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下雪吗》 第1节 本书由(久久不醒)为您整理制作 =============== 今年冬天下雪吗 作者:岛頔 =============== ☆、c01 京川机场外,零下六度。 下过一场雪,来不及清理的路面被汽车轮胎碾压成泥色,残留的积雪粗糙,不漂亮,且不干净,落地窗前有人驻足了一会儿。 与她想象的雪景相去甚远,便离去。 梁霜影坐在麦当劳门口,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轻轻哼着歌,低垂着脑袋,把铺在餐盘里的纸均匀地撕成几片,叠着什么。 旁边的男人单手拎着棉服搭肩,操着一口流利的地方普通话,对手机那边骂骂咧咧,应该是要等的人航班晚点。坐在一起的两人心境对比鲜明。 音乐突然消失,伴随着机场的提示音变成来电铃声,她折纸的动作随之停顿,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昵称,微微挑了下眉,划过接通。 他第一句就问,“在哪儿?” 梁霜影身子向前探着,左右张望,那边的喧杂似乎与她距离很近,可是人来人往间,却没有捕捉到那人的面孔。 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先说,“……看到你了。” 男人说话咬字清晰,带着一点点不重的儿化音,声音有种特殊的磁性,尤其在他平静的叙述一件事、解答问题的时候。 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来到面前,穿着绀蓝色的呢料长大衣,里面是黑色的折领毛衣,宽松随性又有西装感的长裤。这大冬天里,还露着棱骨分明的脚踝,底下一双浅口黑皮鞋,仗着北方室内有暖气,很是任性。 温冬逸是她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年纪大她一轮有余,但男人总是不显老,即使打扮再年轻点,也不会觉得别扭。好比他们初见时,他那副盛气不羁,活脱脱的富家公子哥模样。 理所当然地拉过她身边行李箱的杆,他说着,“等久了吧,路上堵车。” 故作随意的抱怨着京川有多堵,却使两人之间的氛围更显别扭,对处理人际关系向来无往不利的温冬逸,也难逃与这般境遇狭路相逢的一天。 马上,他想起一事儿,“你朋友呢?” 梁霜影拿上自己的羽绒服,伸出手把广告纸折的热带鱼递给他,装作不懂的反问,“什么朋友?” 他下意识地接过,神情却是一怔。 前两天的早上九点,温冬逸将时间记得很清楚。那一通电话,是个许久不曾联络的人打来的,而她声音该是清澈的,磕着玻璃的玉,那时竟掺和一些温软的鼻音。 她说放寒假了要来京川看场演唱会,和朋友一起,顺便玩几天再回去,问他方不方便来机场接人,问的十分客气,留了那么多拒绝的余地。 陡然间,温冬逸想到她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时候,真像那么回事儿,所以他恪守着,至少不会出现在,她视线能及的地方。而她轻轻松松的忘掉了自己那番豪言壮语,他却没有理由指责她,只能说,好。 此时,发现自己可能是上了她的当,温冬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句话没说,把手揣进大衣口袋,迈开长腿就往前走,不忘拉着她的行李箱。 前面的男人大步流星,梁霜影必须小跑才能跟上,快要走出航站楼,她忽然顿住脚步,气恼的皱眉,“走慢点!” 他仍然没回头瞧她,只是被她那声喊定了下,接着步伐就老实的慢了许多。 机场出口两道门,差几步靠近第一道,温冬逸特意停下,叮嘱道,“衣服穿上外头冷。” 他的表情没有缓和,周身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就站在那儿等着她把羽绒服穿好,才抬脚继续往前走。男人释放着低气压,梁霜影却显得满不在乎。 自动门敞开的刹那,冷风拂面而来,刺疼得人睁不开眼睛,用尖锐来形容它给人的感受,比凛冽更合适,头顶一片灰蒙的天,叫人分不清时间,压抑而空洞。她躲在温冬逸身后,快步走向机场前的临时停车场。 先钻进车里的梁霜影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扯过安全带,同时目光环视了一圈,虽然她对车没有什么研究,也知道不是上次见面时他开的那辆了。温冬逸关上后备箱,上前开门跨坐进来,缓缓倒车离开。 驶离机场没多久就结实的堵在半道上,什么种类带轱辘的车都有,塞在一起,就以蚂蚁搬家的速度前进。京川的交通拥堵,远超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在其它领域的名气。 尽管如此,每天仍有密密麻麻的人,前赴后继的扎进这里,寻找自己的一席之地。对他们来说,生活是一场不得不面对的战争,熬不过的人马革裹尸,那是一个个会行走的,颓然的幽灵;熬得过的人,都成了英雄。 当然,还有一种人,甚至几代以来都是京城里的头面人物,他们的子孙含着金汤匙出生,烈焰不烧身,反而更使其望远。温冬逸赫然在列。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边胳膊抵着窗沿,盯着前面的车尾灯,不知道堵车和她,哪样更惹人头疼,于是似有若无的叹了声,问她,“大三了?” 梁霜影一直把脸对着窗外,声音平静,“大三了。” 温冬逸缄默了一会儿,又问,“家里都好吗?” 她回答,“都好。” 贫瘠的对话之后,没人想要抓耳挠腮地缓解干巴巴的氛围,或许,生冷而微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偶然瞥见扫到路两边的积雪,浅浅一线,很快就会融去,他便说,“你来得早了,再等个几天,这儿会下场大雪。” “没关系……”梁霜影停顿了一下,“我已经不喜欢了。” 她说话的语速从来不快,显得情绪很淡,为这份「不喜欢」平添了许多可信度。所以,温冬逸脸上略微讽意的笑了笑,“心思倒还变得挺快。” 梁霜影眼里藴着薄怒,转过头看着他,质问,“不然呢,我能怎么办?见不到我就天天哭吗?我哭了就能见到吗?” “我没说不好,拿得起放得下,是好事儿。” 她不回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倾向车门。 又是一个黄昏将至的时间,温冬逸不自觉撇过头来看看她。那是张没有一点多余婴儿肥的鹅蛋脸,也就巴掌大,她把脑袋靠着车窗,微敛着眼睑,不知道视线落在了哪儿,白色的羽绒服里,也是白色的高领毛衣。 这样的场景,仿佛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车流往前移动了一大段路,有畅通的趋势。温冬逸看了看时间,估摸着车开进三环,就该吃晚饭了,“晚上想吃什么?” 几分钟前的话题就那样无疾而终,梁霜影的心绪好一会儿没跳脱出来,雨刷器划了两下、后头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她调整了坐姿,羽绒服光滑的表面摩擦了几声……什么声音都有些,就是没人说话。 他忍不住张了口,她抢着出声,“火锅。” 温冬逸沉吟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一家还不错……那就先吃饭,再把行李搬到酒店?” 其实不用征求意见,这已经是最妥善的安排,梁霜影却想说什么的直起了腰,又慢慢像朵萎掉花般靠回了座椅里,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不喜欢留着刘海遮住额头,露出的五官,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立体,眼眉到鼻梁,薄唇到下巴,愈渐收敛的骄横脾性,叛逆的男孩长大,就变成了危险的男人。 “怎么?”他很快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装好人。 这男人最会假装友善,其实早把人看低到尘埃里,傲慢不得了。但同时,她很清楚,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迷恋。 - 温冬逸是她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也曾经是她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人。 ☆、c02 梁霜影第一次见到他,也是个冬天,在珠江市第八中学的校门口。 这里是南方城市,雨量充沛,再冷的天气仍有常青树随处可见,亦不会下雪。 温冬逸倚着车门,抬手抽了口烟,吐出烟雾漫过眼前西洋式的老建筑,它藏于起风时树叶颤动的荫庇后,灰墙的缝隙间长满青苔,静寂的矗在那儿,像个沧桑的老人,对比之下,显得旁边的两栋教学楼,如此普通而乏味。 气质隽拔的男人,慵懒的吞云吐雾,与身后豪车的组合,自然吸引路过的目光。 温冬逸望着那栋洋楼出神,被经过的几个学生吵醒了思绪,多亏他们咋咋呼呼的,不然他险些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来。 他掸了掸烟灰,再次把注意力移向了校门,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如果不是要去趟4s,这个顺便给人当司机的活儿怎么会摊上他。 视线漫无目标地扫着,仅有的辨认信息是长头发、白色围巾、没有背书包,他挨个比照那些接踵而出的学生,一样的校服,一样的气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脸,与那种满身的怨戾,脸色黯淡的成年人截然不同。 一根烟都没抽完就等不下去,准备离开的温冬逸,毫无预兆的看见了她。 长发松松垮垮的绑着,发尾藏进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毛线围巾里,胸前抱着一摞书本,校服袖里的毛衣长出一圈包裹着手。她仿佛是从喧嚣与尘粒的罅隙之间出现,所以他觉得那直直的小身板,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那小姑娘没有注意到他,出了校门就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梁霜影!” 她背影一怔,脚步停下,转过身来,困惑地看向叫出自己名字的人。 男人直起身子来,比从他周围走过的男生都要高,千格鸟的大衣外套,驼色的连帽卫衣,领口别着一副墨镜,指间捏着烟,从容貌和衣着辨别年龄的界限模糊,至少不像学生就是了。 他抬了抬下巴,“是你吧?” 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却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要靠近他的举动,温冬逸径自上前,“晚上和你家人在外面吃饭,我来接你过去……”他把肩膀一侧,让出了路,只是‘走吧’俩字,还没来得及说。 “证据呢?”梁霜影就打断了他。 见她轻轻皱着眉,小巧的鼻头被冻得泛红,姿态警惕,温冬逸微愣片晌,马上说道,“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手机没电了。”她是说真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掏出了手机,解锁,递到她眼下。 作为学生的梁霜影听多了要有防范意识的提醒,所以仍然对他保持怀疑的态度,还想着会不会是什么新骗术的时候,他又往前伸了伸手,表情示意她快点接过去。 犹豫的拨出号码,听见熟悉的彩铃音乐,梁霜影无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歪过头,收回一直打量她的目光,随即走向竖在路旁的垃圾桶,顺手把烟熄了。 