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疑云》 第1章 《基因疑云》 作者:[英]彼得·f·汉密尔顿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 星期一,不过才早上九点过一刻,九月灼热的太阳已把俄克翰的柏油路烤得微微有些发软。理查德·汤逊的新款奔驰却不受路况影响,急驶在发软的柏油路上,宽阔的车胎压在黏黏糊糊的路面上发出噼剥的声响。 他边开着车边听着托特兰郡电台的广播。电台仍然在连篇累牍地报道拜恩·泰勒的死讯。这位知名影星的死是该地区本月最大的一条新闻。一位播音员正在采访几名侦探,探讨谁是可能的嫌疑犯。泰勒的尸体是在上星期五发现的,侦破至今仍毫无进展。 理查德将车拐进了城市的干道,路况明显地好了许多,市中心又繁华了起来。随着城市经济情况的好转,许多全国知名的生产商都纷纷来到这里,与当地的商家争抢市中心的黄金地段。理查德总是很遗憾自己对这一轮新的商业大潮没有丝毫兴趣,事实上他是没能搭上这班获利丰厚的顺风车。当零售业开始复苏时,他手头的资金在psp政党垮台之后还很短缺。 车开进了市郊的派林工业区,这里聚集了各类小工厂和仓库。公路右侧残留下的零星几个种植园里种满了肥大的芭蕉树,树上一束束青涩的芭蕉在湿热的微风中微微颤动,硕大的树干倚靠在一段爬满杂草的隔墙上。除了地上的瓦砾,杂乱的荨麻,以及藤蔓中残存的水泥墙脚外,过去的工厂已了无痕迹。干硬的土墙上新钉了一块标牌,上面写着“七区,拉特兰郡委员会及汤逊房产合作开发”。 七区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它是人们进入派林工业区看到的第一个区,到处都残留着过去岁月的衰败痕迹。但实际上派林工业区的成就相当突出,已成为新的工业传奇。现代化的工业区正雄心勃勃地向城市周边郁郁葱葱的可可种植园扩展,大多数二十世纪遗留下来的工厂已装饰一新,以便人们创造更多的奇迹。而二十一世纪新建的楼群也开始矗立在这片土地上,这些建筑风格一致、如方糖般整齐划一、无缝、恒温的合成外墙上布满了空调的通风孔,看上去跟长了蘑菇一样,屋顶装着乌黑的太阳能接收板。而清一色的多功能墙面让人捉摸不透墙内工厂的任何活动,即便是理查德也不知这些工厂是生产什么的。 他将奔驰停在他的办公室外,这是一座新装修的小砖楼。他的助手,科姆已经在办公室里整理电脑终端昨夜所接收的各种信息。 “31区的工头想要你去工地一下。”理查德走进屋的时候他说道,“地板的加固有一些问题。另外,一位名叫阿南·奥哈根的先生想要见你,预约了,今天上午十点半。” 理查德停了下来,“我认识他吗?” 科姆查了查他的电脑,“我们没有他的任何资料记录。他说可能会对某个开发区感兴趣。” “噢。”理查德笑道,“很好,十点半。” 又是一个忙碌的上午,各种资料让理查德应接不暇。建筑商、供应商、客户、会计师、当地发展规划委员会的官员,所有的人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然后期望你能帮他们解决。过去四年,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游说、贿赂开发委员会的官员才争取到做合作开发伙伴的资格,现在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汤逊房产参与开发了整个工业区中的八个区,另外还有三个区正在设计中。一年前,市开发委员会成功地吸引了实力雄厚的世景公司,在12区开设了一个存储设备加工厂。这真是一项成功的决策,它的进驻引来一群试图捞到分包合同的小公司。理查德一直想不明白市开发委员会的那一帮人是怎样做成这笔交易的。他们是他遇到的所谓职业人士中最无能的一群。理查德每做一项工程,这些官员都会出现拖沓以及无休止的反复,那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十点半准时走进理查德办公室的人并非是他想像中的样子。来人看起来五十多岁,一点都不像那些急于要在工业区里捞点什么发财机会的愣头青。 阿南·奥哈根穿了一套灰色的职业西装,配上一条淡紫色的领带。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权威感让理查德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并伸手理了理领口的领带。这人的握手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显得沉稳有力。 “您有何贵干?”当来访者在桌子前的皮椅里坐下后,理查德问道。 “先看看我的公司。”阿南·奥哈根扬了扬手中手掌般大小的银灰色的多媒体掌上电脑。 当多媒体掌上电脑将资料接入桌面电脑终端时,电脑上粉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理查德迅速瞄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资料。 “费德雷克销售公司?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公司。” 阿南·奥哈根笑了笑,“完全有可能,这是我自己的网上销售公司,主要经营影集和多媒体影视游戏。我已与几个德国软件公司以及几个还没在欧洲打开局面的非洲爵士乐队签了约。很自然,我想扩展我的生意。” “晤,”理查德迅速猜测了一下可能是哪家德国公司,虽然psp的统治已经结束,但英格兰的新闻审查制度却没有因此而结束。我的公司。”“那么派林工业区和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希望费德雷克不仅只是一间网上公司。现在它有一个销售网址,提供一些产品样品,以及用于网上定购的订货表格。产品的运送是分包给比特布鲁罗的一家邮购公司。付了这些费用后,我自己就没剩下多少了。我想建立一个自己的分销渠道。” “我明白了,”理查德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得意的微笑,这未免显得太锋芒毕露了,“你是想把销售公司建在这儿?” “对你很有利的是,世景公司的存储设备厂也许就在你的隔壁,所以你永远不会出现晶体短缺的问题;而且我们有通往比特布鲁罗和莱切斯特的便捷的铁路运输线;更不用说对新建的公司我们还有很多优厚的税收补贴政策。” “现在每个工业区都这样。”阿南·奥哈根说,“科比还给它们工业区里新建的企业提供利息很低的建设贷款。” 提起科比理查德心中便暗暗生气,在过去六个星期里他们挖去了他三个客户。 “你会发现我们比任何工业区更有竞争力,我向你保证。” “修建得要多长时间?” “这要看你的规模有多大。” “刚开始不会有多大,但如果起步顺利,我希望它有发展的空间。” “完全没有问题。”理查德走到贴在墙上的工业区地图前,“我们有几个区可供你选择。” 又费了两个小时的口舌,奥哈根才走。理查德还将他手上所有的宣传资料和数据都输进了这个人的多媒体掌上电脑里。他讨厌和面无表情的人打交道,从那张扑克脸上你看不出这人是精明还是蠢。但值得庆幸的是奥哈根邀请他当晚共进晚餐,地点就在市场广场的尼尔逊爵士餐厅。 午餐后理查德开车去了设在镇上古城堡里的法院。他的律师朱迪·杜宾生正在停车场等他。 杜宾生三十多岁,是当地一家法律事务所的股东,不过投资很少。她尤其擅长处理公司法方面的法律事务。 “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她指了指城堡的一扇门,说,“管理土地登记的人刚刚吃完午餐。” “很好,”他顿了顿,“我想你可能没听说过一家叫费德雷克的公司吧?” “我需要知道吗?” “那可说不准。”他扬了扬他的多媒体掌上电脑,“今天中午我查看了他们的网址,他们销售一种用于互动游戏软件的反应合成器。你可以放映一部影视剧,随时加入你的设定,它会按照你的指示改动故事情节,并将你的动作和台词融人故事中。他们声称这比其他相同软件的反应速度要快。” “听起来很合我的胃口。” “是的,它不仅适用于平面银幕,也适用于全息投影。它与市面上大多数多媒体制式相容,你还可以将它补充到你买的任何一种影视产品中。” “你为什么对这感兴趣?” 他耸了耸肩,示意她朝大门走去,“我认为这种产品很有发展前途。” 第二章 石头堆砌成的古老的大厅有个拱形的屋顶,白色的石灰墙上装饰了百十来只马蹄。在气候变暖之前,古堡不过是一个供游人参观的历史游览胜地,仅偶尔用作地方法官的办公场所。在海洋淹没了林肯郡的低地以后,大量拥人的难民使拉特兰郡的人口增加了一倍,古堡里的法律工作时间也延长为全天。古堡的后半部分用现代的隔离墙间隔成一个个小办公间,朱迪和理查德穿过透明的隔音墙之间狭小的过道,向土地申报登记办公室走去。 土地申报登记办公室很小,仅仅可以容纳他们俩和办公室的那个职员。 朱迪已将申请准备好,她将两个记有详细资料的存储晶片给这个职员,包括农夫对这块土地的原始所有权。作为申请人理查德必须在一系列的文件上签名。 “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听审?”理查德问道。 “很抱歉,汤逊先生。”这个职员用手轻轻敲打着办公桌上那一堆存储晶片和卷宗,“单这个法庭便接受了八百多起关于土地所有权的讼案。前地方psp土地权利分配委员会没收了很多财产。” 第2章 “对,那我恭候佳音。不过这是用于商业开发的土地,可以造福很多人,它可以创造就业机会和社会财富。政府应该对此多加关照。” “我想会的。”这个职员圆滑地说,“但这由不得我。” “要是——您能向您的上司适时提出这一点,我将不胜感激。” “我会尽力而为。” 当他们再次走到外面灼热的阳光下的时候,朱迪皱起了眉头:“那样做太不稳妥了。没有人会傻到在政府办公室里作幕后交易。” “下次再不会了。但你应该记住我们需要那个娱乐城。如果你能帮我做成这笔生意,你会从中赚到大笔法律咨询费。” “我清楚市场经济是怎么回事儿,谢谢你。” “很好,现在有很多新的企业迁入拉特兰郡。这意味着将有许多富裕的受过教育的人需要休闲娱乐的地方,并愿意为这些享乐付费。拉特兰郡海滨具有绝佳的商业开发潜力,只不过现在没有被发现罢了。你能相信现在海边只有三家饭店吗?” 朱迪轻轻推了一下他。他回头看见一个人正骑着自行车进了古堡,那个卖力蹬车的人原来是安迪·布罗迪,他那张年轻的红红的脸上闪着细密的汗珠。理查德几乎要笑出声来。即便在这种天气里这些基布兹合作农场的人还穿着他们厚重的粗布衣服。 安迪从车上跳下来,将车斜靠在墙边。说是车,其实就是用一些破铜烂铁弄成的玩意儿,车把上还挂了一个柳条编的篮子。这样的东西送到郡博物馆肯定会大受欢迎。 理查德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安迪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一刻理查德真想冲过去打他一拳。最后只见安迪从那个柳条篮里拖出一卷纸,朝大厅走来。 “我重新分配土地的提议是站得住脚的,”理查德说,“我们没有必要再这样走一道法律程序。那是我的土地。” “我的父亲今早死了。”安迪几乎是哽咽着说。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理查德说。 “车祸!天杀的!” 理查德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们给我听着。”安迪手指着他们,朝前逼进了一步,“二十年前他便在那块土地上辛勤劳作,他坚持自己的信仰并将它传给我们所有的人。上帝给了我们充足的水果和粮食。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不会放弃它。” “我对你的父亲无限尊敬,但赐予你们那块土地并不是上帝,而是psp。他们从一户在奇那儿劳作了远不止二十年的人家手中偷走了这块土地,却没有付一个子儿的赔偿费。那又公平吗?” “那是我们的!”安迪几乎哭了出来,“那是我生活的全部。” 理查德几乎想要说,“那现在是走出这种生活的时候了。”但他忍住了没说出口这句挖苦人的话。实在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愚钝的乡下人理论,更何况,这白痴壮得像台收割机,墩实的身体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他们瞪着眼相互看了一会儿,安迪便匆匆走进了大厅,边走边摩挲着挂在粗布衣服外的耶稣十字架。 “一定是去交他们的反征用诉状。”朱迪说,“你知道他们一定会上诉要求偿付征用赔偿费,我要是他们的话我也会这么做。” “他们怎么高兴就怎么做。我会得到那土地的所有权的。” “你什么时候一定要带我去看看你的这个娱乐城,它一定非同一般。” “那是艺术的杰作,最美的。” “你是说最赚钱的吧。” 他笑了起来:“还要别的什么吗?” 第三章 阿南·奥哈根在尼尔逊爵士餐厅的后座订了一张桌,这样谈话比较隐秘。 理查德很喜欢这家小餐厅,喜欢它典雅的氛围,周到的服务,还有无可挑剔的海鲜美味。他的前妻总是缠着他要来这家餐厅,但那时他真是没钱。现在她以及她那一套荒谬可笑的诚实工作、公平取酬的中产阶级的逻辑都已经不再是他的负担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不是靠公平可以得来的。当他走进餐厅的时候,年轻的女招待对他报以尊敬的笑容,成功是一道最美味的佳肴。 奥哈根已经在餐厅等他。理查德要了一瓶澳大利亚的夏敦埃酒,这是菜单上最贵的一种酒。如今客户请客已经有些不寻常,尤其是在这个阶段,这不由让他猜测奥哈根到底会有什么提议。 “我想要三十五区,”奥哈根说,“但我有个小麻烦,不知你是否能帮忙。” “你说。”理查德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部分——尽管每次情况都各不相同,但最后总能圆满解决。 “这个生产基地从修建到购置生产设备需要五十万新先令。”奥哈根说,“费德雷克的经营状况很好,是一家赢利的公司,但我并不准备向银行贷款去新修建一整套存储和分销设备,也不打算把公司抵押给银行。” “费德雷克不可能是你惟一的经济来源吧?” “当然不是。但过去我做的那些进口生意经不起仔细推敲,而且,那些钱都花光了。” “我明白了。” 奥哈根向桌子这边凑了过来,“事情是这样的:目前费德雷克每年营业额是七万新先令。而这只是在只有一个代销点和很少广告宣传的情况下的营业额。一旦分销网开始运作,我就可以开发更多的产品并加强广告力度。新增加的利润完全可以付清启动的投入,我就差这么一点点。”“我能理解,但……”“每一个企业在起步时都面临这一点。这仅是个信用度不足的问题罢了。我只希望银行能赞同我的提议,仅此而已。英格兰的经济正欣欣向荣,这一波由世景公司推出的千兆导体热潮引发的经济增长至少会持续十年。你知道我的公司会有极大的发展潜力,银行正巴不得有一个借口投资我们的新公司。” “但你有什么资产可以向银行抵押贷款呢?一些实在的东西?如果情况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他们应该会有相当多的变通法子。” “我有一个提议,是给你的。”他向前更靠近了一点,“成为费德雷克的合伙人。我分给你一半的股份。” “什么?” “很简单。只要你加入,银行一定会批准我们的贷款申请。你是个有信誉的商人,你的开发公司很成功。有这样的财力支持,费德雷克不可能失败。” “对不起,我的工作是卖给你工业区中的开发区,不是你反过来做我的生意。我不是买家,奥哈根先生。” “我不是让你买,我甚至打算付你钱。” 理查德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倒满一杯那醇香的干白葡萄酒后,说:“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你看,我们讨论的是信用,对不对?我要的是增加贷款信誉,那就是我付你钱的原因。你在费德雷克有一半的股份,这根本不值什么。毕竟这个公司只有你我两个股东,每人只需要投资一英镑。实话给你说,那只是一家网上公司,不过是计算机主机中的记忆空间,仅此而已。可一旦你加入,我们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去申请发展贷款。而且你的开发区中又多了一个企业,从中你还可以赚取净利润。即便老天没眼让公司亏本,你也没有任何偿债的责任,分销公司将只是我的一个子公司,你完全没有任何风险。” 理查德在犹豫。这个主意不错,比起他以前在有些买卖中曾玩过的猫腻算不得什么。 “假如我入股费德雷克,银行就会查看你的经营情况,这对你的信誉有帮助,但却对我的有害。” “是的。但如果你是在两年前入的股,他们的看法就不同了。那表明你经营一家很有希望的企业已经有相当的时间,而现在你有足够的信心去扩展它。” “唔。”理查德向后坐了坐,想要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奥哈根表情诚恳但绝不是乞求。“你提到了报酬。我有什么物质上的报酬,值得让我将我的好名声贷让给你呢?” “我有一幅画,是麦卡希画的,还值一点钱。虽然还不够格以库存品的名义作抵押品,但我可以把它放在你那儿,直到费德雷克赢利后再还我。” “到底值多少钱?” “找到好的收藏家,可以卖到两万。” 理查德心中掂量了一下,两万用来交换他的名字和声誉,去为一笔自己也可以谋利的买卖向银行贷款,代价是在账目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瑕疵,用一英镑买一张股票和两年的时间。这年头要修改账目你连会计师都不需要,精明的会计师就更用不着了。 “我要见见费德雷克的会计师,然后再作决定。”他谨慎地说。 阿南·奥哈根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生动了起来,他的嘴角浮现出笑容,“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来,我的会计师会和你一起审核公司的账目。” 第四章 提士莫尔林区在比特堡的西郊。蓬勃发展的工业将这个城市变成了后警世时代的一个带动经济发展的火车头。它的南面有一个老公园,包围着一个半球状的公寓区,绿色的草地上,月牙形的银灰色建筑错落有致。理查德的奔驰在路上慢慢行驶,道路两旁密密地栽着树,宽大的树叶相互交错,形成一个绿色的拱廊。当车开到提士莫尔附近的时候,理查德将车速减慢了下来,一群道路修建工正在路上施工。巨大的道路改建机冒着烟,正一口一口吞掉炭渣铺设的路面,机器尾部则同时挤出高热处理过的纤维。 第3章 黑色的纤维形成一层保护层,使裸露的泥土不致被来往的车辆和灼热的太阳光损坏。 费德雷克租用的办公间所在的大楼共有八层,外部由大理石、铜和玻璃构成。圆形的屋顶上安装了一根接受卫星信号的天线,表明出入这幢大楼信息量的多寡。理查德将车停在来访者的专用车场,然后乘电梯到了六楼。 费德雷克只有一名职员。显然她身兼数职,既是私人助理又是接待员,负责清洁维护房间和设备,还兼端茶送水、接听电话。