外,气的她呕血。一时间没了看星星的心思,她折回房。 夜里光线不便,歇下的早,李梓瑶在现代养成的习惯,晚上不看小说睡不着觉。 她刚穿过来的几天实在睡不着觉,只得托墨笙去买些话本子,可古代的话本子都是文言文的,看着费劲,而且她对那些秀才了什么的男主起不了心思,越发觉得没意思,那些含蓄的清水文已经满足不了老司机对夜间读物的需求了,墨笙上道,李梓瑶暗示了几番后她竟寻来了几部热血的,很好,这对她来说才是学古文最佳手段,而且进修下古人的闺房趣事,好摸清他们的习惯,尽量减少因文化诧异带来的损失。 明天宴请她一介女流自是上不得桌的,倒是没想着再去惹齐灏,次数多了反而显得自己不矜贵,让他看轻了去。 墨笙沏了杯红茶,原主脾胃有些虚弱,得温养,红茶是全发酵茶,刺激性弱,加点奶可温胃,这几日来她一直如此,饮过后便上了床榻。 ************** 李子倬哪也没去,一大早就待在大门口候着,他本是齐灏的伴读,来前门迎他也不算失了礼。 齐灏早几天就递了帖子,毕竟是唯一的女婿又是个王爷,李衡自是看中,早早的命人收拾了前院,婢子侍从都好一番整顿,府中顿时焕然一新,规整有序了许多。 府里厨子的手艺也不错,但权衡再三,还是又从外头请了徐福斋的大厨,徐福斋可是老字号了,那厨艺连当今圣上也赞不绝口,李衡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哪怕是对着皇子也是有威严的,犯不着这样精细,只是必不能让人看轻了自个儿闺女,因此对着这女婿,也是下了功夫,他能明白,今个儿你对他仔细,他日后也会紧着自己女儿两分。 酒也是他珍藏了许久都没舍得拿出来的陈年老酿了,拿出来时连老大李子峥都打趣儿,“合着咱哥几个都抵不得一个小瑶儿在他心里的分量,倒便宜了个外人了。” “是啊,竟是沾了端王的光才有幸一尝。”说话的是老二李子鸣。 两人都是争气的,父亲便是武官后来留了京师,李子峥也从了武,婚后便携妻带子奔赴边疆,今年初才回来,怕是不久又要离开,也不知能不能参加李梓瑶的婚礼。 李子鸣不是从武的料,倒是文采斐然,前年考了榜眼,在翰林院任职。 两个哥哥也是能当大任的人,只是到底少了些气焰,这样也好,反倒不至于遭了忌惮,不过眼下也只是一时,书中这家子到最后也没落着好,李梓瑶是知结局的,然而现下也只能压在心底,管不了那么远的事儿,都还不是时候,再说这局里已经出了个最大的变数——她了,李梓瑶想着,怎么也不可能回到原轨了。 前厅里三个父子是准备好了,只差人来,无事闲聊了几句。 “我记得走的时候瑶瑶还不到我腰间,”他伸手比了比继续道:“知道我要走,立马拦着,说什么也不肯,哭的谁都哄不住,还是我哄骗她说待回来送她个小马驹,才把人劝住了。”想起妹妹小时候,他也忍不住笑笑,两人差了八岁,她出生时,他已懂事儿,总是让着她的。“谁知这一回来,那个小不点儿已经可以嫁为人妇了,时间可真快啊!”李子峥忍不住感慨。 “人是长大了,心性还跟个小孩儿啊,都是你娘给惯得,要是低嫁了,家里还能看顾些,偏偏指给皇家。” 哪是佟氏惯得,你年三十了才得那么一个姑娘,不比谁宝贝着,小时候成天抱着不撒手,这时候趁着佟氏不在反倒埋怨起人了。 俩兄弟都心知肚明,也不戳穿他,只听老二道:“好在端王留在京内,否则真回了封地,要见上一面都难,说起来还是子倬先定的亲,婚事反倒搁到瑶瑶后头了。” “谁知道那丫头母亲竟去了,这一等可要三年了。”说的是和李子倬定亲的那女孩子。 李衡又问李子峥、李子鸣公事上的事儿,一等便等到了晌午,人却还没来,三个人纳闷儿,是出什么事儿吗?也没人来通知,便遣了人前去打听。 虽未去前厅,可李梓瑶却一直注意着前院的动作,墨笙进屋来对着李梓瑶摇摇头,李梓瑶皱起眉头,“还没到么?”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了,每次墨笙都以摇头做回复,一股燥意要喷涌而出。 按理说早就该到了。 这就晌午了,齐灏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就偏偏在这天迟迟不到呢? 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爹爹有多隆重,多在意这次见面她是知道的,打天不亮就起了,怕有什么疏忽,那些个琐事也是一一过问的,怕怠慢了,就是几个哥哥也提着心,反倒见岳父的女婿不紧不慢的,这算什么事儿啊?书中这个时候正是甄夕络宅斗的环节,她家这边没提过,反而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 “墨笙姐姐,你再帮我去前面问问,看看怎么了。”李梓瑶皱着眉,出口也带些郁气,尽管知道齐灏对她是不着意的,然而这样的日子让她父亲等着实在是打脸,着实让人无比气恼。 隔着镂空的木窗格子,枣树桂树也在阳光下蔫儿耷耷的,被晒的提不起劲儿,几声蝉鸣仿若无力,“吱吱”的叫唤,叫的恼人,李梓瑶端起白瓷杯,茶尚有些余温,灌了两口,重重的搁下了。 太阳过了正南,墨笙小碎步进了房,“小姐,原来是齐国公家前段时间出事儿的甄小姐的马车在东莱巷和西关街的岔道口出了事,甄小姐摔下车受了伤,正好王爷经过,把人给送回去了,这下正赶过来。” 怎么会在这时候遇上,不是诗文会吗,人人处处有惊喜啊。 李梓瑶气红了脸,不要脸的,这边长辈等着,你那边倒哄美人去了,可着这一家的脸都比不上那一张了,她冷哼,朝墨笙阴阳怪气道:“备礼,我倒要去看看这甄小姐伤的多重了,竟劳王爷赶着这日子亲自去送,” 李梓瑶一时脑热,整整一上午积累的郁气再也堵不住了,府上都是嘴,但凡这事儿传出去,她的脸也没地儿隔了,这是去找甄夕络绝对是下策,那又怎样,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绝不是来让她受窝囊气的,这还没成亲就能这样欺负人了,她要生生咽下去,齐灏还以为她是没脾气的呢。 第5章 待嫁五 墨竹忙上前一步作势要拦,“小姐!”她急切的喊道。 “墨竹姐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会儿谁都别想拦着她,她转过头去面向墨笙,“还劳姐姐备车。” 墨笙跟李梓瑶一样是个急脾气的,自家小姐被怠慢她可气不过,当下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张罗,待她出了房间,李梓瑶又吩咐墨竹:“想必姐姐觉得我是个轻率的,但还请姐姐容忍我一次,真真是让人气不过了,姐姐备些上好的药材,咱们既以探病为由,面儿上就做足了,好不落了人口舌。” 这遭早晚都要走,趁早走也省的落了被动,人这一生无论到哪个时刻也不能保证手里是否真握着副好牌亦或是烂牌,没有走过的路谁也不知道好坏,好在无论如何她都愿意一试,也时刻准备着承担后果,只要不是心怀恶意,何不试上一试。那甄夕络要是个好的,到后来又怎地害了那么多人,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谋利罢了。 如果忽略她在支持齐熠的这条路上间接害了许多人,甄夕络前世也许算的上心善,对丈夫一心一意,对姐妹真心以待,然而后世的她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市井之人罢了。 李梓瑶在社会中浸淫多年,也不是什么纯善之辈,只是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自是要坚守着自己的原则,也因此在初来时有过纠结,甚至不知该如何在三人之间该如何给自己定位,可是这里权贵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给不了她选择,她不得不嫁齐灏。 可如果她要嫁给齐灏,就不能容忍他的背叛,无论生理还是心理。 她无法说服自己像以往看的穿越小说那般,只要自己不爱上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他爱怎样就怎样,不妨碍自己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行。那种独善其身的人生观她不能苟同,谁能保证不对自己朝夕相对的人产生感情,如果能和自己的丈夫恩恩爱爱,谁又想独孤寡人的自己过一辈子呢。甄夕络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前提是别觊觎她的男人,这是她的底线了。 李梓瑶坐在马车里,听着街市上的喧闹声,一时间思绪无比清晰,不禁想到了书中对齐灏为什么喜欢上甄夕络的交代,也确实是童年时不可泯灭的美好回忆了。 第6节 甄夕络还未出生前,父亲被调往淮南任职,在入职期间结识了甄夕络的母亲,是当地富商家的女儿,游湖时相遇,竟偷偷在彼此心上留下痕迹,男未婚女未嫁,很快彼此心意相通。 这样身份的,对甄夕络的父亲而言,也只能做个妾室,简单办了礼两人走到了一块儿,等任满回京之时,甄夕络已有五岁。 回京途中在帝都外的驿站稍作停歇,当是时,齐灏也在此处停歇,为的什么一时却想不起来...... “小姐。”马车停了,墨竹轻轻唤了声,李梓瑶回过神来,拉开帘子一看,“到了么?” “嗯” 马车上始终放了个铜镜,下马车之前她照照镜子,妆容正艳却不会太过盛气凌人,然而挑唇一笑,也不禁使人产生压迫感,正是她刻意要求墨竹妆成这样的。 哦,这样来探病似乎看不出担心之情,岂不是让人觉得不太诚心? 探病毕竟为虚,她真正的意图还是给甄夕络一个警告,何必在虚的方面过多装饰,太假不说,威慑效果还会打折。 甄夕络的母亲去世后,其父甄敏学的意思是记甄夫人名下的,甄夫人那个厉害的样子使个计就将这事儿作罢,甄夕络还是交给了姨娘,只是甄敏学只这么个女儿,倒是当嫡女来养着的。 自她姨娘也去了后,这个院里便只留了她一个主子。 丫鬟通报了声,请李梓瑶进去。 正厅门朝东,摆设看上确实不能和自己的相提并论,她略扫了一眼,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甄夕络闺房,那丫鬟解释:“小姐伤了腿,未能起身相迎,还请李小姐见谅。”看着这丫鬟的服饰,便知是贴身大丫头了,她道了声“无妨”。 早从书中得知甄夕络是个雅致之人,不见还真不知道,当真是让李梓瑶吃了一惊,上好檀木雕成的桌椅细致的可转化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靠近竹窗边,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记住含苞待放的菊花,笔法细腻,透漏出两三分多愁善感来,竹窗上紫色薄纱随着缓缓吹过的风儿飘动,传遍的次盆里栽种着一株娇艳的珍珠梅,在转过头来便是梳妆台了,一套套着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的首饰盒陈列其上,檀香木的架子上挂着淡紫色的纱窗,整个房间朴素而典雅。 从标配看,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的用度。 晕红色床幔卷起,甄夕络着素白色寝衣依靠着在床头,因着盛夏,只盖了层薄纱,开了窗户通风,隐隐传来了几丝木香。 李梓瑶的视线便这样落入到甄夕络的眸子里,两人均是一笑,一个清纯,一个明艳。 因是卧床养伤,甄夕络不便梳复杂的发髻,十四岁的孩子不需妆容修饰透漏的青春自然的美。和李梓瑶稍带了些婴儿肥可爱不同,甄夕络是邻家妹妹型儿的清纯款儿。 “不知李姐姐来,有失远迎,还请姐姐见谅。” 李梓瑶在她床卧的踏脚前停下,有丫头搬来靠背的木椅子,她轻轻坐下,“本就是我不请自来,怎能怪你,听闻你今天受了伤,我便一刻不停地赶来,伤势可好些了?” 甄夕络心里越发觉得奇了,她和李梓瑶一向不熟悉,怎么会得她来探望,前世没经历这一遭,自是没再这个时候见过李子瑶的。 她摇摇头,“受了些皮外伤,不碍着骨头,大夫说修养些时日即可。”声音柔柔的,目光里也是柔柔的。 李梓瑶却是更气了,不过是些小伤,还用齐灏巴巴的赶着送回来,妈的,等成了亲搓衣板伺候。 “也不知是怎么个回事儿,听说端王爷也在,可把我吓坏了!”李梓瑶说着便抚了抚胸前,眼里尽是担心不已。 甄夕络暗想,怨不得李梓瑶跑一趟了,前世她便是齐灏的正妻,只是这会儿两人该是还没过门儿吧?一想到齐灏要娶眼前的女人,她禁不住心中一闷,细细打量起李梓瑶来。 一袭粉段薄纱大袖宽领裙,模样端庄之中又透漏着一丝妩媚,青丝披落,仅一条粉绸缎发带系着,映衬着肌肤也染上了层粉色,煞是美丽,凤眸潋滟,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唇若点樱,引人无限遐想。前世没注意过她,这一看,确实个娇俏的人,谁立在其旁也难以夺得半点光芒。想想她和端王站在一起的画面,确实相配,她顿了一下,不愿去细想。 难不成是为了端王送自己回来的事儿来的? “不知怎的,竟惊了马,还好端王爷出手相救,只是那马车却不得再用,端王爷好心,又将我送回府来,当真是感激不尽。”想起马失控的那一幕,也是害怕极了,她慌了神,可能是素梅的喊叫声引起了正经过端王的注意,当街砍了马头,她虽被甩下车,却也只是腿部受了些许的伤,膝处的血迹渗透了白衣。 素梅便是李梓瑶来时引路的侍女。 想起当时对端王的匆匆一瞥,她隐隐红了脸,心跳也快了一步,知道这人是喜欢自己的,她竟一时忘了疼痛,可能还是想测测他吧,她小声说:“马车不可用了,这可怎生是好?”不出意外,那人果真立即提出先将自己送回。越是想脸越是发烫。 “妹妹是怎么了?可是发了热,怎生脸红成这般?”哼,小贱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什么呢,一幅心神荡漾的样子。 甄夕络赶紧摇摇头,“没什么,屋里太热了。”她作势抚了抚脸,果真烫极了。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也有四十了,竟然连这点儿心思也没遮住,还是在人家未婚妻面前,当真是羞涩。 “我昨日进宫还碰上端王爷来着,便和他说起了妹妹,我一向钦慕妹妹这般有才华的女子,他还说不信,你看看妹妹我,吟诗作对这等风雅之事当真是一窍不通,那时他还问起妹妹是何人,没想到隔日就让他见上了,你说巧不巧?” 甄夕络脸骤然一白,他不认识自己吗?也对,这之前两人还未见过面,他应该还没喜欢上自己吧?还那为何还要送自己回来,难道真是出于礼节,自己那样问了,惹得他不知如何拒绝? 书中提到过,甄夕络早就不记得在她五岁时见过齐灏这事儿了。 甄夕络不动声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心不设防,随口答道:“确实很巧,世事总这般,仿若冥冥中注定。” 她本意是想解释确实很巧,没旁的意思,却被李梓瑶曲解了,又是一顿暗骂,小贱人,说你们命中注定相遇在今天给她倒胃口吗? “我一直想来见见妹妹,也沾沾才气,却让那人先碰上了,今日他见了妹妹这般柳絮才高,知书达理的女子,回去不定怎么笑我呢。”李梓瑶故作打趣儿,手还捂住嘴角侧过脸去轻笑,眼里盈满了幸福感。 甄夕络听她嘴里这亲密劲儿,心里酸涩极了,前世她没在意过齐灏,不曾知齐灏和李梓瑶之间关系如何,听她这么说,还有这幅神情,两人应该蜜里调油的才是,可那样为何后来又喜欢了自己?对了,她去世之时,齐灏却是孑然一身的,难不成李梓瑶比她过世的还早? 李梓瑶的目的是达到了,再关心了她几句,见天色也不早了,起身说自己该回了,甄夕络接受那么些新信息,脑子乱的不行,只假意留她,最后还是让素梅前去送人。 李梓瑶走的时候舒爽了许多。 墨笙自出了门就忍不住笑了:“我以为小姐真是本子里说的那样寻仇去的,哪想是这样膈应人。” 墨竹也抿抿嘴,很是无奈,“可是这样说谎终归不好,被发现了怎么办?” 李梓瑶微微一笑,弯了眼,露出两个小酒窝,“我不是会撒谎的人哦。”这种事除非甄夕络真被齐灏收了才会拆穿,有她李梓瑶在,怎么可能让甄夕络进了门。 临近府,李梓瑶转了转眼珠子,“墨竹姐姐,咱们走正门。” 正门前还停着端王府的马车,端王还没离开。 落日留下了晚霞,橙黄色映的墙瓦一片古朴之美,这条街上都是大户人家,这个点儿稀稀拉拉的没什么人,只几个仆役还在走动,显得萧瑟许多。 李梓瑶未让马车进了巷子,调转车头,留下个小厮在这里等着,“若是里头传出了动静,看着王爷要走了,就赶紧来通知我。” 说着便让马夫驱车到了东市的果脯店子,她要在齐灏出来的时候赶去,却不能让齐灏的人知道她是刻意为之。 让墨笙进去随意买些果脯,“墨笙姐姐,若有金桔蜜饯,你可要带回来些。” 天色渐晚,再不回去于一闺阁女子反倒不好,她略微有些着急,想着算了吧,那小厮适时赶过来催人了。 第7节 第6章 待嫁六 马车在正门前停了下来,她从容的拿起那包蜜饯,脸上扬起的笑容恰到好处,自信大方,毫不忸怩。 慢步走到门前,正巧李衡父子和端王爷齐灏也从里面出来,朝向门口。 李衡笑看着齐灏说话,她上前娇俏的喊出声:“爹爹!”这一出声,四个男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李衡最先不悦,天色不早,自家闺女怎么出现在这里,何况正撞上齐灏,一个女儿家的在未婚夫面前晚归,让人家怎么想她。 李衡拉下了脸,当着齐灏的面却不能说什么重话,连带着闺女没了面子,可这么晚归若是不做过问,只怕齐灏会多想,思忖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下午李梓瑶去找了甄夕络,晚上就能传到齐灏耳朵里,她得在这之前自己说了,不然让他自己查着了还不定怎么想她呢,若是给齐灏留下个自己一介女流反而打探他的消息的印象,怕是搁哪个男人身上也受不了,为出口气反而将事情向不好的方向发展可不是她想要的。 好在这张脸具有欺骗性,看着挺无辜的,她顿时换上担心之色,道:“今个晌午墨笙出去帮我办事儿时听见几个奴才嚼舌根子,竟说齐国公家的甄小姐受了伤,我一直仰慕甄小姐的才华,实在放心不下,赶紧备了药材去探望,好在甄小姐无甚大碍,她一个人也无趣的很,我俩投机,就留下来陪陪她,想来这时候她也确实需要人作陪的,这一来回的稍晚了些,还请爹爹不要怪罪。” 前头这四个人哪个不知道此事的,听了顿时尴尬不已,刚刚还相谈甚欢的样子,现在却都搁了脸,仿佛怪她戳穿了他们一直遮掩的事儿。 李梓瑶本还有些紧张,可看他们这样,反而什么都不怕了,是齐灏不要脸,现在反而摆出一副她给他难看的表情,她暗暗压下火气,收拾你不过早晚的事儿,先记上,等成了亲再说。 听李梓瑶说是探望甄夕络因陪她才晚归的,李衡也不好再责备什么,“难为你有这心了......” 在李衡赶她回去之前,李梓瑶赶紧趁他话到停顿处继续说:“甄小姐很是感激王爷,说要不是王爷她肯定要亡命于此了,我听她描述那场面,当时可真是凶险极了,王爷这临危不乱的气度,梓瑶佩服极了,那可是千钧一发之际......” 李衡却不想听她再说下去,“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房去。” 李梓瑶的要求不高,只要把这件事圆过去且不让齐灏心生厌恶之意即可,想要断了齐灏与甄夕络间的情谊,没有点儿出其不意只是等待绝对不可能,只是现在看起来真是蠢极了,希望局面能回到她想表达崇敬齐灏见义勇为上来,至少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也好啊! 李梓瑶略显落寞,“爹爹,是女儿不懂事了,我......” 演戏演全套,暗暗掐了自己,决定以弱势的姿态回转局面。转过头来,一副要忍住泪意的模样,“我一向仰慕大英雄,今日你在府中饮了酒想必会不舒服,我特意拐果脯店给你买了点金桔蜜饯,解酒效果甚好。”一伸手将蜜饯递了上去,齐灏迟疑了下,看无比真诚的样子,便不再多想,伸手接过,道了句谢。 她轻轻的“嗯”说完带着她的侍女转身而去,背影显得单薄无力,像是沮丧极了。 李衡看自个儿女儿伤神的样子心里不忍,只得先把这事儿揭过,“小女不懂事儿,她也没个姐妹,平日里没什么人说话的,今日交了新朋友,大概是开心坏了。” 齐灏看上去不甚在意,“无妨,今日因着这些事耽搁了,事出紧急,没来府中报个信,是晚辈的不对,小姐心地纯善却是没错的。”他看了眼提在手中的金桔,眼里不曾划过一丝情绪。 看来要征服齐灏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李衡便没再说什么,摆了请的手势送齐灏出门。 来时母亲那里刚吃饭,自然又被教训了一顿,不过李梓瑶不会放在心上,向母亲提起去魏家的事儿。 “哼,你不是最有主意的么,还跟我商量什么?”佟氏气的不愿理她。 “我有错,请母上大人看在我认错态度诚恳的份儿上原谅我。”她双手作揖,一幅顽皮像。 “去吧,不许惹祸。”她愿意结交些朋友,佟氏是支持的,将来也是要进那些个妇人圈子的,要还跟以前那样什么也不在乎还老得罪人的话,她才担心呢。 “母亲若是担心便同我一起去。” “我天天一堆事儿的,光顾守着你会成?” 八月近了,倒时是要去祖母家过中秋的,中秋过后便是亦枫阁诗文会。 去魏家的日子最终敲定在了八月三日,说实话,真到了那天,反而不想去了。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她百无聊赖的起了床梳妆打扮。 早就备好了可心的礼物,希望魏冬玲会喜欢,魏冬玲便是她要拜访的魏家小姐,比她要大上一岁,也在相看人了。 魏冬玲在书中也是个人物,源于她相公,甄夕络的追随者之一,然而结局和李梓瑶大不相同,嫡亲姐姐做了太子妃,她在贵女圈子里也是说的上话的。 魏冬玲独爱茶道,她送上的便是副茶具,到不见得有多精贵,却她能拿的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能投其所好也是一番心意。 后院有片苗圃种了矮矮的绿植,尖儿嫩向阳,甚是喜人,魏冬玲正在亭下,四周围了淡紫色细纱,八月初天儿渐渐起了凉风,紫纱布被吹得慢慢起舞,苗圃的小作物们也随风摇曳,随风送来几声古朴的琴音,她绕过纱幔进入亭中,那白玉般的琉璃光滑的石桌上正放置着几只茶杯,一只茶壶。 有少女坐在凉亭的栏杆处的横木处,面前是打磨的光滑的长条石墩,石墩上置一古琴,在李梓瑶进入时亦是不喜不怒,宁静淡然,目光落在琴弦之上,十指若有灵,在弦上捏出舞花,投入专注,不为外事所扰,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李梓瑶被她专注的样子吸引,一时间思绪放空,完全被带到了她的琴声里。如春风绿过田野,如春笋落壳竹林,如蛙声盈满湖岸,如孩童追逐风筝......只有热爱生活,一腔柔情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心灵。 近几天来的烦恼在这琴音里洗涤,随着这丝恬淡之意她忍不住透出淡淡的笑意,闭上眼睛享受,而琴声却戛然而止。 李梓瑶睁开眼来,再看到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清新明净,自然和谐。 “只知魏三姑娘茶艺出众,没想到于琴上亦是不俗。”她微微一笑,真心夸赞道。 魏冬玲起了身,随侍的丫头将琴收好,珍儿重之,李梓瑶一眼不眨的看着,近朱者赤,即便是个丫头周身的气度也是不俗,手指划过琴身的样子不经意间令人赏心悦目,更不用说主子了,没见过甄夕络下了床是何等模样,然心里觉得和魏冬玲是没的比的。 “当不得夸,粗浅懂些。”她起身,丫鬟递上水盆布巾净了手,在李梓瑶面前坐下。 李梓瑶解释道:“叨扰了,前些日子本欲前来,谁知当晚被母亲告知皇后娘娘觐见,不得已推到了今日。” “无事,有朋而来,不论何日定当扫榻相迎。”她回头细声低语嘱咐拿煮茶用具过来。 面向李梓瑶,“你既说要讨教一番茶艺,我便一早准备好了,只等你来。” 李梓瑶挑眉浅笑,心里涌出一阵喜悦,“月前多有得罪,当时昏了头,净干蠢事,我心里已有悔意,却不知该如何向你赔罪,今日前来......”她话没说完便被魏冬玲抬手止住,“不必多言,我未放在心上,至于谁对谁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何必在意那些。” 李梓瑶看着她的眼睛,空明淡雅,装不下一丝世俗愁绪,是真的风轻云淡,毫不在意,这样的人却是李梓瑶头次接触,于一闺阁女子又是何等的潇洒自在,这样的人不似甄夕络孤芳自怜,不似她精于算计,处事之中,脱身于外,不禁让李梓瑶拜服,怪不得她在圈子里能有这人缘,却是个不为凡俗所扰的。 “我当真是旁人所说的那般愚蠢之极,竟说出那样的话来,幸得你不放在心上,然而我却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过错,我精心挑选一物,只当赔罪,你千万要收下才好。”她让墨笙将礼品送上。 原主在家里便是亲人护在掌上的存在,到哪里都惯了出风头,月前几家闺女相约京郊湖畔游赏,魏冬玲不出意外受尽追捧,她心生妒意又受人挑唆,当即给了魏冬玲难看,魏冬玲不予理会,她却觉得魏冬玲看不起自己,闹得越发凶了,好在被墨竹拦下,不至于干出更丢人的事儿来。 被魏冬玲的贴身侍女接过,“这盒子倒是精致。” 好歹在现代学过设计,自是知道包装对于产品的重要性的,这是她亲自设计的,研究了原主所有的箱、盒、匣、柜并加上自己原本对古代美学的研究与理解加以改造,所有的纹痕都是她事先一笔一划的用小刻刀纹好,再请师傅雕纹,调漆上色均是自己完成的。 第8节 “不妨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当面打开客人的礼品有些失礼,可她真的想知道魏冬玲什么反应,毕竟自己准备了很久。 魏冬玲一怔,仿佛没有料到她会提出此要求。 第7章 待嫁七 “玉露。”魏冬玲轻轻唤了声,那侍女将桌上的茶具轻轻挪开,将盒子放置在桌上,打开来。 是套白瓷茶具,坯质致密透明,上釉,音清而韵长,虽没有斑斓的花纹和艳丽的色彩,但在朴实无华中,展示给人们的是哪自然天成的美。 魏冬玲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喜悦被李梓瑶捕捉到,她也情不自禁露出笑意。 “茶具中我最爱白瓷,只为它配各种茶叶都不失茶韵。”她伸出手指来在茶壶上细细描摹,看的出是真的喜爱。 “我这里还有一些别的造型的,绘些山川河流,飞禽走兽,人物故事或点缀着名人书法的也有趣的很。”魏冬玲看着壶身说道。 “我对这些没有研究,这个也不能和那些相比。” 魏冬玲摇摇头,“你有这番心意就足以让它珍贵了,玉露,这个可要好好收着。” 碧螺是魏冬玲的另一个侍女,这会儿带着小厮过来,将魏冬玲需要的东西都搬了过来放置好。 李梓瑶却是第一见识美人煮茶了,她特意着了件窄袖白绸细粼纹短衫,在淡淡的白雾气之中轻摇美人扇,闲适恬淡,仿佛隐居的山人,着一袭锦袍在山水间悠然自得,又如九天降临的仙子,超凡脱俗,不为世俗所扰。 看着这样的魏冬玲,实在无法与原书中的联系起来。 书中魏冬玲嫁给了许小侯爷,那小侯爷跟齐灏却是生死之交,因齐灏结识了甄夕络,真是瞎了眼,放着自家的娇妻不稀罕竟看上了甄夕络那个重生的,魏冬玲的戏份不多,只知其育有一子一女,不知以她这性子,过得好坏与否,也许她跟自己不同,并不稀罕什么夫妻和睦的,毕竟看她的心境也知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一壶茶,一副琴。 那是她的人生。 “好羡慕姐姐,仿佛没什么烦心事儿似的,茶若能解愁,我可要好好跟姐姐学学。” 魏冬玲倒了两杯,一壶茶也只能三杯而尽。 “你是品不得茶的。”魏冬玲搁下白瓷壶轻轻说道,平平淡淡,并无针对之意,却让李梓瑶笑意僵在脸上。 “茶如人生,第一道苦涩,第二道醇香,第三道平淡,三味一生。一片茶叶细小纤弱却妙不可言,无喧嚣之情,无激昂之态,一盏浅注,请气馥郁,其中苦涩甘甜,回味无穷,多一片则过,少一片则淡却不是人人皆可品知,唯宁静才能细品人生。你心有执念,便不能平静,又怎能体会一丝之苦,一丝之甘?” 魏冬玲说罢轻轻吹了茶,浅浅一抿。 李梓瑶勉强一笑:“为何说我有执念?” “藏在眼底的,静下心来便可看到。” 捂胸,这都能看出来,不知道自己在齐灏面前装了两次有没有被他识破,他一个男的,应该不会这么心细。 对茶道起了莫名的兴趣,或许要把床头的话本子换成与茶有关的书籍了。 ***** 时间一晃而过,夜里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便到了中秋。 一大早去了祖母房里请安,来的不算早,屋里已经不少人了,大伯娘家的一个,二伯娘家三个,着朱红连纱纹皱纱衣的是李梓筱端坐于祖母,正拿着帕子捂嘴笑。 “呦,三姐姐是遇着什么开心事儿,与妹妹说来听听。”李梓筱族排序老三,大姐二姐都已出嫁,这样的日子便在夫家过了。 “几个姐妹里属你来的迟,还要祖母等你不成,该罚。”到是四姐姐李梓玉开了口,一张嘴的玩笑话。 “好啊,你倒是说说罚我什么。”李梓瑶也没当回事儿,径自走到祖母哪里去。 李梓玉眼珠一转,“今个儿是中秋,就罚你作首与中秋有关的诗吧。” 呵呵,不作。 李梓瑶不再搭理她,祖母已经伸出了手,她赶忙握上去,迎面对上张慈祥的脸,甜甜的唤了声:“祖母!”。 祖母看着她笑,抚上她的额角,说道:“咱们小五对这些酸东西向来不来劲儿,你还要她作诗为难她,不是扫兴嘛。” 这家里就她是个会来事儿的。 祖母在屋里放了糖果和点心,剩下两个要小些,不过十二、三罢了,一瘦一胖,胖的却是真胖,也偏高一点,是李梓茹,大伯母家的。瘦点的李梓馨,二伯母家的,其他人到没怎么动那些个零嘴,就李梓茹没停过。 闲聊几句,即来了大伯母家,定是要去问候的,几个姑娘结伴儿去了,今日忙,没在大伯母那里久留。 前台搭起了戏台子,场台后面是个小室,几个大黑箱子整齐的罗列着,戏班子的人忙来忙去。 这戏安排在了午休之后,天正阴凉,李梓瑶觉得无趣,呆不住,随处走走,穿过游廊,绕过小沟渠,听叮铃铃的水声作响,数一节节石砖的数量,前方有一凉亭,便又想起魏冬玲来,想起紫纱内她清冷的目光,平淡的神情,那是上大学时她便一直渴望成为的样子,只是时光打磨了一切,又修饰了一切,那个渴望终究沉默在物欲横流之下,失了声息。 其实也没什么可羡慕的,有人得为了生活打拼,有人哪怕无所事事也能安然一生,本就不是公平的,也不是为着一个目的的,何必被别人的生活扰了心神。 她绕开凉亭继续前行,不再留恋途中的风景,走过再多的路,都是为了说再见。 沿着碧水而去,是一坐高台,五六米的样子,有争执声传来,听着想梓茹梓馨,她皱起眉头,加快了步子向那边走去,踏上台阶,那两人却在木梯旁动气收来,推搡着尽到边缘来了,李梓瑶心中一紧,连忙提步,光顾着上面,却没留心脚下,狠狠的一崴,她顿时脸色一白,狼狈的跌坐在木梯上。 引起了那两人注意,她们到是停了手,李梓瑶的脚腕却肿了大块儿,疼得连呼吸都是虚的,墨笙赶紧去通知人。 抬了坐撵先将她送到就近的屋子里诊治,是扭伤,情况有些严重,被木板固定住腕部,大概十天左右再来拆解。 看来她要卧床十来天了,回到家听管家说齐灏送来了中秋礼,三哥哥未过门的岳家是母亲备的礼,皇后娘娘自不会做这些,想来齐灏那边只能他自己准备。 自己扭伤了齐灏会来看吗?不,他应该会去明天的诗文会,怎么会为自己推了这个呢,那毕竟是大学士文人们聚集的好时刻,便是为培养自己的幕僚也该去看看的。 太子为皇上嫡长,皇后有孕时被害,太子不足月便生了,自小身体孱弱,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几个亲王都心知肚明,但凡有那个心思的都在暗中培养势力,至于齐灏怎样,书中没交待,直说甄夕络前世时,他手刃了齐熠,齐熠是当时的皇帝,若他有这个实力,想来这个时候不会默默无为。 只吩咐墨笙找人给长乐公主带个话,并告知不要声张。 第9节 扭伤这事儿她没打算让齐灏知晓,不到半年成婚,她等的了。 第8章 成亲一 诗文会隔天长乐公主前来探望,彼时李梓瑶百无聊赖的躺在窗下的贵妃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听墨竹念书。 长乐着一身杏黄比之那天的庄重多了几分娇俏,“昨日里亏我还四处找你来着,原来竟崴了脚,怎的如此不小心?” 李梓瑶作势晃晃腿,“人有祸兮旦福,该你受避都避不过去。” 竹窗微开送一丝凉风入怀,调皮的卷起那杏黄色裙角,牵牵扯扯,不依不舍,李梓瑶看的有趣,嘴角似有似无的咧一丝弧度,眼里却没多少神采。 长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动了动巴掌大的小脚,轻轻摆着,裙摆的墨色纹痕一晃一晃像是湖面漾起了水波。 秋日的午后让人有些困乏,长乐好不容易出宫一次自是开心不已,李梓瑶心下埋了事儿却不太舒颜,扰人兴致,长乐忍不住问:“怎么了?跟蔫打了的茄子似的。”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多此一举,总想做些什么却未能真正改变些什么,废了那么多心思也不得老天的一个玩笑,说崴了脚就崴了脚,像是为了阻碍她去诗会,阻碍她去干预那两人一样,这使她泄气不少。 “我之前一直都没参加过,今年来了兴致还没去成,心里总是遗憾的。” 长乐一笑,“不至于,以后有的是机会。” 成婚了还是可以去,但哪有没成亲前得趣,男女都参加的更像是一次遮掩下的联谊,妇人去联谊么? 李梓瑶问道:“有趣儿吗?” 长乐拿出一个帕子来,看着有些眼熟,挽在手里遮着,怕被李梓瑶看去,“能出彩的就那么几个人,说来说去都成了追捧,我觉得到没多大意思。”她敛着笑,话故意只说了一半,等着李梓瑶去问,李梓瑶倒也不让她失望,“看你这表情可不像是没意思。” “哦,也就一出吧,有人拔了头筹,今儿名声就该传遍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李梓瑶撇过头去,眼里划过一丝烦躁,“我才不去问,没意思。”除了甄夕络还能有谁,果然还是成了书里写的那样,几个女客的诗分不出胜负,便拿到男人们那里让人做评判,甄夕络的自是得到齐灏青睐,他对她便又情深了两分。 长乐不再卖官司,在她面前摇了摇攥着的手,止不住笑,说:“我觉得这首挺有趣,一并送了上去,可惜没得头筹,估计那些才子们恐我四哥臊得慌!”她说着送上方才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手帕。 李梓瑶暗想,关你四哥什么事儿,他面冷心冷的要是会害臊,我可以直播吃翔。 长乐在李梓瑶狐疑的神色中递上那条素白手帕,顶上只一首诗并几个小字“梓瑶赠子轩”子轩乃齐灏的字。 李梓瑶神色陡转。 “念出来的时候,我大皇嫂都羞红了脸,四哥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大嫂便是太子妃,做了这次诗文会女子这边的主持,但凡需被评审的都要从她嘴里念出来,让大家共赏。 这手帕乃是那次在宫里本想送给齐灏却没送成的那只,后来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便抛到脑后,不曾想却到了长乐手里,上面的那诗是她练了许久才能很漂亮的默出来的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 长乐,干得漂亮。 长乐念出声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将身嫁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人道是姐姐肚里无墨,怕是那些墨都用到了四哥身上了,羞不羞人。” “你快跟我说说当时什么情况?”本来还无精打采的李梓瑶顿时来了精神,抓住长乐的衣袖问道。 “哼,我还以为你该羞恼,看你这样子,哪里有一点女孩家的矜持。” “我所有的矜持都给你四哥,不好意思,到你这里已经所剩无几了。” 长乐嗤嗤的笑,“你对他才一点都不矜持呢,传上去的时候本该先落到四哥手里,我嫂子使坏,先给了旁人,那些人都是有眼色的,刻意绕过我四哥都传了一遍才落他手上,那些个眼睛全盯在他身上,我看的仔细,那般淡漠如神邸的人竟红了耳朵,旁的诗他多多少少评了两句,这个可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当着那些人的面,竟不知如何处置了,大皇嫂怕他恼羞成怒便拿了回来,怎么,外面的事儿你竟一句不曾听说?” 昨日崴了脚,早早睡下了,今日起的晚不说,心情也不好,便把人都赶出去了,没人来打搅她,怎会知这些。 “那甄姑娘呢?” “她怎么了?她拔了头筹,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糊涂了,竟问长乐这事儿,她哪里知道他四哥和甄夕络的事儿。 “对了,上回进宫还说给你看好东西来着,正巧你来了,墨笙姐姐,把那些我珍藏的宝贝儿都端上了给公主瞧瞧。” 这次没去反倒是好的,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长乐离开时有些心不在焉,郁郁寡欢,不知在惆怅些什么。走后甄夕络和魏冬玲也遣人送了礼,那未见面的准三嫂也遣人来问候。 约么着她前脚出,三哥哥便进来了,“你来的刚刚好,我这脚不方便,你帮帮送送公主。”朱子倬“嗯”了一声便出去了。 离婚期不远了,母亲看管她越发严厉起来,哪都不再让去,带在身边让她学着管家,没事时就绣自己的嫁衣,偶尔齐灏会来探望父亲,商谈到很晚离开,两人却是再也没见过了。 “你看看你,什么都不会做,到时候连给王爷做身贴身衣物都难。” 天渐渐转凉,母亲的脾气一天一天变得比秋风还要暴躁,李梓瑶经常被她说的一怔一怔的,也开始学做这里的衣裳了。 她怎么可能做不了衣服呢,她就是干这个的,只是母亲不舍罢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大脾气的掩饰,李梓瑶理解她,从不反驳,每当挨吵时就朝着她呵呵笑,也不在意那么多。 **************** 时间和流星有一个共同点,它们的尾巴谁也握不住,眨眼间,就到了成婚前夜。 坐在灯下抚摸那件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陵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云金璎珞霞披,那开屏的孔雀仿佛要活过来了一般,桃红段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仙裙,群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 手拂过每一丝金线,每一颗滑珠,一丝丝是时间的羁绊,像牢牢的枷锁封住过往美丽的年华,一颗颗是岁月的滚轮,滑过孩提,滑过总角,滑过豆蔻,滑过前世今生。她倒在睡榻里,面容朝上细细吐纳,两人的记忆在脑子里交织滑过,一面是她,一面是李梓瑶。 披上这身嫁衣,李梓瑶和李梓瑶便成了一个李梓瑶。 每个嫁娘出阁的前夕注定是个不眠夜,她要有足够的时间缅怀,缅怀即将离去单身岁月,她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念,感念母亲滴滴落在心头的泪,她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憧憬,憧憬未知的的岁月带着意想不到的漫漫幸福迎面走来。 五更天府里已经热闹起来,母亲一脸笑意的推门而入,她正坐在镜前梳妆,那慈爱的夫人一手挑起她的青丝像每一位送女儿出嫁的母亲一样,嘴里念着古老的俗言,亲手为她戴上凤冠,亲手为她披上嫁衣,亲手为她遮下盖头,亲手送她走出房门,咽下细细的哽咽。 换了另一只手搀扶,是父亲,沉默无声却又令人安心无比。细细索索的掀帘声响起,按照习俗应该是大哥,她对这人并不是很熟,也是出嫁前见面才频繁起来,那是沉稳内敛的男人,偶然展颜一笑也会令别人开心不已,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李梓瑶纤细的小臂,停下来嘱咐,一阵酸涩袭来,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却被悲伤淹没。 风卷落雪,逝水无情,光影流年。抚摸缕缕青丝遗暖,细细碎念回荡耳畔,在红绸锦缦中微微扬起脸,早已在眼眶中盘旋的泪珠应声而落,她再也控制的抖动起来,腕间一紧,似大哥无声的安慰。 第10节 踏上轿,一帘之隔,是母亲的哭泣声。 在这个妇人的哭声中来,又在她哭声中去,人生冥冥中便经历了许多轮回而不自知。 远远一阵鞭炮声骤响,是迎亲的队伍,像是回应,家里这边也一阵轰鸣,百鸟朝凤的乐声中离去,下了轿,跨过一道道门槛儿,终于来到新房。 她无需多做什么,只有静静等待,似乎总是这样,等待是所有人做过的最漫长的事儿了吧 怎么会不饿呢,那颗苹果还稳稳的停在手心里,不曾动过,如果可以真想把它永远留下来啊,那是家人的无声的祝福。 几个婆子进来洒些什么又走,几个妯娌进来说些什么又走,只有墨竹墨笙始终侍在一旁,不声不响,无语无言。一时间喧哗离去,安静的仿佛别人的世界,而自己才是过客。 平日里欢脱的自己也忍不住伤感起来,那齐灏是什么心情呢? 爱的人远在天边,他却要搂着别的女人入睡。 何必去想?过会儿就知道了,尽管繁杂不耐,然而她仍坚持按着古代的习俗静静走完,为着每个女人一生一世仅有一次的今天,决不能出了任何差错留下遗憾。 红色可能会让人激情泛滥,尽管已饥肠辘辘,想着即将进来的齐灏,那样风光霁月的少年,本子上的东西却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旋...... 第9章 洞房花烛夜一 等待变得很漫长,尤其在这样的冬夜,女生体寒,脚慢慢没了知觉,冷气上移,渐渐到了腰跨处,只是满室的红和摇曳和蜡烛还在不断地传送温暖。 风呼啸的声音传来,盖头下的李梓瑶逐渐意识到齐灏开门进来了,过了正厅,跨过小门,便是室内。 随着轻轻的脚步声远离,墨笙墨竹退下了。 托盘上喜秤一记沉响搁在李梓瑶心头,便揪住了,手不禁一握。 齐灏总是不声不响的,脸色沉静,目光清冷的看着盖头缓缓挑起,只是看着秤头,不去看新嫁娘的脸。 李梓瑶抬起头来入目便是他这幅神情,情理之中,理解之外,顿时僵住了笑意,一阵心凉。 齐灏转过身去走到喜桌旁坐下,语气干冽的犹如外头不曾停息的寒风,“你今天还没用过膳,先吃点吧。”仍然不去看她。 “好啊。”她故意忽略尴尬,语气上扬,带着新嫁娘的喜悦,故作自然。 两盏喜酒遥遥相望,齐灏没有丝毫端起来的意思,李梓瑶见他不言,便也不语。 “我心有所属,能给你的只有正妻的名分。”他说完不等李梓瑶反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便要起身出门去。 “齐灏!”李梓瑶瞪大了双眼,重重的将喜筷一搁,呵住他。 齐灏站定,李梓瑶直直看着他的背,之前的热情到这一刻都冷却了下来,她的声音放到很低,像是在喃喃:“齐灏,你心有所属,我便该守活寡么?” 齐灏一怔,半天无言。 “我这样的日子一辈子只有一个,我体谅你的酸楚,也请你不要让我在这天留憾,这个门你今天要出去简单,再想进来可就难了,你心头的那个人是重,可你要想清楚那份重量抵不抵的上和你拜过天拜过地的这个人的一生。” 齐灏没有再向前走,也没有回头,背对着,不知道眼底是什么情绪,或许在外喝了不少,自他进屋后,房间里一阵酒气,然而此刻却依旧清醒,或许便是心中那份执念在撑着。 书中齐灏把甄夕络放在心间十来个年头,从懵懂时刻,那份牵念渐渐转变成为爱恋,她在他心底里是真的扎了根。 李梓瑶心里清楚,从来没想靠攻心计拿下这个人。 今事都挑明开了,一个人有多冷,心便有多硬,错过了今晚,再想进他心里就难了,她的时间也不多,一年后甄夕络及筓,一年间攻心怎抵得过他十年的牵绊。 趁着他渐渐起了酒意,甄夕络上前环过他的后背,那人只是僵直却没有反抗,她将脸贴在他背上,披着风雪而来的男人,衣服上一阵凉意,她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仍然不放弃,双手伸到他腹间,紧紧交握,或许真的勒的太紧了,隔着冬衣仿佛也能感觉到他硬实的肌肉。 她知道这里是古代,她知道这里的可能还没有女子会那么主动而亲密的去对待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哪怕那人是她的丈夫,齐灏仍是清醒的,自然会对她的动作而诧异,她甚至无法确定齐灏会对她的主动接受几分,然而都是赌不是吗?这场感情了她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了,任何赌注都不会使她失去更多,反倒下定了决心。 “咚咚咚”不知是她的心跳还是齐灏的,她绕道齐灏面前,想要看着齐灏的眼。 似乎有些不同,冷清的眼底掺杂了丝阴鹜却又刻意隐忍,仿佛是他无声的妥协,对了,这还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儿,再是沉稳也无法像成熟的男人一样对待感情更理智一些。 李梓瑶倾身过去,齐灏抬手,扣住她的肩膀,她便停留在距他胸前不过一指的距离,仰头看他,他眼下翻涌,脸色更沉了。 操之过急,没见过这样的,就是亲近一下,看他的表情跟别逼迫的一样,烦躁不已,慢慢来吧。好在他也不出去了,不正是对自己最好的回应吗? “帮我取一下冠吧?一个人真弄不了它。”给自己一个台阶,也让他缓和一下。 两人到了梳妆台前,依旧沉默无言,李梓瑶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气氛似乎并没有从刚刚的对峙中缓和过来,哪怕是留下了齐灏,他现在这种压抑的心情真能行吗? 好担心啊!或许自己的道具能派上用场。 “嘶!”她倒吸了口凉气,齐灏要把她头皮都扯下来了。 她无奈失笑“你是在报复我吗?” 镜子里看不见齐灏的表情,只见他停了手,“我去叫人进来。” “别,我说着玩的,你继续,不疼。” 他却不愿意了,刚想退开,被拉住了衣袍,“外面又飘雪了,何必再折腾她们,你快点儿弄,我冻的都没知觉了。” 齐灏只得又上了手。 “刚刚情急,喊了你名讳……以后不会了。” “嗯。” “……那我以后都喊你子轩好不好?” 妈蛋,齐灏头皮一紧。 “一会儿换我给你取发冠。”她撇了撇嘴。 “不需。” 第11节 …… 一开始和齐灏接触会觉得这是个冷漠的,慢慢又从冷漠中感受到一丝乖张。 看过书她的却知道,这人冷漠乖张的表皮下,心却是软的,否则不会用这样的话激他,若换了齐熠那般冷血自私虚伪之徒,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会被折磨的更惨。 冷漠乖张只是岁月赋予他的伪装罢了,要从他小时说起了。 嫡亲哥哥太子体弱,打小便拉去皇后娘娘所有的注意力,生怕这个不小心那个不在意便使儿子命在危旦,精力都倾注了太子身上,对齐灏难免有了些不着意。 于太子而言,皇后确实无微不至,然而对齐灏这个孩子而言,便称不上是个称职的母亲,也难怪,毕竟不是自个儿亲生的,只是除了她和皇帝,也没几个人知道罢了,连齐灏本身也是不知情,只以为同样是亲身的,却被区别对待了,心里甚是不平衡却无可奈何。 父亲的儿子更是多了去了,又何尝对他多过两分体贴。 小时还会干出几分出格的事儿来,夺得父母的关注,谁知更是蹉跎了他们的耐心,对他越发不在意起来,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心凉,渐渐地磨灭了所有期望,变得乖张,变得暴虐,变得冷漠。 可若真的无情,又怎会为了给哥哥多一份助力,为了不打破母亲的期望,宁愿放弃挣扎,放弃珍藏在心尖儿许久的人而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呢? 若真无情,为何在后世即使被李梓瑶的泼辣任性惹得激怒不已,却也不曾责怪两分,书中两人未曾圆房,但他几乎给了她身为妻子的所有体面与宽容加以弥补。哪怕是纳了甄夕络入门,也未曾想过动摇李梓瑶两分,只是怪李梓瑶太傻,一步步走入甄夕络为她设下的圈套罢了。 两个折腾一番终于收拾好了,齐灏动了动嘴唇,“我们该安歇了。” 这便是他最后的决定了,不知内心做了多少挣扎,这一次又为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其实李梓瑶感受的到,齐灏从听到她脱口而出的那句“便该我守活寡?”开始,态度就隐隐的改变了,一个男人,他终究选择了不让女人去承担。 为他这份妥协有些难过与怜悯,可她不后悔,迈出这一步,对她而言,才更顺坦一些。 这是个好消息,他为她心软。 这也是个坏消息,她的一意孤行,给他带来的却是伤害。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眸子,克制的握紧的双拳,李梓瑶暗道:若你爱我,我能给你的,比甄夕络更多,你童年时渴求不得的温暖,长大后深深埋在心底的爱恋,都给你,以我的方式,如果你接受。 “嗯。”她点了头,随他而去,两人间却没有一丝旎旖,像出任务一样,李梓瑶在背后叹了口气。 “齐灏。” 李梓瑶见他拳头握的更紧了。 “你紧张吗?”李梓瑶觉得或许自己应该教导他一下。 半响,齐灏转过身皱眉,对她说:“你是个女人” 正是时候,她锁住他的目光来到床沿,大红色床被上的花生桂圆被斗落在地,那双自己看了都着迷的手慢慢滑向纽扣,直直的盯着齐灏,眼里尽是妩媚,欺身上前,这次勾住他的脖子,他却没反抗。 白玉般的手在齐灏颈间摩挲,他眼里划过波浪,一副吃惊的神色。 李梓瑶只当他没反应,自己担心的事儿果然发生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包□□,“要是不行,你就吃了吧。” 眼里波涛汹涌,齐灏喉间一动,咬牙切齿道:“你哪来的这东西?” 他原本只以为自己娶的不过是市井间传言的那样任性泼辣的女子,今个儿来看,哪里是人性泼辣,她那些动作,还有这随身携带的助兴药,对了,上次那首诗,是正常闺阁家的女子的样子吗? “先办正事儿,这个以后再说,你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我都看不过眼。” 齐灏只觉得喉间一甜,待要说话,她却转身而去,“你做什么?” “给你倒杯水溶一下。” 齐灏顿时踏步上前,一手将她拉了回来,气的说不出话来:“你……” 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抱了起来,回过头来,便被扔到了榻上。 第10章 洞房花烛夜二 齐灏顺势压下来,距离近到彼此可以呼吸到对方留下的喘息,他脸上皮肤出乎意料得细腻,如此近的距离,竟看不见一丁点瑕疵。李梓瑶咽了咽口水,闯进他愈发黝黑的眼神里。 男人是激不得的,果然让他恼了,手下也越发狂躁,一只手垫在她脖子下面,一只手在与她身上的衣服纠缠,还有两颗纽扣,单只手确实难解,他摸索了半天才弄开一个,可能是急得,喘息越发重了,到下一个时居然开始撕扯。 “别”,慌乱之中李梓瑶感受到了他的意图,连忙阻止。 这个嫁衣要好好保存下来,她按住他的手,不许他再动,齐灏眼里闪过不解,李梓瑶亲亲他的嘴角以做安抚。 齐灏很重,所幸李梓瑶的力气也不小,扶住他的腰胯部,抬一条腿压住齐灏,一个发力将毫无防备的齐灏压在身下,跨坐在他腰间,勾起笑,坏心眼的扭动两下,顿时听到齐灏的一丝闷哼,她心里越发得意,像是玩弄他得来的快感。 解下外外衣,一挥手扔到床卧踏脚下,一只衣袖轻轻搭起,其他的起了褶皱,就这么孤零零的垂趴在地面上,看一室灯火摇曳,听渐渐粗重起的喘息。 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目光,齐灏微恼,他怎么能忍得住在下,想要再翻腾一次,那么贴身的距离,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李梓瑶的眼睛,还没打算让他上来,双手抚上他的胸膛,摩挲一把,赶紧欺身压住他,在齐灏震惊的眼神里封住了他的嘴巴。 她要给他甄夕络给不了的东西,哪怕有一天他们真在一次了,也让他忘不了她的好来。 两唇想接,他在一片湿热之中吮吸到淡淡茶香,饱满丰盈的挺实压在精壮结实的胸膛上,仅搁了几层衣衫,齐灏脸上顿时一热,他未经过此事,一时大脑空白,只有手下意识的在她身上揉搓着。 李梓瑶牵着他的手来到背后,嫁衣的内衬是后系的,须得背在上才好解一些,齐灏得到她的暗示为她解衣,唇离开唇拉起银丝,她目光迷离,见他下唇上的晶莹便又咬了上去。 内衬滑下香肩,往日的白皙在这昏暗的烛光中显出萎靡之色,里面只剩一件红绸肚兜,冬日飘雪天本不该穿的如此单薄,但她怕不好看,在外衣外多着了间无袖红绸小夹袄外,就再没加一件衣服了,下身更是,这里的棉裤设计的宽大难看,怕洞房的脱它的时候看了影响兴致。以至于现在浑身都热了,腿脚却还没暖过来,泛着凉意,只是可惜,自己在这天下来那么些功夫,却没得齐灏仔细看一眼,不知未来的某日他会不会遗憾,遗憾回想时竟记不得挑开盖头的第一眼。 她亲上齐灏耳垂,在他耳边低喃,“摸摸它们。” 齐灏眼一深,自然知道她说色“它们是什么”,喉结滑动了下,他缓缓抬起手附在红绸之上,轻轻的,停了动作,一只手却也握不住,李梓瑶欺身向他掌心里压,缓缓晃动碾磨,又是两声急喘,他方动其了手,搁着衣衫狠狠的揉动,李梓瑶险些受不住,不受控制的狠咬了他的颈间一口,松开便是一阵嘤咛,不管是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耳边传来的娇娇声,都他来说都是摧晴。 再也忍受不住,他一手拖着她的腰间,一手固定住她的脖颈,倾身而上。李梓瑶失了力气,只能由他。 青丝散铺在大红绸铺之上,目光迷离,双颊绯红,唇角晶莹肿胀,齐灏终于看清了她此时的模样,米白色绸缎内衬早已敞开下滑,无力的垂在臂弯处,红绸肚兜也被□□的不成样子,整个下滑,沟壑探出,甚至要遮不住两朵娇嫩的红梅,随着平躺,肚兜遮不住的白终于在侧方漏了出来。 第12节 视线滑过平坦的小腹,再往下是系着的裙带,他毫不犹豫的附手其上解开。 红裙被扔下了,白色褥裤被扔下了,去还有条造型奇特,只遮了前后,两侧不封口的三角裤,细带记在右侧垂下,他顿住了。 抬眼看着她的眼睛,猛地一下手承在她的头部两侧,低下去狠狠地亲。 李梓瑶顺势为他解了衣带,到底是身体好,他身上竟连件棉衣也为着。 室内都热了起来,一记猛入,李梓瑶憋住闷哼,侧头看去,她眼里红烛晃动,而齐灏盯着搭在她臂弯处的白绸也失了神,嘤咛、粗喘、停不下来的撞击声和噗漱的水声点击了整个夜。 她憋一口在喉间,眼角都红了,这也是他的第一次,若是处理不好,怕对他日后信心有碍,只能慢慢安抚,她一下下抚摸齐灏的背,抬起头来在他耳边喃喃,“子轩,子轩。”下意识的喊着,那人眼眶充血,像是听不到她的轻喊,“慢一些,慢一些。”仍是不管不顾。 李梓瑶只好随他去了,她望着床顶的帷幔,想着如果是甄夕络,他一定细心无比吧。 也许并不是没听见,心里没有爱,这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发泄,越发觉得自己可笑悲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她在他臂弯中沉沉睡去,他为了她紧了被角,一脸复杂拥她入怀。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雪还在呼啸,敲打着窗棂时不时的发出声响,若是李梓瑶还有意识,八成觉得这声音像是诗词中谱的塞外曲。蜡烛燃尽了最后一丝余晖,扑腾两下,再是不舍,也变得黯然无色。 旁边小矮室内的墨笙墨竹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叫水声,长夜难熬,不禁倚在床头没了意识深深睡去,渐渐滑入床被。 第二日婆子来拿白绸布,两人一折腾那白布早就不知去了何方,床榻混乱不已,李梓瑶还未醒来,齐灏披了外衣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那张递了上去,示意她们轻生轻脚的离开,这才叫了水。 随着齐灏的起身被子里进了凉意,李梓瑶皱着眉抖了几下身子,却没有醒来,天色还暗着,他便又躺下了,等水来了再唤醒她也不迟。 只是躺下了却睡不着,他有好多疑问昨晚没能问出口,好奇自己到底娶了何方妖怪,行为举止竟是如此放荡不堪,他可从来没见过向男人求爱的女人。 李梓瑶的家教上应该不会出错的,毕竟岳母也是的端庄之人,怎么女儿却是这样,若是自己心底没人定要被她迷惑了,昨日那场酣畅契合可是其他严格管教的大家女子身上体会不到的,骨子里似乎记住可她的味道,就是想一想都忍不住犯热,他压下去,不耐烦的揉揉额角,再也躺不住了,起身下床。 ********* 起了后还要进宫给他父皇母后请安。 李梓瑶下了床腿突然一软,竟要向前跌去,还好齐灏就在旁边,伸手一扶才没让她丢了人,两个人脸俱是一红,那是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又或者自己是不能引起他起怜香惜玉之心的,匆匆忙忙就进了,一点安抚都没,她怀疑是被撕裂了,火辣辣的疼,浑身酸涩的不行,还得进宫奉茶,要命。 成婚前被他气过,还说要找他算账,回头来被伤的还是自己,这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了。 硬撑着由她们折腾梳妆,齐灏没有出去,拿出本书在窗前的檀木桌边坐下,点了灯默默的看书,好吧,看在你侧脸帅的份上再饶你一回。 墨笙低声说到:“雪下了一夜没停,现在还冒着寒气,要小姐多带些厚衣裳小姐不听,这可怎么出门啊?” 屋里还好,一直烧着炭到没那么冷,可在外面却是禁不住的。李梓瑶嫌那般宽大肥厚的衣服穿着臃肿难看,就是冻着也不多穿一件,带来的都经她手调整的,上身厚的只有小夹袄,下身都是些中厚的,不甚保暖。 齐灏听着了,也想起昨日脱她衣服时下身只穿了单裤,摸上去腿上都是冰凉,两人到现在也只是一夜之情,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她,一会儿只能吩咐在马车里多加套被褥。 “墨笙姐姐无须担心,我不惧冷。”说谎,不怕你怎么会手脚冰凉。 “今天下午请裁缝来府一趟,为你赶制些冬衣。”李梓瑶笑眯了眼,她发现这人对她有一点关心都能让她开心好久。 “不用,我真不冷。”那人却不再说话了。 墨竹倒是开了口,“以后可不得再唤小姐,没规矩。” 是的,她已经是王妃了。 东方吐白,清冷的光透过室内漫入屋子,似乎还反射着雪的光芒,这是新的一天,这一天,她,一个书中的女三,自己世界的女主和齐灏的生活真正交汇了。 她忍不住又去看那人,他还是静静的看着书,一声不响。 昨晚她咬的狠了,留下圈牙印,今日齐灏特意穿了见立领,将将遮住。 他俩出了们,仆人递上披风,两人一同上了轿子,迎着晨曦,踏着风雪,向皇宫而去。 第11章 别扭 亲王马车规格更高一些,比起府里的看上去宽大奢华许多,内置暗格和小案桌,车厢后背一阶落座的地方也铺的绵软,后带椅背。 右侧方整整齐齐的摞着一方棉被,不是太厚,遮腿正好,仆人搬来小凳子,齐灏在一旁掀开了帘子,示意李梓瑶先进去,李梓瑶一怔,提起裙摆,便要上车。 “等一下。”齐灏轻轻拽住了她的胳膊,在她头顶开口道。 李梓瑶不解,她停住刚踏上了一只脚的步伐,抬头问:“怎么了?” “披风给我。”不明所以,还是解开给他递了过去,“赶紧上去,车里有被子,你盖着暖身子。”齐灏吩咐道,李梓瑶没管他,只是点点头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齐灏才上来,两个人的披风都规整的叠好摞在一起被他掂着搁在左边的榻上。 李梓瑶在等他,被子只是展开了一层,她见齐灏穿的比她还单薄想等他上来了一起盖,齐灏只是看了一眼李梓瑶坐的位置,无视她特意给他留出来的一边,做到右侧起先放被子的位置了。 李梓瑶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有些尴尬,为着他特意拉开的两人的距离。 她像是故意闹别扭,把被子扔到一旁,也不盖,就趴在上面,不去看齐灏。 端王府离皇宫有些距离,又下着雪,马车走的不快,一路下来可能要半个时辰,齐灏看了她作摆,起先没说什么,只是皱皱眉,不去理睬,不过一会儿李梓瑶就抖了起来、 齐灏有些不耐烦,口气也变得不好,“冷你就盖上。” 她脸遮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腰疼,坐不住,就想趴着。” 齐灏又被她调戏,心里的不耐烦散去,却想起昨日的那一室旖旎,他作势咳了咳,心里说她没脸没皮,十九岁的大男孩儿对女生不了解,竟没看出来她是在闹脾气。 看她抖的狠了,还是走上前去,把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抽出来,“冷的是谁,还不好好盖上。”就往她身上拢。 李梓瑶推桑着被子,“我都冷死了,这一路上还不够把被子暖热呢,盖了也是白盖。”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发脾气,他有些新奇,有心烦躁,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只是干巴巴的说道:“哪是你说的这样,你盖会儿就热了。” “不要,除非......” 第13节 “除非什么?”他有些没好气的问道,看她提溜着转的眼珠子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李梓瑶笑的明艳起来,“除非你坐下来帮我暖着。”一使劲把站在她面前的齐灏拉了下来,还好马车平稳,否则非得撞车壁上不行。 齐灏这才坐好李梓瑶就攀着他的肩往他腿上坐,刚坐上也不安分,扭来扭去的,本来一股女儿香袭来就让他有些乱了心神,这下更是不得了,全身的血液都向下涌去,险些抬了头。 他赶忙止住她,呼吸都重了,“别抱!”就拖着她的腰想把她搬下去,李梓瑶哪里肯,少年为了她变了脸色,她正觉得好玩,咯咯的笑,也不管不顾,扒紧了他就是不下去。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一个凹凸有致,皮肤吹弹可破的女孩儿攀着他乱动哪能抑制的住情动,他喘息的更剧烈,那里也起来了,认命的后仰,闭上眼睛,李梓瑶只能看他扬起来的精致的下巴,坏心的啃了一口,齐灏没管她,第一次觉得他可能治不住这个坐在他身上的女孩儿。 那里有了形状李梓瑶自是注意到了,这才僵住,不敢再动,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齐灏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额头也起了薄汗,这大冷的天的,看他隐忍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可怜。 “齐灏?” 李梓瑶喊他了一声,他没回答,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 完了,分明是生气了。 “齐灏。”李梓瑶扯他的衣袖,他还是不做声。 李梓瑶撇了撇嘴,“你别生气,我错了。”声音里有些委屈。 齐灏还是不理他,稍稍缓过来点儿劲儿,把她从身上挪下来,走到侧边拉开了帘子,冷风夹着霜雪一起闯进马车内,李梓瑶被激的一抖,也不矫情了,乖乖的抱紧被子做好。 帘子开了许久才被缓缓放下,齐灏回过身来的时候鼻头都泛红了,他穿的单薄,那么冷的天吹着这么久会生病吗?车内太安静了,李梓瑶心里担心却不敢说一句话来。 齐灏背对着车厢闭目养神,不知道会不会冷,想递上棉被,又怕惹了他。还是作罢,就那样盯着她,她之前还对奉茶有些紧张,这一番折腾下来,紧张也都散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可能又把齐灏惹急了。 下车的齐灏没等她,拿了自己的披风就走。 李梓瑶看着这悲怆的冬风,无奈的笑笑,忽略身体的不适,追了过去。 “齐灏,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求你别这幅表情。”他自那会儿就冷着脸,让人看了还以为刚吵过架,哪里有点儿新婚的样子。 路上来来去去的那么多人,她而不想让人以为端王爷对刚过门的端王妃心有不满,两人感情不和来着,哪怕这是事实,传出去还不知道被人怎么想呢,毕竟她可是下了好大番功夫才让甄夕络以为她跟齐灏甚是亲密的, ************ 大雪彻夜未消,皇宫也被染成白皑皑一片,那些陈旧的故事在这里都黯然无声,又一次走过那古老的宫墙,它还是一样的沉寂,尽管披上了新装,可苍老的面容并未因此鲜活两分,只是终有什么不同了,那一次陪在身边的是送自己来到这世上的母亲,而这一次是将来一日送自己离开这世界的丈夫。 想到此,她偷偷的裂开了丝笑容。 成亲时皇上和皇后都露了面,只是她毕竟盖着盖头,未曾看到他们的面容。 这一次算是第一次见皇上了。 跟着齐灏一起行了礼,再被扶起,接着是奉茶,这些未出阁前母亲都曾教导过,未曾出了差错。 喝了杯茶皇上便离开了。 她抬眼扫过,陛下和皇后娘娘坐在主位上,只有长乐和两个年轻的梳妆妇人髻的女子在下首坐着,想必是齐灏的嫂子们了。 齐灏没给她看过画像,这会儿只能按着座位一一认过。 皇后笑道:“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以后端王爷欺负了你,可要过来跟我说,我饶不了他。”客气话罢了,齐灏若能接一句“必不叫她受了委屈”也就过去了,可他就直直站着,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是让皇后难堪还是让李梓瑶难堪。 气氛又陡然尴尬起来,李梓瑶抬头看座上的两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不指望齐灏,立马把话拾起来,“端王爷待儿媳很好。” “呵呵呵,”那边有人拿了手帕捂嘴笑,“看了他们两人就又想起我和太子成婚那会儿了,你们倒挑了个好时候,正逢瑞雪。” 原来是太子妃,手帕的事儿还多亏了她,李梓瑶朝她那边笑笑。 齐灏行四,日后有的一争的齐熠行二,如今未娶,自然是在等着甄夕络,只是重生的甄夕络哪还会跟他,被算计一最后到底娶了谁她却是没印象了。 太子妃看着是个有灵气的,身旁做的那年轻女子看上去也不是个气焰弱的,唇上涂得红的仿佛滴出血来。 弯着丹凤眼,一张嘴就把诗会上的事儿抖出来了,当事人都还在便开始拐着弯的骂人不检点。 一时间齐灏和李梓瑶脸色都拉了下来,一大早的在这上了火不值当,也只能装个傻过去了。 “三弟妹说话着实有趣儿,怎的还不许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还是太子妃解了个围。 皇后娘娘也嗔道:“你母亲早跟我说你调皮我还不信,这成了亲可要稳重些才好,早日添个大胖小子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事儿。” 偷看了齐灏一眼,他面无表情,打从请了安后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只要齐灏配合,她这儿是没问题,也许昨日就有了呢,暗自一笑,她羞羞答答的应道。 人都未用早膳就来了,嫂子们还有回去伺候自己男人,不便在这逗留,早早的走了。 在皇后这儿吃过早膳后,齐灏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告退了。 就像来时那样,紧紧地跟在他背后回去,默默地想这算是冷战吗? 第12章 别扭二 大婚加上新年,齐灏近一个月不用再上朝,若是有些事物在府中也能处理了。 马车停到正门又换来了较撵。 “不用,走着回去吧。”路不是很远呢,道上的积雪一直有人清扫着,虽然雪未挺,不过也只积了薄薄一层罢了,不太想做轿子了,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场积雪,要好好看看才好。 “喂,”齐灏一路都没理过她,这会儿也是这样,一声不响的走在前面,冷着脸,目光漠然。 “至于吗?我也不是故意的。” 第14节 李梓瑶追上他,拽住他的袖子,却被甩开。 默默地在本后跟着他,不做声。 齐灏拐进了前院的书房,李梓瑶想跟着进去,突然多出两把交叉的剑挡在身前。 李梓瑶震惊的看着那两个拿剑的侍卫。 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然而眼里却是实打实的苦涩,竟有一丝润湿,“不让我进去是吧?” 那两个侍卫默不作声,脸上却没有一丝松动。 “好啊,那就不进,不为难你们,墨笙、墨竹,咱们回吧。” 转过身去,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一个朝另一个努了努嘴角。 “......嗯......王妃,王爷特地吩咐过,书房重地任何人不得入内。”那句不是刻意针对谁被他噎了回去,实际上王爷过去后默默给他们了个手势,实在是不得不拦。 打从入宫到现在真是脸都丢尽了。 李梓瑶没有理会,大踏步的回了后院。 进了房直接钻进被褥,早上的那一坨乱已经被收拾好了。 “墨笙、墨竹,我要歇会儿,没什么事儿就不要喊我了。” 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气氛变得生硬她们是感受到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劝,听她的嘱咐应道,就退了出去。 ********** 齐灏拿出锁在他抽屉里的画册,没有翻开,直直的看着封皮,封皮儿上是他亲手画的梅,不多,只是一箭,配了两列小诗,多了些韵味。 从他的角度向窗外看去,也是棵梅数,迎着风雪,枝条上一片白,看不出花骨朵来,这一场雪洗去了太多,什么都埋在下面,看不出真面目来。 他初次见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时,也在这样的天气,外面一场雪,他着了凉,到了夜转成高热,烧的神志不清,再睁开眼时她就穿着一袭白色小裙子,立在榻前,脸红扑扑的,朝他露出干净的笑,眼里澄澈极了。那是笔下都画不出的美好。 “研墨。” “是。”立在一旁的仆人应道,便是他的贴身随从了,名唤福安,在宫里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了。 天冷墨都冻结了,他缓缓挪动手腕,看了齐灏紧锁眉头的脸,眼下转圈,还是开口说道,“王爷在这儿看了许久,眼下到了晌午,该传膳了。” 他仔细收起画册,搁在抽屉里,上锁。 “等会儿吧。” 福安顿住,试探着问:“那可要向王妃通传一声?” 刚成亲的人,头三天食宿都是一起的,该是让王妃等着的。 齐灏又皱了眉,语气冲了许多,“不必!” 福安不敢再做声,便低着头一心一意的研墨,不知这两人闹什么别扭,明明走的时候还好,王爷给王妃掀了帘子,抖了斗篷,于他而言,已算仔细。 齐灏拿起笔蘸墨,细丝了会儿,方才提笔,勾勒间正是那窗外的雪压梅。 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了,许久才搁了笔。 忘向窗外,雪仍在下。 “今年的雪可真大。”他念了一句,倚向椅背揉捏自己的眉头。 福安见他如此,便上前给他给揉揉肩背去乏,齐灏打了手势止住他,倒不是身体疲惫,有些心累罢了,按摩也不顶事儿。 “可见来年是个丰年,是上天保佑我大齐国运昌盛呢。” 已过了午时,厨房上了膳,齐灏就在书房用了,那侍膳的却没走,齐灏抬头。那人说道:“今个午时王妃那里也没用膳。” 齐灏挥挥手让他退下,不予理会。 倒是福安抖着胆子说了句:“许是等着您回去。” 齐灏抬起筷子,饭菜还没到嘴边又搁下,起了身,向外走去,福安看他这样,倒是在身后抿嘴一笑,跟上了。 ****** 正方的厅门未开,就是寝房们也是闭着的,齐灏开了门进去,墨笙墨竹见了行礼。 “怎么站这儿?” “回王爷,王妃自打回来就睡下了,一直未醒,怕是累计,不让奴婢们打扰。”墨竹答道,向后推开一步,好让齐灏进去。 福安是一顿,默默在门外止了步。 齐灏站在房门前,一时没了管她的心思,挪了步子就要转身而去。 墨笙情急,到喊了声:“王爷!”她家小姐昨日就没吃什么,今天一大早去了宫里,在那边哪能安安生生的用完一顿饭,怕是也没咽下多少,这午饭也没吃,大冷天的怎么抗的住。 齐灏默默吸了口气,拐回来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李梓瑶蜷缩在一团,盖得严严实实的,只漏个小脸。 回过头来对墨竹吩咐道:“喊你们主子起来。” 墨竹本就想唤李梓瑶起床吃饭了,只是有她事前的吩咐,便一直忍着了,这下王爷下了命令,当即快步走上前去,站在李梓瑶床边轻轻的唤着。 “王妃、王妃。”几声下午,她终于迷迷糊糊的睁了眼,只是看着确实困得厉害,眼皮儿间似有什么粘着似的。 她又紧了紧被子,只看见了墨竹,便有把头埋进去,“怎么了?” 听着有些含糊。 第15节 “快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要真饿早就饿醒了,她只是困,到没多饿,迷迷糊糊的又睡了,只感觉有人上前碰了碰她的额头。 墨竹一脸紧张,看着齐灏,“王妃怎么了?” “无事,就是困了,罢了,让她再睡会儿,饭菜准备好,等她醒了给她热上。” “是。” 王妃院里是有小厨房的,不会饿着她。 ***** 公事一停下来倒是闲了不少,尤其到了下午,齐灏在正房的厅里将就着吃点,便也有些困乏,房间内躺着的是他妻子,只是该如何相处,他心里也没了主意。 成亲前他便有了计划,可叫她一句话打乱了,这是个不安分的,总是给他找些小麻烦,冷着也不是,对她好也不是。 寝房里还有个软塌,没去打扰李梓瑶,他拿了床被,在软塌上歇下了。 雪还在下,屋里的火盆到叫室内暖和了一些,他放空了思绪,也渐渐入睡了。 梦里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雪夜,才九岁的他落了水,被捞上时浑身高热,朦胧间不知身出何处,在漫漫白雾中行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人,他喜不自胜,赶紧上前想要拽住那人,他转过了身,竟是父皇! 大喊,“父皇!”可那人却冷漠的背了过去走远了,越走越快,叫他怎么也追不上,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又被那阵白雾笼罩,这次他放弃了行走,盘腿坐下,却又看见了人影,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她向他走来,见是母后,他喜不自胜,只是那人竟像没看见他似的,擦身走过,无论他怎么哭喊,怎么挽留,终是没有停下,周身犯冷。 他顿时挣开眼睛,入眼的便是那女孩儿,竟是被她父亲所救。 在那些个以为自己被遗弃的日子里,便是那女孩儿一直陪着,娇娇在身后喊着哥哥。 突然被推搡了两下,他警觉的睁开双目,是李梓瑶。 “你这个人,我要不是嫁给了你我真不想理你,好好的床不睡,你躺这里找什么罪受。”一下子抽走了他的被子,凉气袭来,清醒了不少。 “齐灏我是欠你的吗?”李梓瑶说完转身出了房。 他娶了个什么人啊?一点儿妻为夫纲的观念都没有。 两个人都有些别扭,反倒不好相处,李梓瑶是个话多的,但是对着齐灏却不是什么都能说。齐灏习惯了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被女人玩弄过,是的,从昨晚到今日,这个女人的行为对他而言就是玩弄,而那不是别人,是他的妻子,是一个他不爱的妻子,不知该如何处置,却又不想让她一直把握着主动权,落了自己的面子。 晚间屏退了下人,两人又到了尴尬的时候,确切的是齐灏尴尬的时候,他在房内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下午睡久了,现在不困,我们不妨说说话吧。”李梓瑶偎在被子里,齐灏在小桌旁坐下,烛光映的他的脸色略显柔和,他不做声,权当是默认。 聊天也是培养夫妻感情的一种,想到这李梓瑶又打起精神来。 “今个儿三皇嫂倒是个厉害的,要是没太子妃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下台呢,你也是,咱俩闹脾气总归是一家的,在外人面前你也不帮着我。” 你自己干那样的蠢事,还埋怨起我来了,是我让你写的吗? “你以后多跟太子妃亲近亲近,离三嫂远点儿。”他那几个哥都不是好惹得,以李梓瑶这爱闯祸的性子,还真怕她惹了事儿。 “你就不问我那帕子是怎么回事儿吗?” 齐灏脸倒是红了,他一个没经历过事儿大男孩儿,怎么问?哦,你为什么喜欢我?还是你怎么能向我告白? 既然李梓瑶自己提起了,他便顺势接过话,“嗯,怎么回事?” “就字面上的事儿。” 废话! “看不出来你有这才气。”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她以前在各种聚会上出的丑事儿他一双手都数不完,每次都被那几个家伙嘲笑,当时就不耐娶她,觉得更这种人生活起来该无趣的很,她不能陪你耍一把棋,听不懂你念的诗,不会和你一起作画,想听她奏一支曲更是难上加难,谁知娶回来才知这么可怕。 那些她不能,唯独一样上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在她手里翻不了身。 第13章 小温馨 烛光吐丝,一室晕黄,是暖心的色彩,在这阵平和之中,心间的波动仿佛被抚平了,留下的只是淡淡的温馨惬意。 李梓瑶噙着浅笑,倚着墙背,围着大红绸棉被和齐灏闲聊。 俩人的生活圈子差的太多,很多事情都成了禁忌,不像现代夫妻那样,什么都能说两句,大概就谈一些琐事吧,于两个不能像正常新婚夫妇那样相处的小年轻儿而言反倒轻松一些。 “新年就到眼前了,我对这里什么都不熟的,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你这两日最是清闲,何不交代我一番?”她看着齐灏,轻声说道。 管家权是要交到她手里的,得了时间齐灏自要与她交代。 “今年刚开府,那些琐碎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到时候你问问管家,走礼的事情我先给你说了。” 李梓瑶时不时的给他的回复,齐灏继续说道:“三十儿的年夜饭在宫里用的,大年初一要备份礼过去,初二走一趟舅舅家,几个皇叔的礼也不能落下,大哥那边也是,二哥三哥可随意些,岳父家的初三去,这些礼我自会备好,你不用操心,女眷那边你有什么要准备的看着办就行,之后几天会有朝臣们携妻拜访,等到跟儿了我再交代你怎么接待。” “哦,那我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跟着你,回头再跟人说说闲话不就行了?”李梓瑶想,这到挺轻松的。 齐灏抬头看了她一样,又收回目光,“嗯,年三十儿的家宴可不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李梓瑶顿时苦了脸,“怎么着,难不成还要耍个杂技吗?” 齐灏失笑,“前年太子妃临了幅画、去年奏琴,三王妃舞一曲,你今年打算怎么做?” 讨厌的才艺表演。 她揪着棉被一时没了主意,“你说怎么办,我要是做不好,丢的还是你的脸。” “我还不需要一个女人给我挣脸。” 第16节 妈的,一天下来齐灏可说说点儿爷们儿的话了,突然好喜欢他怎么办? 昨夜里他别别扭扭的,还需她主动才行,今天也是,不过不小心逗了他一下,竟甩了一天的脸色,起先还在心里骂他小气鬼呢。 看他孤零零的在下面坐着,虽然屋里搁了炭盆儿,但夜里本就寒,他穿的也单薄,李梓瑶心里突然有些不舍。 不知道是个不下面子还是不想同床共枕,要是前者,她愿意给他个台阶。 “你坐那多冷啊,上来吧。” 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径直重新整理了床铺,刚刚为了倚坐在那儿,床都弄乱了,难为齐灏一个学着《礼》长大的竟然没说她两句,平心而论,打成了亲,除了他别扭外,其他的对她都挺容忍的。 收拾好了,她钻进去平躺好,看着床顶,等齐灏。 齐灏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灏。”她不喜欢叫他王爷,所幸他没反驳,两人时,干脆就这样喊了,多少年没人这么喊过他了,估计自己都要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你来不来,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齐灏呲一声,“从你嘴里就听不得一句好话。” 谁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为她守身如玉吗?李梓瑶觉得可笑,难不成三妻四妾的习俗下,还有男人有这种想法吗? 其实并不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心里想着一个人,床上却是另一个的,他本能的不想去触碰自己承担不起的东西,比如那份她加诸于他身上而他却回应不了的感情。 然而矛盾的是,她已经成了他的妻子,而他的估计便也成了不负责任,这对一个自认有担当的人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便造成了今天这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 慢慢的,那边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她应该是睡下了,齐灏送了口气,去柜子里拿出今天下午用的那床被褥,在软榻上安置了。 第二日李梓瑶醒来时,齐灏已经没了踪影,被窝里太温暖了,不想起就是不想起,她赖在床上不动弹。 墨笙墨竹早就进了唤了几遍了,只当做没听见,嫁给王爷就这点儿好处,不用天天去给长辈请安,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外间传来了齐灏的声音,“怎么还不传膳?” 那边墨笙支支吾吾的一句话没说出来,过会儿便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梓瑶立马全钻进被子里,连头都不剩,装睡。 齐灏一声冷笑,哼,娶了个什么人呐,一点儿为人妻的自觉都没有。 “我数三声,你给我起来,否则……” 否则什么呀,否则你来惩罚我呀! 李梓瑶想的倒是美。 齐灏却没了后话,否则什么,他没看出来床上那人怕什么。 “否则我只好请岳母来喊了。” 小人! 从被子里钻出来打了个激灵,“你去把我柜子里的粉缎夹袄拿过来!”李梓瑶不爽,对齐灏指使到。 齐灏才不理她,转身出去了,墨笙墨竹进来服侍。 李梓瑶看着他的背磨牙。 哼,没个什么事儿起那么早干嘛,好烦! 看他出去了,立马又钻进去,让你拿个衣服都不给拿,不听你的。 