俞高韵和几个男生结伴走出校门,单手抱着篮球,有说有笑。突然被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听那矮胖的男生一惊一乍,“那不是你小老婆吗?!” 顺着男生所指的方向,俞高韵看见了不远处的女生,她和一个男人前后脚走向一辆崭新的轿车,短暂的几秒,她被车身淹没的画面,看上去就像一种预示。 高二学年文理科分班,报到那天他来迟了,眼前座位剩下第一组的最后一桌,不但靠走廊,而且挨着后门,和旁边那组的最后一桌。从老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位子可能会调换,他听出多半是不会换了。 所以他走向那个「地理位置」稍微好点的课桌,刚把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才发现自己站在两张桌子之间考虑的时候,身后一直有个女生,不吭不响的等着他选完座位。 看着她在那张桌后坐下,他想,还是把这儿让给她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张了口,却没出声。 老师例行点名叫到了梁霜影,她应了一声。 如果声音有颜色,那声音一定是蓝色的,俞高韵在脑中反复模仿,抓不到精髓,但是出神了,差点让他的名字在班里响了第二遍。 他们的座位就隔着条两溜书桌的走道,不到一米的距离。 第2节 他总是无意识的观察她,那么白的一张脸,就像蒲公英的绒层,堪比外国人的鼻梁窄而直,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遇到难解的题目就开始转笔,那笔尖画成一个虚晃的圆,她撑着额头,皱着眉。 他心里想着,原来忧郁的眼睛是这样的。 但是他不敢用漂亮来形容梁霜影,好像用上这个词,就侧面证实了另一件事。 他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女生,梁霜影正好相反的沉默寡言,好像不爱和人打交道,偶尔有女生来找她聊天,她只是点点头来回应,眼瞅着大半个学期都快过去了,她还没有一两个走得近的朋友……俞高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关他屁事儿呢。 年少的心思总是容易被看穿,一旦有人赤/裸/的指出,就会夸张的掩饰,往往是最直拙的承认。所以他身边的朋友,好像都发现了这个秘密。 与她的交集始于那节课,那很长的一篇话剧文选段。秋老虎的午后,阳光晒得人直犯迷糊,老师看见昏昏欲睡的学生们,干脆让全班按座位轮流起来朗读课文,不巧,轮到他和梁霜影的对话,两个主角分别是—— 一个偷情的丈夫与他外面养的小老婆。 只能镇定的读完,周围的同学早已埋头窃笑,原有倦意都被这段令人羞耻的插曲扫去,而后续愈演愈烈,大家开玩笑说她是俞高韵的小老婆,乐此不疲。 正常情况下的女生,为了自己证明清白,大概会面红耳赤地争执一番。可是,梁霜影没有任何的反应,硬要说有,唯一的反应是他最不想提起的—— 第一次听见别人那样称呼自己,她的眼神仿佛问着,谁是俞高韵? 真把他给气着了。 勉强算是同桌小半年,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亏他还帮她捡过两次笔,听她说过两声谢谢。 而现在,他似乎听见的是那男人关上车门的声音,以及旁边的男生嘻嘻笑着,“哎,你这顶绿帽挺好看,谁送的?” 俞高韵横了他一眼,“有完没完……”随即迈开大步朝前走,却忍不住想,是朋友吗?还是亲戚吧?得不到最满意的定论,越猜测,越莫名的恼怒和心烦意乱。 可是谁又能注意到他的怨气,除了他自己。 - 坐进车里的梁霜影,刚把安全带拉出来,还没扣上,又觉得换到后排座稳妥一些,正准备松开安全带,就被拽住了手。 贴在她手背上的指腹是冰凉的,掌心却是温热的,对上他那双眼睛,透着点轻慢又…… 她慌张地低头,避开视线,抽出手。 “不嫌麻烦?”温冬逸只是看出了她要下车的想法,稍稍使力拉过安全带,一下就替她扣上,嘴里念着,“小小年纪,心眼儿还挺多……” 对陌生人有防备心是应该的,但他就是不舒服。 所以,温冬逸才握上方向盘,又转过头问了她一句,“你看我像坏人?” 像。 像很会玩弄人心,性情潇洒的男人,是另一种含义的坏。 不过,这是她后来才总结出的,当下的她攥紧了再松开手,没有吭声。 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水泄不通,像糊了一锅的大杂烩,谁都别想从里头被捡出来,足以让人抓狂的堵法。 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在周围响彻一片的喇叭声中,温冬逸看起来漫不经心,一边胳膊搭在窗沿,指尖百无聊赖地轻轻点着。 梁霜影回想起她的父亲梁耀荣在电话里一再强调,与眼前的男人说话要有礼貌,却没有提到他的身份,因为拦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便问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温冬逸轻抿唇努力地思考,他俩的关系确实有点远。 其实在校门前等人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可能会这么问,即便是这样,也没趁有点时间提前准备答案,宁可什么都不想的抽根烟。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没必要给这个「说不清有多远」和「吃完这顿饭指不定猴年马月能再见面」的亲戚家小姑娘,留下什么好印象。 当然,这些都是他没见到梁霜影之前的想法。 “我是你……”他顿了下,大致梳理清楚,“大伯的老婆的姐姐的儿子。” 听到这样的回答,让梁霜影有种上了贼车的错觉。 看见她脸上懵懵的表情,他反倒是笑了。 好不容易开出最堵的路段,又遇上红灯,车停在了十字路口。百无聊赖之中,温冬逸观赏起了天色,果然是空气质量名列前茅的城市,落日是落日,晚霞是晚霞的,艳丽至极。 他瞧了一会儿风景,总觉得该瞧瞧人了。 她脑袋靠着车窗,头发又细又软,目光看向前方的公路,余晖把她的睫毛晒成金色,瞳孔是茶褐色,围巾的绒毛浮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不知道怎么让他盯着好一会儿。 直到她发现了他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他自然的转回头,踩着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温冬逸可以发誓,这会儿自己没有半点龌龊的念头,只是牢牢记住了那刻她的模样。 十六岁,正当翻开人生的扉页。他放在心里自语着,要是往后都活得太无聊,那就可惜了。 ☆、c03 酒楼的走廊铺着地毯,留意到她盯着接待服务员的耳环,温冬逸不露声色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只小小的千纸鹤,随着女人的走动而摇晃。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包间的门外,恰巧从里面出来个男人,生得端正俊雅,但看得出是上了年纪的人,前额的头发微秃。 “来了啊。”他的目光扫过温冬逸,然后才是他身后的少女,语气和善说着,“进去吧,都等着你们呢,我去趟洗手间。” 他走过梁霜影身边,朝她淡淡的笑了笑。 这个男人是她的大伯梁少峰,听说他念书那会儿成绩拔尖,大学更是校内的风云人物,因此被家人寄予厚望。可惜,大学毕业之后,他既没有选择继续深造,也没有创业取得什么成就,现在仍是个小学老师。 梁少峰和霜影的父亲是堂兄弟,在他们儿时就常被家里的大人们拿来比较,或许是因为这样,梁耀荣早已心生怨怼,加之自己的厂子经营不错,亲朋好友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所以他完全不介意当着女儿的面,数落起她大伯,除了有张英俊的脸以外,一无是处。 不过,梁霜影并不这么认为。 一进包间先与她打招呼的女人,头发利落的挽成髻,作为发夹的玉饰更为显眼,这是她的大伯母万思竹,也是很有个性的人,家里对称呼没那么规矩化,梁霜影喜欢喊她小婶。 万思竹亲切地拉来她的手,向她介绍圆桌旁素未谋面的一对中年夫妻,“温叔叔、桐姨。” 梁霜影低眉顺目的跟着叫了一遍,坐下之前,悄悄的打量了他们。 那位温叔叔,戴着副眼镜,模样斯文儒雅,衣着昂贵讲究,不刻意营造却派头十足,有种笑意不达眼底的距离感,都让人望而生畏。而他身旁的女人面容温婉,仪态不似寻常的妇女,保养的很好,化着淡妆,细细的眉尾弯着,眼角有些岁月的痕迹,也不碍气质大方雅致。 梁霜影见过这个女人,在大伯家电视机上摆的相框里,是小婶的姐姐。她陡然想起,偶尔来串门的亲戚谈论起大伯,他们都说梁少峰运气好,当年的万思竹是下嫁。 梁家的家境尚算宽裕,但是跟小婶的家里相比,简直是坐在飞机上钓鱼,差了从天到地那么远。 覃燕很满意万思竹向温家的人,介绍她女儿梁霜影的举动,虽然她平时不喜欢这个爱拿乔的弟媳,但毕竟他们和温家的关系,像是那层包糖的糯米纸,可有可无,说不定还不得温家喜欢,忙不迭就剥了去。 照顾到晚来的孩子们,两家父辈各留了个位子,于是,梁霜影仍是坐在了这个男人的旁边,而且坐的距离比车里,还更近了些。 瞧着俩人都落了座,梁耀荣就开腔道,“真是谢谢冬逸了,特地跑一趟接这孩子过来。” 听着她爸爸在说话,梁霜影暂时找不到安置书本的地方,干脆放在腿上。 温冬逸礼貌的笑,“哪里,也是顺便。” 他说完这句,微微倾身,一把捏起她腿上的一摞书,侧过肩膀,搁在后面的空椅垫上。 也就是分秒钟之间的事儿,温冬逸转回身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他微抬眉,似问非问的低声,“不难受?” 可能是他的一连串动作太自然,好像谁都没注意到,又或者没有放在心上。 唯独梁霜影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腿上没了那摞书,心里反而莫名的慌乱起来。若干年后再回想这一段,她就知道自己是被撩了。 - 传菜的服务员跟着梁少峰一起进来,菜盘落桌叮当有声。 大家你请我请的动了筷,只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与温家夫妇攀谈的话语间处处透出奉承,听得万思竹难言的尴尬,从自己姐姐那儿得知,温省嘉月底要来珠江谈生意,而万靖桐打算顺便跟着来,趁此俩姐妹聚一聚的时候,没放在心上,只将这件事对梁少峰随口一提。 怎料消息传到了梁耀荣家的饭桌上,接着又传到了梁耀荣的大姨子覃玫耳朵里,他们合计着把小算盘打到了温省嘉的独子,温冬逸的头上。 万思竹挺佩服他们的,换了是她都没办法做出这种扯着脸皮硬攀关系的事儿。 其实,万靖桐早有察觉出点别的味道,只因为万思竹说,好久没见冬逸,问问他想不想来这儿走走。自己这个姊妹儿时那会儿就脾气古怪,父母宠她,由着她性子胡来,惯得她长大仍这般我行我素,连婚姻也不例外。 这样一个往日甚少联络、对家人态度淡漠的妹妹,突然间说想见她的儿子…… 温冬逸倒是不介意走这一趟,甚至呼朋唤友来玩乐,全当放假散心。 大人们各怀各的心思,这边的小姑娘瞧着玻璃圆盘,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主动去碰,轮到她面前是什么菜,就夹什么吃。可能是运气不佳,也可能是见了鬼,每每眼前停下的几乎都是开胃凉菜,有那么两次是蚝油芥兰,还是菜。 这一次改变转盘位置的,是她身边的男人,他要海鲜八珍汤,恰好让颜□□人的凤梨咕噜肉,停在她的面前。 坐了这么久,梁霜影第一次直了腰,刚刚夹起一块酥肉,却看见他已经给自己盛完了一碗汤,但是没放下勺子,然后把手伸向她,讨碗。 “听说温老板的儿子自己开公司?真是年轻有为呀。” 