和奥哈根一样,她也大出理查德的意料,不过原因不太一样。她个子娇小,但理查德很快将其重新定义为矮而结实。他认为她不会对称她为小个子的人很友好。她眼光凶悍,好像正在向他挑衅似的;上身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上有一道刀疤和文身,那文身的内容是一只紧握着一个荆棘十字架的拳头,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淌。 当理查德向她报了自己的姓名后,她极不耐烦地打开对讲机,吼道:“汤逊先生求见。” “谢谢你,苏瑞。”奥哈根答道,“请让他进来。” 她用拇指给理查德指了路,“那道门。” 理查德绕过她进了奥哈根的办公室,“你的秘书真是非同一般。” “她的薪水很便宜,”奥哈根狡黠地笑道,“而且非常管用,我这儿极少有人能不请自入。” “看得出来。”理查德嘟哝着说。 奥哈根指着一位站在他桌子边的女人说,“我的会计师,亚当斯夫人,简·亚当斯。” 她对理查德略微一点头。经过了刚才门口那一幕,她看起来让人觉得舒服多了。年近五十的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灰白的短发整齐又清爽。 “我想你是要打算投资费德雷克公司。”她说。 “那是我在这儿要决定的事。” “很好。”她向奥哈根投去不满的一瞥,“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应该赞同这种做法。” “简,我们俩都不年轻了。如果费德雷克可以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发展,我们就有了像样的筹码,出手卖给某个巨商或媒体红人就容易得多。甚至,理查德也可能会买下它。” “我们还是一步一步来,好吗?”理查德说,“先给我看看你们的账本。” 亚当斯夫人又白了奥哈根一眼,然后交给理查德两个存储晶体,“这些是最新的账目。” 他将一个晶体插人多媒体掌上电脑的插孔,开始流览这些数字。奥哈根说公司的营业额是七万,他显然是乐观多于实事求是了。今年的营业额仅仅只有六万,去年刚到五万。只不过都是呈上升的趋势。 “我已经确定了几个新的软件产品让费德雷克推广。”奥哈根说,“我应该能取得英国市场的独家经营权。” “我可以看看那幅画吗?”理查德问。 “当然。”奥哈根从桌子后拿出一个灰纸包裹的东西。理查德一直以为这幅画会更大一点,实际上它不过只有四十厘米长,三十厘米宽。他慢慢展开画。“这是什么?”他问道。 画上是飘着一片云的天空,右下角隐约有一个起伏的山丘,半空中飘浮着一个短剑模样的类似外星飞船或新石器时代的空中纪念碑之类的古怪的东西。 “《云山雾景》。”奥哈根得意地说,“算得上极品了,不是吗?这是麦卡希从油画转攻雕塑前的早期作品。” “我知道了。”理查德将画重新用纸卷好,“我想把它拿去估价。” “当然可以。”奥哈根笑道。 在从提士莫尔林区回家的途中,理查德将画拿到了斯坦福地区的苏热比拍卖行。当理查德告诉拍卖行的助理他为了房屋保险想为画估价时,拍卖行的助理很热情。她仔细地鉴定了画的真伪后才给了他一个估价:十八万新先令。 看来阿南·奥哈根先生又乐观了一次。但综合考虑,买三十五区这也算一个不坏的价钱。 “我想我们有个协约需要签署。”次日他在电话中告诉奥哈根。 电话听筒里传来嗬嗬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好买卖的。我马上就把文件送过去。” “很好,我会通知发展区的银行,告诉他们我又多了一个客户。” 午后苏瑞背着一个小皮背包出现了。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里面有两份合作合同,合同的日期都是两年前。甚至他签名时的证人都已填好而且标注了日期。他注意到上面写着亚当斯夫人。 “合同说我在费德雷克的合作伙伴是牛顿置业。”理查德问道。 “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为应该是奥哈根先生。” “牛顿置业也是他的,这个公司做他的进口业务。你想打电话问他吗?” 他不敢直视她含有敌意的不耐烦的目光,“不用了。他在合同上签了字。” “奥哈根先生说你不必给他买股票的一英镑。”苏瑞说。她收好合同,并交给他一张印有他名字的股权证,上面也写着两年前的日期。 “告诉他谢谢他的慷慨。” 她蹙着眉,挺直腰板走出了办公室。 理查德又扫了一眼股权证,然后将它与合同一起锁进了墙里的保险柜里。 第五章 第二天早晨警察到的时候,理查德正在吃早餐。砰、砰、砰,狠狠的敲门声似乎要把门敲碎。他穿着睡衣开了门。早晨明亮刺眼的阳光射进来,让他极不舒服地眨巴着眼睛,他迷惑不解地看到他屋前的草坪上站着八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猛力敲门的人自称是阿曼达·帕特生侦探,她亮出自己的证件让他验证。 他没伸手去接她的证件。“我并不怀疑你的身份。”他嘟哝道。 三辆警车停在街边,车顶上的蓝色警灯不停地闪着。邻居们都从窗口探出头来观看这戏剧性的一幕。一队环球新闻报道的人马拥在汽车道上,黑色的镜头牢牢地对着他。 “理查德·汤逊?”侦探问道。 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这也有罪吗?” “请你跟我们到警察局,协助调查。” “如果我拒绝呢?” “我将逮捕你。” “到底为什么?” “你涉嫌谋杀拜恩·泰勒。” 理查德惊愕地瞪着她,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我不愿意在公共场所问你这个问题,”他指着外面那些拿着新闻相机的人,“但你肯定你们找对了地方吗?” “是的,先生。我没弄错,就是你的房子。” “那好。但至少可以让我换上衣服吧?” “没问题,先生。我的男同事会和你一起去。” 她严肃的态度让他很惊讶,他不满地嘀咕道,“我想我还需要打一个电话。” “那是美国的米兰达原则1所允许的权利,先生。但假如你认为需奇要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律师。” 【1美国最高法院要求被逮捕的人应被告知有权保持沉默,并有权请辩护人。】 “我并不需要律师来证明我的清白?”理查德反诘道,“我只是想起诉你,你不知道你的错误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理查德怀疑俄克翰警察局的讯问室是不是故意这样设计来威吓人的。那简直就是对人的心理的攻击。灰褐色的四壁单调地反射着屋顶生物发光体耀眼的亮光,他面前灰色的不锈钢桌因为空调嗡嗡地转动而应声颤动着。 他恼怒地坐在讯问室里,思忖着这件荒谬的事情。过了足足二十分钟,朱迪才赶到。 “什么时候了?”他向她咆哮着,“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表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不行,理查德,这不是认错了人的问题。我与帕特生警探谈过,他们的确认为你与拜恩·泰勒的谋杀案有牵连。” “那太荒谬了!我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知道。我相信只要通过一个简短的讯问,我们便可以澄清这件事。” “帕特生这个畜生这样对我,我要起诉她!他们事先叫来了媒体记者。我的面孔会出现在所有的新闻媒体上。你知道这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损失吗?做生意靠的是减实和信誉。这简直难以置信!我五年的辛苦努力她五分钟就给毁了。这是蓄意诬陷。” “事情并没你想的那样糟。听着,你越早洗清自己,离开这个地方,损失越小。” “我要她公开道歉,先从那一群等在我屋外的该死的记者开始。” “我们完全能做到那一点,但这需要你的配合。” “好极了,让他们进来吧!”他觉得她好像欲言又止,“还有什么?” “他们还请了一位专家,要他也参加这次讯问。格雷·曼德尔,他是一名腺体心理专家。” 理查德希望他心中的惊诧不是表现得太明显。关于腺体心理专家有很多的传言,当然一个清白的人是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当前人的普西1心理能力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科学研究体系,有数字统计,有分析研究,一种植人大脑的模拟生物内分泌腺还能释放出某种神经荷尔蒙来增强这种能力。但……“为什么他们要他来讯问我?” 【1希腊字母第23个,ψ。】 “只是协助讯问。”朱迪纠正道,“他的专长是洞察人的情感状态。换句话说,他会觉察出你是否在撒谎。” “那么假如我只说我没谋杀这个拜恩·泰勒,曼德尔会知道我讲的是实话吗?” “理论上是这样。” “好吧,我一定和帕特生没完。” 第4章 当曼德尔走进屋的时候,理查德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这人已近中年,但却保持着很好的体形。他从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净利落,恰到好处,一点不像一般的人那么拖拉随意。理查德把这理解成自信的表示。这种风度与阿南·奥哈根非常相似。 阿曼达·帕特生在曼德尔旁边坐下,她将两枚黑色的存储晶体塞进了一个双讯道式影音录像机里。 “讯问理查德·汤逊。”帕特生简洁地说,“帕特生警探主持,警察局情报部顾问格雷·曼德尔协助,汤逊先生有律师陪同在场。” “我没杀拜恩·泰勒。”理查德直视着曼德尔,“这不是实话吗?” “目前应该是这样。”曼德尔说。 “谢谢你!”他靠回到椅子上,挑衅地瞪了帕特生一眼。 “然而,在最后断定你是否清白之前,我想我们需要再详细地推敲一些细节。”曼德尔说。 “如果你需要这样做的话,请便。” 曼德尔对帕特生点了点头。她打开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看了看显示屏。“你是费德雷克公司的合伙人,是吗?汤逊先生?”她问道。 “什么?” “一家叫作费德雷克的公司,你拥有一半的股权。是吗?” “嗯,是的。仅仅一股,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但那和拜恩·泰勒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一桩和……一个朋友的生意。” “那人是谁?”曼德尔问道。 “那与你以及你们的这个谋杀讯问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名字叫阿南·奥哈根。” “有意思。”帕特生警探说,“费德雷克的另一半股权所有者是牛顿置业。” “是的,那是奥哈根的公司。” “不,汤逊先生。根据公司记录,牛顿置业为拜恩·泰勒所有。” 理查德绝望地看了朱迪一眼,她皱了皱眉。 帕特生警探又看了一眼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你们已经合作两年。不是吗?” “我……我和奥哈根先生是合作两年了,是的。”他忍不住用眼角瞄了曼德尔一眼。这个腺体心理专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是拜恩·泰勒,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 “真的吗?”帕特生怀疑地问,“你曾经去过斯坦福的苏热比拍卖行吗?” 理查德的手指不停地卷着他衬衣的衣领,空调也霎时失去了作用,汗不断地从他皮肤上冒出来。奥哈根!奥哈根骗了他。但怎么会呢?他不是傻子,他没有付奥哈根任何钱,相反是奥哈根付给了他,那幅画……显然警察早就知道。“是的,我去过。” “最近吗?” “就是这个星期早些时候。我想你也知道,是吗?因为要保险,我把我的一样东西先拿去估价。” “是一幅画吗?” “是。” “当你在那儿的时候,你还鉴定了画的真伪,不是吗?” “我想是这样,他们必须得先鉴定真伪,才能估价。这是规矩。” “这画肯定属于你吗?” “是的。” 曼德尔转向帕特生,“唔,那是真的。” “当然是真迹,那是奥哈根先生前些日子送给我的。”理查德说,“那是一份礼物,他可以作证。” “我会很有兴趣与这位奥哈根先生聊聊,”帕特生说,“只要你能把他引见给我们。”她转过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以便理查德能看到显示屏,屏幕上正是《云山雾景》的画面。“是这幅画吗,汤逊先生?” “是的。” “根据记录,西恩·麦卡希所画的《云山雾景》属于拜恩·泰勒。这位画家是死者生前好友。这幅画在他的寓所失窃,失窃时间很可能也是他被谋杀的时间。” “不。”理查德倒吸了一口冷气,“好的,听着。我也是这一个星期才听说过费德雷克。让我做它的合伙人无非是为了向银行证明它的资产状况,奥哈根想要从银行搞到贷款,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我们作了点手脚,使它看起来好像我已经作了它两年的合伙人。”“理查德。”朱迪警告道。“我被陷害了。”他朝她吼道,“你看不见吗?”“为什么要陷害你?”帕特生问道,她听起来似乎有点不明白。“拜恩·泰勒的谋杀案——天知道,那不是我们在这儿的原因吗?奥哈根一手设计,让我陷入这桩谋杀案中。” “奥哈根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汤逊先生。” 曼德尔的声音让理查德悚然一惊,他挺直了背,“干吗?” “你从来没有亲自杀过人,但你有没有雇人去杀过人?” 理查德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位心理专家,他的头脑中有个惊恐的声音在抑制不住地狂喊他妈的他妈的。曼德尔一定能听见这个声音,一定能从中嗅出什么蛛丝马迹。恐惧让他全身僵直,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各种念头让他几乎窒息。他想他的头已经要进裂了。 曼德尔脸上挂着一个洞悉一切的笑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有罪。” 第六章 阿曼达·帕特生警探以前从没有去过碧溪。那是亚平翰城外一个小村庄。碧溪的生活一年四季风平浪静、一成不变。如果将它说成是欧洲最乏味的城市,也一点不为过。这种宁静一直持续到今天,直到一个当班的警察接到一个接近歇斯底里的报警电话:一家清洁服务公司的服务生报告说发现一具可疑的尸体。 当她从俄克翰驱车赶过去的时候,天正不合季节地下着大雨,路面又滑又危险。她几乎错过了a47出口。不过这还不是她最担心的。 “再给他们打一个电话。”她对艾莉森·威斯顿说。这位见习警探坐在她旁边的副座上,正眯缝着眼努力地透过雾蒙蒙的挡风玻璃往外瞅,费力地想要找到路标。 “不行,如果我去问他们方向,那帮穿制服的家伙非得笑掉大牙不可。”艾莉森抱怨道,“一定就在附近某个地方。在这个上帝遗忘的村庄里只有总共不超过五座房屋o” 阿曼达只好作罢。现在雨中又夹杂了冰雹,打在车身上噼啪作响。她在另一个t形路口刹住了车。 碧溪里的车道星罗棋布,但大都窄小,仅容得下一辆车。陡急的转弯让她很是担心迎面会开来一辆车子。道路两旁种着竹子,以前那些久远年代的女贞和山楂已不见踪影,车道上不时有被雨水冲积成的沟壑,上面覆盖着宽大的竹叶。雨水和冰雹敲打着挡风玻璃,几乎看不见路面。只有在车外偶尔一闪而过的古老村舍,或砾石车道尽头的砖造别墅提醒他们这儿已经是村庄里了。 “你应该能看到教堂吧。”她说。给他们的地址上写着教堂巷。 艾莉森抬眼扫视着车窗外摇曳竹枝上方的天空,“看不到。”她在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中输入了一个指令,显示屏上立即出现了一幅地图,上面一个粉红色的小圆点标出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好了,让我们试试左边那一条道。” 沿着艾莉森所指的狭长的小路,阿曼达小心翼翼地将车开过去。柏油路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轮胎的痕迹,两道车痕之间长着厚厚的青苔。 “总算找到了!”前面的路口处,怒放的紫色铁线莲花丛中掩映着一块漆成白色的四方形的铁牌,上面写着:“教堂巷”。路变得更窄了,路边有一座铁锈色的乡村教堂,很早以前这儿已变成一处收养难民的收养所。 小巷继续向前延伸。又过了一个大的旧农舍,终于,村庄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新的建筑:教堂林荫公寓。这公寓的纯意大利风格在英格兰乡村显得格格不入。长形的大楼共五个豪华间,楼后面是一个多车位的车库,沿墙根栽种的刺玫瑰还没爬到楼的一半高。 大楼的外墙处有一个保安门。阿曼达对着大门的匙孔举起她的警察身份卡,大门一下打开了。一辆警车和清洁公司的小货车停在前面的鹅卵石路上,阿曼达朝他们开去。雨下得小了些。 他们沿着卵石路朝三号公寓的门走去。一个警察站在门边,拉开了厚重的镶着玻璃的木门。她没有向他出示警员卡,在拉特兰郡这么个小地方,警察局的人都彼此认识。 “早晨好,雷克。”她打了个招呼,并急急忙忙朝小过厅走去。在她抖落衣服上的雨水的当儿,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找到了什么?” “一具尸体。” 艾莉森一走进屋,马上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变成白色的雾气,“老天,这儿怎么这么冷。” “空调开到了最大挡。”雷克说。“我没关它,我想,说不定这也是犯罪现场的一部分。” “很好。”阿曼达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句。寒冷的空气吹在她湿漉漉的衣服上,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雷克带他们走进了公寓。走下楼梯,便是一个开放式的客厅。墙壁是白色的,地上都铺着黑白相间的地板。沿墙放着一排柜子及书架,墨西哥黑木打造的。每一面墙上都挂着画,有油画、水彩画、碳墨素描,还有照片。大多数都是女性的裸体画。屋中间三张宽大的奶油色的皮沙发围成一个会客区,地上铺着一块波斯地毯。一个穿着清洁公司旦紫色工作服的女人正坐在一张沙发上,神情惊恐不安。 公寓是跃层式的,不过前半部比后半部高出两倍。一个宽大而精致的镂花铁楼梯呈螺旋形通往二楼的阳台,阳台横跨整个屋,可通往楼上每一间房间。 第5章 阳台对面的一面玻璃墙使整个大厅光线充沛。 尸体躺在楼梯脚,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睡衣。