墨笙无语,自己小姐成了亲越发小性子了,拖着音无奈的小声喊:“王妃~” 又去唤了王爷进来,齐灏眉头打结,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又不能真叫岳母过来,干脆把她的衣服给她拿过来,“行了!别闹了,起来吃饭。” 这还差不多,趁着新婚他对她有顾忌,得慢慢磨。 又折腾了个把时辰,饿得齐灏没了脾气,只是一个劲儿的释放低气压。 “雪已经停了吗?”她见外面没了动静。 “嗯”他平常一个人吃惯了,多了一个女人有点不适应。 “你一大早去干嘛了,醒来就不见你的人。”嘴一得闲就话多,想止都止不住。 “无事。” “那你起那么早干嘛?” 非得都跟你啊,赖床赖到日高起。 “今天停了雪,外头该热闹起来了,陪我出去逛逛吧!”也临近过年,停歇了两天的商贩们该都出来了,酒家酒楼、金饰布店什么的也会重开张。 “光顾着玩,先唤裁缝来给你量身,赶制出几套冬衣来。” 昨日睡了一下午,本该昨日弄得却耽搁了。 “这个又不急,在集市上弄也一样。” “你连件厚衣服都没有怎么出去。”主要是齐灏真不想陪她去逛。 待李梓瑶还有说话,却被他一句皱着眉的食不言挡住了。 撇了撇嘴角,不说话了。 第17节 ****** 来了堆雪人打雪仗的兴趣,搁下碗就对着墨笙墨竹说:“一会儿你们去找几个侍女来,后边林子外那片平地的雪可不许别人动,咱们几个去打会儿雪仗。” 齐灏还未起身,听了这话又皱眉,觉着这两天自己额头上都要邹成坑来了。 “一会儿管家要把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你,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等着吗?” 是他落伍了吗?竟不知成了婚的妇人还这般欢脱。 “急什么?人生得意需尽欢,他什么时候不能给我呀,可雪又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呵,你倒是豁达,幸好自己后院里就她一个女人,否则她这性子弄的住吗? “反正这三天你也没事儿,学习看书什么的,要劳逸结合,不如和我们一起玩会儿,只当是放松了。” 他一个大男人和一帮女的大雪仗吗,亏他想的出来。 虽是没有打雪仗,可倒也没再回书房,在那边院子里的回廊里找个位子坐下,煮一盏茶也不失了乐趣。 搁着茶杯了冒出的烟气望去,朦朦胧胧间便看到她跑来跑去的身影,沾了一身雪,冒失的很,一点儿贵女的样子也没。 虽说听让人无奈的个人,眼里到没那么多腌臜,岳父家后院干净,她也没被污了性子,行事大胆迥异了些,心地到不坏。 她今年也不过十五,有些少女的天真烂漫倒也正常,过两天就忙了,现下随她去吧。 ****** 福安在齐灏耳边低语两句,齐灏搁了杯,起身而去。 李梓瑶回过头来,见刚刚还在的人没了身影,生了些许惆怅,突然被一个雪球砸到衣衫,她咯咯一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跑动。 齐灏出了后院,一个着黑色劲装的人递了张纸,他接过来,那人低声道:“邱太医开出的药方。” 他自幼读百书,人又是及其聪慧的,对医理知三分,邱太医是专为太子诊治的。 展开却紧了紧拳头,看后手中用力,再伸开手,随风带走了宣纸碎屑。 他那个倍受宠爱的大哥…… “让邱太医想想办法。” “是。”那人退下了。 福安随侍在身边,寒风刺骨,直打哆嗦,看自己王爷还是那身单薄,缓步上前,背影稳重如山,这个他打小看着孩子不知不觉就成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王妃那里让管事看仔细了,别杂七杂八的人都往里挑。” 那人心大,若是后院里进了什么不该进的怕是没有防备。 第14章 搬回来 玩热了打院子里滚回来,不待一会儿就要跺脚。 “我想进被窝里暖着了,墨竹把我的话本子在捣腾出来吧。”缩手缩脚的太过难看,尽管她很想那样,但面对着一屋子的人,还是收敛了,端坐的笔直,冷的狠了就嘬一口热茶暖身子,可还是受不住冻得脚疼。 “马上就到晌午了,王妃再等上一会儿,午饭罢后再去午歇可好?” 墨笙、墨竹针线都做的极好,大冬天的也不歇着,端着针线框子就开始做起活儿来。 “你们在做什么呢?”只是开了个头,还看不出样子来。 “我给您逢个手暖,以后就戴着,省的您老喊着手疼。” 对了,齐灏在外面待的时间才长呢,干脆给他设计个手套,棉绸做的大筒子他用着不方便,可能针织的反而更舒服一点儿,但是毛衣最早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她在这儿这么久也没见过针织的东西的,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这里有羊毛或驼毛制成的布和毛毡,可是没见过毛线的,这里的多事一些棉线,或许该去布庄问问能不能给做出来。 正想着齐灏让人找来的量身的便到了,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妇人,给李梓瑶见了礼。 “那是什么?” 量完身那小妇人递过来几个花样各异的缎子。 “回王妃,这是市面时兴的一些花色,拿过来给您过目,不知您喜好哪种?” 有粉嫩靓丽的、端庄简洁的、清纯飘逸的、雍容华贵的,李梓瑶随意指了几个喜欢的,问道:“你可是府里的?” 端王府自是标配了不少绣娘,她进门前只有齐灏一个主子,那些人也都是给他做衣服的。 “是。”那小妇人低下头答道。 “嗯,没什么事儿了,你退下吧。” 这间房子她还没怎么收拾过,里头看着空荡,昨个她睡了一天,也没人敢来这里摆放东西,现在正是时候,把她带来的东西归置进去。 “墨笙、墨竹,你们带着人把我带来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放好吧。” 收拾起来才发现,齐灏一件衣服都不在这儿。 显然之前齐灏不是歇在这儿的,该是书房。 “怀安呢?”她嫁过来时带来几个家丁,怀安便是其一,出了厅门喊一声,怀安马上就小跑着过来了。 “哎,回王妃,带着几个人在那边扫雪呢!”一眼看去,果然有几个在那里正忙着。 “哎呦,把道上的扫扫就行了,你这都弄干净了,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不胜让它们自己融了。”一会儿没出来看着,他们便把雪都给扫没了,这天冷,化得慢,不动它还能再玩几天呢!李梓瑶觉得挺可惜的,皱着脸说道。 第18节 “啊?那奴才让他们这就停手。”怀安没想到干了坏事。 “行了,让他们继续弄吧,扫了一半儿更难看。” “是,......嗯......王妃喊奴才来干甚?” 被他这一打岔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你去看看王爷是不是在书房,要是在了就跟他说我有事儿找他。” “是,奴才这就去。” 话毕麻溜的跑了,怪有精神劲儿,李梓瑶看着有意思,轻轻笑了笑。 让人搬了把椅子,在炭盆边坐着,看着那红彤彤的一片,思绪跑远了。 或许该给齐灏熬碗儿雪梨银耳汤,书里说他喜欢喝来着,女主甄夕络经常做那个,每当他在书房办公室,甄夕络就端一碗过去,总能让齐灏很开心。 不如也给他做一碗,虽然自己进不了他书房,但每天送碗汤也能在他眼前刷刷存在感,而且做饭应该挺好玩来着,她在现代就一直想学,可惜没时间,现在机会来了,说行动就行动。 院儿里有小厨房,几个仆人正忙着,也挺热闹,她一路过去不少人停下了手中的伙计行礼,她脸带微笑,一一回过,心里涌上一阵满足感,为这几乎没有什么缺憾的生活。 除了不得齐灏的心以外,她真的没有什么不圆满了,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上没有婆婆堵心,也没有早晚问安的规矩,真的做了什么不合礼节的事儿,齐灏也不说她,说她她也不听,更难得的是,齐灏连个通房都没,平日里也不会有小三小四的来恶心她,还能有比这更美好的什么吗? 哦,如果再有个小豆丁就好了,没有什么能比小孩子更有趣儿的了。 可惜的是齐灏又不躺床了,看来还是对他太温柔了,也不知道交存粮。 “老奴给王妃请安。”神游间就到了小厨房,那人见了她行了万福,这人是见过她的。 “不必多理,我来煮碗汤。”她挥了挥手,示意面前这嬷嬷起身。 “哪用您亲自来,想要吃什么直接遣人来交代一句,这边给您做!”那嬷嬷有些惶恐,弯着腰不敢直视她。 “不必,我想亲手做。” “是,那老奴再唤些人过来打下手。”说是快到晌午了,其实离饭点儿还有些时候,小厨房才设不久,配的人手不多,也没用上两回,这里除了个嬷嬷在,其他人估计都去忙别的了。 “好,你去吧。” 李梓瑶本要说不用,可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没那个能耐可以搞定古代的炊具。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也不会熬雪梨银耳汤。 只能让人教着来。 来了兴致,倒是忽略了冻得手疼脚疼。 过来了两个看着也不大的女孩儿,见生人总习惯先问人家的名字,一个大丫,家在京郊,为了给家里减轻点儿负担到府里来做工,一个素佟,听着挺好听的,该是家里有文化的,不知怎么落魄了,才来这里,不好戳别人心事,便没问。 大丫麻利的生了火,倒是素佟问道:“不知王妃要做什么汤?” “雪梨银耳。”她没废话,毕竟要让人家教自己呢。 “我未曾做过,不知该如何下手。” 素佟轻轻一笑,去拿了食材,“倒是不难,王妃聪明伶俐,该是一学就会。” “今儿看你们来一遍,下回我自己做。” 大冷天水也是冰的,下手洗时,见素佟的手都红了,她忍不住抬起手又放下去,嘲笑自己办什么傻事,难不成你还能去帮她吗? 总有些会让人心软却办不了的事儿。 只是眼前这人看皮面是个精细的,不知怎么竟来做了粗活,看着不甚相称,应是真的落了难,或许能给她调动一下。 “银耳需泡软切成小朵、梨去核切块、最好泡几颗红杞加进去,待水沸时放入银耳梨块儿煮半个时辰,再搁进去冰糖、银耳煮一刻钟即可。” 声音听着柔柔的,也很是悦耳。 “还停耗时的,那便先煮着吧,待好了呈上去即可。”要煮一个多小时,这些人在这儿就好了,她吩咐后离开了。 正撞见风风火火跑回来复命的怀安,“见着人了吗?” “见着了,王爷说待午时便过来。”他停下来时还喘着气儿,头上冒汗,十六七的精神劲儿该是这的。 “嗯,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去歇着吧。” 在书房忙什么呢,还以为一喊就能回来呢,唉,不让自己进书房,哼! *** 踏进房门,东西有点儿多,墨笙墨竹还在忙活儿,有着绿的着粉的侍女们走来走去,看着屋里都鲜嫩了许多。 齐灏进来时刚巧素佟送来了雪梨银耳汤,搁下后便向两人告退,低着头与齐灏擦身而过。 屋里一直开窗通着风,尽管收拾了一番,空气了也没一丝尘迹。 “先到这儿吧,剩下的回头再收拾。” 不太想让齐灏跟她一起看小粉嫩们一起走来走去的, “你唤人去找我了?”齐灏刚落座便开口问道。 “嗯”雪梨银耳汤装在带盖荷花纹的白瓷盅里,边放着同花色的小瓷碗。 “什么事儿?” 此处应该有沉默,李梓瑶故意不说话,用大白瓷勺子将汤盛在小碗儿里,估计是太冷了,她发现自己手上的皮肤透着红,隐隐看的见几丝青痕,是血管还是青筋?这个她也不知道。 第19节 她不说齐灏就等着,也不催她。 虽说不过才成亲,她急脾气齐灏还是能看出来的,不用问她自己就忍不住说出来了。 “你的衣服呢?” 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她先耐不住性子说了,只是...... “身上。” 他看起来像没穿衣服的样子吗? “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之前的衣服。” 打岔! “都在书房,怎么了?” “你以前都只住前院的吗?”李梓瑶问。 齐灏不在意道:“嗯” 不然呢?后院又没什么人。 “哦,你现在可以把东西都搬回来了,正好趁着墨笙墨竹整理我的东西。” 齐灏脸红,他好像没说他要一直住这里吧? 也就在这里呆三天,这是祖上的规矩,新婚三天都在这。 过了这三天,他仍是呆在他前面的书房的。 “不必。” 齐灏果断拒绝。 李梓瑶本想先给他端一碗儿的,听了这话又端着拐到自己面前自己喝。 就该女王范儿的告诉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是的,她确实这么说了。 她给齐灏的定位是她的所有物,所以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在他面前自己顺心惯了。 齐灏一口气卡上了喉咙,这辈子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我也没跟你商量。” 不必就是不必,凭什么他连自己睡哪儿的权利都没有了,俩人是活颠倒了吧。 “福安,今个儿我要看见你们王爷的东西在这里。” 李梓瑶没理他,较着真儿吩咐福安。 福安不知自己该不该应,因为他家王爷一个眼神扫过来了。 你们两个吵架为什么要波及到我。 福安苦着个脸,不知所措。 第15章 福安心里苦 李梓瑶冷哼一声,果然还是跟他主子亲,说的是看似很为难,然则一动不动的福安。 陷入僵局,一个理智的女人不该让她男人难堪,她觉得应该体贴的缓和下情绪。 她搁下勺子,扫了齐灏一眼。 不动声色的说道:“尝尝吧,特意给你熬的,熬了一个多时辰呢。” 之前只盛了一碗,本来想给齐灏的,气的自己喝了。 福安这回儿有眼色了,赶忙上前给他主子盛一碗。 齐灏只当她是示弱,心里舒坦了许多,想着自己应该是找着法子了,对这种女人就该强硬一些,但凡你让步,她就要得寸进尺。 他抬起勺子轻抿了口,也就一口,又搁下了。 李梓瑶发愁,怎么着也得把他搬过来,住一起的时候他还那么不开窍呢,这不住一起跟他肯定是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面了,那她的繁衍大计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又扫齐灏一眼,妈的,不是说很爱喝雪梨汤吗?为什么只一口就不动了。 “不合胃口吗?”李梓瑶问道。 看在她妥协的份儿上,齐灏不想搁了她面子。 “还行吧。” 哼,那就是不喜欢了,看来他爱喝只因为是甄夕络煮的。 生气,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生津败火。 看他稳坐不动的样子,李梓瑶贱癌又犯了。 “墨笙墨竹,今天下午也别整理了,都收起来,咱们也搬书房去。” 第20节 “胡闹!都出去。”前面那句说的是李梓瑶,后面是屋里的奴才们。 像话吗,当着一屋子的人说这种不着调的的话。 还以为她死了心,自己还是太年轻。 “当家主母要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齐灏皱着眉头说她。 “怎么没有了,我父亲很尊重我母亲,每晚都歇她房里,你不尊重我。” 想膈应他一下。 齐灏像是被噎着了,干巴巴的说:“我初一十五会过来。” 你父亲跟你母亲那样的只是个例,不要以偏概全好吗? “那能一样吗?” 李梓瑶不服,一年十二个月一月两天,大姨妈占一天,只剩十二天。 十二天一个娃,呵呵,明明书里甄夕络独宠半年才怀上的。 李梓瑶低着头捏捏自己的手指头“你不让我进书房,你书房里有秘密。” 她到不是认真的,只是拿话过渡一下好缓缓脑子,得想个好主意出来。 然而齐灏脑子里突然划过那本画册,心下不稳,竟被刚入口的雪梨汤呛住了。 李梓瑶看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不想喝就别喝了,我又没逼你。”从他手里接过来,递上帕子。 脑子里都是那句“齐灏只喜欢甄夕络做的雪梨汤”,也没拎清重点,便把齐灏的异常忽略过去了。 “说什么呢,书房是我办公重地,哪能让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进就进,来去自如的。” 齐灏掩饰了一句。 要是让李梓瑶看见那画册了,八成真干的出来跟他住书房的事儿。 装的跟个人似的,甄夕络不也跟你进去了,李梓瑶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儿。 “我也是体恤你,后院里就我一个女人,你也是……,你说是不是?” 语言要讲究艺术,适当的留白会增加美感,故意一顿,目光自上而下在他身上扫一眼再扫回来,意蕴不言而喻。 哦,她其实就想说你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了。 齐灏被她的目光看的发毛,不自然的错开目光,转开话题。 “还有别的事儿吗?” 就跟你说了一件,你也没答应。 李梓瑶自是看出他不想在谈此事了,来日方长,慢工出细活,自己也不要操之过急了。 ****** 午饭后齐灏没停留,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好似再坐会儿能要他的命。 李梓瑶倚在竹椅上,话本子上包了正经的书皮儿,她拨来拨去,目光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去把福安给我喊过来。” 旁边站着的侍女应了声,向外走去,步调轻缓。 墨竹有点儿忍不住了,“王妃,这个先收起来吧,等晚上再看也不迟。” 李梓瑶这才回了神,看看自己手中的东西,下意识的递到墨竹手上。 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是不好意思在晴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看这种东西的,可是现在突然觉得习以为常。 果然是感情不顺会让人控虚,控虚会让人堕落,堕落会让人萎(wei)靡(mi),萎(wei)靡(mi)会让人又想搞对象。 要是穿进女尊文该多好,把齐灏绑在床头,手拿小皮鞭,让你给我倔,让你给我对着干。 最初觉得自己有设计的才能,应该开个金店,后来想想以自己先进的管理理念经营一个酒楼也不错,现在看来自己最该做的是养一个戏班子,脑洞那么大,随手就能写出一个话本子给人排成戏。 “王妃?”福安已经到了,行了个礼试探着唤道。 李梓瑶不做理睬,冷着他。 到底是王爷身边儿的,冷着也不能冷许久。 “知道唤你来什么事儿吗?”面无表情时,她这张脸还能唬人的。 “这……”福安的脸突然纠结起来,皱巴巴的,像个苦瓜,半天了憋出来句:“都说是这个理儿,强扭的瓜不甜。” 哦,我把你喊过了是让你开导我的,搞得你好像是个过来人。 强扭的瓜是不甜,但扭下来就是我的,我让它甜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扭。 “福安,我欣赏所有忠心的人,你那样做很好,但是你看看我跟你王爷处的,家不和万事不兴,你希望看到你王爷这样吗?” 福安是个忠心,书里写他是个能为齐灏挡刀子的人,有他帮忙,哪怕跟齐灏不同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好。 现在齐灏清闲,她能没事儿作摆作摆,可过了些日子一切都回到正轨,齐灏还能耐烦她这样吗? 福安倒是没想过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家王爷额头皱出的坑越来越深了。 第21节 “王妃说的哪里话,您跟王爷相处的好着呢,我看王爷心里是在意您的。”他家王爷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会给足了正房面子,也不是重情重色之人,要是王妃安分点儿,那绝对不会后院不宁。 跟他主子一个德行,好与她唱反调。 “那自然是好,王爷对我好,我心里感激的很,可我也想多为他做些什么,这前厅不挨后院的,见上一面都难,我也拿不准他的喜好什么的。”李梓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过福安的话,明明刚刚还说跟王爷处的不好。 “王爷知道您有这份儿心,定是开心极了。”陪着笑,总觉得王妃找他没好事儿。 “他光知道有什么用,我得落到实处,不能总享着他的好,自己什么也不报偿,你家王爷那么辛苦,我一个为人妻不心疼他,谁心疼他。” 这话福安都嫌腻歪,要说什么给个痛快吧,别让我胡思乱想。 “是,那是王爷的福分,不知王妃唤女才所谓何事?” “墨竹。” 她挥手,墨竹端上了个锦盒。 福安顿时心跳如雷,妈的,我要流汗了,要说话就好好说,为什么送礼?越来越不安了,王爷搬不搬家的事儿,你都搞不定,我一个奴才能做什么啊? “当不得当不得,福安一个贱奴罢了,该受王妃差遣,您吩咐奴才做事是奴才的福分。”连忙推脱。 “拿着,王爷多亏你照顾了,你该得的。” 里头装的是她能记得的、书里所有甄夕络贿赂过福安的东西,这分量够重吧? 福安手捧着那盒沉甸甸的东西,觉着心越来越沉了,王爷,奴才要是倒戈了可别怪奴才,只怪你太抠。 墨笙递上了盏茶,李梓瑶接过,隔着热气欣赏福安的苦瓜脸也是一番乐趣,她在等福安开口。 “王妃,您有何吩咐?” “王爷得空了,就让来后院吃顿家常饭,别总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总得有个人体贴他不是?”这意思也就是让他在齐灏身边多提提来找她了。 “您说的是。” 暂且没什么需要吩咐的,只是拉拢福安的意思最好一进府都要做足了,往后事儿才好走。 尽管他也不可能真被李梓瑶收买了,但她也是对齐灏好的,福安知道了,多少能帮她点儿什么,就好比搁现代谈个恋爱还要先搞定了室友呢。 她知道福安识字也会写字。 “行了,你填个单子就可以走了。”墨笙递过去。 填单子? 他看了眼: 王爷喜好吃什么? 王爷喜好看什么闲书? 王爷兴趣爱好? ...... 抖着手写了些无伤大雅,也不会对王爷造成危险的东西。 “王妃,这我还要回去伺候......”恭恭敬敬的把纸奉上去,再也不想呆这儿了。 “行了,你忙去吧。”便让他退下了,把纸摊平仔细找了找,果然没有雪梨银耳粥,好气! ***** “墨笙,去叫昨天那个绣娘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是。” 这边墨笙去唤人,那边福安也回了齐灏身边,他当然不会蠢到抱着盒子去找齐灏。 第17章 第三夜 都说办公中的男人是最帅的,便宜都让福安占去了,李梓瑶是一眼没看过。 “哪去了?”虽说福安无需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但消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是该问问的。 “昨晚吃坏了肚子。”有一种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叫福安,哦,另一种是李梓瑶,前者是能成事儿的,后者是厚脸皮的。 不成器的奴才,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吃坏了肚子。 “让管事把府中的事务交给王妃。”闲病就得给她找点事儿治治。 ****** “王爷的衣服都是在绣房裁制的?” “回王妃,是。”还是今早的小妇人。 “以往裁完了直接让人给送到书房去了是吧?”李梓瑶问。 “王爷是开春建的府,时令的衣服都是提前做了,到点儿就给送去,别的需要的会有人来吩咐,福公公差人来取,这都是不定时的。” “嗯,以后做两份,他那一份,这里送一份。” 机智,这事儿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除了书不能复制,她能布置出一个跟他书房一模一样的院子来。 第22节 要让他习惯了这里,把房子搬过来,把人搬过来,再把心搬过来。 前提是,他常来,哎。 让那小妇人回去,她给自己留了会儿伤春悲秋的时间,端坐在窗前,看光秃秃的树干附上层朦胧的白霜,这样的冬日该被留在画纸上。 对,宫宴是她可以作画,只是......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后现代主义作画风格,并不擅长国画。 眼角一道青影翩然而至,她转过头。 有传话的侍女进来:“王妃,管家来了。” “嗯。” 起身到正厅,“让管家进来吧,墨笙上茶。” 既要主持中馈,先端上的便是成摞的账簿,估计是开府一年的都端过来了。 主母的职能是什么佟氏都教导过,不用管家细说,只是别人家的媳妇刚入门都是管不得家的,上面有婆婆,婆婆上面可能还有婆婆,总之都是慢慢接手的,她一个半路过来的古代人,一时间接了这活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翻开看看忍不住皱了个眉头,以为自己能看懂的,想太多。 眨了眨眼,又把账簿合上了。 “这个先搁着,我慢慢看,你先说说府里的情况吧。” “进项主要是靠城西的田地,但开春才建的府,进项倒是不多,外头盘了三间铺子,置别院两套......” 管家,为什么我觉得你描述的不太土豪。 这里的王爷虽也是虚衔,但是有封地的,只是没有管辖权,仅可以收租子,管家没提到,显然有专门的人给齐灏管这个。 有私房钱的男人是危险的。 有大量私房钱的男人是更危险的。 有大量私房钱还不爱她的男人是......齐灏。 突然没有心情和和蔼可亲的管家唠嗑了,今晚是齐灏新婚内最后一次回正房了。 她还能在作一晚。 一定要来个难以忘怀的。 ***** 已经吩咐过让厨房直接把齐灏的饭给他送书房了,既然是浪漫的夜晚,最好不要从吃饭开始。 “怀安,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吗?” “记得记得,若是王爷在您敲木桶前到了,就请他在外头赏会儿月再进来。” “好,记牢了,不要出差错啊。” “奴才记得,只是这大冬天的外头挺冷的,怕王爷没有赏月的兴致,况且……”他抬头看看那弯的跟个香蕉似的月亮,还被一丝朦胧的雾气遮挡着,实在是不太好看。 “你们王爷的雅趣岂是你能理解的?让他搬过来他不搬,这里连他件披风都没有,这样吧,把那把竹椅搬出来,搁床被子,先让他将就将就。” “是,奴才晓得了。” “墨笙、墨竹,我们再串一下流程。” “王妃,这都已经不下五遍了,你先吃了饭再说吧。” “那好吧,边吃边说。” 墨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等会儿他进来,墨竹先给他讲个故事。”她看着墨竹,示意墨竹接剧情。 “公子,我家小姐被妖精抓走了,还请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很好,只是你家小姐被人抓走了,你这么淡然是怎么回事,语调上悲伤一些可以吗?我觉得你这口气好像巴不得她被抓。” “哎呀,王妃”墨笙要插话。 “下一个场景才轮到你,别着急。”李梓瑶安抚墨笙。 “不是我着急,天都黑了,王爷该过来了,该怎么来我们都记得,你赶紧吃了饭吧。” 好吧,你有理听你的。 望着眼前的大红薄沙,突然有一丝丝紧张,万一齐灏不配合怎么办,万一他不喜被厌恶怎么办,她突然开始在意这些了,一直为了要关注他而去关注他,结果真的想要关注他了。 杀敌不成千万别自损八百,她定了定心神,抛开那些负面情绪。 闭上眼睛,敲了敲捅,现在该开始了,什么都不要想,给自己一个不留遗憾的,她想要的新婚夜。 齐灏来的刚刚巧,怀安没机会对他说让他赏月,反倒他看见怀安守着个放了棉被的椅子站在门前觉得奇怪。 “你这是干什么?” 屋里便传来了敲木桶的声音,他有些诧异,没等怀安回话,直接进去了。 当即被墨竹拦住了,这是正厅里,他看了一眼,发现耳房门前多了把琴。 墨笙也在屋里,却没上前行礼,只是无声的做了个万福。 墨竹开口了,却还是那个平静无波的调子,李梓瑶撇嘴。 第23节 齐灏一听就知道李梓瑶又玩把戏了。 “如何救你家小姐?” “那妖精留下三关,过了这三关便可救了小姐。” 她设置的是现代婚礼的堵门游戏,本打算留在自己结婚那天用的,谁知一个意外来到了这里,只是期待了许久的东西,希望它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拿起了手边的玉箫,讲真,如果她会什么古代的乐器,只有这个了。 墨竹接着说:“第一关便是与里面的箫声和上一曲。” 这个对齐灏来说不难,从容的走到琴旁,“请吧。” 李梓瑶调息。 箫声响起,宛如在梅林中轻轻流淌着的溪,又像只忧伤的蝴蝶,丰盈着温馨的梦,在清悠的岁月里,静静地品酌着生命的虔诚。 随后一阵琴声传来,绕过山泉,绕过林间,宛如风,在蝶旁轻盈而过,一丝波动,不知蝶动了风亦或是风动了蝶,依稀间与箫声相伴,在它岁月里留痕,在它生命中依偎。 音乐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直直闯入人心,仿佛是真心实意的缠绵,搁下萧,然而那段回响仍未过去,她突然明白,为和自己一直有着一定把和曲放在堵门游戏中的执念,。 剩下的两关到有些俗套了,只是她确实想知道齐灏过不过得了。 “第二关:这里头有一张是小姐的,挑的出来公子才可进这扇门。” 齐灏一看,是三张唇印。 只扫一眼便毫不犹豫的选了张。 也是,记忆力、洞察力不强的人怎么当的了男主。 墨笙开了门。 李梓瑶只当他是注意过才这么快的,心头划过一丝甜意。 齐灏进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大红薄纱,后面还有五个隔开的红绸,一人高。 “第三关:牵红线。”后面伸出了五只拿红线的手。 “里面正有一个是小姐。” 玩什么? 这一关隐隐约约的让他有些许不舒服,毕竟红线的寓意太明显,他不想陪她闹了。 “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你们下去吧。” 有四只手颤了一下,后有稳住,齐灏便知了答案,然而却不想去牵那红线。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那四人从红绸后走了出来,李梓瑶收回了手,人却还隐在那里。 算了,虽然这一步不完美,但最后一步还是要走完的。 她拉下红绸,拉下薄纱。 穿着素雅,一袭泛着亮色白绸在晕黄的灯光下似乎打着玄影,色调柔和,不似那些繁琐古老的花纹,黑丝绣成的一个大字,风骨嶙峋,平添丝文化底蕴,青丝披肩,青黛素唇,秀气温婉,恬淡释然。 漫步走到低矮而身长,边缘刻祥云暗红色油漆檀木桌旁,下有软垫,跪坐于上。 双手交握。 这幅神情却是齐灏不曾见过的。 眼里透着温婉的笑意,看进他眼里去。 “一个人的长处相处久了慢慢就发现了,然而唯这一点,却是我迫不及待要与你分享的。” 那一刻她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李梓瑶,她要展现给他伴随了那她那短暂的一生对他而言不可割舍而又无比自豪的东西。 炭笔找了很久,打磨也需要一番功夫。 纸却没有合适的,可是不缺精细的。 是想象中,她想要的宅院,一笔一画间勾勒,明明灭灭的烛光下,卷轴只打开了一角。 是个大工程,若要完成,可能得许久了。 齐灏背手而立静静闲看,这样的画法他未曾见过,正如婚后的她也异于常人一样,她身上还有多少他不懂的东西?倒叫他讶然了。 李梓瑶在他面前向来是不屑掩饰自己的,让虚假成为日常,让解释苍白无力,让生活更繁杂疲惫,是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的。 卷轴展开,渐渐有了轮廓。 “今天到这里,以后你来一次,它便完善一点。” 只有生活才能丰富细节,她要这幅图变的鲜活便不可今夜草草了之,往岁月会将她一点点改变,而每一点都该被录入画中。 正如一盏茶、一把琴成了魏冬玲。 一副画也成了真正的李梓瑶。 第17章 一七 月亮可不管人间好坏,日渐圆。 第24节 打那场少见的连绵大雪后,太阳露了几天脸,院子里堆的雪人一天比一天消瘦,终是化成了滩水,不知滋润了谁。 不出所料,齐灏果然没有再出现过。 月十三,女儿家的羞事儿如期而至,许是受了几日凉,一阵阵搅肠的钝痛感袭来,恨不得紧紧按住小腹才缓解了一点点。 自小腹以下仿佛是给扔进冰窖里,夹杂着酸涩沉重感,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白日里便裹进被褥,蜷缩着,想要随着那股折磨呻丨吟出声,无力的成了卡在喉间的呜咽。 不想给墨笙墨竹看了她这幅颓态,将人都遣了出去。 她独自一人在安静的房间里听着自己的喘息,突然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好友来。 还是上高中的时候,结伴走的共三个人,打打闹闹的,比这个世界十五岁的女孩儿还大点儿,却要简单单纯许多。 问那个挺汉子的女孩儿,“如果难受了你会做什么?” 她一甩胳膊:“我会:‘妈的,我靠!’”她大喊一声,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尴尬无比。 她当时说那女孩儿什么来着:“啊?你骂人啊?” 现在才发现,骂人真的很爽,又不费力气,悄悄的不被人发现的进行,成本也很低,效用又好。 她用被子捂住头,但凡缓过来劲儿就去问候齐灏和他的家人。 他个没良心的,这几天变着法儿的给他送汤,福安说的都轮一遍了,竟然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自己在府里给他当牛做马的,给他看帐看的眼花缭乱,头脑发胀,但凡涉及吃穿用度都必定亲自过目,哪家该拜访,哪家送礼的也不敢含糊,恐坏了他的大事,于情于理的他都得来问候一声吧,愣是没了声响,自己图什么啊这是。 好气哦! “噔噔噔!”耳房门传来轻响,墨笙的声音随之而至:“王妃,管家来了。” 这几日刚接受,还需管家辅助,每日便让他在这时来汇报前日的事情。 可是今天自己火了。 “不见,让他找他家王爷去。” 她反省一下,觉得自己可能太顺着齐灏了,导致他对自己不是那么重视。 妈蛋,你还要用我爹还敢这么对我,你这个人情商好低哦,鄙视! 墨笙没有离开,给端着红糖姜茶的墨竹开了门,回去给管家说让他等会儿再来。 墨竹搁下托盘,舀出一勺,端到床前。 李梓瑶撑着起来。 露出的脸惨白坏了,墨竹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儿,嘴张了又张,“王妃,把王爷请来吧。” “应该是请个大夫来吧?”她跟齐灏还够不上恋人的关系,虽然确实有点儿脆弱的女朋友希望自己身体不适时男朋友在身边嘘寒问暖的心情,但是跟那相比,她觉得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大夫来了可以调养,齐灏来了可不会嘘寒问暖。 她从墨竹手里接过红糖姜茶,真是闻一口够*一年的。 闭着气儿喝了。 “再来一碗。” 姜起热,到觉着暖了些。 “跟管事说他能处理的就处理了,实在办不了再来问我,汇报先停了,等过了十五在说。” “是。” 年前事儿多,府里要置办年货,仆人的奖惩,给端王的幕僚家眷备礼什么的都要安置,过了二十这些大多都得备好了,紧着这几天着实累人。 尤其她现在没什么精神头,更不想管了。 ***** 没让人去喊齐灏,像是她自己给自己闹别扭一样,就是不想去喊。 只是府里请了大夫的事儿还是落到他耳朵里了。 亏了福安,总算是帮上一回忙。 “今个儿府里请了大夫?”齐灏也是刚从外头回来,接下披风,递给福安。 “是,说是王妃请的。” “哦?她怎么了?”跟几个幕僚在外头谈事儿,吃了饭见月上枝头方才回来,这时候估计李梓瑶也该安寝了。 “孙大夫主拿妇科。” 齐灏一怔,不是吧?这才半个月。 停了往书房的步子,快步向后院折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爷别急,不是有喜了。”福安险些跟不上,连忙说道。 “哦。” 齐灏慢了下来,心跳的也没那么快了。这时确实晚了,他抬头看天,黑漆漆的,只有一轮明月高悬。 他心下有了计较,停了步子。 福安紧跟着也停下了,不知自己主子怎么又不动了。 第25节 他试探的喊道:“王爷?” “今个儿也不早了,王妃怕是要安寝了,等明个儿再说吧。” 说罢又要往回折。 福安眼珠一转,心里生急,王爷忙别的没在意府里的事儿,自己可都是知道的,年下事务多,王妃亲躬不曾懈怠,还想着他家王爷,汤羹不断,就是他也是感动的。自己又受了人家的礼,却未曾效力,现下终于合了时机,怎么着也得把人给劝过去。 “王爷,这天儿虽然晚了,但您不知道,最近府里事儿多,王妃整天的忙到黑,平日里到这会儿还没歇下呢。” “是吗?”齐灏是有些不信的,她那个性子的人还能忙到晚?玩到晚还差不多。 “您别不信,齐国公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您是知道的,那王妃是她亲生女儿,自然是好的。” “今个儿王妃派人来喊了吗?” 他这会儿身上还有股酒气,只想赶紧去洗洗。 王妃不知晓他出府,可能会来请,出去时未曾带上福安,若是请了福安必是知道的。 “王妃体恤,未曾派人。” 那还真不太像她。 “你去看看她歇下没,我先去洗漱。” “是。”福安回罢就走。 好在李梓瑶本来也睡不着,正在看话本子。 墨笙闻言,赶紧进屋去,让她赶紧把话本子收了。 李梓瑶堵着一口气,把那纸张都握皱了。 她要是使性子就该有骨气的说不见,可是自己说不见能气着齐灏吗?并不能。 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叫人心里窝火。 好想整他哦。 ***** 齐灏进来时就看到李梓瑶坐床上仰着脸不知道想什么的样子。 屋里就他俩人,他自己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在床前坐下。 “你好些了么?”平日里都是她话唠似的说个没完,今儿她不说了,自己也不知同她讲些什么。 “没有。”除了嘴皮子,其他地方都一动不动的。 一句话又给他噎着了,“那......那你好好休息,府里的事儿交给管家就行了。” “哦,你还有事儿吗?” 齐灏还从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之前她也不这样,叫他有些心生恼意。 趁着她这话像是赶人走,他也不想逗留,站了起来。 “那你歇着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待齐灏走到门口,李梓瑶说话了。 “我说我不舒服你没听见吗?” 多少天不来一次,她有怨,他被她赶走,她又不舍。 一急,又开始作。 “那你想怎样?”回过头来,声音高一度。 齐灏心里也烦,你不舒服我就来看你,看你了你还不好好说话,现在又想惹事儿,今天本就心情沉重,回府还受气。 李梓瑶狠狠的闭了下眼睛,那一声的不耐烦差点儿就要让她心里紧拉着的弦儿蹦断了,一瞬间血都涌上头。 她深深吸气吐气。 再开口到平和了一些。 “你过来坐那。”依然是盯着床顶说的。 齐灏也冷静下来,他刚刚都停下来了,这会儿自然不会转身而去,听她说的坐过去。 “我想看书,现在又看不进去,你给我读会儿吧。”李梓瑶说。 这会儿人看起来正常了,齐灏轻轻“嗯”了声。 李梓瑶把画话本子递上去。 书皮看着看是很素雅的那种,让人以为是正经东西。 齐灏接过翻开,第一页很抒情,就是书生和大家闺秀的爱情故事,想她果然心性不熟,爱看这些。 “第十三章第三段开始念。” 从目录页直接翻过去的,没看出异常来。 第三段写的也正常,仍然是书生和大家闺秀,他不懂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闺秀都这么喜欢书生。 第26节 到了女主角讲话了,有些肉麻,他念不出口。 “怎么停了?”齐灏声音低沉,念起这种书随没什么调子,奈何人家音质好,就是爱听,只是不知怎么突然停了,李梓瑶问他。 “是柳巧英讲话了。”齐灏一开口李梓瑶就知道她顾忌什么。 “跳过吧,下一段。” “徐生忽说:‘夜间行房事......’”齐灏突然又顿住,眼睛瞬时下扫,他本就一目十行,这一下下去,什么没看到啊。 “啪”的一声合上本子。 脸上又红,“你看的这是什么东西。” “你看不懂吗?就是那东西。” 哼,跟我斗,搞!死你。给你看小黄!文,害臊去吧。 她心里顿时开心了,忽的一下掀开被子钻进去,“我困了,不想看了,走吧,不要打扰我休息。” 又扬声喊道:“墨笙,给王爷取个灯笼来。” 齐灏血气涌上心头,还没来的及教训她,墨笙就进来了,他不好再多说,把书往桌上一扔,阴着脸道:“把你主子的这些个东西都给我收起来。” 甩上门的出去了。 第18章 除夕 第二日齐灏又来探望,依旧是披星戴月,像例行公事一样。 彼时李梓瑶刚喝过药,已经好了许多。 赶制出来的棉衣也送了过来,裹的厚实,她下了床坐在桌前一眨不眨的翻着账簿,齐灏进来的推门声都未听见。 做此事就像写作业一样,说着不愿意不愿意,真静下心来看一会儿,便也投入进去了。 齐灏看到笼着烛光下她认真的样子,一时心静,步子放的更轻,自顾的到临墙的书柜上取出本来看。 一眼扫去似乎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又想起那本被她包装的不错的话本子,放下的心提了起来,随手翻两本,倒还正常,想来是都收起来了。 横栏上贴了签子,该是分类了,和他们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七类分不同,也是她看不了那么些,顶多是诗赋,女书罢了,齐灏想着,他起了兴致去看上面贴的签子。 已读完、已读未完、已弃、未读、未分类、笔记集。 他情不自禁杨了下嘴角,这个分法到像她。 在已读的分栏前停下,随意抽了本,是术算类,奇了,没想到她一个大家闺秀会看这个,搁到原处又抽出本,茶艺类。看的还挺仔细,里面夹了不少小纸条,应该是她自己的笔记,这是字迹确实令人不敢恭维。 眼角瞄到笔记集,有一个平放在最后的,可能是最近做的,他拿起来,封皮上贴了签子上有字迹巨丑的四个大字——看账心得,那应该是这几天做的了,或许她似乎也不是那么不着调的人。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梓瑶看了口,那声“啊”里还透着迷糊,估计是没回过神来。 齐灏放下手里的《看账心得》。 看看写写的,手一直放在外头,挺冷的,李梓瑶两手交握捏了几下,方才觉得没那么僵硬。 “刚来,你今天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她想说难为你还来看看,只是两人好不容易看着气氛融洽点儿,她不能再傻不愣登的去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那就好。”齐灏没再说什么,去那边放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跟他聊些什么? 听福安说他这两天都是天晚了才回来的,要问他很忙吗? 男人家的事儿最忌讳妇人参与了,他怎么会和她讲这些呢,虽然她想听...... 穿越前就对古代的事情无比感兴趣,而现在自己接触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好奇的想解开它的面纱,可是被束缚此处又无能为力,什么时候齐灏能跟她讲一些也好啊。 那聊自己吗? 今个儿晌午才起,又窝床上看了些闲书,等用过晚饭觉得来了精神,想办点儿正事儿了,夜猫子爱挑灯夜战,直做到了现在。 连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又怎么会想说给他听。 墨笙来的正是时候,“王妃,您要的汤煮好了。” 见着端王爷也坐在那里,墨笙欠身行礼,心里一咯噔,她可记得昨日王爷是发了怒的,吓的她跟墨竹一刻不敢停的把那些书全收了心里才踏实些。 今儿个王爷脸色看起来要好不少,希望王妃别再做些惹他的事儿了。 待齐灏点了头又起身走到自家王妃身边去。 将汤搁桌上盛好了给王妃递过去,后默默低着头站立在一旁。 李梓瑶觉得自己喝齐灏看着有些别扭,“取个碗来,给王爷盛上。” 墨笙端过来时齐灏就看到了,当归羊肉生姜汤,暖宫的,他不喝。 “不用,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你用完赶紧睡吧,那些东西不打紧,不值当扰了歇息。” 说完起了身离去,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她最烦看别人背影,听他离去赶紧低了头,依旧吩咐墨笙去递个灯笼。 第27节 这日是腊月十四。 ***** 齐灏是个守规矩的,他自个儿既然说了初一十五过来,便是忙到再晚也会过来,这日来时连夜猫子李梓瑶都歇下了。 本来还想着等他来了就在他跟前继续完工那副被她暗自称为“浪漫满屋”的宅院图,自是这么晚了就别折腾齐灏也别折腾她自己了,赶紧安寝才是正理儿。 她例假齐灏到不用耕地了,这会儿到干脆利索的上了床,一觉到天明。 两人的被褥是分开的,齐灏醒来时不会惊到她,等她睁眼时,隔壁已经没了人。 看着空了的那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她撑着头想。 过会儿一拍额头念出声:“对了,没告诉齐灏宫里的帖子下来了。” 腊八后宫里便会预备一名单,其上是可参与除夕礼之人。 年前半月前便会传来通知,以便可赴礼者有所准备。 齐灏是亲王,自然在受邀之列。 不过他之前一直在宫里生活,肯定要比自己熟悉这些,直接遣人跟他说声就行了。 不知都有谁去? 过了十五,日子越发快了,府里也渐渐热闹起来,一大早采购的出去,送货的进来,在门口还能一通畅聊,都是沾了新年的喜气儿的,哪家不管是快活还是不快活的日子似乎都和顺了许多。管家婆子之前来了还会絮叨几句,这几天倒都是好脸儿。 打十七开禁爆竹声便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时不时响上一声,只是到是离的远了些,传到这儿就没那么清脆了,府里购置了不少炮竹,她都不动声色的询问了墨笙墨竹,但凡可以,便在院里也点上,该是这样的火热的,提醒着她这个年不曾错过。 古代的年味儿可真重,这是她不曾体会到的。 二十六那日上午,府里贴了对子,抬头望去,就是挂在门儿上本积了尘的红彤彤的红灯笼也焕然一新,是腊八后清扫的,得有连续十来天客上门,又是开府头一年哪都得弄敞亮了,就是没人住的殿都给清扫了一番,府里是一天一个样儿。 除夕一早宫中太后要开始祭拜诸佛先祖,后行辞岁礼。 便于下午二时,至亲如大公主、诸子眷属,各宾客群集于朝堂,以皇后为首,叩首太后前辞岁。 李梓瑶立于三王妃身后,待行过礼才有机会四下看一眼,只是重重人影档着想看却也看不清切,不知道她心里担心的那人是不是在里头,来来回回张望几次,却不敢太过刻意。 **** 待太后赐了荷包后,这礼也就结束了。 宗亲眷还在,其余便可离去了,她朝母亲的方向望去,扬起笑,视线一转那笑意便凝滞了。 在母亲身旁那妇人身后立着一女孩儿,不是甄夕络又是谁。 好了,见着了,她也不用再四处望了。 能出现在这儿,想必是给记在甄夫人名下了吧。 此时恰巧甄夕络抬头,两人视线交汇,又是一笑,为着同一个男人,里头又有多少真心,只她们自己知道了。 一个得了心,一个得了人。 在外开了府的王爷们是待近晚宴时才入宫的,恰是臣妇贵女离开时。 至于上天让不让他们碰上,李梓瑶是不得而知了。 她得在这里陪着,待太后入了场才能跟着进去。 便收了心思向殿前望去,太后于高台之上,左手边着红裳金丝绣凤的自是那日见过的皇后娘娘,右手边的却脸生的很。 看着年岁不大,身穿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看着跟太子妃一样的年岁,然而同样一身淡白色宫装的太子妃在她身前却失了颜色。 只听太后道:“一年中也就今个儿能把你们都给聚过来了,”说罢笑意一转,“那是老四家的吧?”却是向李梓瑶看过来。 李梓瑶忙点欠身行礼,又是一番问安和恭祝。 敬茶那日太后病重,未曾见得,今儿个看她虽仍是病容,但起色倒好些。 “快过来叫哀家瞧瞧。” 趁着上前又偷偷打量了那右手边的美人一眼,之前只是看到侧脸就觉美极,没想到近处细看更不一般,此人该是周贵妃了。 “当日未能前来请安,是孙媳的不是,还请皇奶奶恕罪。” “确实该罚,你皇奶奶打前几儿就盼着见你呢,今儿可算如了愿。”皇后笑着开了口。 李梓瑶又是一个行礼,“原想早些来给皇奶奶请安的,恐叨扰了皇奶奶静养,便不敢前来。” “大过年的,说什么罚不罚的,只要你们一个个和和顺顺、多子多福的,哀家就知足了。” “借皇奶奶吉言。” 太子妃却变了脸色,她和太子成亲已有三年,终无所出,这样不能怨她,太子身体确实不好的,子嗣注定艰难。 第19章 除夕二 此次出席的俱是皇帝亲眷,宫妃需得正一品及以上,来得除皇后娘娘便是四夫人,周贵妃、秦淑妃、德妃和贤妃娘娘。 齐灏进了宫先到皇上去处拜见,再随其来太后处请安。 第28节 走最前之人身着明黄色绣沧海龙腾的图案,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 积年累月下生成的帝王威气让人心下一震,然而年过四十,身形有些微微发胖,小腹渐渐凸起,待他转过来,面色虚白,眼袋呈微垂之状,倒显得有些纵情于声色而萎靡疲弱之感。 与其同行却稍后一步之人锦衣黑发,不扎不束,穿插而过的冬风将其衣发微微掀起,黑眸细长却透着暖色,嘴角轻抿却勾起笑意,双手付于身后轻轻交握,随着前头那人的话是不是微微点头,温温如玉,风度翩翩,然脚步轻缓中带着一丝虚浮,面色宁静中多了一丝苍白,看着体弱些,该是太子齐煜了。 跟李梓瑶想象中偏差挺大,本以为是个虚到甚至不离床榻之人,没想到匆匆一瞥见还是个佳公子。 当今圣上有子还存活于世者有十,老九、老十还未满一岁,不会参宴,其他皇子都跟着过来了,李梓瑶刻意留意了走在中间的齐灏,还是那副死人脸,看不出端倪来。 倒是他前面并行那两人中有一个笑的开心极了。 不知道哪个是齐熠。 皇上渐近,李梓瑶收回目光,跟着行礼。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担心齐灏与甄夕络是否碰上了,即使碰上了又能发生什么呢,何必多想。 太后并非今上生母,自今上登基后太后家族势力也被打压的差不多了,虽表面上还守着这孝悌之礼,但两人间的生疏隔着太后笑出的几成褶子还是看的出来的。 这里人说的话都文绉绉的,李梓瑶鸡皮疙瘩起了又落落了又起,终于在这起起落落间听太后小咳一声,声音越发虚了,旁边的老嬷嬷担忧的上前搀扶,被她摆摆手,虚弱的笑道:“哀家不中用了,怕是这家宴也去不了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尽兴就好,我就不去了。” 皇后看起来也满脸心急之色,却未上前,嘴里刚要说话,皇上出声了,怒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宣太医。”一声厉呵,李梓瑶忍不住一颤,她把这个解释为上位者的威压。说罢上前搀着,道:“您说这什么话,儿子让太医们仔细着给您调养,赶明儿定能好起来,冬日里天寒,您先回也好,旁的什么的都不用管,身子最要紧” 只太子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其他人没轮上,太后遍离开了,看着背影蹒跚的样子,令人心里泛酸。 李梓瑶心想,完了,八成是老人家最后一个家宴了,也没那个福分。 待太后离开后,殿里也不复刚刚的热闹,皇上叹了口气,看了周贵妃一眼,随后向众人宣布道:“走吧。” 这便是要去太和殿了。 李梓瑶捕捉到了那一眼,都说周贵妃盛宠,果然不虚,细节最能看真假。 **** 家宴设在万和殿,正红朱漆大门顶端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正龙飞凤舞题着这三个大字,进入大殿,内柱都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每个柱子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 殿下左右分开置了黛青色石制翘龙首侧雕鱼纹长矮桌若干,帝后也未坐于殿上,倒有点家宴的样子。 落座后宫女们一个接一个的上着菜品,果然丰盛,丽人献茗:福建乌龙;乾果四品:奶白杏仁,柿霜软糖、酥炸腰果,糖炒花生;蜜饯四品:蜜饯鸭梨、蜜饯小枣、蜜饯荔枝、蜜饯哈密香;饽饽四品:鞭荣糕、豆沙糕、椰子盏、鸳鸯卷...... 看着前面一个接着一个飘过去的水仙散花绿叶裙摆,眼前都有些眩晕了。 她和齐灏同桌而坐,齐灏笔直笔直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她眼神也笔直笔直的,愁的,她打算吹箫了,毕竟唯一能做的是这个,可是她在这里最多算是个业余。 皇后自然不会献艺的,只是晚辈们闹闹取个乐,一场家宴进行到晚,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的干吃,她头一回参加,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她们表演的时候。 伶人们的舞曲令人提不起劲儿来,皇后便让人下去了,笑道:“今儿聚在这儿的都是大才子才女们,不如来行酒令可好?”眼弯到好处,端庄中带着和蔼,和蔼中透着威严。 李梓瑶听她这话笑都僵住了,不好,这里都是才子才女们,除了她。 李梓瑶扯了扯齐灏的衣袖,齐灏看了她眼,李梓瑶不动声色,仍面带微笑只是前方,他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 太子回了话,“母后的提议倒是有趣儿,今儿个都是自家人,不妨来点儿不一样的。” 齐灏回头看她,低声说:“我要是现在提出让你可以不用参与,你不是更没面子吗?” 她用唇语回道:“你可以说女子不用参与。” 齐灏环顾了一圈,又低声说道:“可是这里的女子只有你一个是不会作诗做对子和猜谜的。” 李梓瑶又扯了笑,呵呵,所以你是不帮忙了对吗? 这个时候只能自救了。 李梓瑶机械的扭过头,待皇上带着笑意的“好”落下后,便脸不红心不动的站起来行礼。 很好,皇上看过来了,隔的有些距离,低着头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老四家的怎么了?” 在古代她还是第一次参加正经的宴会,又是宫宴级别的,突然不知道如果要尿遁该怎么表达,都怪起的太匆忙,主要这个提议太突然了,她根本没有防备。 齐灏完全不知怎么回事,她就站起来,又见她沉默不语,刚想站起替她解围,便听李梓瑶话声起:“父皇,儿媳倒有个提议。” “哦?说来听听。” “咱们不妨拍七,进行时要求速度快,使行令者忙中有错受罚,从令官报数,1234顺报,至明七、几十七和暗七即七的倍数时,应报者拍桌而不出声。失口出声报数者罚酒,下一轮即从罚酒人从头报起。” 是的,机智,不知该怎么尿遁,这样最好,可以避免作诗作对或猜谜了,出错多了最好,喝醉了连下面的才艺表演都没了。 默默给自己点赞。 殿里突然沉默不语,是觉得这个不够雅致吗?有点儿冒汗。 “儿臣认为此法甚是有趣。”齐灏硬着皮头来一句。 殿里突然出现笑声,气氛缓和了不少,三王妃接道:“呵呵,儿媳也觉得甚是有趣,若是和占花名结合起来那就更好了。” 这个巨难好吗?看过红楼梦时这一段从来没懂过。 还好,自己反应能力还是不差的,只要拍七不出错就行,而且这里的人应该没背过乘法口诀表吧,这样她还是占优势的。 没想到第一个中招的是太子妃。 玉簪花雪魄冰姿俗不侵花神遗簪座中女儿衣同色,发同饰者共饮一杯。 签上虽如此说,然而注之解释由女儿商定。 等级不同,头饰也不可同的,衣同色者却是周贵妃。 第29节 皇上便看向周贵妃笑道:“那便由婉儿定了。” 贵妃名周婉,然而这种场合这样亲昵的叫法真的好吗?李梓瑶看到皇后笑的更灿烂了。 周贵妃笑道:“如此,路上来见梅正盛,不妨就由太子殿下说尽这含梅的诗句可好?” 便是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了。 太子妃拿的签,太子自是接了罚。 大厅安静下来,只有太子温润的声音响起,始终嘴角含笑,连着十个下去都不曾停顿。 佩服,李梓瑶想如果是自己能说出几个呢?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是的,好像就只记得这一句。 希望齐灏最好别挑着这种签才好,她可说不出诗。 这思绪一去间太子却仍在继续,皇后嘴角这才漾着真正的笑意。 连着热汤都不冒烟了,这诗可算是结束了。 ***** 也只是后来才知道,太子虽病弱却能稳坐东宫也是有资本的,七岁赋棋,八岁咏诗,聪惠异常,十二岁由今上带着参朝政,表现的也极好,大臣们都有口皆碑,人都赞道:“颇识大体,能听能断。”只是可惜在了身体上。 只是意志过人,往往能挺过许多危机来。 第20章 甄夕络 除夕夜宴闹得火热,近破晓才尽了兴,齐灏脸上喝出两坨晕红尚且清明,然李梓瑶早已不省人事,歪歪斜斜的倒在齐灏身上,若不是给齐灏拦着,该一个劲儿的往下秃噜了。 李梓瑶就攀着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春眠不觉晓......”重复来重复去的说个没停。是期间轮了一次含春的旧诗,到她这里时她答得便是这一句,可毕竟这不是历史上经历过的朝代,根本没人写过这句,人家都说是她自己造的,她倒想,也得这么有才啊!硬罚了三杯才了事。 夜已深,禁了宫门,皇上下令让他们都留宿宫中,有太监宫女们收拾了王爷未开府前的寝殿,满室烛光起,待人归来。 万和殿散了宴,因着李梓瑶的不老实,齐灏折腾了好一番,落在了后头。齐熠许是故意等着齐灏,走在前面慢慢停下步子顿住,转过身来看向他。正在此时传来十二声钝钝的敲钟响,来自宫中祠堂,随即四面八方的炮竹声传来,抬头望去,漫天烟花齐放,在沉沉的黑幕中散放光华,映在人黑曜石般黑亮的眼眸中,流光溢彩。 齐熠扬起一丝笑意,在这深沉而又陡然有光亮传来的夜里,带着丝渗人之感。 “四弟,二哥还没给你贺年呢,恭祝你今年事事顺心,春风得意。” 齐灏又紧了紧有着下滑趋势的李梓瑶,自己的披风在她身上似乎没有裹好,不紧不慢的的用空出的那只手给她整理着,只抬头轻瞥了齐熠一眼,“多谢二哥,只是二哥有那个闲情,倒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 齐灏越过他擦身而去,待渐渐没了身影,齐熠仍站在万和殿前,一声轻哼散去,“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李梓瑶站稳都是事儿,又身在宫中,自不能由齐灏背着走,成何体统。唤来轿撵将人抬回房去。 ***** 等再有意识时是被齐灏推醒的。 天还未亮,醉意也没散尽,抓住齐灏一直晃着她肩头的手,半眯着迷蒙睡眼,“别晃了,被子里钻风了。” 知道她醒了,齐灏松了手,就只这两个时辰,李梓瑶也折腾了好几回,他几乎是没合上眼,坐在边儿凑合了一宿,过了寅时少许便起了身,等他穿戴整理完毕了才去唤李梓瑶,看她睡的倒香。 “该起了,还要去皇祖母那里朝贺。” 李梓瑶宿醉正头疼,听的也不太清楚,重复道:“嗯?” 齐灏知她正犯迷糊,便低下身子又说一遍,“该起了,还要去皇祖母那里朝贺。” “嗯?”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齐灏无语静默,随后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 李梓瑶手紧着被子,嘟嘟囔囔,声音听着含糊:“可皇奶奶不是病了正在静养吗?还用去吗?” 就好像以前上体育课那样,每当外面起了大风,就会问这个同学问那个同学,用不用去上课,太不想去了,总希望别人说不用。 “礼不可废,早就定下来的规矩,哪怕不进内殿问安,也要在永寿宫外见礼,等回去了你再睡也不迟,现在赶紧起了。” 李梓瑶磨磨蹭蹭的坐起了身,可是脑子里晕乎,做起来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再被齐灏唤醒。 她想着没办法了,现在只有这招能让自己醒过来了。 猛地把被子掀开跳下床去,把齐灏下了一跳。 冷空气袭来,顿时精神了,她只着了个亵衣亵裤,这会儿冻得在铺着毛毡的踏板上蜷成一团直吸气,轻吼道:“我的衣服呢!” 这般生猛,顿时把齐灏怔住了,他反映过来后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貌似在抽抽,一把拿起被子给她裹上,也没过脑就把人抱床上去了。 酒把人喝傻了么? 他二话不说出去把墨笙墨竹唤进来。 “伺候王妃更衣。”口气还不太好。 转过身来对福安说,“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宫里不比王府,什么事儿都紧着他们俩主子来,这里的主子可太多了,醒酒汤要了那么久都没有呈上来。 福安冻得缩着身子,连忙回了声“是”便疾步出了院子。 第30节 倒是个好天气,繁星一片,炮竹惹得尘升上天空,看着却有些不太真切了。 ****** 两人一起去太后的永寿宫。 大年初一除了亲眷外,昨日被邀请的大臣及家眷们也是要入宫贺岁的,先拜见了太后,接着是帝后。 这一趟下来也一上午了,或许今年能时间能短点,毕竟他们熬的起,太后可熬不起。 过了这些便没什么礼仪了,下午就是陪着看戏,看到晚上走人。 说到戏,李梓瑶觉得她、齐灏、甄夕络、齐熠这出戏如果能演的起来,没准更精彩。 果真是没见着太后人,便是在甄夕络要走的时候,李梓瑶和齐灏才到。 隔得有些距离,一晃眼觉着有些眼熟,“那是我娘亲吗?” 齐灏的眼利多了,“瞧着是岳母大人。” 李梓瑶高兴起来,拉着齐灏加快了步子。 这才刚到跟儿就听见有人行礼,“拜见端王爷,端王妃。” 里面夹着少女轻柔的嗓音,李梓瑶有些诧异,一回头却是齐国公世子夫妇和李梓瑶,旁边还有个正跟齐国公攀谈的二王爷齐熠。 这家伙要开始上手了吗? 甄夕络面上不显,可揪着的手还是透露出了两三分情绪,书中说她对齐熠可是怨恨的狠。 李梓瑶发愣间感觉手里有东西在抽离,原来是齐灏把他的袖子扯开了。 李梓瑶暗自一个冷笑,莫不是怕甄夕络误会了么,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向齐灏倒去,被他猝不及防扶住,她看向甄夕络,这个女人果然是不能小瞧的,只那一次露出点儿马脚,后来都一直稳稳当当,不动声色的。 李梓瑶站好了揉揉额头,笑道:“昨晚没怎么睡,精神不大好,方才还有些头晕。” 佟氏当是真的,过来扶上她的胳膊,“当心点,精神不好还走那么快,都是出了嫁的人了,还让人不放心。” 齐灏象征性的给岳父岳母拜了早年,毕竟还不是正式上门的时候,他身份又在这儿,李衡不敢接礼。 齐熠突然笑两步上前,“今儿是巧了,刚来便碰上了甄大人,半道上又遇着了卫国公大人和四弟,不妨一起去给父皇母后拜年去。” 这话自然是对齐灏说的,其他人是不能接的。 齐灏态度也端正了许多“自然是荣幸至极,只是弟弟还未向皇祖母请安,恐怕不能与皇兄和两位大人同行了。” 齐熠又是一声笑,“那有何妨,我们在这儿等你便是。” 这个多事儿的,李梓瑶并不太想和甄夕络一起。 齐灏仿佛是故意不去看甄夕络,而那人也是这样,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而李梓瑶注意到一个细节,齐灏双脚的方向是朝着甄夕络的。 “不好叫诸位多等,子轩过意不去,不妨诸位先行,子轩稍后就到。” 说的好,点赞。 “别磨蹭了,赶紧去吧,这一会儿还是等得的。” 齐灏不好继续推迟,只能道了个谢,带着李梓瑶过去。 ***** “二皇兄怎么非要跟你一起,奇了怪了。”齐灏比刚出来时还有沉默,气氛有些堵,李梓瑶故意找了个话题,省的齐灏沉浸在不该沉浸的事儿里。 齐灏声音放低“兄友弟恭不好吗?” 李梓瑶点点头,齐灏能与她这样说,便是直接挑明了他和齐熠不好了,这种事情早就该跟她说的,只是今天碰上了才提出来,到底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宫里不是个谈话的地儿,偶尔便过个人给行礼,两人什么也谈不成,还有齐熠他们在那边等着,便加快了步子,不在耽搁。 李梓瑶只能趁这会儿分出心神来,回想书里这一段到底发生了什么,既是四人相遇的场合应该描写到的才是。 是了,确实有一段发生在看戏的时候。 宫中有戏楼,专门为皇上看戏所用。 新年头一天看戏时,帝后在最前,后按等级依次落座,女子男子是分开的,甄夕络受人设计湿了衣,便在里戏楼最近的小宫殿内换衣物,宫殿里当然不简单,贪欲纵色的三王爷却在里头。 可能女主光环发挥了作用,被恰巧离席的齐灏所救,后面的就俗套了,有人涌进来,三王爷受了罚,甄夕络毁了名声,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三王爷纳了她吧,有齐灏在自然是齐灏接了手,只待她及笄。 齐熠也没闲着,这个关键时刻他在和他以为将要成为他岳父的齐国公套近乎。 怪不得甄夕络经历过前世怎么还将计就计,该是把去救她的人从齐熠换成了齐灏吧,虽是冒险了点儿,但若是这亲成了,既不用在担心齐熠提亲,也不用再筹划一年后该怎么嫁过去。 那这样子的,李梓瑶可就有点不开心了。 第21章 被跪 青石板一个接一个错落着铺的平坦,李梓瑶跟在齐灏身后,一步一跨间数着自己踏过的格子,总是刻意的想要走的均匀一些,然而不能每一步都正好落在格子线上,不好衡量,让她有些纠结。愣是跟自己杠上了,把每一步都跨大一些就好了,一步间两个小格子,只是不太雅观,不过没关系,满足了自己的强迫症,心理舒坦多了。 她笑着看着格子走,没注意竟把齐灏甩在后头了。 齐灏皱着眉头看着她从身边大跨步而去,赶紧四周看了一番,还好没人。 一把上前拉住她,走那么爷们,像什么样子! 李梓瑶还含着笑,转过头来看向他,风虽寒,但却不大,调皮的把她颈边围着的披风的细长的白色绒毛吹得扑朔扑朔的,有点痒痒,她笑的更开了,轻轻拂开。弯着大眼睛,嘴角咧起看着他,头发都拢成髻,没有一丝留在外头,露出的这样漂亮的美人尖是很少见到的。 第31节 “怎么啦?”声音里听着也是调皮。 齐灏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侧过去轻轻咳了声。 “没事。” 不是,他本来想说你能不能走得文雅一些。 李梓瑶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 过了桥,那几个人果然还在。 李梓瑶上去一把挽住母亲的胳膊,齐灏在后面开了口,“让诸位久等了。” 几个人都笑笑,嘴里说着不妨事儿。 男人们走在前头说话,女人在后头跟着,国公夫人跟王妃品级均正一品,世子夫人低一级,便不敢绕过两人去。 李梓瑶挽着佟氏,然而甄夕络却默默跟在齐国公世子夫人身后,听她们三个闲聊,也不插话,唇间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一袭白衣,稍显落寞。 李梓瑶之前还在齐灏和他父母亲面前说过钦佩甄夕络,这会儿不搭句话倒显得表里不一了。 趁着佟氏又在说她不着调便接过话去,笑道:“娘亲总嫌我,莫不是希望有个甄妹妹那般温柔娴淑,乖巧可人又富有才华的女子当女儿?” 甄夕络忙道,“王妃莫要折煞民女了,民女当不得王妃夸奖,王妃娇俏可爱,活泼伶俐,卫国公夫人自然是向着王妃的,纵使有十个夕络也不抵王妃的好。” “妹妹无须谦虚,整个京都谁人不知齐国公世子家的女儿惊才艳艳,貌美可卿,谈论起来都得竖大拇子夸赞呢,说起来妹妹也该及笄了,我倒是替齐国公家的门槛儿担心,不知道要给踏坏多少块,呵呵。”李梓瑶微微转头看向甄夕络,话落抬眸像前面两个背影看过去。 恰逢齐熠转头,笑意更深了些,至于齐灏怎样却是不知的。 拿这话打趣甄夕络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她是没法回的,只是将头更低了些。倒是世子夫人拉起甄夕络的手,把话接过去,“但求夕络能得一个真心相待的,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佟氏笑骂她,“不知羞,同姑娘家说这些。” 她连忙将那双纤纤洗手搁在嘴边轻捂,随后懊恼道:“怪我了,一高兴起来嘴上就没门了,妹妹可别见怪。” 她说完轻轻笑出声来,佟氏和世子夫人也跟着笑了。 那边齐熠的声音传过来,“不知弟妹讲些什么那么高兴,何不说来听听?” 这时代也是男尊女卑,但较而言之要比唐朝还要更开化一些,在这种同僚家眷同行的场合,齐熠出声询问妇人家的话也不算越矩。 齐熠明明是听见了还故意问,不知道盘算着些什么,李梓瑶笑的越发灿烂,“我可不敢同你讲,我要说了甄妹妹可要上来打我了。” “甄小姐那般淑雅娴静之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儿来,你但说无妨。”齐熠说道。 李梓瑶可不能应了他的话,“那你倒是问问甄妹妹让不让我说,她要许了,我便同你们讲讲。” 被佟氏拍了下胳膊。 没想到齐熠没问,话却被齐灏接过去,“既然梓瑶不愿说,二皇兄又何必为难她。” 不知道到底是维护哪个? 李梓瑶没再说话,她收敛了笑意,突然意识到,这还是齐灏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成婚一月有余了,他才第一喊出她的名字来。 这个进展是不是巨慢无比啊? 况且,今天下午还有那一出,急死个人了,她还没想好要怎样才能把这个避过去。 齐熠笑了笑,“是我唐突了,无心之过,弟妹不要介怀。” “无妨。”应着声思绪却飞远了。 甄夕络身上的水是被一个宫女无意间洒上的,随后也是她带着甄夕络换的衣服,书中后来交代那宫女当即自尽了,其余牵扯到的人都一口咬定三王爷,想也知道,有点儿脑子的都干不出这种事来,三王爷绝对是被人陷害后又背黑锅,整本书也没给他洗刷了冤屈去。 那就不能从源头上阻止这件事儿的发生了。 甄夕络第一世时是被刚好经过的齐熠救了,自此对他倾心。 那书中第二世时为什么齐熠没有刚好经过呢,甄夕络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是齐国公世子的缘故吗? 除了他也没人能帮忙绊住齐熠了。 也就是说第一世时齐熠的经过真的只是恰好,他不在局中,不知当时甄夕络正在经历什么,只是恰巧路过救了甄夕络。 第二世齐国公世子同齐熠交谈,使他未能离开,便错过了。 而第一世时齐灏没去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那第二世为什么去了?该是甄夕络通知的。 如果这个陷阱是她推测的那样,便该有五个突破口。 齐熠、甄夕络、三王爷、宫女。 这五个人到底从哪下手好呢? 如果是齐熠,那只有让他不要和齐国公世子攀谈,这简直不可能,齐熠正肖想着人家女儿呢,而且齐熠在男子席,李梓瑶在女子席,就是有心也无力。 甄夕络呢?如果在这个环节中在甄夕络面前做了手脚,怕她第一时间就晓得自己也不是本人了,甄夕络现在察觉不了她的异常,只是因为在她前世时两个人几乎没有接触,而这个改变她命运的环节甄夕络可太清楚了,但凡有一点与她的记忆不吻合,恐怕都会引起她的怀疑。 弄走三王爷?戏楼四周都有宫殿,书中描述的太简单,李梓瑶连他会出现在哪个宫殿都不知道,怎么去把他弄走。况且既然那么快就有人涌进去,怕是那里布置的也周密,不是她能动的。 宫女,那么多宫女,表示无力,除非一进场她就站在甄夕络面前不走了,只是两个人的席位离的远,她得找个多么奇葩的理由才能一直赖着甄夕络啊。 第32节 那就只剩齐灏了,可是阻止齐灏过去甄夕络这辈子都完了。 ......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喊你这么多声也不说话。”被佟氏轻轻晃了下才回过神来。 “嗯?没事。我看那梅花开的确实好,迷了眼。” 李梓瑶指着远处的梅说道。 “王妃喜欢梅?可巧了,我家夕络也喜欢的紧,她院子里还种着几棵,打开了花,院子里漫着淡香味儿,折几枝插在瓷瓶里,看了也喜人。”世子夫人抬眼过去说道。 迷迷糊糊的,她说:“是吗?”李梓瑶喜欢大型盆景和一些小的绿植,放在阳台上也会细细养着,太阳好了搬出去,下雨了给它们遮着,可是对于开在树上的梅花倒没多大感觉,似乎也不是经常见到。 至于原主,看记忆也不觉得是个喜爱花的人。 李梓瑶像是发怔了,突然回过头来,“哦,我也喜欢梅,这一路下来发现和妹妹甚是投缘,我们何不结拜为异性姐妹呢?” 这里对结拜的兄弟都是当亲的来看待的,那姐妹也是如此,如果两人结拜了,甄夕络便不可再进齐灏后院了,毕竟除了宫中,大家族里是没有亲身姐妹同嫁一夫的,续弦除外。 谁知甄夕络猛地跪了下去,俯身便是一个大礼,李梓瑶赶紧侧身,这才清醒过来,忙上前去扶。 听甄夕络道,“王妃看得起民女是民女三生之幸,可民女怎当得起您大恩大德,恕民女不能从命。” 这下是真的安静了,在含元殿门口,不时有官员经过,当着两个王爷和卫国公,齐国公世子的面,齐国公世子的女儿给卫国公女儿、端王的妻子行大礼的事儿恐怕又要席卷京都了。 李梓瑶暗暗骂自己猪脑子,一边扯出个笑来,弯下腰来伸出双手来扶她,“只是太喜爱妹妹了,若是妹妹不愿这就作罢,只当是个玩笑了,不必当真。” 背对着齐灏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想来不会太好看就是了。 妈的,是不是把脑子扔到猪圈里去了,竟说出这话来,懊恼都晚了。 第22章 有戏一 皇宫坐落于中轴、东、西三道,他们位于中西夹道向中部拐的方向上,太阳高垂,传递着微薄的热量,人影映在花坛边沿儿上,仿佛隔着层雾气,惨白无力。 李梓瑶扶起甄夕络不再做安抚。 几个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向含元殿走去。 路过的人当然不会生事儿,犯不着为了国公世子庶转嫡的女儿得罪个王妃,又何况是给她脸她不受。 太子夫妇和三王妃已经在了,李梓瑶看了看三王妃附近,竟没有看见三王爷。 她忍不住走过去询问,“怎么只三皇嫂在?” “哎,还不是昨晚喝太多了,今儿个来一趟还没呆一会儿竟晕睡过去了,干脆喊人把他送回去,好好歇歇也不耽误下午大家一起热闹。” 三王爷不在,这个局是从现在就开始了吗? “四弟怎么才来?”太子笑吟吟的问出声,把齐灏喊他身边去。 李梓瑶是看出来了,几个兄弟里,齐灏也只跟太子亲近了。 太子妃打趣儿,“昨儿哪只三弟喝的多了,四弟妹可也没少罚,今儿还要起个大早,怕身体也是不舒服吧?” 李梓瑶摇头,“叫了碗醒酒汤,我好多了。” “好多了就行,我刚还和你三嫂说你,这么半天都不来,莫不是下午的戏也看不上了?” “那怎么会......” 对了,一语点醒梦中人,如果她现在拉着齐灏离开的话,甄夕络的计就用不上了,她既然熟知这个场景,一定能避开才是。 太子身边渐渐围了群人,李梓瑶不好过去,只是向那边望去。 “怎么了?四弟才一会儿不在,你可就舍不得了?”太子拿起帕子捂在嘴边,嗤嗤的笑。看李梓瑶翘首以顾的样子问道。 “哪是?这不还没给父皇母后拜年吗,可就被围住了,他也不知道着急。” “就你是个知道着急的。”她说着唤来个太监,“去,给你家太子爷说一声,把端王爷喊出来先去拜了年再说话也不迟。” “是。”那太监应了声离开。 没过一会儿齐灏便向这边走来,李梓瑶迎上去同他一起离开。 齐灏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李梓瑶瞬间一股燥意萦绕于怀,“什么怎么了,有那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大美人给你当小姨子不好吗?” 还没说两句话就又有情绪了,齐灏觉得她莫名其妙。 “我不过只是问了句,你生什么气?” 狡辩是李梓瑶的强项,“我没生你的气,只是气不过我给她这个面子她却不领,反倒让人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明明就是你无理取闹,怎么又责怪上人家了?”齐灏不以为意的反驳道。 李梓瑶忍不住翻白眼,也不跟他客气了,“哟,齐灏,你到底跟谁亲呐!”鉴于人多,这句话只能贴上他,咬牙切齿的低声说才显得有气势。 李梓瑶一瞬间觉得如果不是身高差,也许她现在看起来会像霸道总裁。 齐灏神情一变,四下看了眼,赶忙把她扯开。 “什么跟谁亲,我是就事论事。” “哦,你是就事论事,怎么别人都没说什么,就你给她打抱不平啊,你是她什么人啊,你来质问我。” 若是只有两人在的话,真想不管不顾的跟他闹起来,可是大厅内没办法,嘴上虽然不客气,气势到压下来不少,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第33节 “你别胡说,我不想与你争辩。”齐灏甩过脸,不再理她。 世上最憋闷的事儿莫过于跟别人吵架,讲到半截那人却不理你了。 李梓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种仿佛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状态,一股郁气堵着出不来。 ***** 拜年时不必行大礼,嘴里说句祝词,同帝后讲上两句话之后便被给了封赏。 “怎么瞧着不像是那么喜气啊?你们两个。”皇后娘娘开口问道。 李梓瑶眼珠一转,抢在齐灏开口前回话,“回母后,刚才来时儿媳身体稍有不适,一时间觉得眩晕无比,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端王爷怕是在担心儿媳,还请您别怪罪。” “哟,身体不适可是大事儿,现在可好些了。”皇后一脸担心道。 李梓瑶摇摇头,“再大的事儿也不及给父王母后贺新年来的重要,今儿个一大早就遇上这糟心事儿,冲撞了新年的大喜气儿,是儿媳的罪过了。”李梓瑶又行礼。 “那哪能怪你,谁没个头疼脑热,身体要紧,先让端王爷送你回去唤个太医瞧瞧,好好歇息,可惜了不能一起看戏。”皇后说完看了眼皇上,仿佛是在询问。 那人没多少笑意,点点头。 皇后见了说道:“现在还早,若是不妨事儿,你就好好歇着,让端王爷再过来。” 年后的第一出戏,这种场合很少有人缺席的,哪怕是三王爷喝成那样还要回去休息休息下午再来,更别说齐灏这个身体正常的了。 李梓瑶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 给父母打了声招呼又特地去找了甄夕络告知。 甄夕络一顿,回道:“祝愿王妃快些好起来。” “多谢甄妹妹好意,我们就先行离去了。” ***** 李梓瑶想要回府,齐灏拉住她。 他当然知道李梓瑶撒了谎,且身体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只当她是困了,不想再多呆。 齐灏说道:“你要是困了先在宫里歇下,等结束了我带你回府。” 李梓瑶回过头来,眼一挑,问他:“为什么我们现在不回去,还要等到都结束?” “你又没什么事儿,我当然还是得去戏楼了。” “你就那么喜欢看戏吗?”李梓瑶不懂为什么齐灏那么执着。 实际上这也是种规矩,即便是太子那种孱弱的病体也不会在大年初一这天离席,李梓瑶提出离开时皇上已经不喜了,从另个角度来说,齐灏明知她是装的却还是默许了,本质上也是种容忍。 只是李梓瑶未经历过这些,齐灏也没同她交代过,她是不知道的。 齐灏不喜解释,听李梓瑶的质问也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李梓瑶无法,只得随他回了宫中之前歇息的地方。 途中李梓瑶还试图劝说,“齐灏,你如果喜欢看戏,以后我在府里给你养个戏班子,绝对比他们弄的有趣,别去了。” 齐灏没理。 似乎一切又走到死胡同里了。 等到了歇息的地方李梓瑶软磨硬泡也没使他改了主意。 两人之间的气氛到僵了下来。 ***** 临开场,齐灏起身要走。 李梓瑶自然不会让他单独去,“如果你非去不可,那我同你一起吧。” 李梓瑶下了床便要同他一起离开。 齐灏脸色本来就不好,现在更差了,“是你说了病了才回的,现在又去,到时候怎么叫我跟父皇母后交代。” 像是在戏耍人,而且被耍的是帝后。 “不劳你操心,我自然会去交代。” 比起没得交代,让这出戏不出意外的演完了对她的损失更大。 不能让之前的担心、费的那么多的心思都付之东流。 总是在向齐灏妥协,只是因为有些坚持只会两败俱伤,实在没必要把事情搞到那种地步,而这次事关女主会不会进门的大事,是不得不执拗起来了。 “你现在拦住我也没用,等你走了我还是会去,你倒不如现在带上我。”齐灏看出了她眼底的认真,压下恼火闭上眼睛点点头,这个世界上能把他气成这样的人不多,凭这点他都不得不高看李梓瑶一眼。 仿佛从齐灏紧抿的嘴角看出了无奈,李梓瑶稍稍缓和了心情。 总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生气。 李梓瑶深深看了齐灏一眼,暗下决定,如果这一次能成事儿,她一定会好好“犒劳”齐灏一番。 ***** 待到戏楼,已经开了场,每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白担心了,帝后正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的津津有味儿,李梓瑶自然不会去前面打扰。 第34节 李梓瑶路过走道,正看见甄夕络,打了个招呼后离开。 既然她还在,那这场闹剧就还没有开局。 齐灏的位置也在紧前面,甄夕络是肯定的看得到的,只是自己几乎与他同排,而又离的远,几乎是注意不到那边的情况的。 戏台传过来的声音差不多能盖过一切,若是有异常靠耳朵是发现不了的,齐灏那边又看不到,只有看着出口比较可靠些。 她托着脖子一直向后看,待到脖子都要扭断了,终于看到甄夕络离开的身影。 忙精神起来,不敢分神,果不其然,不多时齐灏出现在甄夕络消失的地方。 明知道如此,看到这一幕还是会骂他。 仿若不在意,她打翻了自己的杯子,水顺势留下,湿了胸下。 李梓瑶一声轻呼,“这可怎生是好,被水洒湿了衣裳,我得去换一身了。” 太子妃连忙道,“我唤人领你去吧。” 李梓瑶可等不急,怕他们不见了踪影,顾不得回话起身就走。 俯身在楼台的栏杆上,幸好在拐角处看见了人影,心里还忍不住骂道:看他那急样,看不过眼! 第23章 戏完了 提起裙摆匆匆跟了过去,太失策了,泼的水有点多,渗进衣服里被凉风一吹只觉得拔凉拔凉的。 在她刚走完最后一阶,齐灏便以推门进去,李梓瑶顾不得形象,她本身也不是顾忌这些的,急忙跑过去。 或许现在戏楼里已经得到消息了也未必,毕竟如果慢些的话,不至于让清醒着的齐灏反应不过来。 李梓瑶又一次发现是自己错了,齐灏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清醒的样子。 她推开门,甄夕络衣衫凌乱揪住领口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两行清泪垂在眼底,好不可伶! 妈的。就这么一小会儿的事儿,三王爷就把心里有准备的你的衣服弄成这了么,你挣扎的是有多激烈才能把发钗扔的满地都是,头发也凌乱的不成样子,而且更令她费解的是,这么凶险的环境,为什么还能保持着楚楚可怜的美感。 