挑起话头的女人是她的姨妈覃玫,走进包间的时候,梁霜影就看见了她,另外还有姨妈的女儿,她的表姐冯念,也在这儿坐着。她的头发齐肩,打扮比以前要成熟。 覃玫很早就知道万家有钱,但万思竹是个家里不接济的,从她和梁少峰的婚事上能看出来,也就懒得费劲讨好她。然而小半月前,她发现万思竹的姐姐竟是嫁给了姓温的。 这个姓温的,比万家更有钱。 覃玫当即拎着几盒营养品,急扯白脸的找上梁少峰家,才把这顿饭局给说下来,为的就是把她女儿冯念,介绍给温冬逸。 事儿定下之后,她没少四处打听这个温冬逸,都说是不好招惹的主,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早些年作风放浪的很,近来有所收敛,即使是自立门户开公司,他凭着遗传的生意头脑,起点又比别人高,也在短短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回头再继承了他家的财产…… 虽然温冬逸现在是单身,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样的男人,身边又怎么可能缺女人?再说哪个富家公子哥儿,没那么两三个不得见的事儿,覃玫贪的心是要自己女儿,做摆得上台面的那个。 温冬逸认真地看着锅里,一勺一勺的舀出来,“我这儿小打小闹的,哪能跟温大老板相提并论。” 他这么说着,慢条斯理地盛完了汤,捏着碗沿,放在了离小姑娘手边很近的地方,没有让人太注意到那碗汤的去向。 万靖桐紧接着浅笑道,“少贫。” 周围还说着话,梁霜影发愣地看着自己的碗,里头汤水没多少,全是海鲜,而且就像特意每种料都挑了一样。 覃玫故作疑惑地打量他,“我瞧着……冬逸今年有二十五?” 万靖桐失笑接话,“哪啊,都快三十的人了。” “哟,看不出呢!”她感叹了一声,又自说自话地看向覃燕,“那是比念念大了五六岁吧……” 覃燕当然事先晓得她的主意,忙说,“光顾着聊天,都忘了介绍了,这是我的外甥女,冯念。” “人可乖了,也很争气,现在是去了温哥华的大学?”她将目光和最后的问题一起抛给了覃玫。 显然她没抓到覃燕那问句的重点,以为只是单纯引出自己女儿的学历,应道,“是呀,一个人跑到国外念书,难得放假回来,还记着给我买了很多什么花旗参、枫糖浆啊。” 温省嘉夫妇脸上挂着微笑,不知心里在作何评价。 亏得姨妈如此生硬而积极的找话题,这顿饭吃的是什么意思,连梁霜影都听出来了。 汤勺轻轻触着碗底,她低垂着眼睛,自顾自地吃着东西,纤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薄薄的脸颊随咀嚼而动。 温冬逸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因为覃玫总算开窍的说道,“哦,好像和冬逸的学校是同一个吧?那个大学叫……” 第3节 他微抬下巴,等了一下,“simon fraser.” “对对对,就这个什么福累着!” 覃玫有些激动的应和,冯念感觉难堪,使劲拽了下她的衣角,马上就被她瞪了回来。 听的温冬逸忍不住笑了,顺手夹了一只蟹粉小笼,放进梁霜影的碗里。 凭空出现的小笼包,让她顿住动作,下意识转过头,他在笑,谁都没看,眼睛是弯的,嘴角往上勾着,那笑可以是不怀好意,或者是带一点嘲讽,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能说,不吸引人。 “我家这位念书那几年,能有几天老实在学校呆着?不是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外头吃吃喝喝,就是闷头睡大觉,没个正形……”万靖桐故作失望的数落完儿子,随即换了张恰到好处的笑脸,对覃玫母女说,“哪像你家闺女,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孩子,这么用功将来一定有出息,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啦。” 这几句话,明着是夸,暗着把两人关系撇远了。人家吃喝玩乐照样是少爷,你们家女儿安安分分读书才有出路。 也不懂覃玫是没听出来,还是听出来了装傻,一顿饭吃下来,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去捧温冬逸,接着推/销自己的女儿。 ☆、c04 服务员撤走了桌上的菜盘,摆上水果和点心,又添了一壶茶。梁耀荣特意交代,要正宗的洞庭碧螺春,泡酽的,温省嘉就好这口。 梁霜影不参与他们茶余饭后的事儿,又无事可做,干脆腾出点地方把书本撂在饭桌上,垫着书翻开试卷。她捏来一块杏仁酥,眼睛盯着习题,一点点啃着,每当碎糖与杏仁屑掉落到纸上,就用拿笔的手轻轻挥掉。 温冬逸懒洋洋的靠着椅背,对他们的谈话,以及碧螺春都没有任何兴趣,时而笑笑,回应一两句,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留意那个突然开始写作业的小孩儿。直到看她皱起了眉,拇指抵着红润的下唇,自动笔在右手绕着食指旋转,似乎是道解不开的题。 他的身子往前倾了过去。 只是瞬间,梁霜影就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因为他身上的气味,也没有用香水,像是人体自然的热度,很暖和,很干净,在饭菜味散去又迎来茶叶甜点的室内,反而成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明显极了。 指间的笔被紧握住。 他的声音在耳际,“如果不会可以问我。” 她讶异,“你会?” 脱口而出后,立即觉得语气有点没礼貌,不懂该怎么挽回,她别别扭扭地接上一句,“我以为这些东西你们大人早忘了。” “平时就没有什么用……”她越说越小声。 “不然你考考我?”温冬逸歪着头,似笑非笑的说,“就知道我有没有跟你吹牛了。” 她更不是那个意思。 他把笔要了过去,逐字默读了题目,潦草而轻的写下了一小行公式,是写给他自己看的,对她来说比较陌生,也许还没有学到,她刚想提醒他,可以参照前面她解出来的题,他的眼睛已经往上面的题型看去。 梁霜影轻轻抿上唇,把话咽了回去。他一边写一边低声的讲解,自己还会停顿下来想,着实没有当老师的天赋,但却真不是个只懂吃喝玩乐,模样好看的草包。 应该要盯着写出来的字,她的注意力总不自觉就落在他的手上。 那双手很漂亮,每根手指长且均匀,手背皮肤白且薄,青色的脉络蜿蜒着,似乎一直通到小臂。当然,表也不错。 她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手,被他发现了。 温冬逸光明正大的看了看她的手,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没觉得哪里不妥,便把手翻了过来,掌心朝上,摆在她面前,似乎是要跟她比大小,或者以为她的意图是这样。 梁霜影愣着,他那只手摊在那儿,等着她的手合上来。 她慌忙将自己的手藏到桌下,低着脑袋,“再说的简单点……” 她把视线牢牢固定在试卷上,没看见他弯了下嘴角,只看见他的手缓缓收了回去,重新握起了笔。 万靖桐与他们闲谈时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因为她从开始就注意到了温冬逸的行为,他摆这副样子给旁人看,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宁愿跟那个小姑娘打交道,也不想把时间施舍给瞧不上眼的人。 他们的‘小动作’太容易被发现了,尤其是当周围的人们对「附和陪笑」这项业务感到厌倦的时候。 梁耀荣瞧着自己女儿投入的侧脸,轻咳了一声,那边的两个人仍然置若罔闻,他眨了眨眼,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下可算是听见了。 梁霜影抬起头,赫然发现整桌的人都在看着她。 梁父将她的试卷对折,按在书上,“不忙,作业回家再写。” 万靖桐就势夸了梁霜影几句,覃燕听到随即从她女儿身上找话讲,“我这闺女特文静,不爱到处乱跑,虽然我们是省了心,又觉得孩子老闷在家里,会不会不太好……” 学着她玩转笔的温冬逸,有些不认同梁母对她的评述。他认识的、朋友家的、半生不熟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小麻烦,烫手的。她不是。 即便她不管说话还是表情都冷冰冰的,但是骨子里一定有股野性,而野性不仅只有放/荡,也可以是落寞的,总之跟文静沾不上边。 没成功,甩出去的笔差点滚到地上。 “这样啊……”温冬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把笔还给她,顺便问道,“那明天我带你去玩儿?” 在座的家长都没来得及反应,梁霜影镇定的说了句,“明天有课。” “不放假?”他即刻疑惑道。 每个周六雷打不动的舞蹈课。眼前的情况下,这句解释都嫌长,她顿了顿,只回答,“下午放假。” 他嘴巴一抿看向别处,慢慢点着头,“嗯……” 包括温省嘉夫妇在内的人,都觉得他要作罢,又是一段虚脾假意的谈笑,隔得远碰不到杯,就碰碰玻璃弄出点响来,意思意思。 只有梁霜影心头萦绕着一种逃不掉的紧张感,并不是指这件事,而是别的什么,她说不上来。 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居然使她丝毫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挨到了饭局结束。 桌旁众人纷纷起身互请离去,梁霜影跟着站起来,顺带抱着自己的书,身旁的男人把椅子幅度很大地往后一拉,仿佛是故意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怔了几秒,就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身往圆桌的另一边绕出去,就和温冬逸落在了一行人的最后。 梁父挑的这间大酒楼,算是市内比较有名气的,经常承接婚宴,今夜在同一层楼就有新人办酒席,就在面对电梯的大厅里。 那些该捆扎在一起的气球,散开了绳,涌出了敞开的门外,有饱满的、可以轻轻逃离的,也有被踩破的,或者精疲力竭地瘪着的。 温梁两家人走来的时候,电梯正好到达。 温冬逸和她是跟在后头的,未曾想一个个粗糙的大老爷们抢了先,他们从酒席出来,喝得面红耳赤,熏得一身发酸的酒味,卷着棉衣的袖子,勾肩搭背,大声喧哗。 几个人就塞满了电梯,吵得人烦躁不已,温省嘉不悦的皱起了眉,梁耀荣见势出言提醒醉汉挪挪地,别靠得那么紧。 电梯门外,梁霜影是看还有空余的位置,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人扣住了手腕,往后一带,踉跄了半步,才站稳。 她愕然地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而他看向电梯里,并且无奈的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似乎没有人看见温冬逸正握着她的手腕,一半隔着衣袖,一半贴着她的手背,是紧实的,也是热切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像做了什么坏事,心里的一面小鼓敲打着。 - 趁夜色深深,行驶在路上,再枯燥的城市,也会变得有些意境。 跟着导航,温冬逸把车开进了一条单行道,一下安静了。两旁栽种树挂着长长的灯串,它们垂在那儿,勤恳的换着灯色,只等偶尔一辆车路过,来看它这一身的寂寞。 后座的温省嘉突然说道,“今晚这顿饭想必你还满意吧?” 显然是说给他身边的太太听的,所以万靖桐嘲讽地勾了嘴角,“按你这意思,是我想跟那姓梁的一家扯上关系了?讲好的自家人随便吃吃饭,突然变出个卖女儿的来,我还纳闷呢!” 温冬逸抬眼看了看后视镜,自叹着摇了摇头。 “那看来是你这个妹妹,已经不把你当自家人了。”温省嘉说。 “你可别这个口气跟我说话,当初要是没有我万家,你温省嘉能有今天?” 