他两腿交叉,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向一旁,血从他的鼻孔流出来,现在已经干得起了壳。在阳台的边上装有三台空调,其中一台正好在尸体的上方,不断地向尸体吹着阵阵冷风。 “他是从楼上摔下来的?”艾莉森问。 “看起来是这样。”雷克回答道。 “是自己摔下来的呢还是被推下来的?”阿曼达沉吟道。 “我大致看了一下楼上的情况。”雷克回答道,“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主卧室的床被人睡过,但好像没缺少什么东西。” 阿曼达耸了耸鼻子,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怎么好闻,但很熟悉,“尸体在这儿多长时间了?” “可能一天。”雷克回答说。 “难道没有任何人看见他?”艾莉森指着玻璃墙问。 “那是单向玻璃。”阿曼达说,因为玻璃墙呈淡灰色。透过玻璃墙往外看,她明白了为什么这间公寓要修在这个地方。窗外最后一片雨云已经飘走,澄净的天空中阳光四射。两个绿色的山谷正好在此交汇,窗外的景色层叠有致,恢弘而壮观。远处立着一个古老的风车,木制的风车轮叶被漆成白色。近处有一个花园,花园外还有一个水车。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是一个圆形的游泳池,四周铺着石板。木质的露台上插满了鲜艳的遮阳伞,如朵朵怒放的鲜花。 “好吧。”她疲惫地说,“让我们做初步的取证吧。” 艾莉森打开了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约今早八点四十五分。”雷克朝那个清洁女工点点头,“是吧,海伦?” “是的。”这个女人结结巴巴地说,“我一走进来,就看见他……泰勒先生……我立刻就报警了。” 阿曼达咬着嘴唇,蹲在尸体旁边。那张英俊的脸让她感慨不已,[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拜恩·泰勒。她还记得他主演的《游艇岁月》,一部描写比特堡游艇协会的肥皂剧。剧中百分之九十的场景都是在室内拍摄,然后加以电脑动画技术合成。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拜恩在剧中扮演一个年轻而有魅力的船员。他后来离开了那个剧组,转而拍摄惊险动作片。她记得那时小报上将他的这番决策说成是极不明智,他本来可以借《游艇岁月》而一举成名的。 她站了起来,“海伦,当你到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吗?” “是的,而且警报也响着。我有密码,我的手掌就是钥匙。泰勒先生很乐意这样做,他是一个好人,他总是在圣诞节给我个红包。” “我相信他是个很慷慨的人。你负责他屋里所有的清洁工作吗?” “是的,一周两次,星期二和星期五。” “那就是说他有可能从星期二就躺在这儿了。”她摩擦着胳膊,希望能让自己暖和一点,“雷克,你去看看空调是故意开成这样,还是突然失灵了。艾莉森,去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空瓶子,或其他什么东西。”她简短地下了指令。 这很可能只是一场事故。醉酒,吃了迷幻药,或即便是清醒的,也可能失足摔下来。况且,天知道像泰勒这类娱乐圈的人私底下在自己隐密的家里会做些什么来找乐子。 阿曼达上楼去查看主卧室。门开着,可以看得见里面一个巨大的圆形水床,床垫上罩着一张黑色丝质床单,但是没有盖的被单。天花板上镶着一面同样大小的镜子。她摇摇头,对这千篇一律的布置暗自好笑,好像性感偶像都应该有这些充满诱惑的布置。她想起他在《游艇岁月》里的装束要么是上身裸露,要么是穿着紧身的t恤。 除了这个扎眼的布置以外,其他没什么看起来让人起疑的东西。再看仔细点,她发现床单是皱的,枕头也乱七八糟。她盯着这张床。一个人是不可能把床弄得这么乱的,不是吗?在床头柜上一瓶香槟倒放在银色的冰桶里,旁边有一只开香槟的水晶开瓶器。 她走下楼,雷克告诉她空调是被人为设定在最大挡。而艾莉森正带着塑胶手套,手里拿着一个塑料密封袋,里面有一只白色的注射器。 “妈的。”阿曼达沉声道,“打电话给现场勘查组,以及法医。让我们看看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通知警队我们需要警戒这一地区。” 第七章 四十分钟后,丹泽尔·奥斯本一个人开着法医组的白色小车出现了。丹泽尔的出现总能让阿曼达宽心。这很可能是法医那有条不紊、镇定有序的工作态度使然,反正还没有什么难倒过他。 “现场勘察组在哪儿?”他一从白色小车里挪出他那庞大的身躯,她便问他。 “弗农说他需要证据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案后,才能授权这笔开支。” 阿曼达感觉自己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她在艾莉森面前雷厉风行发出的所有命令,现在都显得她很愚蠢。弗农才是警察局的真正权威所在。英格兰的警察局好不容易才摆脱psp那些一切以意识形态为标准的政客们的掌握,现在新保守党又让一群会计来监督他们。她也不知道哪一个更糟。 “警队呢?” 他挤挤眼,“你不是有雷克吗?” “混蛋。”她发怒道,“这边来。” 丹泽尔看了一眼拜恩·泰勒躺在地上的尸体,说:“喔,我明白你为什么想找法医了。当然,我还不是专家,但我想他很可能是自己摔下楼梯的。” 她的手背在身后,“我想知道他是否是被推下楼梯的。我还想知道在他摔下楼梯之前,是否还活着?” 丹泽尔一面把他的工具箱放在泰勒身边的地板上,一面费劲地弯下他肥胖的身躯。他往后移动时,膝盖似乎不堪重负,在吱吱作响。 “你该减减肥了。”她说。 “来和我一起运动运动——我保准每晚掉几公斤。” “你这算性骚扰。”在艾莉森的面前,她得尽量严肃一点。 他咧开嘴大笑起来,“随你怎么说。” “好了,告诉我,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丹泽尔打开了他的工具箱,里面有很多小格子,分别放着各种专用仪器。他戴上紧绷绷的手套,选了一个探测器的探头,在死者的脸上慢慢移动。突然,他停了下来,凑近死者的脸。“唔,过世的明星。顶尖的。你看过他的最后一部电影吗?《夜警队之三:天使的堕落》,又是从恐怖分子手中拯救世界的老故事,不过里面还是有一些很酷的直升机的镜头。他们还有核能x光激光器,可以摧毁整幢大楼。” 丹泽尔格格笑着,继续检查泰勒的脸。“这个空调真是碍事,”他说,“我居然不能做最简单的温度测试。” “那也是让我怀疑的地方,”阿曼达说,“如果他真是被推下楼的,那我们就不能很容易地确定死亡时间了。” “嗯,也许不能确定确切时间,但先让我们再试一下其他的办法。”丹泽尔放下手中的感应探测器,从工具箱里拿出另一个圆柱形的工具。这个圆柱体的顶端是一根十五厘米长的针。丹泽尔将这根针小心地插入泰勒的腹部,然后慢慢地抽出来。 “有没有什么其他看起来可疑的东西?” 艾莉森一只手拿着一个装有注射器的塑料密封袋,一只手拿着另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只药瓶。 “我们认为他在注射这个,可能是兴奋剂。” “你多久没走出家门了,小姐?告诉你吧,这是上流社会里最新的迷幻药。药力是普通的兴奋剂的两倍,能刺激人的兴奋中枢,还能增强记忆力,每一针都能产生无可比拟的兴奋和快感。” “服了药,还可以四处走动吗?” “这个问题提得得好。一般人通常会因过度兴奋而昏迷过去,并分泌出大量唾液。” “我还需要从床上遗留物取得的dna样本,”阿曼达说,“我认为他死前一定和别人同床过。” 丹泽尔以好奇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弗农不会批准你经费的。我仅有权做一些诸如尸体检查,确定死因之类的事情。” “你能帮我多少是多少,行吗?” “好。那就让警察局买单。”带针头的圆柱发出声响,他查看了一下显示屏上的数字,“根据细胞的死亡分解程度,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星期i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半之间。” “这太粗略了。你就只能帮我到这种程度?” “我总是尽我所能地帮你,阿曼达。不管怎么说,这只是初步检查。让我们把他弄到试验室,我可能会把死亡时间再给你缩短半个小小时。延误和这种冰冷的温度都不利于检查。” 阿曼达站起来,转向艾莉森,“这儿应该有一些保安设施。看看这一周有什么记录,尤其是星期三晚上的。雷克,先给海伦录口供,然后让她走。尸体搬走以后,我要封锁这个地方。然后我们会申请对这个地方作全面的现场勘察。” “你真认为这是他杀吗?”丹泽尔问道。 “太多蹊跷的东西。”阿曼达说,“有人曾对我说:世上没有什么巧合。” 当阿曼达走进弗农·兰里简朴的办公室的时候,巡官刚把夹克披上准备穿上它外出。他看了她一眼,沉下肩,痛苦地呻吟了一下,“我要出去吃午餐。”他抢先说。 “可是你欠我的现场勘察呢?”她回击。 第6章 “好吧,”他坐回到桌后的椅子里,抬手示意她坐下,“阿曼达,你是知道的,我们必须严格控制每一桩案子的经费。如果某个注射了兴奋剂的家伙摔下了楼梯,我们只消把他用裹尸袋一裹,然后通知亲属就行了。” “我认为他是被谋杀的。” 弗农做了个鬼脸,“你不会告诉我是空调干的吧?” “不完全是。但丹泽尔检查了空调开关,上面没有指纹。一块厨用湿抹布把它给擦得干干净净。”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很可能是清洁女工上一次打扫卫生的时候擦的。” “未必如此,弗农。你不可能把空调开到那种温度,起码不会一开好几天;我还让艾莉森检查了保安记录,查到星期三晚上十一点十三分有一辆车离开,登记资料显示是辆路华·英格诺车,车主是克莱尔·苏丽文。教堂林荫公寓的保安名册上有记载。她是拜恩·泰勒允许的客人,所以大门才会自动打开。现在艾莉森正在内务部的网上搜寻有关苏丽文的信息。” 弗农摩挲着下巴,“我看了丹泽尔的初步检查报告,死亡的时间很不准确。这个叫苏丽文的女人完全可以说当她离开的时候,泰勒还活着。” “当然她会这么说。”阿曼达有点不耐烦地说,“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再调查她。” 弗农有点不高兴。 “求求你了。”她恳求道。 “好吧。我给你时间去调查她。但如果你没什么进展的话,其他也就免谈了。” “太好了,谢谢你。” “我很抱歉,阿曼达。”他对她无奈地笑笑,“如今不比以前了。” “像拜恩·泰勒那样的人一定有人寿保险,我们可以用那笔钱来作调查经费。你不必从预算中掏一个子儿。” 弗农的情绪更低沉了,“我相信他有保险,不像另外百分之七十的普通老百姓。” 第八章 艾莉森已经追查到克莱尔·苏丽文的地址,就在亚平翰。她还给阿曼达做了个资料小档案,大部分内容都是从小报资料库里弄的。 在去苏丽文别墅的路上,阿曼达让这个见习警探开车,自己则在多媒体掌上电脑上浏览这些档案,“泰勒已经与坦恩·苏丽文订了婚?” “是的,她是克莱尔的姐姐,是个模特,与得曼妮公司签了约。她和泰勒本来都已经逐渐被观众遗忘。自从他们订婚的消息一公布后,他们立刻重新成为娱乐新闻的宠儿。早晨只要打开你的门,你就可以看到他们的消息。单靠他们自己单个的力量,他俩谁都不够格成为娱乐八卦新闻的主角,但俩人一搭档,情形立刻就不同了。同在一家娱乐公司旗下也对他俩助益不浅。” 阿曼达看着显示屏上的坦恩,正做着各种姿态展示着得曼妮的广告:一款价格贵得离谱的晚礼服以及与之配套的装饰品,诸如手镯、耳环之类。这个女孩很漂亮,有一点傲慢和冷漠的漂亮。 “她妹妹深更半夜跑到她的未婚夫屋里去干吗?” “我有种猜测。”艾莉森讥诮地说,“以前,我就总是对我姐姐的男朋友有好感,而拜恩也不是什么圣人。我可不是给你散播黄色小道消息,不过他们说拜恩被踢出《游艇岁月》的原因就是在于他老缠着那帮女孩们。” 阿曼达继续往下看克莱尔的档案。这个女孩十八岁,是得蒙福特大学医学院一年级学生,与她妈妈同住。学费作为抚养费的一部分由她的父亲负担。她生父住在澳大利亚。阿曼达跳到介绍她母亲那一部分:玛丽娜·苏丽文。 阿曼达受过的专业训练告诉她不要过早作任何臆断,但玛丽娜的生平资料让她很难做到这一点。她有三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她与不同的男人所生。她的每一个丈夫都很富有,都能负担各自子女的私人寄宿学校的学费和抚养费。根据国家税务局的记录,玛丽娜·苏丽文没有任何工作。她总是迟交的报税表上表明她的经济来源是两项信托基金。她在亚平翰拥有一幢别墅,与克莱尔、坦恩还有她九岁的_儿子丹尼尔住在那儿。信用等级很低。 在她们找到这个地址之前,阿曼达的心里已经形成了对玛丽娜的看法:她是一个年老色衰、脾气暴躁的老巫婆。 苏丽文的别墅离市中心不远,四周栽满了全球变暖过程中残存下来的老松树。砖木结构的房屋保养得很好,油漆光亮,屋顶是新装的太阳能面板,但花园显然已经年久失修。两部车停在门外,一部是宝马,看起来年代久远,说不定用的还是柴油发动机,车胎已经瘪掉,车身油漆脱落,爬满了青苔;另一部是黑红相间的路华·英格诺敞篷跑车,现代的超导体驱动的引擎,小巧而时髦,是富裕而追求时髦的年轻人的必备之物。 玛丽娜·苏丽文开了门。阿曼达猜想他们可能正要出门。她穿着一件昂贵的晚礼服,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羊毛披肩。那张曾经漂亮的脸上化着浓妆,徒劳地想要恢复年轻时的光彩。酒红色的头发盘在头顶,纹丝不乱。当阿曼达向她出示了她的警员证后,她夸张地抱着肩,惊讶地叫出了声。听到拜恩·泰勒的死讯后,她最初造作的神态变成了震惊和难以掩饰的怒气。玛丽娜快步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酒。 “我怎么告诉坦恩呢?”她咕噜吞下一大口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上帝,你告诉我们该怎么办?星光明星事务所只会负担婚礼的费用,不会负担葬礼的费用。” 真是一种奇特地表达悲哀的方式,阿曼达想。她没有说话,静静地打量屋里的陈设。室内的布置很花哨,每一张桌子和餐具柜上都搭着一条紫色的印花布,布边上还垂着流苏。每一张桌子、柜子上都摆满了从周末跳蚤市场买来的花花绿绿的小雕像。墙上挂着坦恩的各种广告招贴画。阿曼达不可能对这些画无动于衷,这个女孩实在太漂亮了。健康而活力四射正是当前流行的时尚。 克莱尔和丹尼尔走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趁他们的母亲给他们说话的当儿,阿曼达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克莱尔一点没有她姐姐身上那种高贵的气质。两人的长相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她的头发暗淡无光,而她姐姐的头发却乌黑光亮;她瘦削的脸上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她姐姐的双唇则宽大饱满;她的体形微微显胖,她姐姐呢,苗条健美。她脸上更没有坦恩那种冰山美人般冷傲的神情,显得郁郁寡欢。 丹尼尔又是另一个样。大大的眼睛显得很可爱,额头栗色的头发剪得整整齐齐。和每一个九岁的小孩那样,他不能老老实实地站着。在听到泰勒的死讯后,他拉着他的姐姐,瑟瑟发抖。姐弟俩之问的手足之情很是感人,是克莱尔而不是他的母亲在安慰他。当玛丽娜继续灌下另一口威士忌的时候,阿曼达更加不耐烦了。 “现在坦恩在哪儿?”艾莉森问。 “巴黎。”玛丽娜吸了一下鼻子,“她今晚有个时装演出。我得给明星事务所的科林打个电话——她的经纪人。他可以安排她坐飞机回来。我们在这儿发布丧事的消息。” “发布消息?” “给新闻媒体。”玛丽娜懊恼地说,“明星事务所打点这些。” “恐怕你现在就该给明星事务所的人打电话。”阿曼达说,“我可以在你打电话的时候,问克莱尔几个问题。” 玛丽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问题?” 阿曼达硬起了心肠。接下来的讯问不会是件愉快的差事。她可以在这儿,也可以在警察局初步讯问克莱尔。但不管怎样,玛丽娜和坦恩最终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社会工作者,她告诉自己。 “我们认为克莱尔是泰勒生前所见的最后一个人。” “不可能。”玛丽娜一口否定,“你明明说他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她转过头去看着克莱尔,“她是什么意思?” 女孩昂着头阴沉地说,“我星期三晚上去见了拜恩。” “为什么?” “因为他要我。”克莱尔痛苦地叫道,“你满意了吗?他这几个月都和我在一起。你以为我是怎么买的车?用我那充满爱心的父亲给的钱?”她痛哭起来。丹尼尔与她靠得更紧了点,她牢牢地抱住他。 玛丽娜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站着,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女儿,“你在撒谎。你这个小骚货。你在撒谎!” “我没有!”克莱尔回嘴说。 “你会毁了一切,”玛丽娜尖声哭叫道,“一切!你这个愚蠢的小骚货,你有满世界一大把的男人可以上床。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你难道不是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吗?难道不是吗?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个无知的老骗子。” “我说,够了。”阿曼达对她们说,“苏丽文夫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你和坦恩咨询我们的社会事务专家。” 玛丽娜仍然恨恨地看着克莱尔,胸脯一起一伏。“不用了,”她轻蔑地说,“我不会让一个不及格的心理专业的毕业生来问我一些傻乎乎的问题,就好像我是个白痴似的。科林会帮我们处理好一切。” “随你的便。”阿曼达平静地说。 第九章 阿曼达决定在自己的办公室而不是在警察局的讯问室里讯问这个女孩。这样显得友好一点。她给这女孩倒了杯茶,甚至还在自己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了几块饼干。 克莱尔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捧着头坐在座位上。 第7章 “你爱他吗?”阿曼达柔声问道。 “哼!你这样想吗?” “我不知道。我在问你呢。” “我当然不会爱他了。”