齐灏现在的样子她更不忍心看了,像疯了似的狠狠的朝着压在身下的人挥拳,书中三王爷没被打死也够命硬的,李梓瑶赶紧上前,可是却不敢拉他,只一拳要是伤及了无辜的她,怕是半条命都要去了,只能大吼道:“齐灏,你住手!” 齐灏像是没听到一样,双眼通红。 三王爷的哀吼声渐渐弱了下去,李梓瑶无法,只能朝甄夕络喊道:“还愣着干嘛,你想看他把三王爷打死?” 甄夕络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双手和膝盖支地爬过来的,小声哭喊道:“端王爷。” 李梓瑶看着气的慌,仰面朝天狠狠吸了口气。 找了个棍子直接朝着没有防备的齐灏的背敲过去,或许是多年习武的习惯有些反应已经刻在了骨子里,齐灏伸手握住棍子一扯,李梓瑶被拽的一个踉跄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虽然齐灏反应过来用力刹住了拳,只是一声闷响,李梓瑶还是跪在了地上。 瞬间疼到眼里冒泪。 齐灏也惊住了,看了看甄夕络,又看李梓瑶。 李梓瑶疼的吸气,试一下险些站不起来。 好在,齐灏倒是没管还在流泪的甄夕络,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上前去扶李梓瑶。 尽管生气,但还不是矫情的时候,不知道那帮人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她得把甄夕络赶紧藏起来。 腿绷着用了用力,迈出去一步后发现还是能走的顺畅的,走到甄夕络面前,直着腿弯腰把她拉起来,“你快来,这幅样子让人瞧见可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赶紧进去躲躲吧,我听见有脚步声过来。” 又对齐灏疾呼道:“赶紧把她的簪子都捡起来。” 甄夕络还是一副神游天外,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嘴里“那......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是真没时间听她哔哔了。 脚步声都能听到了显然是下了台阶了。 李梓瑶一把拽过她走到里间前面是镂空格子后面是挡板的地方,她毕竟是连端王爷都压过的人,甄夕络怎么挣得开她。 只要到了那里,就不担心甄夕络会在出来,否者让齐灏怎么想她。 待藏好她,李梓瑶快步回到齐灏身边来,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一股脑趴进齐灏怀里一声尖叫。 齐灏领会到她的意识,不自然的把她拥进怀里。 待尖叫声落,推门声起。 “怎么回事儿!”一声怒吼,竟是从皇上嘴里发出来的。 李梓瑶又赶紧跪下,刚刚还没缓过来,这又早一次殃,俯着身看不见她龇牙咧嘴。 “回父皇,儿媳被茶水洒湿了衣裳,端王也随着儿媳来换,谁曾想竟在这里看见了被打伤的三王爷。” “哼!来人,把这里给朕好好搜查搜查,朕倒要看看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了幺蛾子!” 李梓瑶心头一紧。 还是齐灏回了话,“父皇,三皇兄的伤势要紧,儿臣进来时发现此处不曾有异样,相必三皇兄是被人打伤后藏在此处的,今日乃大喜的日子,不可因此事败兴折损了一年的福分。若父皇信的过,不妨把这里交给儿臣处理。” 齐熠也跪下表态,“此事事关三弟性命,儿臣愿同四弟一起处理,还请父皇放心。” 齐熠只是敏锐的觉得齐灏脱不了干系,若是他一个人来查,难免会找个空子脱身。 两个儿子都表了态,皇上自是信的过的,只交代句:“务必彻查此事,把三王爷送回去,传太医。” 李梓瑶放下心来,送了口气。 有惊无险,这关总算是过去了。 第35节 第24章 年夜 众人皆已离去,唯独想要协同查案的齐熠留了下来。 李梓瑶一身冷汗尽落,陡然觉得浑身犯冷。 齐熠抬步就要向里走,“这里一向无人,怎的今日三弟和四弟一起出现在此处,这世上可没有比这更巧的事儿了!” 甄夕络还在里面,怎么能让他进去? 齐灏紧了紧拳,“皇兄有所疑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大冬日的,梓瑶穿着湿衣怕不妥当,还请皇兄移步,片刻后自请皇兄前来彻查。” 齐熠眼神扫过来,眸里一丝戏谑,李梓瑶见状瑟缩一下,双手抱紧自己,一幅确实冷的打颤的样子。 这下子齐熠不得不先出去,只是他也知道若这时离开,怕眨眼间真相便被抹去。 “四弟哪里话,皇兄自是信你的,只是这般巧合若是不仔细清查,怕反倒连累了四弟,倘若两个弟弟因此事生了嫌隙,我这个皇兄也心下不安。不妨先请弟妹到隔壁去,待此事了结,定当向弟妹赔罪。” 要李梓瑶说,倒不如让齐熠发现了此事,他既要借齐国公的势,便不会声张,反倒默默忍过去。 可是齐灏哪里知道这些,张嘴阻拦无果,反倒被他拿着了话茬子,见他转完了外间仍要往里走,顾不得许多,倾身前去阻拦。 齐熠看着按在自己腕上的手,齐熠扯了丝笑,“四弟这是?” 齐灏将去时,李梓瑶本扯住了他的袖子,却被甩开,现在看着对峙的两人,心里叫苦,没有办法了,得赶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前把齐熠弄出去。 她一把扯开了腰带,“二皇兄这样我是没办法了,随便进了间屋子都能碰上这事儿,再进间还不得吓去半条命,我是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儿换,还请二皇兄看在弟妹的脸面上避过嫌去,别闹了笑话。” 齐熠见她这样无赖,当下黑了脸,张着嘴:“你......”却不知说什么是好,一声冷笑,“四弟妹倒是让我开了眼!”嘲弄的看了齐灏一眼,一甩袖夺门而去。 齐灏也是脸面一黑,李梓瑶在他面前怎样无礼都好,可要在另一人男人面前脱衣服他却是不能忍的,哪怕是这种境况下。心知现在不是纠结此时的时候,便一把甩过脸去,不再理她。 李梓瑶没注意到这个插曲,她在齐熠出了屋后赶紧开了个门缝,看着他离开才说:“二皇兄走远了。” 里间的人听到声音慢吞吞的走出来,脸色煞白,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吓着了。 齐灏听着脚步声不经意的回头,正看到刚走出的甄夕络,见她衣不蔽体,又慌不则已的侧过脸去,望向虚空。“你们两个在此换好衣物,我先出去。” 甄夕络颔首点头,“嗯”细如蚊声。 李梓瑶冷着脸把腰带系好,斜眼看着齐灏出去,妈的,齐灏眼直成什么样了,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贵女进宫都会带一身备用衣物,然而李梓瑶本就是临时起意,只身过来,什么都没带。抱胸站在一侧,看着甄夕络换衣服,不懂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十四岁小姑娘怎么就进了齐灏的眼,再看看自己胸前,郁闷,齐灏的口味儿真让人费解。 甄夕络在她灼热的眼光下手一顿,抬起头来问道:“王妃不换吗?” 故作高冷,“我不喜在旁人眼前做这等私密之事。” 正好甄夕络系好最后一根带子,脸一红,她低头说道:“那夕络便先出去了,不好打扰了王妃。” “嗯,让端王爷进来。”她有点想耍小心眼,膈应吗?让你心上人进来给我换衣服。 “好”甄夕络应了声出去。 齐灏推门进来,神色也回复如常,“嗯?”看见没有动作的李梓瑶。 李梓瑶还在刚刚故作高冷的频道上,瞪着他不说话。 仿佛有一种就这么对视到天荒地老的错觉,如果不是气氛太张狂跋扈的话。 齐灏不明所以,他当时不在状态,没发觉李梓瑶没带衣服。 是齐灏先开了口“赶紧换了吧,免得着凉。” 气齐灏对甄夕络过分在意,她口气也重了,“着不着凉跟你有关系?” 一语成箴,话毕便打了个喷嚏。刚刚对齐灏和甄夕络而言真的只是一场虚惊,然而这件事儿早早的便压在她心头,直到这会儿才真正放下。 不,或许还未能放下。 齐灏这会儿思绪都回来了,四下环顾,“你没带衣服。” 李梓瑶没话说。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她出现的太不合常理,哪怕就是拿了衣服,齐灏反应过来也会怀疑她怎么就这么巧,哪间屋子不去偏偏就来了这间,更何况她还没拿衣服,像是知道了什么蓄意过来的一样。 李梓瑶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这会儿脑子都打结了,再编个谎言出来一定不能那么完美无缺,与其让他抓住了破绽,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李梓瑶抬起步子就要出去,经过齐灏时被他握住臂弯拦下了。 齐灏在等着李梓瑶回答。 ...... “我要结冰了,我们能先回去吗?” 造的什么孽,自己还没治他呢,倒被他问住了。 齐灏没有再坚持,戏也该散场了,两人回了府。 ***** 终于到了后院,这次是真的全身心放松下来了,齐灏想要个答案,哼,让他自己想去吧。 第36节 “墨笙墨竹,快准备热水,我要泡个热水澡。” 这算是第一次的、真正的打破了剧情,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但毫无疑问的是,直到秋天里,甄夕络及笄前,日子是该安定下来了。 她的生子大计要提上日程。 李梓瑶有点担心,从上次来姨妈的角度看,她不仅体寒,极有可能也宫寒,似乎不太好怀啊,地不怎么肥,牛也不努力。 好气哦! 为什么女配穿越没有金手指? ***** 今日齐灏来的早。 他递过一个小瓷瓶,是专门治跌打损伤的金疮药。 李梓瑶刚从冒着热气的大浴桶里爬出来,让墨笙递了个大厚毛绒毯子,裹紧了就要上床。 拉开那层粉红色细纱,正好和往室内走的齐灏眼神交汇。 好机会,呵呵,要妖媚的风情万种的不经意的把毯子扯落吗? 齐灏一个受过圣贤教育的满脑子礼义廉耻的,当然不会以为她里面是裸着的,毕竟毯子很长,直接拖到了地上,一丝不漏的,只当她怕冷多裹了件。 “今天无意伤了你,抱歉,正好你刚沐浴过,把药上了吧。”说的是膝盖上的伤。 好时机耽误不得,这笔账秋后再算,李梓瑶笑道:“好啊,不过我自己弯不了腿,你帮我吧。” 齐灏:撒谎,你现在就是弯着的。 因为太冷了,她的腿并在一起,有点弯,说过这句话后立马直起来。 今天一闹,齐灏心下愧疚,到底没拒绝她。 李梓瑶让齐灏坐床上去。 此时不撩更待何时? 李梓瑶也在床边站定,“你把我弄上去,我弯不了腿。” 齐灏:...... 齐灏把她弄上去,打开了瓷瓶,等着李梓瑶自己掀裤腿。 李梓瑶心想,等掀开了把齐灏吓跑了怎么办,说:“你先坐到里面去。” 齐灏手一抖,“我坐这里即可。” 李梓瑶:“现在天色暗了,屋里本就没多少光,你坐这儿都赌严实了,看不清。” 齐灏的眼力没光都看到清,毕竟是男主设备嘛。 “无妨。” “撒到别出了怎么办,你给我洗吗?” “不会撒到别处。”你到底还抹药不抹了,不抹我就走了。 “那你就进来给我暖暖被子,这么冷的天,我自己搁里不知要暖多久,本就有点着凉了。” 齐灏手又一抖,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暗示。 当下脸色微微泛红,喉结微动,眼也不敢乱看,声音倒是更低哑了一些,好像那天骨子里的感觉又窜了上来。“晚饭还未吃......”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让你进来抹个药。”明明是李梓瑶存了坏心,现在却又逗弄齐灏,齐灏本就脑子发热,被她一反驳,真以为自己想差了,反倒一个慌乱,失了分寸,听她的话上床榻内侧来。 李梓瑶故意一个瑟缩,“你的衣服带寒气,把外衫脱掉。” ...... 齐灏听她的,微红着脸解开外衫搁在脚旁。 “可以抹药了吗?”衣服也脱了,人也进来了,可以抹药了吧? “哦。”李梓瑶挨着他的身侧,向后靠在床头,眼睛示意自己的膝盖处,毯子是交叉的,只要掀开就可以。 齐灏顺着她的视线,知她不愿动手了,便自己去掀,本以为会看到白绸亵裤,谁知道竟是光洁大腿。 脑子好像更热了,他连忙放下,撤回身,喉结又是一动,眼睛向床尾看去。 “药我放下了,一会儿喊墨笙墨竹进来帮你。”说完要去拿他的衣服,说时迟,那时快,李梓瑶翘起腿跨坐在他身上,在他耳旁轻轻喝气。 一丝不着被齐灏接在怀里,手下都是如丝绸般滑润的肌肤,却比那要温热。 齐灏僵住了。 李梓瑶耸动着乱蹭,“别着急着走啊,离吃饭还早呢。”说着在他嘴角轻咬。 第25章 年夜的夜 齐灏一阵意乱,狠狠将李梓瑶按进怀中,去寻她的唇,由着她扯自己的腰带。 毛毯滑落在腰间,堆积到齐灏腿上,正盖住李梓瑶坐在其跨上丰腴的两瓣儿,齐灏将手伸进毯子里揉搓按压,李梓瑶喘息加重,嘤咛出声。贴的越发近了,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他那里的热度和形状。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齐灏的眼眸顿时清明,停下手,一个转身将李梓瑶压在身下,伸手拉下床帘。 李梓瑶还要攀上去,被他压下,按在怀里抚慰。低咳了一声,才开口道:“怎么了?” 第37节 是墨笙:“回王爷,王妃要的姜茶好了。” 本想让墨笙端进来搁在桌上,可是李梓瑶又开始小声娇!喘,怎么能让别人听了去,“王妃歇下了,先热着,等会儿再端过来。” “是。” 齐灏正听那边脚步声渐行渐远,突然被一把抓住了,吸了口气。 李梓瑶双颊绯红,眼神迷离,盘上他的脖颈,冷气冲击着背部,然而胸前却是炙热的,齐灏抑制不住的喘息直直打在她脖颈之下,骨子里都犯痒痒。 她未曾听见敲门声,只是不解为何齐灏将她翻下后便没了动作。 “怎么了......” 许是动了情,鼻音略重,那独特的嗓音却比平时性感两分,嘴唇红艳晶亮,惹人垂怜。齐灏气血越发下涌,手不由自主的用力将她贴紧自己。 他咬上她的耳垂,稍一用力便感到身下一阵娇颤。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今日她扯自己腰带的那幕,一时气上心头,禁锢住她的腰肢,眼神越发幽暗,居高临下。 “你腰带解的倒是毫不犹豫!” 话罢手下像是开了花,更加成熟老练起来,动作不停,她本就敏感,而那些地方似乎被他一一知晓,越发禁不住的挺起腰肢,双腿盘旋而上。 “嗯?” 李梓瑶根本不晓得的齐灏在说什么,早就失了魂儿,只能无意识呢喃。 齐灏没得到回应反倒不满意了,在她脸庞摩挲,似乎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是好。 李梓瑶等得急了,“来不来!” 齐灏本还憋着一股气,他日常较为内敛些,甚少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来,然而在这种坦诚相待下仿佛释放了自己,没了那么顾忌,反倒肆无忌惮来。 听到李梓瑶的询问,反而当成了挑衅,“早就该收拾了你!” 看她还敢不敢那样大胆,那样忤逆自己,那样......总让自己没法子。 竟一把扯过腰带,拽过李梓瑶双手,左手握着,迷糊了半天的李梓瑶此时天灵盖儿却清明了起来,一瞬间意识到事态不对。 “你......你干嘛?”哆嗦嘴使劲向后拽自己的手。 齐灏勾起一丝邪笑,李梓瑶望进眼里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挣扎,平常齐灏都是清冷的的,这样他却是第一见到,像堕魔的天使,嘴角含毒。 一时不被察反绑了。 我艹,古人的口味儿比自己重,妈的,如果到哪天齐灏爱她爱的死去活来、恨不得给她□□的地步时,自己一定给他来个更狠的。 猝不及防胸前被狠狠咬了一口,疼,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阵贯穿感忽然而至。 反复风浪中行驶的船只,起起伏伏,终是没了意识。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齐灏,闷骚。 ***** 一室旖旎过后,竟过了饭点儿,奴才们都是识趣儿的,再未曾来唤。 齐灏睁着眼睛平躺在那里,听着一室昏暗里身侧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李梓瑶俨然已经睡去。 屋里的欢爱之气还未散去,他早已解开了李梓瑶的束缚,捧起她的双腕,还有一丝淤红。 他叫了水。 李梓瑶像是困极了,齐灏怎么唤她都没有醒来,那一身暧昧的痕迹,即使是他看了也仍不住生起丝燥意,用力一咳缓解了喉间的干涩。齐灏没再叫侍女,亲自给她洗了身子。 几次同床共枕,却还是第一次将她全身看全了。 齐灏的手在她身上留恋,不知道这么娇软的身体怎么有力气怎么几次把他扑到。 一丝不落的细细洗过,拿出毯子将人裹好,打横抱着放在已经换了整洁的铺被的床上盖好。 福安耷拉着脑袋过来,在门口问道:“王爷,还传膳吗?” ...... 过了会儿里面才传来声响。 “只备些细软的汤羹便好。” “是。”福安离去了,心里一丝暗喜,这个年过来,王爷跟王妃的感情要好些才行,可别再跟去年了,都成亲了一个个过的还跟和尚姑子似的。今儿个天不黑就忙活上了,许是王爷开窍了也说不准。 脚步轻快了许多去传膳。 ***** 这边吃的都准备好了,那边却死活唤不起来了。 许是今儿个喊顺了口,齐灏一直喊李梓瑶“梓瑶”来着。 屋里就两个人,他在这里唤她,她赖在床上不起,若是以往定是早就不耐烦了,今日不知怎的,心里居然还涌上一丝暖意。 齐灏给李梓瑶捏着被角,看她沉静的睡颜,这个人怕也只有这个时候能安稳些了。 有些事情不询问却不代表不生疑。 李梓瑶的行为太出乎他意料,纳礼前便知她泼辣任性,却不料她是如此大胆的。 第38节 那方面的事儿上从来都不掩饰,就是和自己说话上也多不讲究,这样人处起来不用互相猜忌倒是轻松两分,然而嘴上不饶人却不好应付。怎么都不像是大家族教育出来的贵女。 他虽然不懂女子,但是他妹妹长乐那个大胆的也不像她这样,仿佛什么不都在意,脸面在她眼里并没有多少分量的样子。 他心中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样的?蓦地心头涌上一个人来。 今日之事确实令人心惊,他想到那人被扑到在地徒劳的喊着救命的样子,手下紧紧用力。 “啊!” 却听到一声尖叫传来,“你干嘛?”李梓瑶揉着肩头坐了起来。 原来搭被角的时候把手搁她肩上了,手下一用力,把她疼醒了。 齐灏故作无事,“起来吃点东西吧。” 喊人就喊嘛,这么大劲儿做什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李梓瑶觉得齐灏肯定跟自己八字犯冲。 不过确实有点饿了。 她靠在床头把被子都拥上来,看见那碗羹,“你帮我端过来吧,我不想下去了。” 齐灏依言端过来。 齐灏已经清明了,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来,男人果然分两种,床上的跟床下的。 李梓瑶肩头有点钝痛,本想让他喂,可看他这样又打消了主意。 自己接过慢慢喝。 等再躺下时。反倒没那么困了,她忍不住和齐灏闲话。 “你觉得除夕那天见着的贵妃娘娘好看吗?”她一直觉得穿越过来之后见过的最美的人是自己,然而那日看了周贵妃反倒不确定了,那人身段也好。 还是第一有人问齐灏这种问题,再冷淡的男人也是男人,对女人的审美能力还是有的,况且和李梓瑶相处时一向也不花什么心思,便没顾忌的答道:“嗯” 李梓瑶心里有点不开心,本想问你觉得我们两个谁好看,谁知道一张嘴竟成了:“你觉得她和甄妹妹谁好看?” “嗯?”从喉咙中溢出来的超低音。 “没什么。”突然觉得没趣,背过身去。 那边没有动静,只是过了会儿问道:“你怎么会问到她?”这个她自然是甄夕络了,就像是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孩子,当别人提到他时,不管重不重要,都会在意,甄夕络自然是触到齐灏了。 李梓瑶勾唇,掩饰自己心底的不舒服。 “啊?我只是觉得甄妹妹也好看,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觉得自从来了后,所有的谎言都没离得了甄夕络。 “嗯。”齐灏不再言语。 鄙视,这话你都能接。 ...... 妈的,自己本来就是要兴师问罪的,提到甄夕络不是更好吗? 她又转过来,踢了齐灏一脚给自己打气。 齐灏不知道她又怎么了,他一贯端正的平躺,这会儿扭过头来看她。 “今儿个在宫里你怎么回事儿?”李梓瑶霸气外泄问道。 “嗯?” “你今儿个快把你三皇兄打死了,你知道吗?” “他活该。”齐灏有些风轻云淡的说道。倒让李梓瑶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没弄清楚情况就打他,到时候引火上身怎么办?” 事实上也确实跟三王爷结了仇。 “你无需操心,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还把人打成那样,李梓瑶又狠狠踹一脚泄气。 “你的腿是好了吗?”齐灏看过来,问她。 对,你不说我都把这事儿忘了。 “我成这样怪谁啊!” ...... 齐灏无奈,他不是故意的,“那你想怎样?” 李梓瑶憋了半天,“你欠我一个条件。” “嗯。”还有刚刚肩头的那一下,如果是一个条件的话,不妨就允了吧。 “什么条件都行。” 齐灏犹豫了。 “我现在膝盖还疼着呢。” 齐灏:“嗯。” 第26章 就骂她了 第39节 他们两人相处,少有这样的妥协和退让,李梓瑶微微勾了嘴角,几日来的漂浮不定都在这时安稳下来。很难得两个人能这样静静地分享同一片天地,哪怕谁也没有说话,却也不会尴尬。 她本就是感性之人,否则不会因着一时不忿而大动肝火,也不会为着一时宁静而兀自心安。 然而齐灏正是相反,总会静下心来,等待适合的时机,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直到此时,李梓瑶看上去像是被拂顺了毛的猫,收起了自己爪子,他觉得是时候问出口了。 酝酿了下:“今天,你为什么正好出现那里?” 同样的疑问,要比上午软和许多。这是他认为还遗留在两人之间未被解决的问题,无论如何都是要知道答案的。 然而即使再柔和,都不可避免的碰触到李梓瑶的雷区。如果齐灏不过去,她便不会过去。而齐灏为什么过去?如果她没有跟着会有什么后果?这两件事都是她不能原谅的。 明明已经打算让这件事过去,可齐灏却又提了起来。 李梓瑶的好心情冷却下来,语气平淡:“那你为什么过去?” 齐灏想起一个宫女装扮的人来为他斟茶,手心里摊开片带血字的布条,他只看了两个字便心头一跳——救我,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即出了戏楼,便有人领他过去。 他不知道甄夕络为什么单独向他求救,而不是向旁人,仿佛自己的心思被探得,又像是对方也有此意……让人不敢细想。 他当然不会同李梓瑶讲这些,只是不动声色道:“我正巧路过。” 李梓瑶书看的粗略,虽不记得经过,但好歹知道齐灏去的缘由的,见他隐瞒,也没了谈话的兴致,转过身去,随口应付:“你正巧经过,我也正巧经过。” “你又在敷衍。”齐灏说道。 “嗯”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大家都没说实话。 …… 齐灏心里有些恼火,他握住李梓瑶的胳膊,语气重了:“好好说话。” 李梓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撇嘴,眼睛瞪圆,看着墙面。 齐灏又扯了她胳膊,这种非要得到答案的态度让李梓瑶恼火,一把拉开齐灏的手,“嗽”的一下,坐起来。 怒道:“你想听实话,我就告诉你,甄夕络出去了,你跟着也出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的,你问我为什么正好在,我就是跟着你去的,看看你们背着我幽什么会!” 齐灏听他这话也坐了起来,紧皱着眉回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我们的,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我跟她清清白白。”省略掉的是他说不出口的“龌龊的东西。” “我这样想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打今儿上午我就看出来你们之间的不对劲儿来了,当着我的面维护她,又背着我去见她,你存的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李梓瑶想,这件事儿一直藏在她心里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太难突破齐灏的心防了,倒不如摆到明面上来,以后便不需顾虑许多,反而更好攻略。 “我哪是背着你去见她,我是去救人,时间紧急,还能和你商量商量不成!” “哼,你现在承认去救她了,那我问你,如果不是我正巧经过了,当被那么多人撞破时,当甄夕络清白有失时不得不许给三王爷时,你怎么办?……你会说你娶她吗?” 齐灏顿住,没有正面回答,干巴巴的解释道:“不管如何,甄小姐是无辜的。” “她无辜?齐灏,你装吧,你心里得意着呢,为什么那么多人,连他爹都在,她会向你求救啊?她就是贱人,她就想让你接手她,我会让她得逞吗?我的人,除非我不要,还没有谁能抢走的。”李梓瑶刻意一个停顿,欺身贴到齐灏耳旁,低声仿若呢喃道:“在我眼里,你心里那个冰清玉洁的,不过是个贱人罢了。” 齐灏瞳孔一缩,一丝被点明心意的慌乱,更多的是被她嘴里骂人的话的激怒,忍不住抬起手来。 李梓瑶感受到掌风后退。 直视着齐灏的双眼:“可以啊!想打我呀,齐灏,你今个儿手不落下,就不是个男人!” 脑子里有火,失了理智,只想激怒他。 齐灏最终收了手,起身穿衣而去。 “王妃需要静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前来叨扰。” “啪!”的一声摔门声,便将两人阻隔在来两个世界。 这便是软禁了。 福安小跑着追上气冲冲的齐灏,“王爷,王爷这恐怕不妥啊,大新年儿的……” *** 待那声摔门声落,李梓瑶也泄愤似的狠狠将枕头砸向地面,被子也扔了出去。 墨笙墨竹听到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跑进来。 “都出去!”李梓瑶怒吼。 那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门口踌躇,随后墨竹给墨笙递了个眼色,两人便将房门带上了。从未见李梓瑶气成这样的墨竹早就没了主意,只得听李梓瑶的吩咐行事。 “王妃现在在气头上,许是想一个人冷静下。” 见人都走了,室内只剩下她一个,李梓瑶直着身跪在床上仿佛失了力气,摊开手向后倒去,直愣愣的看着床板,怒火中烧时不觉得冷,然而大冬日的寒气终将带去她所有的燥意,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不想动弹,知道被冻醒,只好又屁颠屁颠捡了被子回来睡。 到第二日不用齐灏禁足她也出不了门了。 这回是真的病了。 福安一大早耷拉着头,缩着脖子小步赶到后院,见墨笙墨竹在门外守着,刚走近便道:“还愣着干嘛啊,快去请王妃起来呀。” 墨笙是个直肠子,当即拉了脸回道:“还来叫我们王妃做什么!”昨日李梓瑶被禁足她可是在外头听着的。 “唉呦,姑奶奶们啊,那不是气话嘛,赶紧让王妃去服个软,这事儿便过去了,大过年儿的,什么事儿能离的了王妃呀?” 墨笙撇撇嘴,心想着这事儿也只能这么办。 墨竹颔首回了话:“唉,公公等着,我俩现在便去。” “去吧去吧。” 第40节 屋里却也没有那么狼藉,只两个枕头零落的躺在地上,可能扔过来时碰到了圆木凳,滚了两周,被桌脚挡住了。一床棉被在里圆拱木框架子不远的地方。 李梓瑶紧紧团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露出的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有异色。 墨竹一声惊呼上前去探李梓瑶的额头,热的烫手。 她赶紧跑了出去,着急的哪还有半点往日稳重的样子。 “公公,公公,王妃怕是发热了!” 福安也是一愣,“啊!这……赶紧唤个人去请大夫来,我去禀告王爷。” 这下一扫来时的颓态,步子间也利落了。 赶到书房,却没见着人影子,“王爷呢?王爷打哪去了!” “东宫来人,说是请王爷去一趟。”在门口守着的那人回道。 “唉!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这个时候请,可真是够搓磨人的。” 王爷走了,王妃病着,这府里哪还有个当家的人呐! ***** “不知皇兄唤我来所谓何事?”今天一早便接到太子派人的传话,齐灏自幼便遵他敬他,虽则因他受了母亲的苛责,但在那孤寂冷漠的童年里,只有他对自己真心以待。 太子早熟,在齐灏还是懵懂小儿时,他便已然如小大人一般的存在,齐灏受了委屈,他就来抚慰;齐灏犯了错,他便悉心教导,从来都是仔细周到,无微不至的。 哪怕在齐灏最乖张叛逆时,谁人都管不住,只听太子的。 因着这一有传唤,他便不停歇的赶来了。 比起太子的体弱多病,他要强健太多了,尽管如此,太子见他一身单薄的跨入正厅仍忍不住皱了那清俊的眉。 “总是穿这般单薄,若是病了可该你受的。” 齐灏不当回事,走到雕花桃木椅前提袍摆双腿分立而坐。 “不妨事儿。” 太子咂了口清茶方又说道:“今岁这个年过的不顺坦,事儿是一出又一出的。” 刚端起的杯子又搁下,齐灏皱眉,冷哼一声,终是没说话。 茶盖儿还附在嘴边,太子声音放的极弱,像是从杯子里溢出来的:“周贵妃有孕了。” 齐灏眉间一动,浓密的睫毛下压,眼里犯出冷光,许是还有些不大确定:“你说什么?” 太子搁下杯子,手下虽轻,可触到桌子仍传来了声脆响,在这阵静默中清晰可文,仿佛敲在心间。 “你没听错。”太子启唇回道,声音仍是往日的温尔,却失了暖意。 两人沉默了,只需一瞬,便可想到周贵妃有孕将带来什么后果。 齐灏一声嗤笑划破沉寂,“能不能生的出来还不一定呢,这么紧张做甚。” 太子长叹:“不管如何,这局势要变了。”他话峰一转,“为兄担心四弟怕是不能在京都过完一个整年了。” 第27章 回不回? 不能过完一个整年? 面上不显,齐灏心里却是一惊。低头细思,年前由于婚事,他在兵部的职权暂且由侍郎代理,那两人皆是心思缜密的,凡遇到重大事务,皆会前来禀报。 近来比较紧张的事该数那一件了,齐灏约莫着心里有了想法,只是不知此事是否为太子所言,他抬起头来看向太子,微微下压的眉头显示出内心的凝重:“皇兄但说无妨。” 太子抬手,挥退左右两边侍从,待他们出了房门后方才说道:“四弟可还记得去年十月皇粮在韩江被劫一事。” 果然不出齐灏所料,说的就是这事,心下了然,他点了点头。自然不会不会忘记,此事他亲自过手,经由兵部商议,得出意见后呈递奏章上去,不料却被搁置,他微扯嘴角,掀了个冷笑。是周佐期那厮从中做鬼。 周佐期便是正承盛宠的周贵妃的兄长,如今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就连太子都不得不顾忌两分。于朝堂之中混的也是风声水起,现任淮州节度使张浩便是他的人。 齐灏靠向背椅,不咸不淡接道:“嗯,不过一个半月,周佐期便向父皇交了差,对张浩好更是大加封赏。” 太子听了这话,眼皮微垂,别过脸去,更添愁容,道:“明面上是过去了,实际上父皇不过是被他糊弄了。”说到这儿愤懑起来,平日里白的有些病态的脸此时漾起微红。 齐灏自知此事没那么简单,婚期里较忙的几天便跟此事有关,他封地在淮南,对此要比太子上心,更何况现任节度使并非他的人。 只是当时没跟太子提及,现在自然一不会说出来,齐灏沉默不语,太子便接着道:“汤勇及其众党在韩江劫来往商船已有些年岁,扬州大都督府一直没能将其剿灭,这次因劫皇粮事关重大,才不得不上报朝廷。张浩畏惧因此事革职,便贿赂了周佐期将此事揽过去,他若能处理的了,又怎会平白让汤勇折腾许久,为了复命,便胡乱拷打囚禁百姓,当作自己讨伐的功劳。” 明明早已知晓,再听一次还是忍不住愤怒,齐灏眼里越发阴翳。 “昨日里紧急传报,汤勇聚集了被逼迫百姓数千,占地为寇,愈发猖狂。这次父皇必会派兵围剿,为防周佐期那厮再从中作梗,为兄打算让你亲自过去。一方面,去年年前你刚从西北部边境凯旋而归,有作战经验,对付那等小贼自是不在话下,另一方,周佐期自淮南发际,现在定然还有一股势力在那里,你此次去了,最好断了他与淮南的联系,张浩在那个位置上坐不稳了......”他刻意停顿了下,看着齐灏敲敲桌子,又接着道:“那个位置本该是你的,待此事了结,皇兄便亲自向父皇为你请命。” 当今圣上昏庸,心不在朝堂,早年便没有什么作为,愈到中年愈加贪恋美色,只顾玩乐后宫,不思前庭。而周佐期因着周贵妃受宠,又善阿谀奉承,千方百计笼络了不少权臣,早在京里站稳了脚。其精于运算,为圣上所觉,不久升迁为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此人竟一年内身兼数十职,一跃成为朝廷重臣。 周佐期需借尚书令孙怡的势上爬,而因着周佐期是皇亲国戚,孙怡也对其多加拉拢,两人相互勾结,早已成朝廷一大势力。朝堂之上分清浊流相对,拥护太子的多为清流,周佐期与孙怡一派迟早会成为太子的威胁,哪怕不成威胁,以周佐期的本性,中央早被其搅的乌烟瘴气,此人就是朝廷中的毒瘤,是不得不拔的存在。 近日又诊出周贵妃有孕,若真生出个小皇子来,可真要变天了,难怪连一向稳重的太子也紧张起来。 想在京都里动周佐期太难了,若真让齐灏在淮南查出来什么搁到圣上面前,以周佐期犯的那些事儿,不死也得掉成皮儿。怪不得这事儿非要齐灏去做。 齐灏心下了然,只是,他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可是父皇现在只听周佐期的,周佐期定是不愿我去淮南的。” 开国以来淮南节度使皆由亲王担任,和王爷辞世后,便由当时还是青启节度使的孙怡补了这一职,待齐灏封王,本该接手,却遭周佐期所阻,如今也只落了名号和部分租子。 “无需担心,明日早朝时还请四弟请命,我、舅舅、卫国公、魏大人及部分大臣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你是打着除贼的名义为国尽忠,父皇怎么会驳了你,放心吧,必然不成问题。”说吧他又是一声叹气,“只可惜我不能远行,否则真恨不得亲自去了,唉,如今也只有四弟可以相托了。” 既是太子的请求,齐灏怎会推迟,他本就有此意,若不是婚事,年前消息传来时他就想去了,倒是平白让那些百姓受了苦。 第41节 齐灏拱手,面上是清冷自持,语气上也平淡无波,却更令人信服,“皇兄说此话何意,你我兄弟二人何需讲什么场面话,但凡用得到弟弟的,开口便是。” 太子面上一喜,“舅舅和魏大人那里我还不曾通知,不妨叫上卫国公,我们还要详谈一番才好。” 宫里不是个说话的地儿,聚在端王府也扎眼,便约在亦枫阁。 太子唤来近侍去请人,兄弟俩又在殿里相谈起来。 ***** 冷风习习,那素来以坚韧为人称道的梅也不得不在这强硬的西北风中打颤。 福安出了书房门便看见那白的仿佛与天融为一色的梅,暗暗咒骂一句,吼道:“来人,备车。” 两手插到袖口里,缩着头往外走。 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厉害了,李梓瑶一直未醒,只嘴里喃喃的呓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许是梦到了前生的事儿也不定。 待福安到东宫时,齐灏正在和太子密谈,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他急成那样也没法子,在外头踱来踱去,脸上皱出了一片褶子。 跟在太子身边的大太监罗常跟福安是熟识的。 福安走了几趟又在他面前停下,“真不能进去跟王爷说一声,王妃要出了什么事儿这谁能担得起?” 罗常眼珠子转圈,“不若你先去找太子妃说声,好歹唤个御医给端王妃瞧着。” 都是主子,哪边也得罪不起。 “唉!”福安又是一声叹气。 罗常安慰道:“急也没法子,你就是进去通报了,里头那位爷也走不了啊!”今儿个太子脸色有多沉他是知道的,万一真给他把端王爷叫走了,太子还不得把自己活剥了扔锅里炸炸。 “叫太子妃带着御医过去瞧瞧也好,不比府里没个能做主的强?”罗常说道。 福安嘴里不停地叹气,嚷嚷,“那能一样吗?” 怎么王妃每次出事儿自家王爷都不在啊?这次逢两人刚争执过,要是王爷还不在王妃病重的时候去瞧瞧,岂不真让人凉了心。 “你也别急,依我看也该出来了,端王爷进去好大一会儿了,估摸着也该出来了。” “你这话都说多少遍了?”福安望向那紧闭的门,“不行,我还是去跟太子妃禀报一声去吧,”跟身边一起从府里过来的人交代,“若我不在的时候王爷出来了,可千万交代仔细了。” ***** 福安前脚到太子妃那里,齐灏从那紧闭的房门中走出。 约定的时候到了,他正要随着太子一起去亦枫阁,那侍从见端王爷出来了,便赶忙上前,齐灏自然知道这人是自个府里的,但见来人不是福安,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最起码不会有比他接下来的事儿重要了。 对那侍从挥手,皱着眉示意他下去。 那人一时被齐灏的气势所震,真的顿住了脚,不敢上前,太子又开始和齐灏交谈了,他便没了插嘴的机会。他不如福安机灵,又畏惧身份尊贵的两人,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里盼着福安过来。 真不知今个儿怎么了,事事都不赶巧。 福安来时齐灏刚上了马车。 “唉!你个不成事儿的。”他顾不得骂那侍从,也赶紧上了来时的马车,知道太子身体弱,端王爷一路必是走不快,自己可要在他之前赶到才好。 顾不上一路上的颠簸,这日头都快移到正南边了,他打太子府里呆了一上午,也不知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在亦枫阁南门前下了马车方才出了口气,没见着太子府的马车,端王爷看来是还没到了,那就好。 又等上片刻才见来人。 齐灏刚从马车里出来就见脸愁的跟个倭瓜似的的福安,又想起方才见得那侍从,想来是真出什么事儿了,他面色愈发不好,不禁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福安可来不及解释自己打从他离了府就一直跟着,等了一上午都没见着人的事儿了,张嘴便道:“哎呦,我的王爷唉,大事儿不好了,王妃......王妃起了高热,现下什么境况还不知道呢,您可赶紧看看去。” 齐灏心里一沉,昨夜里那人还生龙活虎的,怎么才禁足了她一日便起了高热,眼神向下看去,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嘴角绷的更紧,那本就薄的唇抿的只剩条缝,泛着白色。 只看福安那一脸焦急的样子,便知此事不假,不是她在胡闹,因此心里越发烦乱了,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福安见他阴着脸沉默,一时也不敢催促,在这疾风里,让人心焦躁不已。 末了齐灏问道:“请大夫了吗?” “请啦请啦,刚刚跟太子妃说过,太子妃马上着御医过去。” 齐灏还是站在那里不挪步子,不知是要进了亦枫阁还是要回府,怕心里也在踟蹰。 那边太子没听到两人的谈话,下了车喊道:“四弟,怎么不进去?” 第28章 有了选择 道上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凄厉的像野兽的嚎叫,虽是正午,那挂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太阳却没散发出多少热量。来时还不觉得冷的齐灏,在这时却涌上一股寒意。 齐灏抬头看去,太子站在马车旁,面带微笑朝向他,风太大,偌大的披风遮不住身,掀开又闭合,在空中抖动不停,袍子下面空荡荡的,愈发显得瘦削,这样的天气即使身体康健的人外出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太子呢?他本就先天不足,现在也是体弱多病的,可还是出来了。 齐灏心间涌上一股阴翳,周党一天不除,朝廷上便一天人心惶惶,终让那些有志之臣寝食难安,现在有能力与其对抗的便只有东宫了,这个几次从鬼门关里闯过的人的决心齐灏是知晓的。 若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上,必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更能看清这次商讨的必要。 一时被吹得眯着眼,齐灏抿了抿干涩的唇,稍扬声道:“皇兄先进去吧,不必等我。” 街道延伸而去,越发狭长,风扬起的轻尘模糊了远去的视线,仿若看不到尽头,只那么消瘦依然在天地间静静挺立。 齐灏此刻大抵是这么文艺的,或许还夹了丝崇拜在里头,连他都没有意识到,感情上向来不细腻的自己已经把皇兄神话了,然而神话可不是件好事儿。 第42节 太子视线错到福安身上,那个太监自打他出口开始那刻起便一直行着礼,勾着身,看不出什么样子来,太子却知道他就是福安了,齐灏身边的大太监,来时不曾瞧见,是刚刚赶过来等着的吧,眼下一转,想到许是端王府里出了什么事儿,不管是什么事儿,都别在这时作妖才好。太子没再说话,点了点头,脸上仍是笑意不减,慢慢转过身来,朝亦枫阁内走去。 李梓瑶起高热与商讨淮南海贼、朝中党羽作乱、太子一党能否稳固的大事儿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怎么选择,根本无需犹豫。 可是……府中无人,他不回去,连个支事儿的都没有,在这个年代,哪怕是高热,也可能会要了人命的,尤其在这样的天气,极不好养,该怎么办? 这便是他眉间所有的纠结。 “福安,你……” 福安,你先回去照看着,若是有什么事儿,再差人过来告知我。这是他想要说出的话,然而刚吐出三个字又被咽了回去,高烧还不算事儿吗,告知自己又怎么了,自己做了什么吗?犹豫了那么久不还是不打算回吗?他自嘲的掀起嘴角,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了。就一句话,若今天来问是甄夕络病了,自己回不回?他是会回的吧。 会有很多理由可以回,临行前再聚不迟,聚不成去找皇兄了解也可,要想达成目的法子多了,灵活的很,不是吗? 为什么犹豫了,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刻能有几?却还要错过。 也不为什么,不过是没把她放在那个位置罢了。 这样分析透彻了,也许心里该有些释然的,最起码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明朗才是,可是并没有,反而更沉重了。 ……她大抵也是想让自己回去的。 就像上次,嘴上强硬,什么也不说,可却一直在闹别扭,他一辈子都没接触过几个女人,到底是迟钝了些,当即恼了,可是与她相处久了,再忆起之前的那些,反而看清了。 “王爷?”看齐灏仿若出神的样子,福安试探的喊道。 “嗯?”讲真,李梓瑶最喜欢的就是打断齐灏神游之后,听他从喉间轻轻的溢出的一声“嗯?”低沉像是被虚化了,有点儿淡淡的性感。 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福安除了脸疼再无其他感觉。 你问其他感觉指什么?就是迷醉在这让人怀孕的嗓音里的幸福感什么的。 “王爷您刚刚说什么?”后半句话被风卷跑了么,他只听见王爷喊了自己。 福安是觉得王爷该回去一趟,不能什么事儿人都担着,末了还叫人伤心,故意道:“今儿早上墨笙墨竹两个姑娘进去瞧了,说是怎么都喊不醒,王妃平日里也不生个病的,这次可能真有些重了,不然也不能让两个姑娘慌成那样!您是没瞧见。”他是希望王爷能听进去,好回府看看的。 如此久的沉默中,福安都有些心灰意冷了,突然听到齐灏说:“你在这儿等着,我稍后就出来。”那张倭瓜脸终于绽开了,陡然一喜,“唉、唉、奴才等着您。” ...... 这次倒没让福安久等,齐灏很快便出来了。很显然在这个抉择问题中,曲曲折折,好在李梓瑶的病情终是占了上风。 方才还沉郁的不行,出了亦枫阁却陡然一轻,仿佛那些压抑着自己的东西都被抛开了。也算是顺从内心了。齐灏掀开帘子扬了扬嘴角,却是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了。 福安跟齐灏一起上了马车,坐在右侧手边,眼神看向齐灏,心下感叹他身子骨果然结实,大冷天的自己裹了这么厚还恨不得缩成一团,他穿的单薄些还舒展着。 正走着神齐灏问话了,“什么时候病的?” “这......奴才也不知,今早奴才过去,墨笙、墨竹在门外守着,去唤的时候才发现的。”福安回道。 “明明昨儿个夜里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福安抬头偷偷瞧了齐灏一眼,见他眉头微皱,知是他心里有些着急的,便小声道:“莫不是......”话音上提,说了半截儿又故意搁着,专要吊人胃口。 “莫不是什么?”李梓瑶的事儿齐灏向来都只有想不到的,不然也不会被她弄得没办法。听福安这样说,果然被勾了。 “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有什么说什么,婆婆妈妈的。” “既然王爷发话了,那我便讲了。”福安试探性的问,见齐灏点头,方挪的远点儿,道:“莫不是给王爷气的?” 齐灏眉尾轻挑,“我气她?她不气我,你就该给你主子烧高香了。”在齐灏意识里,总是自己先被激怒才做出反击的。然而李梓瑶看来,正好相反。 “可昨儿您不还说将王妃禁足吗?” 齐灏张嘴,却无话可说,他也搞不明白,昨天专门挑了气氛好的时候问的,怎么最后竟那样收场了。 只得无力的来了句:“是她先无理取闹的。”看她说的什么话,自己对甄夕络是有意思,可两人之间却是清清白白的,他从未去招惹过什么,怎的惹来了她这番猜忌,是个男人听了她这话都不能忍,什么“幽会”,亏她说的出口。 “我瞧着王妃不像是无理取闹的,指不定是您哪里惹着王妃了而不知道罢了。” “我哪里去惹过她。”齐灏着实想不通,自己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去惹她。哪怕就是昨晚,也是她先发了火儿,能怪自己吗?是她想的龌龊。齐灏不否认他心底有甄夕络,可两人是清清白白的,他未曾去招惹,绝对问心无愧。 突然话音一转,“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病的,为了激我去给她低头?”话尾音拖长一些,若有所思的样子,语气也平淡了两份。 “哎哟!王爷,您这儿想哪去了!”福安一拍大腿,声音顿时高了两度,吓的正出神的齐灏微微一抖。 福安又接着说:“许是初一在外头呆了一天着了凉,再说了,王妃岂是那样的人!”他可不敢再说自家王爷的错了,瞧他想哪去了。 说的也是,一个敢公开让自己搬房的人,怎么着也不会用这种自虐的方式叫板儿。 ****** 太子妃听了福安的话连忙赶了过来,御医还在后头。 墨竹是见过她的,当即行礼,太子妃面露焦急之色,“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墨竹回道:“早上大夫开了药,迷迷糊糊的喝下去一帖了,这会儿还在睡。” 上前摸摸李梓瑶的额头,还有些发热。 “怎么不拿凉巾帕敷着?” “刚换下。” 睡的或许并不安稳,呼吸也重,像是有些鼻塞。 “吃了些什么吗?” 第43节 墨竹也愁上眉头,摇了摇头,“还没有。”白粥凉了热,热了凉,可王妃一直在昏睡,她们也不知怎么办好。等着福安去喊王爷来作主,等了一上午,竟把福安也等没了。 好歹太子妃来了,总算有个当事儿的了,墨竹心下一松。 “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多少得填点儿肚子,你们去准备些清淡的。” 太子妃是知今日齐灏会被太子绊住的事儿的,心下不敢怠慢。哪知齐灏马上就要到了。 齐灏本就在太子妃来不久就出发了,待小厨房里熬好了粥,他人也到了后院,彼时御医刚刚离开。 进了卧房,抬头便看见太子妃也在,知是福安请来的。 “皇嫂。” 太子妃听声划过一丝疑惑,没想到齐灏竟这么快回来了,“你回来了?” “嗯”。 也好,太子妃是一个女人,不懂那些朝廷上的事儿,可她懂这个时候李梓瑶是需要齐灏在这里的。 第29章 喂药 墨笙端案绕着游廊紧步走来,白瓷盅与其顶盖微微发出细小的摩擦声,一阵风打斜面过来,她垂在胸前的麻花辫尾翘起些许发丝,又被细丝带拽住,仿若在空中挣扎,待向西拐了个弯,才慢慢平静下来。 墨竹见了,伸手打开门让她进来,小声说道:“王爷回来了。” 墨笙抬头向紧闭的耳房门看去,正巧齐灏的声音响起,像是刻意压低了,听着不大清晰:“多谢皇嫂前来帮忙,这里有我就可以了,皇嫂不妨先去休息吧。”一般这个时候就是午歇的点儿了,况且齐灏已经回来了,再留她在这里也不妥,若是再过了病气,可怎生是好? 墨笙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随即墨竹领她过去,先是轻轻敲了敲门。 病人需要静养,齐灏没扬声让人进来,而是转过身去,径直走到门前,轻轻将门打开。 瞥见墨笙手里端着的东西,掀了盖子来看,只一眼眼里就闪过不悦,“有些浓稠了,哪里有胃口喝这个,再准备些稍稀些的。”说罢撂了盖子。 墨笙抬头看了眼墨竹,似要她把手里的东西先接过,“这个不妨先给王妃留着,万一她有胃口,好垫垫肚子,毕竟清早也未进食。” 齐灏想着她昨晚似乎也没吃什么,在墨竹伸出手前接过,“你先在这儿候着。”说给墨竹的,话罢端着案转过身来。 太子妃看着嘴角弯起,抬脚向门口的方向走来,也刻意放低声音,“竟知这时不能扰了清净,没想到四弟还是个会照顾人的,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那边也一日都离不得人,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再唤人来找我。” 齐灏点头称谢,见她出了门,搁下粥起身相送。 “不必了,你留下来好好看顾着些,不必送我。”说罢身旁的侍女为她披上披风,转身离去。 齐灏朝还站在门口的墨竹示意,墨竹转身去送,离开前抬手关上房门,屋里便只剩他们二人了,一下子又陷入沉静之中,齐灏迈向床边,李梓瑶的呼吸声本就沉重,现在越发清晰可闻。微闭着眼睛,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头青丝披在洁白而淡粉色勾边的枕巾上,越发显得柔软无力,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吐呐。 早上墨笙又给她加了层被褥。齐灏本想伸手进去探探暖不暖,他知李梓瑶一个人睡的时候得到半夜才能把被窝给暖热乎了,快要碰到被面时却又顿住了,摸摸自己的袖口,似乎还有寒气附在其上,便走到炭火旁待了片刻方才又过来。 在床边坐下,右手去寻她的左手,覆在其上,这才发现,李梓瑶拳头握的很紧,偶尔一丝轻颤,齐灏稍用些力探进她手心,果真是烫,微微起了薄汗。 缩回手,又仔细把被子掖好。 怎么回事?好像没有退烧的迹象,齐灏看着李梓瑶,许是刚刚打扰到了她,这会儿皱着脸翻个身,背了过去,蜷成一团,连脸都要埋进去了,齐灏怕她有碍呼吸,又给她整理一番。 揉揉眉,向外走去。 “大夫怎么看的?”齐灏问墨竹,一上午了,怎么没点儿退热的迹象? 墨竹俯身,“大夫开了药,正煎着,过会儿得再喝上一帖,说现在好好歇着让发发汗。” **** 李梓瑶睡着,齐灏不好打扰,发烧的人多歇息反而好的快,他在屋里待着也无事,便想抽出本书来看。 又走到那个分类奇特的书架前,当时只大致看了眼,里面的书未曾碰过。 似乎又有了些变动,之前书架右边放着小矮桌被移走了,置了个暗红漆雕花镂空木格子柜子,柜子右侧整整齐齐的躺着几个画轴,旁边格子里有放笔墨的,有放小工艺的,有放小盆栽的,看上去多了些许生气。 齐灏拿了边上的那幅,解了幼儿小指粗细的带金穗子的软绳。 打开一开,是幅《九九消寒图》。 呵,又让他小吃一惊,没想到她还知道弄这个,早听闻她琴棋书画一样不通,本以为她对这些都不会着意的。齐灏从未将她用炭笔作画和这个时代正统的水墨画融为一谈,毕竟那些不为主流的东西总会被当成雕虫小技,是上不得台面的。李梓瑶要知道他这样想,估计又要骂娘了。 大片留白上延伸出三两枝梅枝,梅开九瓣,共九朵,形态各异,悬在梅枝上,仿佛将落。意趣到有,然而笔法不足,墨间的凝涩感颇重,想想她的字迹,一时失笑。 见其中四朵又三瓣已上了朱砂色,其余的只有轮廓。齐灏转念一想,今日分明已是四九第五日,少上了两瓣色。 也是了,除夕夜宫中留宿,没法子加上一笔,昨夜又......他脸上一热忽而郁卒,被翻红浪后两人又闹起来,今日她便生了病,哪里还顾的上这个。 齐灏稍退一步,微挒着身子低头看向放文墨的格子,取出朱砂块儿,拿砚台时不知碰着了什么,在木柜的滑面上颠了下,发出脆响,他忍不住回头,发现李梓瑶还睡着,没受到影响。 越发放轻了动作,来回两趟,才取好了所需。 《九九消寒图》还未在桌上展平,便传来了敲门声。齐灏心里了然,是药煎好了,遂放下手中之物,轻缓的走过去开门。 果不其然,正是还冒着热气儿的汤药,齐灏接过,便往回走便拿起瓷勺在里搅动,好让它凉的快些,先搁桌上过去喊人。 李梓瑶还是背朝着他的,好在生病的人浑身无力,齐灏轻轻用力便把她转了过来。 李梓瑶哼唧一声,没醒。 齐灏伸手探她的额头,微微皱眉。 “醒醒,该喝药了。”去晃她的肩头。 李梓瑶醒来之后是有些后悔的,不知道再装会儿会不会有电视中嘴咬嘴喂药的梗,心里叹气,啧,可惜了。 第44节 李梓瑶睡着的时候,齐灏觉得还好些,摸摸小手都觉得没什么,可是等她清醒过来后,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有些怂了,似乎......并不能像刚刚预想的那样自然而然的给李梓瑶喂药,只是待在那里,看她起身的有些费力,顿了下方上前将她扶起,把枕头搁置好让她倚着,之后又没了动作。 李梓瑶脑子里胀的慌,浑身冷一阵热一阵的像是中了烈焰寒冰掌,仿佛一瞬间天地都在自己身子里浑旋。支着眼皮儿问齐灏:“干嘛呢,不是喝药吗?需要我自己去端吗?”声音暗哑无比,像是被树皮磨了嗓子的老妪。 正巧墨笙拿了蜜饯过来。 齐灏喊住她,“你服侍王妃用药。” 墨笙素来是个机灵的,眼下一转,知这是王妃和王爷和解的好时机,她当然不会过去打搅。 “奴婢方才扭了手腕,怕端不稳再洒了药,这一碗可得熬上很久呢,要不去喊墨竹过来吧,啊?对了,这也不妥,墨竹刚有些不适回了房,等她能过来了药也该凉了,王妃惯了我们俩伺候,换了别人定是不愿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梓瑶脑子迟钝了,反应不过来怎么才病了一会儿,身边的两员大将都成了病残了?齐灏却听的明明白白,哪能不知墨笙话里的意思,只得让墨笙下去,总不能当着李梓瑶的面对她侍女发火吧,还是为了喂药这事儿。他早该知道什么样的主子就该有什么样的奴,一个个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起身将要端过来,扬了扬药,舀出一勺递向李梓瑶嘴边,心下有些别扭,像是有什么在挠啊挠。抛开男女行乐之事,喂药喂饭喂东西什么的,对他而言已是极其羞人之事了,毕竟一个男人可以跟好几个女人滚啊滚,可能让他静下心来去那么仔细的喂东西的,能有几个? 说实话,李梓瑶也别扭,她上次被喂是什么时候来着?上辈子了吧,上辈子还不记事儿的时候。感觉一个男人拿着勺子递在自己嘴边的感觉似乎有些怪异,哪怕这个人清贵矜持、丰神俊朗;哪怕这个人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妈的,自己果然有病了,美男服侍不享受白不享受,纠结个毛啊。张嘴就来一口,然而......到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含着两眼冒泪儿。 太......太烫了,刚煎好墨笙就给端过来了,这屋子里烧了炭,散热没那么快,结果没冷上一会儿齐灏就给喂过来了。 妈的,你不能吹吹吗,差评! 齐灏也知不妙,不过人家毕竟是男主标配,速度就是快,从桌上取过小茶盏再闪回来眨眼之间,药也没洒出一滴来。 “赶紧吐出来。” 能吐吗?哈喇子也在,看着岂不是很恶心,李梓瑶唯一的一点清明阻止了她这样做,将药汁在嘴里运行了几个周天,果断的咽了下去。 这会儿眼皮儿倒是能抬起来了,嘴撅在一团闭紧,坚决不要像小奶狗一样哈哈哈的散热气儿,过了一会儿差不多能缓过来了,看着齐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被她那样盯着,眼睛湿漉漉的,莫名的,齐灏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虚。好吧,这一次算自己的错。 第30章 要走了 来了这么一下子,气氛又凝涩了起来,因着突如其来的病情,因着昨夜还未和解的争吵,被这些东西夹杂中间,总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李梓瑶觉得有些闷闷的,无精打采的扭头向窗户处看去,每一处都是紧闭的。视线转移到齐灏手上,“先搁那凉凉吧,药太苦,你这样一勺一勺的太折磨人,还是等会儿让我一口闷吧。我好点儿了,留墨笙墨竹在这儿就行,你出去前把窗户打开点,闷得慌。” 齐灏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端着药碗,看见她眼中的疲态,只一眼,眼皮儿像是撑不住重,又盖上了,将她所有的情绪都遮掩过去。然而那一瞬间的乏累却被捕捉到,从来都是张扬暴躁的人,什么时候这样脆弱过。苍白无力,这是妥协的姿态,妥协什么呢,两人心知肚明——昨晚的事情搁下吧,谁都不要再计较,你故作关心就像这汤药一样,以为是暖的是治愈的,却是伤人。既不想照顾就不必勉强,我可以自己来。 齐灏沉默的站起身,静静将茶杯和药碗放在桌上,跨过软塌略微将窗户开了个缝,坐北朝南的房子正好挡了西北风,开一会儿不会带来太多凉气。 听懂了她话的意思,是让自己离开。齐灏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动,大拇指曲起的食指上摩挲,眸子深邃,深埋在其中一分不知所措的苦闷。既然选择回来照顾她,怎么又搞成这样了? 他们两个之间是有毒吗?无论是谁尝试着迈出一小步,都能让他们又隔开一大步。 她的疲态在他脑子里划过,鬼使神差,又去端起药碗,磨砂般的触觉,温温的,是踏实的感觉。 他的脸有些紧绷,嘴角也微微抿起,一抹泛白,坐回了床边,余温尚留的地方。 感受到身旁的震动,李梓瑶睁开眼,一丝不解挂在眼底,齐灏拿着白瓷勺子转着圈圈搅动,苦褐色药汁旋出纹痕,他看的认真,舀出一勺,一缕棕在白瓷边滑落、坠入,“滴答”一声轻响。 “抱歉,我不会照顾人,方才不是有意的,不会再这样了,还是先喝了药再睡吧。” 微挑眉角看出了自己要的诧异,齐灏......是在示弱吗?在向她示弱。 看他将勺口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有些笨拙,随后迎着她的目光将药汁递过来,一脸认真,不自然的牵出丝清浅笑意。 李梓瑶错开目光,弯唇笑了。 齐灏在试着与她相处吗? 他收起了不耐烦与应付,开始尝试认真对待了吗? 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声不响的走掉,没有像以前那样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希望是她想的这样才好,若是他再没有一点回应,这场经营里的踽踽独行可太辛苦了,辛苦到她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自己会选择妥协。 李梓瑶张开嘴巴,齐灏送药。或许是病中的人都会变的脆弱,看他还略带青涩的脸庞上满是认真的神情,弯着唇角,眼眶却红了,一圈晶莹打转,又慢慢在眼底消失,眸色清明起来。 齐灏以为又是哪里不对了,顿住,干巴巴启唇:“......怎么了?”第一次发现吃药原来是这么曲折的事情,很方。 李梓瑶摇头,妈的,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错觉,尽管还有很长的革命道路要走。 “苦吗?”他想起墨笙拿过来的蜜饯,起身去拿。 巨苦!知道你有这心我就放心了,别再喂了,我的舌根儿要被苦掉了。 李梓瑶没接他手里装蜜饯的袋子,抢过药碗搅吧搅吧干了,像汉子喝酒一样豪放。 齐灏似乎又一次被震住了。 ***** 许是心情好了,反而不再像之前那样疲乏难受,睡意去了,她倚在床头看齐灏继续弄那幅《九九消寒图》。 “有没有觉得我画技一绝?”李梓瑶嗓子还是哑的,但有气力多了,贱兮兮的问。 齐灏:......行墨都不流畅,是谁给你脸,能说出这种话,眼皮没抬一下,回道:“还能更好。” “我也觉得还有点儿欠缺,等我好了你教我作画吧。” 齐灏手扶朱砂块儿,在砚台里平缓滑动,听她这话又慢了两分,仿若不甚在意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李梓瑶又塞了个蜜饯:“去哪?” “淮南。” 第45节 ?? 淮南? 书上没说过他时候去的淮南,只是提到他回来后甄夕络进门。 “带我一起去呗,我想去淮南看看。” “看那做什么,又不太平。”齐灏说的倒是真的,南方已经隐隐出现乱象了,况且此去周佐期一定会设伏,带着她也不安全。 “可是,我们才新婚就分居,合适吗?” 齐灏投来了看神经病的目光,多了人新婚夜都分居,也没见人家怎样啊! 才刚有点儿进展就给她来个这,等近一年齐灏回来的时候还记的李梓瑶是哪个旮旯里出来的吗? 李梓瑶竖起手指,“保证不妨碍你公务,况且,我也是很有政治头脑的女子呢,肯定能帮到你,你就把我当成军师一样带上就行了。” 齐灏拿起毛笔蘸墨,手腕运力。他实在看不出来一个成天看书只看小黄书的女人哪里来的政治头脑。回道:“如果你想去淮南不妨等上些时日,等这件事儿了结,我们兴许能搬过去。”淮南节度使本就该是他的位置,这次去得拿回来了。 “啊?”书里没说过齐灏搬到淮南去住啊! “你身边总该有个人伺候的。” 齐灏抬头看了李梓瑶一眼,想不起来李梓瑶什么时候伺候过他,除了床上。 “不必担心,有福安在。” 李梓瑶撇嘴,小声嘀咕:“福安哪成啊......” “确实不能带你去,明天旨意可能就下发下来了,那边事儿急,定要立即启程,你还病着怎么成。” “发烧又不像风寒,好得快,多带几帖药就行了。” “别拿身体玩笑,你跟着我过去到那边就清苦了,不抵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也无需顾忌什么,只要别闯大祸就行,闲来无事去找皇嫂或是让长乐过府都行。” “可是我想跟着你。” 不知羞的,脸红,不说话。 “行不行嘛?” 如果声音不是那么哑的话,这个撒娇没准会加分。 齐灏已经为她突如其来的高热耽搁一次公务,这个是绝对不能答应的。路上不方便不说,还要顾忌许多,麻烦是小事儿,关键是不安全。 “你前几天问过我周贵妃的事情。” “嗯,怎么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下她兄长周佐期俨然害群之马一只,我此次去定要得罪他,为防患于未然,这厮可能会先下手为强,你待在这里反而安全,岳父和皇兄都会看顾着些。” 带将画晾干,齐灏细细卷起,用圣绳系好,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一丝不苟。 固定□□要走了,不开心。李梓瑶又耷拉了脸,想去。 齐灏上前将窗合上,到床边来,“你再休息会儿吧。”扶着她躺下,将枕头平放。 余辉打下暗影,透过窗,映到床前。 “我不困了,你都要走了,陪我说说话吧。”伸出手将鼓出的被子掖到下巴下。 齐灏沉默,直起身来,“你既然好些了,我恐怕得离开一会儿,今天中午邀了几位重臣要商谈此事,听你病了,只得推掉,现在还是得再去一趟的,毕竟事关重大。” 中午推掉的,岂不是没吃饭就过来了? “你中午吃东西了吗?”李梓瑶问道。 齐灏一顿,随即摇摇头,面上有些不自然了。 李梓瑶“嗤嗤”笑。“赶紧去吧!” 齐灏听她笑越发赧然,转身离去。 “齐灏!” 齐灏回头,“嗯?”是会让人怀孕的“嗯”,神情透漏出些许疑惑,然而那清冷的样子却越看越顺眼了。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她知道齐灏承受着什么压力回来的,眼睛弯弯的,恬淡沉静。 齐灏诧异,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嗯。”转身开门,走出时也带了丝浅笑。 第31章 将离 齐灏下早朝回来,在书房退去朝服,换上墨色段子锦袍,银色镂空木槿镶边,腰系玉带,到后院看李梓瑶。 “今儿看着好多了。”齐灏搬了桃木椅在床边坐下。 “那是,吃嘛嘛香。”刚刚上床坐下,一头滑顺青丝在背后散开,挤在靠枕上着实难受,她右手扶在耳后,左手从后脑绕过,想把披肩长发全拢过来垂在左胸前。 “嘶。”动作进行了一半顿住了,有几丝搅在左腕的银链子上了。用右手去解,两只手都背在左肩后,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一定像个抗麻袋的。 越急越乱,脸都憋红了,讲真,刚刚借着拨头发的动作打算刻意撩齐灏的。 齐灏撇过头轻咳一声压住笑意,“我帮你吧。” 第46节 “唔。” 喂,答应的这么不好意思,你右手下去的时候为什么仿佛不在意的把前襟的衩口拨的更开,心机婊。 齐灏坐在靠近李梓瑶的地方,倾身上前,他独有的气味儿传来,淡淡的茶香中不知夹杂了什么,干净而清冽,李梓瑶忍不住深吸,似乎每个毛孔都得到了满足。 齐灏直起身来看到的就是她这幅痴汉的表情,皱眉,“你怎么了?”跟吸了毒似的。 李梓瑶瞬间睁开眼,摇头,小心点儿继续拨头发。 齐灏看着李梓瑶,双手握拳,在鼻下轻触,视线垂了下来,道:“我明日一早出发。” “啊?这么急。”李梓瑶动作一顿,脸上笑意也垮下来。虽说两人在一起时总是闹矛盾,可是他突然离开,心里也不舒服。 “嗯。”他抬起了头,依然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像腰间的玉坠,清冷中自带风华。 “来得及收拾行礼吗?”音调弱了,李梓瑶双手交织在身前,低着头看自己的拇指摆来摆去。 “来得及,没多少要带的。”除一些重要文书外,其他的都可以再购置。 他向来干脆,即使出身富贵,很多方面并没那么多讲究,一切从简,说走就走,似乎也不会留恋。 “哦。”向来话多的她这时突然不想再说些什么。 倒是齐灏开了口,“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 李梓瑶却是知道的,不出意外,十来个月也就能回到京都了,似乎也不是很久,可是白白错过了那么多相处的时光,尤其在这个趁热打铁的时候,真的好可惜啊!她还是没说话,冬日里的光泛白,脖颈处露出的肌肤似乎也披上霜华,齐灏错开了视线。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真不能带我去吗?” 李梓瑶还有点旁的担心,书里齐灏这个时候还是童男子一个,连自己老婆都没碰,到淮南肯定也不会去沾惹其他女子,可是......现在自己给他开了荤,他还会有这方面的忌讳吗?万一乱搞了怎么办? 有点发愁,她满脸纠结的看向齐灏。 齐灏看她这表情只以为她确实很想跟去,哪里知道她又在污自己。 窗户开着,一丝风进来,房间了纱幔轻摇,让齐灏不禁有些恍惚。 他经历过不少离别,然而被女人这样稀罕着还是第一次,看她满脸的舍不得,竟有些无措。干巴巴的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李梓瑶:......这跟我想随你过去有关系吗? 她撇过脸去,又被拒绝了,不开心。 这和以前的闹别扭不太一样,齐灏有点处理不来,他心里尴尬,在这儿越发坐不住了。 “没别的事儿了,我去收拾行礼了。” 冷不丁的,李梓瑶问道:“那你晚上过来吗?” 走之前不来一炮搞得很不言情,她怎么说也是穿书的,这点儿套路还是要掌握的好吗? 齐灏:“嗯”散伙饭还是要一起吃的。 ***** 待齐灏走后,李梓瑶赶紧下床拿出笔墨纸砚来。 “墨竹!” “王妃,换奴婢何事?”看她病刚好点就开始不顾忌了又是皱眉,“您才好点儿,穿这么单薄哪行?”说着拿起厚衣裳给她披上。 “我是给急的了,你快帮我磨研。” 墨竹取了清水来,“什么事儿?那么急。” “端王爷的事儿呗,他这不是要走了吗。” 墨竹看她竟连印都取出来了,打趣:“哦,您是要给王爷作幅画留念啊!” 李梓瑶摇头,“嘁”,小看你主子的段数了吧。 她嘿嘿一笑:“给他写个《男戒》。” “嗤嗤。”墨竹捂嘴,“男戒?可是那个和《女戒》相对的?” “差不多就这意思吧,不过我写的肯定没那么专业就是了。”愁的慌,练了这么久的字了,怎么还那么丑,自己都看不进去,齐灏肯定连翻都不愿翻一下,要知道他对字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在这点儿上,甄夕络绝对能对自己三百六十度打压了,或许不只这一点,妈的,琴棋书哪一样她能比的过人家?忧伤。 “王妃,你这还不得给王爷气坏了?”墨笙笑道。 “我也是有苦衷的,你知道扬州盛产什么吗?” “奴婢哪里知道这个?” 李梓瑶:其他的她也不知道,但是看过古言的都晓得瘦马妥妥是,这绝对是危害性极大的生物了,尤其是对好甄夕络那口的齐灏来说,简直不得不妨。 当然,光这些是不够的,她还有终极武器,绝对能让齐灏大吃一惊。 ***** 彼时刚洗漱完毕,齐灏有看会儿书再睡的习惯,李梓瑶已经爬进了被窝里。 “明儿再看也不迟,又要起大早,你赶紧休息吧。”李梓瑶催促。 “不急,你先睡吧,我等会儿过去。” 李梓瑶眼珠一转,“你过来,我也有东西给你看。” “嗯?” 第47节 齐灏放下书过去,没上床榻,在边儿上站着。“什么?” 李梓瑶拿出她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喏,临别礼物。” 精装书,不厚,穿金线,硬壳儿书皮儿上也洒了金粉,哪怕油灯烛焰多昏暗,都挡不住它闪闪发光,好土豪的感觉,亮瞎眼。 虽然封皮金灿灿的,有损君子之风,但难得,她竟然想到给自己送书,心里有些熨帖,他忍不住翻开一页来看。 第一页上只有四个字——夫妻守则。下方留白部分有她的小印章。 “这是什么东西?”齐灏不解,抬头看向李梓瑶。 “你翻开看看就知道了。”这个时候要故作高冷,否者齐灏反抗起来没准会治不住。 齐灏点头继续翻,有点儿懵,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页是目录页。 齐灏守则篇:一到二十。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齐灏翻到最后一页看,脚标就是二十。顿住,“这个,是给我一个人定规矩的书吗?” 李梓瑶高冷的摇头,“我在最后一页写了未完待续,意思是以后会把我的补上。” 齐灏:......总感觉你以后会补,补得也是我的。 很久没有和旁人这样逗弄过了,齐灏觉得有趣儿,翻开来看。 一页一条,共二十条。 他念出声来:“早中晚饭前要在心里默念三遍:李梓瑶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尾调上提,像是念疑问句一样。齐灏抬头,看李梓瑶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是长得挺好看的,但是...... 李梓瑶斜眼:“你有异议吗?”齐灏该是对她有一些好感了,但是不重,也许刚离开时还会想起自己,但是过些时候恐怕会淡去,再也想不起吧。 有这一条在,没准他哪次吃饭的时候会突然想到,聊胜于无嘛。 没有回答她,齐灏低头继续翻,大概在第八页的时候顿住,“不许和女人有亲密接触,包括牵手在内的各种肢体接触。” 他这会儿到反应过来了,“你当我是登徒子吗?”话里有些吃惊,之后的便搁下了,不曾再看。 李梓瑶爬起来拉过他的手,将他拉到床上坐下。鼓出腮帮子,“咱俩刚成亲你就要走,已经冷落我了,还不能满足我一些小小的要求吗?”她比着小指说道,况且齐灏走的看起来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心焦。 一般这种话都是婆婆嘱咐给自己儿子的,但是李梓瑶她婆婆绝对不会跟齐灏讲这些,她只能自己提出来,默默地有点儿自哀自怜。 齐灏一靠近,那股淡淡的茶香味儿又传过来,很安心很舒服的气味儿。两只手握住他的手掌,掌心略微粗糙,浅浅的摩擦感,齐灏被她揉自己手心的怪异感吓到,忍不住要缩回来。一时间想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像拔绳一样拉住,她低头去看,听说无名指长的男人,那方面比较厉害,妈的,脸红。 齐灏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等我走了你不许再看那些话本子,哪怕我不在,府里的事儿也没有能逃过我眼睛的。” 很好,你又教了我一招怎样在你离开期间仍然刷存在感的事儿。 第32章 三二 烛焰轻轻摇曳,淡淡的橘黄色暖光映在齐灏掌心,看着那三条纹痕,李梓瑶来了兴趣儿。 “齐灏,信不信,娶到我你算是赚了,我还会看手相。”李梓瑶盯着齐灏的掌纹,调子平稳,话前缓后急,自然来个微高调又降下,尾音仿若哼哼。她说话不像这个世界的贵女那样温温婉婉、平平淡淡、不动声色,而字正腔圆、抑扬顿挫间皆有韵味,低着头齐灏看不到,但听这话,她眸子里该有一份兴味盎然的。 星象命理一概不知,掌心里的东西也只认识三条线的李梓瑶说自己会看手相,齐灏有些诧异,他不知道李梓瑶的底细,看她说的挺认真也就信了,想着没准自己媳妇儿并不是外头传的那般一无是处,她只是和旁人喜好不一样罢了。 “不曾想你对这个有研究,看出什么了么?”齐灏见李梓瑶凑近看了半天,又拿着自己的手比对,好奇。李梓瑶将齐灏的左手放在她的右掌心,另一只伸出食指点在他三条纹路中里四指最近的一条。 齐灏只觉得手背处软软绵绵,被她食指点到的地方有些痒麻之感,如果他是那种稍外放一点儿的人可能会吐槽:点一下不就好了,就那一条线你还点来点去的,什么毛病。可惜他不是,只不动声色的手掌一紧。 “啊……看出来了。”上辈子的时候觉得有趣的,就上网搜了一下,依稀记得若感情线一直前进至食指下,属于心灵之域,较注重精神的爱;进入中指下面,属*之爱,并不注重海誓山盟。齐灏的是前者,而她的在两之间靠中指的地方。 不过是拿来消遣的东西,不值得认真,李梓瑶笑笑,没再说话。只是难得勾起了齐灏的兴味儿,他问道:“看出什么来了。”李梓瑶笑眯了眼,抬起头看着他胡说:“看出来你这种男人顾家惧内,到时候肯定什么事儿都听我的,让你正西不敢往东。” 齐灏抽出手,一声轻哼,仿若气音,几不可闻,“无稽之谈。”又问:“你既会看手相,可曾看过些命理相学类的书。” 这个时候要露出蒙娜丽莎般神秘的微笑,看着可能会让人觉得很有学识或增加自己的话的可信度。 齐灏扫了眼自己的左手,“我虽不懂命理,但此类的书籍也看过一二,知是左先天、右后天,右手在吉凶判断上占八成的影响力,而左手只占两成。不曾想你只看左手便得了这番结论……” 还未说完,被李梓瑶打断。“没事儿,我右手也看。”说着又把他右手抢了过去,因为摸着真的很舒服呀…… 记得一个段子说“晚上牵着男朋友的手回家,他身上香香的,有时候自己的手心里也会粘上那种味道。”李梓瑶握了一会儿,后稍微撇过身,背过齐灏轻嗅,动作极其的毫不刻意。 可是,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以为对方看不到。 齐灏脸都黑了,自己身上有异味儿吗?突然很不想聊天了。“不早了,你先睡吧。” “呐,不着急。”李梓瑶回身从枕旁取出一个茶色绣兰草小布袋子,比巴掌稍大,上覆毛绒,笑道:“那个是跟你开玩笑的,”她扬扬下巴指着齐灏放下的那本金粉包漆的小册子,“这个才是真的离别赠礼。”她说着边解开手中布袋的细锦绳——是副皮制手套。 这个时代皮靴已经十分盛行,皮制品的加工工艺完全支持手套的制作,做的较为简洁,平日里没见过有人带五指手套的,但骑马的时候戴好像还不错。 那日想来后紧接着就去准备了,没想到他会离开这么早,好在是提前完成了,赶得确实很巧,这一路必定是离不开骑马的时候的。 李梓瑶递上去,“走的时候带上它,正好陪你过一个晚冬。” 齐灏眼皮微微下压,透出两分凌厉,“这是你做的?”他接过去,在手里翻看。 “嗯,最近风大,戴上去能挡挡也是好的。” 他看了两眼,又将其装进布袋子里,抬头看向李梓瑶:“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又说道:“多谢。” 第48节 李梓瑶摆了摆手,“没事儿,反正平日里闲来无事的,当是消遣呗。” 齐灏轻轻“嗯。”面上无多大波动,但手里却仔细了很多,连同那本册子,都收了起来。 听他没说什么转身去搁置东,李梓瑶心下有些遗憾,毕竟做的不容易,本想看看他感动的样子的,唉,齐灏那性子,就是感动了估计也不会表现出来吧。 齐灏此时是背向李梓瑶的,他的东西都在书房,这里没什么要收拾,只这两样,先放在这间屋子的小柜子上。 仍是早上那身雪白的直襟长袍,垂感极佳,腰束白祥云宽腰带,一只墨玉古朴沉郁。此刻正弯着身,精瘦而苍劲,可走近看,他还是第一见到的那个淡漠肆意的少年。 李梓瑶收回了视线,刚刚那样一闹,被子都被自己翻乱了,她慢慢将其又整理好,手指偶尔触到绿色绣线旁的绵绸上,划过一丝凉意。抖了下被子,她漫不经心的启唇:“齐灏,你明早走的时候别忘记喊我啊,多早都该起来送送你的。” 书里面他每次离开时都不曾唤醒甄夕络,对他们两人来说,分别确实是件痛苦的事情,不曾相送,反而少了些不舍。可她不一样,她和齐灏间没有那样浓烈的感情,虽然离别总会带来伤感,然而比起悄无所觉中一个人的离开带来的若有所思,她觉得自己更能接受的是别人的背影。 连刚刚看的书一同整理好,有序的放在柜子里,听了她这句,顺口接到:“不用,我走的太早,你也起不来,不用你送,好好休息把病养好了就行。” 这话她听着顺当,躺在被窝里扬了扬唇。 “如果有事我就给你写信,但凡你腾出空来,可要给我写回信。”突然想到好多小说男主角给女主觉得回信就一句话,她又说道:“必须写满两页,不然......”她的话停在这里,尾音里有一股威胁之意。 齐灏挑眉:“不然什么?”他倒有点好奇,筹码不够自己可写不到两页字。 “不然还能怎样,自然是你怕什么来什么咯。” 又觉得没意思,她跟齐灏的亲密度还开不了类似于不让你进房的玩笑。 ***** 齐灏确实没喊她,可她还是起来了。 无论是谁,她也不会让对方孤单的离开。 第33章 长乐 打齐灏走后,长乐常来府里先做,许是他安排的,许是长乐本就闲来无事,和李梓瑶也算合拍,便找她来解闷。不管如何,有长乐在,这个年过的也算不得清冷。比起李梓瑶来,长乐的消息要闭塞许多,加之她描述的有趣儿,时常把长乐逗的乐不可支,两人越发亲近。 外头冷,正晌午还好些,便差人搬了椅子往太阳地儿一坐,磕着葵花籽,能唠到阳光没一点儿热气儿才回屋去。 “这几日你倒越发懒散了,婚前见你,哪一次不拾掇的光鲜亮丽。”看着李梓瑶素衣素服,身上的金银之物也摘了不少,只那修长秀美的脖颈还留个银制细链子点缀,虽施了淡妆,然一袭青丝披肩,无多少发簪钗子修饰,若不是磕着葵花籽,倒仙气极了。 不过这样也好,瞧着闲散烂漫。 “光鲜亮丽有什么用,到头来折腾的还是自己……”她说着剥开一颗来,填到嘴里,随意将壳子放在边儿,眼也没抬回道。确实不如一场病来的有用,虽是祸一场,但好歹两人回了回温,不至于让他还没过了这次冷战就走,否则等十个月不见上一面的话,那可就真的完了,毕竟甄夕络的事儿没有完全解决。 “嗯?声儿那么小,都听不见你说了什么。” 李梓瑶随即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这样才舒适呢,懒得摆弄。”两人虽亲近起来,但这种不光彩的家事还不至于抖落到长乐面前说与她听。 “舒适是舒适了,但总归是不合规矩的,出了卧房门哪能不盘妇人髻?” 最不喜她人这番论调,穷讲究这些个繁琐的规矩辖制人,可到底是要入乡随俗的,她敷衍:“这不是见的自家人吗。”又剥了颗,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曾染甲,看她们晶莹玉润,在太阳下透着光泽,心下越发平和,不像往日那般浮躁。齐灏刚走时还有种空落落的不踏实感,这两天习惯了,不再去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反倒舒坦。李梓瑶移了话题,“听说宫里头那位娘娘是有了?” 见长乐变了脸,有些似笑非笑,“可不是,三个月了,偌大个永和宫专供她一人居,打从消息传出那天起,前前后后让御卫围了个结实,旁人想跨进去一步不得,御医们随时侯着,生怕有了闪失,更别提膳食了,可着整个宫里就剩这一个贵人了。”她说的不忿,倒也是,皇家的事儿便没有小事儿,更别提周贵妃这一派势力与皇后相冲,而长乐又是皇后嫡出,自是不能看她做大,皇上正直盛年,若这是个龙子,将来怕是要翻天覆地了。 周贵妃独宠果然不虚,这样给帝王护着,想插只手进去何其难,齐灏虽心中有人,却不像这般多情,自是料不到他父皇能下大力气去护着周贵妃的,倘若他知道,便不会轻易说出那句“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的话来了。即便是太子,着急也是没法子的。 李梓瑶却知道周贵妃是有一子的,可惜了,哪怕受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护着,也是个承不住福气的,没几个月便去了。她不愿与长乐深谈此事,一来是她已知结果,不好奇过程;更重要的是,猝不及防的一把狗粮让她这个没着落的听起来着实酸的慌。 “父皇人到中年,又得一血脉难免兴奋。”便这样顺口接一句过去。长乐可不认同,当即拍案,“整个宫里有这殊荣的独她一份,那李婕妤也怀了身孕,得见几回天颜?”她四皇兄也是太子身边的人,本以为四皇嫂该是和她一样气愤的,谁知看她并不上心,不免更加气恼。 所以你应该感到高兴,你父皇哪怕是再宠着周贵妃,好歹也有旁人承了雨露,齐灏可没继承了他这点,书里说的甄夕络独宠可是彻彻底底的独宠。 听出她话里的恼意,李梓瑶也不在意,能管的人去管,管不了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她和长乐都是那个管不了的,这么在意有什么用,更别提她一个该出嫁的公主,命运都握在皇后手里,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还去操那份闲心,徒增烦恼。 