万靖桐冷哼一声,“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来珠江是为了什么,呵,谈生意……” 听着就要吵起来的前奏,温冬逸语气疲惫的叫停,“行行好,您俩一人少说一句成吗?” 万靖桐掀起外衣盖住腿,把身子一拧脸朝窗外,顾念到温冬逸,俩人都没了声儿。其实温省嘉外面的那些事情,他儿子心里门清,只是从来不提。 万靖桐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你跟梁家那个小孩……你和她说什么了?” 怎么恍的一下扯到他这儿来了,温冬逸感觉莫名,“我能和她说什么?” “祝你长大嫁个好人?”说得他自己都快笑了。 实际呢。 回想在酒楼的时候,电梯门一合上,温冬逸就松开了手,还说着,“我是认真的。” 梁霜影那只被松开的手,有点僵在那儿,不知所措。 他从容的掏出手机,解锁完点开通讯录,新建联系人,再递给她。 “明天跟我出去?”他眼含笑意的说。 有些人不是因为喜欢,才让人心动,而是他天生就会制造诱惑的磁场,使人无处可逃。 十六岁,是正当翻开人生的扉页,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敏感而纤细,越干净无暇,越对世俗的诱惑,难以抗拒。 温冬逸对这个女孩有好感,原因很简单,肤白貌美,大眼红唇,剔透得毫不自知,像幽绿之中的栀子,让人想偷偷摘下来,藏进玻璃瓶里保存起来。庸俗世界里能找到一个合胃口的人已经够了,无需再找其他的理由。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可以作孽的借口。 但若是没有欲/望,人生岂不是无望,所以他拦不住自己凭着一时兴趣去挑逗她,不曾考虑会付出什么代价。 左右不过是个小女孩,又能往他这儿掀起什么风浪呢? ☆、c05 姨妈和表姐下车的时候,夜风像打开闸口的洪流般灌进来,冷的人打个哆嗦,梁霜影捏着手等她们跟覃燕讲完话,从速把门关上。 就这么一会儿冻得她太阳穴疼,行车的路途晃得她困意不止地倒向覃燕肩头。覃燕揽过女儿,轻轻拍着她的手臂,那是极度催眠的节奏,她的眼皮上下粘黏又撕开,却强撑着意识,一遍遍梳捋着要怎么跟他们说温冬逸的事儿。 于是,在自家门前,趁梁耀荣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她交代,温冬逸说他来珠江之前没什么计划,问她明天几点下课,时间对的上就过去找她,故意漏掉她留了手机号码的这一段。 “你刚才怎么不说!”覃燕埋怨道。 梁霜影说着,“忘记了。”然后从梁父身旁挤进家中,打开了玄关的壁灯,抱着书本蹭掉了鞋,弯腰将它们摆正,她想表现的毫不在意。 但她进了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先给手机接上电源,一摞书本都还用胳膊夹着,来不及放下。 东整西收了一番,她坐在书桌前的台灯下,盯着桌上那朵用纸折的白色风信子,指间转着笔,根本背不进单词,索性把手机开了机,点开浏览器。 这个时候网络已成气候,上百度,阿猫阿狗都能搜到词条。 第4节 对着空白的搜索框,她牙齿轻扣拇指的关节,犯了难,哪个冬,哪个逸。 屏幕黑掉之前,突然收到了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他问:「手机充上电了?」 梁霜影很是惊讶,也没想就回:「你怎么知道的?」 那边,坐在酒店沙发里的温冬逸,轻笑了出声,傻吗这小孩。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俯身向茶几,开了电脑就没心思再理会其他的事儿。 等了好一会儿,迟迟不见回复,梁霜影起身从衣柜里搬出一套家居服,打算洗完澡再回来接着刷题。 浴室的隔音不好,她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还能听见客厅里,覃燕煲电话粥的声音,说的是老家方言,对方应该是姨妈。 打开淋浴喷头,冷水溅到身上,刺得她一个激灵,水声哗哗作响,外头的声音就听不真切了。 当天晚上,她的表姐冯念跟姨妈覃玫吵了一架。冯念说人家找的是霜影,她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不好,会让人贱看了。覃玫则说,你脸皮薄,你到头来就什么都讨不着! 两人不欢而散。 次日早晨,覃玫打来电话,说冯念答应去了。 梁霜影坐在玄关穿鞋,听她妈妈接电话的时候说,念念是女孩子,怕丢人很正常,能说通就好;放下电话又说,死乞白赖找人吃饭就没想要脸面,这会儿扭扭捏捏的,装什么矜持。 - 舞蹈教室在这栋商业综合体的二十层。 温冬逸走进可以直达的全景电梯,中午的阳光青翠,一切都是暖和的,如此美好的天气,应该拿来睡觉。他想着,顺便打了个呵欠。 电梯门一开,就是普通的写字楼层,能听见些音乐,于是循声而往。接近下课的时间,两三个有家长样的中年人,在教室外头守候。 他走到窗框前。 那么多年轻鲜活的人儿,他一眼就看见了梁霜影,只看见了她,然后就忘记了「后悔出门」这档子事儿。 她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黑色的练功服勾勒着身体的线条,头发没有规则的扎在脑袋后面,并不凌乱,垂落都有它们自己的弧度,皮肤白的像块豆腐,肩骨窄而明显,瘦的整个人轻飘飘,虽然没有嶙峋到令人反胃的地步,也确实不太健康,但是足够了。 温冬逸前半生所见,这个年纪的女孩,没有比她更吸引人的了。足够了。 这里练舞的女孩都与她年纪相当,她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教室外的男人,言情小说的泛滥、风靡一时的韩剧,让这个外形贴合幻想的男性,打捞起了一阵躁动的荷尔蒙。羞怯的偷偷打量,胆子大的窃窃私语。 一旁捏着名册的女老师,神情微愠地拍了拍手,一下都噤了声。 前一个单人小测的女生结束,梁霜影懊恼的撇开视线,偏偏是轮到她跳的时候,谁让他来这么早的!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教室的中心,闭上眼深呼吸,睁开眼是一面落地镜,老师重新播放音乐,她从节拍里进去。 可是,那个穿着烟灰色的呢料风衣,白色高领羊毛衫的男人,他两手放在外衣兜里,斜倚着那扇茶色的窗,在看她。 紧张感影响了她的发挥,舞蹈最忌讳的是想,所有的动作都应该是用身体来记忆,当她去想下一个舞步的时候,就已经跳错了。 下课之后,梁霜影抱着羽绒服从更衣室出来,女老师朝她招了招手。 教室外头的温冬逸看着她走向那个女人,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头发梳的紧绷光滑,消瘦的面颊使得颧骨凸出,有些凶相,或者确实打算凶人。 他转身把自己藏在这扇窗后面,背靠着窗玻璃,眼前是寡淡的墙,觉得这里该挂点儿东西,画也好,字也罢,总会有需要维护小姑娘的自尊心,而选择盯着这面墙的人。 女老师一脸痛恼,“该让我怎么说你呢,勤能补拙知道什么意思吗?非要我说大白话才能懂?别把自己太当个角儿,你要是不愿意努力,多得是可以代替你的。” 梁霜影无法为自己申辩,只能以沉默回答。 “下一周,希望你能让我看到点进步,而不是每次觉得差不多就算了。”她摇头说,“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态度……你自己想想吧。” 教室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温冬逸看了过去,她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罩着黑色的羽绒服,拉链顶到下巴。走近他一些,才见她抿着嘴,眼睛泛着水润,眼眶红的一圈,像剥了一半壳的荔枝。 他微愣的问,“哭了?” 她立刻摇头,脑袋低得比垂落的头发,还要低。 他直了腰板,与她并肩走向电梯,蓦然有些无所适从。记得开下停车场时,在商场一层看见了星巴克,于是他提议去那儿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一进咖啡店,熙熙攘攘的场景,对得起周末的行情。 他看着上面的菜单,问她,“喝什么?” 她哽着声音说,“都可以……我去那边等你……” 她指了里面靠窗的座位。 温冬逸瞧着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说话都不敢太出声,“去吧。” 梁霜影被批评的时候,想到最多的,还是她妈妈。家里曾有一盒托人从马来西亚带的燕窝,覃燕自己都舍不得吃,听说这次表演赛要挑一个领舞的,立马拎着燕窝去接她下课。她仍记着母亲巴结着脸把燕窝递给女老师,那矮人一截的姿态,一起练舞的女孩们都看着,她既羞恼,又能懂得覃燕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心里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五味杂陈。 学舞蹈本来就是一件很苦很累的事儿,如果没有「热爱」的支撑,那更就可怕了。因为她不知道这份苦和累,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没人问她喜不喜欢,就擅自把期望的担子挂上她的肩膀,每天往她的骨架里敲进一枚钉子,将她固定成能让他们满意的样子。 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拦都拦不住。 温冬逸手里端着两只杯子走来,比刚刚更手足无措,就看她坐在那儿抹眼泪,默默的,手背上全是水痕,可怜兮兮的。他以为做学生的被训几句是常事儿,没想到这么严重呢。 她闻到一阵浓郁的巧克力香味,眼前的桌上就出现一杯挤满奶油的热饮,然后他又递来一叠纸巾。因为哽着喉咙,连谢谢都说的含糊。 温冬逸接着就发现他们这一桌,太受瞩目了。原因在于那个只顾着擦眼泪的小孩儿,搞得像被他欺负了一样,有点头疼。 沙发椅座很低,又隔着一张矮桌,他要弯着背脊,才能离她近一点,“想吃火锅吗?” 梁霜影用纸搓着脸,摇了摇头。 他继续问,“西餐?牛排?” “大闸蟹呢?” “冰淇淋吃吗?” 一串莫名其妙的发问,也莫名其妙的把她逗笑了。 他松了肩膀,自己感叹道,“不容易啊……”总算哄笑了。 但是经过这一遭,温冬逸有点不敢招惹她了。 因为小孩的屁事儿多啊。 梁霜影平复了情绪,捧起马克杯,手里还握着一团纸巾,她尝了一口,是热可可。它与店里放的爵士乐似乎很般配,节奏慵懒如同穿过巴黎的街道,嗅着暖融的气味。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他是自然的两腿分开坐着,端着杯子,不紧不慢的抿了口咖啡。第一次见有人只是喝个咖啡,就能喝出一种隽永的味道,赏心悦目,大概是成熟男性的魅力? “你叫温冬逸?” 他微微皱眉,思考状,“好像是吧。” 又惹她勾起了笑,“怎么写的?” 他放下咖啡,说着,“把手伸来。” 梁霜影没想太多,一手仍是握着马克杯,一手伸了过去。 他马上说,“那只手。” 她顿了下,脑袋一片空白的,换了另一只手。 他握着她的手翻过来,把她紧攥的纸团拿走,然后用指腹一笔一划的,在她手心写着,“是这个冬……这个逸。” “记住了?” 温冬逸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眼睛望着她,嘴角在笑。 他指了指她的腰际,实际是指动静的来源,“有人找你。” 梁霜影回过神来是有点慌的,所以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的动作,更似扯拽,来电人是冯念。 ☆、c06 店里开着暖气,坐久了就有些燥热难耐,梁霜影脱下羽绒服,里头是一件纯黑的圆领毛衣,她用双手捧起白瓷的杯子,一边喝一小口,一边与他交谈,一句一句,窗外阳光何其灿烂而悠然,尽管路人来去匆匆。 “我刚刚开车过来,就离这儿不到一公里吧,经过一个隧道,旁边的山上是寺庙?” 