她突然抬起头,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但我没有杀他。”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他发生这种关系?” “我不是主动和他发生这种关系的。我是经不起他的引诱。今年复活节的时候我去比特堡去看坦恩的一出时装表演。他让我坐他的车回家。车上只有我和他。我喝了很多酒。” “他强奸了你?” 克莱尔无助地皱了皱眉,“不,不过他对我好像很有感觉的样子。那是从来没有……他是坦恩的。坦恩总是那么出色,就好像她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运气。什么好事都会落在她的头上。她太美太有魅力了。拜恩·泰勒是她的男朋友。我是说拜恩,我过去常看他演的《游艇岁月》。” “所以你有点受宠若惊,很兴奋?” “我想是这样。”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说他还想见我。” “你是说发生性关系?” 克莱尔脸红了,她抬起头说:“是的。” “所以你又和他再见面了?是自愿?” “你知道吗?妈妈真的吓坏了。我不能告诉别人,更不能告诉坦恩。妈妈不愿让别人知道,但实际上每个人都看见了我家的窘境。我们没有钱,妈妈欠了好多商店的钱,有一半是买食品的钱。我们在当地没有信用卡——没有哪家银行愿意给她信用卡。而……坦恩能照顾我们。自从她和拜恩在一起后,她一直平步青云。她赚了很多很多的钱。” “那拜恩·泰勒给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就这样维持现状。只要他满意,他就不会告诉坦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给你买了车?” “是的。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他需要我,我就可以开车去碧溪。他总趁坦恩表演外出的机会在晚上打电话给我。然后我就告诉妈咪我要在得蒙福特学习到很晚。她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你星期三晚上也在那儿吗?” “是的。”她小声说。 “你什么时候到的?” “大约九点。”“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十一点刚过。” “你离开的时候,拜恩·泰勒还活着?” “是的,我发誓。我走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我穿上衣服后就回家了。” “有其他人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 “克莱尔,你记得那天晚上那间公寓冷吗?” “不,一点都不冷。拜恩不喜欢盖被单或羽绒被,所以他总是让卧室很暖和。” 阿曼达在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里记下了这一点,“有趣。我想了解一下卧室。你们那天晚上准备了香槟,是吗?” “是的。” “我们只发现了一只玻璃杯。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噢。”克莱尔死死地盯着桌面,“是给我的。拜恩喜欢……他往我身上倒了一些。” “我明白了。他有没有说你走后他要见某个人?” “没有,他没这么说过。” “在你之前,他见过谁吗?” “我不知道。他没说过。” 阿曼达叹了口气,抑制住自己想要伸出手去抱住这个女孩的肩以安慰她的冲动,“听起来这几个月你过得真不容易。” “也没那么……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怕。但他真的很喜欢我。你一定在想我真是个贱货。” “我根本没那么想。但我想让你去见见心理医生。我想有个人和你谈谈会比较好。” “也许。是必须去吗?” “不,但我希望你考虑一下。” “我会考虑的。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就快结束了。我需要给你作个dna取样,和我们在公寓中发现的痕迹来进行核对。完了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你为什么需要那个?” “因为这是一起谋杀案的调查。” “这为什么是谋杀?”弗农问。 “克莱尔说当她离开的时候,空调运转正常。” “有可能是泰勒自己调低了它。” “我们不用再争论了。那种温度不是人可以生活的。改变它的惟一原因就是混淆谋杀时间。并且开关也被人揩拭过,只有凶手才会那么做。” “好吧,妈的。我已经为你作了一些背景调查。他的经纪公司为他保了险,而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他的死因。我会把相关的信息交给他们,他们会很快给我们答复。” “谢谢你。我需要现场勘察组去勘察现场,还需要对尸体作全面尸检。” “我现在可以答应你了。” “太好了。我还需要泰勒的全部个人和经济资料。艾莉森可以使用一些分析软件分析这些资料。” “好的,我今晚就让法官签发这项许可令。”弗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是那个女孩干的吗?” “她肯定有这个动机,而且案发前后她就在现场。除非现场还有其他人,否则她有极大的嫌疑。”她觉察到他不解的表情。 “我还是不明白。如果她能聪明地去调低温度,她就应该意识到人们会发现她和泰勒的关系。为什么不简单地说是这是一场事故,是他自己摔下楼梯的?” “很简单,这是出于恐惧,为了掩饰她自己的行径。从她说话的方式,你可以看出这一点。她说话字斟句酌,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小心,好像她害怕从谈话中泄露什么。” “好吧,阿曼达,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的话。” 第十章 第二天阿曼达在《环球报道》的早餐新闻里读到了关于泰勒的报道。她使劲吸着从黑市买来的香烟,试图[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让自己镇静下来,清理一天的思路。报上并没多少关于泰勒的新闻,只是一张他挽着坦恩参加某个晚会的资料照片,他们已经定婚的消息,以及坦恩已经确定要飞回家与家人团聚。报道还提到了警察正在调查此事,认为他的死似有隐情。他们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她想。 阿曼达先到了警察局,去看看艾莉森的分析进展得怎样。这个见习警探从桌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四个电脑终端显示器上全是类似税务资料的数据,这些是她用法庭许可令从泰勒的会计师、经纪人、律师和银行那儿弄来的东西。显然泰勒的财务状况非常庞杂,已经到了模糊不清的地步,就连使用那种只有演艺人士专用的会计方法也于事无补。阿曼达提醒她注意一下他是否有大笔债务,是否给克莱尔买过一部车。 布置完这些调查任务后,她准备开车去泰勒的公寓,指导现场的清理工作。她正要走,弗农带了麦克·威尔逊进来见她。威尔逊是新月保险公司的人——这家公司为泰勒提供保险。“一个风流倜傥的家伙。”当弗农给他们做介绍的时候,她心中暗自猜测。 威尔逊年近四十,穿着一套得体的蓝灰色西服套装,价格起码比一般警探的要贵两修剪得有型有款。他身材保养得也很好,但不像那些经常上健身房的人。她想他没作过任何美容整形,因为他的脸颊稍嫌臃肿,但他剃须后一定用了很多的润肤香水。 “泰勒有多少保险金额?”她问。 “他的经纪公司为他投了全额调查险,”麦克·威尔逊说,“条件是你将凶手送上法庭并成功起诉。” “听起来还不错,那就把你们的信用卡卡号告诉我们。我们会给你们开出费用清单。” 威尔逊宽容地笑笑,“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需要事先知道我们的钱花在了哪儿。” 她狠狠地瞪了弗农一眼,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弗农不甘示弱地对她笑道:“调查期间我让麦克·威尔逊跟着你们这组。” “他做什么呢?” “我参与了几桩警察局的案子。”威尔逊说,“我赞赏你不想外界插手的想法……” “那就好。” “——然而,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很多你们必需的专业服务,譬如使用法医实验室以及资料库查询等。而且我还很乐意为你们提供调查经费,诸如犯罪现场勘察之类,是毫无问题的。” “你需要对我们的调查插手多少呢?” “我只在被问及的时候提供一些个人意见。调查是你的事,警探。” 墙上可视电话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在提醒他们注意。麦克·威尔逊和弗农面带希翼地看着她。阿曼达满不在乎地坐到桌子后,接通了电话。电话是丹泽尔打过来的。 “好消息,好消息。”他说,“当然是从你的角度,而不是从拜恩·泰勒的角度。” “你发现了什么?” “他除了近期注射过迷幻药外,麻醉剂的使用量很少。我们的当事人当晚曾用药改变过自己的床上表现,但仅此而已。他的血液中有大量的残留物,是他长期使用几种处方药的结果。但在他死时,他血液中任何药物的含量都不致影响他的行动或引起神智不清。” “香槟呢?” “酒精含量很低,半杯酒不可能令他喝醉。” “谢谢你,丹泽尔,还有其他的吗?” “他皮肤上有唾液的痕迹,在两根指甲缝里残存有一小块抓破的皮肤。” “那一定是克莱尔的。”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麦克·威尔逊,扬了扬眉毛。 第8章 他微微地欠了欠身,“丹泽尔,给我做个dna鉴定。” “好。听说我们有经费了。”他的形象在屏幕上消失了。 威尔逊饶有兴味地看了弗农一眼,“如果真是坦恩的妹妹做的,小报新闻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在开车去碧溪的途中,阿曼达勉强找些话题与威尔逊聊天,并不是威尔逊不讨人喜欢,而是潜意识里她认为他不该参加这个调查。她认为让他参加调查实际是她对不公社会的妥协,但她不得不接受外来资金,这在将来尤为重要。 在尸体搬走、空调温度恢复正常后,泰勒的公寓不再显得死气沉沉。两名现场勘察组的警员正在用各种仪器有条不紊地检查房间的每一寸地方。雷克正在屋外院子里向周围邻居取证。 “你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起诉呢?”麦克·威尔逊看着屋内镂花铁楼梯问道。 “现在还没有其他嫌疑人。我希望检控组能接受是克莱尔改变了空调温度的看法。她毕竟是名学医的学生。” “你会调查他所有的朋友,看是否有人威胁过他吗?” “是的,包括他的朋友、经纪人以及他的同事,我甚至还想尝试追踪他的迷幻药来源。但这样花销会很大,而且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主动上门的。” 他咧嘴笑了笑,“我知道。” “以前的案子怎么样?” “新月有很多名人的保险业务。和他们打过交道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保险费会这么贵。” “真的吗?”阿曼达正在想是否可以从他那儿知道点小道传闻,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响了。丹泽尔出现在显示屏上,脸上一副恶作剧的表情。“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问。 “唾液是克莱尔的,而指甲里的皮肤却不是。” “噢,妈的。”她低声骂了一句。即便如此,她心里仍为克莱尔有可能因此被排除嫌疑而感到高兴,尽管她依然认定这个女孩向她隐瞒了什么,“将结果与警局中心的全国罪犯记录核对。”她甚至没有征求麦克·威尔逊的意见就向丹泽尔发出了指令。 “正在核对。”丹泽尔说,“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是吗?” “是的。”她挂断了电话。 威尔逊抬头看着楼梯顶,“你怎么想的呢?残存的皮肤应该是推他下楼的人留下的。” “看起来是那样,他在坠下楼梯那绝望的一瞬问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她走到地板上用红线标出的尸体的位置前,转过身,“我们还有什么线索?没有强行入门的迹象,这意味着要么凶手是经过保安系统认可后进来的,要么是专业人士所为——他们能通过安全系统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把人从楼梯口推下楼去并不是常见的谋杀手段。那是即兴而为,正好巧合。” “与什么巧合?” “刚好在克莱尔走后,有人来了。一个朋友或一个拜恩认识的人。他让那人进了门,然后发生了争执,这也可以解释空调的问题。假如真是职业杀手所为,他们根本不用去混淆死亡时间,他们对此根本无所谓。出于某种原因,我们的凶手还对混淆死亡时间感兴趣。” “还是不对,假如真是一个朋友,那么保安系统会有进门的记录,但实际上没有。” “那我们最好再彻底地检查一遍,进入保安系统的基本管理程序,看看有没有被做过任何手脚的痕迹。” 阿曼达点点头,“你认识做这行的人吗?” “是的。” “告诉他们,要仔细研究路华·英格诺车离开时监控录像带的画面,我想确定克莱尔的车离开时没有人和她在一起。” “没问题,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她指了指玻璃墙外,“除非是职业杀手,能从外面的田野中直接进入,否则到这儿的惟一途径就是开车通过村庄。相信我,那也不容易。碧溪虽小,但道路复杂。村民们应该知道所有陌生人的车辆。我想挨家挨户去询问那晚是否有人看见了什么,是否有他们不认识的车辆,重点是询问邻近公寓的住户。” “那样做很耗时费力,我们可以等等,先看看dna核对会不会有新的进展?” “好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也需要一些另外的角度。这会给我们一些时间。” “其他的角度?” “动机,麦克。私人、财务或嫉妒,不管是什么……我们需要进行老式但行之有效的排查筛选过程。所以你去请你的专家到这儿来检查安全系统,我回警察局去帮助艾莉森核查泰勒的财务。” 下午快结束的时候,艾莉森终于舒了一口气,伸手啪的一声关了她的显示终端,终止了分析程序,“他根本没有账目,你得有钱才有账目,泰勒有的全是债务。” 这也不全对。阿曼达又扫了一眼泰勒的每月银行结账单,心想她自己也是每月在担心,如果那份薪水没如期寄到的话,如何对付那一堆日常开销和信用卡账单。有些人的情况显然更严重些。尽管拜恩欠了将近二十五万新先令的债,银行还是不断提高他的可透支信用金额。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付清这些账呢,他有充足的现金。当然她和艾莉森都不可能从他的账目上看出,有一半的财产打哪儿来,大半的钱又是怎么花出去的。比特堡一家银行的账号纯粹就是用来支取大额现金的。 阿曼达看着正在琢磨这些银行月结单的麦克·威尔逊,“我想这个时候我们有理由要求派一个会计来。” 他用手捋了捋头发,表情困惑地看着这些杂乱无章的数字,“我想你是正确的。” 丹泽尔走了进来,看着垂头丧气的他们,笑道:“好玩吗?” “当然了。”艾莉森没好气地说。 “我有个好消息。” 阿曼达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 “残留的皮肤显然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任何人的。在总部的记忆库里没有那个dna记录。我甚至把问题传给丁国际刑警,他们也没有。你别问,联邦调查局也没有。”他向威尔逊愉快地笑道:“明天你会收到账单。” “这是我的工作。” “你要我在别的地方找找吗?大多数国家都愿意合作。” “我想我们可能只能这么做,”阿曼达说,“毕竟,那个dna就是我们要抓的凶手的,是吗,麦克?” “我同意,但是我建议我们扩大搜查范围。” “怎样扩大?” “像国际刑警和联邦调查局这样的组织通常只储存犯有前科的罪犯的dna。如果是职业杀手所为,我会建议核对全球每一个警察局的记忆库。但是,我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非职业杀手所为,不是吗?” “我同意。”她说。 “那么我们的凶手就不可能有记录在案。” “得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结果,可在此之前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她指着四台满是各种财务资料的显示终端,“如果能找到作案动机,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新月拥有一种dna特征合成技术。我建议试一试。” 丹泽尔吹了一声口哨,“我对此印象深刻。” “如果我理解你的意思,我可能也会印象深刻。”阿曼达说。 “决定我们各部分构造的基因以基因组为单位,按照基因图谱排列。”麦克·威尔逊说,“既然知道哪一列基因组决定了何种蛋白的生成或外貌特征,譬如头发颜色或耳朵形状,那么我们就有可能检测出决定脸部特征的基因组,继而拼组出脸部形象。” “你是说你可以提供这个人的形象特征?” “基本上是这样。然后我们要以问泰勒的朋友或熟人,是否认识他或她。”他朝忙碌的电脑终端挥了挥手,“那应该比这个容易,而且快多了。新月还可以将拼组出的肖像与我们资料库里、以及所有和我们公司有联系的公司的保安部门储存的资料对比。你们会发现这比政府保存的犯罪资料齐全多了。凡在欧洲签发的所有驾驶执照,我们保险公司都有一份复印件。我们可以从这里人手,不是已经确定凶手是开车到的碧溪吗?” 阿曼达仔细地打量他。事情突然变得如此顺利,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她也说不出来……很可能是出于对做生意的人一种本能的不信任吧。然而,毕竟,他是在帮忙,千方百计以各种可能的方式找出罪犯。 “要花多长时间?” “如果我们今晚就将dna样本模片送到新月在牛津的实验室,他们能连夜排列出基因图谱。早晨我们就可以拿到肖像照片了。” “好,就这么办吧。” 阿曼达讨厌星期天加班,但这个星期天是躲不掉了。也许——只是也许——她可以从新月保险公司领到加班补贴。 第十一章 当她到警察局的时候,刑警部办公室不同寻常地围了一大群人,有便衣也有穿制服的警察。她走进去的时候,艾莉森朝她神秘地笑笑。