李梓瑶拂袖为她斟一盏清茶,“消消气。”江南西道宣州传来的祈红,以香气芬芳馥郁,茶叶浓醇鲜爽,条索细紧匀齐闻名,汤色红艳明亮,滋味甘鲜醇厚,叶底红亮,春冬季饮最适女子引用,保暖驱寒。 许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长乐接过后掩饰性浅啜,低下头来时,李梓瑶恰注意到她发间的金簪,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凤,簪头一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花子似的吊坠,她来过几次,这个还是头次见到,李梓瑶本就对这些敏感,不由赞道:“宫里的东西果然精致,看这做工,凤有凤的鲜活,莲有莲的□□,哪是旁的地方能比的。” 长乐一下子意识到了这是在夸自己的簪子,嘴控制不住向上扬,“当真好看?”一副少女的期翼,李梓瑶点头,长乐的笑咧开了,又道:“皇嫂可说错了,这可不是宫中之物。”待还要说,却似乎又有些羞恼,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似有隐情。 李梓瑶看出端倪,这双颊泛红,满眼含春的样子,可不就像是怀春少女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眨了眼,端起茶盏放到唇边,眼睛望向别处,气定神闲的说道,故意停顿在这儿,仿佛要吊长乐的味口。谁知长乐却是一慌,“皇嫂……知道什么?”紧盯着李梓瑶。 知这里人要保守些,自己如此暗示长乐,难免长乐会慌张。 李梓瑶对她过度的反应便没往别处想,只回道:“咱俩年龄相当,可我毕竟是你嫂子,你若是心仪哪家公子,不妨说与我听,帮你参考参考也好,你在宫中,诸事不变,不抵我在宫外,能帮你打听打听。”不管如何,李梓瑶不会害长乐的,叫她早些了解清楚也是对她好,李梓瑶没有私心,若等皇后娘娘考量,里面掺杂的成分就多了,反而不定是对长乐好的。 长乐盯了李梓瑶好大一会儿,眼里情绪流转,最后趋于稳定,悄悄呼了口气,勉强道:“你想什么呢,这簪子虽不是宫中之物,却也是我自己挑选的,并非他人相送,又哪里来的心上人。” 知她不愿意讲真话,李梓瑶不好追问,恰巧有侍女领着个婆子迈着小碎步过来,在两人停下。 李梓瑶见了,马上站起身来迎,竟是母亲身边的董嬷嬷,“哎,嬷嬷怎么来了?”那婆子行礼,被李梓瑶扶起,母亲还是头一次遣人来,不知所谓何事,看董嬷嬷满脸笑意,李梓瑶也高兴,这个新年里,可算头一次见喜事儿了。 “夫人遣老奴来给王妃说一声,三少爷升迁了,现在礼部任职。”人虽上了年纪,说话时还神采奕奕的,脸上的褶皱里都是慈爱,她是看着母亲长大,又是看着她们兄妹几个长大的,李梓瑶对她很是亲近。 “可是真的?”李梓瑶回头看向长乐,发现长乐也满脸笑意,又跟董嬷嬷说:“我这个哥哥整日里胡闹,我想他是不会对那些事儿感兴趣的,没想到他竟从了文职,想来娘亲该是高兴的不得了。” “可不是,夫人一得到信儿立马跟老奴说:‘快,这事儿还得请嬷嬷亲自去趟给王妃传个话,她与老三素来亲厚,知自己哥哥有出息了,不定多高兴呢。’”董嬷嬷学的有趣儿,把几个小姑娘都逗乐了。 “看我,说半天光顾着乐了,嬷嬷打那边过来也该累了,墨竹,快给嬷嬷搬个椅子来坐下歇歇。”董嬷嬷却连忙摆手推辞,“不需麻烦了,老奴就不坐了,来给您传个信儿就得走了,夫人那边离不得人,得赶紧回去伺候着。” “这……”墨竹有些为难,看向李梓瑶。 公主还在,她就是有心跟董嬷嬷了解下家里的现状,也不方便,便没留她,遣墨笙将人送走。 初三那天齐灏离开,不曾回去省亲,还是母亲过来陪的她,后日就元宵了,说什么也得回家看看的。李梓瑶打定主意,躺回椅子里,好不惬意。 那边长乐有些坐不住,不知怎的,刚刚还沉重的不行,这会儿倒乐开了,见李梓瑶假寐,有些犹豫,绞了绞手指头,还是忍不住说:“好久不曾去逛过,年后正是热闹,且今儿天好,咱们上街去吧,到茶坊里坐坐也好。” 第49节 不知她哪来的这闲心,李梓瑶正犯懒癌,不想动,装作不曾听见,没回她。听她又说:“巧了你三哥升迁,不如一同喊上,你们平素里好,不妨给他庆祝庆祝。” 话里有笑意,李梓瑶心下觉得不对劲,睁开了眼,看长乐抑制不住的笑,那点儿心事儿掩不住,李梓瑶活了这么些年,不至于看不出来,她心里一惊,慢慢坐起来喝口茶压压,可别是自己想的那样才好 第34章 心惊 第一次见长乐,是在宫中,两人聊到三哥,当时她欲说还休,自己本可以打探下去,可莫名觉得不对,便止了话头,当时她怎么想来着,长乐和三哥有猫腻。 第二次是自己脚受伤那次,长乐前来探望,临走前无故有些闷闷不乐,仿佛在等待什么。末了三哥来,便让三哥去送,三哥去了。 接着便是现在,聊到发簪时她惊慌失措,若真是李梓瑶以为的那样,被戳破了女儿家心事,她可以羞恼,却不该反应如此过激的,尤其是李梓瑶和她数日来的相处,谈及这些话题也无伤大雅的。 如果送簪子的是三哥的话,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毕竟,三哥是定了亲的。 可是,三哥是那等糊涂之人吗?刚刚长乐没有以实相告,这会儿再问,打草惊蛇不说,定会被她敷衍过去。 长乐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她虽在深宫长大,但不想甄夕络那样,活过许多年,经历的事儿比她人吃的米粒都多,自然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的。李梓瑶回想起嬷嬷来传话时,自己转头看到长乐的笑,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高兴。 李梓瑶此时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意,担心长乐发觉自己的异样,故意又躺下身来,装作闭目养神。心里却万马奔腾,一刻也静不住。 长乐见她不言不语,脸有些垮了,低声问:“四皇嫂?趁现在还早,你总是一个人闷在王府里,多无趣啊!一起出去吧。”有了点试探的意思,仿佛是在担心自己不依。 向来端庄的公主,李梓瑶还记得第一眼见她的样子,矜贵素雅,哪里像现在这般,一个邀请都显得小心翼翼。 天确实还早,两人刚用过午饭便搬了椅子出来坐,统共才没说几句话的功夫,能花的了多少时间。现在正是太阳最热的时候,李梓瑶手心里却在渗冷汗。轻咳了一声:“你糊涂了,今日三哥必然要宴请同僚的,我们怎能把他约出来,再者,我出门前势必要拾掇一番的,等那时,太阳都要下山了。”李梓瑶睁开眼睛去看长乐,果然,她垂了脸,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李梓瑶心又咯噔一声。 “那,不若明天去吧?”长乐还不死心,问李梓瑶。 问多少遍李梓瑶都不会答应,更别提她现在焦躁不安了。 “不大好,后天元宵,我要回侯府一趟,到时候我再给三哥庆祝吧,不差这两天。”初三没能回去,心里已经愧疚的不得了,既然十五那天要去,自然得把礼备足了,正趁着这两天准备。没这样向长乐解释,是有点想提醒她,给三哥庆祝由我来就行了,你不必去。 两人是朋友,李梓瑶说出这番暗示的话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然而没法子,她不知道三哥怎么想,但是如果长乐真是她想的那样,可得早早的掐了,她的身份在那摆着,三哥又定了亲,这两个人怎么能成呢。况且,以皇后那个性子,有她嫁给齐灏已经笼络了卫国公,何需再将长乐嫁进门。哪怕是亲生女儿,她也会用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算了,跟你出门一趟可真难,你不去也罢,明儿我自己去,”长乐撅起嘴,有些抱怨。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初来时因着周贵妃发使长乐一通火儿,如今又为这事儿让她心里难过,李梓瑶也不是滋味儿,毕竟自己在这儿能说的上话的朋友,数来数去,似乎只有长乐一个。 可是,一边心里说愧疚;一边又在想:那更不行,你真把李子倬那家伙约出来可怎么办? “别啊,来王府玩挺好啊。”不对,李梓瑶心思一转,“算了,你还是去逛逛吧。” 齐灏走的时候在府里留了暗卫,若想探探她与李子倬有没有情况,这正是最好的时候。 几天来,头一次长乐走的时候是拉着脸的。 头一次,李梓瑶没有起身相送,不是不愿,她只是怔在那里,看天上的白云一圈圈相绕,仿佛是解不开的圆团,终于一怔强风席卷而过,原来也不是解不开,只是分开过后,那原本连贯的白里出现一道道断层,体无完肤。 旁人的事她不管,但涉及李子倬,她在这里的亲哥哥,她却无法坐视不理。 李梓瑶对那大哥二哥都不甚熟悉,毕竟自己来时,那两人都已成家,然而李子倬却是不同,异常顽劣,也爱欺负她,可每次出门时总不忘记妹妹,什么好的都给她带回来,记忆里也是,两人都是爱闯祸的,李子倬却没少替李梓瑶背黑锅,他的好是粗放的,不像好多小说里的兄长那样体贴细腻,但是对李梓瑶而言却更适用。每当作弄了他,都会被他再欺负回来,尽管恼他,可是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有负担,不会有压力。这对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李梓瑶来讲是最大的安慰,现在想想,那段时间里总是边怨他,边享受他给的好。 若他和长乐情愫暗生,这不是福,而是两人的劫难。 未谋面的准三嫂还在热孝里,这个婚事是退不得的,毕竟等出了热孝她年龄也不小了,再背上被退亲的名声,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若三哥执意退亲,定要被爹爹那样深明大义的人给打断腿的,何况,他本身也不是硬心肠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若是不退亲,让公主又如何自处,皇家的女儿没有做妾的,更何况是嫡出。未过门的准三嫂也是高门贵女,李子倬哪来那么大脸,能消受的了这两尊佛。 待长乐走后,李梓瑶又在院中坐了许久,旁边有人洒扫,细细嗦嗦的声音传来,扰的头都大了,李梓瑶挥手让她停下。 “墨笙,唤个琴师过来。” 心里烦乱,或许该听个曲子静静心。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甄夕络和齐灏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的存在仿佛就像那个未曾谋面的准三嫂,也是这样的尴尬。想退退不得,不退又宛如根刺横杠在两人之间。 自己置身其中,看不清情况来,可若作为旁观者去看待这件事情,若李子倬和长乐是真心的,该拆开他们吗?让两个相爱的人各自婚嫁,心里揣着一个人,却要和另一个共度一生,从此江湖之大,永不相见。 长乐小心翼翼的询问的姿态又出现在李梓瑶脑中,莫名有些酸涩,只是谋求一见,都显得卑微。 心里越发空落了,久久不能回神。 或许因为这样,李梓瑶胆怯了,十四那天让自己忙起来,刻意忘记这件事,可等到晚上,一切又回到脑子里。 或许是因为胆怯了,害怕知道结果,没有派暗卫去进行监视,她需要给自己留一些时间去消化。 若真有其事,这件事不仅是李子倬和长乐的劫难,也是她的劫难,她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在这段畸形关系里的位置了。 然而似乎并没有给她多少时间反应。 十五本该是来例假的日子,可是没有,这一次没有来。 第35章 李子倬 昨夜难眠,李梓瑶抱着被褥在窗边看了半宿的月亮,很久没这样熬过夜了,醒来时后脑勺处有种沉沉的坠痛感。 又是十五,一直很准时的,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必该腹痛了,可是没有。李梓瑶凝着脸屈膝,小臂弯起置于其上,枕上下颌,呆呆的看着被面。 齐灏讨厌凌乱,每当自己将被子扑腾乱了,他都会凝着眉收拾回原样,李梓瑶想,他的手一定拂过那朵浅粉绣的荷。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被这声音扰的一惊,李梓瑶看着门不说话,她知道不是墨笙就是墨竹。 那边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床帘是拉开的,一下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李梓瑶。也吓了一跳,连忙拂胸吸气。 “哎呦,王妃哟,您可吓坏奴婢了。”在胸口拍了两下,疾步走来,“原来您醒啦,刚刚也没应一声,我还以为您还睡着呢。”她说着拿起件夹袄给李梓瑶披上,“天还冷着,您那么单薄坐着哪成啊,可别又跟上次,病起来吓坏人。” 是墨笙,嘴里爱念叨人,心眼儿却再好不过了。李梓瑶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没事儿。收起凝重,弯唇笑了笑。“不会的,坐这儿醒醒脑我就起来了,不然被窝里暖,总想往回趟。” 佟氏早接到了李梓瑶来探望的消息,在正厅中摆了绣架,手指轻挑落下一针,频频向门外望去。 第50节 董嬷嬷茶水伺候着,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您现在哪还有刺绣的心思,不若挑个丫头去门外侯着,待王妃来了给您传报。”打从早起就开始盼望着了,知王妃爱吃罐儿野鸡、熘鱼脯儿、酿果藕之类,一早便吩咐了厨房,全按她的喜好来。这算是今年头一回入门,本就挂念她的佟氏更欢喜的不得了。半晌午,人该到了,止不住的向外看去。 李梓瑶迎着董嬷嬷的话进来的,在廊下的毡子上踏踏脚,正好回道:“这不是到了嘛!”身上的寒气陡然与室内的暖相撞,李梓瑶打了个激灵。走了这么久,这里倒是一点没变,她抬头环顾,这熟悉的环境,让人越发心安。 佟氏连忙搁下手里的绣针,眼见就要行礼,李梓瑶赶紧扶住,两人手握在一起,佟氏皱眉:“瞧你手怎么这么凉,像握了块儿冰,西宁,赶紧给王妃上杯热茶暖暖身子。”连忙被李梓瑶喊住:“不用,来杯热水即可,近来喝不惯茶。” 她没有来葵水,不知是天太寒迟了几日,还是有了。 若真有了孩子,初期最好是别喝茶的。 到底怎样还不敢说,才半个月,即使御医来了估计也把不出来,她须得万事当心点。 “娘亲的绣活儿做的可真好,我要是能学得您半分,都要偷着乐了。” “早让你学的时候你偷懒,这会儿知道抱怨了,晚了。”她嗔了李梓瑶一眼。 两个到卧房的软塌上坐下,当时在王府,佟氏很多话不好开口,这会儿到自己家来了,那些憋心里的话终于能问出来了。“在王府过的如何?府里没个长辈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那些个琐碎的事务应付的来吗?去年端王爷才开的府,年里的祭祀什么的都得操心,这些可都操持的了?还有那些个下人,你刚过去,管不管的住?......”一脸担心之色,嘴下跟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 李梓瑶一一回了她才有空说句自己想说的:“大哥走那日正好是初二,我当时烧糊涂了,也没能去送他,唉,怎么说走就走了,还以为这次能多带上些时日。” 这话佟氏听着发愁,忍不住长吁:“朝廷上的事儿谁知道呐,说是西北有战事,你大哥领命前去,他每次走我心里都发慌。你爹也是,这两天回来都沉着脸,我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 书里这个时候甄夕络还在宅斗,时局上的事提的不多,就是提了也不会说到李梓瑶的家人。 西北战乱,大哥走了,淮南剿匪,齐灏走了。 李梓瑶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穿的并不是和平年代,那本书多是以甄夕络的视角写的,再加上主观意识的蒙蔽,她许是不大了解真正的时代背景的。 “大嫂二嫂还好吗?”不管如何,现在对她来讲,家人还是最重要的。 “你大嫂还有一个月临盆,可惜你大哥是看不到孩子出生了,有我照顾着,她身康体健又是二胎,肯定不成问题。你二嫂也快了,你出嫁那会儿她不是正七个月嘛,虽是多事之秋,但家里又要添新生儿了,倒是喜事。”提到这儿她才有了笑意,又说:“天冷路滑的,我就没跟她们说你今日来,省的她们再折腾......” 李梓瑶止了她的话:“不打紧,等会儿我过去看看她们,今日该是休沐的,怎么没见爹爹和两个哥哥?” “说是休沐,翰林院每天都得有人当值,今日轮到老二,一早他就出去了。子倬跟你爹一个德行,闲不住,今个不是元宵节嘛,都出去了,不知道又在哪喝上了,今儿个这俩要是敢醉着回来,看我不把他们都关外面。”李梓瑶好不用意回来一趟,佟氏想着他们爷俩该在家坐会儿,一家人说说话,谁知一声不响的都出去了。 “三哥是跟爹爹一起出去的?”李梓瑶可不信李子倬会跟她爹爹一起,毕竟两人年龄在那儿摆着的,混的圈子都不同。 “许是,用了早膳他们俩一起出的门。” 李梓瑶脸色有些不好看,古代社会除了七夕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情人节便是元宵了。平日里年轻女子少有机会外出,但逢节日去可以结伴出来游玩,这正是未婚男女交谊沟通的好机会。没有什么时候能比这一刻李梓瑶更希望李子倬真的是去喝酒了。 由母亲陪着,去两个嫂子那里坐了会儿。在二嫂那里时,听她“咯咯咯”捂住嘴一串笑,有些不解,便问她怎么了。 “他又在里面动了。”二嫂说着把手放在肚皮上,因着有孕圆润了许多,脸上泛着笑意,柔情满怀。李梓瑶想如果她头上笼罩一层圣光,没准会有点像怀孕了的观音菩萨。 她心里痒痒,也顾不得会不会失礼,忍不住问道:“我能摸摸吗?”也许再过五个月,她也能有这体验了。 二嫂看她怯声怯气,笑道:“你过来这儿。”这便是许了,李梓瑶小心翼翼的将手附在其上,刚巧又是一动,通过手心一直传到心脏,莫名的为这轻轻一动而感到喜悦,她收回了手,然而那轻触仿佛还在,整条胳膊都为之酥麻。 新生儿的力量,怨不得二嫂那么高兴,连她都为之感动不已,“这个孩子还挺有劲儿。”二嫂没有说话,只是笑。 李梓瑶见她这样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间。 ***** 元宵节的晚上李梓瑶留在侯府未离开,一方面:一个人在端王府过元宵太寂寞。另一方面:她想等到三哥回来旁敲侧击一下。 往年圣上在元宵这天夜里都要出宫游玩,与民同乐。今年却没有,李梓瑶想他可能是觉得与民同乐不如与周贵妃同乐来的有趣。得亏他这样,李衡倒是能早早的回来了。 果不其然,李子倬没同他一起,待李衡回来好大一会儿李子倬才回来。 他一进门儿便被佟氏拉住了,“昨儿还特意提醒你,你妹妹今天回来,这一大早的来了又不见你,愣是给等到现在。” 李子倬将她扶到桃木椅旁坐下,给李梓瑶打声招呼,自己也坐到旁边拿着个苹果啃着。“端王府离卫国公府三步远的距离,相见什么时候不能见,光指着这一天。” 好气哦,自己还想着他,他一点儿都不想自己。 佟氏交代了两句话便让李子鸣回去,毕竟他媳妇儿还挺着肚子。他前脚走李子倬后脚就跟上了。 眉间一跳,李梓瑶赶紧喊道:“三哥哥留步!” 她只打算在这儿留一晚,若没能同李子倬搭上话,下次见面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 “我正巧也要回房,咱俩好久没见了,不妨一道儿。”李子倬出这个院落跟李梓瑶回房的方向是一致的,他若是送送李梓瑶,两人在路上说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明月当空,清冷的光辉洒下,垂头看去,仿佛地面上铺了层白霜,李梓瑶与李子倬错开一步,看着他的背景仿佛不经意的问道:“街上可热闹?怎么这么晚才回。” “挺热闹的,你在家中闲来无事,该趁着今日出去看看的,尤其到了晚上,很多人聚在郊外办诗会、猜灯谜、赏月,你是女子,又不喜好我刚刚说的那些,想来跟别人一起放河灯有趣些,今年猜中了灯谜有送河灯的,样式都还挺别致。” 虽然听起来挺有趣儿的,但是李梓瑶心中有事儿,一点也没因他的描述而感到高兴,为了显得自己问的不那么刻意,她不得不牵出丝笑意,问:“那你去猜灯谜了吗?” “当然去了,此等有趣儿的事儿有我不掺和的吗?”李子倬回的理所当然。 “呵呵,我原以为你不会去的,那些个灯谜你能猜的出来吗?”故意调笑他,想要知道他有没有拿到河灯。 “小看你三哥了不是,哪能难倒我,我在你眼里除了吃还有别的优点吗?”李子倬被她说的不高兴了,呛声道。 “你厉害,你赢了几个河灯啊?” “要那么多干嘛,赢一个就行了,都让你三哥拿走了,还让别人玩什么。” 嘿,李梓瑶暗笑,什么时候李子倬还是在乎别人能不能尽兴的人了?看来不是为了玩去的,是奔着河灯啊。眼下一转,又问:“你不会还去放了河灯吧,那不都是小姑娘干的事儿吗?可别说你故意钻进去凑热闹。” 李子倬一挑眉,转过身来,“我是那种人吗?” 李梓瑶赶紧追问:“那你的花灯哪去了,又没有见你拿回来。” 第51节 他回答的干脆,“送人了。” “送谁了?” 这回李子倬到认真的看了李梓瑶一眼,“你问这干嘛?” 李梓瑶抿抿嘴,撇过脸去,“问问都不能问啊。” “都成了亲的妇人了,还好打听事儿,回头让娘知道来了,还要说你。” 哦,搞得你好成熟的样子哦。 李梓瑶还想问,可正巧走到了她自己房门口。 “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我走了。”李子倬正好压下了她的话,还没待她出口,便转身离开了,没了李梓瑶拖后腿,他步子快上许多,没一会儿就跨过了拱门。 李梓瑶叹声气,回了自己房间。 ***** 又过了将近一月,长乐却很少来府里坐了。 李梓瑶算了算日子,先走陆路,再过水路,齐灏应该是到淮南了。 想送个信过去,她提笔又放下,喊道:“墨竹,我这两天有些不舒服,你请个大夫过来。” 第36章 有孕 不知不觉间到了二月,李梓瑶在游廊尽头的圆拱门前的石桌上摆了幅棋,她看了一些关于围棋方面的书,有句话说是:“下子后,对方棋子无气,应立即提取对方无气之子,下子后,双方棋子都成无气状态,应立即提取对方无气之子。” 什么鬼?完全看不懂。 突然感受到书中齐灏和甄夕络闲暇时以弹琴作画、下棋对弈的逼格竟是如此之高,让她望尘莫及。 太烧脑,她要放弃这项活动,觉得自己的智商只适合五子棋。 都是一样的棋盘,她给墨笙墨竹讲了规则,无事时便拿这个打发时间,有时自己和她们下,有时看她们自己下。 墨竹的绣活儿做的好,经常针线不离手,哪怕是三个人一起玩,她得了空也要绣上两把。 李梓瑶端着热水走到廊前的横柱前,这里被人擦拭的干净,便找块儿横木坐下,向外看去,杨柳已经吐了细芽。她突然转了头目光穿过圆拱门,记得那时雪刚停,天放晴,她和几个侍女便穿过这道门,向南拐,漫步踏过水上小道,再穿过回廊,便是一片被雪覆盖了的空地,她们在空地上戏耍,回过头来不经意的一瞥,齐灏在亭下煮茶。 悠悠叹了口气,闭目养神。 墨竹细致,见她如此便开口唤道:“王妃,外面凉,不如回房休息吧。” 李梓瑶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大红色油漆雕木在霞光中显得古朴,她的背影也衬的肃穆。 ***** 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又回到现代,她躺倒绵软的大床上,阳光透过半拉开的窗帘洒进室内,仿佛被刺伤了眼睛,她皱着眉头醒来,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有些不解,她是一个人住的,怎么会有声音传来。 下了床,雪白玉足伸进带小兔偶的棉拖里,露出的脚后跟也圆润可爱,她揉了揉眼,从梳妆台前走过,一转头,从镜子里看到的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书里的李梓瑶的模样,她有一刻愣神,又循着声音而去。 倚在厨房门前向内看去,只有背影,看不到脸,是个穿古装的男人,他说:“你去客厅等着,马上就好。” 是齐灏的声音?? 迷迷糊糊的李梓瑶走到餐桌旁等着,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了。”李梓瑶抬头,真的是齐灏。这才把视线挪到盘子里,她瞬间睁大了眼,“吃吧,是人参果。”她听齐灏这样说。 立马一声尖叫醒来,她脑子里仿佛还在吼道:“那不是人参果,那是个真正的小婴儿。”许是被吓着了,坐起来后心还在砰砰砰的跳,剧烈的可以听到声响。 李梓瑶觉得自己浑身发软,颤巍巍的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走到书桌前。 她该提笔给齐灏写封信了,毕竟一个半月了,齐灏该到了。 唤墨笙墨竹进来研墨。 毛笔尖在砚台里游过,看着它墨黑发亮的样子,李梓瑶又想起了那个“人参果”。虽然还未请大夫把脉,可是她的葵水一直未来过,如果不是得了妇科疾病,应该就是怀上了。 漫不经心的玩着毛笔,墨竹将宣纸给她展平,却发现王妃出了神,半天不下笔,她轻轻喊了声:“王妃,一切都给您准备好了。” 李梓瑶淡淡的嗯了一声,眼在砚台上停留,也没有旁的吩咐,墨竹只好在一旁等着。过会儿才听她道:“墨竹,我这两天不舒服,去请个大夫来。” 墨竹诧异,这两天挺好啊,能吃能睡能玩,没觉得哪不对劲儿啊,还是听她的点点头,回道:“奴婢这就去。” 出门后碰到端着水要进来的墨笙,“干嘛去?” “王妃不舒服,我去请个大夫来。”她眉微皱,看向室内,又转过头来对墨笙说:“瞧着似乎不大高兴,你今儿可别惹王妃。” “唉,我晓得,你赶紧去,别耽误了事儿。”说着便跨步过去。瞧见王妃已经在位置上坐下了,拿了支不蘸墨的毛笔,两只手缓慢的转着,眼睛盯着其上繁琐的花纹出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李梓瑶心里确实有些复杂,若是没李子倬和长乐这件事在这儿堵心,唤起她深深的埋在心底,不愿去触碰和细思的东西,那这个孩子的到来她简直能高兴的上天。 以三哥、长乐和未谋面的三嫂为模型,她这几天想了很多,自己如果真处在那种尴尬的位置上,只会越来越没有底气。 她的孩子要在这种畸形的关系中降生,在她迷茫无措之时,恐怕并不是件好事。 李梓瑶有些担心,这是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个宝宝,没一点照顾她或他的经验,何况她自己都不是很适应这里的生活,怎么养的出适应这里的孩子,最关键的一点,齐灏那个家伙,过了年二十岁,心里又有人,会是个合格的爹吗?有点忧伤。 伴随着每一个孩子的降生,准妈妈们都会无措,尤其是她的无措,只能自己去面对。 齐灏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吗?哪怕最后能在进产房前看到他一眼,她多少也会有点儿心安了。 ***** 第52节 “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此乃滑脉。”大夫跪下身来行礼,口中恭贺,“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您这是有喜了。” 呵呵,原来真的是怀孕。 “孙大夫,这才一个半月,准吗?”这样问是极其失礼的,李梓瑶见那大夫瞬间拉下了脸,回道:“王妃若是信不过在下的医术,不妨请别的大夫来。” 这是个有风骨的,在齐灏面前也得脸,平日里齐灏若是哪里不适,皆由他和刘大夫照看,刘大夫此次随齐灏去了淮南,便将他留了下来。李梓瑶知是得罪了人,连忙笑道:“没有没有,是我的不对了。”说尽好话将人送了出去,再回来时,顿时沉了脸。 又一次提起笔,放下,喝了口热水,深吸口气,用手揉了揉脸,摆出个笑,再次拿起笔,写道:“与君离别数月,甚为思念,恨不得十里长亭望眼欲穿,万般无奈把君怨,弯言千语说不完。” 便将此作为开头,用了卓文君的数字诗中的几句,看的自己都觉得恶寒,她将笔搁下,别过身来,以手拂胸,缓缓心中的那股恶心劲儿。末了想要提笔再写,遂通读一遍,又觉不妥。 她有点儿犹豫还要不要调戏齐灏了。 纠结一会儿把那张纸揉吧成一团扔掉,拿出来张纸重写:“府中一切还好,无需担心,你离开近一月半,想必已达淮南......” 这次写的还算正常,读着没那么油腻,李梓瑶弯身将墨吹干,很好,除了字丑以外,其他没什么大毛病,字形都是对的,似乎语句也挺通顺。 她铺在桌面上连读三遍,面色平静,随即将其拿起,又揉吧成一团扔掉。 通情达理很好呀,可是,她是李梓瑶,她读着郁闷,这封信可以出自任何一个妇人手里,但不会出现在李梓瑶手里。 默默地弯下身将第一次扔掉的纸团捡起来展开,重新誊抄了一遍。脑中想象着齐灏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她含着笑,越写越油腻。 末了一声“唉”,心想着:齐灏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一回来就能当现成的爹了。 将这封信封好,让墨竹递给信使去。 ***** 李梓瑶怀有身孕的事儿仿佛长了腿,很快便在京里传开了。 佟氏得到信儿马不停蹄的赶来,李梓瑶当时正在账房里拨算盘,听丫头传报卫国公夫人来了,当即停了手,要往外头走,佟氏便从门口迈进。 “娘亲,您怎么来了?” 佟氏看着着急,快步走到李梓瑶面前:“这么大事儿你也不与我说声,还是听到别人在议论我才知道的。” 李梓瑶一转眼想到是自己有孕的事儿。 佟氏又说:“你现在需要人照顾,留在端王府怎生是好,端王爷也不在,不行,你跟我回国公府去。” 李梓瑶听见外面有声响,抬头看去,是个软轿,看来佟氏是打定主意让她回去住了。 没跟她说就怕她这样,国公府里头还有两个孕妇,都是快临盆的,这会儿正是找奶娘接生婆的时候,况且母亲是国公府里的主母,平日里也事儿多,若小孙子孙女出生了,家里还要添置些旁的东西,摆客设宴的,不清净不说,她在娘家总没有在端王府里自在。 “娘亲无需担心,我在端王府也无事,有孙大夫在,下人们也精心伺候着,哪里会出事儿。大嫂二嫂还需你照看,我回去不合适,再说了,端王府里没个主子哪行?您要是担心我,留个能当事儿的婆子在就行了。”这便是拒绝了。 佟氏眉心打结儿,“那哪成,你是没怀过孩子不知道,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出,你两个嫂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担心的不行,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恐怕夜里都要睡不安稳了。”李梓瑶是个有身子的人,她不敢上前将她拉扯过来,只得出去将那些轿夫们安排好。根本不听李梓瑶的反驳。 李梓瑶没办法,和墨笙墨竹对视一眼,满脸无奈,那俩人只好安慰道:“夫人也是为您好。” 话音刚落又来了个大头,竟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长乐进来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皇后娘娘让她进宫。 李梓瑶没看长乐,她的目光落到随后进来的李子倬身上。他怎么也来了? 第37章 进宫 竹髻束发,着一身黑色劲装,手背与身后踏进门来,李梓瑶心底一声我艹,李子倬怎么也来了。 佟氏向公主见了礼,长乐连忙伸出双手去扶,嘴里有两分急切:“国公夫人不必多礼。”像是受不得的样子。 这还是长乐第一次对佟氏着意的样子,她心里有些不解,但是李梓瑶的事儿比较当紧,佟氏便没有在意这茬,开口解释道:“你三哥今日无事,我便让他同我一起来接你,想着你有些东西要一并带过去的。”又向公主微微颔首,“不曾想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她顿了一声方才又说道:“这样也好,皇后娘娘仁德备至,你若到宫中,我也是放心的。”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拍了拍李梓瑶的胳膊,合上嘴,不再出声。 比起去宫里,还不如去国公府呢。 佟氏虽没表现出来,但李梓瑶看的出她是有些低落的,只是长乐在这里不好说话罢了,便开口道:“墨笙,给公主奉茶,在这里好生伺候着,我回房收拾些东西,过会儿再来。”说着将长乐挽着她的那只胳膊放下,看着她扬起笑,说道:“我那边还有些东西要整理,你过去也帮不上忙,打宫里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现在这儿歇歇脚,等会儿我来找你,随你一起进宫。” 长乐从进门开始就没停过笑,这会儿与她说话也心不在焉的样子,李梓瑶心里微微叹气,看了眼李子倬,李子倬捕捉到她的眼神,说:“我同你一起去吧。” 这句话长乐倒是听到了,紧接着道:“我不累,母后特让我来接你,光偷懒怎么行,我与你一起。” 李梓瑶本想和佟氏说几句话宽慰她一下的,若长乐在岂不坏事,你家姑娘进宫备产你就这么不放心,岂不是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李梓瑶只好说道:“三哥不必去,那边都是些琐碎的物件,来几个丫鬟婆子就行,你也在这里等着,待有需要了,再让人来唤你。”若是三哥不去,长乐自然不会跟她们走了。 佟氏看了看李子倬,又看长乐,终觉不妥,尽管有些想交代的,可不是时候,只得作罢,“让你三哥陪你过去吧,我就不去了,留下来陪公主说说话。”见佟氏这样说,长乐没再坚持,脸有些泛红,稍低了头,在一旁的桃木椅上坐下。 “那行,我和三哥去了。” 李子倬倒是面色无异,待李梓瑶跨出门槛儿,跟在她后面出去,他步子大,三两步就到前面来了。 李梓瑶始终摸不透他有什么想法,“三哥,你天天在外头玩,可曾见过长乐头上的那支金钗,我瞧着别致,若有时间想买一支来自己戴。” 李子倬未曾在意,随口道:“那些女子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是吗?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还是他在隐瞒,可李子倬是个不屑撒谎的。 李子倬又开了口:“有件事想了很久,今日你既然要进宫,我便同你讲了。” 嗯?她三哥好像很严肃的样子。 “怎么了?”李梓瑶问道。 “我还小的时候,依稀记得父亲处罚大哥,二哥一下子就冲上去拦着了。”他话到此处停了,站定。 李梓瑶点头,这很正常,兄弟情深,她理解。 第53节 李子倬继续道:“我做过端王爷的伴读,当时随他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有次端王犯了错,竟被皇后娘娘罚打板子,太子正好到,你猜怎么了?” 李梓瑶知道齐灏跟太子关系好,便不假思索道:“太子立刻冲上去,让皇后娘娘停了手。” 李子倬摇头,“当时他在暗处,看了许久,待端王爷撑不住了才冲上去,后几天都贴身不离的照顾。” 啊?李梓瑶喃喃道:“怎么会?” “我一直没同端王爷说过,没什么证据,怕他怀疑我是故意离间他们兄弟感情。皇后娘娘既与端王不亲厚,她偏疼太子,哪怕是亲兄弟,太子也不见得会真心待端王爷,你入宫中,她们未必会对你尽心,凡事还是要多留意些,你又是双身子,照顾好自己,长乐是个单纯的,看起来也真心待你,若无事,便同她往来即可,不要招惹了旁人,待端王爷回府,我便同他一起去宫中接你。这期间若有什么事,就差人过来告诉我一声,知道了吗?” 他们不知道齐灏不是皇后亲生的,李梓瑶却知道,听他这话瞬间明白过来,只是没想到太子竟是这样的,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李子倬扯出丝笑,可看上去却多了愁苦之意,“你当时不若同端王爷一起去。” 阳光透过廊檐儿打下,洒在身上一股暖意。 “我去做什么,人家母后不是给安排了两个娇柔妩媚又柔情似水的美婢吗?他现在乐的有人照顾呢。”转眼又问:“好端端的,你怎么去礼部了?” 李子倬挑眉,“端王爷交代的。”想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我以为你会像大哥一样从武不从文,没想到你会进礼部,原来是他安排的。”李梓瑶笑道。 李子倬眉心打结,道:“礼部掌吉、佳、军、宾、凶五礼;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接待外宾;又负责筳飨饩牲牢之事,举足轻重又易接近圣上,周佐期就是从这个位置爬上去的,他还想往这儿安插自己的人,怎么能叫他得逞。”他看向檐角的雕的栩栩如生的异兽,轻叹口气,道:“当年我要跟着端王爷去了边关,没准现在也不会留在这个职上。” 十五岁上战场,将近四年归来,齐灏也曾是这个王朝的神话,那是李子倬还是他的伴读,本该跟着去的,但祖母亲去请命,最终还是将他留下了,或许自那以后,两人便不像幼时那般亲近了,说起来李子倬倒是遗憾。 “要不是回来娶亲,他可能还留在那儿呢。”李子倬感叹,可李梓瑶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哪里有些怪异,却抓不住头绪。 ***** 当日下午便入了宫,被安排在长乐住的玉笙楼,一来她与长乐熟识,其次此处比齐灏离宫前的住所离皇后娘娘处近上许多,她时常来看看也甚为方便。 本以为入宫后要先去坤宁宫中拜见,谁知皇后娘娘已经在玉笙楼处等着了,李梓瑶心生诧异,没想到她会这么重视。 李梓瑶赶紧上前行礼,被皇后亲自托住手臂,听她笑意满盈道:“可把你盼过来,这么大的事儿看本宫到现在方才知道,所幸也是及时,赶紧把你接来照料,否则老四知道了还不得怪我这个母后不上心。” 这话说的,呵呵,听的李梓瑶只想干笑。 她虽是被皇后托起,免得行礼了,但是这会儿还得毕恭毕敬的扶上皇后的胳膊,将她送回位置上去,也没听皇后说不必。 果然应了李子倬说那句,她对齐灏不亲厚,对你也未必上心。摆着架子过来,无端让人生厌,可还是得供着敬着。 “都怪儿媳,想着月份还小,不定是误诊了,想等上些日子再看看,省得叫大家都白高兴一场,是儿媳不周到,让母后担心了。” 皇后在正中坐下,那边宫女添了茶水,一缕缕白雾从浅黄色茶汤中升起,又被白瓷盖子堵上,也许会在其中打着圈圈,最后熄了气儿。 皇后端起茶盏,镂空嵌丝珐琅雕金凤的护甲自杯底伸出,唯小指和无名指有,长一寸,华贵中透着三分凌厉,宛如其人。 朝李梓瑶笑道:“你也快坐下,别累着,卫芳,去给王妃拿个垫子来,现在还不觉得,再过些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对了,跟端王写过信了吗?” 这要是承认了,岂不打自己的脸,刚刚还说担心误诊,要等上些日子再看呢。若是否认,她低头一想,不知府里有没有她安插的人。“儿媳打算等会儿收拾妥当了再给他写一封,让他在外面安心,不要记挂这里。” “也好。”茶盏被搁置在桌面上,皇后接着说:“在这儿虽是清闲,但着实闷的慌,平日里有长乐虽好,但那丫头是个闲不住的,以后本宫让太子妃来陪陪你,你们妯娌俩不常见面,可别生分了,对了,上次你高热太子妃还前去照顾了,看你们如此,本宫甚是欣慰。” 当时李梓瑶还睡着,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还去看过自己,若不是李子倬那番话,她定要感念了。 可是,即便李子倬说的是真的,那毕竟是两人小时候的事儿了,也不见得太子现在对齐灏好是假的吧?毕竟书里两人看起来感情挺深。 “今日太子妃本要同本宫一起来看你,谁知突然有些不适,便歇下了,说是等好些了,再来陪你说说话。” 生病了?? 李梓瑶急道:“可碍事?该我去探望的......”被皇后打断:“不必,你刚到还是需好好歇歇的,待会儿我请御医来再为你细细诊治。” 李梓瑶顿了顿,末了回了声:“嗯。” 突然脑洞大开,成亲的三个皇子里,老大是没孩子的,老三只有个嫡女,若自个儿肚子里是个儿子的话,那也算是长孙了,还是个嫡出的。 太子无子一直都是风口浪尖上的事儿,齐灏在这个时候要是有了儿子,没准风向要变,何况若是背离了太子,他本也是那个位置的有力人选。 书中倒没这茬,毕竟齐灏压根没和原主同房,原主也不曾怀孕。 要说皇宫里盛产什么,岂不是死婴? 妈的,突然希望齐灏赶紧回来。 第38章 相处 二月的绿意在阳面的墙角下慢慢滋生,一点点碎芽钻出泥土,偶尔清风拂过,那些绿点子抖擞的颤起身子,荡漾的宛如小小波浪。有时李梓瑶凭栏倚坐,便会忍不住伸出手去在那些细碎而脉络的清晰的叶片上划过,让其上柔软的绒毛在指尖处按摩。 叶子一天天的粗糙、肥大,原来不经意间,时间已在悄悄溜走。 半下午,午睡起了床,阳光正暖,微风徐徐,打开窗一片清新之气扑面而来,长乐进了内殿,笑道:“四嫂可睡醒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刚刚让宫人们在前头的亭子里围了纱幔摆了棋,就差你过去呢。” “如果再唤来伶人奏支曲子,岂不更美?”李梓瑶回道。 有传言皇宫中的地板皆为金砖,这种说法多有不妥,质地坚硬细腻,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不过是建筑时使用的一种高质量的铺地方砖。李梓瑶内衬素白色无绣文绸衣,外披淡粉细纱,风从窗外进来,将纱衣吹得飘飘而起,柔柔的,仿若在空中摇曳。 刚从床上下来,还不甚清明,午睡醒来有些乏意,她托着步子,绣花鞋鞋底儿传来了与地板摩擦的涩意。 殿中央铺了猩红色散点式排列着赭色小花图案边绣金丝线地毯,花纹由两种花型组成,稍大点花心浅褐色勾勒成晕圈,周围排列细密圆点,花纹简洁,但大小疏密安排有序不失节奏,展现的是种古朴的美。其上摆放了三把椅子,围绕着中间的是黄花梨木雕了万字不到头花样的方桌,铺一锦绸。 李梓瑶在桌上捏了颗大红枣,撕开后肉质紧密,将一条放入口中,淡淡的枣香味儿弥漫开来。从知道自己怀孕那天来,几乎每日都要吃上三五颗,还有旁的瓜果。尽管刚到那天皇后娘娘小小给了个下马威,但自那以后,几乎每日都来探望,面上也和气,吃穿用度皆未短缺,皇后是怀过孩子的,对这些懂得也多,每每都送来些滋补的,李梓瑶问过身边的婆子,说是最适孕妇的。 眼睛骗不了人,哪怕皇后娘娘再会演戏,对这个孩子也确实是真心喜爱,李梓瑶身为一个母亲,多少能感受到皇后对孩子的心意,若真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不利,没有谁能比她更敏感了。可几日相处下来,皇后娘娘确实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一时间倒是李梓瑶觉得自己太过多疑,许是错怪了皇后,人家对这个孙子恐怕比她这个当母亲的还要在意三分,可终究还是不能放下心防。 第54节 殿外确实让人更舒爽些,李梓瑶随长乐出了门。还是二月末三月初,杨柳树立在宫道两旁,淡青色细芽自枝条处萌发,柳枝也无力的低垂,随风摇曳,婀娜多姿。 “你去折枝柳过来。”长乐吩咐身边着淡青色上绣倩丽桃花宫裙的女婢。 转过头来又对李梓瑶道:“不知四皇嫂可爱吹柳笛,我曾经倒是常玩,长大了便失了那个童趣,今日好不容易又盼来个伴儿,定要在四皇嫂面前好好露一手。”说着许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倒笑开了。 李梓瑶认真道:“我不会做柳笛,也未曾吹过,但见别人玩起来甚是有趣的样子,多少有些心痒,难不成你会做这个?”她想着公主多是矜贵端庄的,就是想玩玩了,也该是别人做好了呈上来让她吹。 长乐瞪大一双杏花眼,水亮亮的,一脸不可置信,问:“四皇嫂不会吗?我做这个还是......还是你三哥教的,他小时候在宫里老跟我四皇兄一起玩那些千奇古怪的东西,那时我爱缠着四皇兄,他若是得了空,必要过去寻的,做柳笛就那时候学会的。听说四皇嫂小时后也顽皮,竟不曾玩过这个?我可不信。” 原来是李子倬教你的。 李梓瑶心想:怎么好好端端的你对李子倬有了想法,竟忘了这茬儿,算起来了你们还是青梅竹马了。 她迎着西北风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小时候确实顽皮,还有一点你不知道,李子倬有暴力倾向,我若向他请教,他讲一次还没学会的话,就该拿巴掌伺候我了。” 长乐咯咯咯的笑,“你骗人,他不动手的。” 哦,你知道的好多啊。 两人进了亭子,刚落座便有琴音传来,宫里人的办事效率可真高。 那边去剪柳枝的宫女也过来了,长乐拿起一根道:“反正也是闲暇无事,今个儿就不下棋了,我教你做柳笛可好?” 非常好,李梓瑶一点儿也不喜欢下棋,吭哧吭哧每走一步都要绞尽脑汁,最后还赢不了,对她这个孕妇来讲,真心伤神又伤心。 李梓瑶点了点头,刚听她说了句:“将粗的一端用手剥开圈皮。”外面就传来了动静,因纱帐围严实了这个小亭子,里面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长乐敛了笑意,挑眉问身后人,“外面是何事?” 那宫女转身掀开细纱,立马行了个礼,“太子妃娘娘。” 长乐听了赶紧起身,将手里的柳枝放下,用帕子拭了拭手,小碎步走出亭子,亲自将太子妃扶进来,刚停了步子,便向一旁的宫女呵道:“没眼色的奴才,还不回去拿个软垫来。” 李梓瑶听她这么说,也起了身,将身下垫了软垫的石凳让出,“一路上辛苦了,还请太子妃坐这里来。” 会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李梓瑶进宫那天皇后娘娘说太子妃身体不适,结果第二天传来了她有孕的消息。记得书里似乎没写过太子妃怀孕的事儿,也可能太子不是主角,就没提及,毕竟整部戏里百分九十九的戏份都是留个甄夕络的。 今年怀孕的人可真多,李梓瑶娘家俩,婆家仨。 “哎,那怎么好,弟妹坐着,一会儿就有人送垫子过来了,我等上一会儿无妨。”说着要将李梓瑶扶回位儿上去。 李梓瑶哪里敢让她站着,太子有个孩子那么不容易。 所幸没多大会儿那去取垫子的宫女回来了,三个人终于不尴尬的落了座儿,继续剥柳枝。 太子妃看了眼李梓瑶还没起来的肚子,说:“我听说妇人孕中两月时最易害喜,今儿瞧着弟妹面色尚好,丝毫不见憔悴,便就放心了。” 李梓瑶心说:你不是跟我一样也是两个月,脸色也很红润啊。 想来她心情是应该的,太子无子的事儿早在朝廷中炸开了,尤其在周贵妃诊出身孕后,因着断定不了男女,周佐期一派虽是挑了事儿,却也不敢断然提议废太子。 只是在李梓瑶有孕的事儿传开前两天,御医再去给周贵妃看诊时,一口咬定她怀的就是皇子。这倒安了周佐期的心,次日便联合诸多大臣,以太子难有子嗣为由,作势要圣上废太子。 若储君能随意废除,恐怕江山社稷也要不稳了,皇上虽然昏庸,但还不至于如此不知轻重,顿时发了火,这次混乱虽一时平静下来,但皇上能保太子多久?尤其还有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在枕旁吹风。 好在没几天太子妃被诊出喜脉,太子之位才算是真正稳定下来。 想明白了这茬儿,李梓瑶笑道:“多亏母后悉心照料,我感觉自己还胖了几斤呢。”这是实话,从成亲开始就再也没管住过嘴,看着不显,都是偷着胖,腰上多出了一坨儿圈圈,胸上就不说了,毕竟那个决定因素不止一个。 孕后最易发胖,她觉得等齐灏回来一定认不出自己了。 妈的,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哺乳梗,羞涩。 剥柳枝似乎需要技巧,李梓瑶本身就没多大感兴趣,只是陪着她们玩罢了,不太上心,几次都没剥好,太子妃见了笑道:“尤其是下面这只手要用力一些。”说着离的更近些,李梓瑶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淡香,她将李梓瑶手中的枝条拿去,“看来你也不是做这个料,拿来吧,我给你做,你等会儿直接吹就好了。” 这个距离就太亲近了,李梓瑶一时恍了神,回道:“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总觉得太子妃是刻意与自己亲近的,当然不止这点儿小事儿,后来她的行为越发让李梓瑶生疑了。 长乐跟太子妃要好,平日里没少在李梓瑶面前夸她,说什么女子里少见有她大嫂那般爽朗又热心的,以前不觉得,慢慢发现太子妃的确像个大姐姐,什么事儿都想在别人前头,就说今日,她离开后就送了酸梅,本来还不害喜的李梓瑶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瞬间吐得天昏地暗。 心里悄悄问候了下齐灏这个当现成爹的人。 远在淮南的齐灏默默打了喷嚏,他在等一个人。 福安将信使送来的信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随手拨了一下,有从府中寄来的,还有从东宫寄来的。 抽出那封东宫寄来的,还未打开,一人进屋来,着一身布衫,以丝带束发。穿的不打眼,可周身气度一点儿也不输人。齐灏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信件。 “见先生一面当真不易,本王已在此等候多时。”齐灏伸手拜出的请的姿势,将那人迎到堂屋右侧的官帽椅上坐下。 第39章 拿到信 来人看着不过二十又五上下,步履平稳,清癯轩昂,眉间一缕抹不去的孤傲,在齐灏面前抱拳行礼中独有一份不经心的散漫。顺着齐灏的手势落座,微微掀起袍角,弯下腰的瞬间,背脊划过的弧线宛如悬崖边临危而立,独当一面的劲松。 齐灏那般骄傲的人也不在意他的无礼,知这样的人才是最合自己心意的,两人对视一眼,嘴角的笑意八分相似。隔着一个茶几,齐灏与他邻座。 齐灏先开了口:“先生大抵不记得了,本王幼时曾与先生有一面之缘。” 那人微微勾唇,看他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坐的也随性,侧倚在扶手和椅背间,却无颓态,搭在膝上的手修长有力,听这话中指轻轻摩挲了手下的布衣,眸子向下看去,只一瞬又抬起,回道:“王爷记性好,卓峥也是不差的,可是京郊驿站?”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其语态正如其人。 “正是。” 卓峥,子少卿,其祖父乃先帝时宰相,天资明决,尤善谋划。可惜父亲卓步韦甚为平庸,胆小怕事儿,在卓峥十五那年,卓步韦不知替哪个顶了罪,被贬至此,那时卓峥已出崭头角,可惜如昙花一现,随着他们的离京,很快便销声匿迹。 然而对那个风光齐月的少年,齐灏尤为深刻。 “以先生之才,委身于此地仅任一小小主薄,可惜了。”齐灏得知卓峥的父亲于三年前郁郁而终,算来这时已出孝期。 卓峥受邀之时,只一瞬便想通了齐灏的用意,齐灏对淮南虽有了解,可绝比不上他,两人都有所图,再是好说话不过了。 第55节 此人绝对当得起齐灏一声先生,哪怕只在扬州大都督府下属部门任了个小小的主薄,也威名远扬,无人不知。 卓峥虽得他祖父亲自教养,却又不似他祖父那样,忠心耿耿,一心为民,在汤勇这件事儿上,若说他没掺和,齐灏是不信的,不管他在其中起到什么角色,若是能为己所用,齐灏便不会追究他的过往,他知道这种人只能为友。 卓峥自然是识时务者,不会为了一个在末路苟延残喘的淮南节度使去得罪前途甚好的亲王,当然,齐灏的诚意也是他的考量之一。 看过书的李梓瑶该是知卓峥此人的,待齐灏回京后,此人也跟随在侧,行兵论政多有见解,在夺嫡之争中更是没少出阴招,是齐灏日后不可多得的助力之一。 待送走卓峥后,齐灏整个人都舒展了,这才想起被他搁在桌上的几封信。 太子那封放置在最上,他将屋内的侍从尽数挥退,唯独留下福安一个,这才撕开了信封。 谈及朝中之事,他多有了解,不觉诧异,粗略一看翻至最后一页,上写着“......辽东来犯,父皇加封左老为镇军大将军,领精兵三万拒之......” 齐灏眉头一紧,朝内已显乱象,又有戎敌虎视眈眈,大齐宛若日渐衰弱的老者,内有沉疴,外有重患。今上登位之前过惯了太平日子,兵马早就松弛,今辽东高丽来犯,率兵与其相抗只会消耗国力,不见得是上策。 他倚坐在靠椅上揉了揉眉心,方才那点志得意满皆已散去。轻轻舒口长气,将东宫送来的信递给福安,福安心中有数,将信纸燃尽。 其他信封被一一撕开翻阅,唯独留下那封家信,看了看正面,又翻过去看反面,随后放进怀中,信封上一缕淡香入鼻,似乎是府中那股熟悉的味道。 ***** 李梓瑶近来也纳闷不已,不知太子妃是怎么了,总能从东宫散步散到玉笙楼来,三哥的话让她心里有芥蒂,可见太子妃怀着身子仍对自己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心里总过意不去。她琢磨着许是太子妃在东宫寂寞了,忍不住找人聊些闲话。 于是某天她提议道:“整日劳烦皇嫂前来,梓瑶过意不去,不如明日去皇嫂那里坐坐,也省得总让你奔波。” 太子妃笑逐颜开,道:“哪里需要弟妹如此,你无需烦恼,日常走走也是为了强身健体,与孩子是无碍的。” 虽这样说,再来坐便没那么勤了,只是经常会差人送东西来,有些送的确实及时,嘴上不说,李梓瑶打心眼儿还是感激的。便放下心里的别扭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皇后对她也是尽心,当下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烦恼,只是不知为何夜里还会时不时的惊醒。 对甄夕络的事情她是有些在意的,年中齐熠那表现显然是要对甄夕络下手了,听说他和齐国公世子走的越发近,年里那出戏没按着剧本走,不知道甄夕络该怎么应对。 许是被那些琐事和宫中隐隐不安定可又看不透缘由的因素烦扰,这几日不适感越来越重,几乎难以下咽,外界的事儿也没心思关注了。 长乐在一旁着急,眼看着人都清减了,却没法子,后听御医说按压关内穴可将症状减轻些,便跟着学了手法,整日不离身,见她有了反应便拿过她的手来回揉捏。 说不感动是假的,每每见她这样倍感熨帖,哪怕是亲妹妹,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了,皇后虽好,也多是送来食补药补,可是长乐却是实打实的关心。 长乐见她坐在铺软垫的桃木椅上翻书,一把抢过,道:“哎呀,御医都说你是忧思过度才如此的,要我说就别看这些个东西了,好好歇歇脑子才是正经事儿。” 趁有精神又闲来无事,她本想看看古书,当做胎教,只扫了眼字,有多少能进脑子里,她也不知道,见长乐夺去了,便作罢。面色平淡,道:“说些有趣儿的听听吧。” 长乐使人搬过椅子坐在她的对面,给她递了颗酸梅,道:“我二皇兄有点儿事,不过算不上乐事,反正我听着挺堵心的,给你讲讲。” 是齐熠啊? 李梓瑶赶紧问:“怎么了?” 长乐回道:“十五那天好多人去郊外的建安寺上香,其中不乏世家公子小姐,齐国公世子夫人携女前去,顺道带上了她家二爷的嫡长女甄夕梦。” 二爷家的嫡长女,族里行二,那个开篇把甄夕络推进水里的、所有女配中戏份最重的女配,提到她,李梓瑶这个男主的大老婆也要退居其次。 长乐:“巧的是那天二皇兄也去了。” 李梓瑶想齐熠可能是得了信儿,想和甄夕络来个偶遇。 听长乐接着道:“几家贵女来了兴致,说是要下棋,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起哄,二皇兄也在其中。” 这里男女大防不像历史上自宋朝之后那般严重,但凡遇到这样特殊的日子如元宵、每月十五的上香日、七夕,公子小姐们遇上了也不必刻意避开,想着不止齐熠,可能还有别的公子在。 “二皇兄身份最为尊贵,大家便让他出个彩头,他说身上只有块儿玉还拿的出手,竟把那块玉压上了,毕竟是贴身之物,让哪个小姐拿去了不多想?” 长乐不知道齐熠的心思,李梓瑶却是知道的,相必是拐着弯儿要送给甄夕络,毕竟她的棋艺在女子里也是无出其右的。不过连猜都不必猜,甄夕络必然会藏拙。 李梓瑶问道:“后来呢?” 长乐道:“甄家的那两位姑娘可真了不得,大的那个赢了在场所有小姐们,唯独输给了小的。” 大的便是甄夕络,小的是甄夕梦。 果然是这样,没意思,见李梓瑶有些意兴阑珊,长乐说:“你别急啊,有趣儿的在后头。”李梓瑶抬眸,听长乐道:“当着所有人的面,二皇兄竟反悔了,这不是打甄夕梦的脸吗?好多人说因为甄夕梦不是二皇兄想将玉佩赠予的人,这才作罢的,京里见天能有几件趣事,这便传开了,好多人都在猜二皇兄中意的是哪个?” 不厚道,前世齐熠是喜欢甄夕梦的,只是第二世碰上不鸟他的甄夕络,移情别恋了。 ***** 齐灏透过窗看外面一片黑幕,对福安吩咐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福安应了声:“唉。”将他的外袍取来,心想:怎么今个儿回的早了些。 待到了住的地方,齐灏遣退所有人,独自进了内室,自行点了油灯,在桌旁坐下,将信件从怀中取出,一圈黄晕打在鲤鱼图上,齐灏看着弯了弯唇,想着信封上的那个“启”字绝对不是她写的,她的字迹应该还达不到这个水准。 整整齐齐的折了条线,将信封撕开,取出里头的信纸来,似乎还有点儿厚。 主要是想把字写大简单,写小难,同样多的字别人一张纸搞定,她得两张。 不像东宫来的信看的那么粗略,这个他倒是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看了。 心里说她不害臊,却没了抵触,许是分开了反倒察觉出对方的好来,竟然还涌出一股喜意,骨节分明的指掀开了后面一页,心情骤变,可不是单单一个喜意能描述的了的。 第40章 在淮南 烛光明明灭灭,齐灏的睫毛洒下的暗影也随之轻颤,嘴角的弧度不甚明显,然眸中的清冷平淡悄然消融,微微漾着丝柔光。 突然,笑意凝固,黝黑的眼眸越发深邃,视线紧紧抓住一点不再下移,指甲因用力泛出浅白,待过了会儿,仿佛反应过来,顿时周身松懈,嘴角控制不住上扬,连眼里也不似方才的轻浅,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把纸张拿近些,迫不及待的向下看去,将那两三行的字扫了许多遍。 第56节 李梓瑶写这件事儿时心里没把握,猜想过齐灏得知时的反应,若是激动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描写的那样详细备至,多尴尬。便故意待到心情冷却后,看似不在意的提了两笔,尽管整封信里就这两句是重点。 可是,对于齐灏而言,两句话似乎并不够看,心生遗憾。 哪里会像李梓瑶想象中那样的轻慢不在意,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又在自己的默默允许下诞生,意料之中、情理之中。许是有两分的怅然,然而与新生儿的到来相比,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本来就打算给李梓瑶一个孩子的,否则他也不会在新婚夜改了主意,原本只当是自己的一种退让,不曾想,当这个孩子真的到来时,竟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喜悦,还不曾相见,只是听说,便激动的不能自已。 那句“你要做父亲了”始终在他脑中徘徊,不由自主的在脑子里刻画出一个孩子的画面来。 信中最后一句: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莫名戳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男孩女孩又如何,他成长路上所经历过的心酸,自然不会在加诸于自己孩子身上,无论如何都是要珍之重之的。 齐灏幼时不曾像其他孩子那样被父母珍视,他所有的渴望都在绝望中寂灭,若有一天,自己的血脉得到延续,定要将自己未曾得到的一切施予,哪里会因男童女童而差别对待呢? 心砰砰的跳,比之以往,要快上两分,许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或他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使齐灏大脑有些发热,心里暖洋洋的,他忍不住将窗子打开,北侧方有张方桌,正及腰部,齐灏倚靠在桌角,迎面有清风徐来,稍仰头,明月高悬。 这个时候李梓瑶该睡了吧,齐灏拿不准,他知道李梓瑶多少有点晚睡的习惯,说了几次也改不了,只是现在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望她能改了这个坏习惯。 哪怕像圣上那样多情的人,宫里头妃子有孕了,少不了要去坐上几次,可自己与她两地相隔,怕是有心也无力,府里也没个长辈,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这会儿他倒是想起李梓瑶了,不是那本册子里的应付,是真的想知道她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可是那些都未在信里提及,净写了写不知哪里看来的酸话,表达的全是……她想他了。起初看时被她酸了把,但还是觉的好笑,这会儿却有些恼了,怪她怎么也不知道写些重点。 心情渐渐平稳,齐灏关了窗,又走回放信纸的地方。 将被自己的手指压出的折痕展平,小心翼翼叠好信纸,装入信封安放。 洗漱回来后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是心里多了份重量,老婆和崽子在那头,自己在这头,坚强如齐灏也不由得生出分孤枕难眠的沧桑感来。 白天得到的消息带来的负面情绪在这时都被抚平,想着现在的局势和未出世的孩子,本来打算慢慢处理这里的问题,现在看来还是要加紧步子了,早些回去他也安心些,毕竟在府中李梓瑶也没个人照料。 想到此他躺不住了,下床拿起笔来书信一封寄回,想着皇后虽为生母,然而对自己太过薄情薄意,决不能让她代为照顾李梓瑶母子,还得请岳母多操分心。李梓瑶的第二封信还未寄来,他哪里知道她已入了宫。 夜色渐深,齐灏一刻也等不了了,直接将福安唤来,吩咐道:“打今天起你便无需在这里伺候了,天一亮就启程了回府。” “啊?”福安瞪大了眼,立马跪下,这……自己是哪里扰着王爷了? 不过认错要紧,“奴才知错,还请王爷恕罪,奴才……”话里颤音,被齐灏扶起,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差了,八成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需要自己回去看着。可哪怕是天大的事儿也没有伺候王爷重要啊!他与旁人不同,齐灏小时他就在身边照顾着了,都没离过身,这要换了旁人,肯定没他这么熨帖。 “奴才哪也不能去,奴才得跟着伺候您!” 齐灏解释道:“王妃有了身子,本王不能在身边,只能由你代为照料了,你办事儿仔细,本王放心。” “这……”福安先是一惊,想起那封被齐灏揣进怀里的信来,这消息约莫着是那封里说的。顿时一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喜得贵子。” 怪不得齐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少了恭贺,喜上眉梢,福安这个赏是少不了了。 福安心里也高兴,被自己看着长大的人有孩子了。心里想到:王爷既然让自己回去,便是信任自己,这头重要,那头肚子的小主子也重要,可说到底,王爷一个成年人,离了他也能将就,然小主子终究是脆弱些,王爷让自己回去必有他的打算。 想清楚了立即领命。 “信使要走在你前头,这几封信先让他带回去,还有,等你到了就跟王妃说……没什么,你回吧。”齐灏话落转过身,福安不解,却也没多问,出去将门带上。 ***** 卓峥像是在和齐灏打哑迷,他在三方里转,告诉你的也只是他想让你知道的,齐灏心里着急,然而一时也想不出解决之法。 隔日清晨淮南节度张浩第三次前来拜访,齐灏听到消息没想前两次那样不闲不淡。 随齐灏一同前来的曹广曹参事看了他的脸色,提议道:“张浩好声色,不若唤些歌女前来助兴。” 齐灏没有赞同却也未曾驳回,看了曹广一眼,说道:“何须请那些,论歌舞谁能比得过宫里头出来的。” 曹广听了脸色不对,憋笑憋的不大自然,道:“您说的可是皇后娘娘赏赐下的?” 便是之前李梓瑶阴阳怪气的提起过的两个宫婢。 见齐灏对左右吩咐道请两位姑娘过来,曹广忍不住道:“那毕竟是皇后娘娘赐下的,这不妥当吧……” “既是伶人便做伶人该做的事,有何不妥当。”齐灏说的不在意。 曹广暗自排腹:找美人过来何止赏乐这一个目的,分明是在向张浩示好,这要是把人送出去了,岂不打皇后娘娘的脸?您明知道的,还这样,不厚道啊。 看曹广那眼神,齐灏轻轻一声冷哼,都是气音,几不可闻,毕竟太响会显得自己不大淡定,他眼神里透漏出几分嘲弄。 年里出发那天早上醒来本没想喊醒李梓瑶的,一来太早,况且她病中还未痊愈,其次自己也习惯了一个人离开,没觉得有什么非要相送不可的理由。可不知怎的,那天她还是醒来了,一下送到宫门口。 她迎风而立,不像母后那样故作不舍,只是笑的轻浅。那一下回眸,多少还是有一些心间波动,不知是否是离别的心态作祟,总之,或许他也还曾意识到,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怕是有了一丝悸动。 可就是这时,他那依依不舍的母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指了这两个美人过来,以伺候他为由,说的是声泪俱下,怎好叫人辜负了她的苦心。齐灏可不知她什么时候竟如此关心自己了,只是这种挑拨难免让人气愤。 对齐灏来讲也只是气愤了,可于李梓瑶而言宛如生吞蝇蛆,妈的,自个儿男人新婚里就去给你亲生儿子卖命,这会儿你还搞事情,怎么着他们成亲也才一月好吗? 又一次感觉脸面扫地。 可除了僵着脸笑,似乎没其他的法子应对了。 齐灏走在前面离开书房,要去正厅,曹广尾随在后,听齐灏道:“不过个婢子罢了,只当是路上没熬过,去了。”总不能再带回王府去吧,给自己找没趣。 只李梓瑶一个人都能让他后院不宁,再来俩,他天天什么都别干了,光顾着灭火吧。 曹广摇头轻笑,想着他不过二十岁的儿郎,许是不懂男女之情的妙趣儿。 ***** 第57节 张浩约莫着四十有余,五十不足,双耳贴脑,眼皮内双,鼻似悬胆,嘴角稍长,脸若圆盘,中等个子,挺着肚腩,笑起来眼眯成缝,瞧着是平和的。 献艺的二人本就是宫中专门调|教来供人玩乐的,容貌技艺皆是不俗,待开了宴,一人抚琴,一人献舞,张浩本就不大的双眼直直的,怕只装了这两人在里头。 齐灏趁势提出将此二人赠予,还未待张浩装腔作势的婉拒,起舞的女子立即跪下身来,梨花带雨道:“奴婢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断不能让他人轻薄了去。”听这话骨子里还是个骄傲的,说着就要撞柱而去,被侍卫拦下,当场三人面都不大好看,齐灏更是一沉。 还是张浩机灵的打了圆场。 齐灏转脸看向抚琴的女子,问道:“你可愿意。” 是个沉静的,俯身贴地道:“听王爷吩咐。” 齐灏点了点头,又指着寻死未成的那位道:“如今这个是张大人的,她的生死我做不得主,该怎么办你带回去安置便是。” 第41章 安心 窗子打开,阳光将屋子里照的亮堂,淡淡的花香弥漫入内,清脆的鸟鸣间歇可闻。 李梓瑶肚子已经凸起,在房间里踱步,看墨竹坐在矮墩子上手里拿着绣花针,绣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过后将针插在细棉布里,抬手揉了揉眼睛。 李梓瑶走过去将布从她手里拿出,仔细瞧了瞧,问道:“你在绣小孩儿的鞋面吗?” “嗯,等小主子出生了,给小主子穿。” 李梓瑶见她累眼睛,想着哪需要这样辛苦,与她说:“不着急,等他能穿了都到来年了。” “日子过的快,一转眼还不就到了来年。”她从李梓瑶手里接过,弯着唇继续绣。 李梓瑶心里叹气,感情就她一个人觉得时间过的慢吗?每天都在熬。 看墨竹自在的样子,突然问道:“我来宫中第二日是谁人来把的脉?” 墨竹记事一向牢靠,头也没抬便回道:“是方御医。” ***** 昨日初二,宗亲女妇、诸王长女需来宫中参见,太后身子骨差,甚少在这样热闹的日子的出面了,渐渐便移到中宫来。 因着月份还轻,太子妃和李梓瑶都没能免了这规矩。她们这辈儿最免,顶上还有些娘娘婶婶,便坐于下方,然太子妃不同,储君之妻,自然是除了皇后外最尊贵的了,在皇后下首落座。 正巧让李梓瑶打量个清清楚楚,孕中不宜施粉黛,瞧着有些清淡,果然是与自己同时有的,肚子也差不多大。 恭贺的话上个月就听过了,话家常里只说了些与孕事相关的。 三王妃与她同坐,瞧瞧李梓瑶,又瞧瞧太子妃,道:“母后好福气,到年前好添俩大胖孙子。”厅上人应景的笑出声来,三王妃又嘟囔道:“可真是巧极,这俩的孕事儿竟撞在一起了。”被盖在笑声中,旁人离的远定是听不到,可李梓瑶就在她身侧,刚好要低头端茶盏,那个“巧”字便清晰入耳。 手顿了下,又若无其事的拿起茶盏,脸上还挂着笑,可白水到嘴里越发寡淡。 待大家都离去后,她们这辈儿的仨妯娌又聚在一起,还未说两句,东宫便遣轿撵来接,太子妃先行离去了。 只余李梓瑶和三王妃两人,还能顺一道。 有些话大堂之上不便讲,私下里说着却随意,三王妃问道:“听说前几儿弟妹害喜的厉害,那会儿我便想来看看你的,可是府里的事拦住了脚,弟妹可别怪罪。” “哪里话,皇嫂送来的那些挺好用,我还未曾当面谢过,怎会责怪?” 齐灏和三王爷那事儿不知道三王爷是怎么与三王妃讲的,李梓瑶这种小人心腹偷偷的觉得这人压根就不想来看自己,不过走个礼,面上好看罢了。 三王妃又笑道:“瞧着你这胎像,定是男童。” 李梓瑶低头看了看自己仅仅凸起了那么一点儿的肚子。 这也能看出来,你好厉害哦。 好像是没有话说硬要搭话的尴尬,李梓瑶接了句:“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哦?弟妹不曾诊过?” 这本书里是有个绝技可以诊出男女的。 李梓瑶摇头。 “我当时怀莹儿的时候,是方御医诊出来的,他只要一断定,有八分都是准的,你若是想知道了,不妨唤他过去瞧瞧。” ***** 从府里带过来的家仆除了墨笙墨竹都被遣回去了,说是不合规矩,宫里又给安排了新的,被断了耳目,好在墨笙人缘不错,能出去打听些事儿,不过都是些琐事儿,不是她想要的。 李梓瑶想着,宫里头必定有齐灏的人和关系网,只是……她联系不上而已,况且齐灏不发话,她也用不上。现在她能了解到的稍有点档次的东西,都是从长乐那里听来的。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她那个痴情的爹。 这不,打她一进门李梓瑶便可猜到她要说什么,故意抢在她面前问:“父皇和周贵妃又怎么了?” 话音一落,长乐只来了声:“呵!”两人瞧着对方皆是一乐。 有时李梓瑶想自己穿的还不如是百合呢,她与长乐的默契度可要比与齐灏高太多了。 长乐在椅子上坐下,将其他人遣出去,道:“昨个父皇竟未去永和宫。”周贵妃居住在永和宫,打她有孕以来,皇上每天都要走上一趟,不拘白天夜里,如果没得到他去的消息,不是长乐的耳目不灵就是他真的很忙,李梓瑶觉得应该是后者。 在李梓瑶眼里,对圣上而言若是有比周贵妃更重要的事儿,那就应该是顶重要的事儿了,这可就有意思了,她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该是朝廷上的事儿,这点儿敏感度要有。 果不其然,长乐回道:“虽是没去,可不见得是好事儿。前些日子左老将军率兵抵达辽东,前天有消息传来说是境况不大好。”可战情波及不到京城,长乐嘴里说着不好,脸上瞧着没多少在意。 李梓瑶一个受了多少年爱国教育的正直人士觉得自己在意啊,可有个毛用,她连肚子里的球的命运都不一定顾得住,那有精力想旁的。 有点想让娘亲来一趟了…… 第58节 李梓瑶知道长乐能联系上她三哥,可却不能明着说,怕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猜到她欢喜三哥。 巧的是信使不久便到了,带了两封信,一封是写个他岳父的,一封是写给李梓瑶的。 李梓瑶拿到信迫不及待要拆开,佟氏便来看望了,连忙将人迎进来。 “娘亲怎么这时来了,大嫂和小侄子可还好?” “好得很,看你在宫里养的不错啊,又胖了。” 妈的,我这两天明明过的很焦心好吗,谁知道自己还摊上了个易胖体质,难过的不想保持围笑。 干巴巴的回道:“皇后、太子妃还有旁的人待女儿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接了端王爷的信,说是要我代为照顾你的,想来他还不知道你进宫了。” “他只是回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现在肯定是知道了,没隔两日我便给他又寄了封。” 和佟氏一起在软榻上坐下,佟氏又道:“端王爷说福安这几日也会到。” “真的?”李梓瑶听到这个好消息兴奋的不能自已,完了,自己还能再胖。 “我骗你这干嘛,你跟我说说在这儿到底怎样?” “唉,就是过的太好了,比想象中的好。” 看李梓瑶脸苦了下来,佟氏安慰道:“放宽心,端王爷在帮太子做事儿,她们自然要对你好的,再说就是不对你好,她们也不能怠慢了端王爷的孩子啊!” 啊,是这样吗? 见李梓瑶有些疑惑,佟氏凑近了说:“你可知方老将军在辽东吃了败仗的事儿。” 李梓瑶点头,刚知道。 “你爹请命前去支援,被拒了。”她爹以前也是武官,还是个不错的武官。 佟氏:“要是真不太平了,还有要端王爷卖命的一天,她们哪能不紧着你,岂不要端王爷心寒?” 哦,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样,等明天她就能再胖上两斤。 心放下了就想吃东西,她拿了块儿糕点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觉得自己可以把一整盘都吃完。 佟氏见李梓瑶眉目明朗起来,也未久留,交待两句便离开了。 ***** 将人都遣出去,她独自进了内室。 将齐灏送来的信封撕开,探手进去摸摸信纸,约莫有两张,不错啊,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李梓瑶笑的像个痴汉。 拿出来捂胸上,闭上眼睛,先不看,猜猜他会说什么呢? 娘亲提到她那封信时态度挺好,想来齐灏对这个孩子也是喜欢的。 两页纸呢,可别全是问了妇科医生后交待她的注意事项啊,想想齐灏确实是这个性子,那她可就不开心了。 小心翼翼的展开,头一张是幅画,瞧着挺随意的,只是□□跟李梓瑶蛮像,不同的是,画里那人抱着孩子。 第二张就一行字:“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回去。” 啊,就这些啊,说着嫌少,然而一瞬间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不好过,然而看到这些突然也觉得没那么难了,她也曾怨过,怎么就不让自己跟过去;怎么就偏偏他就正好在年里走了;怎么恰在他走了就有了,这么多不凑巧,全让自己碰上了,这人品也是没谁了。 况且,她承认自己是狭隘的,狭隘到会以为齐灏并不喜欢肚子的家伙,这份不确定才是真正压在心头的负担。 可是想到这是自找的,那股气儿又歇了,老自个儿在心里郁闷着,这事儿本就是不能与他人倾诉的。 然而这封信寄来,突然就没有那么压抑了…… 第42章 四二 高丽突破了辽东边境,一举南下,又拿下了三座城池。 方老将军领了十万精兵也抵抗不住,战垒一再后退,显出副无力抵抗的疲态来。倒不能怪方老将军太无能,他只是太老了。 官道上有轻骑绝驰而过,蹄踏惊了尘嚣,溅起细泥,灰土飞扬。 边儿的酒肆里探出脑袋来,望过去,也只是捕捉到一丝红缨。正逢店家来添酒,他便对店家道:“好家伙,这可真快。” 看那方向是进丹东城的,店家瞅了眼,早已见怪不怪,手下不紧不慢,酒水平稳流出,回道:“唉,客官有所不知。”他挑起眉忙弯腰在那人耳边低声道:“不定是前头过来送信儿的。” 前头是哪儿?自然是顶前头苦苦支撑的义川,这道上只见南去不见北上的,虽与义川百里相隔,不见战争喧嚣,然而人心惶惶不得终日也是常情,这家酒肆简陋至极,显然有近日便要撂摊子的意思。 “店家知道的倒不少,何不坐下说一说。”那男子拿起酒盏,看了一眼,甚是陈旧,上沾着些洗不去的残余,他也不在意,拿起来搁嘴边饮上一口,看上去甚是洒脱。 见没什么客人,店家听了喝酒人的话,叹口气便坐在另一侧的长凳上与他闲聊,道:“现在过路的马匹是越来越少了,以前常能见些商旅,现在你看,哪还有什么人迹,我这桌上都铺了几层灰了,不瞒你,过不了几日你在这儿再想喝上酒,可就是难事儿了。” 又向刚刚骑马人离去的方向指指,道:“看清他的衣服了吗?这样子的以前哪能见着几个?都是去丹阳城的,前些日子有些个在这里落脚讨水喝,那几位大爷健硕有力,我觉着像是打军营里来的,一个个脸黑的不行,看着骇人,上前去的时候,我这心里都在打颤。” 那人呵呵一笑,嗓音也不大,却能被风送远,玩笑道:“店家可忒怂。”话落端起酒壶,往自己杯里续满,不是什么好酒,但看的出店家是个实诚人,酒中不掺一滴水。 店家“啧了一声”,道:“哪是!你是没瞧见,待你见了可不这样说,我什么人没见过,就脸上跟挂了锤子的,沉的不行的还是头回,定是有事儿了。”他说完,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喝酒人便见刚才被自己斟满的酒洒了出来,他也不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声轻笑。 瞧他没放在眼里,店家心里有些急了,又道:“你别不信,我跟你说......” 第59节 男人等着他的话,店家却又不说了。本来店家还一直瞧着那人,现在倒转过脸来,声音也低了不少,在这荒凉的拐口,显得些许落寞,接着讲:“也不知真假,我曾听人说过那边又要扛不住了,不过都是猜测罢了,望别成了真。”话罢一声长叹,他还有未曾说的口。 他还听说朝廷有求和的打算。 这一战不过才持续了半年不到,节节战败,连着丢了三座城,亏皇城里那位坐的住。可不,苦也苦不着他们。 ***** 是齐灏交代福安前来伺候的,皇后娘娘自然不能将他拒之宫外。 齐灏接到的第一封信里未曾提及太子妃有孕之事,毕竟那个时候李梓瑶并不知晓此事。福安是在齐灏看了此信后才被遣回来的,因此也不曾被告知此事,初听到还是李梓瑶讲与他的。同时怀上孩子的多了去了,其事虽巧,却还不至于大惊小怪,可他也是宫中长大的,那些肮脏事没少见,若太子于子嗣上没那么艰难,他自然不会警惕,可......偏偏又让两人同时有了,不得不让人多想太子妃肚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了,暗暗留了个心眼儿,静观其变。 李梓瑶也觉事巧,她知道福安能联系上齐灏在宫中的人,可是却不知该不该与他讲此事,若把她的猜测说出来,查到是真的,那自然好,可若是假的呢,太子不易有子嗣,却不是一定生不了孩子。 齐灏那么信任太子,而自己却在猜忌他,尤其是这种事,福安若将自己这种想法告知,那齐灏会怎么看。再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因此事暗中查太子若被抖出去,岂不在他们的兄弟情上划上一道沟。尽管听李子倬说过太子曾那般对待齐灏,李梓瑶仍不敢确定太子到底是不是真心对齐灏好,毕竟书中两人一直兄弟情深,直至太子逝世,也没发现两人有什么龌龊。 李子倬都不敢对齐灏提起那事,这件可要比那件重多了,若没真凭实据,李梓瑶轻易是不愿开口的。 既然书中说太子对齐灏好,那他应该就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如此想来,李梓瑶提起的心又放下,她所有的疑点不过两个,一是:两人同时有孕。二是: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对她殷勤。 若是按母亲说的那样,第二条便可以作废了。 李梓瑶几经犹豫,最后放弃了对福安提起,安心备起胎来。 虽然她不曾提起,福安还是查开了,这不是小事儿,若真出了差错,端王爷还不得把他的头拧下来。 ***** 又几日,周贵妃的生辰到了,虽没有大肆操办,可几个小辈儿却还是要去道喜的。 一下聚齐了三个孕妇,别的不说,饮食上绝对严格把关,菜品也精致。 关键的是一眼望去都是美人,巨下饭无比,李梓瑶内心一下充盈了满足感,不知道是为了美人还是美食。 像长乐曾说过的那样,周贵妃身边永远都有个御医在边候着,是个女医,能进太医院来可见本事不一般的。 贵妃身边的侍女为她剥了几粒葡萄放在面前,统共吃没几颗,皇上便移走走了盘子轻声道:“今日这些就够了,等孩子落地了怎么吃都行。”今个儿贵妃是主角,皇上在大厅广众之下已经给她夹了好几筷子的菜了,完全无视现场的刀光剑影般的目光,连李梓瑶都不得不承认他对周贵妃是真爱了,眼神都不一样。 为着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怨不得皇后娘娘笑的如此灿烂。 李梓瑶想要是有一天齐灏跟甄夕络能挡着她的面也这样,她可能要掀桌子,一把狗粮就能填饱肚子了,还要饭菜做什么。 再一次后悔自己穿的为什么不是百合,她低头,看见自己菜碟儿里多了块儿核桃酥,是长乐给夹过来的,公主与王妃皆为正一品,两人坐一起算不得逾制,李梓瑶朝长乐一笑,开口道谢,回过头来,恰巧瞧见太子妃身边的丫头出去了,一会儿皇后身边的丫头也不见了,等她再回来后,附在皇后耳边低语。 看了眼太子妃,还是那样清淡的面容,嘴边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然而面色比往日要苍白些,有些极力强忍又仿佛刻意掩饰的感觉,许是察觉到李梓瑶的打量,她转过脸来朝李梓瑶一个微笑,李梓瑶回笑,后低下了头,心里想着她们在搞什么。 只是太子妃看着貌似很不舒服的样子,她有身孕,成了亲三年好不容易怀上的,若真在周贵妃这儿出了问题......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只是如果真是身体不适,肚子里还有块儿金疙瘩,怎么不提出来,女医不就在旁边儿立着呢吗? 像过山车,刚放下不久的心又提起,李梓瑶瞬间觉得哪里的戏都没宫里的精彩。 皇后笑意不变,只是抬头瞥了眼太子妃,开口笑道:“陛下,太子妃和端王妃怀着身子,坐太久总归不妥,不若先让她们回去,我等留下为妹妹庆祝可好?” 或许是等不到好菜上桌了,李梓瑶心下无趣,可却不想再让那俩拿她当挡箭牌,笑道:“儿媳觉得还好,难得遇上这样的大喜日子,当真不好扫了兴,太子妃若有不适,不妨先行离开,儿媳留下无妨。” 许是没想到李梓瑶这么不配合,皇后娘娘眼睛看过来,一丝冷意若有若无,李梓瑶恍若未觉,自己不想同太子妃一同离开似乎没有任何不妥,何故招她冷眼,低下头来,看着那块儿核桃酥,却错过周贵妃红了眼眶。 皇上正要应允,却被周贵妃拉住了衣袖,看她噙着泪,什么都忘了。太子妃还白着脸在那里坐着,便听皇上着急的问贵妃:“何事惹得爱妃难过至此。” “臣妾见太子妃面色苍白,大抵是不舒服了,是臣妾照顾不周,光顾着在自己的生日宴上高兴了,去没留意到太子妃身体不适,她还怀着孩子,若要出了闪失,臣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她嗓音里有些哑,是那种微带哭腔的哑,别说皇上心疼,妈的,身为女子的李梓瑶也心疼啊。 