他问着,脑海里出现朝着那光亮前行的画面,开出隧道,反季节般茂盛的林木,蓬勃如春,令人恍惚。远远眺望到一座古代建筑的金顶,居于山腰上,是庙宇又似道观。日头正好,顶上一片片琉璃瓦,光鳞似海波荡漾,有几分登仙的味道。 “澜殊院,拜佛的地方。”梁霜影坐公交来的时候,也经过了那儿,所以她很肯定的说。 温冬逸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景点?” 她点点头,又说,“挺高的,而且晚上去才有意思……” 梁霜影声音渐止,转过头,一个女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眼前。她头发齐肩露出耳朵,脸上是淡淡的妆,打扮简单干练,衬得人干净舒服。 来的路上,冯念起草了一肚子寒暄的词,到了这儿瞧见梁霜影,却给硬生生卡住了。那个像白瓷做的表妹眼睛和鼻尖都透着红,她羽绒服都脱了,总不会是冻的,况且冯念跟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从小一哭就红鼻子。 于是,冯念揣着满腹的怀疑,看向桌对面的男人。温冬逸直腰整了下衣领,正要撇清自己的嫌疑—— “睫毛掉进眼睛里了。”梁霜影先对她说着。 比起这个可信度略低的解释,温冬逸一脸所闻即实情的平静,称得上毫无破绽。 周末商场里的每家餐厅无论评价好坏,都是人满为患,排号的广播拐个弯还能听见,舌尖上的国人。除了快餐式的拉面馆,只有这间叫不出名字的意大利餐厅,门可罗雀。 翻开他们的菜单,也就能理解为何这间餐厅鲜人问津,和门前服务员高冷的杵在那儿,偏不吆喝的原因了。 温冬逸坐在冯念对面,她坐在冯念旁边,挨着落地窗。 食物没有上桌前,她时不时就会注意桌上那只用来装饰的玻璃杯。杯子里头放着铝壳蜡烛,一动不动的烛光小而寂寞,映着杯壁上白亮的雪花,光与热都不能将它融化。 她没见过真正的雪,犹记得前年圣诞节,也是这个商场办了个活动,他们要在室外人工造雪,大批前来围观的人,和小商贩堵得整条街水泄不通。十点一到,鹅毛般的‘雪’就像吹出的肥皂泡一样,稀稀拉拉的落下,小孩子都望天发愣,别说大人,心里大概有无数句阻碍文明进步的话,想对主办方说。 模样精致的美食摆了满桌,温冬逸与冯念却几乎没怎么动,两人只闲谈闲事,常聊到温哥华旧忆,无关风月。 被晾在一旁的梁霜影低着头安静用餐,把他们的交谈,一句一句,听进耳朵里。原来他跟谁都能聊得起来,跟谁都能聊得自然轻松,他对谁都是亲切友善,不论出自真情假意,她不是特例,不是恰似故人来的故人。 梁霜影不懂自己哪儿不对劲,就是丧失了说话的欲/望,一块牛排切来切去,还是那么多。 终了,她都不记得自己吃了几口东西。 冯念起身去化妆间。温冬逸的目光自然就转向,今天胃口不好的小姑娘,刚想问问她吃不吃雪糕,就看她迅速站起来,步伐匆匆地跟上冯念。 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冯念回头看见是她,慢下了脚步,等她并肩,悄声说,“等会儿我跟他说一声就走,你是跟我一起……还是和他再逛逛?” 第5节 她以为冯念要的不仅仅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多聊一会儿不好吗?” “霜影……”她将双手伸向水龙头下,低低诉说,“他根本就看不起我,更看不起我的家庭,对他而言,我是个腆着脸往上凑的女人,他出于修养不说破,处处又透着高高在上的怜悯。” 流水声戛然而止,她问,“你觉得这样聊天,我会开心吗?” 不能怪她过于敏感,或许曲解了温冬逸,她在梁霜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感受不到俗世的现实和残酷的竞争,每天都是莽撞而欢喜。后来的日子,就将这份积攒的美好,从周遭的人和事之中,一点点剥削,最后剩下冷漠与刻薄,与生活为伴。 冯念擦着手说,“我不要把自己的人生,捆绑在一个男人身上,今天他可以满足我的物质生活,明天他就可以把给我的一切给别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没有值得被赏识的天赋,也没有优厚的起点,只好在最美的年华里东闯西荡。即使不曾想要后退,也希望能有百余把利刃,就插在她来时的路上。 她说完之后,梁霜影默不作声。 冯念内心扶额,不该跟她讲这些,于是捏了捏她的肩膀,“别想太多,别放在心上,ok?” 忽然,冯念记起自己的例假就是这几天,保险起见,又柔声对她说,“出去等我吧。” 趁人都不在,温冬逸就把单买了。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卡和账单,手机紧跟着震起来,他接起了听见那边人说着,“我说那什么……温大老板,您把我们都叫来这儿,自个儿没影了?” 光想着找梁霜影,那群狐朋狗友都忘干净了。 温冬逸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起身的同时,顺带把卡和账单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就看见向他走来的人,他顿了顿,手从外衣里拿出来,两步上到她面前。 突然靠得这般近,仿佛能听见他手机那头传来的人声,她整个人都紧绷了下,而他只是为了把什么东西按进她的手里,低声说,“密码六个六。” 在最危险的距离停下,又往后退,却放任目光直直的与她撞在一起。 温冬逸连退了几步,转身前做了个「走了」的手势。 直到他离开的背影,消失于餐厅的门外,梁霜影低下头,摊开掌心,是一张白金卡。 梁霜影脑袋发懵的,只知道这顿饭结束了,她想拿走椅背上的羽绒服,瞥见冯念从化妆间出来,她下意识的把那张卡藏进了羽绒服里。 她觉得自己这个举动非常奇怪,完全没有逻辑可言,所以下午回到家,她就坦白从宽了。 她说是冯念去洗手间的时候,温冬逸硬塞到她手里的,塞完人就走了。 覃燕听完这事儿之后,盯着搁在洗碗池边上的白金卡,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然后扔下洗了一半的碗筷,扯着抹布蹭了蹭手,才敢去碰那张卡。 覃燕琢磨着这个温冬逸,又是带她出去玩,又是给她塞银/行/卡的,会不会……她把脑袋晃了晃,也有可能他们这些二世祖,出手就是这么豪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女儿比冯念讨人喜欢,就算今儿错过姓温的,明儿找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覃燕坐进沙发里,洋洋得意的扭了扭臀,打了个电话给覃玫,把这件事说了。 覃燕还出了个主意,温冬逸下榻哪个酒店,万思竹不会不知道,想叫冯念「上门」去还,被冯念严词拒绝,没得商量。覃玫细想,也觉得有点太掉价。最终她们达成一致—— 他把卡给了谁,就让谁去还。 - 次日上午十一点,梁霜影驻足于这间度假酒店的旋转门前,摸了摸口袋里的卡,没忘带。 深色的窗帘叠在白纱之上,留有一段距离,白的一道竖光,将整间房分割,静如一张黑白的照片。电话铃声吵醒了这份沉静和床上的男人,他异常烦躁的伸出胳膊,抓起听筒,拉扯到耳边。 “温先生您好,这里是前台,有位梁小姐找您。” 他冷声冷气的说,“不认识。” “好的,打扰……” “等等……”温冬逸眼睛都没睁开,拧着眉倦意深重的说,“让她上来。” 房门外的梁霜影微愣,门里的男人顶着蓬乱的头发,单单穿着件藏青的睡袍,勉强算是穿着,她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他面无表情的转身,她埋着头跟进去。 梁霜影走到餐桌似的长桌旁,话来不及说,温冬逸已经打开冰箱,胡乱一捞,再把这些饮料和矿泉水往桌上一抛,她急忙俯身去拦,没拦住的悉数滚落去了地上。 他回了房间,把门甩上。 她眨了眨眼睛,起床气? ☆、c07 温冬逸沉沉一觉醒来,头重脚轻浑浑噩噩,典型的宿醉后遗症,开了房门就看见长桌那的一个后脑勺,椅背上搭着昨天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她坐在那儿,专心致志的捣鼓什么。 他借着墙上画框的玻璃,抓了抓头发,假装不感兴趣走了出去,路过她的身后,伸长了脖子,原来是在折纸。她有所察觉的抬起头,他马上摸着后颈走开,清了清喉咙,打开冰箱—— 冷风拂过面上,在这个快被烘干的房间里,竟觉得有些凉爽。他迟缓的转头,果然,那些个瓶瓶罐罐全在她面前的桌上,整齐的罗列。 梁霜影直直的望着他,半点面子不给的指着矿泉水,再看看他。她柔软的长发披肩,一脸的胶原蛋白,看上去更美了。可惜,温冬逸没了欣赏的心情,他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她。 昨天他赴约与几个朋友一起,零点之前流连在lounge,酒到微醺,亢奋的辗转club,烟雾缭绕的灯光下,晃着的几乎都是鬼佬,群魔乱舞。这一幕十分眼熟,换了别的城市,生活的模板仍然雷同。 温冬逸没有醉大,起码潜意识里还知道,要找到个稍微安静点地方接代驾的电话。但是他看见了一张白净的侧脸,他上去拽住了那个女人,却不是他所想的那张面孔,他从容的说了声抱歉。因为温冬逸说的是英文,她就像枝绿意幽幽的藤蔓,缠上他的肩头,也用英文说,请我喝杯酒吧? 他拒绝了女人,看着她知情识趣的离开,让他萌生了些想法,也或许是酒精涤荡过的脑子,变得清醒多了。他决定不打那个小家伙的主意,至少在她学会「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之前。 温冬逸与她面对面坐着,隔着整条长桌的距离,就算是烛光晚餐,离得这么远,也变成不够温情了。他问,“有事儿?” 梁霜影点了点头,扔下手中折好的纸,扭过身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卡。 当时,温冬逸只是计较,他主动约人出来,又把人撇下,总该给点补偿。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用了最恶俗的价值观,去对待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低头愧疚一秒钟,再看向她,“还有事儿?” 梁霜影稍顿了下,摇了摇头,抱起羽绒服,刚走过他身边—— “回头!” 她脚步停住,疑惑的转过身,他们肆意的对视,有一种看谁先投降的错觉。 温冬逸对她笑,“吃饭去?” 他要乘坐今晚的航班回京川,反正以后再来这个城市的可能性不大,就当做是临别的一餐,满怀善意的一餐。「反正」真是个美妙的字眼,令人无法抗拒。 这个男人,一时雨来一时晴,没理由、没预兆,惹人烦。她抬了些下巴,“我得回家吃。” 他问,“令堂是五星级大厨?” “不是。” “那令尊是?” “不是!”她有点急了,皱着眉说。 温冬逸表示了解的哦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的说,“这里的厨师是。” 她轻抿嘴唇,谢绝的话压根连喉咙都没到,就搁浅在肚子里了。温冬逸想笑又得憋住,听谁说起过,‘年轻的时候没有矜贵的胃,情愿终日沉浸在对美食的追求与探索之中’,诚不欺人 。 - 半个小时之后,有两个男人走进了酒店餐厅的包间。 九月汪磊去了趟夏威夷,借出差之便玩了个痛快,才恋恋不舍的回来,经过海岛阳光的洗礼,到现在还跟个黑人没两样,一进门就‘哟哟哟’的吆喝,仿佛种族技能被点亮。 他还没凑到梁霜影身边,已经摆出一副老练的流氓姿态,“小美人,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李鹤轩拍了下他的肩,“土了吧唧的,闪开!” 他拉开温冬逸身边的椅子,却没把他放在眼里,只看着梁霜影说,“妹妹,给哥哥当小媳妇儿怎么样?” “不吃就滚。”温冬逸环着胳膊,非常不客气的说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汪磊故意阴阳怪调的嚷嚷,“咋还生气了呢?” 他说,“这小孩是我的。” 