“现场勘察组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她压低声音调侃地说,“这一次我们可不缺志愿者为我们检查这块地方了。” “什么?”阿曼达问。她斜着身子挤过人群,发现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在围观一面屏幕,屏幕上是三幅画面,分别从三个角度拍出了拜恩·泰勒的卧室。画而上泰勒正与一个女孩缠绕在床上,赤裸的身体进发着野兽般的激情。 艾莉森拿起一个装满存储晶体的纸盒,“有很多,大约六十多个。” “很好。”阿曼达走到放映机前伸手关掉它,“够了,这里是警察局,不是色情电影放映厅。” 第9章 众人失望地吁了口气,一两个人还怪叫了一声,但没人敢大声抱怨。一群人很快散开,脸上各自带着讪讪的表情,窃笑着离开了情报部办公室。 “昨天他们在那儿发现了三部摄像机,”艾莉森说,“都是专业的录像装备。泰勒可能是个自恋窥淫狂。” “他录下了星期三晚上的事吗?”阿曼达急切地问。至少那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床上没有被单,她想。 “没有。或更准确地说,我们没找到那个存储晶体。与摄像镜头相连的录像机里是空的。” “真遗憾。” 艾莉森摇晃着那些晶体,“又增加了更多的嫌疑人:所有这些女人的丈夫和男朋友。” 黑色的存储晶体滚来滚去。每只晶体有十小时的存储量,阿曼达在心里计算,假设它们都只存了一半,泰勒也算是个很忙的男人了,而且也很受欢迎。 “有目录吗?” “有。”艾莉森炫耀似的舞着手中一个装有几张纸片的塑料密封带,“用墨水写的。我猜他是害怕这个名单被曝光,所以上面大多都只有名,但也有一些写了姓。所有的名字后面都注有日期,日期从两年前开始。我认出里面有不少名人。” “好,先将这个名单扫描进你的终端,然后用寻找程序过滤这些名字,看看外貌识别系统能否找出那些没有全名的女孩。我想知道她们的住址、婚姻状况或是否有稳定的男朋友,以及那些年纪较轻的女孩的父母之类的信息。噢,对了,再查查是否存储晶体在那儿。” 麦克·威尔逊从外面走进来,一脸茫然。“我错过了什么?”他问道。 “泰勒喜欢把自己的床上镜头给录下来。”艾莉森说,“我们找到了存储晶体。” “妈的,我们最好对此保持低调。” 阿曼达皱了皱眉头。这不是她预料中的反应。“这件事我自有打算。”她说,“dna图像拼组得怎么样了?” 他熟练地打开一个铮亮的镀铬多媒体掌上电脑——世景公司生产的最新机型,输入了一个指令。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出现了,浅黄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瘦削的鼻子,还有一张宽阔的嘴巴。屏幕的一角有行小字,写着十八岁。随着这个数字的增大,屏幕中的男人也跟着发生变化。他的脸上出现了皱纹,脸颊变得丰满,脖子变粗,额头开始秃顶,头发也变得灰白。画面一直演示到八十岁:一张双颊凹陷,布满皱纹,长满老人斑,灰白了头发的脸。 “丹泽尔说的没错。”阿曼达说,“这东西给人的印象太深了。但是它可信吗?” “完全可信。” “你听起来好像不高兴似的。” “没有找到与这张脸匹配的人。” “你确定?” “我们找到了几百个面貌和他百分之八九十相似的人。我们在他生命各阶段每隔五年取一个形象,然后对每一个形象用电脑进行视觉对比。我们总共找到了二亿二干五百万名白种男人。你能相信吗?但没有一个人与他的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阿曼达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麦克·威尔逊当时是那么信心十足,现在呢,枉有让人瞠目结舌的现代科技,强大的公司资料,他们最后还是不得不重新回到老式的刑侦调查方式。 ““把你名单上前二十个名字给我,我们来挨个调查,看他们是否认识泰勒,是否可以证明当时不在现场等等老一套。先从英国居民着手。” “没问题。”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到底是谁干的?这个凶手能逃过我们识别技术的惟一途径只有作全面的外科整形手术,彻底改颜换貌。” “那一定是演艺圈的人。”艾莉森接嘴道。 “名人整容的机率要比常人高许多。他们总是在改变自己的形象。” “可能吧。”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肯定。 “艾莉森,这可能是你目前先要着手做的事情。”阿曼达说,“我们把泰奇*书*电&子^书勒的账目移交给专业会计,这样我们就可以挪出空来调查他的朋友和同事,看他们是否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她的手指敲着多媒体掌上电脑的屏幕,“我先从苏丽文开始。你负责他的同事。” 阿曼达正要走出警察局大门,突然看见来宾接待处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正在与接待桌后的警卫说话,“格雷?” 格雷·曼德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后笑了,“阿曼达·帕特生,是吗?警官?” 她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现在是警探了。” “恭喜,恭喜。” “谢谢。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查询一起交通事故。埃莉诺的一个家人受了伤。” “哦,太遗憾了。有消息吗?” “毫无头绪。” “你也知道警察局是怎么办事的。这年头交通事故不是什么头等大事。需要我去帮你问问吗?” “谢谢,不用了。我估计你们刑警部可能正忙着泰勒的案子。我都在新闻里看到了。” “对,那也是我负责的案子。”她看见麦克·威尔逊正礼貌地在格雷背后等着她。问问总不会错,她想,而且她与格雷以前办案时合作过一次,那时他还是派往刑警部的特别顾问。“你瞧,格雷,我知道这可能不是问你的最佳时候,但泰勒的案子真是很棘手。我们碰了很多壁。” “唔。”格雷的表情很勉强,好像正琢磨着什么拒绝的理由。 “仅仅只参加一次对嫌疑人的讯问,格雷,我就要求这么多。我手上有一个疑犯,但我自己也不确定。怎么样?你可以不用费多少唇舌,只要告诉我她是否真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们甚至可以给你付费。麦克是新月保险公司的,他们为所有泰勒案子的开销付费。” 格雷和麦克彼此怀疑地看了一眼。 “你的专业是什么?”麦克问。“我是腺体心理医师。”格雷谦虚地说。 阿曼达幸灾乐祸地看到麦克·威尔逊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她第一次见到格雷时也有类似的感觉。她不禁回忆起了从前。 “我想我们已经排除了克莱尔,不是吗?”麦克·威尔逊抗议道。 “案发前后她就在现场。”阿曼达说,“而且我知道她一直在隐瞒什么。所以我需要一名心理专家,帮我判断出哪儿错了。如果我能切中要害地问她一些问题,我敢打赌我们能有重大突破。” 看得出麦克·威尔逊极不情愿,只是他没敢说出口。 “侦探的直觉吗?”格雷问。 “很刺激的哦。”她轻快地说。 他看了看表,“好吧,我还有一个小时,但我得先给埃莉诺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哪儿。” 她忍不住说:“服人管?格雷……你?” 格雷的脸上绽出快乐、骄傲的笑,“当然了,现在我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克莱斯汀有六个月大了。” “啊。我还不知道。祝贺你。” “谢谢。” 第十二章 三人开车去亚平翰的途中,阿曼达和麦克·威尔逊轮流给格雷介绍案情。当他们快到亚平翰a47出口的时候,格雷说:“我想先看看公寓。” “有必要吗?”威尔逊问。 “让我自己能从现场得到直观的感觉,就最好不过了。”格雷说,“有时我的直觉会很强烈,对我的判断会有帮助。” 他们在教堂林荫公寓的院子里停了下来。格雷迈出车子,四处打量。他的头微微斜着,好像嗅着空气中的什么味道。威尔逊警惕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过什么也没说。三号公寓门上贴着一张警察的封条。阿曼达用身份卡打开了门。 格雷径直走到楼梯脚红线标出的地方,“保安系统的检查结果如何?” “就目前来看,一切正常。”麦克·威尔逊说,“即便有人做了手脚,那么他们也做得极为高明,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晤。”格雷点点头,一边在屋里四处走动,一边打量着咖啡桌上印刷精美的艺术杂志。 “我们已经收集了所有邻居的证词。”阿曼达说,“那天晚上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到、听到任何其他的车到达或离开这里,除了克莱尔和她的路华·英格诺车。而且我们已将当晚的大门保安监视录像带画面放大,她是惟一一个进出公寓的人。” “嗯,我能想像出你们遇到的问题。”格雷说。他边沿着墙走,边一幅一幅仔细地看墙上挂的画。“所有的一切使这起死亡事件看起来好像是一起蓄意谋杀,但将泰勒推下楼梯致死却是一次过失杀人。” “说说你的理由。”阿曼达说,“我们知道当晚还有另外一个人在这儿,我们甚至知道他的模样。但我们了解的其他情况又将矛头回头指向克莱尔。” “我可以看看你们用基因图谱组合出的相片吗?” 麦克·威尔逊打开他的多媒体掌上电脑,将相片从十八岁到八十岁从头至尾地给格雷演示了一遍。 “没给我什么灵感。”格雷边说边在墙上最小的一幅画前停住了脚。画上是一处山丘,上面的空气中飘浮着一个古怪的东西。“这幅画挂在这儿好像有点不伦不类,是不是?”他指着画的两旁那些穿着芭蕾舞裙的女芭蕾舞演员的素描画。 “那有关系吗?”威尔逊一面问一面把他的多媒体掌上电脑放进口袋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友好了点,没有最初见到腺体心理医师时产生的敌意了。 “也许没有。”格雷自己认同了。 第10章 他领着威尔逊和阿曼达上了楼梯走进卧室。现场勘察组已在发现摄像机的地方作了标记,这三个摄像镜头隐秘地掩藏在精致的像框里,每个都只有纽扣般大小。埋在相框石膏里的光纤线与藏在衣柜抽屉里的录像机相连。 “你说过没有搏斗的痕迹,是吗?”格雷问。 “是的,惟一有痕迹的地方只有床。” “错不了。”他站在门口,看着楼梯口说,“如果是职业杀手所为,那么凶手很可能在克莱尔前脚刚离开这里,就将泰勒扔下楼梯,以隐藏他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于是我们便不会穷追不舍地去追查其他任何有作案动机的人——除了克莱尔。泰勒摔下楼梯之前是活着的吗?” “尸检表明是的。落地时猛烈的撞击折断了他的脖子,当即就死了。” “有淤痕或伤痕吗?如果他当时还活着,那么在威胁下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会自然而然地反抗。” “没有伤痕。” “情况也并非完全如我刚才所说。”麦克·威尔逊说,“只有在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他才会反抗。如果凶手自称是入室抢劫,即便用枪指着他的头逼他走到楼梯口,他也不可能反抗。” 格雷拉长了脸,露出不高兴的神情,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楼梯口,“是啊,这些都有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最简单的解释通常才是正确的。” 他走到衣柜前,弯下腰仔细研究那台录像机,手指顺着细细的光纤线摸到隐藏摄像镜头所在的地方,“这个地方建成有多长时间了?” “公寓是两年前建成的。”阿曼达说,“泰勒搬进来也不过两年多的时间。” “可能他那时就已经铺下了线。”格雷说,“这间公寓花了他多少钱?” “五十五万新先令。他还有四十万房屋贷款没还清,还有好几次的分期付款都是延期缴清的。” “所以这还不算他的房子,我本以为他很有钱呢。” “按我们的标准他已经很有钱了,但他的那一套生活方式,再加上他过去几年并没有演多少电影,按名人的标准,他只能算是第三等,手上当然会缺钱了。” 格雷走到床边,用手摸摸床垫四周。“他录下自己和克莱尔的精彩表演了吗?” “我不能确定。”阿曼达说,“得看艾莉森有没有把名单输入电脑。” 她打开了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从警察局的资料库调出信息。 “我们很幸运,她刚刚输完。让我看看……是的,和克莱尔的录有三个晶体。”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三个星期之前。” “为什么问这些问题?”迈克·威尔逊问。 “就一个女孩来说,三个晶体的纪录时间是很长的了。”格雷说,“而克莱尔并没有来访得那么频繁,每一次也没停留很长时间。所以,可以证明泰勒每一次都有录像。那他为什么没录下最后那个星期三晚上的呢?” “他录了。”阿曼达凭直觉说,她清楚格雷的思路,“是凶手取走了存储晶体,因为他也被录在了上面。这就是说不管凶手是谁,他是在克莱尔离开不久后,紧接着进来的,因为那时录像机还开着。” “一点没错。”格雷说。 第十三章 坦恩·苏丽文已经回到了家。当阿曼达、格雷和麦克·威尔逊被引进别墅的时候,这个悲伤的女孩正坐在客厅里。为了追思哀悼她死去的未婚夫,她穿着传统的黑色衣裙,只不过衣服的式样是时下流行的低胸紧身连衣裙。明星事务所的科林和她的母亲大着嗓门嚷嚷个不停,张罗着让裁缝最后再调整一下肩带,而一名化妆师正为女孩作最后的定妆。 克莱尔为他们开了门,并将他们引进屋。两姐妹一碰面,屋里的气氛即刻降到了最低点,比起泰勒死时公寓的温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趴在沙发背后的丹尼尔看到有来访者,便立刻躲开了去。 “你们来得不是时候。”玛丽娜傲慢地说,“星光杂志的摄影组随时都可能来。” “很抱歉在这个非常时期打扰你们。”阿曼达说,她尽力让自己公事公办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同情,她惊讶自己居然能做到没带一点讽刺的意味,“但恐怕我们有一些问题得要问坦恩和克莱尔。我们会尽量不耽误你们太多的时间。” 坦恩看了科林一眼,他对她点了点头。 “我会尽我所能协助你们。”坦恩说,“我希望能尽早抓住杀死拜恩的凶手。你们有什么线索了吗?”她边说边瞪了她妹妹一眼。 “我们有一个嫌疑人。” 麦克·威尔逊把他多媒体掌上电脑上疑犯的相片给她看,“你认识这个人吗?我们认为拜恩认识他。” 坦恩饶有兴趣地伸过头来,随着身体的动作,她本来就紧身的衣服绷得更紧。阿曼达看见威尔逊的眼光不可救药地滑向了坦恩露出的乳沟,她暗自祈祷没有人注意到。 “不,我不认识。”他又把这张图片给玛丽娜、克莱尔,甚至科林看。他们都说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威胁呢?”阿曼达问,“你知道最近有人威胁过他吗?” “没有。”坦恩说,“没发生过这类事。他是有几个给他提供兴奋剂的人,但每个明星身边都有几个这样的人,而且公司都为他特别筛选过。” “请给我一个这些人的名单。”她告诉科林。 “我会传给你。”科林答应了。 “谢谢。格雷,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你未婚夫公寓里的画很有趣。”格雷说,“他收藏画有多长时间了?” 坦恩眨了眨眼睛,努力在同忆,“我想是自从他搬进去吧。拜恩喜爱美术、音乐和文化,你知道他并不仅仅是个动作明星。他有很多文化和艺术界的朋友,都是些很有才华的人。他还写了一个剧本,本来我们打算一起合演。他很有天赋。” “那当然了。那些画都是原作,是吗?” “拜恩收藏的当然是原作了。”坦恩不悦地说。 “我知道了,谢谢。” 阿曼达没想到这样就问完了,她以前看过格雷盘问嫌疑人的样子。见他没问什么别的,她说:“我想单独和克莱尔谈一会儿。” 玛丽娜吓得脸都白了。她瞪了她小女儿一眼,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她,然后走了出去。 坦恩呢,对此事毫无特别的反应,她昂首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搭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最后只剩下科林拉着丹尼尔的手,领着这个小家伙走了出去。 克莱尔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她穿着一件肥大的铁红色t恤,一条宽大的牛仔裤。坦恩总在极力展示自己的身材,她却恨不得把自己给裹起来藏在那儿。两姐妹总是截然不同。 “现在又怎么啦?” “我会尽量简洁的。”阿曼达说,“这完全是私人问题,很对不起。你知道泰勒有记录他性生活的癖好吗?” “你们已经发现存储晶体了吗?” “是的。” “我知道你们会的。拜恩喜欢和我一起看这些录像。他尤其喜欢那些和名人在一起的录像。他有很多,都是演员、歌星、社会名流之类的人。我知道那不对,但已经做错了,再多一件也错不到哪儿去,至少那时是这样想的。” “你知道那天晚上他是否也录了你们俩的?”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有时会录。我没有问。我从来不愿去想那样的事情。” 阿曼达很快瞥了格雷一眼,他正面无表情地在听她们的对话,看不出他的第六感是否已经起作用了。 “谢谢你,克莱尔,我知道这对你很残酷,但我需要再重新问一遍当晚的情形。你当时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任何异常的事情?” “没有。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晚没有什么异常。” “拜恩也没有吗?他有没有行为反常?” “他没有做任何让你生气或不高兴的事吗?” “没有!你为什么这样问?你认为是我做的,是吗?我没做!我没做!坦恩认为是我做的。妈妈也恨我。我也不希望这样。你认为是我做的?”眼泪滑下她的双颊。她用手背擦着眼泪,大声地擤着鼻涕。 “对不起,克莱尔。你真的不认识麦克给你看的多媒体掌上电脑上的那个人吗?” “是的,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他是谁?” “我也想知道。” 他们一回到车上,阿曼达就转过头去问格雷:“怎么样?” “克莱尔讲的是实话,她没有杀他。” “我敢肯定她一定知道点什么。” “我倒没有感觉到这点。她肯定没认出凶手的脸,那晚公寓也没什么反奇*书*电&子^书常的事,拜恩也举止正常。