更出乎李梓瑶意料的是,话音未落,周贵妃竟要挺着肚子起身下跪。 这可不行啊,你肚子里还有崽子。 就是,为着她肚子里的崽子皇上也不会让她在这奢华冰凉坚硬的地板上下跪的,果不其然,被皇上托住了胳膊,看心上人这番委屈,他哪还能忍得住,也不顾皇后的脸面,当场将人搂进怀里来,安抚道:“怎会是爱妃的错,是那帮奴才们不尽心,既是身体不适,曲太医还站在这儿干嘛?” 曲太医就是随时在周贵妃身边待命的那么女太医。 第43章 四三 圣怒使大厅中一片肃静,太子妃欲开口道无事,在这威压之下顿时慌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皇后也只是掀了下眼皮儿,余光瞥见曲太医行了礼正要出列,便不慌不忙道:“一时不查竟未留意到太子妃疲乏,好在她方才差人向臣妾禀报,并无大碍,回去稍作歇息即可,贵妃妹妹无需心忧。” 太子妃这也才回过神来,应声道:“儿媳无碍,若惹得贵妃娘娘因此事惊慌,扰了诸位的雅兴,便是儿媳的罪过了。” 皇后接过:“既是无事,你们两个便将你们主子扶回去吧,怎得劳曲太医兴师动众,大喜日子里这事儿总归不大吉利的。”那句吩咐是说给太子妃身旁站着的两宫女的。 太子妃作势起身,曲太医停下步子,等着皇上吩咐。 帷幕都拉开了,哪有不唱完就谢场的戏,李梓瑶刚要开口,却正有一声娇柔的轻笑传来,她听是周贵妃,垂了眼皮,只好又闭上嘴。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位者身上,她便拿起一根银箸在糕点上滚来滚去,静静等待着,看还会发生什么。 贵妃拿起帕子擦了眼角,破涕而笑,道:“原是臣妾大惊小怪了,可太子妃毕竟是双身子,不诊上一番臣妾着实放心不下,皇后娘娘体恤,不愿在臣妾生辰宴上犯了忌讳,臣妾感激不尽,然而比起东宫嫡子来,这点儿小事儿算得了什么,无妨的,皇家血脉,一点小事儿也得当作大事来看,轻易怠慢不得,便请曲太医看诊吧。曲太医伴了臣妾许久,还请皇后娘娘对她的医术放心。” 听这话合她心意,李梓瑶嘴角轻扬,这番下来,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气氛缓和了许多,她端起茶盏来抿了口白水,这才发现自己唇上已有一丝干涩。 贵妃话落在桌下轻扯圣上袖口,一晃一晃的,其间娇嗔直印到他心坎儿里去。圣上当然依她,吩咐道:“曲太医去给太子妃看诊吧。” 曲太医不再犹豫,双手交握与身前,从侧旁绕到太子妃身前来,不待太子妃伸出腕,皇后娘娘又道:“贵妃妹妹说的是,是我疏忽了,护犊乃是常情,怕是太子妃也该怨我了,还请曲太医仔细些,毕竟若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为人父母可要痛不欲生了。”话落一声轻笑,毕竟有些年龄了,这笑意里竟让她看出两分慈爱来。 李梓瑶向前看去,太子妃侧对着她,看不出表情来,只隐隐见皇后还是那副样子,端庄稳妥,不动声色。 李梓瑶心道:不管她们耍什么把戏,这一脉下去,她就安稳了。不由自主的屏息等待,时间仿佛很短,短到只有一瞬间,又仿佛漫长极了,除了皇后娘娘的从不曾有一丝变动的神情,她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也不曾听到一丝声响。 终于,曲太医开了口。 第60节 “太子妃身体无碍,腹中胎儿也无不妥……” 后面是什么,再也未进入过李梓瑶的双耳,随着那句“胎儿也无不妥”的尾音划过,那只被她拿在手中在糕点上滚动的筷子陡然将糕点碾碎,从中间切开,直直压到底盘,李梓瑶指尖泛白。 …… 过了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听皇后娘娘唤她,调整好笑意向前方望去:“不知母后唤儿媳何事?” 皇后娘娘也笑,还是那般端庄中带着慈爱的模样,道:“让你回去歇着你还不听,看你皇嫂久坐了会儿也受不住,母后是过来人,还会害你不成,不听老人言。”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小辈儿。 李梓瑶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太子妃道:“弟妹不如同我一起回去吧。” 这个台阶是捡也得捡,不捡也得捡,李梓瑶站起身,视线瞬间高出众人一截儿。不经意环顾一周,贵妃、圣上、皇后、太子妃,最后目光在曲太医脸上停留一瞬,告退离身。 去赴宴有带宫女的,除了皇上可没带太监,福安便被李梓瑶留在了玉笙楼,因此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梓瑶进了殿门他便上前迎接,王妃平日里百无聊赖的模样他见过,可如今这副颓态还是头一次。 他近来跟墨笙姑娘熟了,墨笙大大咧咧的,没少抖出王妃的趣事儿来,自然是因为当成了自家人才这样的。据说王妃看书时都是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想来或许也是如此。 他开口问道:“王妃,可遇着什么事儿了?” 李梓瑶先进了屋,让墨笙去端热水来,肘支在着桌上,手轻轻揉额。 眼皮微垂,贵妃的人跟皇后势不两立才对,不可能帮她隐瞒所以,太子妃是真怀孕了……吗?那自然最好不过。 抿了抿干涩的唇片道:“去查查曲太医,贵妃身边的那个女太医,不管她出了何事儿都要来报。” …… 李梓瑶想回端王府了,可她回不了端王府。 李梓瑶想齐灏回来,可齐灏也回不来。 ***** 比起李梓瑶在宫中心绪不宁,齐灏在淮南到顺利了许多。 他心知早已过了卓峥考量他的时段了,那日两人坐在凉亭下把酒博弈,齐灏便向卓峥询问关于剿灭汤勇及其同党,他有何提议? 卓峥先是道:“集中兵力,一击击灭,不过……此乃下策。”是的别说一击击灭,击几次都不好击灭,毕竟汤勇在此处盘踞已久,路子广的很,带兵还未到,估计那儿只剩个空巢了,况且,哪怕齐灏对他领兵有信心,在这里驻扎的军队人心涣散,整顿起来要废不少时间,若是对外敌,他自然是有振臂一呼的的逝气,可是孙浩是内贼,是在淮南一代要比政府的名声好的多的内贼,若敌对起来,都不好鼓舞人心。 与齐灏所求的速战速决背道而驰。 卓峥见齐灏看着他不说话,挑起嘴角,样子散漫,道:“不然你就做个散闲王爷,只当是来游玩一次,趁机还能向上面申请一笔款项再走,你日后在京里难道不需要一大笔钱财吗?”他俯身张开双手比了一把,凑到齐灏耳边说,眼睛里黑耀耀一片,全是认真之色。 齐灏心头一跳,伸手按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回,道:“那我岂不是成了孙浩之徒,此是我大齐的天下,我怎能坐视不理?”但心知,卓峥既说出这番话来,便是对自己卸下防备了。又问卓峥:“想必这是中策了,还请先生继续。” 这下卓峥笑的更欢了,道:“那就招安呀,看汤勇做的大,骨子里还是个怂货,十年了都没胆儿更进一步,定是有忌惮,孙浩算个什么东西,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汤勇怎会把他看在眼里,你代表的才是正统,不怕他没有一分投诚的心思,这时只要你……” 齐灏之前领兵,对抗的是外敌,而汤勇却是个内贼,且在此处大到兴修水利,小到善待妇孺,在此处名望颇重,一时间齐灏倒没了主意。 但若招安,他是赞成的。 便问卓峥:“只要什么。” 卓峥的笑意不减,这张俊脸看着越发古怪,齐灏想他接下来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 “只要你给汤勇那厮当了女婿,他心里有了底儿,当然会把利益别在你裤腰带上。” 齐灏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等他笑停了才开口说话,手指着亭子外头那棵一人合抱之木,道:“你知道吗?汤勇的千金的腰比那个还粗。” 卓峥弯腰,大笑不止,道:“哟,你还曾见过她?” “听人说的。” 卓峥摆手道:“传言嘛,总是丑化人的。”他一转眼,又问:“端王爷可有心仪之人?” 齐灏不接他话茬,只回道:“我年前已成婚。” 看齐灏神色淡淡,卓峥也不再提,想来婚事除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夹杂着政治利益,端王爷能得意到哪去,不过男人嘛,娶几个不是娶,便安慰道:“不过是个女人,喜欢了宠着,不喜欢了搁后院放着,不算是个事儿。” 齐灏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吧,若李梓瑶是个被动的,两个人就平平淡淡的过了,可她偏不是,所以难免不了纠缠,然而有了纠缠,很多事儿便由不得人了,这之后,无论是李梓瑶还是齐灏都左右不了。 齐灏本是问卓峥有何提议的,怎么话题到这里来了?只得再拐回去,道:“还不知先生到底有何高见?” 卓峥扣着杯子半响不说话,神色肃穆起来。 若想要招安,以朝廷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想要取得汤勇的信任何其难,一切都得从长计议,可他却从这个小王爷身上感受到一种急迫,不知他在急什么。 “王爷似乎很着急?”卓峥试探性询问。 齐灏不瞒他,卓峥只有知道了他的想法,才能真正满足他的需求来,于是点头。 “王爷预想着要多久?” “自然是越快越好。” 李梓瑶第二封信早已送达,入宫一事让他心底有些许急躁,没有早些完事儿,将她接回府中来的安心。 卓峥没有让他失望,将归程整整提前了两月,前不久接到福安的信件,说王妃一切安好,这他便放心了。 第44章 四四 那日天朗气清,凉亭下搁置了躺椅,铺满软垫,暖洋洋的阳光侵入,看上去舒适极了,李梓瑶仰面躺在软椅上,肚子已经高高耸起,偶尔听落子声传来,是齐灏在凉亭下自己与自己对弈。 似乎近一年来,他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的清冷,偶尔皱眉间闪过一丝阴郁。不过李梓瑶看着却舒服极了,毕竟许久不曾见到。 第61节 两人默默无言,耳边只有风声与鸟鸣,这样惬意的日子已远去太久,终于又回来了。 环顾四周,铺满荷叶的荷塘,灌木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的长廊,穿过长廊沉默矗立的圆拱门,这些都太熟悉了,没错,就是在端王府。 李梓瑶展颜一笑,喊道:“齐灏?” 齐灏在下棋,不言不语,无论怎么喊都似未曾听到一样。 李梓瑶心下生急,却陡然睁开双目,入目却还是玉笙楼粉缎的床幔。 是梦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怪不得齐灏不回应,是因为她知道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齐灏了。 听说淮南节度使去世了,圣上传旨暂留齐灏在淮南处理相应事物,待时机合适时调回。 去特么淮南节度使逝世,书里从来都没提过这茬儿,齐灏处理完汤勇的事儿就该直接回来了,偏偏又出了意外,这下也好,到底是谁在搞鬼一目了然了。 自己来此之后只改变过两次剧情,其一,甄夕络初一在戏楼之事;其二,做了齐灏怀了他崽子。若是齐灏在淮南之事有变,自然是受这两件是影响。想都不用想,绝不会是第一件,毕竟这只是个再小不过的私事儿,哪有那么大的魔力去影响齐灏远在淮南的公务。 那就是第二件了,因为她怀孕了,所以齐灏的归期延长了,是有人存心不想让齐灏早点回来。 李梓瑶下了床,出了寝殿到前厅,墨竹绣成了几双小鞋,就搁在镂空木格子墙前的矮柜上,李梓瑶拿起一双找把椅子坐上,将小鞋子拿在手里把玩。 为什么不想让齐灏回来,齐灏回来会坏了谁的事儿? 能与她有孕有关的只有一件事儿——齐灏回来势必要将她接回端王府的,有人却不想她被接回端王府。 是谁? 谁接她来宫中的就是谁。 皇后娘娘想让自己在宫中待产,可巧了恰逢与太子妃有孕,然太子子嗣艰难,早不怀晚不怀偏偏就赶在这个时候,不摆明了要让自己给他人作嫁衣裳吗? 若不是熟知剧情,她现在还在犹豫不决,然而此刻犹如醍醐灌顶,只是还有一点不解,便是曲太医的诊断,福安查过,曲太医确实是周贵妃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为皇后娘娘说话的。 为什么没有当场提出,正逢皇上也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不管如何,皇宫是不能待下去了。 只是,若皇后娘娘连齐灏在淮南的事儿都能插手,那宫里早该布置的滴水不漏了,哪能让她来去自由,又想起皇后娘娘当日的不动声色来,李梓瑶没有把握自己能在她手里翻得了跟头。 所幸现在还来得及,李梓瑶将手放在肚子上,里面的小家伙儿长得不错,才七个半月,肚子已经相当鼓了。 这个月份儿的孕妇想暗地里搞些活动在皇后的严格监视下离开皇宫可太难了,除非能找着什么让她不得不退步的理由,除了齐灏,还能有其他吗?毕竟谁也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只能催催齐灏,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在自己生产前回来一趟,当下不再犹豫,提笔写信。 以前的每封信都可以送出去,她便以为只要将信交于信使即可高枕无忧,殊不知,这一封甚至没能出得了宫门。 然而,没过多时,却收到了齐灏的来信,上写到:“勿忧,不日将归。” 这才将心放下,数着日子等齐灏回来。 ***** 贵妃生辰宴后,突然变了天,正是换季的时候,于常人而言不碍事,可太子本就体弱,这次也未能幸免,竟生了场大病,时好时坏,一直未能痊愈,东宫人心惶惶,怕一个不留心...... 因太子妃有孕在身,怕过了病气,不好前去照料。皇后娘娘忧心不已,每日必要前去探望,一月下来消瘦许多。 好在太子是个心性坚韧的,生生扛了过去。 然而那应该是个好时候,除了照顾太子,皇后顾不得其他事情,若不是被曲太医的诊断迷惑了,那段时间离去或许要容易一些的。 长乐早上去找她母后的时候,太子妃也在,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倍受宠爱,进出皇后寝宫便随意些,未让他人通报,直接进入内殿,却捕捉到太子妃一脸焦急的模样,然而看见自己时又恢复以往的温柔和气。 她们定是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长乐眼神一转,并未打算试探,只道:“儿臣来给母后请安,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皇嫂比儿臣还早些,”又调皮的弯下腰,接着道:“小侄子可还好?” 两个嫂子有孕后,都免了请安,若是无事,太子妃怎么会登门? 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四皇嫂整日里无精打采的,她母后和大嫂也有事相瞒,心里越发不得意。 皇后娘娘显然不想同她多讲,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要打发人了,道:“本宫听教你绣艺的师傅说你的绣艺可算不上是顶好的,都快嫁人的人了,这些怎么能拿不出手呢,你赶紧回去练练吧。” 皇后娘娘无事时,看着一幅和蔼可亲的模样,长乐也敢在她面前使点儿小性子,然而像现在这般的严肃,长乐是不敢抵触的。 起身告退。 可实在耐不住心中好奇,出了寝殿门便就近找了个隐蔽的地儿躲着,看能不能听着墙角。 听到了还不如不听到。 太子妃声音小的很,就是将整只耳朵都紧贴着墙也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字,“......有愧于四弟妹.....”之类。 什么事儿愧对于四嫂,长乐不解,心下愈发着急,可后面的怎么也听不清楚。 只是她母亲的声音倒是高一些,“那有什么法子,谁叫你是个生不出来的!” 生不出来的? 长乐瞬时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生不出来的呢?太子妃不是已经怀上了吗?没听说胎不好啊。 长乐心狂跳,耳朵轰鸣,扶在墙上的手顿时失力。她眼神直直的,一幅惊恐的神情,不知道想到哪去了,脑子乱成一片。 陡然一丝灵光闪过,会不会是......不,一定是。 她要去告诉她四皇嫂,这是个阴谋,太子妃根本就没怀上,不过是想要四皇嫂的孩子充数罢了,怨不得听她说愧对于四弟妹。 第62节 从未想过对自己一向慈爱的母后、平日里行事洒脱的大皇嫂竟会合伙干出这种事儿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生生拆散一对母子?四皇嫂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孕期也没有个体己在身边陪着就算了,原来除了自己,此处竟没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如狼群环绕,想想便觉得通体发寒,然而她四嫂还被蒙在鼓里,或许并未意识到自己正与狼共舞,想到她四嫂如同被开水迷了意识的青蛙,待致命一击到来时甚至无力反抗,长乐再也忍不住。当下什么也顾不得,腿稍使得上劲儿就赶忙站起身,要向外冲去。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帮她离开。 对,只要离开了皇宫,她们母子便安全了。 然而,迷迷糊糊间碰倒了圆凳子都不知。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出来时,长乐正魂不守舍的从地上站起,还要继续向外面冲,嘴里喃喃道:“我要去告诉四嫂,我要去告诉四嫂......” 殿里的宫女早就被调出去了,这场变故也只有她们三人知道。 然而三人心里俱是震惊不已,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若真成了事儿,难免李梓瑶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下一代储君,而储君的身份是要求绝对正统,不得有一丝瑕疵存在,因此,哪怕皇后与长乐再是亲近也从未想过将此事告知。 除此之外,长乐与李梓瑶太过要好,定是不容许此事发生的,毕竟世间最痛,莫过于骨肉相离。 没想到,阴差阳错间,还是没能瞒住。 皇后扫了太子妃一眼,怪她不经事,早就决定了的事儿,非要再拿出来说。 外面隐隐有人要闯进来的声音,皇后扬声吩咐:“无事,在外面好好守着,没有本宫吩咐,谁都不许入内。”话毕连忙走上前去,将长乐扶起,把她抱在怀里安抚,道:“长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大哥的情况你也知道,嗯?你要明事理一些,母后也是没法子了,不然哪愿意去做这个恶人,周贵妃得势,母后是逼不得已啊!本宫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头,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你大哥。” 她也不过四十来岁,还能活多久,自然状态下估计能再活一个这么长的岁月,若按照祸害遗千年的论调,没准还能更久些。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为了她和大哥便可不顾她四哥了吗,长乐没办法接受这个理由,她不懂,大哥虽是有才能的人,可身子骨不好也是不可抹杀的事实,比起那个位置,明明四哥要更适合一些,可......为何却遭她母后偏见至此。 长乐只在她怀里摇头,皇后手拂过她的脸面,已是一片湿润。执拗的喃喃:“我要去告诉我四嫂,我要去告诉我四嫂......” ***** 若无这次意外,长乐本不会被卷入其中,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自那天起长乐再也没能去过玉笙楼,很理所当然的被她慈爱的母后软禁了。 彼时,离预产期越来越近。 长乐坐不住,几次大哭,甚至以绝食相逼。 终于等她母后带来了句话,“你以为你那个好四嫂不知道吗?她离不开,没有证据便只能坐以待命,就是有证据,本宫会让她告到皇上面前去吗?等一切都结束,知道这个事儿的所有人都会消失,但长乐你不一样,你是我女儿,你要让我安心,懂吗?” 李梓瑶肚子越来越大了,沉的不行,水肿和抽筋让她越来越难熬,还好墨笙墨竹在,不时能为她揉揉。 有时她会坐在殿门前张望,待到霞光披肩回房。 第45章 四五 除了祖上定下的日子,皇上几乎不再踏足中宫,今日不知有什么雅兴,居然记起了他的结发之妻。 徐娘半老,真别说,皇后梳起妆来别有一番韵味,有那种胆色与狠绝的女人,无论何时都不该小瞧她。指甲留出少许,蔻丹鲜亮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她平常端惯了平和慈爱的作态,唯独这耀眼的指甲不愿做任何遮掩。 手指划过唇片上同样摄人心魄的大红口脂,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勾起嘴角,眼里的冷漠逼迫的人不敢直视,虽以年过四十,然保养得当,眼角不曾有一丝细纹,只是岁月让她更加老练,能看出该有的成熟来。 她端详了会儿自己的面孔,终又将口脂擦去。她确实适合张扬的美,不过那和自己一直以来呈现在人前的姿态可差太多了。 少点点儿,淡淡的足够提神即可。不必为了个拉不回心思的男人,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贤良淑德谁人不知,哪怕是对齐灏不好也不会落了旁人口舌。 当今圣上日暮而至,中宫已经摆了膳,然而未曾用上两口,他便搁了筷子,看他神色淡淡,不言不语,再不知道他想什么,岂不白做了几十年的夫妻。 就知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 皇后便也搁了筷子,眉眼间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之意,多一分做作,失一分寡淡,开口道:“看陛下胃口欠佳,臣妾心忧不已,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臣妾听听,若能为陛下排忧解难,那可是臣妾天大的福分。” 皇上微微摇了摇头,然而刚刚还清淡的脸色上却又多了份愁意。 哼,皇后心底一声冷哼,面上不显,知他这幅姿态故意是做给自己看,不出意外,定是有个“不情之请”的命令了,接着道:“臣妾见陛下眉间三两分愁意,想来定是有何事不顺,政事上臣妾却是一无所知,然而若是有涉及这宫中姐妹的,乃臣妾分内之事,若还要陛下操心,便是臣妾的不是了。” 皇上这才开了口:“朕自是对你放心的,只是确实有一事放心不下。”说到此处却又停下。不过这样说来皇后大概也知道这一事会涉及到哪位了,宫中还不就那一尊大佛,再者,能老他亲自来自己宫中走一趟的,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佯装试探,问道:“可是贵妃妹妹?” “皇后当真蕙质兰心,便是朕皱一下眉你也能猜出何事来。” 皇后心底一沉,然而愁意更重,语气越发急切起来,道:“妹妹出了何事,有无碍?臣妾不察,若是让贵妃妹妹受了委屈,岂不是......” 她未说完便被打断,皇上不慌不忙的回道:“无甚大碍,皇后不知也是应当,只是她越发憔悴,许是月份近了,难免紧张,可这样消瘦下去怎生是好,还请皇后想个法子。” 明知道他定是为了周婉才来的,然而这幅关心的样子还是令皇后作呕,她心里冷笑,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可曾抵得过他和周婉的三年相处。问她有什么法子,她能有什么法子,那女人明显是要招人进宫作陪了,可她在京中只有周佐期那么一个亲哥哥,虽说周佐期也已娶妻,但每次入宫中的都不是她亲嫂子。 不知她要唤周佐期来谈何事? 皇后可没时间在这儿多想,她面前坐着的这位可不是真的来求主意的,不过是要自己当个顺坡驴罢了,只得笑道:“咳,可把臣妾紧张坏了,女人到这个时候有些紧张难免的,请个亲近人来开导开导即可,若是陛下允许,臣妾这便请贵妃妹妹的哥哥来宫中一趟,他们二人年幼之时相依为命,兄妹之情自是不同旁人,有周大人在,陛下的心就可以放下了。” “这样也好,那便听皇后的安排吧。”他的目的达到了,又动了几下筷子,没坐片刻道:“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皇后早些歇下吧。” 皇后自知留不住他,回道:“是,臣妾恭送陛下。” 待站起身,那副伪装的笑意卸下,转身回了内殿,挥绣间又一个名贵瓷器遭了殃。她低头看着那堆碎片,弯下身来捡起一片,紧紧攥在手里,有血珠顺着手掌流下,也仿佛没有所觉,面上仍是那副平淡的样子,没有为着愤怒而紧绷,也没有为着所思所想而冷笑,再平淡不过,仿佛清晨刚睁眼的瞬间,只是眼里不会迷茫,而是冷漠。 她盯着下落的血珠,终于一字一句道:“周婉,所有的痛,终有让本宫讨回来的那天。”喉咙深处发出的嗓音让人胆寒。 ***** 虽然皇后人品上可能有些问题,但不可否认,她办事效率挺高的。隔天周贵妃便见到了她幼时相依为命的哥哥。 都是大肚子美人,比起李梓瑶心绪不宁而失了光彩,周贵妃要明艳许多,一颦一笑间都是风情。 待周佐期进了殿,周贵妃便挥退了所有侍从。 “哥哥可知本宫唤你来所谓何事?”声音里透着五分娇意五分磁,比起李梓瑶在她生辰宴上听到的可魅惑多了。 “娘娘心思岂是愚臣能猜得的。”他微躬的身型能看出谦卑来。 第63节 周贵妃给赐了座儿,这下才看全了周佐期的脸,能有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妹妹,他长得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眼睛,眉骨略高,眼窝显得越发深刻,据说这样的人思虑远而脾气倔。 “本宫要哥哥办的事儿,可都安排好了?” “娘娘放心,自是不敢出一丝差错,只是微臣还有一事不解......”见周贵妃看过来,他又道:“为何自娘娘生辰宴后,未曾传出一丝动静。” 周贵妃唇角一勾,回道:“本宫改了主意,此事儿闹出来顶多折了个太子妃,与本宫何益?不如将计就计,其一:福安已经开始查了,端王妃那边必定有所怀疑,这一出下来可安了她的心,好将这段换太子的戏码演完;其二:梁成怡送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到本宫手上,本宫得捏稳了才能让她忌惮;其三:太子那幅孱弱相,还能挺多久。比起二王爷和四王爷,一个名不顺言不正的储君岂不是更好推下马。本宫总得给自己的儿子争取点儿时间。”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语气温柔极了。 梁成怡是皇后的名讳。 周佐期面露犹疑,道:“可是,经曲太医的手诊出的脉,皇后娘娘必然的知是你让她有意隐瞒,既然此事会成为把柄,她怎么可能还会继续下去?” 周贵妃反而笑出了泪,道:“我的好哥哥呀,她怎么会不继续下去?她只会想怎么弄死周婉和周佐期,好让所有知道这件事儿的人都见鬼去吧。”似乎觉得周佐期的话很可笑,她连本宫都不称了。 犹如天助,宴后太子正好大病一场,哪怕梁成怡有过一丝犹疑,也会因此事再次坚定下去。 “那娘娘可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我周婉从来就没怕过她,只是还有件事要哥哥帮忙了。” 周佐期问道:“何事?” “长乐被梁成怡禁足了,她封的严实,可本宫却觉得是被长乐得知了实情,需要哥哥帮我探探,若不是,那最好,若是,我也解决了桩麻烦。” 周婉想着这件事儿做好别被除她和周佐期外的第三个操纵,否则那么久的酝酿岂不都成了白费力气。 “娘娘需要微臣做些什么?” “圣上不是有了和高丽谈和的打算吗?你说若是送上位嫡亲的公主,岂不是更显诚意?” 周佐期眼下一转,问道:“可是......送上位公主好办,这嫡亲公主......” “这不需你我操心,只要谈和的人说要一位公主,梁成怡自然会乖乖的把长乐交出去,若长乐真知晓此事的话,那真是眼皮子搁不得,真做掉也舍不得,不如送走,一来博得圣上愧疚,让他对东宫更上心些;二来,将来若有需要高丽的地方,她那张嘴可就值钱了。” “娘娘说的是,微臣明白了。” 该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周贵妃摆摆手让周佐期退下。 周佐期单脚跨出门,却被周贵妃喊住。他顿住,又转身不解怎么了,听周贵妃道:“若此事成了,不如让礼部的李大人去送亲。” “可是卫国公第三子、端王妃的三哥,李子倬?” “正是。” 第46章 四六 玉笙楼宛如一座铜墙铁壁,里面人出不去,外面人进不来,唯有福安,时不时的出去一趟还能起到桥梁的作用。 原本长乐每天都会来陪陪李梓瑶,可突然有一日不见了她身影。 长乐贴身宫女来报:“公主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端王妃,近日不好来作陪,特让奴婢给王妃传句话,无甚大碍,请您勿要挂念。” 李梓瑶眼下一转,觉得事不对,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见不着人了,便唤了墨笙,道:“不能亲自去瞧瞧着实放心不下,可我既去不得,墨笙,你代我去看看。” 长乐自然不会将此等隐秘之事告诉个宫女,她只知自家公主在皇后宫中歇下养病,不言不语,面色憔悴,只当是真病了,听王妃这话,便直接将墨笙领了去。 殿门紧闭,只见朱红雕漆,长乐贴身宫女进了门,墨笙在外等候,半响也不见人出来,她立在廊下一动不动。怕给她主子惹麻烦,规矩上不敢像府中那样散漫。 终于见粉红色褶皱裙从门缝中钻出,墨笙抬眼,等待传唤。可谁知迎来的却是句:“公主睡下了,一日下来哪像现在这般睡得沉稳,墨笙姑娘先回去吧,端王妃的心意待会儿奴婢会向公主传达。” 墨笙道了声:“是。”只得离开。 李梓瑶早已等的心焦,见墨笙沿着回廊小碎步走来,皱着的眉头方才舒展,可听了她的回话骤然握紧了拳,面色阴沉,墨笙知事不对,见李梓瑶嘴唇紧抿的样子,哪里又敢询问,又怕她挺着肚子站久了累着身子,赶紧回房内搬出个躺椅来。 天正好,暑气渐消,还记得自己主子未嫁时也爱在这样的天气出来小坐,那时候多明媚,哪像现在这般,笑容少了许多。 李梓瑶坐下后又吩咐道:“明日再去一趟。” 明日墨笙去时皇后娘娘正陪在公主身侧,床帘是掀起的,然而被屏风隔了视线,听到公主声音暗哑,想来病情确实有些重的。 墨笙什么都不知情,自然不会多想,回了玉笙楼便对李梓瑶道:“公主在病中,嗓子听着沙哑的厉害。” 自知墨笙不会骗她,李梓瑶放下心来,想着若真是病了反倒好,看得出长乐待她心思纯善,以皇后的处事,自然不会让长乐参与进来,可若她无意间卷入此事中必然也不会落得了好去。也因此,哪怕她猜得真相,也从未想过要长乐帮忙。 孩子若真的被夺去了还有抢回来的一天,可让长乐有了闪失,她甚至无法向自己交代,谁也忍不下心来去害一个对自己真心的人。 然而,若上面的真想隐瞒某件事,便能保证传到你耳中的没一句实话。 没过几天就听到了长乐要去和亲的消息...... 李梓瑶遍体发寒,虎毒还不食子,可皇后娘娘竟能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向那种地方。李梓瑶虽不希望长乐与三哥有情,可也不曾想她会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前半生生在皇宫,后半生也要生活在皇宫,一辈子都将被圈禁吃人的地方。 不该是这样的,那个会在她苦闷时作陪,在她焦躁时解闷儿逗趣,在她身体不适时更是比谁都上心的女孩儿,她该有更好的归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辜的成为这个阴谋下的牺牲品。狠绝如皇后还能站在顶端看风景,然而其他人却只能在她身下苦苦挣扎,如同一直遭受着不公平待遇的齐灏、被殃及池鱼的长乐、还有自己与腹中的胎儿。他们都不曾有错,却承担着受害者去遭受那些无妄之灾。 太恨了。 ***** 长乐走的那天天空中飘着点儿小雨,细而无力,拦不住送亲人的脚步。 李梓瑶不被允许去送,借口多了:天气不好、她肚子大了、怕情绪起伏太大伤着孩子...... 一个个理由像白纸黑字的封条,牢牢的封住玉笙楼的大门,阻止她不得前进一步,明知此去必是永别,气的胸口隐隐作痛,她站在窗口张望,除了蒙蒙细雨,除了雨打枝条摇晃,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 一直觉得送行很苦,然而不愿让行人孤独离开,所以哪怕再害怕离别,也必然要去送上微笑,现在才发现,比送行更苦的是想送而不得。 李梓瑶扶住窗棂,看雨水湿透了路面,擦了擦眼角转身离去。 第64节 于此刻,长乐也会在宫门口遥望,鲜红的紫檀木雕刻的一龙一凤蜿蜒入殿门,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池水环绕的楼阁、金黄色琉璃瓦重檐殿顶......不经意间这些早已深深刻在脑海中。 视线穿过人群,却见不到让她最忧心的那个,或许再也见不到,自己会消失在大齐,然而她会消失在哪里,却不敢细想。 明明半月前两人还有说有笑,谁知早就注定了永别,世事无常,反倒看开了许多,包括那份难以言说难以割舍的少女情,或许日后想起还会在深夜大哭,然而此刻,比起生死难定的四嫂,她这份无疾而终也求而不得的感情便暗淡了许多。 如果大齐需要一位公主去和亲,她愿意为自己前半辈子享受到的富贵荣华买账,可心寒的是——是她最敬爱的母后将她送上了绝路。 长乐自知她母后要站稳在后宫的最高处,有些手段是难免的,却从不曾想象她原来还有如此恶毒狠绝的一面,更不曾想象,连自己也会成为她的垫脚石。 长见识了,这必是人生中,她给自己上的最惨痛又最深刻的一课。 脚就要踏上马车,蓦地向前方看去,透过细密的雨丝,李子倬矗立在马前,身披蓑衣,水汽下看不清神情。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可惜明白的太迟了,当这份感情在心底发芽时,他已定亲,注定是得不到的,却一直在自欺欺人,好在终于还是醒来了,他将为人夫,她将为人妇,至此,天下之大,不复相见。 长乐挤出一丝笑来,也罢,走过这一程,大家渐行渐远,终归陌路殊途。 终究也没能为四嫂做些什么,只希望奇迹降临,使那个宫墙内即将成为母亲的女子能免受一劫,母子平安。 被马车四壁阻隔了视线,她以为自己会哭,然而没有,昨日已去,脱胎换骨,坚强的人没有泪水、没有绝望,原来她也可以将一切视作寻常。 李梓瑶不知察觉到什么,就在马车驶离的那一刻抬头向窗外看去,雨打花落,不由得一笑,又有泪水从眼底渗出,她赶紧擦了去。 ***** 这个月里发生了好多事,长乐前脚走,没几天周贵妃生了个儿子,圣上大喜,大肆操办一番,极其奢华。果然上位者心大的很,边关作乱、朝纲不稳似乎都未被他放在心上,都这时候了,还高兴的起来。 还有一件意想不到的,齐熠定亲了,是在建安寺里下棋时赢了甄夕络的那个二叔家的嫡亲妹妹甄夕梦。 书中明明说齐熠求而不得,一直等着甄夕络回心转意的,怎么回事,他竟要娶妻了。 难不成是甄夕络没被许给齐灏,她心里没底儿,而见齐熠与她父亲越走越近,心下生急,设计了一番? 对以前的李梓瑶而言,若是甄夕络没了齐熠这个威胁,那她可就是李梓瑶最大的威胁了。 可惜经过了这番变故,心境早已不似从前。 眼前最紧要的是...... “福安,信送去到现在,怎么王爷还没到?” “王妃别急,也就是这两天了。” 又过了十来天,齐灏还是没信儿。李梓瑶再看不出有猫腻就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撸下来当球踢了,废成那样要它何用。 上天总在开玩笑,每次需要齐灏他都不在,就像上次发热,再如这次生孩子,她不知道齐灏在将来还会错过自己什么...... 心一天比一天沉重,这个时候可不会有人来给她讲外头的趣事儿逗乐了。 许是真的压抑久了,有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还不如不怀,把长乐的一生都赔进去了,而这个小家伙也护不住。 和长乐不同,长乐只身一人自是无所顾忌,遭逢大难后只要心中挺得过去便可潇洒以待,可她还要孩子,身为一个母亲可以不在乎自己,对待孩子却不能不为所动。 皇后已备好了产婆,那日拉着李梓瑶的手亲切的说起此事,那副慈爱的样子,仿佛真心为李梓瑶着想。 一阵心惊胆寒,李梓瑶突然明白,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说不的权利。她也没有能力按照自己的设想生活,这就人吃人的地方,不够强大就会被踩在脚下。 ***** 害怕的事情依然会到来,一阵阵剧痛席卷而来的时候,李梓瑶觉得比起生孩子,自己更像个临场犯人,这个孩子带来的愁苦远远超过了感动。刚怀上时怕他不为齐灏所喜,入宫后又怕他被抢走,整日的提心吊胆,无数次在噩梦中醒来。然而或许更因为此,这条生命对她而言更意义非凡,不能失去。 没有喝产婆递过来的参汤,能生下来,他们一起活,不能生下来,他们一起死,他是自己不能割舍的一部分,他的命运只能由自己决定,没得让别人糟蹋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齐灏的声音。 第47章 四七 十月分娩,正是晚秋。清晨的阳光泛起凉意,越过宫墙,笼罩着琉璃砖瓦,在屋顶雕刻着的栩栩如生的天马斗牛间跳跃。稀稀落落的暗黄枯叶坠在干的起皮的树枝上,终于一阵冷风吹过,扯断了这扰人的纠缠。 朦朦胧胧间李梓瑶在清晨中醒来,喉间一股涩意,又觉浑身疲乏无力,疼痛难当,肚子未曾完全下去,微垂的眼皮下发出的视线可以看到被面的凸起,还是那熟悉的凤尾纹,金丝线勾勒的华贵逼真,缓缓睁开双目,粉红色幔顶,每一道褶子里都印着满满的熟悉,命运不会让任何人逃离,她意识到自己还在原处,那个令人痛苦不堪的玉笙楼。 孩子呢?她在听到那声嘹亮的哭叫声里昏睡过去的,她的孩子在哪里? 忙睁开双眼向外看去,刚要扯开喉咙喊人却突然顿住,她瞪圆了杏花眼,不可置信的模样。 那是齐灏,倚靠在床外边缘的挡板木上假寐,眼底一片青黑。 向来见他都是端庄稳妥的样子,何时这般狼狈?颌上泛着青茬儿,发上的丝带有些松落也没来得及整理,几缕碎发散在耳边,衣服也松松垮垮,甚至带着几处刮伤的痕迹,就这样抱胸倚在自己床边睡着了,像不知从哪处来逃难的浪荡子。 他怎么赶回来了?没有想到第一眼醒来看到的竟然是齐灏。 有泪滴划过耳际,李梓瑶想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擦,许是惊动了齐灏,他一下子睁开了双眸,最终清明遮住了疲惫,仿佛意识到李梓瑶要做什么,没经过大脑,他直接俯身,手在李梓瑶脸上划过,问道:“哭什么?”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暗哑。 “孩子呢?”脱口而出的问话,她其实有些不敢得知答案,不过现实已经给了许多惊喜,比如在最后赶来的齐灏,比如……她还活着。 收到的那封“不久将归”的信既然不是齐灏回的,必然是皇后了,不过是想让自己卸下心防。那她必然是看过自己送出去的信上的内容了,如果是这样,她请来的产婆自然要动了手脚好去母留子的。 然而自己活了下来,是她的计划失败了吗? 心里纠成一团,等齐灏回话。 齐灏几天不曾睡过了,刚眯了会儿,现在头脑还有些涨的慌,强忍着眨了眨眼,回道:“现在还睡着呢吧。” 睡着?齐灏赶上孩子出生了吗,留住孩子了吗? 李梓瑶不敢高兴的太早,又问:“太子妃生了吗?” 齐灏才到没多久,正巧遇上抱着孩子出去的产婆,等那小儿安稳了,天方吐白,又赶来这里,谁知刚坐下就眯上了,十月里天已经凉了,在这里睡下的滋味儿不好受的紧,可李梓瑶的注意力似乎一点也不在他身上,若搁以前他哪会在意到这些,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心下隐隐有些不舒坦,不过很快便将这种情绪忽略过去。 倒不清楚太子妃的情况,齐灏回道:“我也不清楚,叫个人来问问吧。” 第65节 墨笙和墨竹也不会抱孩子,小家伙儿正躺在奶娘怀里睡的香,李梓瑶挣扎着起身,却被奶妈劝住,见被角有些隆起,齐灏皱了皱眉又掖下去。 察觉到齐灏回来后似乎体贴了些,还知道彻夜守着刚生完娃的老婆,李梓瑶纳闷儿,也只是看了眼,又将目光转向孩子,问道:“太子妃生了吗?” 房间里最有喜气儿的不是初升为父母的两人,反而是刚进来的仆人们。 墨笙笑道:“生了,跟王妃一样,也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是吗?李梓瑶心陡然一沉,急道:“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奶娘听了话赶紧抱着小孩儿过来,床前留的空挡本就不大,见端王爷在前只好顿住。 齐灏见李梓瑶如此心急却不见笑意,心生怪异,却没有多问,只是站起身来给奶娘让出位置。 如果会抱孩子,他就自己接过来了,可惜不会,也只能凭借过人的眼力瞅两眼,只是看到襁褓,心里就软成一团,他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想到那个小家伙儿是自己儿子,就忍不住偷乐。 可在李梓瑶打量过小家伙儿又打量他的时候,又刻意压下嘴角,本能的不想暴露自己的心喜。 闷骚,李梓瑶才腾不出心思管他是不是偷着乐。 孩子在胎里吃的太好了,生下来五官就饱满水润,不似那种皱巴巴的样子,也因此,仔细打量,还是看的出轮廓上像齐灏的。 李梓瑶这才笑出声来,有些母亲能一眼认出自己生的双胞胎,自然也有些母亲一眼能看出崽子是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她的娃,不知道是不是刚喂过,睡的很安稳。 齐灏在侧边眼巴巴的瞧,却不得上前来,奶妈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自然是有些忌讳的。李梓瑶让奶妈把孩子放在床上,让房间内其他人都轻声出去。侧躺着支起身子看着还在睡的小家伙,心里一片柔软,许是安定了,忍不住贱癌又犯,调笑齐灏,说:“看你爹爹现在什么样子,娘亲还以为哪来的流浪汉闯进来了。” 齐灏的心情一语难表,趁着人都出去了,他本想上前去看孩子的,谁知却被李梓瑶奚落,自己现下这副狼狈的样子都被她瞧在眼里莫名有些尴尬与羞恼,刚刚那些人他倒是不在意的,毕竟行军在外时比这更狼狈的样子多了去了。 连忙转了身出去,想必是去洗漱了。 李梓瑶本还有好多话想问的,比如: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结果嘴贱了一句,把人惹走了…… 齐灏是临时回来的,肯定还会走,然而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儿还没完。 果不其然,齐灏前脚踏进门,李梓瑶只透过门缝隐隐看见衣袍上的祥云图,那边福安便急急忙忙的朝他行了个礼,道:“王爷,太子妃……太子妃刚诞下的小皇孙夭折了!” 齐灏眉心一皱,朝房内看了眼,又抽回脚离开。 活生生的弄进宫中来个孩子,会哭会叫的不安全,果然是事先准备好了个死婴。李梓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如果不是齐灏到的及时,那个孩子便是准备给自己的。 该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却还是解不了心头恨,自己孕中受的苦,长乐抱憾远嫁,都该一一让她尝了苦头才是,没得让那些恶人逍遥事外。 这下算是看清了,不管书里怎么说,太子也不是个好的,自诩兄弟情深,若真是此,又怎能算计着自己弟弟的亲生骨肉。 可怜齐灏信任他们,拿不出证据来又怎会信了自己的一面之辞,孕中自己被困玉笙楼,就是要见父母一面都能被皇后不动声色的驳回去,更何况除了墨笙墨竹福安三个大将,院里安排的都是她的人,所有的结论都是推断,哪能落自己手里证据来。 不过,百密还有一疏的时候,她查不到,齐灏也查不到吗?要让他心下生疑,可比将真相呈上去简单多了。 然后……都说婴儿是直肠子,果然是对的,吃了尿,尿了哭,哭了又吃……搁一会儿还行,然而……呵呵,她脸黑,哄不住。 想不到齐灏居然有奶爸潜质,比她会抱孩子,比她会哄孩子,还比她有耐心。 其实李梓瑶看着都觉得齐灏抱得别扭,自动把这一切都归属于男主光环。 有一次忍不住对齐灏说:“你能好好抱吗?我觉得你要把他颠出来了。” 齐灏没反驳什么,按照她抽象至极的描述调整了下,然而胳膊却显得紧绷。皱着眉,李梓瑶品出不对劲儿,喊奶妈过来将孩子抱走,让齐灏坐到床边来。不由分说的去拉他的袖子却被躲开。 李梓瑶:“让我看看。” 齐灏却不想让她看,反而扯开话题,分别这么久,两人还未曾好好聊过,打从知道她有身孕起心底便多了分挂念,想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十个月她过的好吗? 回来时见她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如果李梓瑶知道他是这样想的绝对气死,她就是再没分寸也不能饿着孩子啊,那么着吃,能不胖吗? 齐灏收回了胳膊便问:“你这些日子过的胖不胖?”不对,他想问好不好的,刚见她胖了嘴里没转过弯儿。 李梓瑶:……你敢再说一遍吗?我关心你才想看你胳膊的,你居然对我人身攻击。搓衣板在哪里? 于是她回道:“还行,不算太胖。” 妈妈,我好心塞。 听她生无可恋的语气,齐灏突然乐了,她还是以前的样子,初为人母,眉眼间多了些柔和,可里子还是那个脾气怪异的李梓瑶。安慰道:“嗯,确实胖的不多。” 装作没听见,李梓瑶问:“你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儿?”明显是有伤了,瞒着不想让她知道,大体上是能猜的出怎么回事儿的,能在这个时候下拌子的除了皇后和太子,李梓瑶再也想不出他人来,只是最后也没想到齐灏能脱身,搅了她的局。 齐灏知瞒不过她,也只是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碍,回来的路上受了点儿伤。” 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么长一道,横跨了臂膀。 后来李梓瑶问:“你当时怎么赶回来了?” 齐灏耳朵有些泛红,回道:“你月初都会来信,但八月份的那封没到,九月份的也没到。” 终是放心不下,将那边的事儿一安排好,便策马赶来,生生将行路时间缩短了一半,若不是途中遇到了那等糟心事儿,想来还能再早些。 可这些是李梓瑶不知道的。 第48章 四八 皇宫正门宣德楼列五门,皆装以金钉,饰以大红油漆;城墙砖瓦相间,镌刻。雕镂着的龙形态各异、均乘着风吹舞动的祥云。抬眼望去,无一不是精雕细刻的屋脊和布满彩绘的栋梁,高峻的屋角,层层排列的椽子,皆覆以琉璃瓦;两旁曲尺形的朵楼装饰着朱红、彩绘的栏杆。朵楼下两座阙亭遥遥相对,中间置着阻拦人马通行的杈子。 已近日中,此处静谧一片,几乎无人往来,然若进入其正门,步入大庆殿,整个大齐威高权重的官员们多数在于此处。东西设两楼,楼上有太史局官员保章观测刻漏,按时按刻执牙牌向上奏报。 第66节 相比起来中宫要方便许多,毕竟中宫有晷。 官员福利在这里也是顶好的,每日发常食九盘:细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生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酱四合、醋四合、瓜三颗,其他食料各有差,然而这都是年前的待遇了,现在是能减则减,毕竟加紧着劲儿收税也填不饱日渐空虚的国库。被任职国库太府卿一职的周佐期蒙蔽了双眼的圣上哪里知晓他穷的只剩个空骨架子了。 往往同一部门的官员日中时一起用膳,相较而言,今日礼部却安静许多,往日李子倬是个闹腾的,不时带来些趣事儿,可他送亲至今未归。除他外却还少了一人。 有两个官员相对而坐,抬头对视一眼向上方望去,见着是空位又转了过来,一个皱眉一个叹气。 那本是尚书甄友和的位置,可今日此人却移居入大理寺狱。案件还在审理中,至于将来如何,谁也不知。 甄友和是甄夕络的父亲,齐国公世子,只是能否从里面出来,出来后能否再继承国公之位不得而知,那两位官员也是面面相觑,默默不言,最终不知望向了个方向,愁眉不展。 两人心知肚明,那是二王爷的位置。谁能想到数月前两人还交情甚笃的模样,这才多久,一个把另一个送牢里去了。朝廷上的事就是这么风云莫测,可想挤进来的人比比皆是,不过混得好的像周佐期这般聚集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毕竟在少数。 甄友和这样倒霉的也算是少数,为官的除了馆职类文臣清贵之选,其他多少有点儿阴私,大多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偏偏他遭了人忌惮,把柄交上去,后台又比不得人硬,牢狱之灾也在所难免。 甄友和倒霉,说白了还是那桩姻亲的事,他家二爷看上了齐国公的位置又攀上了二王爷这条大鱼,不给甄友和下点儿拌子给他挪挪臀,简直对不起自己这个皇亲国戚的尊称。 齐熠不是什么善茬儿,看上了甄夕络是一回事儿,可却不会让这成为自己谋求大业路上的绊脚石,心里永远有杆称,到哪都掂量着,不管如何也是不会让自己吃了亏的。既然知道甄夕络谋求不得,又在这样紧迫的时刻,何必执着,他最终要的也不过是齐国公一脉的支持罢了,而这一点,除了她甄夕络,甄夕梦也能给他带来,前提是,二爷成了齐国公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齐熠同甄二爷一起算计了甄友和既是一份大彩礼也是为了以后铺路。 而好端端的世子爷一朝入狱,家里竟然没事先打通关系,明白着是被放弃了。 不然甄夕络这两天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她自是敬爱自己的父亲的,哪里料到只是断了自己和齐熠的因缘竟会为父亲带来这样的灾难,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远在淮南的齐灏却突然赶回来了,且恰有能力与二王爷一搏,不是天意又是什么,是上辈子的福源在此刻降临。 仿佛绝路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忍不住喜极而泣。 ****** 齐灏从回来到现在未曾歇过,先是回了端王府安排人拾掇,已经十月,天确实冷了,李梓瑶却不能一直待在宫中,恰巧迎来了个暖而无风的日子,打道回府。算起来离开端王府就八个多月了,然而一草一木......李梓瑶也不知有没有变化,毕竟去年的此时她还未曾嫁过来。 当日醒来后便让人去寻产婆,意料之中,不见了人影。听齐灏的说法自己在他回来时刚生下孩子。李梓瑶心中不解,若是按这个说法,那产婆是完全有机会去母留子的,为什么没这么做呢?虽然没有死很好,可是这不符合皇后的行事,思来想去也搞不明白是为什么。 白日里孩子就放在李梓瑶身旁,齐灏得了空就来逗弄,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忙,也只是待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又走,恨不得长八条腿。 李梓瑶见他一次次赶趟似的从面前走过,突然起了种“哦,这个人多么像个过客”的意识,可以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沉默,最终变得悄无所觉。 小家伙儿脾气坏的狠,听着一点儿声音都能从睡梦中醒来“哇哇”大哭,刚生下来时声音大的惊人,这些日子便没那么响了,可一声声的敲在心上,李梓瑶听的快要神经衰弱了。 每当这个时候,真想给他塞回去。 “回来就没给你儿子带个见面礼?”李梓瑶玩笑道。 唤奶妈将人抱走,这一室的的空气总算是只留给两个人了。 齐灏听了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李梓瑶一眼撇过去便知是他从小携带的那个,书中将上面的花纹写的详尽备至,看了文字脑中想象的便与此不差分毫。 不过,是送给甄夕络当定情信物了。想到这儿笑便浅了两分。 齐灏回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那么多,然而对于这个他期待而又带着歉意来到世界的孩子,不愿意让他少了这些,这个玉佩他记事起便带在身上,自是没什么比这个更珍贵的了,送给孩子,却是甘之如饴。 递给李梓瑶。 李梓瑶没有接,只听齐灏道:“便将此送与他,他现在还小,你帮他存放着吧。” “我不要,”李梓瑶摇了摇头,莫名觉得可笑,原来这东西与自己还有这个机缘,“你自己帮他保管着吧,等他长大了再给就是了。” 长乐的事情齐灏早该知道了,她出嫁前与李梓瑶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本以为齐灏会有所怀疑,向自己询问的,便耐着性子等待,可齐灏每日来都是看小孩儿,要不她已睡下,几乎没认真说上过一次话,看这情况,就是等到他回淮南也不会问起了。 如此,自己就要开了口了:“长乐离开之事你了解吗?”本能的不愿提及“和亲”二字。 齐灏点了点头。小皇太孙逝世那天,他去东宫,太子便提及了此事,说本没有和亲一茬儿,周佐期去安排了人故意从中作梗,在加上圣上被周贵妃吹了耳边风,逼得母后不得不把长乐交出,为的就是怕长乐嫁了人再为东宫添筹码。 那个是他从小领着长大的妹妹,平日里对她比谁都要纵容上三分,竟折在了这场战事里,方不诩那个老东西,不知从哪个旮旯里被挖出来的,早好些年都没带过兵了,竟然还敢在辽东之事上挑大梁,他父皇的心思,可真是...... 方不诩便是之前统兵对抗高丽的方老将军。 了解了你还能这么平静? 李梓瑶定定的看着齐灏,这还是十月回来后第一次这样的认真,他整理好了装束,不似刚回来时的狼狈,似乎也卸下了大婚时的清冷,眼底多了分随意与从容。 “是太子同你讲的?”若还能这样平静,不是被粉饰了还能是怎样?这家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就那么自信齐灏会选择相信他们而不是自己吗? 齐灏轻笑出声:“不然呢?你觉得还有谁?” “你笑什么?” 齐灏没有回答,打从孩子被抱走起他便倚在床边的挡板上,这会儿看了眼窗外,那个笑没有加深也没有收敛。从李梓瑶的角度刚好看得到唇角微仰的弧度和长的翘起的睫毛下放空的眼。 李梓瑶心理说:这家伙还是安静着出神的模样好看,跟我儿子有的一拼。 也未曾将脸转回来,齐灏开口道:“你还从未讲过在宫中的日子,再不说我可就没时间听了。” 是要走了吗? “对了,你这样从淮南赶回来,岂不是抗旨归京?”原想着他回来就好,却忘了这茬儿。 “在淮南发现了好东西,迫不及待的想给父皇送回来,让别人送儿臣不放心,非得亲自回一趟才行。”齐灏还记得当时自己找的是这个借口。他父皇若是个清明的定是要治罪不可的,可他不是,有“孝”字作为借口,谁能在天子面前说个不是。 齐灏随后又道:“这两天就要启程了。”可惜他儿子太小,孩子本就难养,这么大点儿哪能一起抱过去。 第49章 四九 白锦绸绣祥云袍搭在床边有几丝褶皱,床前的踏脚一高一矮两个台阶,齐灏一脚踩一个,修长有力的小腿还能高出床面,就这样屈起,极其闲适的样子。玉佩自取下后便被他握在手中,几缕红线缠在食指上两手搭着搁在腿上,背脊印出的弧度五分散漫随意五分清贵不卓。不知道是被哪般柔情融化了,这会儿看着可比走之前更要像个不过二十岁的人了。 尽管还噙着那抹笑,清冷的光线打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第67节 “太子怎么跟你讲的?”听了她这话,齐灏低下头娓娓道来,语罢两人对坐而望,比起齐灏的从容淡定,李梓瑶的目光却开始渐渐失去焦点,胸间的起伏是遮掩不住的不平静。 原来是这样,原来所有受过的心惊胆寒都可以被他们三言两语的抹去,何止是说与齐灏听的谎言,说不定对于他们自己,也是这般自欺欺人、自我蒙蔽以求心安理得,将那些污垢埋没,便可把受害者的痛苦置之度外。 李梓瑶听了齐灏的回答,怒极反笑,笑的直不起身来,紧紧抓住被面,似乎每一块儿肌肉都被牵动的紧绷,悲意从内心深处涌来,随即爆发的酸涩浸入骨骸,不由自主的轻颤,直到她再也笑不出声来。慢慢俯身在被面上,企图用微带凉意的锦绸来抑制呼之欲出的呜咽,眼角的泪珠不知是笑出的还是哭出的。 当被齐灏拥之入怀,轻拍着她的背脊一下下抚顺着情绪时,她将脸埋入他脖颈间。那股齐灏特有的茶香扑面而来,兀自心安。双臂环上他的肩头,紧紧拥住,越是得到安慰越是忍不住哽咽。 实际上这份发泄在旁观人看来有些不明所以,然而齐灏并没有催她,也没有询问,只是轻怕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待她情绪平复下来。 然而自己脑子里已成乱麻,许是被她垂在眼角的泪恼的,许是那十个月里有什么自己不知道却对自己妻儿不利的事,在掌控之外发生了,而产生的猝不及防之感。 太子的谎言他又怎能毫无所觉,那样的说辞若是不了解母后的性情的话,可能就信了,可他却领教过母后最不堪的一面,那种早已让他心凉的冷漠自私之人会交出自己的生女?从小被她疼在怀里,磕着碰着都心疼不已的女儿。对于周贵妃,她还不放在眼里,两人又是死对头,怎会如周贵妃所愿? 若父皇真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以母后的慧心妙舌,想要化解也不过三言两语之事,可是没有,她没有拒绝。绝不可能是为了大义,中间到底什么起了让她不得不妥协的作用,这才是齐灏不解的。 又想起福安曾说过,李梓瑶总是喜爱在殿檐儿下张望,有时便能待上一天,那副落寞与如今的悲恸悄然相融,仿佛脑子里有个苗头,像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一闪而过,怎么也不能抓个正着。 看着李梓瑶为此事大哭又大笑,她到底是觉得可悲还是可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刻,她俯身在自己怀中哭泣,几声嘤咛与抽息交替,彼此心跳相接,那缕复杂的感情仿佛也随之传了过来,相依相偎,他竟有了想要听她诉说心声的渴求,想明白她的哭与笑,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仿佛是一个圈外人,处于她的生活之外,冷眼旁观、懒得应付。 见李梓瑶这样不能自已,齐灏本以为除了肩膀,自己不知道还能安慰些什么,可鬼使神差,竟在她耳边嘀喃:“以后我们好好的......”含蓄如齐灏,自然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就像一句承诺,暗示着告别当初不想插足她生活的冷漠。 新成员的加入仿佛把自己不安定的心抚平下来,当初他指点过那孩子的手心,柔软而脆弱,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喜人,心间都为之软的一塌糊涂,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也是这样的自己却遭到父皇母后的厌弃,但也感谢,正是因为这样,他更珍惜现在的一切。李梓瑶、孩子、越来越多的孩子、一个平静的生活、晚年之时颐养弄孙,这是谁也拒绝不了的诱惑。 听到那句“好好的。”像被羽毛拨过,发泄过后人开始变的清明,再加之这句话的撩拨,李梓瑶终于从失态中平复下来,还泛着红的双眼望进齐灏眼里,看着他的认真,不是敷衍与安慰,那渐渐变的柔软的目光里,却是是真心实意。 她懂齐灏,便知这话的重量,只是没有想到,耳光都留在后面了。 “好好的。”那是李梓瑶嫁进来前的追求,每个人都渴望着婚后心意相通的生活,在枯燥乏味的午后;在垂垂老矣的暮年,仍有人心意想贴、想扶相持,而不是一辈子走到了最后,仍是孤苦一人,起床时只有镜子里的自己陪着梳妆,入眠时,也只能和镜子里的自己互道晚安。 遭逢一难,若真能得齐灏真心以待,这未尝不是一种胜利,但是这样胜利没有依托,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然而眼下波涛汹涌,阴谋即将浮出水面,齐灏的承诺能信几分,正好借用此事一试。 李梓瑶眼下一转,那些话她早就在心中酝酿千百遍,正巧此事天时地利人和,说出来不定能事半功倍,她越发有了信心。 可就在启唇的一刻,福安突然进来,说罗常在外面等着。 罗常是太子身边一直跟着的太监,就如同福安对于齐灏的存在,这会儿他亲自来请齐灏。 李梓瑶心中叹气,将脸瞥了过去,知道自己又错过了一个机会。太子来找齐灏多半是为了政事,哪怕她对太子有偏见,也不会在此事拦住齐灏,只能再寻个时候了,反正离齐灏走还有两天。 果不其然,齐灏看了李梓瑶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走之前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玉佩塞进了李梓瑶手中。 李梓瑶看了眼,心里还有股憋气的恼火儿,往脚边儿一扔,扯过枕头躺下了。 外面隐隐传出“太子丧子,大齐无后”的留言来。 不过一时半刻,就闹得满城风云,东宫里的那位,病才刚好全,又被这急的气火攻心,两眼发黑,险些晕了过去,只得强撑着身体,一方面唤他手下人去镇压,一方面去找散播这个消息的源头。 哪能找的到?这样的大事,早已传的面目全非,唯有一点不曾变动的就是那句:“太子丧子,大齐无后。” 他现在还不知沉醉在温柔乡中的父皇是否已听得传言,只盼着没有才好,否则将惹来什么样的雷霆之怒,简直不敢想象。 又何况近些年来确实不大太平,有些人若真不想自己好过,必然会将流言愈传愈烈,要是和这扯上联系,那自己唯有以一死谢天罚了。他是好不容易才挺了这些年的,哪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栽跟头? 只是此事若不能稳妥的处理,就是顶住了他父皇的怒火,也承受不了百姓的质疑与责难,还必须要有一子,不然不足以安民心。 渐渐想通了关节,也慢慢镇定了下来,等着齐灏的到来。 他相信自己这些年来在齐灏身上的苦心经营,曾经对他的好,现在是拿回回报的时刻了,至于之前的阴谋,既没有得逞,也没有留下证据,哪怕李梓瑶将她的怀疑说给了齐灏,也始终不过只是怀疑罢了,齐灏对李梓瑶的心思他知道,想来是构不成威胁的。 待齐灏一进厅门,便换上了幅愁苦的表情,立即迎了上去。挥退了侍从,只余他二人在。 “四弟,想必那些恶言恶语你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 太子要为齐灏斟茶,这岂不是乱了尊卑长幼,以前两人密谈时也没有过这般。齐灏接过了茶壶,自己斟上。 一口便品出是自己最爱的茶,一分一毫都就着自己的口味儿。 “市井之言,皇兄何需放在心上。”齐灏哪里不知事大了,只怪那孩子命薄,皇家的福气也压不住。 “为兄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怕是再不着意,脑袋什么时候搬了家都不知晓。” 哪有那么严重,无子又不是罪,顶多是腾出臀下面的椅子。 太子与他人倒是没与自己这般亲厚,如今找自己来详谈此事也是正常,可他从进门开始便隐隐有了不安感,不,或许从在街上听到“太子丧子,大齐无后。”这句流言时便有了。只是静静等着,看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顺着他的意思问:“不知皇兄有何打算?” 太子瞬间沉默无言,眉间的愁意尽现,仿佛经过了千百般思绪回转,仍是不知如何开口的意思。 齐灏见他如此,也越发凝重起来。 厅里一时静默无言,仿佛暴风雨来前的宁静,沉重而压抑。终于,随他皇兄撩袍一个单腿而跪的姿势划过阴沉,齐灏没了表情,眼里看不出情绪,心却瞬间提起。 第50章 五十 这是一个不能接的礼,顷刻间齐灏便侧过身去,避开。 这是一个不得不回的礼,仿佛被牵了线的木偶,从侧身到撩袍而跪,似乎都不用过脑,实际上,他也腾不出空再来思考这些。 满脑子都是——皇兄意在他儿子。 偌大的文德殿里,两人相对而跪,十月的寒意渐渐袭来,从冰冷的地板上向上蔓延,直入肺腑。齐灏一动不动的僵直着,等太子发话。 第68节 齐灏若先开口,无论说什么,都利于太子接过话茬儿,倒不如利用这一时的静默,让两人都冷静一番,他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相信自己的皇兄真的会提出那样的要求来,过继的事常有,然而这是自己的嫡长子,哪有抢人家嫡长子的? 更危险的是,以太子的体质来看,这孩子若是真过继了去,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前朝却有这样的先例,然而以继子身份上位的皇帝的生身父母的身份敏感至极,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皇兄若是执意提出这样的要求,把自己置于何地?那么多年的情谊在,他也可以拿自己当跳板吗? 齐灏心里扯出一丝冷笑,李梓瑶伏在自己肩头止不住大哭时他脑中闪过的苗头又一次泛起火花。 李梓瑶翘首以待盼他归来,巧的是自己归程几次受阻,长乐无缘无故大病一场后赴东丽和亲,太子一番说辞漏洞百出,还有那个和自己儿子同日出生却不幸夭折的孩子,李梓瑶产后醒来的奇怪表现、莫名的大哭还有那未尽的话......到底要讲什么...... 一个个谜团牵成线,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蓦地瞳孔微缩,拳头不留痕迹紧握。 太子终是发话了,还是像往常般平和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大厅中响起,余韵微凉,道:“我如今的处境四弟是知道的,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不留神便遍体鳞伤。今日竟有歹人拿这话做文章,这般狠绝,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可怎生了得?这个太子之位打从坐上第一日起,便只剩提心吊胆,若是真被人拿了去,反倒清闲,可不正如了那些恶人们的怨?我身为父皇嫡长子,自是知这时局的混乱,外有戎敌,内有奸佞,怎能在此刻随了奸人的计自己去逍遥,而枉顾朝堂混乱,四弟想想便知......” 想想便知,若是东宫不稳,朝堂将再起风云。比如处心积虑的二皇子一党便有了翻身的机会,比如周佐期会为刚诞下的小皇子铺得前程。再比如他自己...... 太子身体有多虚弱,齐灏便有多尴尬,他在还没有选择之时便成了□□的人,若太子继承了大统还好,可父皇还在盛年,说句大逆不道的,若是太子走在父皇前面,自己怎么办?无论是他兄弟里的哪个坐了那个位置,都不会放过自己。 除非太子有子,便是将来他去了,那太子之子依然能名正言顺承袭储君之位,自己也才无后顾之忧。可偏偏太子要的是自己儿子,这孩子若是真记到太子名下,自己的命也就走到头了吧? 再除非...... 这个时刻怎能如太子所愿,若这份兄弟情真没那么牢靠,他不得不为自己多想两分,毕竟,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 左右想通了,便也有了主意,齐灏伸出手来将太子扶起,道:“皇兄有何事不妨坐下来好好谈,十月天寒,恐伤了腿,再者,弟弟哪能受您这个礼,岂不是折煞我吗?” 太子却摇了摇头,执意不起,回道:“今日为兄有一事相求,若四弟不能答应,便只得长跪不起。” 这下连猜都不必猜了,两人都心知肚明所求何事,齐灏偏要看他怎么开口,也好叫自己死了心,他从来都敬着奉着的太子皇兄,到底是要为了那个位置牺牲自己了是吗? 从来都觉得这偌大的宫中只有一个亲人,只有他在自己落寞时前来安慰,只有他自己受罚时前来探望,只有他在让自己觉得还不曾被这个冷漠的世界遗忘,可今天才发现,原来曾经享受过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甚至需要拿出自己的孩子来偿还。 为什么他什么都有,却还要来抢自己的,护着他的父皇,爱着他的母后,那些齐灏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窥伺的温暖,对太子而言却唾手可得,为什么还有来和自己抢呢?那孩子是自己的血脉,是这个世间唯一属于他的不是吗?连这个也要抢走。 以往从不拒绝的齐灏这一次却不能顺从。 若是那份情谊需要付出代价,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偿还,却不能让孩子替他受这份难。 太子未曾说出所求来,只是盯着齐灏的眼睛,他知道齐灏必定猜的出来,现在就看她的态度了。 齐灏不与他对视,垂着眸不知看向哪里,太子一时看不出他的想法来,只当他在犹豫,毕竟这不是小事,若齐灏真痛快的答应了,他反而心中生疑。 彼时李梓瑶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想到齐灏去了东宫,再也不得安稳。起身下了床,由着墨笙倒了盏茶,坐在桌前,两手交握放置在桌上,看袅袅轻烟升起飘散。天确实冷了,茶凉的很快,烟雾已经消失,她仍盯着那里,望向虚空。 ***** 出了宫门,齐灏并未踏上马车,福安跟在他身侧,背披晚霞。 景灵西宫南边皆是御廊杈子,到州桥朝西大街去,是果子行。 齐灏驻足,抬头看了眼匾额,朝身后的福安示意,福安行了个礼,小步进去,他手付于身后,看了许久,终是上了马车,吩咐马夫回府。 市坊不是严格区分的,打这条街上过,途经多家酒楼,正是时候,不时有人进有人出,好不热闹,就像他来时一样,然而却没了来时的从容与平静。 这一路走的挺直,直到上了马车才有了些许放松,可微抿的嘴角,稍颔的下颚似乎还可以看出沉重来。 不知道李梓瑶在桌边坐了多久,齐灏进房间的动作极轻,却不防撞进她的眼里。十六岁的脸庞,孕后显得格外娇嫩,黝黑的眼眸望过来,眼里只盛了他一个人,看的格外仔细,忽然扬起了丝笑,淡淡的苦涩漾在唇角,那眼睛却更水润了。 齐灏说:“我回来了。” 是啊,你终于回来了,这个下午和那十月里的每一天一样漫长。那时候盼的是你回来,此刻盼的是你的答案。 “我有话要问你。”却是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若是以往,齐灏定是让李梓瑶先问了,然而此刻,他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回答我的。” 这还是第一见他这般严肃,李梓瑶顿了下,终是点了点头。 “把你知道的关于长乐去和亲的事都告诉我。” 李梓瑶盯着齐灏的眼睛未曾离开,嘴角轻笑,像是在说寻常话,然而眸子里的认真却有些瘆意,道:“是皇后娘娘执意将长乐送去和亲的。”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秘密”两字仿佛是用气音拖出来的一样,话是轻飘飘,可打在人心上却是承受不得的沉重。 齐灏脸色一如进来时的阴沉,继续问:“什么秘密?” “那死婴原是为我备下的。” 不待齐灏话落,李梓瑶便接了过去,眉间染上了揉不开的痛楚,眼角刚压下去的晶莹又泛起,她别过脸去,夹着丝哭腔,说话断断续续,“如此说,你定是不信,可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同你说上一说。当日分娩之时,你若晚归一刻,见到的怕就是个死婴了……世间巧事或许原就多,只太子妃与我同时有孕这一桩,怕是巧的别有居心了。若非他们对我腹中孩子起了他心,是何原由初诊不过一日,皇后又差着方御医过来把脉?不过打量着我愚昧无知,过来一探婴孩性别罢了,只可恨竟是如了他们的意……才惹了往后的诸多事端。 ” 她擦了眼角又道:“有异象渐渐显出,我知道许是不妙了,当时福安未曾过来,我周身不过墨竹墨笙二人罢了,担心害怕也于是无补,只得束手无策。好在每月二有大臣妇朝见,待娘亲入宫,我便将自己的担忧讲与她听,可娘亲说是因为她们有求于你的缘故,才会对我多番照顾,让我放宽心来,我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说服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话到这里,她眼泪决堤,悲痛欲绝,当时的不安与无助仿佛全回来了,一股脑儿泄到齐灏面前来,那个未曾参与过孩子被孕育期的小父亲,那个被该和她一起承担这一切的人。 “我没用,后来我又起了疑心,可是周贵妃的人说太子妃是真有孕,我像一个缩头乌龟,甘心被她迷惑了。等到事情不可挽回,只能让福安找来信使去送信,可是......明明收到你的回信了,然而你却一直没有回来。我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被算计时的无助、拿不到证据的无奈、抽身不得的苦楚、迟迟等不到齐灏归来的心焦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她不求齐灏能懂得自己的处境,只求他看在这孩子来之不易的份儿上帮自己保住他。 齐灏只觉得心仿佛被一团紧密的细线缠住了,越缠越紧,透不过起来,他轻舔了干涩的嘴唇,想问:为什么我回来时不说?到现在,事情摆在眼前却没有一点防备。 可看她俯身在桌面上哽咽,最终也没问出口。他现在像是被打碎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叉在其中,这点儿责问也微不足道了。 他猜不到李梓瑶的担忧,李梓瑶也不愿没有一点依凭的说出口,反倒被他怀疑是离间他们兄弟母子情谊。 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便不由自主的以一个局外人自居。 齐灏站起身来,到李梓瑶身后轻拍了她的背,许多复杂的情感冗杂交错在一起,他轻声道:“委屈你了。”我不在的那十个月,你受苦了。 第69节 第51章 五一 齐灏那声“委屈了。”仿若轻叹入耳,年轻男子声线一贯沉稳,此刻却有些漂虚,杂了丝无可奈何在其中,李梓瑶听了陡然一僵,心脏也如他温暖的手掌拂过后背的节奏一样平缓跳动。 一个身处京都,一个远在淮南,齐灏的无可奈何她哪里不懂。 对齐灏而言,此事又何尝不是一个打击?听从皇兄之命枉顾自身安危离京为他平乱,离开前本想着他会为自己护着端王府两分,谁知他竟这般行事,使得自己妻与子都不得安稳。若非自己回的早,想想当时见到的那面色青白的死婴便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自己只是听李梓瑶解释,便觉气愤不已,她当时的苦楚......不言而喻,后宫里的阴私,即便是他也不寒而栗,更何况是单薄无助、孤苦无依、怀有身孕的李梓瑶了。今日之前见她还面容气色俱佳的样子,本以为风平浪静,哪晓得暗地里波涛汹涌。 齐灏对朝政之事了如指掌,知晓皇后的迫切之心,有多着急,便有多大的胆气去冒险,加之她处中宫多年,安排自然缜密周到,便是让李梓瑶猜到了又何妨,哪会让煮熟的鸭子飞掉。自己为这样的母亲和兄长办事,却让李梓瑶和孩子陷入险境。想到此,他不禁紧闭双目,用力平复下内心的躁动。 孩子也有了,原想着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谁知是拉开了一直掩盖着真相的帷幕。暗地里没偷着,便来明抢,原来这就是他的好兄长。平日里端的是温尔儒雅,对自己更是关心备至的太子竟做出这种事来,齐灏若是有一两分不信,联想到自己在淮南和归程中的经历,也不得不放下疑心。 他本就不是感性之人,一旦理智占了上风,更要比常人冷血两分,毕竟成长过程中亲情本就单薄,怎能奢求他养成以德报怨、宽以待人的性格来。 说到底,李梓瑶还是不懂他,想到他对甄夕络的偏执,便如何都不敢小看了他对太子的情谊。原想着两个人的关系渐渐好转,何必用那些不确定的因素来毁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哪里知道若是早些说出口,反倒是好了。若不是齐灏起身来安慰,她倒要再想一番说辞来突显自己话里的真实性了。好在,终究不过是一场虚惊。 渐渐止住了哭泣,她平复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可那些无助是真的,哪是她想压抑便能压抑的住的,只是不常在齐灏面前示弱,这样一来,反倒觉得有些羞赧。拉过他的手示意他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不防被李梓瑶抓个正着,齐灏一个恍神,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只是眉间还是紧皱。此时他的目光扫过李梓瑶的脸庞,向来不是绷着脸跟自己闹别扭就是笑的欢脱的她,几时像这般,眼睛红肿的跟个核桃似的。 是为了他的孩子才这样,齐灏心底里这样说,刚被凉过的心不由得划过一丝暖意。 李梓瑶嗓子有些沙哑,开口问:“你可还有旁的要问?” 齐灏摇了摇头。 “那便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以往你的行踪日常我是不干涉的,今日既然提及,自然是觉得非同小可,你可不要敷衍我。” 齐灏早先便猜到她要问什么了,这会儿也不推脱,与和太子的僵持不同,他反而先开了口,道:“你想知道太子找我所谓何事?” 倒没想过他这样自觉得接过话题,李梓瑶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她就是想知道这个,想知道太子找齐灏过去是不是自己猜的的那样。 李梓瑶拉过齐灏的手便没有放开,齐灏也由着她未曾挣脱,只是这会儿缓过神来才发现就像是个冰条搭在了手上,软是挺软,可怎么那么凉? 给李梓瑶倒了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外面流言正盛,皇兄心急不已,”却刻意停在了这里,把李梓瑶急得不行,连忙问:“然后呢?” 齐灏静默了会儿,才接着道:“皇兄的意思是将我们的孩子过继过去,以堵住悠悠之口。” 呵呵,果然如此。还以为暗的不行太子会收手,哪里想他竟……真亏他提的出口。 “那你怎么回他的?”这才是李梓瑶真正担心的。 把李梓瑶的犹疑看在眼里,齐灏一时察觉出不对劲来,她要是来句:“太子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决不能应他。”齐灏反倒觉得正常。 可是现在这样子…… 微皱的眉间里全然是担忧,像是觉得自己会将孩子过继过去一样。 她的表现倒是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不是对太子这种行为的愤懑,也不是对孩子处境的担忧,反而是对自己态度的怀疑。 不相信我吗? 齐灏盯着李梓瑶的眼睛,突然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直接来了个反问:“你说我怎么回他?” 李梓瑶若是真的相信齐灏,便不会坐在这里等上许久,她要是笃定齐灏会拒绝,这会儿便在床上歇着了,也因此,不知如何回齐灏是好。 本是自己来质问他,没想到反被他质问了,李梓瑶尴尬的笑了笑,也不说实话,只道:“你自然不会应他,这毕竟是我们的孩子。” 像是听出了李梓瑶话中的勉强,成亲这么些时日了,虽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多少是摸得清她的性子的,一眼便看出她话里有假。 问的时候便有了她可能不信自己的猜测,然而真应验了,却觉得有些难以承受。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对自己有所怀疑? 其实与事大小无关,他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慢慢对某些事情变得在意起来。 心中一股无名火隐隐升起,齐灏牵出丝冷笑:“我为什么不会应他?” 听他如此说,话里尽是凉意,李梓瑶顿时一惊,笑意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齐灏,道:“你说什么?” 所有事关孩子之事都是母亲的弱点,李梓瑶本就不大相信齐灏,这会儿早已乱了心神,哪还有精力去辨别他话里真假? 在齐灏看来,她这神情竟是信以为真的模样,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是不是从未相信过? 陡然觉得荒唐又好笑,口中的话也禁不住一句比一句锋利。不知道是要惹怒李梓瑶还是越是生气越爱讲反话。 “你一介妇人,哪里懂朝中局势,若太子倒了对我而言有何好处?十五岁离京,去年才回来,朝中没有一股自己的势力,甚至不能顺利一搏,此时太子一倒,便宜了二皇兄,到时候,还有你我的安稳日子吗?” 这确实是齐灏的担忧不假,这等私密之事不好与人商量,便一直压在自己心中,独自承受。却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况下对李梓瑶讲了出来,还是年轻,心性不稳,怎能拿这种话伤人,更何况玩笑的是孩子的安危,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恼,却又拉不下脸来缓和气氛。 “所以你要为了你的安稳日子置孩子于不顾是吗?你能想象这孩子到了东宫等待他的是什么吗?太子连自己都顾不了能顾得了他吗?”也是气急,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 齐灏刚生出的愧疚感便被她这句话压了下去,你能想到的事情,我怎么会想不到?可即便如此,你也认为我会将孩子送入虎口是吗,我在你心里便是这等不堪之人吗? 齐灏表情愈加沉郁,李梓瑶看在眼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就够了,我体谅你有政务,那十个月里不曾有一丝怨言,如今到了你尽父亲责任的时候了,你就拿这样的话来搪塞,试问能安了你自己的心吗?