梁霜影知道这两个瞧着就老大不小的男人,其实是跟她开玩笑,但是温冬逸的一句,她给听愣了。 李鹤轩乐了,“失敬失敬,敢情我们还得喊您一声大嫂?” 温冬逸说话大喘气,“我亲戚家的孩子。” 说完,梁霜影的肩膀悄悄沉了下去,在心里又将他骂了一遍,还是那三个词。 汪磊假正经的双手捧杯,“赶巧了,就先以茶代酒表个心意,我们结个姻亲吧?” 温冬逸指着前方说,“门在那儿。” 杨予康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这么说,顺着话梗就怼了汪磊一句,“要走了?不送。” 这里只有李鹤轩和温冬逸是大学就认识,汪磊、杨予康属同事,都在温冬逸的公司,为他效着犬马之劳,揭了这层关系就是他的狐群狗党,谈不上生死患难,毕竟一起打拼了几年,交情甚笃。 这几个人没来之前,梁霜影听着他将各色样式的菜品,像不要钱的花生米一样点了一桌。现在菜上齐了,居然没有花生米。 没等人动筷,咔嚓一声,闪光灯一亮,劈头盖脸地晃了他们的眼睛。 杨予康照完坐下,一边盯着手机,一边说,“发给我老婆的,她现在要远程监督我的三餐。” 汪磊羡慕的说,“有老婆真好。” 李鹤轩说,“你找一个去啊。” “不了,我这种人活该一辈子在风花雪月里挣扎,你们不要管我了。”他说的壮烈悲怆,真像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男人聊得东西通常很本质,关于钱,关于球,关于游戏与女人。虽然平时没遮没拦的,也记得这里坐了个小姑娘,明显有所收敛,说一句漏一句,全靠心领神会。 吃到一半,点了几瓶酒。汪磊没喝多少,脸就红了,配合着肤色,黑红黑红的,像打磨用的砂纸。 他提起了那个在夏威夷遇到的女人,“三更半夜使劲给老子发消息。” “说好的只聊生活需求,突然就跟我谈感情了,所以我最怕这种人,跟苍蝇纸似的,沾上你就甩不掉了。” 杨予康实说,“我觉得是人家倒霉碰上你了。” 汪磊没搭理他这茬,只顾自说着,“所以我那天就跟她说,我搁澳门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没钱还,人家要砍我,如果你有钱就借我点,实在不行我娶了你,这钱就当嫁妆了。” “你猜怎么着,马上就没声儿了!过几天再一看,嘿,把老子的微信删了!” 汪磊不禁有些愤慨,“人啊,物质!” 不过瘾,又喊了一声,“现实!” 他感慨完毕,忽地看向梁霜影,好声好气的交代,“别学哈。” 她有点懵,温冬逸就指着他,对她说,“这个人的酒量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言下之意是他已经醉了,别搭理他。 李鹤轩好奇的问,“那要是,她要真答应帮你还,你真跟她结?” 第6节 “结啊!”汪磊激动起来,“我靠,那是真爱!” 那头在悲天悯人,这边服务生敲门进来换茶水,杨予康把人拦了下来,刚才他就想问了,“往这儿放棵圣诞树是什么意思?” 餐厅的包间里有一棵森翠的圣诞树,它兀自站在那儿,树上挂着小灯泡,像个调皮的小孩儿想吸引他们的注意,一会儿一会儿闪着光。 “我喜欢。”温冬逸坦然的说,顿了顿,又来了句,“喜庆。” 梁霜影握着筷子,面对周围戛然的沉默,她有些不知所措。 树是她先说喜欢的,在酒店服务生要将它打包,保存到下个圣诞节的时候,而说着‘那就搬进去’的人是他。 汪磊的酒杯不小心被他自己碰倒,湿了裤子,开始骂骂咧咧,一下子又恢复正常的氛围,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c08 服务生递了毛巾过来,汪磊想擦裤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撞倒了桌上的酒瓶,水洒了一片。连累好好吃着饭的杨予康遭了秧,他有点洁癖症,恨不得把整桌的东西全部掀过去,再扔到一边。 一时间场面乱哄哄的,往梁霜影耳朵里灌得都是些极不文明的词。 温冬逸准备提醒他们注意点影响,又见她听着听着就笑了。之前没有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道弯弯的小勾,像个小括号。 他默默地盯了一会儿,抬手,托住她的下巴,用指腹抹了下她的嘴角。那个小括号渐渐消失,她怔愣的转过脸来,望着他。 温冬逸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没有任何的解释。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邂逅,她目光追寻到的只是一个背影,留给她微妙的悸动,与无尽的猜想。 李鹤轩早早放下了筷子,也看见了他们暧昧的举动,无动于衷。经过昨夜的醉生梦死之后,到今儿胃都不太舒服,他开始掏找烟盒。 杨予康拎起椅子,往旁边一放,瞥了汪磊那湿掉的裤裆一眼,表情露/骨的嫌弃,“出去的时候你离我远点。” 汪磊把毛巾一甩,也搬起椅子,“我就挨着你怎么了!” 对这两个岁数加在一起快过百了,还能这么‘青春无敌’的男人,李鹤轩没什么话好说,他总算找到他的烟,一顿,抬头。他问梁霜影,“我抽根烟行吗?” 她点头。温冬逸跟着说,“最好不要。” 李鹤轩睨着他,“我问你了?” 温冬逸不回呛一句,反而笑得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们都知道了,公司里有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让李鹤轩栽了跟头。不过,只有温冬逸还没见过那个叫小庄的,据说人倒是长得端正,做出来的事儿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在前两天一个小项目的招标会上,李鹤轩原本是不打算投的,但是年关将至,大家都想奖金包得厚点。方案是团队的结晶,要不是瞧她形象上还算过得去,听说私下做了很多功课,就是上台照本宣科,没什么技术含量又能露脸的美差,怎么会交给她。 “我怕她紧张,还说呢,这年头没人真枪实弹上场,都是吹虚的,听的人心里有数就行。她确实不怯场,上去就说,你们公司要完蛋啦,你们看不出来吗?劈里啪啦的把人从基层到管理全怼了一遍,完了还觉得自己特神气,是个女英雄,我还得给她鼓鼓掌。就这样,就这女英雄一句说不得,回去就给我写了封辞职信,上书八个大字——天生反骨,恐难从命!” 李鹤轩说着就气结,“她这是拍美剧呢?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要不是我脾气好,轮得到她给我递辞呈?早让她滚蛋了!” “你批了吗?”温冬逸问他。 “没呢,这不赶上周末了。” “不然你先压着,给她个机会,以观后效。” 李鹤轩脸皮扯着嘴角,“怎么着,你觉着还有反转的余地?” 温冬逸极为感兴趣的说,“很有可能啊!” 旁边慢条斯理吃着饭的杨予康,也沉吟道,“说不定。” 他们能有这样的错觉,明显是受了狗血的影视剧荼毒,现实中哪来的反转。李鹤轩嗤之以鼻,“你们是没看见下面那些人的表情,就像被塞了一嘴的屎!” 汪磊哈哈大笑。 杨予康夹着一块肉,差点放进嘴里,于是怒骂,“你恶不恶心!” 温冬逸冲他扬下巴,“那我们打个赌吧。” 听到「赌」这个字,李鹤轩就来劲了。回想大学时期,他瞧温冬逸就不顺眼,原因是俩人隔三差五的打赌,邪门的是李鹤轩逢赌必输,他输得最惨烈的一次,就是帮温冬逸洗了脚! “这个项目要黄了就算我赢,你得帮我洗一次脚,不能戴手套!” 杨予康把筷子重重一拍,“又是屎又是洗脚!不吃了!妈的!” “可我又什么都不缺。” 温冬逸抱着胳膊,欠兮兮的说。 李鹤轩不买账,“你先挑的头!” 温冬逸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她坐那儿已经不动筷,就问她,“你说,我跟他赌什么?” 梁霜影把眼一低,与他错开视线,“我怎么知道……” 他回过头去,指着她说,“我赢了你就让她差遣一次。” 李鹤轩爽快答应,补充,“除了杀人放火,有事儿随时找我。”他不仅嘴上这么说,还给梁霜影留了张名片,上面有他的电话。 - 温冬逸吃饭的时候没沾酒,也没有事先约定要开车送她回家,而梁霜影上车的时候,又直接坐进了副驾,这次,她选择自己扣上安全带。 两人都上车之后,又是一声关门的响动。 温冬逸表情不愉快的瞧着后视镜,“谁叫你上来了?” “喝大了,载我兜兜风。”不速之客身上携带酸辛的酒气,整个人瘫在后座。 刚开了一段路,就有人扑上了副驾的椅背,几乎同时,她警觉的往车窗一靠,汪磊笑眯眯的说,“相逢即是缘,加个微信呗?” “加你个头。”温冬逸替她回答道。 汪磊呵呵笑,“也行啊,你说怎么加?” 没料到自己说完这话,就迎来了一脚刹车,摔回后座的瞬间,如同被一个体型似山的相扑选手狠狠撞了下,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了,哀鸣道,“我要吐了!” 虽然系着安全带,梁霜影还是扶了下仪表台,她侧目,开车的男人脸上没有表情,注视着前方的路。 酒店离她家比较远,行车途中,如果不是汪磊偶尔哼哼唧唧,她觉得就算是很小的雪点落在窗上,也许都能听见声音。 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车停在小区正门。安全带鱼儿般的从手里溜走,她没有下车,而是转向了温冬逸,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又碍于…… 汪磊眼色满分的捂住耳朵,“我听不见听不见……” 梁霜影还犹豫着,却听见他说,“回家吧……” 人对感情有着与生俱来的判别能力,时而愚钝,时而灵敏,就像现在,她知道,不管她要说的是什么,他都拒绝了。 温冬逸这长长一口气松下了来,“回去再说。” 只有他自己听出了无奈,梁霜影的眼睛从这句话里获得的是生机。 望着她走进那一片住宅区,走进一处转角彻底消失之后,温冬逸将车调头,驶离。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汪磊,这次扒上驾驶座的椅背,“对兄弟坦诚一点,那到底是你亲戚的小孩,还是你在这儿养的‘小孩’?昂?” 光凭他俩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他就不信只是远房亲戚这么简单,西门庆还能说他没尝过烧饼啥味道呢。 温冬逸说,“既然你我都是兄弟了,年底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事关钱财问题,汪磊立马改口道,“上司下属这关系必须……就跟你跟那小梁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怎么我听着话里有话?” “哥,我亲哥,饶了我行吗?寒冬腊月我两袖清风啊,就指着分红吃口饱饭,你要这样,我铺盖一卷睡你家门口去!” 背后嚷嚷的声音,温冬逸听着很烦躁,“把嘴闭上,睡你的觉去。” 汪磊识时务的应了一声,躺回后座,倒头就睡。 下午三点,在回酒店的路上,温冬逸从车里找了包烟出来,趁红灯,他点火,后面的男人打着呼噜,他吐出一口烟雾,空气都变得粗糙起来。他开始想念她的安静与细腻,此时,他们分开不到二十分钟。 梁霜影开门进屋,家里特别安静,因为物业说电力维修,要停电到晚上八点左右,所以梁耀荣一早去了厂里,覃燕则去了小区里的饭馆打麻将,两个人都没回来。 本来她的午饭,要自己解决的。 独自在房间复习到傍晚,猩红的云霞开始褪去,是昏聩的沉暗,透过窗户,压向她的书桌,她习惯性的按下台灯,没有预期的光亮,才记起停电的事儿,找来了一只蜡烛。 烛火有点温热的味道,它向四周发散的光,也只有那么一小圈,但它会随着天色的渐暗,愈亮。 吃饭的时候听到他们说今晚就走,没说是几点的飞机。 盯着蜡烛发呆了一会儿,梁霜影拿起手机,又放下。会不会觉得她很烦;会不会觉得她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其实不值一提;会不会直接挂掉…… 她下定决心,再次拿起手机,点开短信,把那个只跟她聊过两句话的号码拨了出去。 接通了。 