你应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这个案子。” “妈的。”她脸朝前,手紧握着方向盘,“一定是某个心存不满的人。”。 “凶手知道这些摄像机。”格雷说,“泰勒也没把这当成什么秘密。所以,更可能是泰勒留宿过的某个女人那妒火中烧的男朋友或丈夫之类的人干的。” “那为什么我们找不到模拟照片上的人?” “我们会抓到他的。”麦克·威尔逊说,“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对。”她启动了汽车,“格雷,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 “我可不这么想。”他谨慎地说,“犯罪现场好像有些东西不对劲。不要问我具体是什么,那只是一种感觉。我只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第11章 可能之后我会反应过来,这些事通常要花些时间才能想出来。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 “谢谢。那下一步你们准备做什么?” “调查他的朋友、同事,还有晶体存储器上的他的女友们,看她们是否认识这个凶手。基本只是一些资料核对工作而已。” 第十四章 从泰勒乱七八糟的账目中理出一点头绪是阿曼达工作的重点。她向弗农和麦克·威尔逊不断地强调这一点,两人也都向她表示支持。但当她星期一到警察局的时候,却并没有预料中的会计师在等她。麦克·威尔逊满口歉意,解释说他要求派到泰勒案子的人正在做另一桩审计的结尾工作。“但他最迟明天能完成那项工作。” “你是说他明天会到这儿来吗?” “我想是这样。”他交给她一个存储晶体,“友情赠送。这是泰勒的经纪公司提供的,过去十八个月内所有与他有合作关系的人的名单。他们还提供了他那些疯狂影迷的名单。” 阿曼达怀疑地看了那个存储晶体一眼。需要调查的人的数量正以几何速率增长。她走进办公室,去看艾莉森对存储晶体上那些女孩的调查进展得怎样了。人数惊人。在翻阅这个名单的过程中,阿曼达的眉头皱了好几次。就一个前肥皂剧影星而言,他的性感指数真是高得惊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他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定婚期间)遇到这么多女人,而且发展起这种关系。无庸置疑,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确相貌英俊,体形健硕……阿曼达开始和下属着手拟定谈话日程表。大多数调查都只能通过电话完成,不过这仅仅是初步调查而已。 弗农打电话给她让她八点四十分到他的办公室汇报案情进展情况。他马上要到拉特兰郡电台向公众解释案情。警察局不断收到大量的公众请求,尤其是自从《星光》登出了坦恩的人物专访,名人写真频道昨晚播出了她身着丧服的电视采访后,这种请求更是如潮水般涌来。 她也没有多少可以告诉他的。他们不可能公开承认试图用基因图谱合成人像来追踪凶手的失败。弗农只有向公众例行公事地重申调查正在进行中,在这个时候过多地透露象睛不利于警方的侦破等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领,正了正领带,然后出发去电台直播间了。 格雷·曼德尔上午给她打了电话,要求再到公寓去看看。她答应与他在那儿会合,很高兴自己能暂时把那些名单抛到身后。按照艾莉森那张名单,她挨个给上面的女人打过电话。无一例外,当她们知道了她的真实意图后,个个都充满了敌意。表面的愤怒难以掩饰她们内心害怕被曝光的恐惧。这真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阿曼达感觉很压抑,觉得好像自己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当她到达教堂林荫公寓的时候,格雷的越野车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你还要寻找什么线索呢?”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她问道。 “噢,我想我只是在这儿追逐幻影而已。”他的手指敲着通往院子的玻璃木门,“按逻辑,我们应该从入口处着手。你觉得凶手应该是从哪儿进来的?” 阿曼达将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打开,查阅了一下现场勘查组的报告,“根据保安系统的记录,泰勒的公寓门在二十一点十二分用泰勒复制的门卡打开过,那是系统记录的路华·英格诺车驶入公寓区两分钟之后,正好与克莱尔到达的时间吻合。然后在二十三点零九分门又开过一次,这次是从里面打开,她离开了。” “这儿的保安系统怎么样?” “质量很好,而且有一整套标准的操作程序。所有的门窗都被保安系统监视,每次开关都有记录;安装有红外线防盗装置;另外还有通过卫星与私人保安公司相连的声音解码识别警告装置。我会很高兴住在这儿。” “听起来是万无一失。”格雷穿过大厅走到巨大的玻璃墙前。楼梯左面的玻璃墙上有一道门通向外面的露台。“这一道门呢?” “那是手动的锁,只能从里面打开,外面甚至没有门把。”阿曼达又看了一眼记录,“那道门自从十九点以后就没有开过了。” 她跟着他走进了厨房——从那儿可以看到整个院子。 大理石的台面一尘不染,上面没有任何食物残渣,所有物件摆放得井井有条,高高的玻璃储藏柜里放着没有拆封的意大利通心粉食品袋和装得满满的香料瓶;甚至种在窗台花盆里的绿色植物都给浇足了水,绿油油的。整个屋子就好像是直接从商店橱窗里搬来似的。洗碗池上方的一组窗户中有两扇可以打开,两个都装有安全闩。 根本用不着格雷问,她马上告诉他:“这些窗户已经很久没开过了,准确地说,自六月以来就没打开过。” 隔壁是卫生间。四周墙裙镶着宝石绿的磁砖,天花板用白色的石膏装饰。房间的一边是洗手池,另一边是抽水马桶,马桶上方有个小窗户,装着四小格雾面玻璃。格雷走过去看了看。最上面的一小扇窗打开了一条缝,插销没完全插上。当他将插销完全拔开,朝外猛推,想把窗户开得更大些时,窗户吱嘎响了一声,好像在抗议这个鲁莽的举动。 “我的猫都不能从那儿进来。”阿曼达说。 “那肯定是只肥猫。”格雷打趣道,“楼上呢?” 所有主卧室、洗手间和两间客房里的大窗户都装有安全插销。在十扇打开的窗户中,有三扇的安全插销已经打开或松掉,只剩下一个小插销防盗。 “他们怎么可能爬到那上面去?”当他们看完最后一问客房,阿曼达怀疑地问。 “我参军那会儿,用过吸咐式攀爬手套和脚套。”格雷说,“而且我不知道外面的窗格结不结实,如果结实,也许可以当成梯子。” “保安记录上说这些窗户是一直关着的。你需要我让勘查组再检查一遍外墙吗?” “不一定。如果你有避开窗户上的监测器的技巧,你可以从大门直接进来。” 阿曼达的多媒体掌上电脑响了。是麦克·威尔逊打来的。 会计师要星期三才能到——她是想要等还是找其他的人?有一个人可以星期二来,但威尔逊以前从来没有和他共事过。 阿曼达恼怒地敲着前额。只要新月保险公司付钱,她希望能早一点看到结果。而且对与她来说,会计师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她回答说让另一个会计师星期二来。只要有人做,是谁并不重要o “还没找到和凶手的脸吻合的人。”麦克·威尔逊说,“而且你真难相信泰勒演艺圈的那一帮人到底有多少是悄悄去做了整容手术。这对我们的工作极为不利。” 她打完电话就去找格雷。他下了楼,正蹲在标出尸体位置的红线旁边。“我一直在想作案动机。”他说,“我们现在能想出来的就只有嫉妒。” “会计师明天就来了——也许我们能发现一个大债主。” “有可能,不过像那种可以使人去杀人的债通常是不会记在账本上的。而且杀了人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人还债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壁挂的画。泰勒在这上面花了大笔的钱,不管他的品位有多值得商榷。“你认为他们会偷走什么东西吗?” “我们知道的是,能闯入这儿的一定是个职业高手,可能会是强行逼债的人。也许他的死只是一个偶然的事故。我们能确定的是,这位深夜来访的人室者对目标了解不够,不知道克莱尔会来。我说,拜恩的保密工作还真不赖,结果他在被认为该睡着的时候却还醒着。” “也许。”她说。 “新月保险公司一定有他收藏的画的清单;要查画有没有被偷走是再容易不过了。” “好,我们就试试。” “很抱歉我没能给你更具体的说法。”快走到门外的时候,他蹙着眉停下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古怪的小画,然后心事重重地走了。 第十五章 阿曼达将她的多媒体掌上电脑链接到新月保险公司的记忆库里,调阅泰勒的家庭财产清单。格雷错了。所有保过险的画都在那儿。让人惊讶的是最值钱的居然是《云山雾景》。她在画前站住,不敢相信她正看着的画会价值两万新先令。艺术不是她这样的人可以享受的,她想。 星期二会计师终于如期而至。他带来了三个专用的多媒体掌上电脑和一个装着各种金融分析程序的存储晶体的皮包。他详尽的准备、积极的工作作风和强烈的自信让人忽略了他的外貌看起来只有十八岁。阿曼达让艾莉森去协助他。 格雷在午餐前出现了,“我听到了你的留言。”他说。他显得很沉默,一点不像平常的样子。 “值得继续调查下去。”她向他保证,“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我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我知道那是什么了,是那幅小油画,画着飞碟什么的很可笑的那幅。我敢肯定。” “有什么不妥的吗?” “我不知道,但一定有。” “我知道它与众不同。但这正证明了泰勒懂艺术。前几年当麦卡希访问英格兰时,他俩出席了同一个宴会。不管你相信与否,这幅画是所有画中最值钱的。” “噢。”格雷开始看起来更得意了,“那不是原作,阿曼达。” “怎么会?画还在那儿,没有被偷走。” “是你让我插手这件事的,还记得吗?”他轻轻地说,“我想我不用再向你来解释我的腺体心理学的功用。” 第12章 她盯着他足足一分种,本能、直觉和对失败的担忧交织在一起,敲打着她的头。最后她决定在他身上赌一次。对,是她邀请他参加的,她希望他能提供一个独特的视觉。曾经她听见埃莉诺——他的妻子谈起他的天赋,说他的预言就像别人事后回顾一样准。 “你想怎么做?”她以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说。 他咧嘴笑笑,表示感激,“我们需要找些懂行的人来看看那幅画。我们还应该多注意那位艺术家……让艾莉森去查一查他的背景。” “好。”她打电话将麦克·威尔逊叫了过来。 “艺术鉴赏家?”他嘲讽地问。 “新月公司一定有一打这样的人。”格雷说,“艺术品诈骗非常普遍。保险公司每天都面临这些事情。” “我们倒是有,但……” “一个专家告诉我们那幅画有问题,而且我的调查也得出同样的结论。”她说道,语气平和,但很坚定,足以向他表明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的态度。 他只好举手投降,“好吧,好吧。但你只有三条命,不是九条。” 休·斯奈尔并不是阿曼达想像中的学者型老人,他穿着袖口磨破了边的斜纹软呢上衣,戴着半圆形的眼镜。当他在教堂林荫公寓露面的时候,穿的是一件哈里一戴维森的皮衣,鼻子上穿着一个钻石鼻环,左边耳朵上还戴了五个耳环。他帽子上一尺来长的印第安人装饰羽毛被染成了明亮的紫色。 他看了一眼泰勒的收藏品,然后放声大笑,“妈的。他花钱就买这些?真是个冤大头。” “它们一点都不好吗?”阿曼达问。 “我在绘画上没什么天赋,可以说几乎没有。我讨厌讲死者的坏话,亲爱的,但如果他想要的就只是裸体画,他应该从黄色书刊里撕下几页插图,然后装在相框里。这纯粹是中下层人士的附庸风雅。我了解他,可我不懂那些艺术家——他们逆来顺受,又好吃懒做。” 麦克·威尔逊指了指麦卡希的那幅,“这幅怎样?” 休·斯奈尔夸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镶了金边的单边眼镜。他优雅地举起眼镜,细细地检查这幅画。“嗯,不错的赝品。” 阿曼达难以掩饰脸上欣喜的神情,她扭头对腺体心理医师说:“谢谢,格雷。” “不用客气。”格雷面无表情。 “这幅画保了两万新先令的险。”她又转向艺术鉴赏家说道。 “天,哥们儿,你们被骗了。” “你肯定吗?” 休·斯奈尔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请不要再在公众面前展示你的无知了,那是对别人的不礼貌。这甚至不是一张上档次的复印件。任何稍好点的复印机都能每分钟印出二十张来。当然,它可以糊弄不懂行的人,但干这一行的任何人都能一眼瞧出来它是真是假。” “有道理。”阿曼达说,“最小但最值钱的东西。你能把它一卷,放在口袋里带走。” “完全可能。”格雷白言自语。 “我应该向你致歉,曼德尔先生。”麦克·威尔逊说。 “别放在心上。”格雷客气道。 “还是值得庆贺。”威尔逊对阿曼达说,“那么这应该是一起出了岔子的入室偷盗案。也就是说这是职业人士所为。难怪我们的调查老触礁。” “也是一桩有预谋的抢劫案,如果他还带着一张复制品的话。”她说,“我敢打赌即便泰勒本人也不会觉察画已被调包。” “这就是说这个人一定知道泰勒家里的墙上挂有一幅麦卡希的画,而且知道它值多少钱。” 阿曼达走到这幅画面前,得意地笑了笑,“我会让勘查组的人回来好好看看它。”她说。 第十六章 克莱斯汀哇哇大哭起来,这表示她已经决定此时是一天的开始。而格雷才囫囵睡了三个小时。听到她的哭声,他睁开眼,感觉满嘴苦味,四肢乏力,一点也提不起精神。以前熟悉的酩酊感觉——如果真是醉酒就好了,起码那还意味着他昨晚狂欢过。 “我去抱她。”埃莉诺嘟哝着。 当她爬下床,向婴儿床走去时,他身上还紧紧地裹着羽绒被。“该我去了吧?”他问,旁边的哭声更大了。 “噢,谁去都一样。”埃莉诺大声说,“我只想她赶快闭嘴。” 他立刻噤声。他服兵役的时候,有一次执行秘密任务,潜入敌人阵地,他创下了连续几天不睡觉的记录。唉,最近老是想起以前那些宁静的日子。克莱斯汀足以让圣战1组织的成员知道什么叫不屈不挠。 【1圣战,吉哈德,伊斯兰教徒对异教徒的战争。】 埃莉诺开始给他们的女儿换尿布。 门铃响了。格雷想他可能是昕错了。他眯缝着眼瞅了一眼数码电子钟,6:23。 门铃再响起来。他和埃莉诺对视了一眼。 “谁这么早……” 来人继续按着门铃。 脚下的地板冰凉,他踮着脚,连蹦带跳地到了前门,他勉强拉上睡衣,啪的一声打开锁,将门拉开。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正抬手在按门铃。 “你到底要怎么样?”格雷吼道,“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克莱斯汀哇哇的大哭声从身后传来。 年轻人似乎也给弄糊涂了,“埃莉诺住在这儿,是吗?” “是。”格雷注意到这个人外罩一件黑色粗布衣服,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里面穿着蓝色的羊毛衬衣,脚蹬一双笨重的黑色皮靴。这回轮到他畏缩了,自从那晚与埃莉诺的父亲闹翻脸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基布兹合作农场的人。 “你是谁?” 他让他的腺体分泌出少量腺素。他似乎看见进发出的一股白色液体在他的头脑中奔流冲撞的场景,神经荷尔蒙很快填补了传送感觉的神经突触的断档空隙。在通常情况下人的生理机能并不是这样运作的。在头脑中幻化出这个画面是大多数像他这样的心理战特种部队的老兵所特有的习惯。自然人体内除了肌肉外没有哪一个部分能被人的意识控制并作出相应的动作。所以心理便通过影像幻化出某个画面来解释某种感觉。此时他感觉到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平、悲愤又夹杂着一点哀伤的情绪。来人似乎承受了各种根深蒂固的疑惧的压力,强迫自己来到曼德尔农场。 “我是安迪。”他回答道,好像不明白格雷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好像他的名字就可以说明一切似的。 “安迪·布罗迪,埃莉诺的弟弟。” 安迪坐在厨房桌子旁的椅子上,显得很不自在。他惊奇且夹杂着嫉妒的眼光扫过厨房里的橡木橱柜和瓷砖镶面的工作台。 顺着他的眼光,格雷感到有些尴尬。屋子只装修了几年,而且欧文夫人还每星期来三次替他们打扫清洁,照顾克莱斯汀,但屋子仍然乱得一团糟。工作台上满是洗过和没洗过的奶瓶,两大只尼龙袋里要洗的衣服已经满得快溢了出来,准备扔出去的购物袋里堆满了空的饼干盒、苹果酱罐子和一些黏糊糊已经变昧的东西。前天晚上的杯盘碗碟胡乱堆放在洗碗机上。地上东一块西一处地放着五颜六色的玩具。餐桌上散乱地放着埃莉诺整理农场产品销售价格时的各种资料。 克莱斯汀坐在安迪的腿上咯咯笑着,他低头讶异地打量着他的小侄女,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如同每一个没带过孩子的单身汉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怕万一自己让她摔下去,或者万一她开始哭,要不就怕万一她打嗝,给呛住了…… “她多大了?” “快六个月了。”埃莉诺打开洗碗机取出三个杯子。 “她真可爱。” “那帮我一个忙,把她给带回家去。” 安迪惊诧地抬起头。格雷安慰似的对他眨眨眼。 埃莉诺往杯子里倒满红茶,然后把它们放进微波炉里。格雷过去从不喜欢瓶装茶,认为自己还算一个不错的厨师。这年头每样东西都是快餐食品。 埃莉诺在她兄弟对面坐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发生了什么事,安迪?” “什么事?” “没事你不会到这儿来。” 他勉强地点点头,“是爸爸,他出了车祸。” “真够倒霉的!”埃莉诺叹一口气,擦了擦眼睛,“严重吗?” “他被车撞了。我们把他抬回家时,他已经不能动了。他伤得很重,而且他摸起来很烫……像是在发烧,他还咳血、便血。” “而且,他肯定还不愿上医院。是吧?” 安迪摇摇头,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谁在照顾他?” “帕蒂,但他不懂医,不像你。他没经过真正的培训。你走后,爸爸就不愿意让我们上大学读书,说基布兹以外的地方都是邪恶之地,会腐蚀我们。”他不安地看了格雷一眼,“他说是魔鬼把你偷走了。” “我没有被偷走,安迪。我是被赶走的。我发现了,只要你有勇气,而且也有人愿意稍稍拉你一把,”她的手摸着格雷,“生活就会发生很大改变。” 他吻了一下她的头顶。安迪的表情僵住了。 “我不是跟你争辩什么,安迪。”她说,“但我们都有选择的权利。包括你,我知道今天不是他叫你到这儿来的。” “那……你会去看他吗?” “是的,安迪,我会去。” 