若是可以,倒不如和离了算了,跟你的心上人生孩子给太子作继子去吧!” 这样说倒是有些诛心了。 和离? 跟心上人生孩子? 这话她也说的出口? 这一激反倒把她的实话激出来了。齐灏扯出一个冷笑。 第70节 “新婚夜里我便将实情相告,反倒是你要纠缠不休,如今又说想抽身,干脆这世间的事儿全让你一个人做主算了。” 妈的,是啊,我贱我怨谁? 说话渐渐偏离主题,眼前事儿还未解决,李梓瑶不愿与齐灏争吵,便将话绕了回来。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究竟答应太子了没有?” 齐灏憋着气儿不说话,把李梓瑶急得没办法。 她不知道以什么心情说出了那番话:“甄友和入狱了,没有几个人能救得了他,甄夕络倒是有心,却走投无路,我知你必是怜惜她想帮她一把的,若是你保住了我儿子,我便做主将她纳进来,好叫你名正言顺的给甄友和找活路。” 这是她最大的妥协了,什么都不求了,就让一切都回到原位,她一个人将孩子平平安安的养大就好。你们的爱情,你们的权势,我都不插手了,什么“好好的”都见鬼去吧。 齐灏气息都粗了,还是压不住火。自己当时不过是救了甄夕络一次,她便不讲理成那幅样子,这会儿倒好了,主动要求着纳人了,他要是想让甄夕络进门,岂要她李梓瑶同意? “那你可不要后悔了才好!”说完就要大踏步离去。 李梓瑶反应过来后也不甘示弱,冲着他的背影道:“我要说一句后悔,我就给她奉茶自请做小的。” 什么人啊这是! 管齐灏去不去淮南,他爱走哪他走哪,孩子留府里不安全,如今说什么也要回卫国公府住一段。 墨笙墨竹早在外面侯着了,只待她传唤便进屋里来收拾包裹,今儿晚上弄好了,明早就走。 齐灏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凉风过脑,渐渐冷静下来,他本就没过继孩子的意思,不过是试探李梓瑶怎么看他,到把自己惹的一身火,最后竟还牵扯到了甄夕络。 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未想起过她了。 第52章 五二 福安见齐灏渐慢了脚步,知他平静了下来,思量了下紧步上前去,道:“王爷,奴才知您心里不舒坦,可这大冷天的,夜里甚凉,您在这儿待着也无济于事,不妨回吧,有什么事敞开了说,何至于在这里生闷气?” 他看的出来,这俩人都是个别扭的脾气,不定得磨合到什么时候呢,一个两个只要犟上了便没个要服软的。 说到底也不知是谁克着了谁,一个王爷,本该由人敬着,可偏偏遇上了个这么的不会顺着他来的。一个千金小姐,容姿过人、坦诚跳脱,遇着了可心的,不愁被捧在手心。命运不凑巧,竟让他俩捆绑在一起了。 齐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响才“嗯”了一声,说道:“回吧。” 回的不是书房,而是李梓瑶待着的后院。 彼时墨笙墨竹简单的打包了些东西,放在不显眼的地方,可还是能被捕捉的到。 齐灏扫了眼,勾唇,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什么意思?” 李梓瑶听了他的问话,头倚在床栏上,懒洋洋的指向那堆行礼,又指了孩子在的方向,回道:“我要走,我都带走。” 齐灏别过脸做了两个深呼吸。 “我明天去求父皇收回成命,看能不能暂留一段时间再离开。” 所以呢? 在你看来我是因为你要走了才离开的吗? 李梓瑶回道:“嗯。” 齐灏看不出她的态度,自那声“嗯”之后,李梓瑶便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从未打算将孩子过继过去。” 一直盯着李梓瑶头顶看的齐灏这会儿终于看见她的脸了,面无表情、不见喜色,两人视线相撞,默默无言,李梓瑶蓦然一笑,率先移开了视线。 可笑。 “那为什么说出那种话,耍我吗?” 齐灏却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想回卫国公府小住可以,孩子得留下。”李梓瑶从他眼中看出了认真,许是刚刚生过一场气,现在倒没那么容易起火了。 孩子都留下了,我特么还走个屁。 这个时候需要保持理智,李梓瑶对自己说正好趁着冷静,应该好好谈谈。 然而...... “你想的美,我生的我带走。” 那句你走可以但孩子留下是什么鬼话,怎么着,我这么不值钱啊!这不能忍好吗? “端王府的世子爷岂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 李梓瑶气笑了。 “是啊,我不仅想端王爷府的世子爷我想怎样便怎样,我还想端王爷我想怎样便怎样呢!” 说大话不要钱,不说白不说。 谁知本还板着张脸不苟言笑的齐灏突然嘴角一个抽搐。 “我倒是不知道你想拿端王爷怎样。” 你肯定想不到,小人如李梓瑶早就在心里给十八·禁大刑伺候了。 静默了会儿,李梓瑶突然不知道这场争吵的意义何在。 第71节 如果齐灏真奔赴淮南的话,她定是会考虑在卫国公府住一段的,毕竟一个人顶着个偌大的端王府,再加看孩子和皇后不一定有没有的后招,她哪里招架的住。 认怂是一种勇气,干不过就躲,很正常。之前差点中招确实是敌人太强大,没办法就是没办法,能怎样? 可是,齐灏不去淮南的话,那她还去卫国公府做什么,还带着孩子去,岂不是要找骂。 可是,什么你走可以孩子留下,我的心是钢筋吗?让你怎么戳都不疼。 不行,要戳回来,然而,齐灏的痛点在哪里?齐灏的痛点就是甄夕络啊,这要戳了到底他俩哪个更糟心嘛? 悲哀,妥妥的悲哀。 “其实你去淮南也没事,谁在意啊?”对,傲娇一把还是可以的。 齐灏:“不管有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情我都会料理好了再走,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承担了。” 听得出这是齐灏的真心话,因为李梓瑶莫名的还是触动了。 这时候不撩一把更待何时? “嗯,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担着。”虽然出来自己也觉得别扭,但看齐灏柔和下来的脸,李梓瑶觉得,当是值了吧,总比还倔着强。 至于甄夕络,两人都默契的未曾提及。 可是光避着便够了吗? 不只是人会找麻烦,有时麻烦也会来找人。 齐灏又一次唤来了曾经给他送来邱太医的信条的那个暗卫,一般他是不愿意见到这个人的,毕竟这人总是在太子病危的时候出现,可是此时,却不得不下个诛心的命令了,今日心软,或许来日将后悔不及。 沉了口气,他折断了往日惯用的狼毫,朝那暗卫点了点头,便在座椅上落座,闭目了很久。 隔日便传来了太子大病的消息。 李梓瑶本以为齐灏会去“侍疾”,却没想到竟在自己的院子里见到了他。 “哟呵,今个儿不去瞧瞧你那个嫡亲哥哥了?” 齐灏负手而立看着些许落寞。 “以后便不再去了,你挑着珍贵的药材让人往东宫里头送即可。” 听他这话李梓瑶有些怔然,“以后都不去了?”,也是,万一碰上了太子清醒的时候,他要再提出孩子这茬儿也没法交代。反倒是避开了好。可这样岂不是要让□□的人寒了心?若是将来真有用上他们的那一天,发现不一心了怎么办? 李梓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齐灏慢步到她身边坐下,回道:“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大乱,等来年天暖了,我带你们去淮南,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书中到这一段儿就有些不同了,甄夕络未重生的那一世,齐灏在淮南起的家,而重生的一世,齐熠的戏份完结的早,齐灏是在京顺理成章的继的位。 可现在,仿佛回到了起点,似乎要从淮南从新开始了。 这样,是不是就避开甄夕络了。 除非她进门,否则齐灏有什么理由带她去淮南? 可是,他们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的引力,兜兜转转总能绕到一起去。 李梓瑶把它解释为重生的力量。 这个力量下发生了许多她看起来都觉得不合常理、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被冤枉的甄友和已到了问斩的时候,却还没有被斩。 比如:齐国公突然暴毙,甄家二爷顺利承爵,不顾名声的将甄友和家眷逐出了齐国公府。实际上老齐国公未去世之时甄府确实未曾分家,现在二爷承了爵,若是甄友和妻女还住在国公府确实也说不过去。可甄二爷这个做法也挺不近人情。 比如:甄友和的夫人、甄夕络的嫡母本想靠母家接济,可母家也犯了事儿,无瑕自保。甄夫人气急攻心,一下子病倒了。本就日渐艰难的甄夕络再摊上母亲的医药费,更是雪上加霜。 这下倒霉事儿全让她一个人占了,李梓瑶得知整件事儿时,齐灏已经有了行动。 孩子便出来的东西有些不太正常,当时李梓瑶正担心,不料墨笙匆匆忙忙的小碎步进来,步子都没停稳就道:“王妃,不好了。” 李梓瑶揪着眉头,还没从她儿子拉出的奶瓣儿上回过神来,回道:“你王妃什么时候好过?” “哎呀,奴婢说的是正经事儿!” 李梓瑶知道墨笙事儿多,总是一惊一乍的,习惯了便不怎么放在心上了,随口道:“你的事儿再正经也没给你小主子找个大夫来的正经。” “都正经!端王爷他......” 这下倒把李梓瑶的注意力拉回来了。墨笙嘴里很少听到齐灏怎么了的,看她这么着急,李梓瑶莫名的有些不太敢听。 打那天太子有病起,他们俩人的关系渐渐显得不太有病了,可别才好好处了两天就闹幺蛾子。李梓瑶暗自运气,觉得得提高三层防护才接的了这个大招。 “你慢慢说,他怎么了?” “端王爷他把甄家夫人和小姐安排在王府别院了!” 这是除了以上三个比如以外的最后一个比如。 这个比如的内容就是:甄夕络落魄到非得齐灏接济才过的下去的地步。 命运似乎冥冥之中把他们安排到了一起,李梓瑶想起来书中齐灏纳了李梓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李梓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儿子的不正常的奶瓣儿了,只怪这个冲击波确实挺有力,她一时五味杂陈。 想帮你家明月光能理解,为什么不和正宫商量商量呢,难不成那句“我可以做主帮你纳了她”的气话真被齐灏听进耳朵里去了? 第72节 不知道这件事儿会发展成什么样,觉得去见齐灏之前自己还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的为好。 不要发脾气,沟通是人与人心灵的桥梁,没准齐灏只是脑回路不太正常,并没有别的意思的。 妈的,有一种自己的白菜别的猪惦记着违和感。 第53章 五三 凡酒肆的门口都扎有彩帛装饰门楼,新翻修的白帆楼三层高,有五座楼房遥遥相望,各楼之间用装有栏杆的悬桥,或明或暗,相互连通,刺绣的门额下悬挂珠帘。 透过珠帘,齐灏与一男子相对而坐,端起酒盏走了一个,待放下后,沉默了会儿道:“尹长史言之有理,此事是本王过于轻率了。” 那人乃端亲王府长史,尹腾远。随齐灏一同从端王府中出来,在府门前碰到了甄夕络,便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了。 尹腾远本是提着胆子问出此话的,听齐灏这番回答倒是放下心来,这事儿说起来也是私事儿,可其背后牵连到的却不少。 尹腾远又道:“那甄小姐确实不易,但王爷这般明目张胆相助,岂不是直接与二王爷对上了?现在局势还不明朗,没得办这番不讨巧的事儿,往不好了说,白费功夫还是小事儿,若真因此得罪了......”他挑眼瞧了瞧天,适时的住了嘴,说的便是圣上,接着把未尽的话说完:“可就不好了。”苦着脸摇了摇头。 帮甄夕络充其量是惹恼了齐熠,尹腾远说的如此严重指的绝非此事,暗示的是那狱中的甄友和。甄友和已经走到这一地步,哪怕是真得救了,恐怕再也难堪大任。在尹腾远看来,端王爷冒这么大风险得一废棋确实不值。 “此事本王自有成算,长史不必费心。” 尹腾远见他心意已决,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给端王爷敬了一个,道:“还请王爷多多思量,不要轻易下决定。” 尹腾远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之意,跟了端王爷许久,怎会不知他是什么人,见过再惨的也未曾瞧他多眨那么一下眼睛,怎得今日甄小姐找上门来却叫他软了心肠,更别说将人家妻女安排在自家别院这等荒唐事儿,就不怕卫国公心生不满吗? 京城里没有密不透风的事儿,真有人想玩出点儿花样来,明儿说不定就能成为大家的饭后谈资,不说他面上不光彩,端王妃脸得先挂不住。 当晚齐灏未曾回后院,李梓瑶欲派人去请,想想打消了主意,干脆让厨房煲了汤,亲自给他送去。这回那俩侍卫倒是没有阻拦,李梓瑶从侍女手中接过案,穿过正殿,张望下见福安在一门前守着。 福安也是瞧见了她,行了礼就要进去通报,李梓瑶向他摇头。 福安犹豫不决,“这......唉,您进去吧。” 进了门刚瞥见齐灏时,他的手正从书桌侧的小抽屉上收回,有一丝未曾掩藏住的慌乱。抬头问李梓瑶:“怎么这个点儿了还未曾歇下?” 李梓瑶见他如此,留了个心眼儿,却刻意过了这茬儿,将汤端过去搁下,盛一小碗出来,道:“特意给你熬的,大寒夜里还在办公,多少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齐灏从她手中接过,还回了个浅笑,道:“你有心了。” 打两人大吵一架后,齐灏慢慢的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又接着道:“让人送来即可,夜里寒,你要早些休息,不要总像往常一样。” 若不是才出了甄夕络这茬儿,李梓瑶都以为齐灏可能爱上自己了,只是性子内敛些,不大表现出来。 李梓瑶回了声“嗯”,她来这不特意为了送汤,接着便道:“顺便还有些事想同你谈谈。” 那骨节分明的手本还在搅汤,听了这话微不可查的一顿,又接着搅。 关于甄夕络的事儿在他们两人之间本不是什么秘密,上个年夜里李梓瑶就捅破了此事,前几日大吵时又提了遍,到如今若是遮着藏着的来反倒让人心里厌烦。 李梓瑶便直白的问了:“甄大人的事儿我有所耳闻,甄小姐处境也确实艰难,寻人相助可以理解,只是,她若有需要为何不直接同我讲呢?越过后宅提到你面前来,怕是不合规矩。” 这个时代,还从来没有女人的事儿不求女人求男人的,尤其是未婚的女人和有家室的男人。 还是觉得这里有些冷,李梓瑶不自觉的缩着身子,齐灏见了起身。 自己话刚落见他要走,李梓瑶不解,扯住他袖子,问:“干嘛去?” 齐灏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声音低了道:“去拿床被子出来。” 李梓瑶瞬间明白过来他是看自己冷了,想拿床被子来让裹着暖和些。 她其实打算说两句话就走的,不会待太久,不用齐灏费这个心思,可见他这样也没拒绝。 在这种话题下,这样的小温情有点尴尬,在李梓瑶看来是这样,拒绝了会更尴尬。 从内室里拿出被子铺软塌上,两人搁一小案桌相对而坐。 李梓瑶道:“我刚问你呢。” “是你说的这个理儿。”他这么不咸不淡的接了句,又不说话了。 “是不合规矩的理儿?”见他好似认同自己,却刻意避开了敏感词,李梓瑶较真儿,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决不能让他绕过去。 “只是正巧出门的时候碰上了,她才说有事相求。”许是听不得李梓瑶这样说,齐灏稍稍辩解了番。 话说难听了伤齐灏面子,反倒让两人谈不下去,李梓瑶本着沟通的目的来的,不理会他的辩解。 “这件事儿你该让她直接来找我啊,难道我会冷眼旁观吗?”说实话,要是甄夕络直接去了后院,李梓瑶也不好做安排,除了私情,她父亲那桩事儿也有些敏感。 齐灏打心眼不想让她们二人碰上,见李梓瑶没发怒,他倒有些奇了。 当时见甄夕络那样,他一时有些......便没想许多,轻率的下了决定,等回过神来,人家已经应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听李梓瑶质问,他只是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放宽心,我没旁的意思。” 李梓瑶看着齐灏不说话,末了端起他面前还未饮尽的汤,眼也不抬道:“那我谢谢你没旁的意思。” 话毕下了榻,端起来时端汤的案和案上的汤羹,出了书房门。齐灏每句话中都刻意回避,可态度在那摆着,他没想让甄夕络挪地儿的意思。李梓瑶认识到一时半会儿两人是谈不下什么了,话不投机,多谈无益。 齐灏坐着未动,待李梓瑶走后才揉了揉眉间,他也累了一天了,干脆拿着被子回了内室歇下。 ****** 求人的时候不过后宅,转日来道谢却直直去了李梓瑶面前。 李梓瑶听到侍女传话说甄小姐来拜见王妃时,顿时觉得好笑,她想起婚前自己也做过那等幼稚的事儿,今儿被还回来了。 第73节 “让她到正厅来。” 产后恢复的慢,现在还有些微胖,李梓瑶有些担心,甄夕络本就瘦,这一对比,没准自己能朝她两个,好在脸上变化不大,若不瞧头以下,没准她看上去还有点儿瘦子的样儿。 收拾了一番出房门,甄夕络正端坐着,她不管落不落破都着一身素衣,这么大变故,愣是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仍是那副端庄素雅,温柔娴淑的样子。也是,她前世毕竟经历了许多,也许压根儿没把这放心上呢。 甄夕络见李梓瑶过来,忙行礼,道:“夕络是来向王妃请罪的,昨日却是昏了头,恰见王爷出府,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幸得王爷垂怜,不然......”擦了擦眼角,“不然夕络可真不知如何是好,母亲已病倒多日,却又遭此番变故,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别说李梓瑶知甄夕络重生与齐灏的事儿,就是不知,也忍不了她这等做法。 李梓瑶听了哂笑,既然这人送上门来了,管她是不是示威,总归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不是? “甄姑娘说是来请罪......既然是罪,便该领罚,你说说如何罚是好?” 齐灏过了门,正要往正厅走,旁有丫鬟上前道:“给王爷请安,今儿个甄小姐来了,王妃正与之相谈。” 齐灏看了眼正厅,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自是听不到厅内的谈话声的,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又沿着来时路回去。 正厅内的两人皆不知齐灏来过之事。只是李梓瑶问话之后便有一瞬的静默。 许是没料到她问的这样尖锐,甄夕络扑通一声跪下,道:“王妃如何责罚都不为过,只求能让母亲得一时安稳,便是要夕络怎样,都是该受的。” 用你的孝道来压我,倒是拨的手好算盘。 “你能有这孝心,让人听着着实动容,可规矩就是规矩,甄姑娘这事儿要是传到外面去,难不成还能一一解释给人听是为了母亲有疾才不得已承了端王爷的情吗?” 甄夕络重生回来本就有再续前缘之意,若是搁前世,就是再难,她也忍不了被人安排在别院的耻辱,然而知齐灏心中有自己,前世还曾为自己付出过许多,如今便不再将这些放在心上,是上天安排给她的机会,吃点苦头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想过有一日会被传的满城尽知,若是那样,于现在无依无势的自己反而更好,毕竟舆论可以成为她名正言顺被纳入府来的契机。能为情爱牺牲至此,连尊严也放下了,只希望齐灏不要负了她才好。 听了李梓瑶咄咄逼人的问话,甄夕络连忙摇头回道:“端王爷好心相助,夕络感激还是来不及呢,怎会有如此想法,可若传入他人耳,便是夕络能受辱,也决不能毁了王爷的名声,是夕络考虑不周,这便去向王爷请辞。” 李梓瑶愁就愁在这儿,若是齐灏不把眼前这位放心上,便没那么多事儿了,如今甄夕络可不是她能赶走的。 “王爷与我说了,见甄姑娘处境艰难,他一时赶得急,来不及多想,处理不当。可我也不能做了那般恶人,将你请出府去。”李梓瑶朝墨笙示意。 墨笙递过去个黑色木夹子,李梓瑶继续道:“愿以此相助,甄姑娘不妨拿去置办宅邸,再请来大夫给夫人好好瞧瞧。” 这回甄夕络倒睁大了双眼,没想到李梓瑶竟会以银钱辱她,她能接受齐灏的安排,已经在心底做了不少心理暗示了,又怎能受得了李梓瑶这番对待。 当下道:“有劳王妃挂心,昨日叨扰了,不曾想给王府带来麻烦,夕络自当搬出府去,怎好受王妃馈赠?” 李梓瑶无奈,她这是非要闹到齐灏面前去才开心吗? 第54章 五四 甄夕络执意搬出别院,李梓瑶自然不会自虐到去留她。本就不喜,哪里能由着她折腾,求着让安排的是她,求着走的也是她,她是齐灏心头明月光,可不是自己心头明月光,给你路你不走,可了劲儿的矫情,图个什么呢? 哦,图齐灏吧。 让墨笙送了她出门,墨竹站在她身后表情纠结,李梓瑶瞥一眼看到了,问道:“怎么了?” “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梓瑶:“你若有什么说就是了,怎么磨叽上了?” “唉,那奴婢说了您可别生气。” 想着是刚刚甄夕络的事,李梓瑶道:“不生气,你直说吧。”她想着墨竹大抵是不赞同她这么对甄夕络的。 墨竹行了个礼,缓缓道:“王妃您这般行事儿,闹到王爷跟儿前去,若让王爷以为是您不容她,这才让她留不得的,岂不是惹得王爷不喜吗?” “那你说说我怎么做他欢喜?” “这......”墨竹一下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样咄咄逼人的不大好,许是少了些大家夫人的容人气度。倒是墨笙刚好进来插话道:“哼,你莫不是想让王妃对她好言相向,好生安抚,再给她万事安排妥当,让下人们伺候的顺心不成?” “呵呵,”倒是李梓瑶笑了,“你若是想让我这般对她,那可太难为我了,这事儿本就是他们不在理,我就是把她赶出去了也是应当,怕的是她不走,反倒是平白大闹一场。” 墨笙笑道:“她都这样说了,看看刚刚多气啊,能不走吗?” 谁知道呢,她不接受那些钱财,能往哪去?齐灏不可能放任她不管吧? 墨笙:“对了,刚刚王爷来过呢?” 李梓瑶挑了下眼皮,道:“什么时候来的?” 墨笙:“就是您和甄小姐谈话的时候,说是本来要找您来着,但巧了甄小姐也在,便回去了。” 避嫌吗? “墨笙,你去找怀安,让他到前院瞧瞧,若是王爷不忙,便将他请来吧。” 趁着齐灏还未到,李梓瑶忍不住有些思维放散,她想接下来两个人的交谈八成是这样的: 怒发冲冠状齐灏:“没想到你是这样恶毒的女人,甄姑娘正逢大难,她一届弱女子在外如何自处,更别提还要侍奉病中的嫡母了,你连这点容人的气度都不具有,我真是看错了人。” 一脸苦逼状李梓瑶:“她长了脚我能拦的住吗?”哪怕自己有逼她离开的意思,这会儿也不能承认啊! 不分青红皂白状状齐灏:“定是你赶她离开的,孤苦无依的,她若是愿意此刻离开,昨日便不会找我求助。” 苦情戏女主角李梓瑶:“我们夫妻一场,你难道不信我吗?我自知她的难处,又怎会在此时赶她离开。”死不承认。 苦情戏渣男主角齐灏:“让我如何信你,昨日住进来,今日就搬走,便是她可以委屈自己,还能委屈了甄夫人不成,原来你也知道她现在处境艰难,竟还做出这番绝情的事来,果真是最毒妇人心,不管如何都要再把她请回来,你伤了人家的事我不在追究,但是,自今日起,别院的事儿便不许插足。” 不依不饶状李梓瑶:“请回来?想得美,我在这儿一天,她都别想进了我的地盘!” 甩袖而去状齐灏:“哼!” 第74节 呵呵,希望不是这样的好,脑补起来都觉得不太美好。 喝了杯茶压压惊,便又等了半刻。 *** 见齐灏进来,李梓瑶没别的废话,开门见山道:“刚刚甄小姐来过。” 齐灏端起茶盏饮了口,道:“嗯。” 李梓瑶呵呵一笑,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调侃:“听说你刚刚来了,该进来听听她当面道谢的,毕竟好事儿是你应承下的。” “她向你道谢?” 虽说道谢和请罪都让人挺不爽的,可若是道谢,那就更不爽了,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好比“啊,你家男人让我住他后院了,我来谢谢你啊。”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好贱啊,有没有? 实诚如李梓瑶还是一本正经的回道:“也不算是道谢,大意是她昨日糊涂了,才接受你的帮助的,今个儿清醒过来,请辞来了。” 齐灏一声轻笑,摇头,才不信她说的话,道:“你的话能听一半就好。” “不信?” 齐灏:“说她要走倒有可能,中间要没你插手我可是不信的。” “怎么着?觉得是我在赶她啊?” 齐灏只是喝茶,也不说话,但看表情倒还算轻松。 李梓瑶摇头,道:“我这种为人父母的,最是心善,怎么会赶她呢,给了钱财请她去置办宅邸,谁料她竟拒绝了,后来再是好言相劝,都留不住人。” 说这话时倒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齐灏,怕漏过他一丝表情。 齐灏:“她心里是有股傲气的,怎么会接受你以钱财相赠?” 李梓瑶自动翻译成:她心里是有股矫情的,怎么会接受你以如粪土般的钱财相赠? 李梓瑶回道:“原先还想着让她在王府别院中住着不合规矩,这下好了,她主动请辞了,咱们俩谁都不用费心了,不过,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不光李梓瑶脑子里有个自动翻译器,齐灏脑子里没准还有个自动过滤器。 听他道:“她一届弱女子还带着病弱的母亲,若有依托,倒不会求到王府来了。” 听齐灏停顿在这里,李梓瑶撇过头冷笑,知下面的话他是没脸说出来,却偏要让他说出来:“所以呢?她一届弱女子求到王府来了,之后呢?” 齐灏抿了抿唇,已知李梓瑶不悦,却无法,若是个贴心知己的夫人,这会儿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哪里会把自己逼到非说出这番话的地步,只得道:“还请你出面,不妨留她一段时日,等甄夫人病愈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梓瑶想挠头,刚摸上珠花又把手放下了,好不容易盘好的发髻,放过它了,道:“齐灏,你打算留她多久?若甄夫人的病一直不好呢?你要成为她的依托吗?” 没准呢?毕竟书中人家才是原装男女主,那羁绊岂是她一个半路过来的能解得了的,越发觉得不开心。 齐灏听李梓瑶“你要成为她的依托吗?”蓦地一震,却下意识的反驳:“你又想哪去了,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能帮衬一把便帮衬一把,又无需费什么心思,府中也不缺她这一口。” “你以什么名义把人家好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留到你别院里?”连她一个穿越过来都觉得不能接受的事,在齐灏眼里却只是小事一桩,难不成这里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这样说齐灏显然觉得不大高兴,俊脸都黑的跟糊了层漆似的。 齐灏:“你要非得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不只是我这样想啊,除了你和甄夕络其他人都会这样想。” 齐灏:“便让他们想去,我无愧于心。” 李梓瑶:……我头上已经长出了□□大草原。 牙疼,李梓瑶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道:“不管你是你怎么想的,现在人家是要搬出去了,我是不会腆着脸去求她留下。”我也不想她留下。 李梓瑶摸不准齐灏的心思,原以为他会大发脾气,好表达一番他对甄夕络多么多么的珍视。 这番交谈和她想的有所不同,齐灏看起来还算平静,倒也不像书中说的那样,受不得甄夕络受一点儿委屈,似乎只是想帮帮她罢了,并没有想因此事和自己大闹一场。 若是这样,李梓瑶倒是能接受的,她本来也不觉得齐灏能一瞬间忘了甄夕络,只要感情不再那样浓烈就好了。 齐灏来找李梓瑶又何尝没有一丝忐忑,无论是昨日的闪躲,还是今日的刻意回避,他心里都不想去触李梓瑶的雷点的,自知在甄夕络的事情的处理上稍有欠妥,可是......当那女子梨花带雨跪到面前时,他心里是有些复杂的,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去拒绝。 可若像李梓瑶暗含的那般“将一个黄花大姑娘安排在别院”的意思,他却是没有的。 他自知李梓瑶不会将甄夕络留下,便回道:“此事你无需费心,我会处理妥当。” 李梓瑶一想便知,这事儿是没完了,肯定会让下面的去做了,至于到底怎么着甄夕络,她心里没谱。哪怕齐灏真没那心思了,只是想在此时帮甄夕络一把,那甄夕络可未必会这样想, 她毕竟是是带着前世的夙愿来的,若没能达成目的,怕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吧,可齐灏却不知这些。 该如何是好? 第55章 五五 周贵妃刚生下的小皇子在十一月份离开了,就是十几日前,圣上悲恸,几日不理朝政了。 周佐期一党为此萎靡了不少,加上自太子病后,齐灏一直低调。倒是二王爷乐了,近期活跃不少。 李梓瑶本不欲过问齐灏日常来着,但经了这几番变故后,不得不对前院多关注几分。 “福安,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什么要瞒着我?” 昨夜别院走了火,那边来人将齐灏喊了去,今日早上他就开始忙活甄友和的事儿了。 说来也巧,当时福安正在,帮着齐灏安排留下甄夕络的事儿,原都布置好了,这前脚踏出门,随即后院便着了火,所幸损失不大。 福安听后苦了脸,道:“奴才,奴才哪敢瞒着王妃您呐,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儿,奴才也不敢做此等不敬之事。” 第75节 李梓瑶没工夫听他这番奉承,对这号人,你不挑明了说,他还得给你打岔儿,便直问了,道:“我可要好好问问你,这府里管家的是哪个?昨夜里别院着火之事,怎么没传到我这里?”昨夜她去不去是一码事儿,知不知又是另一码事儿了,书中福安就向着甄夕络,难不成此时也这样吗?都学会背着她把齐灏往别院里拉了。那可是够寒心的,不知别院里头的那个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的,收买人心的本事可是李梓瑶望尘不及的。 福安赶忙请罪,他哪里是不愿告诉李梓瑶,王爷说不必吩咐了,这才没来说的,他想着这两人本就因甄小姐的事儿闹得有点儿僵了,这才更不敢拿此事儿来给她堵心。可看李梓瑶黑了脸,却不敢以实相告,向来都是瞒得住的瞒,瞒不住的圆,王爷本不想让王妃心生芥蒂才不告知的,这会儿王妃即知晓了实情,便不能说是王爷让瞒下的,自己将事揽了过去,道:“昨夜一时情急,只顾着通知王爷了,本想着王妃白日里照顾小主子已操劳至极,不宜为此等糟心事烦心,后来查看了番,倒也不大严重,实在不值一提,便自作主张将此事瞒下了,不料竟惹得王妃不喜,是奴才的错,还请王妃责罚。” 李梓瑶转眼一想便知,福安最是细心谨慎的,怎么做的出欺瞒主子的事,不是受甄夕络所托,专借走火的由头单独请齐灏过去,便是齐灏刻意瞒下此事的。 无论是谁,也没有理由绕过她这个当家主母的。 更何况,齐灏不知道喝了她什么*汤,竟真去救甄友和了。此前还说不宜与二王爷对上,这才过了几日,便都抛脑后去了。 福安还在地上跪着,李梓瑶心里有气,可看着他弯着的背,到底不忍,便将人唤了起来,道:“你知错便好,我怎好罚你,只需你认清了当家祖母,以后少些“自作主张”便好,王爷身边离不开人,你回去服侍吧。” 福安又磕了个头才起,出了门直摇头,昨日在别院里他可是一直跟在王爷身后的,也知他家王爷对甄小姐是有两分不同的,所幸是没进门,这要进了门,没准可要苦着王妃了。 嘿,哪需要进门才苦着,自打那位入了别院,王妃就没一天好脸了。他是不懂王爷怎么想的,若是喜,直接将人纳进来不就得了,若是不喜,又何必伤了王妃的颜面,将人养在别院。 李梓瑶去找了齐灏。 说话挺不客气,道:“孩子过不过继时你倒挺犹豫,那时忌惮二王爷,怎的今日就不忌惮了,感情甄夕络一句话还能给你壮了胆儿不成?” 齐灏不知正看着什么,猛地抬头,仿佛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皱了皱眉,他道:“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从来没人敢不竟通报直接进他书房的。 李梓瑶没回答,只又问了遍自己的话。 齐灏眉头越皱越紧,道:“我再解释一遍,孩子的事上我从不曾犹豫过,至于甄友和甄大人的事,若他是被冤枉的,自然不该受刑,否则岂不让天下好官心寒?” “哼,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你到底为什么救他,不用我说,你比谁都清楚。”李梓瑶也不客气了,道出狠话来:“我的别院里留不得外人,她若安分还好,却将此事求到你头上来,你当是无妨,可我却不愿跟着你一家子的为这事儿闹得不得安生,若是此刻收手,我就不说什么了,否则明日她就等着收拾走人吧。” 太子虽还没死,可不过是在吊命罢了。齐灏明面上还是太子的人,自然不好再此事活跃起来。甄友和的事儿虽是二王爷做鬼,但陛下毕竟过问过的,再为他甄友和案,没准惹恼圣上,他刚丧爱子,齐灏何必在此时去触他眉头。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李梓瑶都觉得这不是齐灏搞事情的好时刻,他也不是犯浑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就那么拎不清,果真是美色误人么?李梓瑶轻嘲。 齐灏:“这是男人的事,你何必管?孩子还小,我只盼着你有这心思,倒不如全放在他身上。” “齐灏,你要把我当成自己人,就该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影响的是整个王府,影响的是你妻子和儿子,我们安安分分的等熬过这段时间去淮南不好吗?” 齐灏看李梓瑶眉头紧皱,一副愁苦的样子,蓦地心软,沉默了半刻,还是道:“只这件事不能应你,往后都听你的。” 李梓瑶听了撇过脸,正好透过窗看到那还未开的梅,一时竟想到年初一那日甄夫人的话“王妃喜欢梅?可巧了,我家夕络也喜欢的紧,她院子里还种着几棵......” 她扯开嘴角,咧出的弧度似笑非笑,心道:呵呵,人家才是真心相爱的,自己在这儿作个毛啊。 齐灏正等着李梓瑶回话,便见她转过身,声音传来:“随你吧。”你怎么会听我的,我费了多少口舌,还抵不上甄夕络一句话。 不知怎么了,齐灏见她转身而去,却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一把扯住了她衣袖。 李梓瑶转过脸来,眸子里不掩饰的失望,齐灏看了心里一缩,见她怒过,无奈过,却未曾是这样的,像是在看着自己,却又不知到底看向哪里,眼里一点光彩也没,他却知道这种眼神是失望,手不由得攥紧了。 李梓瑶扯不开,问:“怎么了?” 齐灏喉结微动,道:“我是认真的,甄大人确实是被冤枉的,你不是说甄姑娘不能在别院久留吗?待甄大人出来,这事儿我就不插手了,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都听你的。” 真的吗? 没有甄夕络,就只有我们吗? “为什么?”李梓瑶盯着齐灏的眼睛问的认真。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而不是你、我、甄夕络我们三个,或你和甄夕络两个?你不是为了她一直在和我对着干吗? “嗯?”齐灏不理解她什么意思。 “我说,”李梓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道:“好多为什么,我都想问。” 齐灏拽过了她手腕,将她转过来,静静等着她问。 “我俩心知肚明,你心里人就是她,为什么没趁这个机会把人纳了,我说过你只要开口,我就......”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因为,确实违心啊。 齐灏:“因为......不想。” 其实说的也不大准确,甄夕络虽庶出,可总归是记到了嫡母名下,甄友和没出事前,她以齐国公世子嫡女的身份入自己后院为侧妃,确实辱没。再者,李梓瑶乃武官重臣之后,身份也不低,端王有这么多强大的戚家,这不是找事儿吗?这是未成亲前的想法,后来便有些不一样了,到今日,甄夕络父亲不是世子了,可身份更加敏感,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说实话,的确是真的不想,哪怕是甄友和被救了,他也不想将甄夕络纳进来了。 齐灏声音很低,但却平稳,李梓瑶看他表情,便知是真话。又问:“为什么不想?”她不是你心里人吗?明眼人一瞧便知她要黏上来了,你们俩两情相悦的,怎么又矫情上了? 齐灏:“......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说着还摇了摇头。 李梓瑶又看出他的别扭来了,越发不懂他,不知道他到底想怎样,后面的话也没法再问。皱着眉眨了两下眼,这便是有些不耐烦了,道:“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我该信你吗?” “我......”齐灏心燥,脸有些泛红,道:“不管你信不信,等救出甄大人,便让他将甄夫人和甄姑娘接去,待天暖了,我们就离开京都,直去淮南。” 如果真是这样,也算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了。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李梓瑶神色复杂,忽略了心里的烦躁,拽过自己的胳膊,出了书房,深深吐了一口气,憋了很久的郁气,外面的冷气铺面而来,终是觉得清爽了不少。 第56章 五六 一点点不安,一点点恐慌。 尽管齐灏那样说了,李梓瑶还是不能安心。时不时划过脑子,那些个念头搞得人焦躁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想让甄夕络过府的执念如此之深,半夜里会为此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也会开解自己,不要担心,甄夕络不是威胁,哪怕是进了府,你也不要怕,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你多了个儿子,而她却少了层身份,哪还会如书中所写的那样,落不了个好下场。 尽管如此,依旧静不下心来,暗示仿佛是一种戒不掉的毒,她的诉求早已印入骨髓,强装豁达,却比谁都在乎,那毕竟是来这里多久便念了多久的事啊,怎么可能轻轻放下,到如今,哪怕是有一分会偏离轨迹,也忍不住躁动不已。 暗夜里木门发出沉响,脚步声轻的几不可闻,不一会儿,李梓瑶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齐灏,脱了衣服钻被窝里来了。似乎怕吵醒李梓瑶,动作放的轻。 没过一会儿,齐灏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已然入睡。 李梓瑶绷紧的身子渐渐松懈,心跳也缓了下来,也是,忙了一日,齐灏也是累了,在暗夜中闭上眼睛,顺着他的呼吸去调整自己,慢慢陷入安眠。 第76节 第二日醒来时齐灏已经没了身影,李梓瑶将窗户打开,阳光洒进屋子,惨白中透着微凉。她转身去了孩子的屋里,才一个月大点儿的小孩儿,睡得正香,李梓瑶瞧着有趣儿,便在一旁坐着看。 齐灏去了乾清宫拜见,要提的正是甄友和之事,圣上一脸倦容,闻言便道:“朕记得甄友和的案件是交给你二皇兄了,怎么,你可有异议?”前几日甄友和本该处了死刑,后有人来报其事另有隐情,求了个延缓,今日齐灏又拿此说事,没想到一个甄友和把他俩儿子都牵扯进去了,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齐灏听他这语气便知事要不好,斟酌了番正要答话,皇上突然来了一阵剧咳,身边的太监赶忙传太医,被他摆手止住,齐灏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齐灏低头立着,听那一声声牵动肺腑的深咳入耳,一时没了话。一向与圣上不亲,见他如此,心底里似乎也没几分难耐,只待他声落赶忙顺着来几句慰问,“可有唤御医来过?这几日天陡然凉了,易感风寒,还望父皇保重身体才是。” 皇上声音里说不出的暗哑,只道:“无碍。”眼皮垂的越发很了,看上去没点儿精神劲儿。见他如此,齐灏也不好再提及此事让他劳神,又沉默了会儿,劝他保重身体,离开时嘱咐太监仔细照料,这才出了大殿门。 没走几步,谁知皇后竟在前方等着,齐灏见了她身影,又想起李梓瑶的哭诉来,眼底越发清冷,低头思量了下,上前去行礼。 许久没见了,她憔悴了不少,哪怕是厚厚的妆容,也压盖不住疲态,想来是没少为太子病体越发衰弱的事忧心,只是眼里的那末深藏的锐利始终不曾磨灭。 齐灏问安:“府里事忙,许久未曾向母后请安,孩儿不孝。”无论有没有李梓瑶这桩事儿在,齐灏对着皇后都没有好颜色,毕竟那些伤是从小就招来的,任谁即便是再热血的心肠也能给磨硬,除非他是个喜受虐的。只是有了这桩事在,他对皇后最后的那份耐心也去了,如今还应付着,只是不好落了他人口舌罢了。 “许久未见,本宫甚是想念,听闻端王爷难得入宫一次,便在此候着,所幸是等到了。”她笑着,嘴里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挖苦嘲讽,天底下哪有母亲见儿子还要等待的,说的客气,不过是在责怪齐灏不去瞧她罢了。 齐灏也不恼,不接她话茬,只道:“不知母后找儿臣所谓何事?”到现在,他们之间连寒暄都是多余的。 皇后显然也是意识到这点,转眼一声叹息,换上愁苦之色,道:“你皇兄病中,不见你多日,他最是在意你的,到如今你也不去看上一看,岂不是叫他心寒,他虽是不说,我却知他是想见你的,今日来便是等你同去。”太子此前传唤过齐灏几次,都被他拿旁的借口推了,可今日却是推不过去的,母后亲自帮太子来传人了,皇后之命是懿旨,哪有齐灏拒绝的份儿,只得跟着去了。 他太知道太子如何病成这番模样的,此刻见了人,心不住一跳,那面黄枯瘦的样子,哪有往日的半分温润尔雅,叫人不忍再瞧第二眼。 齐灏别过去深吸口气,压下胸间涌上来的酸涩,如论怎么说,这都是曾护过、陪过、指导过自己的人。 太子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胳膊细到整个袖子都是空荡荡的,像一颗老树上耷拉着的枝杈,齐灏上前握住,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太子淡笑了下,晃了晃手又收回,闭上双眼显然是要歇着了。 齐灏不留痕迹的深吸口气,慢慢将他肩头掖平,起身告退。 倒是皇后,眸子里有两分急切,见太子闭口无言,又是一声叹气,任齐灏离开了,她终是不忍拂了太子的意。 可齐灏离开时,她却又跟在了身后。 还未走出大厅,她刚要开口,却被“圣旨到。”三个字震住了。 这个时候来圣旨,皇后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直摇头。齐灏也是一震,握紧的拳显示出他的不平静来。 不出两人所料,果真是废太子的诏书。 齐灏看了眼皇后,便是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反倒是太子显得平淡许多,许是意料之中,许是那么多大风大浪里走来,最后这一道也不在乎了。 “大限将至。”齐灏出了东宫,心中便只有这四个字罢了。 世事无常,生死无常,他在一刻,突然很想见到李梓瑶,立刻、马上,那份急切压得人喘不过起来,上了马便狂奔而去,风呼呼的拍在脸上,只让他显得更加肃穆。 直去了后院,却见她不在卧房,想也不想便知是在小儿房里。果真,孩子在睡觉,她搬来了把桃木椅,双脚也翘在椅面上,整个人都窝进不大的椅子里,手里捧着个光滑的硬木板,上置纸一张,手执炭笔,看了眼孩子便落下一笔,全神贯注的样子,连自己到她身后都没有注意到。 这样温馨,孩子睡着,妻子作画,自己在一旁旁观,像在梦中一样,此刻的安宁,便是他渴求已久的吧,静谧安详,让人不忍打破了这气氛,他便静静了站立,嘴角不由得勾出笑意,目光在李梓瑶的画板和孩子的睡颜山游走。 待搁了最后一笔,李梓瑶揉揉眼睛,坐的太久,身子都僵硬了,仰了仰脖子,要舒缓一下,谁知一抬头便看见立于身后的齐灏,也不在这里等了多久,李梓瑶愣了下神,随即指了指门外,暗示齐灏有事儿出去说。 齐灏点头,又看了眼孩子,抬脚离开。 李梓瑶目光划过他袍摆那一角墨线绣竹,轻轻将画纸放下,去调整了正睡觉的小婴儿,实在耐不住亲了他额角,这才笑了笑起身离去,徒留画纸搁在桃木椅上余温尚存。 李梓瑶进门便见齐灏在卧房的窗前负手而立,这样的天气自己都裹成球了,他却一身单薄,外面风嗖嗖的进来,他也不嫌冷。李梓瑶瑶了摇头,边道:“怎么不坐里头?在这儿站着也不嫌冷。”边去关了窗子。 齐灏一直没有回话,目光就随着她的身形而动,看她纤细的十指搭在窗上,看她弯下身来勾出姣好曲线,看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看她紧了紧夹袄,看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神色平淡,目光清和。听她道:“怎么了?也不说话。”嗓音温润,钻到耳朵里,浸入心里。 齐灏喉结一动,突然上前,一把把人搂在怀里。 李梓瑶吓了一跳,瞪圆了杏眼,下意识的防备,将双臂屈在身前。乖乖,齐灏怎么突然抱上来了? 搞不明白齐灏到底是怎么了,他可从来没这样过,两人间就连拉手,他都未曾主动过,今日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梓瑶脸埋在他的肩头,眸子里尽是不解,却还是慢慢放下手臂,将双手从袖里抽出,环在齐灏腰间,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很少这样亲密,心贴心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与硬实,被他的淡淡茶香味儿包围,在这样静谧的午后,却是第一次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意义。 听他们心跳逐渐变得同步,齐灏又紧了紧双臂。李梓瑶不再追问,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大抵明白的,齐灏这一刻是到自己这儿寻求安慰来了。 只是,太紧了,压的胸疼,闷闷的喘不上气来,要是不了解齐灏,她可能会觉得这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在齐灏腰间拧了一把,道:“你是要谋杀亲妻吗?”快不能呼吸了。 齐灏松开了些,在她耳间轻笑,有些暗哑有些磁,李梓瑶闹了个脸红,抬头一看,齐灏虽然面色正常,耳垂却也是透红的,心里舒坦了。 怀抱会让人留恋,李梓瑶知道自己抵抗力不强,省的有瘾,便挣开了,走到一旁坐下,那股淡淡茶香味儿仿佛沾身上了,她走哪便跟到哪。 齐灏一时半会儿没走,竟去她的小书柜上抽出了本书,半倚在桌旁翻看。李梓瑶瞧他有这雅致也是挑眉,“今日怎的这般清闲?” 他少有这样闲着的时候,往常白日里见上一面都是极难,今天居然就这样逗留下来了,有些反常啊。 齐灏跟她绕嘴皮子:“怎么就不能清闲了?”他没有办法坦言出自己的不安,负面情绪陡然袭来,他措手不及,一时极想过来,迎合了他内心隐隐的渴望,这里确实是个令他心安的地方。 齐灏确实刺激,不是甄友和的事情不好办,而是,太子虽然无言,可那一刻的清明中,仿佛是看出了真相般,齐灏的心虚一时无所遁形,然而太子最终放下了,他们两人间的僵持与羁绊,终于随着一声浅笑散去,剩下的却是满满的惆怅。 他和自己的家人之间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许多遗憾,这遗憾似乎非死亡无解。这种意识闪过大脑时,不由自主的便想起李梓瑶来,成婚还不到一年,他和李梓瑶之间的遗憾还少吗? 一瞬心乱,无法宁静。 齐灏虽有书在手,目光却还是看向了李梓瑶,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失笑,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57章 五七 那是重逢后第一个火热的夜晚,他的唇从她眉头一寸寸滑下,卸去清冷,说不出的缠绵缱绻。 产后的少妇嘛,嗯。 第77节 李梓瑶手臂围在他颈间,承接着他一滴滴落下的汗水,热度仿佛能将人灼伤。 二十岁的热血男儿嘛,嗯。 书中的男主标配嘛,嗯。 李梓瑶一时觉得自己像热浪中摇曳的轻舟,不,震荡的轻舟。 不知几时,便失了意识,沉沉睡去,不管昨日风雨交缠,不管明日阴霾满布,得了,过一日享一日福,纠结的再多,除了老的快也没旁的好处啊,对她而言,事态已在慢慢好转,何必奢求那么多,一天一个好消息足以。 齐灏一贯醒的比老年人都早,哪怕操劳半夜也不影响作息,醒来时发现手竟然在自家儿子没吃过几口的口粮上,顿时酥麻了半边身子,他心底里解释说,是为了不吵醒李梓瑶,他才收回的那么缓慢的,慢的仿佛留恋不舍般,丝绸般润滑却温热的触感,倒是头一次这样无比清醒的印入脑子里。 他不会承认自己脸发热了,好像不止脸…… 后来好几天都觉得自己手里跟握了个馒头似的。 至于李梓瑶呢,许是太累了,她这一觉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阳光照亮了屋子,看起来天气不错,有丫鬟照例开了窗,微风吹来掀动珠帘,玲玲作响,李梓瑶将双手枕在脑后醒脑,直愣愣的盯着床顶绣着复杂图案的承尘,一时回不过神来。冬日里的衣服厚重,李梓瑶余光扫去,一溜浅黄在几步外定格,她微咽了两口缓解喉间干涩,问:“怎么了?” 规规矩矩行礼的可不正是墨竹,刚还打算唤她进来,没想到一闪神到自己眼前来了。 墨竹轻声细语,在这初醒的时刻,听着悦耳,道:“皇后娘娘身边儿的采月姑姑来了。” 嗯? 皇后娘娘的人来找她了? 特么,这可是那场风波过后的第一回合交手啊! 刚从被窝里探出身的李梓瑶蓦地又缩回去,神色莫名,问道:“她来做什么?” 墨竹依旧是那副轻柔,道:“采月姑姑来传皇后娘娘旨意,请王妃入宫一趟。” 皇后请自己入宫?李梓瑶手腕搭着额头,不由自主思索她在搞什么鬼,上一次自己没死她手里,难不成要再补上一次?那也不可能把自己弄宫里动手啊,岂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墨竹等了许久,不见李梓瑶吩咐,抬头看了眼,只见王妃正以腕覆额,白绸亵衣的袖口遮住了脸,看不出神色来,她等着没事,却不好叫采月姑姑久等,那毕竟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宫女,这样晾着已是得罪。只得轻唤:“王妃。”试图让李梓瑶回过神来。 让我去我就去?还能跟上回一样莫名其妙的着了她的道吗? 不去! 李梓瑶这才摆摆手,道:“出去跟她说我身体不适,不能随她前去,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怪罪,日后定当亲自前去赔罪。” 墨竹不知她是否真不适,也不多言,只道:“是。”领了命出去回复。 那采月姑姑来了一次竟连李梓瑶的面也没见上,却不急不气,听了墨竹的答话赶忙换了担心之色,嘴里说着:“自是身体要紧,这天怪,忽冷忽热的,周遭好些人遭了罪,你好好伺候着王妃,我也不好久留,这便回去复命。”墨竹示意墨笙送她出府,自己又折回屋去。她还惦记着李梓瑶说自个儿身体不适的事。 到了床前便道:“王妃,不若奴婢唤来大夫给瞧瞧?” 李梓瑶摇了摇头,散在白色枕巾上的青丝随之轻晃,日光落在其上瞧着明晃晃的,她道:“不必,我没事,不过是搪塞她罢了。”喉间有些沙哑,可能是刚醒的缘故。 若是墨笙在,没准此刻就大呼小叫的问怎么能搪塞皇后娘娘的人呢。墨竹却不会说这样的话,哪怕她心里也有疑问,却只是低着头转了个眼神,不言不语。 李梓瑶见她立在一旁沉默,心里笑,这倒是个省心的,又吩咐:“待王爷回府,你找人将他请到这儿来。” 墨竹回了“是。”,便服侍着李梓瑶穿衣洗漱,这边刚收拾好,那边就有小娃娃的哭声传来,说来奇了,除了刚出生那天哭声大,其他日子里都跟猫叫似的。后来有次李梓瑶不曾注意别着他手了,这才又大声了起来,自那以后,回回都是震天响,听的人心颤颤。突然转变了,初时齐灏还纳闷,问她是怎么回事,李梓瑶便一本正经的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无比自然的摇头。呵呵,不好意思啊,把你儿子搞成这样子了。跟小孩儿在一起的时候,齐灏的注意力向来不在李梓瑶身上,压根没发现李梓瑶异象,于是李梓瑶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傻笑。 蔻丹染了指,从剪刀柄里穿过,皇后听了采月的回话,拈花的手一顿,随即一个冷哼,便将剪刀扔下了,深呼吸了几番,才道:“既然病了,便寻些好的药材给她送去,过个两日再去,我倒要看她能病多久。” 采月被剪刀划过地板的“呲”声惊到,一个激灵,听皇后娘娘这样吩咐,声音里还夹着哆嗦,立刻回道:“是。” 皇后娘娘这才又端起笑来了,眼里却没多少神采,插花本就是强得来的兴致,这会儿也不做了,倚在外间的万字不到头雕花罗汉榻上出神。 灰蒙蒙的眼渐渐聚了光,仿佛又来了兴致,道:“听闻端王爷别院里养了人。” 采月眼神微晃,不知皇后娘娘问这话何意,想着原先她一直在照顾着病中的废太子爷,没工夫管其他事儿,许是这会儿心渐渐宽了些,又开始过问外头的事儿了。 采月思量了下,回道:“听说是原先甄侍郎的女儿,一遭落了难,被端王爷接济过去了,连同她那嫡母,现在都住在端王府别院里。”这事儿捂得挺结实,外头都没什么传言,她这还是信路广的,才打探出了一二来。 “端王爷可不是那等好心的人。”皇后娘娘喃喃道,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采月什么。 采月好歹是伴她多年的老人了,便是她眼珠子一动也能将她心思猜出个七八分,这会儿怎会不知她在犹疑什么,怕是觉得端王爷对那位甄姑娘起了心思,她回道:“听说甄姑娘住进去后,端王爷只去过一次,想来只是给她提供个住所罢了,没旁的意思。” “那可不见得。”她端起茶盏饮了口。 采月这又转念一想,脱口而道:“端王爷似乎正帮狱中的甄大人跑路呢。” “呵。”皇后又是语意未名的轻笑,吩咐道:“把剪刀拿来吧。”竟又开始插花了。 端王府里的李梓瑶被皇后这么一搅,有点儿懵了,转念一想,反正不管如何她也不会入狼口的,便该怎样就怎样了,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这会儿比她更懵的当属甄夕络。 甄夕络哪里料到齐灏把她扔别院里不管了,虽然吃穿用度不缺,可她在乎的也不是这个,见不着齐灏面她又怎么探得她父亲的消息,这一日一日过去的可是夺命的时间啊,徒劳她在这里着急,却没一点办法。 好在,魏冬玲的丈夫、齐灏的小伙伴许小侯爷时不时的给她传些消息过来,这才不至于让她两眼摸瞎,对外界状况一概不知。 齐灏有多焦头烂额许小侯爷是知道的,最开始不愿甄夕络伤神,许小侯爷只顾着拣好听的说与她听,然而时至今日他却如何也瞒不下去了,甄友和的事儿确实办不了了,若是以往还有些渺茫的希望,那今天他可以拍板说:谁也别指望了,准备好棺材吧。 想着那梨花带雨的面容,许小侯爷有些下不了笔,可早痛晚痛都是痛,不如让他的甄姑娘早些有了心理准备,咬咬牙,决定以实情相告,三页纸里,半页是残酷的事实,剩下两页半都是宽慰,男闺蜜当到这份儿上,还真是难为他了。 甄夕络却理解不了他的苦心,只见她匆匆忙忙撕开了信风,顿时满脸愁容,只扫了前几行便一个踉跄,后面的看也没看一眼,信纸已从她手中飘落,在空中翩翩跹跹,终是静止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倒是白费了许小侯爷献上的一颗温热的心。 素梅,便是甄夕络的贴身丫鬟,见甄夕络如此,赶忙上前,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也不过才几日罢了,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本就清瘦,现在是越发单薄。她一个丫鬟看了都心疼不已,老天爷不长眼,倒是什么不好的事儿全都让自家小姐摊上了,如今落魄至此,身边连个疼惜的人都没有。那帮奴才们也是,得着好的时候一个个比谁跑的都靠前,如今却只剩自己一个了,她却不愿让小姐在这时无依无助的,无论如何都要亲身相随。 要不是她小姐前世走了一遭,真正认清出她的好来,今生哪能这么贴心的对她,可惜了,造化弄人,没领她过上好日子。不过一个忠心的奴才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甄夕络胸间起伏,情绪大起大落的,这会儿跟要受不住似的,只能靠在素梅身上借力,被素梅搀着坐到椅子上歇息,素梅看她眼里无神,顿时着急不已,可这院子里哪有一个能依靠的人,便一声叹气,跺了跺脚跑出为她准备茶水。 第78节 待素梅出去后甄夕络方才回了神,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如何办是好,在这个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还是父亲,哪怕是重生了,她也这么认为的,毕竟只有父亲才是真正将她从小守护到大的人,可却因自己遭了这番劫难,如今自己是能安身立命了,却要拿父亲的命来换,想到此仿佛再也承受不住,满脸痛苦之色,她伸出双手捂住脸痛哭,几声呜咽从手心溢了出来。 素梅回来的时候便见她这般模样,顿时一惊,赶忙将手里东西放下,走上前去,道:“小姐,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上了,哎呦,这可怎么办?”她急也没办法,最后不知怎的,竟说道:“奴婢,奴婢却给您将端王爷请来。”对啊,这是端王爷的院子,她家小姐住这里是受着端王爷照拂的,没准能帮上忙呢。 第58章 五八 话罢素梅提起裙摆就要向门外跑去,甄夕络被她突如其来的想法吓的一怔,忙道:“回来。”这小丫头平时也不是这样冒失的性子,今日可能真被自己吓着了,甄夕络先缓了缓心神,制止了素梅的轻举妄动。她现在无所依托,很多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素梅被呵住,转过身来,眉凝在了一起,稚嫩的脸庞上说不出的担忧,嘴唇撅的两尺高,唤道:“小姐~”那个调拐的是九曲十八弯,将她的不解分分毫毫印入其中,一丝也不曾遗漏。 甄夕络自是听出她话中的不休,颦眉蹙頞,拿帕子擦干了眼角垂着的泪,柔声细语道:“我信你便不曾说教你其他,可你这番表现岂不惹我担忧,你倒说说今日冒然前去,到了端王府又能怎样?” 素梅低头思量,甄夕络看她那样子,直接将话顺了过去,道:“上次去端王府我便看出端王妃对我不喜了,她定不愿我见到端王爷的,你就是去了也白去,徒给人留话柄。” 她说完别过脸去,两手交握覆于腿上,轻叹了口气。 “啊?都是奴婢思虑不周,竟差点给姑娘惹来祸事,那现在可怎么办才好。”素梅听她这么一说明白过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也是给急糊涂了,竟忘了端王妃这茬儿。 甄夕络沉默半刻,掀起了眼皮,对素梅说道:“不如这样。”说完立刻站起身来,向内间置的书桌旁走去,笔墨纸砚俱全,吩咐着素梅磨研,她展开了宣纸提笔运腕,不一会儿,秀雅小楷便呈现于纸面之上。 停了笔,她又默读了一遍,方才搁了墨。吩咐道:“你找那人将这信给许小侯爷送去,想来他应是有法子的。” “咦?小姐可是请了许小侯爷帮忙?”素梅接过甄夕络封好的信,问道。 甄夕络轻轻点了点头,心不在焉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若是许小侯爷能安排我和端王爷见上一面也好,省的往端王府再走一趟了。”想起上次李梓瑶毫不客气的言辞,她心下一凛,不是滋味儿。早先还妹妹长妹妹短的叫,这才过了几日,便翻脸无情了,果然是一旦落寞人人欺,想想前世,她一声苦笑,那样的日子,还没受够教训吗? 素梅接过信,一时半会儿却没了动静,甄夕络见她如此,问:“怎么了,还不快去。” 素梅紧了紧手中的信,回了声“唉。”,可眉目间俱是纠结,刚迈出的步子又折回,她嘴角微动,忍不住问:“若是,若是许小侯爷没帮上忙呢?” 甄夕络听了她这话一阵心烦意乱,齐灏确实跟她想像中不同,明明前世对自己用情那般深,怎的到了今生却......虽是为自己安排了住处,也为爹爹的事献了不少力,可却显得不大热络,难不成他如今还未对自己生情吗? 对素梅摆了摆手,她一脸不耐,道:“不会的,你只管把我吩咐的事儿做好就行了,旁的都不需理会。” 甄夕络想,齐灏应该会见她一面的,尤其是爹爹的事儿已到这个地步,他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便这样安慰自己。 必须得见他一面,无论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爹爹。 齐灏刚下马便听李梓瑶唤他过去,天蒙蒙暗,这会儿过去不早不迟,正巧能赶得上顿晚餐。 齐灏进屋时李梓瑶正逗弄孩子,见了他便道:“这几日不好哄了,刚哭过一场,非得抱着不撒手才行,胳膊都给累酸了。”嘴里抱怨,眉眼间可充盈着笑意,哪里有一点受委屈的样子,齐灏见了也忍不住周身一轻,心里的烦扰卸下了大半,几步上前,想将孩子从李梓瑶手中接过,却被她躲了过去,听她道:“到炭火边去去寒气,你身上凉。”这种天孩子受不住的,早就燃了炭。 齐灏嘴角一勾,走了过去,片刻后回来,道:“这回总行了吧。” 这才把他儿子接了过去。他身材高大,孩子小小一团窝在怀里,看着滑稽,李梓瑶“嗤嗤”的笑。 齐灏瞧着她笑眯了眼的样,一瞬间那些本以为早已忘记的画面蓦地转进脑子里,大年初一的青石板上,她一回眸被风掀起的发划过嘴角;离京出发前往淮南的当日,也是那样,目若秋波,嘴角含情。其他的许许多多,又在此刻定格,许是做了母亲,去了稚气,却多了分柔美成熟,可笑里还有她怎么也抹不去的调皮欢脱。 齐灏像是被感染了,低头去看他儿子嫩的能滴出水来的小脸,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过会儿想起李梓瑶唤他来该是有事要交代的,便问道:“你今日差人去唤我了?” 两人在软塌边坐着,李梓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探过头去看小孩儿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挤过去,齐灏的手臂压在那团柔软上,呼吸有点不自然了,慢慢的,连神色都不自然了。 李梓瑶不在意的回道:“嗯,今日母后差身边的采月姑姑来府中,说是要我进宫一趟。” 这话一出,倒是打散了刚刚才在齐灏心中凝聚成团的绮念,李梓瑶话音一落,他当即问道:“你可是应了?”嗓音却是暗哑的,他听了有些不自在的轻咳。 李梓瑶偷笑,头歪在齐灏肩头,一下一下仿若轻颤,扰的人痒痒。齐灏不自觉的错开一点,李梓瑶又一把给他拽了回来。想着他心可够大的,府里的事儿不着意,全去给他心上人跑腿儿了。心里有点儿不爽。 李梓瑶道:“我没应,想起皇宫心里就怂,病辞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怨念都锁在了玉笙楼,喜怒哀乐忧,真是各种滋味尝尽,最终都化为满满的无力,至今想起骨子里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涩之感。 齐灏听李梓瑶声音低了下来,想到她曾经的陈述,一时无言。只能庆幸,熬过那段可怕的日子,蓦然回首,他们什么也不曾错过。 换了左手抱孩子,右手腾出来,他有些笨拙的揽过李梓瑶,安慰道:“以母后的性子,想必还会遣人来唤,到时你只需拒了便是。” 李梓瑶直起了身子,换了副满脸严肃的神情,问道:“若是她亲自前来呢?” 齐灏笑了,回道:“那你怕什么,母后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端王府来,你一个当家主母在自己院里还担心么?” “也不是担心,只是想不通她怎么突然传我进宫了。”要是补刀,也该早点补才是,这都过多久了,突然来事,莫名其妙。 齐灏摇头,回道:“大皇兄的事儿已成定局,母后许是为自己打算了。”国舅爷的势力渐渐往他身上倾斜,想来是母后的意思,只是一切才刚刚开始,李梓瑶和母后之间还有着不可磨灭的龌龊,她们两个还是不见的好。 李梓瑶点了点头,不在说话。 皇后该是明白的,一旦李梓瑶得了势,哪里会放过她,孩子、长乐哪件拿出去不是一辈子的事儿? 齐灏:“别想那么多了,开饭吧。” 李梓瑶点点头,将孩子交给了奶妈,她回了心神,却见齐灏直愣愣的盯向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李梓瑶顺着他眼神看去,是她日常用的小桌子,还有幅画没收起来。呵,眼神不错啊,那么远还让你瞧见了。李梓瑶恶作剧心态泛滥,将那副画展开,完完整整呈现在齐灏面前,问:“是不是很眼熟?我给它命名叫《睡美男图》,你要是得了空,不妨给我提句诗。” 李梓瑶半晌午醒来没事儿干了,不知哪来的灵感,决定给昨晚的健身运动做个笔记,她本就擅长这些,画起来除了有些伤身外,没其他阻碍了。 交代句实话,齐灏是个连春宫图都没翻过几本的男人,这样立体而逼真的画作倒是第一次领教,顿时涨红了脸,他脸涨红时也不过是透粉而已,看上去又减龄又纯情,张嘴道:“你......”,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要上前去抢。 李梓瑶早就防备着了,来不及卷起,她干脆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上,急道:“干嘛你,这可是我一天的劳动成果,弄坏一点你赔我。” 齐灏:......你无耻。 齐灏要想在李梓瑶面前弄坏一幅画可太简单了,可那幅画直到他死都保存的好好的,可见他只是装装样子而已,闷骚男。 不出所料,没隔几日,皇后果然又遣采月来唤李梓瑶入宫,被李梓瑶再一次以病相辞,这回她却没生气,瞧了瞧自己的蔻丹指,道:“走吧,去看看大皇子去。”她那命苦的孩子,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都是她硬成石头般的心上最柔软的地儿,与长乐不同,这个孩子她花了太多心血、太多精力,这份价值早已不能单单用太子之位来衡量。 出乎意料的是,甄夕络怎么也没想到,齐灏拒绝了许小侯爷的请求,没同意和她相见。 第79节 这可让她心凉了,终是意识到,将希望全压在齐灏身上,这个赌注她赔不起,可......明明前世,她在他身边停留了那么久,不能看错的啊,是哪里变了吗? 甄夕络想着,若是说哪里变了,也是自己这边变了,没嫁给齐熠而已,所以错过了那个让齐灏爱上自己的机缘吗? 不......齐灏那边也变了,前世的这个时候齐灏没儿子的。 是齐灏也重生了吗?但是,若齐灏重生了该来找自己的啊,怎么会和李梓瑶有了儿子。 那这么说,是李梓瑶重生了。 重生的李梓瑶夺走了齐灏,生下儿子了是吗?该是这样的,怪不得打重生以来便觉得李梓瑶有些怪异,受伤落马那次还去瞧自己,说那等诛心的话,不过是迷惑自己罢了。后来再见面那样热络,定然也是有所图的,怪不得自己被齐灏安排在后院时,她一下子变了脸。 齐灏心底里定是有自己的,不然为何三番两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早先惊了马的那次,宫中的那次,现在自己走投无路,别人恨不得离的越远越好,只有他,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接济自己。 他心里定是有自己的,只是被李梓瑶迷惑了,所以才刻意不见自己的。 甄夕络咬紧了牙,她重生一回便是为了报前世之仇,还前世之恩。可如今曾害了她的二房越发飞黄腾达,连齐灏也被人抢走,她哪能忍得住这口气,若是就这么算了,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只是让父亲又受了回罪罢了。 若是以前还在等着齐灏找上门来,这会儿可要把那些迂腐的心思都放下。 她什么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值得顾念。无论如何,还是先打破这种相见不得的局面才好。 第59章 五九 风轻云淡,天朗气清,这是个好天气,李梓瑶站在门前舒展了身体,想着今天八成能过的倍儿美,不过她想的从来都不准。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大会儿就有人递话过来:皇后娘娘来府中探望了。 李梓瑶眉头一皱,只得去了妆,灰溜溜回到被窝里卧病以待。 身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发饰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耳坠红翡翠滴珠耳环,指带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周身气派,见她款步走来,李梓瑶心头一跳,忙端起笑来,一套起身又被制止的虚礼过后,皇后娘娘直接开口道:“自你离宫那日起,再不曾见小皇孙,孩子一天一个样,这么些日子没见过,也不知他什么模样了,心里念的慌。” 啊?过渡的太不自然了吧,李梓瑶连应对她关心自己“病情”的话都想好了,竟没派上用场。可听想见孩子,李梓瑶却是不愿的,她给墨竹递了个眼色,轻笑道:“去孩子抱来给母后瞧瞧。”墨竹头一低,领会了她的意思,便要退出屋去。 谁知皇后娘娘发了话,“不必了,孩子体弱,你又病了许久,哪能将他抱这屋里来,染了病气可怎生是好?本宫过去看看即可,就别折腾小皇孙了。”她神色淡淡,在位二十来年,话中的威严一下便止住了正要退出房间的墨竹。 这番话下来连挤兑带客气的,李梓瑶招架不住,只得干笑。比起装病露馅,她更不愿皇后避开她耳目去接触孩子,见皇后转身,她眼皮子一抬也下了床,就是这么的无所畏惧。 与皇后隔了几步距离,李梓瑶低声对紧随着的墨笙吩咐道:“让人将王爷请回来。”这还是第一次让人去外面请齐灏,她心里有点儿没谱,不知道能不能请回来,后来悔死了,还不如不让他回来。 进了隔壁耳房,里头静悄悄一片,李梓瑶目光越过前去,正巧孩子在小床上睡着了。奶妈听了动静抬头看去,着华丽宫装的皇后娘娘正巧映入眼帘,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又是震惊又是紧张,她哪里料得今日竟能见着这么尊大佛。好在慌乱中没失了规矩,低声请了安就弯腰低头立在一旁。 皇后便立在了离小床三步远的地方,瞧是瞧得见,想亲昵一把就做不到了,这也好,安全距离,李梓瑶放心,皇后未曾发话,她也懒得刻意吩咐奶妈将孩子抱到面前来给她瞧。 一时间屋子静的仿佛稍沉重点的呼吸都成了冒犯,李梓瑶不说话,皇后也不说话,场面陡然尴尬了不少。立在皇后身后的采月姑姑低着头眼珠来回转,思量片刻张了嘴:“奶嬷嬷还愣着做什么?咱们皇后娘娘来瞧小皇孙了,还不赶紧抱到身前来。”仗着自己是皇后跟前的人,这气焰,使到端王府里来了,上次来的时候可没这么不客气,不过是想在皇后面前得脸罢了。 奶妈本就紧张,给她这一嗓子喊的,当即就伸出了手,半道上才想起李梓瑶来,这才眼神过去,看她有什么指示。 在眼皮子底下,李梓瑶还是放心的,再说皇后既然不曾呵斥采月,定然有心一抱的。 就这么一错神儿,外头便有人来传话过来,说是甄夕络上门拜见了。 今儿可真巧啊,不知道自个儿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平生她最忌讳的两人赶在同一天来了,可有够霉气的。李梓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吐了口郁气。 今天没心思应付,打哪来的哪回吧,李梓瑶微微摇头示意那侍女不见。 却见皇后开了口,轻声呵斥道:“你这个奴才也真是,没见小皇孙正睡着?连我都不曾吩咐,倒是你的嘴快,好在端王妃性子和善,不曾治你的罪。”觑了采月一眼厉声道。 采月赶紧跪下请罪,李梓瑶按下心中不耐,轻声道:“姑姑忠实,我怎会怪罪,不若出去说罢,小孩儿难哄,吵醒了可就不好了。” 皇后点了头走在前头,步子稳的连衣服都不曾有一丝晃动。李梓瑶跟在她身后,刚出了门便听她问:“刚刚见有丫鬟前来,可是府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不过是些琐事,哪有什么要紧的,丫鬟们心思浅,一点小事儿也要来过问,怕坏了事。”李梓瑶摇头回道,想把这茬儿过去。 “哦?是吗?”那个尾音,打着旋儿般,想牵动着人的心思随她一起动,明显是不信李梓瑶了,李梓瑶这样说还以为她不会再过问,毕竟手再长也不该如此过问端王府的家事,没那个理。 “嗯,不敢欺瞒母后。”李梓瑶是要瞒到底的。 可哪知她话才落下,那回去传达指令的侍女又进了房里来,见皇后娘娘目光落在她身上,连忙行礼,李梓瑶心道不好,可能她没拜过的那位神仙又发威了,给自己找事儿来了,她手掩面轻咳。 “怎么了?”这话是皇后问的。 那侍女也够没眼力劲儿了,愣是不知道李梓瑶在暗示她,许是知道的,只是更不敢瞒着皇后罢了,结结巴巴回道:“是......是甄姑娘来府里拜见王妃。” 李梓瑶又是笑,走到皇后娘娘面前行了个万福,道:“儿媳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日母后在此,不好招待她,便暗自瞒下了,恐扰了母后兴致,还请母后勿怪。”又转过身来,板了脸,问那侍女,道:“不是吩咐过你了吗,还进来做什么?” 侍女磕了个头,回道:“奴婢是这样回她的,可......甄姑娘说今日必要见着王妃一面,否则怎么也不肯回去的,现在正跪在外头等您指令呢。” 李梓瑶:“甄姑娘岂是这般没规矩的人,定是你在胡说,赶紧出去,别在皇后娘娘面前现眼。”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她弄出去,可皇后娘娘却道:“且慢,本宫瞧着这丫头不像是会欺瞒主子的,恐怕那甄姑娘确实有事非见你一面不可,本宫也不是不明事理的,称不上扰不扰兴,若是为此耽搁了大事反倒不好了,便让她进来吧。” 李梓瑶心里憋了口气,面上却依然轻笑,只得对那侍女道:“权当你说的是真话,那便让甄姑娘进来吧。” “是。”那人匆匆回道便出了门。 李梓瑶觉得蹊跷,刚刚皇后分明是要抱孩子的,这一眨眼的功夫便反了悔,如今又要甄夕络进来,其间巧合使李梓瑶心下生疑,就像她们两人搞在一起了似的。若真是有鬼,不妨看看你们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皇后坐了上首,李梓瑶在一侧,轻抿了口清茶,缓解心中不适,余光透过瓷杯口扫到白衣一角款款而来,她放下茶杯,沉木间一声轻响直印到心里去。打量着甄夕络行跪礼,纤弱之意从腰间的弧线中显露出来,她的嗓音还是如之前般,及其轻细的在空气中漾开,伴着一两点仿若轻啜,传到耳朵里来一股破碎之感。 终于等她抬了头,光从侧面打来,右颊微微一点莹白,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李梓瑶瞥了眼又低下头。听皇后娘娘问道:“甄姑娘何事如此之急,竟非见端王妃一眼不可?”她说这话间,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 李梓瑶也在等答案,到底什么事儿,让她不去找齐灏反而来找自己。 甄夕络背对着门停止的背脊陡然崩塌,怪不得刚总觉得她哪里怪怪,这一刻随着她眼睛泛红突然意识到,也许她来前刚哭过。 游廊下一人正踏步而来,脸上一贯的清浅,步子却比往常要急一些,大抵世间巧合就是如此,就在这时,齐灏踏进房门。 李梓瑶扫向门口的目光顷刻间顿住,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此刻,所有的一切在此时定格,无声无息间以为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一瞬。然而在场的四个人身上仿佛缠了无形的线,一圈圈缠绕,那些剪不断的羁绊在有些人心里化为喜悦,在有些人心里化为趣意,在有些人心里化为尴尬,在有些人心里化为难堪。 第80节 眨眼一瞬,什么都未发生,李梓瑶却已难耐不已。她从来没想过两段情中相关的三人竟会以这种方式打了照面,甄夕络此刻还跪着,看那模样,八成一会儿就要诉苦了。 八点档的爱情故事真让自己碰上了,特么说不出的荒诞。身为主角之一,她有必要意识到当务之急先让甄夕络起来才是。 齐灏踏进门先见到的便是跪在厅中央单薄消瘦还有些轻颤的白衣背影,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他人都取代不了的一面,更何况是原书的女主角,这样曼妙的背影,齐灏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甄夕络,一颤一颤的,哭了? 向上首看去,他那雍容华贵的母后,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好整以暇。随即视线便落到坐在侧旁的李梓瑶身上,一手搭在茶几上像是还未收回,目光和自己撞上,嘴角扬起淡笑,可那双眼里哪有几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不是刻意卡这儿的,缓缓脑子。 第60章 齐灏一愣神,甄夕络在李梓瑶的吩咐下起身,她要坐到对面去,就那么一个转身,顿时怔住,除去上次的惊鸿一瞥,她不见他已经许久。犹疑过,埋怨过,然而碰上了便认定了。时光的熬磨里,前世已变得久远,他比记忆中的当年模样要青涩些,然而眉目如昔,风姿亦如昔。 甄夕络一个煽情时刻,李梓瑶心中小人已经开始跳脚,当我是死人这俩,在正房和母亲大人面前遥遥相望这么久,母亲大人怎么看不用管,可是正房差点被心中那把熊熊大火燃烧了自我。她端起之前只饮了半杯的茶,一口咽下,透心凉,心飞扬。 齐灏既然来了,李梓瑶再坐这个位置就不合规矩了,她起身坐到下首来,生气,暖热了这边暖那边。齐灏没事人一样落了座。 从他入门的那一眼震惊里,李梓瑶估摸着他可能还不知道甄夕络来府中之事,可但凡一脚跨进门,想回避就难了。 哦,因为从他进门后,在像死了人般静谧而沉重的氛围里,是皇后娘娘一句话打破了几人间微妙而诡异的平衡感,就是那句:“哟,端王爷可是大忙人,原想着你们这些当差的跑起外面的事来就不顾家了,没想到今日来府里一趟正碰上,这可难得的很,可要坐下来陪母后好好聊聊。” 这话在李梓瑶看来巨难听无比,首先:齐灏从淮南回来还没正经在朝中上任,谈不上当差的,是在讽刺他本该好好清闲一段时间的,可却跑起外面的事儿来了。其次:外面什么事儿跑的这么奋不顾家,可不就是甄友和的事儿吗?最后:甄夕络一个黄花大姑娘还在呢,你让他坐着聊个毛啊,不用避嫌吗?她是在暗示住了别院的人就是自己人吗? 嘴炮简直是女人间最无聊最伤身最费脑的事儿了,真的好想说:能动手咱就别哔哔行吗? 李梓瑶哔哔能力不强,至于甄夕络怎样,她要翘首以待了。 话题又回到齐灏没进门前皇后娘娘慈祥的询问甄夕络的那句上:“甄姑娘何事如此之急,竟非见端王妃一眼不可?” 齐灏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丫鬟又上了茶,他刚从外头回来,赶得急,这会儿确实有些口渴,端起茶盏浅啜,杯中的雾气升起,浅浅的几缕,却也足以模糊了面容,再加上眼皮微阖,将所有情绪遮盖在其中,李梓瑶偷瞄两眼,看不出他想法来。 很好,没反应总比有反应好。她也端起茶盏,嘴唇还没碰到茶水便又搁下,她不渴,她只是需要搁些东西在手里用来装逼。 你问为什么要装逼,因为装逼会使她变得冷静。 甄夕络站起又是一个欠身,那姿势标准的,每个弧度都像是拿尺子丈量过,如此精确却不会显得死板苛刻,少女体态的娇柔早已融化了这番动作。就是站在情敌的角度,李梓瑶才不给她打满分的。 这一套过后,那纤纤细指,柔弱无骨般从袖口中抽出白色素帕来,李梓瑶这才发现,甄夕络身上除了头发,其他地方几乎都是白的,裙摆上几个花色勾边,也不过是点缀,这要走在雪地里直接能成一幅水墨画了。 有一种美人,初看时不觉,渐渐就醉里头了,因为美在韵。李梓瑶别过脸去,心里暗暗祈祷,甄夕络可不要是这种。 素帕在她眼角轻拭,甄夕络开了口:“回皇后娘娘,夕络来寻王妃实在是走投无路之故,前日家母病情愈重,往常来看诊的徐大夫也没法子了,若不是事态紧急,实不愿叨扰王妃,可如今,民女不知该如何办是好,只得前来求王妃照拂。”说到后面又是忍不住抽泣,不过被她这么一加工,确实有点情真意切,我见犹怜的意味。 这番话下来李梓瑶放心了,再美的美人,一旦事儿逼就不美啦。 皇后娘娘顺着她的话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本宫听说自打甄夫人病后,你没少吃苦,可还是亲身服侍,无微不至,甄夫人定是欣慰极了。” “当不得娘娘夸奖,都是民女该做的,只要母亲能好好的,夕络就是吃再多苦心里也是甜的。” 李梓瑶:......,感动的要哭,书里明明不是这样说的。甄夕络虽被记在甄夫人名下当嫡女在养,可那都是她长大以后的事了,有甄夕络的亲娘是甄友和真爱的客观事实存在,甄夫人对甄夕络能好的了吗?能的话一本书里还会写半本的宅斗吗?甄夕络一点也在乎甄夫人死活才对吧,这回病重还不定有什么猫腻在其中呢,毕竟有个想要她病重她就得病重的闺女在,甄夫人也挺不容易的。 皇后娘娘话锋一转,便对李梓瑶笑道:“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甄夫人又是歇在端王府别院,王妃这样不当心,本宫说说不打紧,恐落了他人口舌。” 他人说什么?