话语在她的喉咙辗转几番,终于问出口,“月底,你还来这儿吗?” “怎么了?”他的声音,在静谧而暗暖的房间里听起来,很温柔。 她说,“我……有一个表演赛。” 他沉默。 梁霜影捏着书页的一角,来回揉搓,也许只有几秒,对她来说却很漫长,长到可以让一艘轮船,沉入海底。 “我得自己掏钱买票吗?”他突然这么说着。 她愣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的笑,被自己发现又使劲克制,仿佛心里多了一只白糖罐,细小的砂糖,颠来倒去。 ☆、c09 航班延误,导致了温冬逸必须看完机舱外,从黄昏到夜幕降临的过程,初见时的惊艳,已经变成审美疲劳,尤其那天空,像极了燃烧到最后的火柴,联想到垂垂老去的姿态,叫人心情昏闷的程度,好比喝到一口劣酒。 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压抑的心情瞬间消失了。他没有办法拒绝。 以起飞关机为由挂了电话,温冬逸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折纸,是他下午回酒店收拾行李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她折的,留在了桌上。 不过,他捡起来打量半天,愣没瞧出折的是个什么东西。 杨予康合上笔记本,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调侃道,“手艺不错哦。” 第7节 他虚心求教,“你说这像什么?” “兔子啊。” 温冬逸脸一拧巴,“你们家兔子长这样?” 杨予康把电脑包的拉链一拉,转过头来,严肃的说,“首先,我们家不养兔子,其次……”他抽走那只折纸,拔开签字笔笔盖,在上面涂了个圈,还给他,“思维要具象。” 有了杨予康的点睛之笔,它就真的变成了一只兔子,竖着两只耳朵,圆鼓鼓的背。温冬逸情不自禁的、感到有趣的,哇了一声。 这没见过世面的反应,杨予康怀疑他童年是不是光顾着泡妞,和想着怎么从歪门邪道挣零花钱了。 温冬逸不以为然,“上个世纪的事儿我能记得?” 他想想有道理,“您老是该入土了。” - 冬天教室不开窗,早晨的豆浆包子味,能坚挺到傍晚放学。 课桌上的书高得能把视线挡住,抽屉就像课程一样塞得满满当当,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模拟卷传下来,第三组最后一桌的男生,因为家里有事儿请了几天假,回来桌子已经被白花花的试卷淹了。 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惹得全班都笑了。 马上要期末考,周三下午只有两节课,也变成了三节,没有老师占课就自习。 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课业,没有压住大部分的男生上了高中,个头就像八月前的芦苇一样疯长。俞高韵就是个典型,他课桌底下的空间,快要容纳不下他的两条腿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俞高韵很快做完了试卷,周围的同学抓耳挠腮,他悠闲到遥望着窗外出神,身子往后仰着,用后面两根椅子腿撑地。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害他差点摔倒。 看着他两手划了个船,险些向后倒去,梁霜影跟着心惊了下,幸好没事儿。她把试卷一折,指了道题问他。 他先,“啊?” 然后又,“哦。” 俞高韵用自己的试卷帮她解析,圈圈画画的小笔记,都在他的卷子上。他有家教,学的进度比课堂快,这题超纲了展开复杂,他讲不清楚,干脆把自己的笔记本给她参考。 他的笔记内容很全面,虽然有些字迹比较潦草,她想借回去啃一遍,“那本笔记你今晚要用吗?能不能借我一晚上,明天还你。” 俞高韵愣了下,立刻摆摆手说,“我不用上了你拿去吧。” 梁霜影笑着对他道了声谢谢。 他懵了好一会儿,又说,不用还了。 那天晚上,俞高韵找了一本崭新的本子,把最近补习做的笔记重新抄了一遍。他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偷笑。 “这本我也没用了,你拿回去看吧。”次日课间,他总算寻到个机会,用内心演练了一天的语气,对她说着。 那两本笔记的字迹有多么不一样,并不是梁霜影发现的太晚,而是那个时候,在她心里,也有一个为他熬夜都不会感到疲倦的人。 可以用「后知后觉」这个词总结的事情,大多都可以写成「遗憾」。 - 表演赛的当天晚上,临上场前,梁霜影偷偷撩开幕布,台下的观众席黑漆漆一片,只知道是一个个会动的活人,看不清脸孔。 来了吗?没来吗? 老师说着鼓励的话,捏了捏每个人的肩,到了梁霜影这里,格外的用力,就像是一种嘱托。 她答应自己先不要想别的事儿,深呼吸之后,走入聚光灯下。当晚,她们发挥稳定,斩获金奖,金色的礼花从舞台上空落下,洋洋洒洒,如同漫天的雪,她抬头仰望着。 回到后台,老师摘下她发间的东西,将那小小的金色纸片放进她手中,对她说,好好收着,这是你的头彩。 梁霜影攥着那一片薄到毫无实感的纸,有一些沉甸甸的话,突然冒上心头,不知道该对谁说。 亲朋好友还没有被允许进入后台,也不影响欢快的氛围,不仅仅是因为拿了奖,下星期不用再痛苦的练舞,对很多人来说,算是解脱了。 梁霜影独自躲到一边,发了条短信:「你走了吗?」 没过几秒,就收到了回复:「停车场等你。」 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她已经转身拽走了挂在一旁的外套,像阵风似的略过其他女孩儿的眼前。她从消防通道往下跑,推开了连通停车场的门,茫然地穿过一辆辆车,准备用上手机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人。 苍白的冷光下,他穿着一身正装,黑灰色的呢外衣,敞着衣扣,露出白衬衫,两手插在裤兜里,早就瞧见了她,却非要等到她自己回过头。 光是看着他,就会让人害羞到发笑的心动。 梁霜影朝他跑了过去,离他一步的距离停下,明明还没缓够气,就急着问他,“我好看吗?” 他表情微愣,细想一下就理解了,她问的是,舞好看吗。 这会儿,她拆了头发,没时间卸妆,跑来的路上擦掉了口红,脸似轻青的玉白,晕染到嘴角的颜色,有点奇怪,他觉得很美。 所以,温冬逸诚实的回答,“好看。” 不管她问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拖到了这个点,佩服我自己…… ☆、c10 他以往都认真的言词,让时间像电影画面般的,慢了下去,也就在下一秒,温冬逸打了个喷嚏。 造型凹得不错,帅不过三秒。梁霜影没忍住的笑了出来,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他,被他挡开了。 “自己穿着。”他说。 停车场确实有些阴冷,说不定比室外温度更低。他们躲进车里,开了暖气,哪儿也不去,看见一辆引擎盖塌陷的桑塔纳,都觉得可爱。 梁霜影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她并不热衷于舞蹈艺术,不在乎拿不拿得了奖、考不考得上艺术生。只是接受了父母打着‘为了她好’的旗号,擅自替规划她的人生。 但是,今天晚上谢幕的时候,那从天而降的礼花,金色的雪,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 不是谁都能过的无忧无虑,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别人安排好的路,也许不是自己想要的,抗拒之前,不妨试着去走一走。不管是按部就班,还是特立独行,风景永远在路上。 温冬逸听后一顿,笑称,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啊。 瞧他这一身就缺条领带的打扮,梁霜影问他,“你今天上班?” 这是她事先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自己的老板,能够自己安排工作日程,发短息告知他时间地点,他也没有提起,就像现在这样,淡淡的给予回应。 “那……”她先是问的比较隐晦,“你跑来这儿,会耽误你工作吗?” 然后,温冬逸似乎听出了些弦外之意,说了一堆连篇累牍的废话,什么社会进步了;时代不同了;网络发达了。最后说道,“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也会被很多媒体的眼睛盯着,偶尔就要出来做做公益。所以呢,明天有个慈善拍卖会,我就提前来了。”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她满意,所以梁霜影直白的问了,“如果只是单纯为了看我……” “你还会来吗?” 温冬逸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不必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要知道不该做什么不该说什么,活得就够聪明了。而此刻,他不该再添上一丝一毫的暧昧,却舍不得就这样结束与她之间微妙的关系。 一时词穷,因为他与所有庸俗的男人都一样,既想当个善良的坏人,又要做个风流的君子。 杨予康的名字像及时雨一般,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他说着,我接个电话。跟着下了车,一个反手关上门。 那头的杨予康说,“您是升仙了吗?人不见就算了还玩关机?伟达的合同都送来了我找谁签?” 温冬逸恍然扶额,他是真忘了,还想着开完会就没别的事儿了,“你发个加急件,明早我就能收到了。” “我发什么?你在哪儿啊!” 他重新回到车里,突然展臂越过她身前,从手套箱里拿出一盒巧克力。 梁霜影接过这一大盒的巧克力,看向了他。 温冬逸只说,公司同事去了趟比利时带回来的。没有说,对于送礼这件事儿,他本身是排斥的,因为有一就有二,容易形成不良风气,再者,那些东西,他压根看不上。 全公司都知道他不收礼,不论礼物分量,那同事就是象征性的送一下,巧克力而已,没有料到他看了一眼,就收下了。不光同事惊奇,连温冬逸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盅了。 小巫女往嘴里放了一颗,神情微小的变化,他看得出,是喜欢的。 或许因为比利时这个高大上的前缀,也或许因为送的人,比街上卖的都好吃。她在心里给了它很高的评价。 温冬逸看了看时间,说,“上回说的寺庙,想去逛逛吗?” 她诧异,“现在?” 他点头,“难道不是晚上去才有意思?” 这话是她说的。 梁霜影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同意了。她先给舞蹈老师打了电话,说她已经回家了,又给覃燕打了个电话,说舞蹈团要一起吃饭庆祝,晚点就回去。两通电话的过程,好像镇定自若,其实紧张死了。 但是,瞒着所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悄悄的去一个地方,有一点点刺激。在华灯不息之间穿行,又有一点点诗意。 路上,他们聊到关于称呼的问题,梁霜影思量着,“温……叔叔?” “哥哥。”他纠正。 她开心的笑,“温冬逸!” 没大没小的,他放任道,“就这么叫吧。” 温冬逸自己又开始计较说,“我们算是平辈,你怎么比我小一轮?” 她解释,梁耀荣和覃燕是在朋友撮合下结的婚,两人脾气还算合得来,然而,有个最大的问题,他们结婚八年了,还生不出个孩子来。渐渐地,覃燕发现他的应酬越来越多,每天早出晚归,她开始担心,如果还没有个一儿半女…… 于是,覃燕去医院做了个详细的检查,医生说她内分泌失调,不易怀孕。她安慰自己只是不易,而不是不能。得知消息的亲戚朋友齐上阵,找来了很多偏方,她挨个试过去,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也生咽了,跟不要命似的。 