这一天格雷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矛盾,他在反感和爱的情感中挣扎:一方面他不愿埃莉诺到任何靠近基布兹的地方——更不用说回去,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让她独自去面对承担一切痛苦。 第13章 第十七章 他们开车,很快就到了伊格里顿。基布兹在这个小村庄的另一端靠近公路的一块平地上。农场的旁边是拉特兰郡河。滑稽的是基布兹与岛上曼德尔农场里的柑橘林隔河相望。两地距离很近,但相处的时代却似乎相差很远。 埃莉诺过去常给他讲基布兹的事情,他们甚至可以站在柑橘同里越过椰子树顶依稀看见农场里的几处屋顶。即便这样,看见真正的基布兹农场仍让他吃惊不已。所有的房屋都是平房,一间一间紧挨着,里里外外共三层环绕着中心的教堂。和所有气候变暖后修建的房屋不一样,这儿的屋顶都没有安装黑色闪亮的太阳能板,用的还是以前的木板条。砖砌的烟囱冒着木材燃烧的烟尘,飘浮在明净的天空中。最外层房屋远处的空地里,两只驴被套在一根木杆上,绕着一个砖井不停地转,居然也能打出地下水来。 房屋周围的田地里种着玉米、大麦和土豆。每块地里密实地栽种着各种日常蔬菜,一些地里还栽着矮小的果树。果树盘枝错节,叶子绿油油的。格雷沿着田间一条坑洼不平的路开着他的越野车,穿行在房屋四周迷宫般的栅栏中间,最后他们停在一处门外。畜栏里关着羊、驴、牛、马和美洲驼。格雷注意到这儿的庄稼和牲畜都没经过基因改良。 他忙着从婴儿提篮里抱起睡着的克莱斯汀。埃莉诺咬着嘴唇打量着自己的老家。她突然嘴里恨恨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从越野车的行李厢里猛地提出急救箱,猛地丢到地上。他们沿着房屋间的干裂的泥地朝布兰迪家走去。沿途狗在不停地叫,家养的火鸡昂首走在路中间,咯咯叫着。几个孩子跟着他们跑,还咯咯笑着向安迪打招呼。他们看起来营养状况还不错,格雷想,尽管他们的衣服都是自家缝的,而且还打着补丁。几个大人站在屋外,戒备地看着他们,其中几个一定认出了埃莉诺,因为他们相互用手推搡着,还彼此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埃莉诺毫不迟疑地径直走到前门,推开门走了进去。格雷和安迪跟在后面。这是一个单间的长方形房间,床放在另一端,中间放着几件简陋的家具。墙上挂着耶稣和圣母玛丽亚的画像。窗户上没有玻璃,而是百叶窗。 一个苍白的身影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格雷几乎认不出尼奥。布兰迪了。他只见过老头子一次,那还是在好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当他遇见埃莉诺的时候。如果世界上有两个人注定不能成为朋友,那一定是他和尼奥。 现在那张顽固的脸已经干瘪凹陷,正冒着汗。灰白的头发也更见稀少。他几天没刮胡须,脸颊和下巴已经胡子拉碴,上面还有一些干掉的唾沫星。 听到响声,他睁开眼,撑起头转过来,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告诉那孩子别去打搅你。” “安迪已经不是孩子了,爸爸,他已经长成一个可以自己作决定的成年人。如果他觉得应该告诉我你的情况,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冥顽不化。”他猛地咳嗽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然后支撑不住的头又掉回到枕头上,“你还是没有学会上帝面前应有的谦卑吗,我的女儿?” “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尊敬上帝,爸爸。” “通过离开我们,通过背弃耶稣和你的家人来尊敬吗?”他举起手指着格雷,“和那个恶棍睡在一起。你生活在罪恶中,你会在罪恶中不能自拔。” “格雷现在是我的丈夫,爸爸。我们邀请过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不会祝福你,那是在诋毁我一直以来对别人所说的话。” “真的吗?”埃莉诺把急救箱放在地上打开,拿出一块诊断用的垫布放在她父亲的脖子上。他皱了皱眉头表示不满,但并没有拒绝。 “你已经有个外孙女了。”她的声音变得柔和。手动的深度透视镜从他的手臂移到肋骨。世景公司出产的手提电脑显示屏上显示出他的骨骼框架。 尼奥虚弱的目光移到格雷手上抱着的婴儿。有那么一会儿,惊喜的感触和孤独的笑容暂时驱走了他脸上的疲惫。 “她叫克莱斯汀。”格雷说,走得更近点让他能看得清楚。克莱斯汀动了一下,打了一个哈欠,小手摇来摇去。 “她很漂亮。结实的小家伙。我会为她祈祷。”他吃力地说,每一个字像是从他喉咙里挣扎着挤出来。边说他又边咳嗽起来,他忙把一张沾满暗红色血迹的手帕捂在嘴上。 埃莉诺吸了一口气,又埋头看着显示屏。格雷不需要他的腺体也知道她有多担忧。 “爸爸,你必须得去医院。” “不。” “你有骨折,而且还有内伤、内出血。你必须得去。” “如果上帝召唤我了,那我就随他而去。所有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所有的命运都是上帝安排好的。” “上帝给了我们知识来拯救自己……所以我们有医生和药物。这些都是他的馈赠——你要把它们都扔回到他脸上吗?” “你这些理由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总是怀疑,然后自己去求证。有些个夜晚我甚至很想念你跟我辩论的话。”尼奥对她淡淡一笑,“你忘却我们的圣经忘得多快啊。是撒旦给了我们知识。” “爸爸,求求你了。情况真的很糟。我没办法应付。你必须得去医院,而且要快。” “我不会去的。不要再劝我了。” “安迪?”埃莉诺求助道。 “你弟弟的信仰是坚定的,不像你。他以我们的成就为荣。我们过的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我亲爱的埃莉诺。只要我们活着,我们就有信仰,仅此而已。对一个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任何其他的东西——你选择的那些取巧的,无论塑料的或电子的什么玩意儿都只能带给你毁灭。它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它们只会让你蔑视上帝的无上权威。” “我珍惜你的生命。” “我也是,而且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你要剥夺我的尊严吗?即便在现在这种时候?你要用你那些化学物品来惩罚我,用你们医生的手术刀来分割我吗?” 她转向格雷,痛苦而无助。他用手臂搂住她,紧紧地。尼奥完全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儿子,格雷感觉到,安迪迫不及待地想插进来。恐惧和不安在这年轻人的心里起伏斗争,想要控制他,只是长年来根深蒂同的顺从将它们暂时遏制住了。随着他观察范同的扩大,格雷能感觉到整个基布兹农场忍受着同一种情绪的冲击。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领袖受了伤而产生的震惊和担忧;另外一种痛苦在啃噬着他们。 “好吧,但无论如何我要给你治疗一下。”埃莉诺不顾他父亲的反对,弯腰在急救箱中寻找注射的针药,“你跑不掉的。” 尼奥躺回到床上,脸上现出满足的神情,“摆脱疼痛总是一个强烈的诱惑。我先让步,以后再受罚吧。” 克莱斯汀醒了,开始像往常一样开始咿咿呀呀,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世界。 “我先把她带出去。”格雷说,“安迪,你能来帮帮我吗?” 安迪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他父亲一眼。尼奥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十八章 在屋外,格雷转过身为克莱斯汀挡住早晨刺眼的阳光。基布兹的住户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对陌生人的好奇暂且被放到了一边。格雷的目光越过周围这一群破旧的房屋看着远处,有点迷惘。他生命中十年的时间被用在了积极地反抗政府的压迫,充满鲜血、痛苦和死亡的十年,为了人们能重新有尊严地生活,能生活得更好一些。而现在就在他的家门口,这群人却同执地要回到中世纪,过着甚至比中世纪还糟的生活。无休止的繁重劳动,诚惶诚恐地服从福音书教士,任何新的观点和作法都被视为大逆不道,任何人类的进步都被视作邪恶。 现实的嘲讽让他脸上浮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遇见埃莉诺之前他从不会笑。为自由而战的战士(现在,不管怎样——毕竟是他们书写了历史的篇章)惊诧于人们是怎样随手抛弃了他们自由的馈赠。这些人……他们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他要死了,是吗?” 格雷向上抛着克莱斯汀,喜欢听她咯咯的笑声,“是的,安迪,我想是这样。” 这个年轻人知道这个,但总希望听到别人证实一下,好像这样才能证实那是真的,那是他的错。 “我不能相信。不会是他。他这么壮实……他总能赢,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我不得不和他交锋一次,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战斗。” “那就是我的父亲。”安迪快要哭了。 “怎么发生的?”格雷又扫视了基布兹一眼,“这儿没有车辆,没有交通。他怎么会被车撞倒?” 安迪举起手指着田外的公路,“那儿。我们在那儿发现了他。我自己扶着他回来的。” “你能指给我看看吗?” 他们踩着太阳烘烤的泥路向出事地点走去。小路弯弯曲曲,路旁全是高高的栅栏。走路的时候,安迪非常安静。可能是紧张,格雷揣测,这么多年来自己都被说成是抢走了他姐姐的恶魔。 “我们就是在这儿发现的他。”安迪终于说话了。这条路夹在两条栅栏之间。两百米外往俄克翰方向去的地方有一道门,门外的小路连接了伊格里顿和a6003公路;朝另一个方向走两百米外是一个小牧场,踩出的小路通向基布兹各个地方。这是一个典型的车道交汇处。 第14章 格雷半跪在安迪所指的栅栏旁。关在牧场里的牛懒洋洋地看着他们,嘴里嚼着它们在金风花问找到的几根青草。栅栏下半部有j根木条已经被撞倒,这些栅栏都是用粗大的木材做的,要造成这样的损伤程度一定需要很大的外力。木头上留着一道短短的深蓝色的油漆痕迹,地上散落着一些剥落的金属粉屑。格雷思考着冲击力产生的角度。那辆肇事车一定要紧急改变方向才能像这样撞到栅栏,要急打方向盘躲避迎面来的车辆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当时靠在栅栏上吗?”格雷问。 “对,我们发现他时,他几乎是塞在栅栏下。” “他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多少。只是说车很大,车的前灯都亮着。然后他就被撞了,被夹在奇$%^書*(网!&*$收集整理车和栅栏之间。” “前灯?当时是晚上吗?” “不是,只是黄昏而已,还很亮。” “有人看见发生的事吗?” “没有。我们发现他没有参加晚间礼拜时,才开始找他。那时天已经黑了。直到晚上十点我们才找到他。” “那辆车呢?”格雷指着可以通往外面那条路的门问,“它一定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它要去哪儿呢?” “没人知道。不是到我们这儿来的。我们这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访的人了,只有我们自己用这条道。这是通往外面公路的捷径。” “你们用什么交通工具?” “我们骑自行车,有时也用货车,通常是用马拉去市场的。我们卖蔬菜鸡蛋。人们还是喜欢天然新鲜食物,不喜欢用化学合成方式生产出来装在便利带中的垃圾食品。” “那么这辆车后来一定又掉转头再回到原来的路上。你父亲那时骑着自行车吗?” “没有。”安迪懊恼地摇摇头,“他根本就不喜欢它们。他总是说:上帝给了我们两条腿,不是吗?他总是走路到镇上。” “你知道那天他到镇里去干什么吗?” “去见律师。” “尼奥到底找律师干什么?” “有人在打我们的主意。一个月前一个人来到这儿,说他想在我们这儿修一个海滨娱乐场。他提出给我们钱,还说这块地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但他会帮我们找块地生活。他到底算什么东西可以这般侮辱我们?我们修建了这块地方。根据法律这地毫无疑问应该是我们的。” “对。”格雷说。 现在可能不是向安迪宣讲当地psp土地权利委员会对付私有土地所有者的种种劣迹的最佳时机。而且将一个农户从他的土地上赶走,然后将这块土地交给一群信奉上帝的人的行为相较于他听说过的其他行径来已是微不足道。psp最后在一次精心策划的群众暴动中被推翻了,但它遗留下的问题却并没有得到解决,“尼奥找律师谈什么?” “我们说了不会走,但那个人还贼心不死,说他要像赶牛那样把我们从这块地上赶走,说这儿的每一个人都会很高兴看着我们走,还说因为我们过去是psp,所以我们才得以住在这儿。爸爸可不吃他那套。我们有权利,他说。我们就去找了一个愿意帮我们的律师。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可以向法庭申诉,要求判处我们进行土地占有赔偿,我们就不用搬走了。但那样会花我们很多钱。我们得努力t作才能筹集那么多钱,不过我们并不怕辛勤劳动。” “我明白了。”格雷低头看着撞坏的栅栏,心里明白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叫什么名字——那个想赶你们走的人?” “理查德·汤逊,他是俄克翰的一个房产开发商。” “你认为是汤逊开车撞了我爸爸?”埃莉诺问。 他们坐在农场新搭建的露台上,看着南面的拉特兰郡河口房屋两侧的河畔斜坡上种满了柑橘树,树枝上嫩绿色的树叶在微风中微微颤动。一小群天鹅静静地在河中游弋,只偶尔有疾飞的鸟打破宁静。 “这是显而易见的。”格雷说,“尼奥是主要的反对者,是大家的领头人。没有他,这里的人可能还会继续法律诉讼,但是他们已经人心涣散。尽管尼奥有许多缺点,但是无庸置疑他具有相当的领袖凝聚力。” “你是说靠恫吓吗?” “随你怎么说,但他们都听他的。而现在……” 她闭上眼睛,声音颤抖着说:“他熬不过明天了,格雷。我想即便我们现在能把他送进医院,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自打他们那天中午到了农场以来,她还没有谈过她父亲的状况。早晨发生的事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接受。她已经用尽了急救箱里的药,想尽了法子去缓解他的疼痛。当她告诉父亲以后她还会回到农场的时候,他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那骗得了谁?埃莉诺心里的矛盾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化解的。这是一个巨大的分歧。 “汤逊不会亲自去做。”格雷说,“他可以雇人去干,而他自己会有足够的人证物证来证明他当时不在现场。但初审的时候他躲不过我的眼睛。” “那是行不通的,亲爱的。”她悲哀地说,“要陪审团相信一个腺体心理专家的话是很不容易的,更何况由于你和他的亲属关系……一个初出茅庐的律师都可以轻易打败你。” “这一点我接受。我们需要如山的铁证来起诉那黑心的商人。” “你从哪儿去收集这些证据呢?你甚至都不能肯定那就是汤逊干的。你不可能私下审讯他,然后去告诉警察他做了什么,让他们去追查。” “车就是一个证据。”格雷说,“安迪从伊格里顿的公用电话亭向警察局报了交通肇事逃逸案。我就从那儿着手。” 第十九章 格雷第二天早晨离开了基布兹所在的伊格里顿,开车去了俄克翰。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这个警察局了。 当格雷向坐在接待桌后的警卫询问肇事逃逸案的破案进展情况时,那个警卫脸上挂着一副无动于衷几乎是轻视的模样,“我可以给你查一下档案,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被撞的人是我岳父。他就快死了。” 警卫桌上的电脑显示屏闪着亮斑,上面出现了一些花花绿绿的信息。“对不起,先生。报案的人不知道车辆的型号,也不知道发生的时间。如果我们没有任何线索,我们不可能深入调查。没有什么可问的东西。” “有人去现场看过吗?人都快要死了!是那个肇事的人杀了他。” 那个警卫努力表现出一点尴尬,“验伤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报上来,先生,还没送到这儿。” “这重要吗?” “案子要根据受害人的伤情来定级。” “定级?他妈的定级是什么意思?” “我们按照分级来决定办案的优先权,先生。” 格雷吞回去已经溜到嘴边的质问。向一个警卫大吼大叫于事无补——是将军而不是下面的小卒制定了办事的原则。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法警呢?现场有各种痕迹,甚至有从肇事车辆上掉下的油漆。任何稍有规模的法医实验室都能根据油漆找到生产厂家。那样我们起码可以知道他们开的是什么车,然后可以问是否有人看见过它。” “是的,先生。那位先生有保险吗?” “干吗?” “犯罪调查经费。现在这越来越重要了。大多数公司把犯罪调查保险与医疗保险、养老金、住房等一起作为雇员福利的一部分。你知道你刚才提到的的那些调查需要很多的经费,而我们的民事案件调查经费非常有限。实话对你说,要抓到肇事司机不是一两天的事。上司不得不把经费集中用在破案可能性大的案子上。” “我真不敢相信。听着,他是基布兹农场的人,不是大公司的雇员。他们惟一的经济来源是靠在市场上出售鸡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这个国家的公民。他有权利受到警察的保护。” “对不起,先生。我不想让你失望,我只想告诉你这年头的行事方式。我不想你离开这儿的时候带着错误的希望,以为我们能去追踪那个肇事司机。而且即便我们能,像这样肇事逃逸而又没有证人的情况……”他摇了摇头,“能成功提起公诉的几率几乎为零。” “我可以付钱。”格雷说,抽出他世景公司的白金信用卡,“只要给我看哪些需要我签字,然后就让该死的法警队到现场勘查。” “今天是星期天。恐怕负责办案的警官要明天才上班,你得去跟他讲调查升级的事。” 