端王妃嫉妒成瘾,不仁不孝,怠慢别院里养着的小姐家的老人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话毕看了齐灏一眼,这让李梓瑶有所觉,也许她们打主意要在齐灏面前丑化自己,那都不是事儿,关于别院的事,她和齐灏早就吵过一架了,那时他便撂下话让自己别管的。 敷衍是口角中最气人的烂招,嘴不利索的用这招儿有可能会出奇制胜,李梓瑶道:“母后说的是。” 甄夕络却是想要李梓瑶一句请别的大夫入府之类的解决之法的,再怎么着,当着这么多人面,也希望她重视起来,最起码态度上该有啊。这样不咸不淡,算什么事儿!遂起了身对李梓瑶一拜,道:“若王妃肯救救家母,夕络愿为端王府当牛做马,尽心侍奉。”泪眼盈盈看向李梓瑶。 李梓瑶还没说话,皇后又张了嘴,道:“罢了,念你一片孝心,本宫会吩咐御医前去为甄夫人诊治。” “罢了”二字中满满的失望,整个表情遗憾的,像是谴责李梓瑶冷血心肠,对甄夫人不管不顾一样。什么鬼?她只是还没机会说话而已。两个女人一台戏,演来演去也不过是给齐灏看罢了,李梓瑶也想知道齐灏怎么看,她注意到甄夕络起身向她行礼时,齐灏是看了一眼的。 李梓瑶不知道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只听齐灏道:“不劳母后费心,端王府自然会给甄小姐一个交代。” 李梓瑶笑了笑,跟着他表了态。 这事儿算是有了个准话,皇后回道:“也好,这是你们自己府中的事儿,本宫也不好插手,便按你们说的去做吧,端王爷定是有他事要忙,陪我们几个妇人也没什么好聊的,今日稍说上两句已经足以,你办正事去吧。” 李梓瑶:她有语病,是“自己府中和甄夕络及她母亲的事儿” 李梓瑶喊齐灏回来,是要应付皇后的,谁知来了个甄夕络,这样确实不好留他。 怎料到本是自己招来的人,竟到了个皇后娘娘说让留便留、让走便走的地步,今天的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晕乎乎的,像个陷阱一样,自己只是在别人的剧本里跑了个龙套。 李梓瑶抬头向上首看去,顶上那个笑的一如既往。又侧过脸来看了甄夕络,低着头的一抹温婉,看不出神色。一个华贵沉稳、一个低调隐忍,看上去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自己的敌人。 或许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只是上面那人一手排的戏,甄夕络做了主角。 太子被废,皇后是要把宝压在齐灏身上了吗?有孩子那茬子事在,她必然要除去自己的,可现在没那个机会让她动手,便要拿甄夕络来打压了是吗?削弱自己在齐灏心中的分量,以后好行事。 齐灏后院干净的很,显然是不重□□的,她想找别人也未必能找着个可夺去齐灏心神的。恰巧知晓了甄夕络被齐灏养在别院的事,熟知齐灏心性的人不想便知,哪怕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没什么,能被齐灏这般接济,甄夕络在齐灏心里的位置也是不一般的,更别说齐灏还忙里忙外的替甄友和伸冤。 所以皇后把目光投到甄夕络身上了是吗? 恰巧,甄夕络也需要一个契机,这么粗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李梓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会儿可笑不出来了,只想知道她们二人将齐灏支开又要做些什么。 便听皇后娘娘安慰甄夕络道:“本宫的儿子本宫知道,端王爷既然说了要救你母亲,便一定能让她好好的,你放心便是。” “夕络知晓了,谢皇后娘娘,谢王妃。” 第81节 皇后娘娘又笑,道:“哪里需要这般客气,端王爷还是年轻,也没想过就这样把你安置在别院是否有碍你清誉,他倒是无妨,你将来可怎么办,本宫可不依好好端端一个姑娘被他这样耽误了,王妃,你说是不是?” 是个毛!把齐灏赶走了,原来是为着给自己施压啊。特么,我也不依你们这么搞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这周停了有两次了吧,补一更。 第61章 六一 李梓瑶不语,大厅里风格不一的三个美人刻成了幅静态的画,嘴角都挂着笑,然心思不一。 等刚刚还热络的气氛慢慢冷却,李梓瑶才回道:“母后这话何意?甄姑娘突逢大难,王爷好心相助,两人间自是清清白白,只要当事人心中坦荡,又何需管他人目光,再者,王爷与甄大人当年同僚情分在,又怎能冷眼看他夫人重疾在身,我信得过王爷人品,若外头哪个不长眼的敢乱嚼舌根子,我第一个不愿意。本是好事一番,若王爷知母后竟这样曲解他,怕是要心寒了。” 皇后挑了眉,道:“王妃慎言,不知本宫哪句话让你误解了,自是从不从曲解王爷的,他乃本宫亲生子,本宫对他的好还会比你少上两分不成?”又转过头看向甄夕络,接着道:“他这事儿办的确实不妥当,有错便该讲出来,哪怕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也不会偏袒。”说着拉起正要下跪的甄夕络,欲做安抚,“再怎么着名声于女子而言,比命还要重些,岂能容他胡闹。” 甄夕络止住下跪的趋势,缓缓起身,回道:“王爷好心,夕络感激还来不及,娘娘说这些可是折煞夕络了。”语气中些许急切,可说出来的都是废话,明知皇后这番话下来有让她进府之意,她却没办点儿表态的意思,李梓瑶听了便知她哪番心思,这是要顺着下坡了。 李梓瑶插了句话:“王爷也不是未经过事的人,他心中自有打算,何需我们多心?”说完便意识到,这句话的杀伤力太低,不足以止住敌人话头。 正巧让皇后接个正着,“你呀,”皇后这么笑着向李梓瑶娇嗔一句,“王爷到底不会把心思全放在后院诸多琐事上,你身为当家主母该多上些心,当日里不劝着,竟让他干出这等糊涂事。”这会儿宛如在看个不懂事的晚辈般,嘴里都是说教“唉,也不能全怪你,也才成亲一年,有些事儿处理不当无可厚非,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不妨向母后请教,王爷的后院里和和美美,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话里头竟有想指教李梓瑶管家之意。 李梓瑶话也冷了,道:“那儿媳倒要像母后讨教讨教甄姑娘这事儿该如何处理了,若端王府的别院脏了姑娘的名声,我当真过意不去,只得请姑娘移居了,不知母后可满意这番安排?” 还没等皇后回话,甄夕络脸上先挂不住了,袖中的手攥的紧紧的,指尖发白,可身姿柔软,一分紧绷也不曾显现,她道:“不曾想夕络一事竟惹的娘娘与王妃不快,是夕络的错,还请王妃宽限两日,等家母病情稍有起色,便自请离府,只求娘娘与王妃不要为了夕络二伤了和气。” 李梓瑶坐在桃木椅上,而甄夕络是站着的,若是看过去,还需抬头,她偏偏只抬了眼一瞥,那闲散里带份倨傲让甄夕络不舒服极了,她前世死在皇后之位上,从来也只睥睨他人的份,哪怕是后来落魄了,也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给她脸色看的,可重生以来,在李梓瑶这儿却受了不少鄙夷,她只得暗自压下心中怒火,罢了,便瞧瞧她还能得意多久。思及皇后站在自己的这边,且齐灏对自己的情愫,甄夕络稳了心神,现在还需以退求进,忍上一时又何妨。 皇后瞧着李梓瑶敛了笑,道:“就在端王爷离开前你们还向本宫保证了好好瞧甄夫人的病情,必给一个交代的,这才眨眼功夫,王妃便说出撵人的话来,这般心肠,可不是能拿年轻不懂事来当借口的。” 李梓瑶动也不动,张嘴就来:“本没想那么多,经母后这一点醒,儿媳也觉不妥,我跟王爷都是心粗之人,不然也不会干了您嘴里这糊涂事,心粗成这样,怕是不能将甄夫人照顾周全了,没有金刚钻,儿媳还哪里敢去揽那瓷器活。” 早先过了些平静日子,还以为甄夕络是个哑雷,没想到只是没到该爆的时候,从来没有哪件事能只单单以对或只单单以错来衡量的,皇后便只揪着错处,想三两句话来拿捏自己,岂能让她得意?说到底,这个府里自己才是女主人,便看看一个不得儿子心的母亲能不能真插手了他后院。 李梓瑶看着这曾经要对自己儿子下手的女人的脸,轻笑了下,又道:“母后只管请御医给甄夫人瞧去,成全了个至孝之人的心意,”她说这话时向甄夕络扬了扬下巴,又道:“想必世人都要赞颂您呢!” 面上不便,皇后心里却是一股火气上涌,若不是自己儿子身体不争气,她哪里用得着自己找上门去来受这份气。 “母后只管请御医给甄夫人瞧去,成全了个至孝之人的心意,想必世人都要赞颂您呢!”李梓瑶话中的尾音仿若在绕圈圈,一圈一圈直绕道皇后脑子里去,请御医来也不过说说罢了,那甄友和还顶着罪臣的身份,她岂会干这蠢事,不过是知道齐灏必会将她的话接过去,这会儿李梓瑶竟拿这个说事,倒叫她难堪了。 甄夕络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在两人间流转,方跪下道:“娘娘诸事在身,能抽出空来听夕络一句愁话,便是夕络天大的福分,宫中事重,本就劳神,夕络哪敢真拿此事来烦扰娘娘。” 皇后将她扶起,回道:“你是个懂事的,既然端王妃不愿费心,本宫只好去问问端王爷此事还做不做数,本宫既承诺了你,便没有让你失望的道理,话出口又收回,天家人颜面何在。” 李梓瑶心里冷笑,“话出后又收回”也不知是在指谁。 听她这意思是要拿齐灏来安甄夕络的心了。 那就看看他听谁的。 待皇后娘娘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宫,反而和甄夕络私聊了几句,她吩咐甄夕络坐下,兀自笑,就像刚刚的难堪都未曾发生过般,道:“你也是可怜之人,母亲已成这般,父亲却......” 这回甄夕络倒是跪的认真,行了个大礼,整个身子都俯下了,抽泣声也不似之前嘤嘤咛咛,反倒真的情深一切来,道:“家父定是被冤枉的,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常把圣人之言念在口中警醒,对待公事不曾有一丝松懈,夕络斗胆一句,家父便是在同僚中也是被人称赞的,这般品行之人,怎会犯下那样的罪。夕络是前世积了德,才能在此时有幸得见娘娘一面,便是冒死也要为家父求一句情,还请娘娘费心一二。” 两人各有所需,是彼此间心知肚明的,在甄友和的事上,若是齐灏力有不及,加上皇后娘娘的砝码,定不成问题。甄夕络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求到。 皇后看着自己的护甲,久久不曾应声,将甄夕络谅了许久,她得让甄夕络明白一点,那就是——她们之间可不是各有所需的对等关系,自己要她怎样她便得怎样,今日想开口提要求,明日是不是就可以得寸进尺了? 看甄夕络已有紧张之态,便知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本宫知甄大人忠实不二,做不出那罪事来,想必是受了他人的计,这事我心中有数,只是......”她刻意停顿,眼里的暗示意味十足。 甄夕络瞬间接受了她暗号,只得在心底咬碎了牙,面上还是一副软糯可欺,立即回道:“娘娘愿还家父一个清白,便是对夕络的大恩大德,便是给娘娘做牛做马,也无以回报。” 皇后这才把她扶起,道:“本宫怎会要你来做牛做马,这么可心的秒人,总该给人疼着的,本宫可不跟端王爷抢。” 这话可就太露骨了,可甄夕络早就知道皇后心里的打算了,虽是羞恼不已,却不觉吃惊。只是刚刚被端王妃那番言辞断了大好机会,还怎么能如自己所愿呢?甄夕络犹犹豫豫问出口:“娘娘,若是能报答娘娘恩情,无论让夕络做什么都甘之如饴,可......刚刚端王府里走一遭,您也见了,夕络恐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问出这话来,她当然是知道皇后定能给自己想法子的,毕竟瞧着她对此的上心程度比之自己,简直是有过而无不及了。 “这可急不得,你父亲身份敏感,只得先料理了这出再说其他,本宫心中有数,你只需听吩咐即可。” 甄夕络脸上一喜,皇后看了嗤笑出声,又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乖乖的,你父亲自然能好好的。” 第62章 六二 墨竹传来了话,说是皇后和甄夕络一同离开,随后甄夕络就上了皇后的马车。 李梓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将刚发生的一切在心中过了一遍。 齐灏离开后未曾出府,一直在前院待着。等有人来报皇后娘娘离开,他便又回去找了李梓瑶。 彼时李梓瑶将屋里人都遣了出去,一个人窝做在桃木椅上,愣愣的出神,不知想些什么。齐灏开门进来时,便看她一个激灵,突然抬头,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声来,像是被吓到了。 齐灏没想到会惊着李梓瑶,心思一转,见这气氛也知经刚刚一遭,她心里不舒服了。在她身侧落座,低声问道:“不曾想母后今日会到府里来,她可有为难你什么?” 李梓瑶脑子里乱的很,这会儿看着齐灏头都是胀的,眯缝着眼看着地面,喃喃道:“她说你干了蠢事,毁了甄夕络清白。” 李梓瑶觉着自己这话一出,但凡齐灏一深想,便该知是何意,毕竟连她都能相通的事,齐灏不可能会看不穿。可她忽略了,她对甄夕络印象不好,自然也不会把甄夕络往好的地方想,可齐灏不同,那人在他心中虽然渐渐暗淡,可终有一抹倩影永存,又怎会去往丑化了她的方向猜忌。便只单单在“毁了甄夕络清白”几字上留了心思。 这是被他可以忽略了的,每每触及便暗示自己,他并无二心,只想帮甄夕络一把罢了,见她陷入此境,若自己也坐视不管,她一介弱女子又改怎么办,如论如何也是念了十年的人,尽管没见过几次,可在心中,她却是陪自己一路走来的,齐灏做不到对她冷眼旁观。此刻见李梓瑶萎靡的样子,甄夕络跪下后颤抖的背影似乎与她重叠,可跪着的那个要清瘦多了。 齐灏中指在膝盖上轻敲了两下,只道:“这事是我疏忽了,等过些日子我亲自去向母后解释,若她为此事向你多了两句嘴,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无论我做什么她总能挑出刺来,她只是针对我而已。” 什么啊? 在李梓瑶看来她的问话是这么个意思:皇后说你毁了甄夕络的清白,要对她负责,你怎么看? 齐灏翻译过来就成了:母后说我犯了错,让你难堪了。 第82节 李梓瑶终于抬起了头,眉头微皱,眼皮下压,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齐灏,说道:“这事是你疏忽了?” 齐灏看着她不答话,等着她下文。 李梓瑶:我特么早盼着你知道这点儿,废了那么多嘴皮子,也不抵你以为的亲娘的一句话啊。 现在揪着这个也没啥意思,李梓瑶只对齐灏道:“你一定想不到吧,我还为你说了几句话呢,可你心上人那姿态,可是默认了呢。”李梓瑶说的阴阳怪气,齐灏听的不舒服,下意识道:“她不说话也未必是默认,这种事你让她一个姑娘家说些什么。” 李梓瑶张了张嘴,那种荒谬感又涌上心头,呛了句:“我当时在场我还看不出她什么心思吗?我是个智障吗?” “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你对甄姑娘有偏见,可我也承诺过,一旦甄大人的事解决了,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瓜葛,这还不行吗?你还想要怎样!” 这话一入耳,李梓瑶立即绷了脸,瞪着齐灏说不出话来,半天来了句:“我对她有偏见?我看你是对我有偏见!齐灏,你不了解她,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拐弯抹角的坑她的人吗?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玩过阴的?” 齐灏没回她的话。 李梓瑶深吸了口气,逐渐冷静下来。 大厅里一片冷寂,她一动不动的窝在那里,不知道眼神落在哪里。陡然沉默下来,这气氛太难捱了,李梓瑶开口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自他来后光顾着生气了,倒没问问这大忙人怎么想起过来了。 齐灏本担心李梓瑶被皇后为难,这才过来看看,可这架势,分明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在这儿生气呢,哪里需要自己来哄。 “没什么事,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先走了。”说完站起身来,朝外迈开了步子。 李梓瑶正郁闷着呢,一把拽住他袖子,气道:“你有事就说事,我最烦别人摆着一张心里有事的脸,偏偏说自己没事。” 齐灏袖口一摆,李梓瑶的手瞬间从他袖子上离开。 其实是被甩开的,这让两人心里都是一怔。李梓瑶心里一阵难堪,默默握紧了拳,再也没了那个拦他的心思。齐灏回过头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听李梓瑶呵道:“还站这儿干嘛,不是要走吗你。” 胳膊肘往小娘们儿身上拐的,赶紧滚吧你。 李梓瑶又把头埋进膝里,太阳穴一阵阵发涨,八成气的太狠了,也或许是心里没底儿,她下了个命令,一个午夜想起便会惊醒,其中满是罪孽的命令。 喊了墨竹进来,她道:“甄夕络既然说她母亲不行了,便找个大夫给她脱离苦海吧。” 甄夕络还留着甄夫人一来为了她能得个好名声,二来,若甄夫人现在去了,甄夕络怕是要守个几年孝了。 打从皇后离开后,这想法便钻进了李梓瑶脑子里,也难怪能被齐灏的入门声惊的一怔。看这几日齐灏的脸色也知甄友和的事恐怕凶多吉少,若皇后没有硬插一脚,无论甄友和是死是活,多李梓瑶来说都是好事,活了就把甄夕络领走,死了就让甄夕络守孝,可现在却多了个变数,甄友和可能死不了了,齐灏也不能如他而言的那般轻轻松松抽了身。 这一刻她没有退路,若是以前,甄夕络到身边来,她还有可能不重蹈书中覆辙,可现在,甄夕络身后站了个跟自己势不两立的皇后娘娘,李梓瑶想在独善其身可就不容易了。 本来李梓瑶还犹豫不决,齐灏过来这一趟到让她坚定了,恐怕齐灏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把甄夕络放在什么位置上了,李梓瑶不敢再掉以轻心。思来想去,似乎没有比让甄夕络守孝更好的处理方法了,书中甄夫人死的也早,就在甄夕络出嫁后不久,算来算去,可能就是这个年后。 反正自己不弄死她,她也活不了多久,那就让她提前走了吧。在其他人身上做手脚一来难得手,二来动静大,只有甄夫人做起来会显得自然而不易留痕迹。 皇后不是想要她给甄夕络一个交代吗,那就这样交代她,希望她就此安分点。 这个决定到底还是冲动了,然而那几根弦揪在脑子里,李梓瑶就像是癔症了般,认准自己是对的。 世人惯有个毛病: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会找很多理由证明自己是对的。 这是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搏斗,她不能心软,便这样咬紧牙关,一天天等着消息传来。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直持续到甄夫人的死讯传来,她顿时遍体生寒。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又有有地狱,然而那一刻,她便身处地狱,周身都是阴寒的,背负了条人命,这是还不清的债。 这是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搏斗,她不能心软,于是她让别人替她下了地狱。 第63章 六三 李梓瑶整个人僵住,陡然加快了呼吸,瞳孔微不可查的颤动。随后墨竹又唤了几声,李梓瑶都未曾听到,深深沉浸在那句话里:“昨夜里甄夫人去了。” 时间在她周身凝固,感觉不到一丝声息,只有冷热交替之气在身体内游走,她的头部又开始胀痛,有东西在里头抠挖冲撞,她越发咬紧牙关,恍恍惚惚间,都要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半晌了低声道:“出去,都出去。” 墨笙抬头看了墨竹一眼,面露急色,想要上前去,被墨竹摇头止住。 墨竹道:“哎,奴婢退下了,就在外头候着等王妃吩咐。”路过墨笙,身后将仍要逗留的她拽了出去。 两人都看出了李梓瑶的失态,但墨竹显然知道现在该留出时间和空间来让她自我冷静的。 待房间里只剩李梓瑶一人,她立刻将双脚抬起,蜷在椅面上,双手抱头,紧紧贴向膝盖。头疼,周身犯冷,难受的很。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蜷缩的一团开始轻颤,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啜泣声传了出来。 似乎这样忧伤的日子里,天空中总是飘着小雨,比如长乐离开那日,比如今日。想起长乐,也不知道她还好不好,要是能通信就好了,至少告诉她自己还好。 披着蓑衣去了别院,她站在甄夫人生前住的屋子门前,驻足不前,身后是巨大的雨幕。 齐灏转过脸来,居然不见了李梓瑶身影,他向身后瞧去,便是她神情凝重的样子,眼神穿过虚空,不知望向哪里,以为她是出于对尸身的畏惧,便回过身去,执起她手掌,冰的,齐灏皱眉,道:“走吧。”李梓瑶回过神来,轻声应道:“嗯。”在他背过去的一瞬间,眼里陡然涌起酸涩,这酸涩感很快又散去。 彼时甄夕络也不知跪了多久,猛然起身时膝盖的不适感几乎让她立刻又软了下去,李梓瑶看着眼皮都未曾波动一下,以往可能还会去观察齐灏有什么反应,这会儿却没了那个意思。 齐灏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甄夕络应着,李梓瑶没搭腔,她不敢想象甄夫人就躺在不远处,脚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随时都想要逃离,不知道在这里忍受了多久,听甄夕络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梓瑶听了这话皱眉,看了眼齐灏,点头。 齐灏抬脚离开,把这压抑的空间交给了李梓瑶、甄夕络、甄夫人三人。 李梓瑶将目光投向窗外,尽管是大早上,却因下雨的缘故,暗沉暗沉的,让她心里也没有一丝着落。 甄夕络开了口,道:“不知王妃可曾听过一句俗语?” 李梓瑶依旧看着细细的雨幕,不着意的接过话,道:“什么俗语?” 第83节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梓瑶回道:“听说过,这句话也是我要送给姑娘的。”比起在甄夫人身上下的手脚,甄夕络未必比她做的少,就算要查,谁怕谁啊!李梓瑶回过头来,看向甄夕络,道:“不知道有句话姑娘是否听过?” 甄夕络倒是脸色未变,回道:“王妃请讲。” 李梓瑶凑近了她耳边,低声道:“你红眼睛的样子好假,像生吞肥肉,又腻又恶心。” 说完也不管甄夕络什么反应,甩袖离开。 齐灏在廊下负手而立,听李梓瑶脚步声传来,待与她并肩,一起离开。 李梓瑶问:“不好奇我们两个说了什么?” 齐灏也没看她,像是顺话题一样接道:“说了什么?” 李梓瑶一声轻呵,神色淡淡,道:“不告诉你。” “嗯,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哦。 李梓瑶听他这话心底里涌起惆怅,她现在是个有秘密的人。 从来都是齐灏在隐瞒这隐瞒那的,现在轮到她来隐瞒了。 那场病来的汹涌,从别院里回来,李梓瑶突然就倒下了,等后来再回顾这段时光,她一直把这当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点,从这个时刻起,以往的一切都将被推翻进而重新定义。 从这场病起,齐灏也变了许多,他在她身边的日子突然长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醒来,齐灏端着药坐在床边,李梓瑶发现自己可以平静看待他的照料与关心,不再会因为他小小的举动而倍觉暖心。就像这次,她一把夺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转过身躺下,纾解周身疲乏。 齐灏接过空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她的肩膀搬过来,说道:“大夫说你郁结于心,到底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总闷在心里,只会加重病情罢了。” 李梓瑶眼又热又涩,头也昏昏沉沉,哪有心思和他聊天,随着他的动作翻过身后就合上眼皮,又慢慢陷入沉睡。 齐灏见她这样终是没说什么,看着手中的空碗皱眉。 竟料想不到她这一病反反复复的病上那么久。 期间经历了不少事。 甄友和的事情齐灏总算是没白费功夫,再加上国舅那边人的周旋,不仅将甄友和救了出来,还为他洗清冤屈,皇上下诏将其官复原职,承袭爵位。 二王爷临头将烂摊子都砸到甄二爷头上,他虽毁了个臂膀,好歹保全了自己,不过想来他那王妃的好日子到头了。 甄夕络不曾动过一次手,只落了次难,她的两个仇人都被解决了,一个甄夫人,一个书中头号女配甄夕梦。 你要问李梓瑶后不后悔,这事儿不大好说。 还是她在病床上时听说的,皇上下诏那天,皇后提议,因此次失察让甄大人一家遭受了许多罪,连带着甄夫人离去,甄小姐名声受损,为了弥补,不如将甄小姐许给端王爷。 齐灏几次推辞,却抵不过皇后娘娘总拿名声说事,皇上到底是应下了。 所以,李梓瑶还得庆幸自己留了一手,在这里母亲去世要守孝一年。一年的时间呢,那变数可就大了。 甄大人来接甄夕络的那天到是个好日子,连带着病了几天的李梓瑶也起色不少,这是她自甄夫人去世后第一次踏入别院,又见甄夕络,她还是那副哭脸,不过看得出是喜极而泣,毕竟她爹从牢里出来了。 在李梓瑶看来甄友和与甄夕络一样讨厌,虽在自己面前有几分收敛,但他和齐灏相处时,多少可以看出岳父对女婿的那种亲近。甄夕络较之以前也多了几分娇羞,不知齐灏是什么态度,反正李梓瑶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外人。 甄夕络上马车前回过头来看了李梓瑶一眼,风力微弱,将她的衣裳掀起一角,几缕发丝轻轻飘动,脸上是少女独有的清韵。李梓瑶记住了她那一眼,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直在她脑中停留了许久,很多年以后想起仍是清晰的。 头一次,甄夕络的事情清晰而又暧昧的摆在李梓瑶和齐灏中间。 到了府中,李梓瑶问齐灏:“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 一场病把她消磨了许多,产后的微胖下去,她似乎比刚入府时还清减些,齐灏瞧着蓦然一紧,心中忍不住升起涩意来。 “这件事我也始料未及,不过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无需担心,你的病还未好全,多休息才是。” 李梓瑶听了他的话神色如常,眼里不曾划过情绪,心间也未再起波澜,像是将此事看作寻常,她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李梓瑶说:“你等一下。”随后起了身进了内间,走到她自己的书架旁,目的明确的打开一个抽屉,拿出的是个锦盒,没说什么,递到齐灏面前。 齐灏狐疑,伸手接过,目光还是看向李梓瑶的。 鼻尖的干涩感让李梓瑶一阵不适,她皱着眉,抬手轻抚了下鼻梁,随手轻抿嘴角,道:“打开看看。” 齐灏听她所言,打开。 打开,便怔住了。 那是个画册子,封面再眼熟不过,是他自己画上去的梅。 李梓瑶声音暗哑,神色淡淡问道:“不翻开看看里面吗?” “啪!”的一声,锦盒被盖上。 “你去了我书房?”齐灏不可置信问道,声音顿时厉了。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李梓瑶还是不可自己的睫毛一颤,被他陡然凛厉的样子吓到,却还是那副平淡无波的回道:“是,我去了。” 怨不得齐灏气急,那个画册为他所作,那么多页下来,画里全都是一个人——甄夕络。 李梓瑶想问他:你不觉得搞笑吗?在你那样承诺过,承诺待甄友和的事情完结后便和她再无瓜葛,在那样承诺过后还留着这幅册子。你是再羞辱你自己还是在羞辱我? 李梓瑶在想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谁让你去我的书房?还是会心生愧疚的解释。 第84节 可齐灏却没有说话,他盯着李梓瑶的眼睛渐渐平静下来,又勾唇一个神色莫名的笑,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册子,紧紧的握在手中,盯着封面说道:“如果你介意。”停顿了下抬头去看李梓瑶,还是那副让李梓瑶觉得怪异至极的笑,他转身就走,到炭火前。 这会儿李梓瑶明白过来,她笑出声,笑出泪,一股即可悲又可笑之感席卷而来,走到齐灏面前将画册从他手中夺走,道:“齐灏,你当我是在逼你?是我逼着你把它处理掉是吗?”尾音的哭腔渐渐明显。又喊道:“我求求你把它保存好,让它嘲笑我,嘲笑李梓瑶就是个又贱又蠢的货。” 齐灏紧抿着唇,眉头越皱越紧,道:“你哭什么?”他朝她逼近,“就像我不懂你在担心什么?”抬起她拿画册的那只胳膊,另一只手将画册从中抽出,扶住她渐渐弯下的身体。“我说过不会让甄姑娘进府,你又不信,我能怎么办?十年了,这个画册也旧了,旧了就把它扔掉,我这样做你能好受点吗?” 画册还是在炭火中燃掉,纸张在被火舌吞没前翩飞,像是逃离,逃是逃了,终究也不能离。 李梓瑶只见橙黄色火焰在齐灏黝黑的眼珠里跳跃。她耳边又划过“十年了。”齐灏的那句宛若叹息,也许,自己的无奈从婚后开始,而齐灏的无奈已有十年。 她或许不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评判齐灏心中的那份感情,可谁又能理解她。齐灏放下了,他失去的是一份情感,自己若放下了,失去的是命。不然皇后也不会费劲心机的想把一匹狼安排到自己身边来。关于这点,那次皇后走后她便与齐灏谈过,可齐灏完全不向那个方面想,只紧紧揪着不会让甄夕络过府这一借口说事。 可他这一承诺真那么有分量,自己又何需对甄夫人动手,若不是有孝期在,他再过几日就该和甄夕络洞房了吧,到时候自己才真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齐灏心中的天平到底向哪边倾斜还重要吗? 即使偏向自己这边,能为自己弄死甄夕络吗?烧个画册都这般......更何况是本人了。 即便偏向自己这边,能为自己弄死皇后吗?国舅的势力正在向他倾斜,他会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她的吗? 总是没办法忍啊忍的,可动过一次手后,也就不再忌讳了。 想活下去,想守护她珍爱的人平安长大,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也不能再相信齐灏保证不让甄夕络进府的鬼话。 李梓瑶打定主意,齐灏也回了心神。 齐灏道:“你之前说想要出府去,前些日子腾不出空来,这阵子清闲了......”被李梓瑶打断,她说:“不必了,你儿子会笑了,你有时间不若去陪陪他。” 我在意的时候你不当回事儿,现在又特么来撩,看看你还有几分价值再说话吧。 第64章 □□ 沏杯茶,茶香袅绕中,她单手撩起袖角,青丝倾身而下,软毫在墨中划过,落下一笔,随即皱眉。还是那么难看,干脆一把扔了笔,开口问道:“墨竹,什么时候了?” “回王妃,正是辰正。” “嗯。”李梓瑶起身离座,道:“是时候了,为我梳妆吧。” 暂且不管以后,眼下还算安稳,前日翻出那本快要铺上层尘的《茶经》,突然想起那一手抚琴的女子。魏冬玲,剧情改了那么多,不知她丈夫许小侯爷是否和甄夕络交际上了。突然萌生出邀约一见的想法,便让人送去了帖子,就定于今日,想必魏冬玲快要到了。 眼见墨竹收拾了梳妆台,极轻的脚步声传来,李梓瑶回头,墨笙一脸笑意,道:“侯夫人来了,正在厅里等着您呢。” 要不说墨笙与墨竹间她更喜欢墨笙些,什么时候都笑的轻松,让人看着舒服许多。 李梓瑶最后正了正朱钗,时隔一年半未见,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变了不少,不知魏冬玲又是那般模样了。“不好让人久等,咱们这就过去。” 魏冬玲的眼睛像把照妖镜,越是走近越是让人心生怯意,第一个照面过后,李梓瑶油然而生出果然如此之感。 除了盘起妇人髻外,几乎看不到时间在她身上游走的痕迹,还是那样的平静,仿若诸事不经心一般。 李梓瑶从不愿坐于她上首,走近几步,展颜一笑,道:“许是知道你要来,连老天爷也给面子,前些日子还阴沉沉的,今日陡然放晴了,刚好,屋子里闷,我们去外头说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李梓瑶在廊下的横木上坐下,不远处有石桌石凳,天凉后石凳上置了软垫,李梓瑶手指了那边,示意魏冬玲请便。 魏冬玲也不客气,走过去落座,目光扫向石桌不由自主的勾起笑意,道:“王妃好雅致。”桌上是局没收的残棋,这里不过风,棋子在桌上不曾乱过,那是齐灏留下的。李梓瑶不懂棋,顶多是看他与他自己对弈。 “这你确实是谬赞了,那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李梓瑶回道。 魏冬玲目光落在棋局上,笑意渐渐淡去,可眼中越发有神。 李梓瑶看她神色变得凝重,欲开口询问,却不想打断了她,等了会儿待她落座,恢复了常态,才道:“如何?” 魏冬玲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好嘛,都是能看出玄机的人,今日若甄夕络在此,是不是也能懂得一二,若论棋艺,她毕竟也是不差的,至于与魏冬玲孰高孰低,李梓瑶就不知道了。 “侯夫人不说也罢,今日寻你来本就不为这些烦心事。” 魏冬玲捏了颗黑子,起身来递到李梓瑶手心,道:“便是烦心事,王妃也不必放在心上。” 李梓瑶接过光滑圆润的棋子,手臂搭在横栏上,眼睛盯着棋子看。身边的影子慢慢矮了下来,没想到魏冬玲和她一起在横木上落座了。 她展平衣角,背靠横栏,清雅之姿说的该是这种,每个动作都爽心悦目。李梓瑶见她一幅平静宁和的模样,尽管没挂着笑,却也显得轻松从容,米色锦帕在她手中折出花来,随即又展平,开口道:“我大抵猜的出王妃唤我来所谓何事。” 李梓瑶这才将目光从那只会挽出花来的手上移开,直直望进她眼睛里。 魏冬玲反而笑了,转过脸来接住她目光,两相对视,魏冬玲说不出的坦然,李梓瑶蓦地一笑,手握成拳,抵在唇旁,别过脸去,道:“素来知晓夫人机智过人,不妨说来听听。” 倒是有点颠覆李梓瑶对她的认知,待魏冬玲离开后,李梓瑶沉浸于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每个人都有私心,谁都逃不开的。”,还以为如魏冬玲这般,该是什么不放在心上的。 若说私心,她最知其中滋味,从穿越以来到如今,私心作祟了太多次,便只当是逃脱不开也不愿逃脱的命运吧。嫁于端王之事出自皇上口谕,后书写成旨,至今仍搁在国公府案头,所以即便她知齐灏心中另有其人,却也未曾萌生逃离之心,即使婚后不如意居多,却也未曾想和离,客观条件不许她这样幼稚,不许她这样毫无承担。 可也不能总把原因归结于环境,更重要的是,无论经历了什么,似乎潜意识中都未起过和离的心思,自我解嘲后仍会继续承受。就像高考很苦,但一路走来的人从来不曾想过罢考,考研不易,还有有部分人在坚持,明明有其他出路,可无意间都被忽略过去了。环境和性格让我们默默对某件事形成了种理念,这种理念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们的每一个决定,李梓瑶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便是如此,就是认定找借口不嫁或婚后和离才是懦弱逃离的表现,又不是承受不住,何必连带着家人都去承受她抗旨的后果。能不能行,只为一个执念。了解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便立了两个目标,婚后和谐不炮灰,甄夕络爱嫁谁嫁谁不进府。可是生活防不胜防的又扔来了个烂摊子,直到皇后和甄夕络搞在一起之前,她还能只坚持那两个目标不动摇,可自从那一面后,顷刻间这些便破碎了,那两个目标能达成的前提是她得活着,可现在她能不能活着都是个事儿。 或许很多选择都是不够理智的,然而能用理智去生活的人毕竟是少数。如果足够理智,她可能也不会轻易觉得自己稳稳的能拿下齐灏,若果足够理智,她可能不会在甄夕络进府与否的事上钻牛角尖,如果足够理智,她可能有比当刽子手更好的法子,也可能没有,可如果足够理智,她可能就不是李梓瑶了。 万事随心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自己的心领上平坦大道。 甄夕络的事还有一年的缓期,可皇后会不会在这一年间动手,谁也不知道,不然她也不会窝在府中从不离开半步,好歹这个院里的人都是信的过的。 齐灏到后院来的时候,李梓瑶正凝视着那盘棋,她手中还握着颗黑子,是被魏冬玲扔出去后她又捡回来的。 听齐灏说:“在屋里没见你,便出来看看,怎么,对棋有兴趣了?” 李梓瑶将手中的黑子放入棋罐里,回道:“嗯,以前觉得太复杂了,定是学不来,可今日改观了,你不妨教教我?” 齐灏随即露出个清浅的笑,回道:“我那里有不少此类的书,你若有时间可以看看。” “你那些书可以教会任何一个人,却唯独教不会我。”勉强把字认全了,但组合在一起,又跟看天书似的,尤其是那些带术语的书。 第85节 “有不懂的我讲给你听。”齐灏走到桌前来,没看向李梓瑶,又执起一字落在棋盘上。 “这盘我就不懂,你讲来听听。”李梓瑶回道。 第65章 六五 阳光从镂空的墙体中洒进来,刚端上的热茶里逃逸出的轻烟在日光下微不可察,齐灏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子间游走,偶尔几个棋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甚是悦耳。 说是让齐灏解棋,他便只是解棋,话里是一贯的简洁,可节奏快上许多,对于刚入门的人而言,压根儿就反应不过来。更别提李梓瑶这种一只脚还在外头的。 李梓瑶几次忍不住打断他,起先齐灏还有些无奈,后来便跟逗趣似的,李梓瑶有种被玩了的错觉,不懂自己纠结一盘棋做什么,她明明想知道的是这局棋背后隐藏的形势。 见齐灏也没有提及的意思,她渐渐意兴阑珊,可能魏冬玲需看过齐灏的棋局后,才能探得一二,可自己不需,说起来自己在这里有个不知称不称的上鸡肋的优势,有些别人打探不到的消息,她联系下原书,能猜出个大概来,毕竟事会变,而人本性不易变。 “这你还下吗?”李梓瑶问道,若是不下了就收起来了,老摆在这里像是提醒着什么一样,让人心里硌得慌。 齐灏手在棋盘上一顿,摇了摇头,似乎刚刚还让他觉得有点儿小愉悦的气氛陡然冷却,一阵沉默后,他率先开了口:“方才可请了许夫人过府?” 李梓瑶点了点头,不知齐灏怎么提起了魏冬玲,转念想,魏冬玲乃许小侯爷正妻,许小侯爷一向坚定不移的跟随着齐灏,只是不知皇上给甄夕络指婚后,许小侯爷那个情种会不会对齐灏心生芥蒂。 李梓瑶试探性问道:“忠勇侯近来可是不顺遂?听许夫人的口气似乎不大好,谈起家事来也眉间凝愁。”魏冬玲从未向她提及家事,那个女子估计也不会为了许小侯爷而愁眉苦脸,这样问齐灏,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猜的对不对罢了。 齐灏神色不变,只道:“嗯,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曾经问过,可却被他回避了,便不再提及,他心性不稳,总有犯糊涂的时候,想来没什么大事,若真惹了许夫人,你宽解宽解她便罢,让她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是,李梓瑶心里暗笑,他怎么可能把觊觎你小老婆的事提出来,倒是没想到齐灏居然没看出许小侯爷的心思来,书中可不是这样,书中的齐灏身上跟装了雷达似的,哪个对甄夕络有心思,他准是比谁接到信号的都早。 李梓瑶同他一起捡子,待颗颗入罐,清脆的碰击声落下,道:“我倒是想宽解她,可人家忙得很,哪里能天天来府中作客。” 谁知齐灏以为李梓瑶嫌待在府里闷得慌,便抬头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总是一个人闷在府里,到底是不利于养身子的,这些天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不如出去散散心,我这几日也清闲许多,你若有想去的地方......”他话未尽,可意思已经很明确,你若有想去的地方,我有时间陪你。 李梓瑶听了未曾搭话。魏冬玲没待多久便离开了,这会儿抬起头来看天,正是晌午。她走到廊檐下,面朝南而立,阳光直直打在脸颊上,在冬日里暖暖的,让人犯懒,手搭在横木上,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去,闭上眼睛,接受阳光洗礼。 “齐灏,周佐期和二王爷连手了吧,你向来那么忙,又在这个时候,怎么有空陪我出去走走了?”齐灏的视线在她脸上一阵逗留,阳光下那似乎能反光的脸上看的越发不真切,就是声音也仿佛虚化过一般,齐灏本想道:你在怪我?是不是在抱怨我未曾腾出时间来相陪? 可见李梓瑶问的一本正经,话里没有一丝愤懑与不满,就像是寻常聊天般。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暗自咽下话头。她也许不是在抱怨,就如同上次自己曾提出一同出去走走,她也是岔开话题拒绝了的。 齐灏笑里多了丝干涩,正经回道:“近日府里要来个客人,到时真就忙起来了,怕是想陪你出去走走更是不易。”话里一丝期许,他向来清浅,不知这抹不易察觉的期许到底能被两人中的哪个捕捉到。 李梓瑶静默半晌,终于睁开双目,突然间适应不了直面而来的光芒,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受惊了的蝴蝶扑闪着的翅膀。她回道:“那便去吧。”声音太轻了,齐灏默默屏息以待,可还是漏掉了这声轻叹般的回应。 他半靠着石桌,侧过脸视线穿过镂空的砖墙落在那片还未被清理的孤零零泛黄的落叶之上。 李梓瑶转过脸来时,入目便是齐灏被拉的修长的脖颈,瘦削有力,想让人留下个压印来。李梓瑶舔了舔唇,又重复了遍:“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找个日子出去走走吧。” 齐灏顿时收回视线起身,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心说这才是大男孩的样子,可本能的,李梓瑶回避了视线。 相约出去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巧了,三日后太子去世了。 乾化二十年可能是个大灾年,皇室陆陆续续发生了许多事。 周贵妃、太子妃、端王妃有孕是喜事不谈,可从长乐公主远嫁高丽和亲开始,除端王妃诞下小皇孙外,其他的可都是祸,太子之子夭折,紧接着周贵妃之子夭折,接近年尾,太子那个福薄的也去了,不,那时他已非太子。 还发生了什么事? 李梓瑶在淮南的日子里,偷个空会想起那段往事来。 像洪水泄闸,自太子离开后,事情一件接一件汹涌而来,眼见着波及到了,却逃脱不开。 是夜里传来的消息,门被敲的“咚咚”响,一阵比一阵急切,无法,齐灏起身去开了门。 福安不顾他家王爷满腹怒气而来,门开的一刹那,他立马哆哆嗦嗦跪下,先磕了个,不曾抬起头来,哭喊声便已传入齐灏耳朵,只听福安道:“王爷,不好了,太子,太子去了。” 前一刻齐灏还隐忍被打搅的恼火,待福安话落,全身的血液又回流到该去的地方,他眼睛清明许多,脸色蓦地暗沉,手在门把上越握越紧,夜里的寒气陡然铺面而来,侵入骨髓。 挥退福安,他收回手,迈出的第一步竟有些踉跄,定了定心神,方又折回内室。 李梓瑶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发丝凌乱,呼吸才刚平稳,看齐灏神色骤变,大踏步走来的样子,心跟着也沉了,隐隐猜到有坏消息传来,毕竟福安少有这时来敲门的,现在齐灏又这样,说不着急是假的。她皱着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齐灏出去的急,只披了外裳,这会儿也不顾正被李梓瑶看着,一把甩掉外裳,规规矩矩的穿好衣服,蹬上鞋子,回道:“大皇兄去了。” 嗯? 李梓瑶睁圆了眼。 又听齐灏道:“你先歇下,我现在要去宫中,府里有事找人给我传个话。”话落就出了门,脚下生风。 李梓瑶从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盯着承尘久久回不过神来,心跳在黑夜里却越来越剧烈,“咚咚咚咚”,好像要出来了,她不由自主手覆其上,紧紧按住,明明知道没用,但这样似乎能让自己安心些。 最初见太子,还是去年年夜里的孱弱中不掩风华,含“梅”的诗句念起来滔滔不绝的样子,谁知人心隔肚皮,不说主导,但至少是参与了那件丑恶之事。而现在......他离开了,终将一把黄土相隔,李梓瑶想起魏冬玲说过:“大皇子可能快了。”虽已有心理准备,可,这才几日啊,便已天人永隔。 身边的人离开,哪怕是没有关系的,也不由唏嘘,尤其是在甄夫人离去后,李梓瑶似乎越来越怕“死讯”这二字了。 此夜无眠。 晨光初始,她洗漱一番后来到小儿房间内,挥退奶娘,她一个人也可以熟练的照顾孩子起床。 不大点儿长,每日这个时候唤几声他的小名,他似乎能听到般,一下下的抽着嘴巴,似乎要哭,一会儿嘴咧开了丝缝儿,原来是要笑,可一睁眼就“哇”的一声哄不住了。 李梓瑶将他抱起把尿,又逗了半天也没见他再笑一次,随即递给奶娘喂奶,接过来将他哄睡,似乎只看着他睡颜便能得一时安宁。 柜子里已经有他许多画像,小孩子变得快,幼时的样子能保存下来想必有趣极了,哪怕是那些病着的日子,李梓瑶也要远远的看一眼,记到心里,再呈现到纸上的,一天也不曾落下。 一页页翻过,轮廓看起来还是像齐灏多些。 打开窗,她结束了今天的画,可是齐灏仍未回府,也不曾派人传消息过来,眉越皱越紧,不知是不是要现在过去。 第86节 墨笙来整理屋子,突然见李梓瑶长配戴的玉观音被搁在床头,拿起来给她递过去,道:“王妃怎么把这个拉下了?” 李梓瑶接过,又重新戴回颈间,她穿到原主身上时就有这个东西了,听说极小时娘亲给求的,保命巨灵。 昨日魏冬玲来时还拿给她看来着,当时她便道:“那王妃可要将它带稳了。”怎料才隔一夜就给忘了,果然是慌了神。 第66章 六六 大皇子虽然被废,却还是以太子之礼下葬的,第二日天亮报丧,紧接着就布置灵堂。 福安来唤李梓瑶时,她已经换好了一身白衣,吩咐奶娘照顾好孩子,便随福安入宫去了。 端坐在马车里,是没有那个心情撩开帘子看风景的,李梓瑶盯着马车一角出神,脑力闪过的全是和魏冬玲的对话。 魏冬玲曾问:“先下手为强或许好些,等她出手可就太被动了。”语气清冷中夹着柔和,像是寻常聊天,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说起这样的话题,也不见压抑。 李梓瑶点头回应,示意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谈何容易,她没有机会。 魏冬玲:“我前几日曾到大皇子宫中看望大皇子妃,大皇子可能快了。” “嗯?”李梓瑶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太子虽然病了多日,可她从来没往那个地步想过,毕竟按理说他应该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的才是。 魏冬玲没有解释,只是不着痕迹的环看一周,收回了视线,头微微倚在背后的红漆柱子上,双手交叠,端庄而闲散,道:“端王爷不曾向王妃提及吗?” 李梓瑶想起前不久齐灏的失态来,虽是不曾像她言明,但许是为了这事儿也说不准,毕竟再怎么说,齐灏也不可能对废太子的生死无动于衷,李梓瑶问道:“哪怕是.......又怎样?” 未尽的语意是:哪怕是太子去了,又怎样? 魏冬玲不假思索道:“到那时,皇后娘娘难免不会因悲痛欲绝而大失分寸来。” 这句话刚进入李梓瑶的大脑,便听魏冬玲又道:“不知王妃可懂棋,对棋者而言,有一点是极紧要的,即至始至终对敌人的破绽保持敏锐,一旦发现,定要狠命追究。力求造成敌手心绪失控。上兵伐谋,攻心是根本。” 李梓瑶接道:“要我去刺激一个刚丧子的母亲,让她露出马脚,自寻死路?”她是刚刚晋升为母亲的人,自然知晓那种痛,只怕比之当日被囚在玉笙楼的自己,不会少了几分去的。 魏冬玲一贯清晰明澈的眼慢慢闭上,阳光从一侧透过洒在她脸上,看那惬意的样子,宛如静心养神一般。李梓瑶蓦然有些疲乏,回头看离的不远的支柱,几步挪过去,背靠着坐下。听魏冬玲又道:“世道本就如此吧,是她种下的因,总该由她去尝那个果。” 李梓瑶低着头舒了口气,食指在膝盖上扭了两下,知魏冬玲的意思,若这个苦果不是皇后吃了,自然得有人替她吃。 恍惚间马车到了废太子生前所居,被废之时他的身体已不适合出宫建府,便就近迁了个宫殿住下,较之东宫,可简陋太多了。三王妃和她一道进来的,一贯是个能演戏的,还未进门时便红了眼眶,李梓瑶也不由分说的揉两把眼,随她到太子妃身旁站定。 已不见废太子妃许久,本就清瘦的人现在更是只余一把骨头了,想起府中正沉睡的小儿,她无法对眼前之人心无芥蒂,有些事情是永远不可以被原谅的,就像已造成的伤害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挽回一样。 李梓瑶沉着心过来,却未曾见到皇后娘娘,刚要开口问,便听太子妃抽抽噎噎道:“母后昨日晚昏过去了,到现在未曾醒来。” 看来太子去世之事对皇后的刺激挺大的,也是,那毕竟是花去了她所有心血的孩子,就算齐灏从中得利,也永远不能取代了他去。 皇后娘娘不曾来见废太子最后一面,小敛礼便一直压着,这场丧事才刚刚开始,听说圣上将此事交与礼部尚书主持,那礼部尚书正是刚官复原职的甄友和。算是甄友和复位以来领的头一个大差事了,该是重视极了,这场丧礼必然走的稳妥。 府中还有孩子,李梓瑶待到正午时离去,彼时许小侯爷携其夫人魏冬玲前来吊唁,三人在道上相遇,李梓瑶远远瞥了许小侯爷一眼,头次见书中男配,还不知道他到底哪般模样,竟对甄夕络情深至此。 只眉间的轻佻便看出不是个成熟的,今日来者着装非黑即白,其他人李梓瑶倒不曾在意,但许小侯爷显然是撑不起这一身黑衣的凛厉的。魏冬玲隔一步走在其后,两个人的气场越看越不相融。 见了个礼,未说其他,那两人进她出,别过了。待李梓瑶不经意回头看一眼时,魏冬玲刚好折进拐角,只能捕捉到她清闲的背影,脚边扬起优雅弧度的裙摆。李梓瑶默默一叹,实在不是良配,她要有个知心的倒是好了。嘴角扬起个极浅的弧度,李梓瑶看向前方悠远的路途,一步一步,踏的稳稳匝匝,不再像年初踩青石板那样的轻盈灵动。 说来也巧,李梓瑶正用午饭,便有人找上门来,管家来传报。 李梓瑶听了来人名,立马放下了手中碗筷,惊讶的很,脱口道:“你说来者是卓峥?” 管家点了应道:“回王妃,那人自称是卓峥,手里还有王爷的信函,想来不会有假。” 李梓瑶连忙点头,先一声“嗯”,后又道:“不管怎样,先将人请进府来再说。”转念想,前几日齐灏还说有客人要来,难不成是他?又道:“你找人入宫一趟,给王爷递个信。” 不提她险些要忘记卓峥这个角色了,英勇帅气不必多言,他与齐灏不同,没那么条条框框的限制,为人潇洒,办事爽利,手脚上完全没顾忌,除了没看上甄夕络外,简直妥妥的优质男配配置,想来是倍受原书作者爱戴,不想炮灰了他。 这个男人的到来,总算是要在冰冷压抑的冬日里吹来一阵清爽春风了。 卓峥便是齐灏在淮南之时遇到的、给他提供了不少助力的人,按书中的节奏本该虽齐灏一起归京的,不曾想剧情变了这么多,他竟此时才到。 “墨笙,你吩咐前院的厨房备桌好菜,卓大人这时候到,想必还未曾用膳,尹长史他们若在,便先让其作陪,想来一会儿去给王爷通报的人也该回来了,倒时看他有什么吩咐。” 虽然自己挺想去瞧瞧卓峥长什么样的,可女眷向来不好单独见外男。 你说搞个屏风隔着就可以了? 搞个屏风她还能看见卓峥的脸吗?干听声音也不过瘾啊。 她昨晚一宿上没睡,这会儿困的熬不住,只得先去歇息。 宫中之事少不得齐灏他们几个兄弟的帮衬,谁到得早走的迟都是能在皇上面前博脸面的,更何况齐灏还是废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 能以“太子之礼”丧,确实是厚丧,不用再做其他试探,便知只留恋后妃、不理政事的圣上对太子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这是天上白扔的讨好他的机会,不捡白不捡,二王爷几乎也一日爷未曾合眼,可还是不愿离去,脚像是粘在宫中的地板上了,三王爷本不在乎这些,可二皇兄都如此了,他也不敢撤,搞得齐灏也走不得。 没想到卓峥竟比预计的早来了几天,齐灏为其购置的宅邸还未收整,近日是搬不进去人的,也罢,便先将其安置在府中,等来日移居便是。他又侧身看了几个兄弟一眼,估计今晚得熬到夜半了。 说的好听废太子是病逝,到底怎么回事,恐怕只有齐灏知道了。 李梓瑶走的早,不曾碰上皇后娘娘,而齐灏却是看见了的。 李梓瑶原想经历了这遭,皇后娘娘必是端不住那番姿态了,什么雍容华贵、大方得体都得见鬼去,怎么着也得有些凌凌乱乱、失魂落魄才对。可惜,她又想错了,皇后醒来后先是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的收拾一通才过来见她儿子的,像是废太子生前她每次过来探望时那样,这一刻,不管什么心情,人家都没有一丝失态。 许是,最后一见了吧。 第67章 作者死回来了⊙﹏⊙ “抱歉,恐怕要失言了,先前本应了同你出去走走,谁知偏逢此事……”齐灏手腕搭在额头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自然曲张,顺着如泼墨般的发丝垂下,看上去失了气力的样子。 同一个被窝里,李梓瑶动动脚便可擦过齐灏精实的小腿,听出了他话中的疲惫,便懒洋洋的转过身来面向齐灏,入目便是他紧闭的眼和凝在一起的眉。李梓瑶毫不犹豫的覆身其上将齐灏搁在额头上的手臂推置头顶,动作有些突然,齐灏下意识用空闲的那只手扶住她的身子,刚要睁开双目,却不料眼皮之上即刻触到一片温热,是李梓瑶的唇印上来了,有些轻松随意,不一会儿腰腹部一沉,知她支起了上半身,齐灏顺势睁开了眼,便听她嗓音暗哑道:“那你回头可别忘了,你这儿又欠我一件事儿!” 齐灏牵出丝笑,回道:“这就记上了?放心吧,早晚有天都会还了你的。” 第87节 李梓瑶听了砸吧下嘴,不接话,慢悠悠从他身上翻下来,边叹着气边向墙边滚去,后整个人摊开呈挺尸状平躺着,直愣愣的盯着承尘出神,唇上泛起的白印子倒看的出她微绷起了嘴。 直到这会儿晨光才漫进屋子里来,齐灏忍住困意起身,夜深他了才回府,至醒来还不足两个时辰,还要再赶往宫中去。 早知卓峥来,却顾不得为他接风洗尘,不过也没关系,事有轻重缓急,且推两日,终要给他补了的。 齐灏刚斟了杯清茶,李梓瑶掀开床幔,齐灏转过身来道:“等上几日才是成服,这期间你也没什么事了,可要吩咐好管家善待卓大人,绝不可轻慢了他。” 李梓瑶整了整裙摆点头,知齐灏是在给她透底儿了,让管家怎么做,他有的是人手通知,这样说其意在告知自己卓峥是重要之人,便低声回道:“知道了,府里的事儿你不必操心,我应付的来。” 齐灏视线看过去,李梓瑶一直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服,许久两人都未曾对上视线,齐灏抿了抿唇,道:“辛苦你了,我这就进宫去了,有什么事找人给我递个信。”他话落将茶饮尽,不待李梓瑶回应,便转身离去。 李梓瑶看他合上了门,兀自一笑。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眨眼齐灏就又不高兴了。 “是因为你吗?”李梓瑶解下刚刚一直调整着的坠在腰间的小香包,她哼笑了声将其扔至一旁。 香包里有只平安符,是甄夕络专门去寺里求的,昨日送进府来,李梓瑶不知其中有什么说法,毕竟好些重生小说中都会提到此类玄而又玄的事,便将此留下了,刚醒来时便同齐灏说了此事,谁知他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便将此物推开了。 李梓瑶穿戴整齐后余光瞥见被放置一旁的这东西,顺手系上,不得不说,齐灏的反应,多多少少有些取悦了她。 待天大亮后将管家唤来,道:“卓大人那里安置的可还妥当?” “全都照着王爷王妃的吩咐来的,奴才们都仔细着,半点不敢怠慢。” 李梓瑶点了点头,又道:“管家办事我放心,等会儿再去问问可还有什么需要,他毕竟初来京都,想必有些拘谨,恐怕需要管家多费些心思。” “都是奴才的份内事,不过一会儿就去恐怕不合适。” “嗯?”李梓瑶有些疑惑,她专门等到天亮才将管家唤来的,哪怕卓峥是个嗜睡的,现在也该起了才是,哪有什么合不合适? 听管家回道:“今儿一大早卓公子便出去了。” “这样啊,”李梓瑶若有所思,又道:“没旁的事了,你下去吧。” 管家行了个礼告退,李梓瑶见他要折出门,突然开口道:“往后留意到卓大人出府便来告知我一声。” 话脱口而出又生悔意,可却不好再收回。 哪怕是知道了卓峥出府频繁与否对李梓瑶来讲也没什么用,可出乎意料的事,近日卓峥出府确实挺频繁。 严格来讲两人也算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没料到还是魏冬玲先和卓峥撞上了,李梓瑶对卓峥没那么关注,等知晓此事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废太子离去的时间不太巧妙,正赶在年根儿,这便顾不上许多礼节与排场,只得匆匆了了葬礼一事。 犹记得那是个阴天,乌云压顶,不时狂风大作,彼时李梓瑶在皇后宫中,屏退了所有人,将险些支撑不住的皇后娘娘扶到内殿。 那时太子刚出殡,与历届早丧的皇子想比,半月有余的丧葬算不得长,于皇后而言,哪怕有年根儿这个借口在,也是较为打脸的。 “你在笑话本宫。”皇后背靠在床头上,脸色苍白,人也消瘦许多,孱弱的样子,仿佛瞬间老了十来岁。 听她话里虽有力无气,眼神也失了焦距,可那分阴冷却一丝不减。 本就大寒的天里,听她这话李梓瑶难免打了个寒颤,只觉怪是渗人。 实际上李梓瑶也没笑话她,毕竟这会儿她心里也有着万分沉重的负担,哪里有心思嘲笑皇后呢,哪怕皇后现在看着可悲可怜,以往享受着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的待遇呢。 坏事做尽,还想牢牢将尊荣握在手中,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的丧子之痛在李梓瑶眼里哪能抵得了往日犯下的过错,由此,即便是亲眼目睹了她这几日的悲痛苦楚,李梓瑶也未生过一丝怜悯之心。 她不是佛,领悟不到那种慈悲为怀的高尚境界,作为万千众生中最平凡的一个,无论是私欲还是善恶观念,都分辨的无比了然,也因此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到此还不是个了结。 她还需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心思几转。 今日殿中的应对轻易不得。 今日她的选择事关的可不止她一个人的命运。 静默中李梓瑶几番纠结,最终眉角一抬,挑衅道:“机关算尽反倒把自个儿儿子搞到下面去了,皇后娘娘果真好本事,儿媳哪敢笑话您,只怕是伏拜都来不及呢。” 皇后一声哼笑,眼神又凛厉起来,叹一声道:“风水轮流转啊,几个月前你在玉笙楼也不过是个飞不出网的跳脚小麻雀罢了,这会儿倒是得意上了,呵呵,本宫还当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梓瑶按捺住火气,道:“是比不得皇后娘娘本领通天,一双儿女都搭进去了,这种滋味想必秒极,我这种小麻雀哪里领会的到。” 皇后再怎么阴狠也架不住李梓瑶拿太子和长乐说事,当即没了言语,只双眼死死盯着李梓瑶,嘴边似笑非笑。 李梓瑶继续道:“男人眼里只有别的女人,儿子没留后就魂归西去,就是女儿也被送入那虎狼之地。皇后娘娘手中的算盘是精妙至极,我等一般人哪能料到你能将路子盘算到这个境界。” 皇后的眼神越来越厉,李梓瑶和她对视也没弱了一分气势。 皇后能等着一年后甄夕络入府了再做打算,可李梓瑶却等不及,毕竟到了那时可就让皇后占了上风了。 当在之前就该有个了断,否则形势只会对她越来越不利。 如今她能做的,做好便是打破两人间的看似平静的局面,就像魏冬玲说的那样,只有激怒了皇后,让她先动手,之后的事才能顺理成章。 尽管她对之后的事也没几分把握,可是,一旦起了冒险的心思,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天性如此。 皇后娘娘到底是被她的口不择言逼极了,厉声道:“住嘴,若不是你,我儿何至于此!” 皇后是不知齐灏在其中的手脚的,太子身体日渐不好也只在“狸猫换太子”失败之后,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对计策失败的迁怒。又听她继续道:“长乐的事本宫对不住她,只怪她同本宫不一心,倒不知你给她喂了什么*汤,本宫那般疼爱她,到最后为了你的事,竟连本宫的命令都敢违背,怨不得本宫,要怪就怪她命该如此。” 李梓瑶听她这样说,越发火气高涨,太子出殡后太子妃身体不适,不好在皇后身边伺候,按规矩便该由李梓瑶在皇后身边守着。 第88节 此前她将皇后扶到床上后便在床边坐下了,听皇后这样说长乐,当下就要站起身来反驳,谁知手腕处被皇后一把握住,心头一惊,看不出皇后娘娘身体孱弱至此,手上的力气却不小,想来是将她气急了。 李梓瑶甩了两下,都未能将手腕脱离,这下抬起头来继续与皇后对视,却被她眼中的疯狂摄住。 皇后支起身子,上位者一贯不用大高音震慑人,她越是怒反而音越似喃呢,道:“若那日事成,我儿又怎会如此,都怪你毁了这一切,是你害死了本宫的太子。三番五次的给齐灏递信,本宫倒小瞧了福安,竟只拦住了最后那一回,倒让你钻了空子。你说你当日走了多好啊,本宫还会给你留个全尸不是?” 太子出殡后皇后本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又被李梓瑶说了堆直击要害的话,看这样子险些要失控,李梓瑶也不再顾着逞口舌之快,可重头戏却不能拉下,今天来就为了能激出她的危机感,让她乱终出错的,当即道:“本宫本宫,且叫你再喊着过过瘾,你如今也不必着急,既然这么想你儿子,待我出头之日必让你二人重聚。” 要弄死皇后不易,想使毒都不好布置,况且让她悄悄的走了不足以消自己心头之恨,得让她先出手,再把住她的错才好。全让甄夕络当了白莲花捞好处,若是这招有效也不能光便宜她啊,这回自己也走走这个邪路子。 话落挥手甩了未被抓住的那只袖,将床头瓷碗瓷器一把扫下,顿时“乒乒乓乓”一片作响,本就未让侍女走远,这会儿外殿果然听到动静,采月姑姑一个激灵立马开口唤:“娘娘?”便进内殿来。 墨笙墨竹也紧跟在后头过来。 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否听见了李梓瑶最后一句,只见碎瓷片声落后她眼中又复清明,李梓瑶忙欠身道:“怪儿媳手脚笨拙,竟连倒杯茶水都能失了手,还望母后勿要怪罪。”说着给墨竹递了眼色,墨竹忙行礼:“皇后娘娘,王妃,”小声急道:“府里人来唤了,小主子这么久没见着王妃哭闹的哄不下,下人们不知该如何办是好,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这......”李梓瑶故作两难。 众目睽睽之下,皇后也无法将她扣下,道:“小皇孙要紧,你回去吧。” “是。”李梓瑶点了点头告退,行至采月姑姑身旁又对她吩咐道:“姑姑可要用心些,这段日子切记不要让母后劳心劳力。”几句唠叨后便离开了。 殿内殿外简直是两个世界,烧了炉子不觉有那般冷,这一出来简直能冻死个人。 李梓瑶刚刚还沸腾的热血即时冷却下来,冷风入鼻打了个喷嚏,她心道:说不畏惧是假的。 第68章 六八 入夜,李梓瑶手持汤羹进了齐灏书房。 这里不曾有一丝好的回忆,平日里李梓瑶是不愿过来的。 想必齐灏也知晓这点,他抬起头来时看着有几分惊讶。 “干嘛这样看我?”李梓瑶将手中的东西放书桌上,打量齐灏正坐着的椅子,以前来时急匆匆的不曾留意,这才发现齐灏的椅子上分明只坐的下一个人。 奇怪,明明书里说每当甄夕络来书房时他二人都甜甜蜜蜜的窝在一起的,这么小的椅子,真窝的下可太难为人了。 再对上齐灏的眼神时回过神来,暗骂:呸,天天都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灏没有回答,只是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没别的客气话,比如:大冷天的给你送汤暖暖身子之类。或许以前还会这样来两句,可到如今真是懒的说那么多了,许是认清了这些是说再多也没用的屁话,便没了那么多心思。李梓瑶直接切入正题,回道:“刚忙完一茬儿,明日我打算请许夫人来府中一趟。” “请她来做什么?” 女子大婚后没事串门的很少见,尤其是处在她们这个阶层,一般不是探病就是有要事探访,上次请魏冬玲过来齐灏不曾过问,不过是两人刚闹了矛盾,齐灏不好再触李梓瑶霉头。 “还能做什么?唠几句闲话罢了。” 齐灏放下笔道:“你若是不急不妨等上两日,卓大人到京有些时日了,到时我会请几个朋友在府中小聚,让许夫人和许小侯爷一同前来便是。” “那不好吧,只请了她一个女眷,岂不让别人说闲话。” 齐灏摇了摇头,回道:“大皇兄刚去,年前府中都不可有大些的宴庆,不过请几人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可李梓瑶却有些心急,等不了那么久。佯装无所谓道:“终归不妥,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便不请她来了,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她非来不可。” 齐灏听她妥协,反倒不好再坚持,毕竟之前便承诺过无事时便许她邀魏冬玲小坐的,这会儿只好松了口。 “她若闲暇,你明日便请她来坐坐吧。” 好在齐灏同许小侯爷本就亲近,李梓瑶偶尔请魏冬玲过来也不会引人猜忌什么。 这趟来的目的便算达到了,呐,要告辞吗? 李梓瑶沉默着看了眼齐灏,他又拎起笔办公,一年下来他还是那样清俊,可多了分沉稳,忙一天下来,他嘴上不说,可多少看的出疲乏。李梓瑶收回视线还能想起来这个世界时与他的第一次相遇,隔着荷塘他沿着小石桥走来,面上还有份隐隐的不耐。别的不讲,李梓瑶初看见那张脸时,真的对未来闪过一丝憧憬的。 眨眼一年半过来了,莫名感觉自己有一个假回忆…… 齐灏余光瞧见李梓瑶还沉默的站在一旁,忍不住问道:“还有旁的事吗?” 夜静的厉害,哪怕这样面对面的对望着,李梓瑶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抬起脚走到齐灏背后,初来时曾刻意跟人学了段时间的按摩,因为甄夕络会,不知道甄夕络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会这个,但不管怎样,据说齐灏很受用就是了。学了那么久了,一次也没用过,倒是可惜,今天就让齐灏享受享受。 用心练过的,齐灏不会感觉不到,只是他不懂李梓瑶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始伺候他了。不过难得气氛这么好,他虽有疑惑却不想轻易打破。 但也就是气氛太好了,反倒是李梓瑶一时没把住嘴开口问道:“齐灏,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怪的很,气氛一好人就想煽情。 齐灏突然愣住了,半天没答出去一句话。 他想过什么生活?或许自己也不知道,他一出生起点就比别人高,能选的路也比别人限制的很,李梓瑶若是问他将来能过什么样的生活,那他到清楚的很,要么君临天下,要么沦为死囚。至于想过的生活?或许是被生活逼的习惯了多考虑一步去选择最有利的路子,反倒不曾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以前有,年幼时想要父皇母后多一点关注,落空了。 后来想纵横沙场,落空了。 再后来想和甄夕络在一起,落空了。 到最后不想娶甄夕络了,也落空了。 而现在,自大皇兄离世很多掩藏着的问题都浮出水面,更由不得他去做选择。 李梓瑶等了许久没有得到答案,心慢慢变得平静,她自顾的说道:“假如某一天所有问题都妥善解决了,我们就去淮南,得空了逛庙会,游湖什么的,怎么样?”年初齐灏动身去淮南前许诺过,日后会带自己同去。 如果能作数,能去淮南生活多好啊,淮南肯定没有这么冷的冬天。到时天高皇帝远,便什么也不再管,什么也不再要,只要没有甄夕络,她便无需顾忌其他,寒夜探梅、杨柳当千、碧池采莲、重阳赏菊什么的,想必生活会变得无比滋润。再过两年儿子也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在自己布置的庭院跑来跑去,墨竹墨笙可能要头疼坏。最好再添个女娃娃,小哥哥带着妹妹满院子的玩闹,就像当年的三哥和原主。 对了,三哥去了很久,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新年了。 第89节 李梓瑶思绪走远,不妨被齐灏按住了手,她放下动作,静静的将手搭在齐灏肩头。 齐灏心知,无论事成与否,都不可能移居淮南了。可李梓瑶说的生活他能想象的到,终究会成为遗憾,便不忍心向她指明,只道:“若是有机会,我们就去。” 无论将来想过怎样的生活,都该有她的身影,第一眼见到孩子时,或许就已经埋下了期许,因为靠太近,反倒常常忽略。 第69章 六九 能见魏冬玲一面多少是放心了。 话还要从第一次邀魏冬玲来府中时说起,彼时李梓瑶只是临时起意,可魏冬玲却早有想法,事关太子妃。 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姐姐,无论再怎么无牵挂的人,也做不到对一心关爱自己的至亲的生死无动于衷,以这样的理由来到李梓瑶的阵营,李梓瑶是再欢迎不过了。实际上,哪怕不是因为此,只要魏冬玲说愿意助李梓瑶一臂之力,李梓瑶仍会对她必信无疑。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只要她说出口的话,你便不会怀疑,对李梓瑶而言,魏冬玲正是这样的存在,也因此,哪怕把命放在她手中,心里仍觉稳妥。 就像当初周贵妃不轻易揭穿皇后一样,若皇后把责任全推在太子妃身上,想要脱身对她而言不是难事,但对太子妃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这件事不揭晓对太子妃而言永远都是一个隐患,要想保全她一命只有两条路,要么李梓瑶死,要么李梓瑶不追究。 可李梓瑶死了这件事就会永远被遮掩吗? 那不只是李梓瑶一个人的儿子,还是齐灏的,若是齐灏上位了,他会不追究那些曾要加害他妻儿的人吗? 即便是二王爷继了大统,也不见得对太子妃有利,他早与周佐期连手,那周贵妃恨不得剥掉皇后一层皮,她手中握有把柄,怎么可能不趁机做怪。 思来想去,或许和李梓瑶连手,捅出皇后才好,她要的不多,只要事后能保太子妃一命即可,无论什么方式,只要能将太子妃放走,远远离开这里,过平凡的生活。 只是不知李梓瑶究竟能信与否,若可信,又能信多少? 恰巧此时李梓瑶递来帖子,魏冬玲毫不犹豫的接了。这个帖子可真是太巧了,简直是老天爷给路。 若说之前还有一丝犹豫,那到王府便完全放下了顾虑。 在此之前,魏冬玲和李梓瑶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知那是个容貌不俗的女子,但真正着意时,还是她送上茶具的那次。京中的流言她不曾放在心上,但不代表她完全不知晓,尤其是李梓瑶的名声说不上好,可那次相见却觉得这人有点儿意思,不像是传言中所说的那回事,毕竟她眼里的灵动是骗不了人的。 第一次王府中相约,两人都已是妇人,李梓瑶眼中的魏冬玲还是那般模样,可魏冬玲眼中的李梓瑶却变化颇多,隐隐的一丝颓态和冷漠是再精致的妆容都遮盖不住的,魏冬玲看在眼里,对李梓瑶浅笑,两人便一同沿着游廊,直到石桌前停下。 对于当初的那盘棋,李梓瑶以为魏冬玲定是看出了什么,其实也不全是那回事,她善茶倒是真,对于棋艺,未必及得上甄夕络,更不用说齐灏了,看出了些许,知晓白子占上风。 当时甄友和之事刚毕,甄夕络于端王府别院落脚别人或许不知,可她却是清楚的。许小侯爷对甄夕络献殷勤恨不得献到天上去,她乃许小侯爷正妻,自然有所耳闻,其中的道道明眼人一想便知怎么回事,更不用说她,虽说不在乎小侯爷如何,但到底得留点心,若真没点儿设防,她这个当家主母又和摆设有何区别? 不料那日甄夕络竟同皇后娘娘前后脚到了端王府。 转念想,端王妃和她的太子妃姐姐谁更着急?只怕是不相上下。 怪不得见了面却发现她变了这么多,想必这一年走的不轻松。魏冬玲便先道了那句:“我大抵猜的出王妃唤我来所为何事的。” 怪不得李梓瑶听她话落好一会儿静默,本不是刻意寻她来此,听她这么说难免不多想,兜兜转转两人就那些牵连,一是两人的老公看上了同一个女人,二是她的姐姐是自己的仇人。 只是不知道魏冬玲想说的是哪个。 “世人都说嫁于皇家是莫大的荣耀,不说王妃,便是我那姐姐,”魏冬玲说道此处抬起头来看李梓瑶,李梓瑶便知她意欲为何了,听她接着道:“便是前太子妃娘娘,却苦命的很。”这倒是真的,若以魏家的地位,随便给她嫡长女找个人嫁了,这会儿也能在高门宅院过上子女膝下的日子,偏偏入了宫,太子不能生不说,还要她时时陪着胆寒心惊。 李梓瑶点头,示意魏冬玲接着说。 唠不了两句嗑便切入正题。 魏冬玲说出她的想法来,李梓瑶心中一惊,低头看着她放在自己手中的黑子,道:“你要帮我?” 李梓瑶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不过是除掉皇后罢了。 魏冬玲没回话,可眼里没有一丝松动。 “为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或许不多,但有一事却是只晓得,便是小皇孙之事。” 李梓瑶有些意外,毕竟这等皇家私密之事本不该为外人所知,却不想太子妃竟告诉了自己的家人。 魏冬玲继续解释道:“说来王妃怕是不信,我姐姐不是那等人,便是形势逼人她也做不出那等事,可上有皇后娘娘和太子,由不得她做主。” “那你想怎么帮我啊?”解释的话留到以后再说吧,李梓瑶不关注太子妃到底是从犯还是什么的,她只想知道魏冬玲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番话。 “皇后娘娘做事谨慎,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死婴一说,那死婴的家人本欲除去,可经过贵妃娘娘身边医女把脉一事,我姐姐便留了个心眼,叫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留住。若王妃日后有机会在圣上面前抖露此事,其中各种细节,我姐姐必定据实以报,定给王妃一个交代。” 李梓瑶一时心跳如雷,是的,只有自己肯定没办法,若太子妃肯道出实情来是再好不过。 可是,好像突然被天上掉下的午餐砸中了,这种感觉,玄乎的很。 “你姐姐会亲口道出她的罪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她想找死还要成全一下我? 魏冬玲突然跪下,李梓瑶觉得有点缺氧,听她道:“只望到时王妃肯放姐姐一条生路。” “她若在圣上面前说出实情来,便是阎王让她活,她也活不了,我有什么办法?” “若是王妃答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彼时太子还没死,甚至李梓瑶都觉得这个建议荒谬无比,但是到了今日,这场变故竟将皇后蹉跎至此,反倒让李梓瑶觉得或许一切都有可能。 李梓瑶第二次请魏冬玲进府,便真正下了决心。 到如今,她最担心唯有一事了。 齐灏在和二王爷的争夺中,一占长,一占嫡,身份上变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若在此事捅出此事,别的不说,皇后就是不死也要被废,那嫡子之为便没了,其次是国舅和太子旧部的势力,恐怕要让齐灏元气大伤。 第90节 干这种有损自己却便宜了二王爷的事,真的好吗? 可这真的是个难得的机会,等皇后缓过劲儿来,怕是更没机会下手了。 到底怎么办才好? 李梓瑶打心眼里希望齐灏可以向书中写的那般,从回淮南,待日后卷土再来。 第70章 作者回归的第二天 李梓瑶从未见齐灏醉过,哪怕是新婚当夜,也清醒的跟新郎不是他似的。 可今夜他却是真的醉了,在和几个卓峥、许小侯爷那基友喝过酒之后,是被人下人们架着回房的。 “把他扶进里屋去,再抬点热水来。”从他一进来,满屋子都是酒味儿,李梓瑶眉头微皱,赶紧吩咐道。 “怎么回事?喝成这样,”她又低语,转脸对墨笙说:“吩咐小厨房煮点解酒汤来。”说着走到齐灏身旁弯下腰来。 齐灏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可他那眼皮仿佛千斤中,睁了几次都是徒劳,顶多是半眯着,不一会儿就又合上。李梓瑶拍拍他的脸,玩笑道:“嘿,坚持住,等会儿找小美女伺候你洗澡。”可看齐灏脸别扭成那样,又没了玩笑的心思。看来喝多了确实不太好受。她便走到桌旁倒杯水给齐灏喂下去。 酒热,齐灏仰躺在软塌上老实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扯衣服,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那么多年的养成的克制,见他只拨了外衣,便停了手,整个人摊开,可却始终没有睡下。 李梓瑶拿过来毯子给他盖身上,坐在那等人送醒酒汤过来,许是回来的路上吐过了,齐灏虽是有些乱动,却没太折腾,嘴绷的紧紧的,也不乱说话。 才叹了口气,李梓瑶猛然站起身来,竟把卓峥给忘了,齐灏都醉的无力到可以摆弄成各种模样,想必卓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又是传人过来一通吩咐。这才话音刚落,那边扑通一声,李梓瑶一听是从齐灏的方向传来的,便摆摆手让人赶紧去办,自己又紧步走到内间。 刚刚还想着齐灏醉了倒还挺好伺候,眨眼间便见他整个人都摔地上去了,也没多想,便要上前将人扶软塌上去,明知他现在听不到,却还是忍不住说:“你倒是会给人找事儿干,怎么今日不歇在书房,让你的贴身公公福安好好伺候你。” 许是听见了福安二字,他也跟着念,估计是管不住嘴了,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李梓瑶凑近了听才分辨的出来,想着他的气息轻抚过耳边应该很*,只是夹着浓浓的酒气,李梓瑶的表情瞬间变得难以形容。 直起身来用手动了动鼻子,瞬间抬起贱腿给他来了一脚,边小声道:“让你偏袒那位。”再来一脚,“让你总是跟我对着干。”还要来第三脚,墨竹却进了房门,“王妃?”她她眼没花吧?她家王妃那脚势看上去貌似不太单纯。不过性子稳重的婢女就是这点好,知道哪些是不当讲的。 李梓瑶虽有些尴尬被她撞破,却也没解释什么,看墨竹端了解酒汤过来,开口道:“这么快就好了?搁下吧,我一会儿好给王爷用了。”她那两脚确实有些泄愤,不过也没敢太过用力,万一把齐灏的意识踹清醒了,她可没法解释,毕竟一般小说男主角的防备意识一旦觉醒,总是令人防不胜防的。 心里说着自己没太用力,可齐灏被踹时发出的两声淡淡的□□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脸红心跳。 看墨竹带上房门,李梓瑶这才将解酒汤给齐灏喂下。 喝了后确实好些,齐灏不再像之前那样动来动去,李梓瑶想着送热水的也该来了,齐灏要换的衣服放在哪里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当下就要去取,起了一半的身突然顿住,她可不觉得意识全空的齐灏一杯醒酒汤下肚后能恢复到依恋的拉住她衣角的程度。 果不其然,一扭头看见一大片裙角被他压在身下,叹了口气使劲抽一下,竟然没抽出来。郁闷,她弯了腰,打算仔细弄,无意却听到齐灏小声喃喃,“嘟囔什么呢?”李梓瑶有些好奇,侧过耳去听,齐灏却又不说话了。想起之前他跟着自己喊“福安”,不由得玩心大起,在他耳边轻声道:“李梓瑶。” “.....嗯瑶” “恩什么恩,李梓瑶!” “......” 李梓瑶给他来了一巴掌,大声道:“李梓瑶!” 乖乖,齐灏居然睁开了眼,李梓瑶呼吸一屏。 “瑶瑶。”齐灏话落又闭上眼,转过头去,李梓瑶本以为是自己那一巴掌给他弄醒的,这会儿见他合了眼,忙舒了口气。 她等了会儿又道:“甄夕络。” “瑶瑶。” 李梓瑶愣住,坐在齐灏身边半响没动,待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抽出了自己的衣服,迈出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有李梓瑶在,自然是没别的小美女敢帮齐灏洗澡了,去了酒味儿还是个美男。李梓瑶挨齐灏颈边深吸了口,“还行,就这吧。”便让人将齐灏抬床上去了。 齐灏睡的够熟,可李梓瑶躺了半天也没睡意,忍不住翻了个身背对着齐灏,可没多久,突然腰间多了之手。李梓瑶本打算转过脸去看,可一想他应该只是动动罢了,还没醒,便收回视线,闭上眼。就是这时,背后有声音传来,“瑶瑶,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梓瑶顿时睁开了眼,她没敢动,只是问:“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是甄夫人?还是魏冬玲? 齐灏到底在说什么?他又知道了什么? 等了半响,一片沉默,齐灏没有回话。 李梓瑶躺不住了,猛地坐起来,这么大的动静,齐灏愣是没一点反应。 李梓瑶忍不住推了推他,“齐灏” 齐灏跟死猪似的,怎么推他怎么晃荡,完全不像醒着的样子。 “齐灏?”李梓瑶又喊了一声,“你醒了吗?” 死寂。 李梓瑶又缓缓躺下,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他的话,心砰砰跳,那时他声音不甚清晰,应该是梦话。 