格雷怀疑要是自己现在就当众揍他一顿,他们是不是也有足够的资金来调查这件事。 “有私人的法医实验室,先生。”警卫说,“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们有名单。其中一些还真不错哩。” 和他理论也是于事无补,格雷知道他也是好意,只是自己不能接受罢了。正在这个时候,阿曼达叫了他的名字。 格雷端来两品脱啤酒,倒进酒杯,放在桌子上。麦克·威尔逊怀疑地看了给他的那只酒杯一眼。 “干杯。”格雷说。 从苏丽文别墅出来后,他就等在警察局门口直到这个保险经纪人从里面走出来。他随后邀请威尔逊在僻静的街角一家名叫家乡昧的酒吧里小酌一杯。因为好奇,威尔逊没拒绝邀请,但显然他很紧张。 “你尽可以放心。”格雷告诉他,“我过去是个私人侦探,专接公司委托的案子。我明自在这个时候需要特别谨慎。” “噢。” 第15章 麦克抿了一口啤酒。 “我知道是谁做的。”作为心理专家,看到威尔逊悚然一惊的内心变化真是很有意思。但此人显然控制住了更大的情绪波动,这说明他的自控能力非常强。格雷对此毫不惊讶,这肯定了他对这个人的几点推测。 “谁?按照基因图谱测绘出的形象,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与之相似的人。” 格雷抄起手,笑着说:“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不?”’ “我不想让他们被抓住判刑。” “我知道了。” “这也是你被派来参加这个调查的原因,是不是?监视阿曼达。这是你们公司聪明的举动。我以前和她合作过。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优秀的警探。她不会妥协的。” “那你会吗?” “当符合我利益的时候。这一次的情况显然适合我。” “新月保险公司很乐意补偿你为俄克翰警察局情报部作的顾问工作。” “你应该对我多了解一点。我已经很富有了。” “那你需要什么呢?” “告诉我新月保险公司要避免什么调查,我来看看是否我们可以互相帮忙。” 威尔逊慢慢喝了一口酒,坐回到椅子里,“好吧。我表面的身份是代表新月保险公司,实际上我的真正雇主是明星事务所。” “拜恩·泰勒的经纪公司?” “是的。你知道,娱乐界并不光明,我们打造形象,制造幻觉。高于生活的人物形象是我们出售的东西。对于大众来说,拜恩之所以炙手可热是因为他有年轻的外表,健硕的体形和魔鬼般迷人心神的笑容。银幕上他被塑造成一个威猛勇敢、靠着一支枪、一身好功夫打败所有坏人的英雄,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把他塑造成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他参加各种豪华的宴会,约会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所有社会名流的朋友。那是我们着力推销的。他参加的演出越多,他的身价也就越高。那些私生活的谣言,对他拍的一堆狗屎电影的影评通通不重要。我们把他推向舞台,在他身上罩上一层耀眼的光环,让他成为众人的偶像,目的是让发疯的影迷购买我们推出的任何相关产品,诸如各种颜色可笑的巧克力之类的。我们赚了钱,拜恩也享受了豪华的公寓和更好的生活。不幸的是,现实生活中他只是一个愚蠢而没有教养的乡下人。我们是在沃尔汉斯顿的乡下发现的他,把他带到摄像机前,捧红了他。生活来这么大的一转变,每一个人都会有不适应,他分不清哪儿是银幕哪儿是生活。最后迷上了麻醉剂、迷幻药,脾气也怪异无常。哦,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甚至吸毒。他记不住自己代言产品广告中那只有一个字的宣传闻,甚至不知道他的亲笔签名应该是自己写而不是由别人代笔。我要说的是,他需要我们经纪人操心很多事,来塑造他的新形象。事无巨细,甚至包括简单的吃喝拉撒。” “你并不喜欢他?” “我从没有见过他。就像我说的,这是娱乐圈,关键是做生意。拜恩·泰勒是我们明星事务所的一项投资。而这项投资已经开始收到回报。一年前他靠举债度日,事业也开始走下坡路。不过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名人都有这个阶段,我们知道该怎么对付。我们安排他参加戒毒治疗,让他与迷人的坦恩搭档配对,结果他俩都开始重新走红。哈,我们又重新步人正轨,又有人开始和我们洽谈给他的新片约,而坦恩也不断接到新的时装表演的邀请。” “听起来好像结局不错。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问题在于故事的中间部分。他没有钱也没有制片厂愿意给他片约那会儿,他奇$%^書*(网!&*$收集整理靠着最原始的方式赚钱。所有那些嫁了个老朽不堪、即便是靠吃药也来不了事的男人的富婆;那些单身的、靠家族遗产过着优裕生活的娇娇女——只是她们的年龄早已过了真正的娇娇女的时间;甚至还有那些寻求一夜狂欢的超级名模,泰勒为所有这些女人提供服务。” “我猜你是帮他拉皮条?” “眼看我们的投资就要亏本,我们给他指出一条出路。这对谁都没坏处。” “问题是现在他死了,而且他录下了所有上过他那张巨大水床的女人。” “愚蠢的家伙。”威尔逊懊恼地点点头,“是那些富婆中的哪个干的吗?是那些个发现了真相的丈夫或男朋友吗?” “不,你不用担心。” “很难。阿曼达·帕特生会按照他留下的那张该死的名单挨个打电话。瞧,他睡了二十个富有而世界知名的年轻女人,他是一匹超级种马,男人中的佼佼者。二十个!真难以置信……他到底是怎么做的?一夜又一夜,他和欧洲最富有的几十个女人约会,没人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肯定会谣言四起,新闻媒体一定会四处打探消息。我们不可能盖住这件事。” “太好了。”格雷说,“我能找个人为泰勒的死负责,阿曼达就会停止给名单上的女人打电话,转而开始追踪他。泰勒的案子也就可以结案了,根据隐私保护法,那些女人可以向警察局要求销毁那些录像。” “那人是谁?” “一个可恶的小人,名叫理查德·汤逊。” “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你没理由一定要知道。但我需要一个作案动机能将他与泰勒联系起来。我们这位明星生前还有什么事出过岔子?” 第二十章 加百利·汤普生是格雷参军时就认识的最要好的老朋友,摩根·华尔沙他也很熟。后者负责全国最大的公司——世景公司的保安工作。这两个人都值得信赖,而且能力非凡。更有利的是俩人在一个格雷负责的案子中认识以后,相互爱慕,几个月后俩人便同居了,在斯坦福找了一幢古老的花园楼房住了下来。 格雷和麦克·威尔逊在酒吧分手后,一回到家就给俩人打了一个电话。当太阳渐渐沉落到远处海岸线边的杂树林后的时候,俩人双双到了他的农场。在格雷和摩根琢磨着米尔街中餐馆的外卖菜单的当儿,加百利替克莱斯汀洗了个澡。 所有的事都弄妥当后,四个人终于坐在了玻璃暖房里。餐馆的外卖纸盒放在巨大的松木桌上,地平线上最后一抹粉红色的霞光在云层缓缓降临了。 “答应你之前,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保证。”格雷讲完之后,摩根说,“我们虽有大量的证据证明是汤逊主谋撞倒了尼奥,但我们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我会参与初审。”格雷说,“如果我能断定是他主使,雇人撞了尼奥,你就认为理由是充分的吗?” “是的。”摩根说,“我相信你的话。” “如果他没有呢?”加百利淘气地问。 “那我们的整个计划就作废。这可能会有一些不良影响,但起码他不会被关押起来。” “好的。”她说,“那他和泰勒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星事务所以泰勒的名义替他建立了一家网上公司,专门卖他的动作片和影迷互动影片。我想可能还有《游艇岁月》的精华版。” “很吸引人。”加百利小声说。 “对,不管怎样,这家公司叫费德雷克,而且麦克·威尔逊答应让出明星事务所拥有的一半股权,其实只值半个新先令,所以他们实际上也不会吃亏。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说服汤逊去买这个股权,而且在股权书上写过去的日期。” “为什么?”摩根问。 “泰勒并不完全像你们想的那样蠢。他一直在利用这个网址出售非法复制的他自己的影视作品的存储晶体。无论你在费德雷克网址上订购什么东西,本来订单都应直接送到与公司签有合同并负责所有明星事务所客户订单的行销公司的。泰勒,这个聪明的无赖,在网站上做了手脚,所以三分之二的订单都被传送到了他安排的一家非法公司。那样,不是只拿每只晶体百分只零点五的版税,他可以从每只非法录制的晶体上净赚百分之五十。而且全是现金交易,不用上税。明星事务所在一个月前发现了这件事并与泰勒接洽过。他声称对此事一无所知,是一些电脑黑客侵入了网站并装上了分流订单的指令。因为泰勒与坦恩的订婚正产生预期的效果,明星事务所也就没有深究此事,而是清理了网站了事。” “所以不管费德雷克的合伙人是谁,他们都被泰勒占了便宜。”埃莉诺说,“任何人只要查看了费德雷克网站订单记录,并将其与合法的行销公司的订单一比较,就会立刻发现流失的百分之六十订单。费德雷克的合伙人势必会对泰勒心存不满。” “那个合伙人要做的就是潜入泰勒的公寓,盗走与流失的钱价值相当的一幅画。不幸的是当他们下手的时候,泰勒刚巧正在家中。争斗中,泰勒被推下楼去。这就使得拥有被盗的画的人与谋杀有了联系。这会是阿曼达用来起诉他的物证。” “你能从公寓给我们搞到一幅画吗?”加百利问。 “我想没问题。”格雷说,“我查阅过麦克米兰艺术百科全书的资料库。我们很幸运,泰勒最值钱的一幅画也是最小的一幅。我应该能很容易把它取下来。”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摩根问。 “立刻。你看,能否明天早晨就去和汤逊预约个时间。加百利,你来扮演会计师,给我们在比特堡租一间办公室,最迟在星期二要全部准备齐备。苏瑞会来帮你。” “苏瑞? 第16章 你开玩笑吧!” “不会的。我让她作你公司的秘书。她是这桩交易最完美的人选——汤逊不会和她多费唇舌。” “上帝也会哭泣。好吧,如果你要这样做的话。” “费德雷克的网址呢?”摩根问,“汤逊不会怀疑我怎么会推销一个死人的互动影片吗?” “你不会卖泰勒的影片。”格雷说,“我让罗恩设计了一个全新的网站。从今天午夜起,费德雷克将出售软件产品和不知名的歌剧。一旦汤逊买人后,我们又把它换回来。” 加百利恶作剧地看了她的酒杯一眼,轻轻地笑了,“听起来还不错。” 格雷对阿曼达·帕特生的评价没错,她的确是个一流的侦探。一经休·斯奈尔确定麦卡希的画只是一幅赝品后,她就立刻指挥她的调查组不遗余力地乘胜追击。每一家艺术馆和拍卖行都接到了关于那幅画的网上信息,刑警部的警员也被派出去追查那些有案底的专事买卖赃物的人,甚至还有提到悬赏。 当然,因为汤逊在得到画之后满心欢喜,丝毫没想到要隐藏什么,因此不到两个小时,地处斯坦福的苏热比拍卖行就很快将信息反馈给了阿曼达。理查德·汤逊被辨认了出来。 “他并不是那个推泰勒下楼梯的人。”当她对比了理查德的照片和基因合成照片后,她遗憾地说。一队便衣被派去监视汤逊。 当她指挥调查组全力以赴试图找出泰勒和汤逊之间的关系时,格雷在旁边暗暗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会计与艾莉森合作很好,他们用分析软件分析了费德雷克的账目。行销公司也提供了他们的订单清单。当他们查出费德雷克的合伙人之后,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那晚十点案情大白。拜恩·泰勒一直在暗中将他在费德雷克的合伙人——汤逊的财产截为己有,后者发现了他的行径。在知道拿不回这些钱的情况下,雇人盗窃泰勒的财产。但行事当中出了一点纰漏,当他们入室行窃的时候,泰勒还醒着。于是一场争斗发生了。 阿曼达在十点过一刻将报告呈交给弗农。他过目后,授权发出了逮捕令。 第二十一章 在审查汤逊的整个过程中,格雷感到好像受审的是他自己。他知道所有的真相,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当汤逊根本不知道阿曼达说的是什么,更谈不上回答她的问题时,心中的压力和紧张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终于他抓住机会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汤逊的手抓住椅子扶手,身体变得僵直了。他张大嘴巴,眉毛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恐惧就像一个幽灵攫住了他。 “有罪。”格雷说。他希望自己内心如释重负的感觉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谢谢你,曼德尔先生。”阿曼达说。 她说话的语气让格雷悚然一惊。审讯中他一直没有注意这个侦探。现在他能感觉到她内心泛起的种种疑虑。她牢牢地盯住他的眼睛,说:“我想我们现在需要休息一下,汤逊先生,你可能也需要和你的律师谈谈。审讯暂停。” “当然可以。” 他们一离开审讯室,气急败坏的汤逊便恼怒地向朱迪小声地说着什么。 阿曼达径直走下楼梯,走到了警察局的停车场。她转过头来看着格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对他的怀疑是正确的,我的问题肯定了这一点。” “你在开玩笑吧,格雷。他根本不知道我在问他什么。” “他是有罪的,这一点我向你发誓,阿曼达。” “是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我想吸烟是非法的吧?” “不,这是一个常识错误。吸烟并不妨碍你申请国家保健机构的治疗。要是你存心把自己弄病,那么别指望国家会花钱给你治病。而那种以为吸了烟便不能上国家保健指定的医院的想法,会让你清楚地知道人们对法律条文的误解会有多深。而鼓励让人们将错就错更符合国家的利益。” “我们是在这儿打哑谜吗?” “我不知道,格雷。我不知道什么是哑谜,什么是误解,什么是真相。但我敢断定汤逊与泰勒的死毫无瓜葛。记住,这是侦探的直觉。”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是,惊人的清晰。可笑的是所有的证据都在昨天从天而降。为么我们以前没有?” “我们昨天才发现那幅画被偷走了。” “对,是我们——不,准确地说,是你发现了。不过那是在你第三次到现场后的事。这是怎么回事,格雷,你的能力下降了吗?” “那并不像科学那样精确。” “是的,但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们很幸运发现了那幅画。它一定是在一次失窃中被盗的,而失窃时间一定是那个星期三晚上,因为它不可能在周三之后。因为在此之后泰勒的公寓没有人单独停留过。格雷,是吗?只有在我接到麦克·威尔逊那通愚蠢的电话的时候,你单独在楼下待过。” 格雷摊开手,尽力掩饰自己的震惊,“不过才几秒钟。” “调换一幅那么小的画需要多长时间?” “我怎么知道。” “理查德·汤逊也不知道。他说他只是在昨天才收到那幅画。” “那是他说的。你认为阿南·奥哈根能证实这一点吗?” “你和我一样清楚,我永远不会问那样的问题。但我的调查之所以有进展是因为一个一个的证据被塞进了汤逊的手中让我去发现。”她将手中只吸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你到底怎么了,格雷?你,在我心里,在所有人当中,是最值得信任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在我和我的同龄人还懵懂不知事的时候,你就与psp斗争了十年。但你不满你一手帮助建立起来的新制度,是这样吗?你一点不信任警察,不信任我,所以你要罗织这一切去陷害一个清白的人?你到底在捍卫什么,格雷?” “阿曼达,我向你发誓,汤逊不是清白的。他与一个人的死有关。” “但不是泰勒。如果我在审讯室问那个问题,他回答不,你会告诉我什么,格雷?你会告诉我他在撒谎吗?” “你已经有你所需要的所有证据。即便没有我的证词,这些证据在法庭里也是站得住脚的。他是一个帮凶。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但你不能证明这一点,你不能证明他就是真正的罪犯。不是吗?你没有证据。所以你设计诬陷了他。” 格雷没有说话,思考着内心这突如其来的内疚感是从何而起。 “不错啊,格雷。”她说。“你抓住了你要抓的人。但杀死泰勒的真凶呢?他依然逍遥法外。他杀了人,但他却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泰勒可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他有权利受到公正的对待。” “泰勒不是被谋杀的。那真是一场事故。而且他如果没做那些事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是什么意思?” 格雷从他的口袋里慢慢掏出他的多媒体掌上电脑,打开它。杀死泰勒的凶手的脸出现在显示屏上。格雷键人几个指令,改变了年龄特征显示程序。显示屏上凶手的脸又开始逐年变化,但这次不是按从十八岁到八十岁的顺序,而是往前倒退了八年。丹尼尔·苏丽文的脸出现在显示屏上。 “哦,妈的。”她轻声说。 “他发现泰勒在强迫他的姐姐与其发生性关系。”格雷说,“所以那天晚上他潜入了那辆路华一英格诺的后备厢中。他一定是从衣帽间的窗户爬进去的,甚至看见了他们在床上。泰勒听见了响动便起身查看。丹尼尔把他推下了楼梯。一个小男孩的愤怒被他亲爱的姐姐的遭遇点燃了。” “她包庇了他。”阿曼达说,“她把空调温度设置到最低,从录像机中取走了晶体,擦掉了自己的指纹,然后开车带弟弟回了家。” “对。” “你一走进苏丽文的别墅你就知道了,是吗?” “那个可怜的孩子那样害怕,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我要再抽支烟。” “你不能再抽了,它们会要你的命。”他静静地看着她。 她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把烟交给他,“你留着它们。别去告诉卫生监察啊,嗯?” “我现在可没时间去。我得办一场葬礼。” “是我认识的人吗?” “我的岳父。他死于交通事故。” 阿曼达愣了一会儿,“保重,格雷。” “你也保重。”他跳上越野车,开出了警察局停车场。他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见阿曼达挺直了肩膀,昂首走进了警察局。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