第71章 七一 又是晨光迎门,李梓瑶初睁开朦胧双目便见齐灏已经坐起,昨晚一折腾可能染上风寒,他皱着眉揉了揉嗓子,刻意压低嗓子轻咳,随即低头去看李梓瑶,不妨正撞进她眼里,轻声问道:“吵醒你了?”李梓瑶摇了摇头,也坐起身来,回了他句:“睡不着了。” 她没怎么睡,梦一个接一个,这一觉累的不行,以至于醒来了还是昏昏沉沉。 “你昨晚醉了。”李梓瑶倚在床头道。 “嗯”齐灏自然是知道的,头疼成这样,他想忽略都做不到,随即轻笑道:“昨晚辛苦你了。”李梓瑶摆手,“一家人谈什么辛不辛苦,无需客气。” 李梓瑶想问昨夜他睡梦中问的那句话可还记得吗?为什么那样问?可是知晓了什么? 许是那样的话本是清醒时不会提及的,只是昨夜不清醒,没了设防才脱口而出。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他心底一定起疑了。那种情况下想说的话必定是深深压在心底的,李梓瑶想问却又不敢问。 齐灏又是一阵轻咳,李梓瑶回过神来,道:“看来还是没能照顾好你,该是昨晚着了凉,等会儿找个大夫来看看吧。”齐灏边说着“不碍事。”边下了床,回过头来却见李梓瑶还在看着他,顿住,道:“怎么了?” 第91节 “啊?”李梓瑶略带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马上就年底了,府中的事还需你多操心些。”齐灏见李梓瑶没回话,眼神一转便岔开话题。听他交代事的口气,便知他又要出府去,可这会儿李梓瑶却想他多留一会儿,只当是多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便又道:“哪怕再急,也不差用个早膳的功夫,你又惹了风寒,多少吃点什么暖暖身子再出去。” 齐灏没拒绝,可一顿饭下来两人也只扯了些不咸不淡的,中间有机会问起,可她终是开不了口。 一顿饭又能吃多久,齐灏总要出门去,就在他前脚跨出门,“齐灏!”李梓瑶喊住了他,齐灏收回了脚,转过身来看向她,“嗯?”这曾是李梓瑶最喜欢齐灏说的一个字。 李梓瑶张了张嘴,她余光见风扫过,掀起齐灏腰间配饰的流苏,不由自主牵起嘴角的肌肉,扯出丝笑来,道:“今年冬天怎么就这么冷呢,你在外头要注意身体,马上就年根儿了,再生病,不好。” 齐灏回了个笑,他不是没察觉出李梓瑶的不自然,却当她是羞涩,道:“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康健,倒是你注意些,别再跟之前似的,动不动就一场大病。”他说的是真心实意,微微暗哑的嗓音里也不难听出轻快。这会儿李梓瑶真的柔柔一笑了,回道:“好。” 她问不出口,无论齐灏对哪个起了疑,一经挑明,都不是现在的她能承受的起的,如果他愿装糊涂,那自己就把不该听到的都忘掉吧。可以忽略,可能对自己来说要比揪着不放来的好。 ...... 欢楼街不如往年此时那般热闹,废太子离去后,许多典庆被明令禁止,不过历朝沿袭来的大型活动依然照旧,便如冬茶会。 冬茶会是年前京中最后一个较为传统的大型活动,去的人遍布各个婚史阶层,比如魏冬玲、李梓瑶这种已婚少妇,甄夕络这种未婚少女,此日宜中老年宗师级茶艺师装·逼和稍懂茶艺的小年轻男女们相亲。 这欢楼街以往不叫欢楼街,之所以被改了名,便是其街上坐落着一命名为欢街楼的茶楼。这茶楼自建成至今已有百年,几经翻修,其规绝模非其他茶楼可比,魏冬玲便最喜来此处,不管婚前婚后,一月中总有几日要来此处小坐,自然不会错过冬茶会。名家品茗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快事,李梓瑶今日会去,便是想同她一起凑凑热闹。 这几日府中生活不好过,老闷在那里非得抑郁了不可。 可府中有孩子,呆上一会儿可以,却不能离开的久了,便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打道回府,可惜她走到早了。 顶楼雅间寻常不开,不过以魏冬玲的身价与在茶界的地位,能为其破一次例不足为奇,可她身后那人不是卓峥又是哪个?魏冬玲虽着了男装,但只要眼不瞎且智商没问题,都能看出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妇女。 卓峥便是在李梓瑶离开后进来的,魏冬玲抬头只一眼,又回过神去煮自己的茶,全然不是对待陌生人该有的态度,她对他很是熟稔,便在接下来的相处中,他对她亦是如此。 他调笑间同她共煮一壶茶,入口还是以往醇正的滋味,默契如此。 李梓瑶从自制的小日历本上撕下一张,复又摊开了画轴作画,离除夕越来越近。 没有比除夕更好的日子了。 太后没能熬到这年除夕,她走的早些,约莫在年初李梓瑶诊出身孕前后。因皇后病中的缘故,宫中年事不便交由其主持,但带领着祭拜诸佛先祖之事还要由其出面。 不可避免,皇后要成为今年除夕的主角。 什么时候揭晓她的罪行?对魏冬玲、前太子妃与李梓瑶来讲,都需要时间准备,那除夕夜便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历年除夕都需要行辞岁礼,待辞岁礼后大臣亲眷离去,魏冬玲可借机去前太子妃处拜见,而皇后宫中聚集了所有皇室女眷,包括施害者皇后,受害者李梓瑶,知情者周贵妃。 此时闹开,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不多时圣上将些众皇子王孙前来。 彼时将孕中的阴谋说出,周贵妃为利,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哪怕年里要遮家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圣上也不能轻饶了皇后去。 别说自己这边不愿意,便是二王爷,也会揪住不放,毕竟事关齐灏的中宫嫡子之位,他可太清楚其中利弊了。 综合考量,还是越重要的日子,越容易闹事。所有的优势都让自己占尽了,不可能还处置不了她。 唯一有缺处的便是,这样一来便算是对齐灏的背叛了,自己和他本是一条船,却要讲他置于不利之地,这种结果或许是齐灏不能想象的。可甄夕络的前世他便能从淮南起复,这辈子未必不可。 只要在甄夕络入门前有所动作,都会面临这个问题,既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当机立断的话自己还能挑个好时机。 李梓瑶打定了主意,又细细描摹了几笔,端看一番,收起画轴,还放在书架旁边玲花格子中。回身时不知碰到了哪里,掉出了本书,她捡起放回原位,那似乎是不经打理的暗角,薄薄的铺一层纤尘,一本有些折皱的话本子放在其上。她拿出来打了尘,随手翻几页,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轻笑。 原来这个话本子是她曾用来逗弄齐灏的那个,说起来这事不过一年,可她却觉得已经久远。 拿出帕子仔细擦净了,重新归置。 “王妃。” 听声音便知是墨竹进来了,李梓瑶没有回头,还想在书架找找是否有什么有趣儿的东西,只淡淡“嗯”了一声。 墨竹便走近了,又道:“王妃,宫里头的人来了?” “宫里头?”她这才转了身,一脸诧异,问道:“可是皇后娘娘?”上次相处时将皇后气的不轻,难不成今日想起报复来了? “不是。”墨竹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纠结。 不是皇后? 那还有谁会来找她? 哪怕私底下和前太子妃一个阵营,那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将自己喊去,毕竟她还不敢和皇后对着干。 “是周贵妃娘娘。” 她找自己? 现在? 李梓瑶心中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 第72章 七二 “墨笙,你亲自去一趟欢街楼,告知许夫人,周贵妃要请我入宫一趟。”这场邀请太猝不及防了,不知会发生什么,得让魏冬玲随时知晓情况,好随时准备着。 前太子妃在宫中多年,自然有自己的经营,这次刚好用上。只要魏冬玲能去前太子妃处等着,若有突发情况,她必然也会知晓。 李梓瑶换了行装,墨竹紧跟在侧道:“王妃,可要找人去跟王爷说一声?”以往每次出府都会通知齐灏,这都成了不成文的规矩,难怪墨竹会这样问。可李梓瑶走在前头只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墨竹有些诧异,知事不寻常。 她虽只是一个婢女,却也知晓些事,周贵妃的兄长周佐期早已成了二王爷的势力,就是站在自家王爷是对立面,周贵妃与王妃定然也是对立的关系,两日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际,今日怎就心血来潮的将王妃唤入宫中去了呢?连王妃事后的表现也不同以往。怕不是什么好事。 王妃即说了不要告知王爷,她只得照做,可临行前还是留了个心眼。 第92节 “宫中的贵妃娘娘请王妃去一趟,你去将那件织锦镶毛斗篷取来。”墨竹嘴里说的那件前些日子拿起浣洗,她便刻意吩咐了外间伺候的侍女。 她声音轻,李梓瑶模模糊糊间听不全一句整话,扭头随意道:“你在那说什么?” “回王妃,今日风大,着人去取件斗篷来。” “随便一件就行,不必太麻烦了。”她今日去欢街楼穿的那件就在眼皮子底下放着,何需去取,墨竹太仔细,入个宫还要她讲究这么多。 周贵妃生辰之际她曾去过永和宫,那些特殊的日子里谨慎的很,但凡去了陌生的地儿都要比往常多留意三分。今天被来送话的宫女领着,她觉得有些蹊跷,停下了脚步。 那默默前行的宫女余光是留意着她的,当即也停住了,轻声道:“王妃,马上就要到了。” “马上就要到哪了?”她好歹来过宫中几次,那条路能通向永和官她会不知晓吗?不至于让个宫女给戏弄了,不知贵妃究竟何意,李梓瑶有些不安却又有些恼怒。 宫女明知她生了气,心中却没畏惧,看看规规矩矩,倒是从容冷静。 “今日宫外茶会,贵妃娘娘瞧着的趣儿,便去寻了皇后娘娘,为皇后娘娘解闷,这会儿应在皇后娘娘宫中,特地吩咐奴婢将您带去。” 路上明里暗里问了好几遍,也不见她吐出这句话来,一脚踏进宫中,她反倒都交代了出来,李梓瑶冷哼一声,不料一个宫女也来拿捏人了,她心中存气,可对这宫女发火不过是迁怒,便忍了忍。墨竹代她回了话,道:“王妃早就想去探望皇后娘娘了,却不好扰了娘娘清净,贵妃娘娘之邀断不敢辞,可皇后娘娘还在病中,王妃又怎忍前去打搅。” 当日从皇后宫中离去时的不愉快墨竹记得一清二楚,王妃不是那等鲁莽到倒杯茶水都可以将瓷瓶打碎的人,还有最后给自己的那个眼色,虽说这些她全都未曾与自己提及,可墨竹却敏感的知晓现在恐怕不适合与皇后娘娘碰上。 李梓瑶不应声,只顺着墨竹的话转身离去,试探试探周贵妃邀请她之意有多坚决。 可这宫女仍未着急,只是在李梓瑶身旁跪下,又是那个轻缓的口气,道:“若是奴婢惹怒了王妃,还请王妃责罚,可贵妃娘娘说王妃定会赴约,若王妃此刻离去,奴婢恐怕没法和贵妃娘娘交代。”李梓瑶盯着她的头顶扯了嘴角,给墨竹递了个眼神,让墨竹将她扶起。 她话中的意思哪里是她没法向贵妃娘娘交代,拐着弯的威胁李梓瑶,暗指李梓瑶交代不了,也是,人家是宠妃,后台可大了去了。 “娘娘怎知我定会赴约?”闹了一番,那宫女若在拿乔,她便真一走了之。她和贵妃之间可没有闲来无事聊聊家常的亲密度,必是有事发生,还不得不请她前去。再怎么说现在也是贵妃用着她了,求人的可不带这么无礼的。 那宫女沉默了会儿方道:“娘娘说她此前准备了些孩童所需所用,如今也用不着了,不妨让王妃来看看,有什么合心意好给小皇孙带回去。” 李梓瑶听了她这话眼睛锐利起来,不着痕迹的四下张望,道:“错怪你了,娘娘对小皇孙有这番心意,我感激不尽,咱们这便去吧。” 本想着要到除夕夜提及,看来周贵妃却是比她还急。 都已经布置成熟,早一天便早一天,待事情落定,她也踏实了。 天有些阴冷,偶尔一阵风过的匆忙,李梓瑶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此刻依然倍觉沉重,可想到她前行路上的虎头铡将被移去,或许明日此时将会一切安好,便多了份勇气,目光定定。 以往天黑才见着人影的齐灏今日却早早归来了,让福安诧异的是他家王爷一回府竟没先去书房反而去了后院。 福安低头一笑,年关了,王爷整日绷着个脸,一点喜气劲儿都没,今日还好些,出门时瞧着少了几分压抑,公事虽要紧,可怎么着也得劳逸结合着来,否则累坏了身子可不得不偿失,该去后院坐坐,好好松散松散。 这却是李梓瑶不曾想到的,她原不想让齐灏知晓此事,不然也不会刻意不让人去通知。 院里静悄悄的,进了正厅,有一婢女正擦拭杯子,听到福安轻咳,立刻转过身来问安,心道:怪不得墨竹姐姐临走时刻意那般吩咐,原来是等着王爷来问呢。当即也不拖沓,直接道:“王爷可是来寻王妃?王妃去宫中好一会儿了。” “宫里?” “是,今日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婢来请,王妃应邀前去。” 齐灏眉头一皱,脸又和往常一样凝重了,好一通嘱咐,福安领了命低头就走,齐灏一甩袖踏上马,在疾风中奔驰而去,方向正是宫中。 领路的宫女交代罢了便提出不再前去。李梓瑶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叫皇后的人看见了确实不好,恐怕她会起疑。便领着墨竹默默前去,过拐角偶然一瞥,有一站在宫墙边的宫女竟朝她笑了一下才低过头去。这却是不合规矩的,虽然李梓瑶对这里的规矩也不是完全了解,可以往在道上见着奴才,他们可老早的就低下了头。 况且她和周贵妃的人说话之时四周都是没人的。 李梓瑶便问了句:“你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没说话,只是眼睛瞥了个方向,又低下头去,李梓瑶顺着那个视线看了一眼,她心里本就有个猜测,这会儿便像是被验证了般,果然是前太子妃现在所居。想是在这里给自己递个信儿,知魏冬玲和太子妃会按照之前的安排走,李梓瑶放心了许多。 刚要入中宫正殿,便听见一阵悦耳的轻笑,接着那人又道:“这红珊瑚制的牡丹簪娇艳庄重至此,怕是只有姐姐才压得住。精巧的很,这般细的做工,妹妹纵使瞧上一眼,也是饱了眼福。” 李梓瑶听那话落,才又抬起脚步。入殿门,细闻之下还有股淡淡的茶香。 皇后娘娘是真爱牡丹,便是那宽长的地毯之上,也是各色的牡丹花纹,此时她未曾落座于高台,宫人不知从哪里抬来了长桌,她与周贵妃各一团垫,相对而坐,茶上吐着轻烟,该是刚煮出的,便是桌上也还留着煮茶的器具。 周贵妃见皇后的目光移向殿门出,也扭头看去,入目李梓瑶款款而来。 “端王妃来了。”皇后轻启茶盖,却未唤还行着礼的李梓瑶起身。“今儿是巧了,贵妃妹妹不辞辛苦要借着冬茶会之日为本宫献上一盏,口味醇香至极,这染上一口怕是就戒不掉了。怎么,端王妃也要露一手?”她又接着道。 李梓瑶:想太多,我就是会也不给你弄。 听她这话便知她不知是周贵妃请自己来的,嘴里回道:“明知母后这儿少不了名品,却还是想亲自来给母后煮一盏,可不料贵妃娘娘在此,如此,儿媳还是不献丑了。” 看来周贵妃也不想让她耗那个时间,道:“若姐姐想喝了,随时给妹妹递句话即可,今日已叨扰姐姐许久,煮茶最是耗时,恐姐姐久坐伤身,正巧今日端王妃也来了,咱们还是唠唠旁的,解解闷为好。” 李瑶不再附和,这狠心肠的女人爱与自己对着来,自己多一句嘴都能弄巧成拙。 皇后与贵妃在这宫中,一个得了尊,一个得了宠,哪怕底下闹得在凶,表面上还要敬着来,皇后娘娘便没反驳周贵妃的话,一声轻笑,道:“多谢贵妃妹妹关心。”话罢继续饮茶。 李梓瑶礼行的这么久,不管心里舒不舒服,总之身体上是有点撑不住,想晃荡。 “刚说到簪子,妹妹还要向姐姐提一个妙人,她那发饰,妹妹每次见都要惊艳一回。” “阖宫上下哪个不知妹妹的眼最是挑剔,倒不知是哪位,竟当得起妹妹这样夸赞。” 周贵妃捂嘴笑,那般好颜色,女子看了都不免欢喜,“说起来这人皇后娘娘可要比我熟悉多了。” 李梓瑶继续支棱着身子,下马威给她下了这么久,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了,墨竹在身后,几次欲张口,都又憋了回去。 “那是哪个?本宫却不曾留意。”皇后娘娘回道,眼里俱是笑意。从李梓瑶的角度看去,她还是如上回见着时那般消瘦,险些撑不起那身华贵锦服。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呐。”她又笑,这回却向李梓瑶招了招手,“快到跟前来,这回本宫可得着机会好好瞧上一番。” 总算是解放了,李梓瑶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在桌旁停下,周贵妃顺势站起。 第73章 七三 第93节 古时的发饰确实对李梓瑶有巨大吸引力,她本就设计出身,对那套东西有独特的审美,也喜新奇,头上那些东西,都是她的灵感所得,吸收了这个时代的元素,有巧妙的和后世风格相融合,难怪让周贵妃眼前一亮。 周贵妃手轻搭在李梓瑶手腕上,一脸笑意道:“不知出自哪个师傅之手,端王妃可不能独享。”她面向李梓瑶时正侧对着皇后娘娘,接着看头饰的机会脸又侧一分,便使了个看向一旁宫女的眼神,角度巧妙,皇后哪怕看过来也捕捉不到。 李梓瑶知她是闲皇后宫中的人碍事了。想了下,回道:“不过是闲日里瞎鼓捣的玩意儿,贵妃娘娘若是看得上眼,儿媳便寻些给娘娘送来。这样一说倒是想起还欠着个人呢,当时也是应了要给她送,可如今东西制成了,却只一直留在府中没那个机会了。” “是个憾事,不知是谁,当真可惜。” 李梓瑶低下头,声音里染上几分落寞,回道:“是长乐。” 是刻意挑事儿了,毕竟在场三个人哪个不知其中猫腻?却还是明目张胆的说出,哪怕面上表现的再心伤,也是□□裸的挑衅。 皇后果然一挑眼皮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手扶上桌面要站起身,周贵妃当即上前去扶,自然不会去接这个话题。李梓瑶能来便是答应了站在她这边,却不能让皇后有所察觉。 李梓瑶继续道:“母后不愧为母天下天下之人,处处都为我大齐着想,宫中又有哪个妃子能有这般魄力,在国事面前哪怕是自己的骨肉也愿忍痛割舍。有皇后娘娘如此,乃大齐之福。”皇后拂开周贵妃的手,还不待接话,便听李梓瑶继续道:“可苦了您和长乐了,母后原不必如此......” 皇后抬手止住了李梓瑶的话,不必如此,又为何要这样?能进这个宫的人,哪一个不是脑子灵活的主,再让她们听下去,那些辛秘还保得住吗?她道:“你们都去门外守着吧,本宫同贵妃妹妹和端王妃说些体己话。” 见目的达到,周贵妃轻笑道:“刚刚还在说簪子的是呢,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伤心事上来了。” 李梓瑶应声告罪,却见周贵妃抬起手来,再起身时便摘下了头上的金簪给周贵妃递了过去,之后便开始走神,不安感越来越强,心跳也越发剧烈,慢慢的感觉不到时间的游走。 “姐姐不要!”李梓瑶被周贵妃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只见周贵将皇后娘娘扑倒在地。殿门应声而响,李梓瑶茫然回过头去,便见齐灏跟在皇上身后进了殿门,直愣愣的就跪了下去,膝盖上传来的剧痛终于又让她清醒过来。 “儿媳给父皇请安。”请安无需行大礼,可李梓瑶却一手伏地的叩首,始终没有抬起。终于走到了这一天,意外的是齐灏也来了。 皇上径直从李梓瑶面前疾步而过,停到周贵妃身边仔细将她扶起,簪子落地的清脆声响起。 “贱人!你,”皇后被扑到那一刻便知自己定是中了计,愤怒与恐慌顿时涌上心头,一时失了分寸。 “闭嘴!”皇上感受道怀里人一阵瑟缩,再也不顾中宫的面子。“太医!传太医!” 李梓瑶余光扫到那金簪最尖锐的部位竟带血迹,她看不到的是周贵妃手腕上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皇上的衣袍。 “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眼神阴郁,沉声问道。 “皇上!”皇后娘娘反应过来当即跪下,想要为自己明辨。可皇上却不许她开口,道:“老四家的,你来说。” 李梓瑶抬起头来又一个叩首,周贵妃已经被皇上拥起,她看不到周贵妃的脸,却知道此时才是重头戏,殿里就她们三个人在,只要她说什么,真相便是什么。 刚要张口,却听齐灏一声轻咳。 本就有些慌乱与沉重,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的,齐灏的轻咳入耳,她立时多了几分酸涩,想起齐灏曾问过“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原来指的是这个。 考虑齐灏的立场,她曾犹豫过,可今天站在这里便是最后的选择。 等明天的这个时候,就什么都过去了,她这样想着开了口,道:“皇后娘娘气急,失了分寸,本欲刺向儿媳,却不料被贵妃娘娘挡了去,为此累了贵妃娘娘受伤,儿媳愧疚不已。” 不待皇上开口,齐灏也撩袍而跪,道:“多谢贵妃娘娘。”又看向李梓瑶,李梓瑶错开他的眼神,听他道:“梓瑶性子鲁莽,许是惹了母后不快,但父皇知母后为人宽和,怎会如此行事,怕是梓瑶误会了。” 齐灏不想让李梓瑶继续说下出,便是真要整治皇后,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得为大局考量,若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李梓瑶紧了紧拳头,果不其然,齐灏还是要护着她。 要护到什么时候,护到他登基吗?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死,在皇上不成先皇的那些年岁里,是不是皇后都要稳占东宫,那那么长的日子自己哪能过的安稳?前提还是自己还得活的了那么久,否则不安稳的日子也没法过。 周贵妃费了那么多心思,自然不会让齐灏这么轻松蒙混过去,她当即拉了拉皇上的衣袍,蹙眉轻轻摇了摇头。 皇上仍是满腹怒火,握了握周贵妃的手,问道:“何事气急至此,竟连皇后的威严的不顾了!” “只因儿媳说了不该说的话。” “梓瑶!”齐灏低声喊道。 “事关小皇孙,儿媳断不敢有一句欺瞒。” 皇后没想到她竟要将此事抖出,朝齐灏一声冷哼,反倒冷静下来。 “嗯?”皇上也没想到此事竟还牵扯到了皇家血脉,低头看向周贵妃,周贵妃朝他点了点头,道:“臣妾也是不日前方知此事,当真讲不出口,不若将曲太医唤来,今年臣妾生辰之际曲太医曾为前太子妃诊过脉。” 第74章 七四 曲太医道罢实情皇后依然神色定定,她知道哪怕皇后再宠周贵妃,这件事也不可能只听曲太医的一面之词,毕竟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能给她再诊一次。 不管真假,意图混淆皇室血脉这一消息就已经足以让皇上愤怒,他目光看向皇后,眼眨也不眨,道:“传魏氏。” 周贵妃轻扯着他的袖子安抚,道:“臣妾得知消息时也不敢相信,便一直未曾提及,今日又听端王妃提及,这......”皇上这次却没有理她,他目光扫过扫过齐灏,扫过李梓瑶,扫过皇后,最终落到李梓瑶身上,道:“不管是谁,若敢拿皇室血脉玩笑,朕都决不轻饶!” 一瞬间威压传来,心沉的喘不过气来,皇上话中的警告很明显,似乎不太相信皇后会做这等肮脏事,若没有人为李梓瑶作证,至少一个欺君之罪是少不了了。 “儿媳嘴里若有一句谎话,随父皇处置。”,她需要镇定下来,这是给自己讨回公道的时刻,尽管和周贵妃连手已经是对齐灏的一种背叛,然而,为什么周贵妃敢发出邀请,不正是看出自己无路可走了吗?周贵妃都看出的东西,齐灏却看不出。 齐灏也听出了皇上话中之意,心里一沉,使劲攥了下拳头。 李梓瑶:“今年二月十八那日儿媳诊出身孕,下午便被皇后娘娘接入宫中,若皇后娘娘有这个心思,确实在宫中更方便些。” 因着在圣上面前,又面临险境,皇后镇定过来便恢复了往日的和善,回道:“端王爷不在府中,本宫一接到消息,便赶紧把你们接来,唯恐你们母子出了什么闪失亲自照料才放心些,谁知竟受猜忌,不如当初不掺手此事的好。” 李梓瑶:“隔日前太子妃便诊出身孕,哪有这般巧的事,前太子妃三年未有身孕,可却突然有了,还正与儿媳前后脚。” “前太子妃的身孕是方御医诊出的,自然不会有假。”皇后又把方御医搬了出来,那个诊胎儿性别诊的极准的御医,不知怎么被皇后拿捏着了,竟参与到此事中来。李梓瑶刚入宫时,她也受皇后之命为李梓瑶诊过脉,真的应该就是性别。 李梓瑶:“巧的是,儿媳分娩不过数日,方御医却悄然辞世。” 皇后向着皇上俯身叩首,道:“生老病死都是天命,方御医年事已高,他的离去怎么能归咎于臣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皇上明鉴。” 第94节 除此之外,还有皇后与废太子联手阻止齐灏从淮南归来的事,因着废太子刚刚辞世,不好提及。 细想之下,李梓瑶本想说“八月里曾向身在淮南的端王爷书信一封,几日后有回信传来,却不是端王的笔迹。”话到嘴边又收回,她不打算告诉皇上齐灏知晓此事。 正巧此时皇上开了口,问道:“老四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梓瑶抢在齐灏之前回道:“回父皇,没有确凿的证据,儿媳不敢轻易向端王提及此事,是以端王并不知晓实情。”齐灏知道了此事,却没有作为,让皇上怎么想,难不成你真想让你儿子成未来的储君吗? “是吗?”皇上又问了一遍。 “回父皇,儿臣确实不知此事。” 皇上看着齐灏,一时大厅有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将视线又转向李梓瑶,问道:“听你这么说,莫非如今有证据了?” “今日若不是气急,儿媳断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出此事,是真是假,还需父皇彻查。” 包括那段时间她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玉笙楼,包括一向受宠的长乐为何突然远嫁和亲,包括前太子妃“诞下”的那个死婴。种种都是疑点,可她手里没有证据,总会被皇后圆过去。 只有等太子妃过来了。 欢街楼要比皇宫近多了,墨笙到欢街楼时自己应该还没到宫中。算起来那宫女给自己示意时,魏冬玲应该到了太子妃处。 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她偷偷看了眼皇后,不懂皇后怎么还这么镇定,难道她早有应对?抬眼看了看齐灏,齐灏嘴抿的很紧,平日里他气急时也是那个表情。 ...... 就在这个磨人的时刻,太子妃终于到了,李梓瑶听着传报的声音松了口气,待她到眼前心却猛的一沉。 魏冬玲没有随她一起来。 不对,按她们原来商量的,若魏冬玲和太子妃一起出现,那太子妃便会将事情全盘托出。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来了?出了什么变卦吗? 难不成......自己轻信了魏冬玲? 不该的,她不可能骗我。李梓瑶打了个寒颤,手心都湿透了。 原本想着皇后已经够瘦了,没想到太子妃也不逊于她,怪不得魏冬玲心疼她,整个都成了皮包骨头。当真是病中,一眼就能看出她体虚至极,这副模样,哪里还能想的到她曾那样开朗拿李梓瑶的情书逗弄过齐灏呢。她没有皇后那么阴狠绝绝,自以李梓瑶腹中之子设下圈套之日,便开始倍受煎熬。太子后半年经受颇多,她随着一起,不见得比自己好过。 以前跪这么久是李梓瑶不能想象的,但今日跪这么久她好像没知觉似的,肾上腺素都能窜到体外去了,就是这么紧张。 其实,她还是不相信魏冬玲会欺骗她,那样一个风轻云淡,不受拘束,万事不着意的女子,不管是书中所写还是她在这个世界与她的初见,都觉得她是最纯粹的存在。 还有,齐灏是干嘛来了?他除了最开始的为皇后掩饰,便没再开过口,难不成真是巧合?不该的,周贵妃能选在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允许出现这种巧合。 第75章 七五 “你可知今日唤你来所谓何事?”皇上问前太子妃。 “儿媳不知。”随着太子妃话落,还有两声被压抑下的轻咳。 “老四,你问吧。”皇上眉头染上疲惫,缓缓走到上首落座。 齐灏应声道了句:“是。”便转过身来面向太子妃,这会儿李梓瑶倒是能看清他的表情了。 “大嫂。”一个称呼停顿了很久他才接着道:“你孕事里除方御医,可还受诊于其他御医?”他也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怀了假孕吧。 前太子妃轻轻点了点头,李梓瑶欣喜了下,却听她回道:“周贵妃生辰里曾受曲御医把过脉。” “当时曲御医怎么说?” 曲御医之前便被唤来,并向皇上禀明看诊时太子妃并无身孕,这会儿又被问道当时情形,她道:“臣当时道:'太子妃身体无碍,腹中胎儿也无不妥。'可那却不是臣本意。”她说完磕了一个响头,道:“当时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端王妃皆在,不知可还记得臣为太子妃诊脉前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这话是皇上问的。 “皇后娘娘道:'护犊乃是常情,怕是太子妃也该怨我了,还请曲太医仔细些,毕竟若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为人父母可要痛不欲生了。'此番话细听起来似对胎儿的关心,可皇后娘娘这般明事理的人,又怎么能拿太子妃腹中孩儿安康与否来做比方。臣一摸脉便觉事不对,原来是在威胁臣,再加上把脉之前,皇后娘娘便一直阻拦,不能不让臣多想,臣生死无惧,可若因此事累及父母,岂不大不孝之徒,一时不敢吐真言,还请皇上恕罪。” 当日的事皇上早没印象了,他只是向皇后看去。 皇后眼神一转,道:“是臣妾一时口误,可并无曲太医口中之意,皇上明察啊!”这否认不了,当时人不少,万一有有心人记得呢。 若说起初皇上还不信,这会儿倒有点怀疑了,皇后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承认过有错,更重要的是,曲太医毕竟是周贵妃的人,周贵妃的人怎么会糊弄自己?当下也不用齐灏了,自己直接问前太子妃:“关于你十月怀胎之事,如实招来,若敢有一丝隐瞒,可要为你的族人好好想想!” 终于问谈到正题了,李梓瑶屏息以待。 “父皇,父皇此话何意?莫不是怀疑......”前太子妃话中满是惊诧,李梓瑶只听她一个开头,心就凉了,果不其然,听她道:“那个未曾留住的孩子,正是儿媳与大皇子所生啊!” 那个未曾留住的孩子,正是儿媳与大皇子所生啊! 那个未曾留住的孩子,正是儿媳与大皇子所生啊! 那个未曾留住的孩子,正是儿媳与大皇子所生啊! 李梓瑶愣在当场,脑子里只有这句话在回荡,这便是她等了许久的前太子妃给她的答复,果然,还是被骗了,那么久以来的期待和忐忑,到这会儿要画上句号了。 太子妃没站在自己这边。 这是给自己下的圈套。 李梓瑶机械的转过头,见太子妃那似乎只有骨头还在支撑的身子似乎微微有些晃动,不知是自己晕眩了还是太子妃身体太虚了。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了神采,“明明不是这样的。”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只有口型却没有声音。 明明不是这样的,魏冬玲不是这样承诺的她的,为什么给她设下圈套,为什么给了希望又把人推入绝望。 李梓瑶的手终于松开了,低头,猝不及防一滴泪在地板上晕开,她连忙眨了下眼,缓和心绪。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错过了齐灏的一丝异样。 身旁突然发出一阵轻响,是前太子妃昏倒了。 第95节 大殿中忙乱起来,寻来了气力大的嬷嬷将前太子妃背起,匆匆忙忙送回她自己殿中去。 ...... 若从死婴处找到线索也是可以的,只是,明显魏冬玲已经不可信了,怎么能还指望这个呢?贸然提起,若激怒了她们,恐怕这个证据也留不得了。 一切还在皇后意料之中,她不知晓李梓瑶私下和魏冬玲的接触,自然还以为太子妃是自己的人。 “端王妃还要何话可说?”皇后微笑道。 “相信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儿媳亦不会如此。” 李梓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齐灏打断了,“父皇、母后,儿臣相信母后的为人,定不会为此事。梓瑶孩子心性,许是听了些不该听的,又护子心切,才生了矛盾。其中定有诸多误会,说起来本是家事,不如将此事交给儿臣,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趁现在还没闹的人尽皆知,齐灏还是想将事情压下去。 李梓瑶心中气愤,当时不想让齐灏知道此事,便担心齐灏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果然如此,还好是瞒住了,否则捅到圣上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绝不是听了他人的闲言碎语,到底怎么回事儿媳清楚的很,若有诬陷皇后娘娘一句,儿媳愿以欺君之罪论处,还请父皇严查此事。”她态度坚决,不管有几分把握,好不容易将此事提到圣上面前,怎能不了了之。 李梓瑶话落绷着脸看向齐灏,齐灏也正好瞥一眼过来,眉皱的很,气都粗了,显然是压抑着怒火。 皇上一时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理。 静默中周贵妃眼神微动,上前去扯了皇上的袖子。 “爱妃怎么了?” “皇上,依臣妾看,只要找出接生的产婆,此事还能不明了吗?” 李梓瑶没往这儿想,齐灏回来的及时,产婆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皇后娘娘更不怕了,有她在还能让产婆活着吗? 周贵妃敢提出来只有一个原因,当时她唤她哥哥周佐期入宫,交代的便是此事。周佐期一代权臣,想从皇后手下留个人,多的是手段。 没有李梓瑶周贵妃也能料理了此事,把李梓瑶牵进来不过是不想让皇上察觉出她在里头留过心眼罢了。她要一直是他眼中单纯善良的周婉,一旦让他察觉她也是有心计的,以后再遇事恐怕就不好办了。 第76章 七六 此事皇上决定亲自审理,皇后和前太子妃被禁了足,李梓瑶随齐灏一同回府去。 在宫道亦步亦趋的跟在齐灏身后,他始终未发一言,背影里透着一股子的沉闷,风那么凛厉,却没有他给人的感觉更冷。 李梓瑶也憋着不吭声,对于齐灏的态度,她已做了好多天的心理准备,只是那毕竟是出于想象,与现实经历完全不同。 不过,比起在皇后宫中的紧张,她现在要放松许多,这会儿才注意到,福安不在齐灏身边。 马车就等在宫外,齐灏敛着怒气为李梓瑶拉开帘子,等她登了车后,自己也跟着上去,却刻意在不同侧落座,紧握的双拳置于膝上,端正的像一座雕塑。 老实讲,李梓瑶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确实努力为自己搏了一把,些许心安。另一方面,她知这么做必然打乱了齐灏的谋划,损伤了他部分势力,也因而内疚。 当然,其中也有忽略不得的恼怒,恼怒齐灏不为自己着想,不维护自己也就算了,又怎么能屡次发言警告,他好像总也不明白,到底有多么重要,一个人为了成就一件事可以将性命押上,然而那么重要,他却只会阻挠。哪怕知他有他的立场,可这种态度,李梓瑶也没有办法不在乎。 “你蠢吗?”齐灏终于开了口,薄唇开合间吐出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李梓瑶一瞬间愣住了。 齐灏又道:“问你话呢。” 一股涩意喷涌而来,李梓瑶张了张嘴,无力道:“你要怎么回答呢,对,我是很蠢,开心吗?”她说完撇过头倚在马车后壁上,时不时的来一下轻颤,在外行走时寒风干了冷汗,这会儿身上一点儿热气儿都没,左手握右手,俩手都跟握冰渣子似的。 “你难道不知道周贵妃是什么人吗?”齐灏又问。 “我知道。”李梓瑶声音很轻。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做这种事!”猛的一下齐灏声音大了起来,李梓瑶眨了下眼。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齐灏向她过来,道:“不要再打马虎眼。” “我以为你会知道的。”可你并不知道。 李梓瑶和齐灏争吵过很多事,而今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再争吵,之后不管齐灏再说什么,她都沉默着不再搭腔,直到回府,齐灏进了书房,她去了后院。 一进院门墨笙便迎了上来,道:“王妃,你可回来了,侯夫人刚来找您了。” 是魏冬玲。 “呵,她现在倒是过来了。” “她来时您没在,说什么也要等到您回来。” 李梓瑶进了正厅,魏冬玲果然等在那里,不自然极了,“王妃回来了?”话也干巴巴的。 “差点就回不来了。”李梓瑶挥了挥手,让房里人都退下,只余她两个在。 她给人跪了一下午,现在轮到别人跪她了。“侯夫人这是唱哪出啊?” “我很抱歉。” “又想来哪一番说辞?皇后娘娘许了你姐姐性命无忧吗”或许皇后真被李梓瑶吓着了也不一定,这件事想捂住难,倒不如此时揭发,毕竟这时候齐灏还会保她。 李梓瑶又道:“可惜你打错了算盘,如今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喉间已经有些许干涩,可别感冒了,李梓瑶赶紧端起茶来润嗓子。 “不是王妃所想那样,” 第96节 “不管怎样,你离开吧,成也好不成也好,我不会再计较,看在这个份儿,如果你还有后招,也请放过我。”李梓瑶打断了魏冬玲的话,起身要往内间走。 还没走两步,被魏冬玲喊住,“王妃,还请王妃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何必解释,你觉得我还能信你吗?”魏冬玲在她眼中和别人不一样,可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信任,如今换来的是什么? “王妃知卓峥吗?” 本不打算听,可这个名字却引起了李梓瑶的注意,李梓瑶没有没回话,却没有再往前走了。卓峥不是齐灏的人吗? “今日下午墨笙姑娘前来寻我,卓峥也在。” “嗯?”一个已婚少妇,一个未婚儿郎;一个云淡风轻,一个不掬于俗;他们俩个怎么会在一起?不曾想她居然会将这等隐秘之事爆料出来,李梓瑶有些惊讶。 “不知怎么被卓峥知道了,我本要去,却被他拦下,竟是误了事。”魏冬玲又道:“绝无欺骗王妃之意,王妃若不信我,自然可以找了卓峥对峙。” 是的,如果真有此事,卓峥说了实话对不住齐灏,说了慌对不住魏冬玲。 但那种人,也不至于为此事撒谎。 李梓瑶回头,魏冬玲还在那里跪着。高傲如她,便是当日来求自己也未曾弯过腰,可今日……也只有出于愧疚才可以解释了。 卓峥拦住了魏冬玲;福安没有跟随在齐灏身侧;齐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原来是齐灏搞得鬼。 第77章 七七 犹如当头一棒,李梓瑶失了气力。 她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口气,道:“魏姐姐,你先回去吧。” 她的称呼从“侯夫人”到“魏姐姐”,魏冬玲哪能不明白这已是原谅,顿时欣喜,可是想到她在殿中的凶险,又觉得愧疚,毕竟自己求人办事,却又在自己这里出了差错,她道:“对不住王妃,冬玲辜负了王妃的信任,日后但有差遣,绝不推脱。” 李梓瑶听了她的回话,心中触动,却仍未回头,抬起步子继续向内间走去,便是谢客之意。 再也不想听任何空话了,不管真心也好,实意也罢。 魏冬玲见状只好退下,心里却把卓峥恨透了。好在李梓瑶目前还是好端端的,若真为此遭了罪,她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出了端王府,不顾天色见暗,直去了宫中拜见。 在她走后,李梓瑶泡了个热水澡便上了床。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夜,李梓瑶坐在被窝里发呆。开门声传来,她转过脸,视线被挡住,看不到来人。 齐灏搬了把椅子过来,搁在床边,面向李梓瑶落座,他似乎平静了许多。凝视着李梓瑶默不作声,过了会儿弯下腰来,看似疲惫至极,胳膊肘搁在膝盖上,手撑着额头,拇指揉了揉额角。 “你到底怎么想的?”,齐灏声音低哑而暗沉。 李梓瑶轻咳了两声。 “为什么要这样做?”以齐灏的性子,居然没有气的不入后院,稀奇了。 “你走后福安去哪里了?”她音调平平,不似质问,却有一股冷意透出。 齐灏眼皮一眨,抬起头来,入目是李梓瑶面无表情的脸。他顿了一下,“去为我办事了。”回答的有些遮掩。 “我问你去办什么事了!” 见李梓瑶脾气上来了,齐灏也有些不耐烦,他本是沉着心来这里的,是为了质问李梓瑶而来的,可现在角色似乎反过来了。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那又怎样,你就有理了吗?” “我猜不到,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让福安去找大皇嫂了,” “啪!”的一声,齐灏硬生生挨了李梓瑶一个巴掌,他顺势撇过脸去,声音低了下来,继续道:“让福安警告她放聪明点,不要随你胡来,不然谁也保不住她。你和许夫人谋划的那些事,我本以为一定是自己多想,你怎么会置我于险境?这几日你心情不好,怕惹了你不悦,这么大的事,甚至都刻意不曾提及。可现在......李梓瑶,你哪怕再怨我,也不该把这件事抖出来,玩火终要烧身的。” 李梓瑶也不怎么的就出了手,待回神才发现手心都是热的。 她连忙将两手我在一起,搁在腹前,时不时不着痕迹的用力紧握。倚在床头微仰起头,眼眶有些泛红。 齐灏,在你看来它或许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个公正,或许就是为了出口气,或许就是为了报复你的不作为,可我在眼里,这已是为了扳倒皇后的奋力一搏。你还有退路,可我的退路在哪里? 我想让她死,你想让她活,于是我做什么于你而言都是错的。 就像当日我介意甄夕络住别院,你却不介意,于是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你总是枉顾我的想法,是不是所有事在你眼里都是无理取闹?”李梓瑶回道。 “至少这件事,你该提前跟我商量的。” “我怎么跟你商量?”你为了那个不是你亲娘的女人不惜在我孤注一掷的事中作梗,我敢跟这样的人商量此事吗?“等你不会再为了其他事而选择委屈我的时候,我什么都跟你商量。” 无论是甄夕络还是皇后,齐灏从未选择过她。如果曾经有那么一次,或许她身上不必背负一条人命;如果曾经有那么一次,或许不必万般纠结之后仍坚持以身犯险。 “齐灏,不要再问为什么。”反正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作对了。 假如皇后倒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齐灏爱怎样怎样去,不管了。假如皇后没倒,欺君之罪加身,自己是活不成了,便是再想与他作对都没法子。 齐灏反倒笑了,疲惫的、苦涩的,道:“怎么商量?委屈?不要再问?”他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猛地将椅子踢开了,他俯下身子两手撑在李梓瑶的头部两侧,道:“每一步都很艰难,从淮南回来那日起,朝中之事瞬息万变,我不敢有一丝松懈,因为我已经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我尽可能的走更稳妥的路,可我的好夫人却在背后拆台......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不说了。”他话毕直接低了身子,凶狠的、发泄般的吻上她的唇。 胡茬很硬,扎的脸疼,李梓瑶推搡着,却被他拥的更紧。 “你疯了!”好不容易厉声呵斥了句,却又封住了嘴,余下的只是呜呜声。 两个人心中都有气,可发泄只是一时。 醒来了该面对的还要面对。 第97节 只是这个话题再也不曾被提及,不管是谁对不起谁,这是本难算的账。 第78章 七八 本就心神俱疲,又受了凉风,再加上一夜折腾,第二日李梓瑶就病倒了。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耳旁低语道:“皇后被废了......”她又安心的睡过去,昏昏沉沉中又过了两三日,是被喉咙中的苦药呛醒的。 眼中的朦胧退去,一切开始变得清晰,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齐灏,那幅不修边幅的邋遢样,也只有她刚生完孩子时见过。 “总算醒了,”他说,将她扶起,又拥入怀中,继续道:“那小崽子闹腾的很,你睡着的时候,连奶嬷嬷都哄不住他。” 一下子被搂的很紧,李梓瑶有些不适应,看着跳跃的烛焰,她问道:“我睡了一整天?” 他在她颈边摇了摇头,“除夕都过去了。”感觉到李梓瑶的挣扎,他将她放开。 “那......”李梓瑶有些着急,问道:“父皇查出结果了吗?”隐约似乎有人对她说过皇后被废,不知是真是假。 齐灏点了点头,“经查证却有此事,剥夺凤印,迁入静心苑,”齐灏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可李梓瑶却想起梦中有人道:“白绫三尺、鸠酒一杯。待年后论处。”静心苑正是冷宫。 想来年里皇后也翻不了身了,看来是自己赢了,李梓瑶大喜,周身一轻,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角。 “诺诺现在干嘛呢?”诺诺是她儿子的小名,李梓瑶自己取的,望他日后对得起自己说出口的每句话。 “刚睡下。”又道:“抱歉,我那日太冲动了,早该发现你身体不适的,却......” 被他这么一提,李梓瑶想起那晚他不顾自己的意愿来,别过脸去。齐灏轻笑,喉间的震动声都能清晰入耳,看来是真的高兴。 “笑什么?”李梓瑶不曾想自己的举动反而取悦了他,平白的添了丝尴尬。 齐灏没有回答,仅两人在的空间里,又变的宁静,确实安心祥和的,李梓瑶在这阵氛围中沉静下来,当喜悦之情离去,她最想问的还是“齐灏,你已经不生气了吗?” 李梓瑶得了便宜是真,让齐灏损失惨重也是真,圣旨一下,外面就变了天,周佐期乘机搞垮了国舅,皇后因着和自己妻儿间龌龊被废,嫡子之位也没了,某些本还在观望的太子旧部瞬间倒戈。二王爷有周佐期加持,力量本就强过他许多,经过此事,就更加不能与之抗衡了。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败者从来没有能够全身而退的。 李梓瑶所有的仰仗便是:趁皇上还在,齐灏最好远走淮南,像书中的前世一样,从头来过。可齐灏未必这样想,毕竟那似乎是一条更艰险的路。 也因此,她原以为此事事成时,便是形同陌路时。如今却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原来齐灏也可以为她衣不解带,也可以在发生了此事后拥她入怀。 齐灏沉默了很久,久到李梓瑶以为他不会在回答,却听见他说:“陆陆续续请了好多大夫,每一个都说只要醒来就好了,可是......每一眼看过来都没有醒来。”永远不知道你会在哪一眼里醒来,亦或是醒不来,便觉得,那些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现在多好,哪怕吵吵闹闹,可已经习惯了有你。 李梓瑶不经意一瞥,发现齐灏把书桌也搬了过来,才注意到他说的是“每一眼看过来”却不是“每一次过来看”,或许他这几日都不曾离开。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几日他都陪在自己身边,没有参与到皇后“狸猫换太子”一案中去。 是担心自己病中无人照料,还是那个“欺君之罪”的名头? 李梓瑶清浅的勾唇一笑,该说声谢谢的吧,虽然你觉得我是在胡闹,又尽管这个胡闹断了你臂膀,可你这次却站到了我身边。不管咯,反正没事了。 哦,对了,作为回报,有点想告诉齐灏那个事关皇后不是他生母的真相,也许这样他心中能舒坦些,可又担心他会追问,想想还是算了。 ...... 李梓瑶轻松了,可齐灏还在煎熬。 搞垮皇后,打压齐灏,只是二王爷的第一步。 齐灏没有像往常一样穿朝服,李梓瑶惊讶不已,“你今日不去早朝吗?”以往圣上随不勤于早朝,可年节后的第一天是不会缺席的,毕竟是年头的第一个执笔之日。 “嗯,父皇病了。” “病了?好端端的怎么病上了。” 那日在皇后宫中见他,他还正常的很,这才几日,完全不像是上不得朝的样子。 “昨日我去宫中拜见,御医说是操劳过度,又感了风寒,仔细养养,无甚大碍。”齐灏回道。 李梓瑶眼神一转,拖拖拉拉道:“那好端端的也不该病的上不得朝。”周贵妃什么时候抖出皇后的事不可,非得这个时候,要说没后手,李梓瑶是不信的,皇上正值壮年,齐灏不往坏了想也属常情,可李梓瑶受过那么多现代宫斗类文学及影视作品的熏陶,不往这方面想都难。 经她这样一暗示,齐灏察觉出不对劲来,默不作声。 李梓瑶见他没什么反应,打哈哈道:“也没什么的,我前些日子也好端端的,可说倒就倒,还病了那么多天。”兀自从他身边走过。她那段时间心事重,在那样的日子里,难免一场大病。可皇上不同,他的心思从来都没用到过愁人的地方上去,又被人好好照顾着,确实不该突然染上重疾。 李梓瑶心道:可别以为我在咒你爹,我捡了条命,只当是又重生一回,以前的账全清了,不惹你,各自安稳。 实际上李梓瑶的预感确实没错。 如今后宫周贵妃独大,既有宠又有权,她又心术不正,做些手段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看来齐熠是等不及了,只是没有想到皇上对周贵妃那么好,她也下得去毒手。 接连几天,都没有好消息传来,据说皇上的“病情”是一天比一天重,齐灏欲待孙大夫进宫查看,被周贵妃以已经御医诊治为借口推辞。 他心道不妙,当夜便纠集卓峥等人进行商讨。 李梓瑶见这情形便知,离去淮南的日子不远了。 许是齐灏的男主光环起了作用,圣上在几日的昏迷中迎来了一日清明,齐灏趁机前去拜见,提出前去淮南,圣上一口应下,并委以重任。 有此前齐灏在淮南的经营,委不委重任都不重要,当然,有了的话更好,更顺理成章。 待要出发时,已入了初春二月,遥望一点点青茬儿在边边角角中冒出。 李梓瑶想,临行前有个人,无论她想不想见,都必然会见到。 第79章 七九 第98节 李梓瑶听到去往淮南的消息兴奋不已,在诺诺裹着的小棉被上蹭了好几下,齐灏见了笑意一闪而过,一阵阵暖意涌上心头,他看向窗外,正是晴天,暗道:'虽说前程未卜,但你们安好,又有何求?',笑着从椅子上起身,走上前去将诺诺接了过来,道:“好不容易睡下了,可别再把他弄醒了。” 他身上仍有着从前的清浅,只是没了那分冷意。 不似端王府这边的安宁,甄友和府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 皇上虽是不再上早朝,但各处调任的旨意仍要经过礼部,除却二王爷等人,甄友和算得上是首先知晓此事的了。 年前甄夕络便被皇上指给了齐灏,待晚间甄友和一入府便将此事告知。 “父亲的意思是,端王爷被委任淮南节度使,不日要离京?”她神色迟疑,可心思都转了好几圈了。 是了,前世也是这样,齐灏离京不久,二王爷齐熠登了帝,她受封皇后仅一个年头,便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移居到静心苑去了。那静心苑可不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所居的冷宫吗?生生被囚至离去。 甄夕络想到此处便恨得握紧了拳头,免得被父亲察觉出异样,她调整着呼吸以平复情绪。 前世已经过去了,如今早已有了许多改变,自己不是被许为端王侧妃了吗?还需担心会重蹈覆辙吗? 心思陡转间,复又明朗起来。 “那,爹爹......”她太抬起那张看起来些许稚嫩的脸,眼神中满是期翼,不似作假。 “怎么了?”甄友和愁容满目,回问。 “他......他可有说?” “说什么?”他如今烦乱的很,看着女儿满脸小女人姿态,根本没心思猜她到底在想什么。 甄夕络撇过头轻轻“哎呀,”了声,娇嗔道:“他可说要带女儿同去?” 甄友和淡淡瞥了甄夕络一眼,转过身去踱了两步,摇了摇头。 甄夕络本就注意着她父亲的一举一动,当他背过身去时,还雀跃的心渐渐跳动的平缓,直到那一个摇头,便彻底僵住了。 “爹爹。”她说不出话来,一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可是......”可是自己明明被指给齐灏了啊,待几年十月里就要完婚,他走了,她怎么办? “他一定是还没想好怎么同爹爹讲,等明日就会说了。”喃喃自语,又镇定道:“对,定是没想好怎么安排。” 齐灏不可能不管的,不说前世他为自己报了仇,便是今生也屡次相助,这下她们二人终于可以修成正果,齐灏怎么会弃自己而去。 魏冬玲平复了许多,又扬起笑脸对甄友和道:“父亲,我们再等上两日,端王爷定不会让女儿失望。” 甄友和皱起了没,几番纠结,拂了下衣袖,语气也厉了起来,道:“你当这调任是皇上突如其来下的吗?那是端王爷亲自去请的旨,他怎么可能没想好如何安排。”话中还有留情,没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女儿,端王许是无意带你同去。 他不说明白,甄夕络乐的糊涂,“爹爹多想了。” 见甄夕络如此,甄友和又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不耐似乎也有些忌惮,只急道:“你断了那番心思吧!”便挥衣袖离开。 甄友和也不知这样说对是否是对甄夕络好,可二王爷齐熠对甄夕络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毕竟去年年初他对自己曾那样殷勤过。 在朝中混了这么些年,政治敏感度是有的,他本理所当然站队齐灏,可齐灏这一调任,他不得不从新考量,自去年十月以来,朝中风云突变,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又莫名其妙陷入昏迷,一昏迷便是数日不醒。 或许是要变天了。 真要是二王爷登了顶,他还能一如既往的挺端王爷吗?还能和端王爷成就姻亲吗?别说他还和二王爷还有过过节,想要活得长久,还得细细思量。 甄夕络被她父亲那句“你断了那番心思吧!”弄的心神不宁,端王府却已热火朝天的开始收拾行李了。 ..... 诺诺还小,这一路想来辛苦极了,只能多做些准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孩子有了闪失。 衣物之类,路上定是来不及清洗,李梓瑶和墨笙墨竹一起缝制些小棉衣。小半晌见她放下手中的活儿,略带踌躇,对墨笙道:“墨笙,你去侯府将侯夫人请来。”墨笙自知是哪个侯夫人,除却魏冬玲不做他想。便放下手中刚拿起的布头,笑呵呵的道:“奴婢刚还道,怎么这都要走了,也不见王妃与侯夫人道个别。” 近来李梓瑶同魏冬玲走的近,她也是皇后被废不久才知道,那日魏冬玲离开王府便直奔宫中,原来到最后她不曾相负。在这样严峻的事还成谜之时,在圣上态度未知之时,她能毫不犹豫的做出这个决定,是李梓瑶意想不到的。 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责任,她都是第一个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为自己的说话的人,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依然是自己心间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子。 墨笙又道:“奴婢这就将侯夫人给你请来。” 以许小侯爷与齐灏的关系,应该早就知道齐灏要去淮南之事,那想必魏冬玲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来相见,如今她有所求,见魏冬玲迟迟不来只能唤墨笙前去邀请。 斟一盏茶,她继续细细缝制,精心等候。 没过多久,听见来声,她回头,一见来人便笑了,道:“可来了,我还想走前饮一盏你亲手煮的茶呢。” 魏冬玲的状态瞧着不大好,李梓瑶看着却没有说破,若她愿提及,自会想告,若不愿,何必相问。 “王妃只是嘴里说想罢了。”笑的清浅,她环顾四周,还是第一次来端王府时,两人所处的抱厦。与那次似乎没多少变化,只是石桌上少了一局棋,多了一篮子布料针线。 李梓瑶摇了摇头,将手中刚制成的小衣举起,道:“瞧我的手艺如何。”眼里两分骄意。她问的不认真,她回答的也敷衍,看也没看,只随意点了点头,问道:“王妃唤我来莫不是为了讨教针线活?” 第80章 八十 “那当然不是了。” 墨竹呈上了点心,“你和墨笙先去外边候着吧。”见魏冬玲些许着急,李梓瑶也没了话家常的心思,直接吩咐墨笙墨竹离开。魏冬玲见状也将玉露支开。 “什么事儿啊?”她坐在另一侧笑问,便是话落,那笑意也未曾揉开,除了上次的辛秘,两人可在也没这么私密的谈过话了,怎能不让人多想。 李梓瑶抿了口清茶,沉淀一下,才开了口,道:“甄家姑娘的事,你可知晓?”不好明说,李梓瑶问的隐晦。魏冬玲当然是知道的,她当时可不就是知晓了甄夕络住进王府别院,待甄友和出狱后,甄夕络又受到皇后青睐,使李梓瑶产生了危机感,才笃定李梓瑶会认同自己的想法的吗。 如今皇后那里算是解决了,随着端王爷去往淮南,甄夕络的事也浮上水面,是时候处理了。 李梓瑶能找上自己,想来该是为了此事。 第99节 “我曾说过,日后王妃旦有差遣,定不推迟,有什么吩咐,您直说吧。”魏冬玲应下的干脆,李梓瑶也不再绕关子。 “放心,此事费不了太多功夫。在端王爷离京前,甄姑娘必会想法子去见他一面,若我得了具体时间,便通知你一声,望你能将此事告知与许小侯爷。”李梓瑶话毕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侧过头来看向魏冬玲。 “嗯?”魏冬玲眼含疑问看李梓瑶,李梓瑶只是笑,没有再回话。 魏冬玲也低头一笑,“看来王妃心里已有成算,这事儿冬玲应下了,若无他事,冬玲就告辞了。” 李梓瑶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魏冬玲便离开了。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甄府的甄夕络越发坐立不安了,齐灏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来找父亲商量此事,她几次前往前院寻他父亲,也因各种巧合,始终未曾得见。 “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端王爷不来,连父亲也难见上一面。” “唉!”她坐在桃木椅上,双手相合置于膝盖,阳光洒向室内照亮了倩影,蹙眉的模样确有几分怜人,这不,落在她侍女眼里,又让那侍女心疼的不行。 “小姐~”那侍女也面上添愁,喊了声便要走上前去。 “你不要说话,让我好静一静。”话毕背过身去,目光便落到了静置在梳妆台上的凤簪上,顿时气了,呵道:“哪个大胆的?竟将这个簪子拿出来!”立刻起了身,疾步走上前去,拿起便摔了。 顿时,房内的侍女跪成一片,还不待请罪,便听甄夕络又道:“都给我出去!” 等屋里没了人影,她胸前还不住的起伏,看来气的不轻。 那簪子原是齐熠送的,她不知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甩开齐熠,便将这簪子留下了,可从不曾佩戴过,哪知今天有人将它拿了出来,简直令她恼怒不已。 本还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日父亲突生异象,又接连几日刻意避开自己,可一遇着这簪子,顿时茅塞顿开。 “难不成......” 她突然一个踉跄,疏忽间梳妆台上的零碎饰品被扫落。 侍女素梅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便见她家小姐掩面道:“父亲竟打着这般主意。”素梅自知撞着了不该见的,便又默默合上面出去。 一门之隔,甄夕络又变了情绪,“不行,有上辈子便够了,再无法容忍同齐熠那厮一起,无论如何都得与端王爷见上一面。” 她终是料到了甄友和的打算,不能再坐着干等,还是要主动去找齐灏了。 心底里多少有些尴尬,就像那日父亲落难,自己走投无路,前去投靠一样,去了矜持,便是心中认为齐灏对她有情,她也难免落了下乘。 ...... 李梓瑶早让人守着甄夕络和齐灏的动向了,果不其然,两人是要见上一面的,马上着人送信给魏冬玲。 齐灏接到甄夕络的消息时,有一分犹豫,可还是备马去了约定的地点。 他们俩自然不会约在府上,无论哪个府上,都不合适。 可出乎意料,齐灏到的时候,甄夕络已经到了,隔着灌木丛,隐隐约约见她身边立着一男子。齐灏眉头微皱,眼神一转,便走近些,隐藏在了树荫之后。待再抬头去,暗暗吃了已经,那人不正是自己再熟识不过的许进吗?也就是李梓瑶口中的许小侯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齐灏刚要走出去,便听许小侯爷开了口,话音里透着股急意,“甄姑娘,在下并非不守礼节之徒......” “你勿要再说此等浑话,赶紧离开吧。”甄夕络怕想着这个点儿了,齐灏也该到了,若让他撞见,岂不得生了误会,便越发起了避嫌之意。她越是这般,许小侯爷便越是着急,吞吞吐吐的,话也说不好了,见甄夕络要走,更是头脑发热,直接直接扯住了她袖子,口不择言道:“在下是真心钦慕与你,端王府中第一眼相见,再也无法忘却,无时无刻不在想,无时无刻不在念,本以为默默看着便好,可如今你却要随端王离去,我再也藏不住这番心思,无论如何也要说与你听......” 齐灏一怔,不由得想起之前许进的不对劲来,原来竟因为此。细思下,许进为甄夕络确实做过不少,可那时自己未曾留意,现在回想起,却也顺理成章。 一时恍然。 一个曾是最铁的兄弟,一个则曾是...... 也罢,他这番前来,本就是此行,如今这样也好,许小侯爷的为人他知晓,但凡他上心的,必会万般珍重。 没有惊扰两人,默默沿来时路折了回去。 往事与今再不相干。 轻快有,惆怅亦有。 第81章 卓峥在欢街楼等了许多天,日日怀笑而去,日日抱憾而归。冬茶会那天,是他与魏冬玲最后一次在此茶楼相见。 若李梓瑶有魏冬玲这般气度,想来早就不会将就着与齐灏相处了,只是她永远也学不了魏冬玲的决绝,而齐灏也定不会如卓峥般念念不忘的等待。 若要说魏冬玲完全不在意,也不是那么回事,就在卓峥随齐灏启程南去的后一日,她又来了欢街楼,就逗留在齐灏曾留下呼吸的地方,像往日一样,煮一盏茶饮罢方归。 ...... 此去李梓瑶带的行李不多,收拾书稿时翻出了她设计的宅院图,视线从一笔一墨上游走,眼皮一挑,原来还是少了一角,珍儿重之的将其收好,一并带上。 舟车劳顿,待到淮南时已四月底,正是好时节。 淮南的日子要比京中的轻松许多。 “呵呵咯咯......” 菊已开的季节,挑了个阳光正好的日子,李梓瑶将诺诺抱在腿上晒太阳。 “墨笙你别逗他了,笑的喘不过气儿了。”李梓瑶也跟笑,佯装轻拍了一下蹲在诺诺面前的墨笙,被诺诺看见,他又颠着小身子晃荡个不停。见他想玩,李梓瑶搂着他的小身子,一个用力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还未在自己怀里站稳,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又开始蹦跶起来,“哇哇”的叫。李梓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齐灏沿廊向这里缓缓走来。 “小白眼狼,天天搂着你,你看见我还没看见他那么激动。”李梓瑶在诺诺耳边小声嘀咕。 等齐灏走近,诺诺果然伸着胳膊,整个身子都咧到他面前去了。“唉,我说你是怎么收买我儿子了,看见你他就恨不得粘上去。”把诺诺递给齐灏,李梓瑶顿时一轻,这小家伙确实太胖,就是齐灏,抱上一个时辰也得喘气儿。 “我儿子不跟我亲跟谁亲,是不是?诺诺。”齐灏说着就把他抛了起来又接住。 第100节 “哎,你干嘛,他身子还那么软!”这还是李梓瑶第一次见这父子俩这么玩,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拽齐灏的胳膊。 “我知道,我有分寸。”见诺诺笑的那么响,齐灏也跟着笑,扭过头来,李梓瑶正攀在他的臂膀处。 或许是没了甄夕络,也没了皇后,远离京中的淮南再也没有烦心事,也或许是这里水土养人,李梓瑶在此处待了近半年,整个人丰腴许多,面上肌肤莹白,眼中柔光似水。虽不似婚前那边张扬恣意,可已身为人母的柔情也别有一番风韵。 “看什么看!”注意到齐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李梓瑶抬了头。齐灏有些尴尬,心道:‘你既然发现我在看你,怎么就不含羞的低首,反倒挑明了去。’正想别过眼去,却见她突然一记冷笑,猛地抓住抹胸裙的胸口处下拽,复又提上,阳光下白花花一团一闪而过,齐灏顿时喉间一干。“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身后有树叶沙沙作响,李梓瑶回头,原来风吹过,又有秋叶飘落,便就着这个侧脸,齐灏亲在了她嘴角。 感觉到那片柔软,她低眸,半晌没动。 “齐灏,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仍然只有风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其实也不是那么期待他回答,李梓瑶微微勾起唇,笑的有些嘲弄,转过头来向齐灏看去,才发现他偷偷的红了耳朵。 “你怎么什么话都说。”音低得很,却还有丝轻快,像是责怪,可又没什么底气。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梓瑶话罢,齐灏将诺诺又递给了她,借口还有事未处理离开。 将孩子哄睡了搁在床上,她娶了一把竹椅在一旁坐下,一时那股空落落感又涌上心头。 或许这是她想要的,甄夕络不会再介入她和齐灏的生活,齐灏心里也有了她,不管之前经历了什么,事情终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可,依然,时不时的会觉得落寞。 她拿起之前为诺诺画的画像一张张翻过,等墨笙进屋里来的时候,才发现王妃睡着了。 之后又是接连几日的困倦,却叫诺诺的奶嬷嬷察觉出了异样。 第82章 八二 “孙老,到底什么情况?”齐灏显得比李梓瑶还要急切,催着孙大夫赶紧给出答案。 孙大夫觑了他一眼,收回了手慢悠悠的答道:“贺喜王爷,又要添个小主子了。”说完一笑。 “可是真的?”竟和李梓瑶初怀诺诺时问出的话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的李梓瑶满脸犹疑,而现在的齐灏却喜于言表。 是的,李梓瑶怀诺诺时他不在场,那个时候即便万分牵挂,也不得一见,如今可算弥补了这个缺憾。 孙大夫见小两口俱是心喜,像是有一肚子话要倾吐的样子,不好再打搅,笑着起身告辞。 齐灏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李梓瑶抱在怀里,无疑他是喜欢孩子的,看他对诺诺的那份宠溺便知,也因此对于这个他可以完全照料着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越是激动越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重复着道句:“谢谢,谢谢你。” 李梓瑶瞧他这个样子倒是新奇,还有一阵阵暖意,诺诺那会儿她被拘在宫中,没享受过一天孕妇的正常待遇,这下好了,齐灏在,她不愁没人折腾。 “我有种预感,这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李梓瑶抵着齐灏的下巴道。 “小姑娘好,小姑娘像你。” “像我好吗?”李梓瑶可不觉得齐灏会认为女儿像自己好。 “长的像你。”其实齐灏也一直云里雾里的,到现在还有些飘飘然,这几句答话都没过心。 “你真讨厌。”难不成自己全身上下只有张脸好了? 听她平像是聊家常的语气般道出这句话,没有故作娇嗔的造作感,温馨自然,齐灏受用的很,笑笑没再与她贫嘴。 静了会儿李梓瑶又道:“得向京中寄封信。” “嗯,等会儿我便写了,明天一早就让人给岳父岳母送去。” “现在就去写。”李梓瑶不依,拉着齐灏走到书桌旁。 他在椅子上落座,却牵着李梓瑶坐在了他的双腿上,便是一手执笔,一手扶在她的腰间。 是书中描写过的甄夕络和齐灏的恩爱场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坐坐齐灏的大长腿,可惜了,若是没怀,定然情趣的多。 齐灏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李梓瑶:“你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啊?”齐灏问道。 “我刚怀诺诺的时候也给你写了封信,你可还记得?” “嗯,我记得。” 他怎么会忘,头一次知晓自己要做父亲的那种期待,任何人都不会忘记,更何况他还不能在身边相守。 “满纸的酸话,只其中两句提到了孩子。”齐灏话中有几分抱怨,然而这种不遮掩与新婚时的喜怒于形表不同,当时的他是不在意,可现在反而更像是对待家人的无隔阂。 “能酸你你就偷着乐吧,不高兴我酸别人去。”但凡齐灏能敞开来对她,李梓瑶便不会像以前一般顾忌,斗嘴是常有的,可说这话齐灏却不依,在她臀侧轻拍了一巴掌,不疼,反而像是在*。 能得你,跟我比玩火?李梓瑶二话不说,慢悠悠的在齐灏大腿根儿上扭动碾压起来。 齐灏“嘶”了一声,左手想要用力固定住她腰间,可又担心她腹中胎儿,一时便有些呲牙咧嘴。 好在李梓瑶并不想玩他太久,自己停了手,倒叫齐灏轻喘了好一会儿。 “还要再写给一个人。”李梓瑶又抽出章纸来。 “可是许夫人?” “嗯,她是我在京中最好的朋友,这个喜事一定要告知的。” “可要我代笔?” “不,我想亲自写,我的字好坏她都不会在意。”其实是李梓瑶的字好坏她都不介意展现在魏冬玲面前。在真心朋友面前,即便是出丑,也不会尴尬。“我想告诉她,等孩子出生了,认她作干娘,可不可以?” “你想说便说。”便是允了。 第101节 如果齐灏的命运还能按着书中的走向,定是要称帝的,有个皇上嫡子做干儿子干女儿,她的身份必然也会水涨船高,这是李梓瑶乐意见到的。 不日收到魏冬玲回信,李梓瑶赶紧打开来看,到吃了一惊,原来魏冬玲也有了身孕,比自己还大上几个月份呢,可是书中明明说没有的啊,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有些纳闷,继续往下看‘你不在京中的这半年里发生了许多事,躲开了反倒好些,不然端王爷必然要牵连其中。对了,有一事倒是我们都未曾想到的,甄姑娘被纳入了二王爷府上,许以侧妃之位,她堂妹虽为二王爷正妃,可风光亦盖不住她……’ 不曾想甄夕络避了那么久的宿命依然没避开,但齐熠比前世更重视她倒是真的。 于此时,李梓瑶想到的却是那位甄夫人,曾被自己夺了命的甄夫人。 即使齐灏将她放在心上,李梓瑶仍时不时觉得落寞,或许并不是她以为的落寞,而是不安稳。越是太平,想起甄夫人的死因越是害怕。尤其是在夜里,她不曾对任何人讲过,自己做噩梦的频率似乎比在京中还频繁了些。 以为会慢慢遗忘,可却渐渐清晰,它成了心病,是病,却不敢找人医治。 后山亭外有一处与别那不同,土层有翻过的痕迹,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 李梓瑶曾在其中埋过一只珠花,仿的甄夫人的头饰。这天她又来到了此处,静静站了许久,道:“甄夫人,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对不起,你可能临走时都不知道,”李梓瑶弯下了腰,“都不知道是我取了你性命。” 将土层刨开,珠花裹在锦帕中,除了沁人的凉意,其他与刚放入的那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取下脖颈上带着的玉,穿过来之时便带着的玉,原主娘亲自去求的那块,保佑自己女儿的,想必这个福分已被自己继承。将其裹入锦帕与珠花一起葬下。双手合十,虔诚道:“抱歉的话就不多少了,没用。如果有来生,把我所有的福气都给你。原谅我想抛下尘垢轻轻松松的走这一生。” 深深的鞠了一躬,方才起身离去,却不知这一幕都落在了前来寻她的齐灏的眼睛里。 第83章 李梓瑶离开后天空中飘起了小雨,等齐灏回到书房,衣服都湿透了。 福安跟在他身后几次张口,又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见王爷自顾的走在前面,神色阴郁,他有些担心。唉,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可别再出岔子喽。 “王爷,今儿晚上在哪用饭啊?”待齐灏泡了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福安悻悻的问。 却见齐灏正束腰带的手一顿,“你先出去。”看样子是想一个人静静。 “唉。”福安弯腰抬眉道了句:“王爷,王妃现在还有着身子……”算是一个提醒,他一直跟在齐灏身后,自然也听到了那个真相。 “本王知道,下去!”齐灏暴怒。 “是。”福安再也不敢多说。 福安合上了门,弯着腰立在门檐下,看屋外雨势越来越大,滴落在坑洼处,溅起了好些水泡。想来那方锦帕也得被侵湿咯,可怜了那质地上好的羊脂玉。 齐灏瘫坐在椅子上梳理思绪,不敢想李梓瑶竟然杀了甄夫人。 为什么?她想将甄夫人与甄夕络赶走可以理解,对自己没有同意,但她也不能将人赶尽杀绝,难不成所有不顺她心意的她都不能留下吗?甄夫人如此,皇后亦如此。 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恶事? 齐灏揉着有些微痛的太阳穴,想起她那时的异常怪不得甄夫人死讯传来时,她一场大病,怪不得再不敢入王府别院,怪不得是不是惊醒。 如果真是蛇蝎心肠,定不会这般表现,又想起她今日在后山的举动,也知她不可能无动于衷。自己手中也沾过人命,自知哪种是出于本心,哪种是出于无奈。 李梓瑶这样,定然不是存心而为,否则不会这般愧疚。可是依然无法接受她手中沾过鲜血,哪怕他做过同样恶毒的事,依然不能接受李梓瑶也是这样。 甄姑娘当时处境那般艰难,仍要顾全了甄夫人,李梓瑶明知如此,却仍做了侩子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这样阴沉的天里,齐灏也不禁涌出了股凉意。 我变得越来越在乎你,可却渐渐的认不清你。 你那时欢脱任性,便是惹出了什么乱子,也直白的可爱。 可如今才知道,你也是会杀人夺命的。如果皇后之事能以诺诺为借口,甄夫人之事又该如何解释?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入心头,齐灏静坐了许久,阴雨日天本就暗的早,待他回过神时,外面已无光亮。 “福安!”齐灏朝外面喊了一声。 福安推门进来为齐灏点了灯,见齐灏眼中已有血丝。 “你去到后院说一声,今晚我就不过去了。”他一时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李梓瑶。 福安应下了,慢慢退出房间,眼睛里也染上愁苦。 …… “哟,福公公来了。”墨笙老远瞧着有人执着伞过来,让他在门口拖沓了两下,就要将人往屋里带。 “墨笙姑娘,奴才不进去了,劳烦姑娘与王妃说声王爷今晚还有事,就不过来了。” 待墨笙将这话交待给李梓瑶,李梓瑶是有些意外的,自从怀了这孩子,齐灏每天都要来瞧上一眼的,今儿白天没来,想着夜里定是床会过来,谁知竟不来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却瞧见了他,单脚屈起踩在床边,背倚床柱,眯着眼,头一歪睡着了,像是等了很久。 不过睡的似乎不沉,眉间紧皱,十分不安稳。 李梓瑶坐起的声音虽轻,还是将他吵醒了。他睁开双眼,见李梓瑶的肚子已微微隆起,没了刚醒来的迷糊,站起身来一个跨步将木衣架子上的棉衣取来,为李梓瑶披上。 李梓瑶睡下的早,醒的也有些早,此时雨还未听,她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便向窗外看去,天仍是昏暗的。 “什么时候过来的啊?”她打算往里挪了挪,好让齐灏坐进来暖暖身子,却被齐灏按住。 “我不坐进去了。”他有话要问,还是面对面来谈比较合适。 李梓瑶果然没再动,齐灏回道:“来的有一会儿了。” 这种专门等着自己醒来的感觉很古怪,李梓瑶下意识的不安,自动默了声,等齐灏开口。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齐灏问。 第102节 还是这句话,李梓瑶猛地抬起头来看他。 齐灏想了很久,关于到底挑明了这件事,还是装作不知道。 虽然这事确实让他震撼,可齐灏也没有那种一命抵一命的情操,甄夫人虽可怜,可终究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他又如何会为了这样的人,去讨怀着自己孩子的心上人的责。 可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甄夫人都不是李梓瑶的威胁,他只想知道,李梓瑶为什么非取了这样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也只希望,哪怕经历再多,她从不曾变成那般险恶之人。 以往两人各有各的立场,许多话不便说与对方听,才造成了许许多多的误会。 可今日,不可以再那样了,他们谁都不许再遮遮掩掩了。 第84章 齐灏无疑是期待李梓瑶将实情告知的,可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倒叫李梓瑶心惊了,半天回不上话来。 “我瞒你什么了?”李梓瑶笑的有些不自然,回道。 齐灏直直的盯着她,就是不说话。 李梓瑶口干的咽了咽唾液,看齐灏这架势,不问出个结果来,是不会罢休了。 被他发现了么? 说还是不说? 肯定是要说了。 毕竟瞒比不瞒还要累。 “甄夫人突然病逝,是我找的大夫,下了狠药。”说出来反倒轻松,她笑的有些嘲弄。 “为什么?”这才是齐灏想知道的。 可是这样说来,话就长了。 皇后会把甄夕络搞进府里来,她们两个想连手干掉我,按照我看的书中的结果,原身也确实是死在甄夕络的手里了。 若甄夫人去世了,甄夕络就不会那么早进府,好给自己留一些缓冲的时间。 可却没有办法给齐灏解释,一来说不清甄夕络与皇后的关系,二来齐灏也不会信甄夕络会设计自己。 总之,怎么都不能圆满的回答他。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个真相,其他的还说不了,你信吗?”李梓瑶疲惫的看向齐灏,问道。 “如果你不能理解,等孩子生下了,便各过各的吧,不要再来我房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绝不会再打扰你半分。” 这才是他们该有的结局,何必凑合着在一起相互勉强,李梓瑶腹部隐隐有些疼,缩到被子里躺下了。 李梓瑶最后那句话,险些又让齐灏火气上涌。可见她手捂腹部,却是一惊,再不敢逼问。 “你不说便不说吧。” 其实,她没有将事情瞒下也足够了不是吗?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透,又何必为此事耿耿于怀。 “赶紧去将孙大夫唤来。” 现在还有什么能比妻儿安康更重要的。 齐灏坐在李梓瑶身旁,将手伸进被褥覆在她手上,道:“是我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无论如何,你和孩子对我来讲,都要比其他的来的重要。” 李梓瑶听他这样讲,情绪倒也缓和些,那一疼,她比谁心纠的都紧。 “今日我来后院,却听侍女道你去了后山,看着天色有些阴沉,便去寻你,之后便听你说了那些。”他轻轻摩挲着李梓瑶的手,边道边安抚。 “我原想同你好好谈谈。” “是我的不是了,明知你是双身子,也没控制的住自己的态度。” 他抵在她的耳际,又道:“我想了很久,不知是将此事挑明了好,还是继续隐瞒。” “那你为什么又挑明了?”李梓瑶问话的声音有些闷。 “因为,” “因为隐瞒随好,不为任何人所知会让你心安些,可是,这种事一个人憋在心里能对孕妇好嘛?还是说出来吧,想必让你有压力的人只是我一个,如果我说,‘都过去了。’你一定会轻松些吧。” “都……过去了吗?”李梓瑶问。 “嗯,都过去了。” 除了她的来历,也就是穿书,李梓瑶对齐灏再也没有一分隐瞒,这样来讲,也确实是都过去了。 李梓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实际上她将常年戴着的玉葬掉之后,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反而是现在,才真真正正的觉得踏实了。 “你不会是因为我是一个孕妇才这样的吧?会秋后算账吗?”李梓瑶又问齐灏。 耳后有一丝振动,好像是齐灏再摇头。 “我是认真的。”他说的很认真,因为他知道原谅有多重要,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再得到甄夫人的原谅,那么自己的不在意对李梓瑶而言,其分量可能不低于那句永远都得不到的宽容。 “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之类的。’”齐灏很小气,见李梓瑶不再紧张,便去为他刚刚受的那股闷气讨伐。 “我该坦白的算是都坦白了,还有那些不能给你听的,以后时机适合了,都会告诉你。所以,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秘密,你也不能再罔顾我的想法,我便不再这么说。”李梓瑶道。 “我知道了。”齐灏又道:“在京中,你曾问过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什么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