终于,大中午的,她趴在马桶上呕吐不止,起初一边难受着,一边想着总算有希望了。察觉到这症状不是怀孕的时候,她已经吐得整个人像脱了水的蔬菜,送进医院才知道,原来是弄出了胃肠炎。 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彻底放弃,心如死灰的时候,居然怀上了。 “我妈还说,要是当初喝了童子尿,我就是个男孩了。” 温冬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你猜猜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她心情似乎很好,话也多了起来。 他想,“霜影……” 她稍愣一下,他的声音过分好听,今天受凉了,还有一点慵懒的鼻音。 等不及他猜到,她就先揭晓了答案。她说,她出生的那天特别冷,可能是那年最冷的一天,清晨医院外头的树上结了霜,树影落在了窗台上,那些晶莹剔透的光斑,犹如白昼里的星辰。 第8节 刚说完,她又问起了,你呢? 温冬逸耸肩,他没追溯过自己名字从何而来,可能就是顺口。 白天里淡墨似的山影已然融进了夜色,远眺四季无异,近在山脚,才窥得真容——大部分的树木枯脆,被揭去了盎然的绿意,留下了山皮,是不如春光之景动人,但是萧索的寒天,自有它的苍劲。 夜里有点凉,来爬山的人仍然多,饭后散步的老年人就占了大部分。 石砌的台阶极不平坦,垮垮的电线蜿蜒上山,悬着一盏盏的灯,随便一阵风都能将它们晃掉的模样,却牢牢悬了数个春秋冬夏。 梁霜影踩上石阶的瞬间,仿佛刚从一晚上的热身和舞台上的卖力走出来,感觉到脚软,一步一步,慢吞吞的,自己都难受。 “你扶着我吧。”她对温冬逸说。 他犹豫了片刻,只说,“慢点走,不会摔的。” 没曾想,梁霜影不听他的,连着往上跑了几步,小腿一酸,差点软下去,就落入一个有力的臂弯,她回头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摔了。” 温冬逸一愣,将她扶着站稳,收回了胳膊,却握住了她柔软的手,是冰凉的,明明比他穿得厚实多了。他牵着人往上走,心里念叨,年纪小小,挺会撩拨人,“跟谁学的……” 梁霜影低着头,胳膊挨着他的,光顾着看他们交握的手,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疑惑的抬头。 他瞥了她一眼,说,“好好学习,不要跟那些毛头小子跑去搞对象。” 她又低眸,不悦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学习,我成绩挺好的。” 温冬逸无奈的轻叹,我现在知道了。 两人无话的走了几分钟,梁霜影捏了捏他的手,然后,他回握了一下。她轻轻的笑。上山的路这么长,这么陡,不想走完。 突然间的,她就想叫叫他,温冬逸。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以为她有事儿要说。 等了会儿,没有下文,温冬逸奇怪的看向她。她眨了眨眼睛,问他,“你信佛吗?” “不信。” 他从来不觉得求神拜佛能解决什么问题,剃头诵经能有什么体悟,人走到最绝望的时候,自然就参透人生了。 他又说,“不过我家里老头信,说是人老了,总要给自己找点信仰。” 还没到庙堂,已经闻见浓浓的香火味,别说到了的时候,烟雾缭绕,人头耸动,灯火通明,好不热闹的景象。 梁霜影先松开了他,顿时感觉整只手都是温热的。 温冬逸瞧她没问那个坐在香火摊后面的僧人,就直接掏了一张二十块钱出来,买了一小把的香,才知道是「自助式购物」,生意人的本能让他先想到,这种营销方式不错。 小姑娘丢下他,已经去了香坛前。他想了想,摸出钱包,里头现金不多,只留了两张百元钞,其他的,买了把香。 梁霜影正要借着烛火点香,发现他来到自己身边。 “你不是不信吗?” 温冬逸说,“凑个热闹。” 他点上了香,眼前袅袅升起的,不是乱世的硝烟,只是简单,或者沉重的祈愿。世间人情淡薄,也难怪许多人会将其寄托给,甚至高不过断线风筝的一缕灰烟。 温冬逸转过头,看见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的样子。 若是真有神明,就祝他身边的这小孩,心想事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来自周末隐形人的祝福 ☆、c11 将自家防盗门旁翘起一角的春联贴好,梁霜影深呼吸之后,才开门进屋,虽然不比上台的紧张,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几分钟前,她发现有二十几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她的母亲覃燕。坏事败露的预感,十之有九是准确的。 毕竟她的谎言,简单奏效,却很拙劣。 覃燕听见关门声,扔下电话起身张望,这个虚荣而世故的女人脸上闪过许多神情,紧张、盼望、安心、恼怒,都是出自真实的心境。 梁霜影站在玄关没动,甚至连鞋都没打算换的,低头站着。 覃燕压着火气走来,“这么晚你跑去哪儿了?” 没得到回应,她急不可耐地扯过梁霜影的胳膊摇晃,“说话啊!” 梁耀荣相对冷静,赶来劝阻,“你别……有话不能好好说?” 可惜,覃燕根本不理,对她的女儿又打又骂,“打你电话不接,知不知道我多担心!满大街的人贩子,你要是被拐到哪个山沟里,我上哪儿找你去!” 她涩着嗓子的声音,听得梁霜影有点难受,所以全然不反抗的任打任骂。梁耀荣上来拉开她,横在她俩中间,“好了好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能丢哪儿去……” 当覃燕知道今晚舞蹈团压根就没有聚餐的时候,得奖的喜悦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孩子欺骗的愤怒,紧接着又变成找不到人的慌张,转眼是心头大石落下的哭。人的感情可以丰富至此。 好一会儿,覃燕情绪稳定了下来,环臂坐着胸前起伏,但没有放过她的追问,你到底去哪儿了? 梁霜影低眸,眼神晃动了下,极小声地回答,“……大伯家。”说完,就见覃燕从沙发这头跳起来跑到那头,拿起电话应该是要打给梁少峰求证。 从小到大,梁少峰替她圆了不少的谎,因为他认为那些都是小事儿,孩子学会撒谎,就意味着正在长大,只要不走歪上路,怎么着都行。听覃燕气结的吼了一句,“好歹要跟我们说一声!”随后摔上电话,梁霜影就知道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切就像落幕的戏一般,梁耀荣默默地关上了多余的灯光。 夜里十一点半,准备洗澡之前,梁霜影发了一条短信给他:「巧克力忘在你的车里了。」 置身于热雾蒙蒙的浴室,她还在胡思乱想,没心没肺的把之前家人的担惊受怕抛诸脑后,只揣测他会怎样回复,但…… 没有回复。她捏着手机拇指上下滑动,确实没有新的信息,是不是已经睡了? 梁霜影有些怊怅若失的捧着水杯走出房间,四周昏暗,除了厨房的方向,餐桌的那盏吊灯下是她的父母,他们面对面坐着,落日般的灯光将他们的额头和鼻子打亮,讨论得投入。她走近一些,听见覃燕无端说起,“那些个明星拍电视剧,拍一集都十几万的……” 他们看见了她,默契而自然的闭嘴不谈,又看见她握着手机,梁耀荣不悦道,“别玩手机了赶紧去睡觉!” 不知道把手机放在枕边,算不算玩它。梁霜影蚕缩在被窝里的身体十分暖融,伸出被子外头的手,僵硬的像个冰块,因为屏幕快要暗下去的时候,她就要碰一下。于是,残存的一点希望,随着屏幕亮了又灭,流逝在困意之中,不知不觉的睡去。 早晨醒来,她感觉一阵腰酸,接着发现内裤上洇了血迹。 下午的课间,从厕所回到班级,梁霜影茫然的停下脚步,两个女生看守在她的课桌旁,还有一个女生,正在她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袁璐见她进来,拉起了蹲在那儿翻抽屉的黄佩佩,然而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对她说话的时候,下巴竟高了几分,“安宁的手机没了。” 那个叫安宁的女生,夹在她们中间,眼眶微红,楚楚可怜,看来确有其事。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没等梁霜影提问,袁璐先说,“去上课前手机还在卫生角那里充电,如果你不小心拿错了,就拿出来还给她。” 袁璐自觉正义凛然,还特意给她留了面子,认定了就是她手脚不干净。 梁霜影平平静静的说,“我没有拿她的手机。” 刚刚翻她抽屉的黄佩佩,马上跳出来说,“只有你一个人体育课请假回班,而且手机是被纸包着藏在桶里的,就算有别班的人路过,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到?”俨然名侦探小学生附体,分析的头头是道,又注意到梁霜影的裤子口袋,那里鼓出一个长方形。 有可能是她自己的手机,也有可能是安宁的手机。 黄佩佩不依不饶的指着她,“你把你的口袋翻出来看看。” “没经过人家允许,就随便翻她的抽屉,现在又要搜身,凭什么啊?”说这话的女生叫孟胜祎,与梁霜影平日素无交集,她的眼神带着轻蔑和嘲讽,也不是义愤填膺,像是单纯想找人的茬。 “如果是你手机被偷了你就不着急?将心比心,少说几句风凉话吧!” 将心比心?孟胜祎差点笑出来,这偷换概念的本事儿不一般,于是讽刺道,“哇,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双标圣母的厉害。” 黄佩佩气急败坏,“你嘴巴不要那么贱行不行!” 孟胜祎不甘示弱的瞪着她,“你说谁嘴贱?你敢再说一遍!” 眼见事态不对,班长着急忙慌地站起来,虽然男生一米六几的个头,是有点娇小,声音却很有能量,“你们不要吵了,老师快来了!” 班长喊完之后,才有那么片刻的安静,梁霜影见缝插针的说,“体育课我没有回班……” 打球回来的俞高韵一干人被堵在后门,观望了‘前半场’的起因,他正想说话,没料到孟胜祎出来帮腔,演变成女生之间的吵架,男生个个抓耳挠腮。趁这会儿,俞高韵与她同时出声,“她没有回班,一直都在小卖部坐着。” 梁霜影今天例假来了,请了假到有供应热开水的小卖部休息一下,又腹痛的走不了路,干脆在那儿坐了一节课。 后面的男生跟着冒头,实话实话,“对啊,我们在旁边打球都看见她了。” 几个男生出面袒护,一时尴尬,僵持不到几秒,上课铃声响起,各回各座。 其实,梁霜影倒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个性,相反的是个大俗人,她想参与某个小帮派,可以闲话家常、分享零食、放学的时候顺道去喝杯奶茶。无奈总是融入不进话题,让人觉得她太过沉闷,亦或者孤芳自赏。 如今,她被冠上了‘小偷’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估计额外赠送了一个‘绿茶婊’的头衔,境遇倒是跟孟胜祎半斤八两了。 这么想着,梁霜影不自觉看向斜前方,那个女生的背影。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她和班里的女生偶尔还能说上话,而孟胜祎则是完完全全被孤立的一个存在。不过,她本人并不在意,保持着一贯的趾高气昂,据班里流传的小道八卦称,她爸是市里的一个官。 梁霜影知道女生议论她的几个大点,几个小点,总结起来无非是——娇生惯养的破烂脾气、爱炫富。 正当走神,有人往她桌上扔了一只纸折的青蛙,丑得要命。 梁霜影太有把握地转过头看他,模样干干净净的少年,装作不知情的伸了个懒腰,再「改良版」的青蛙被丢回来之后,他又抿嘴笑着。 最后一节课被拖堂,天色渐沉入墨,饥肠辘辘的同学们没熬到放学,班主任又走了进来,哀声尚未四起,就被往讲台一拍的教案,惊得像一只只鸭子齐齐抬头。“说过多少次不要把手机带到学校里来……”班主任不指名道姓的把全班都教训了一顿,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半个多小时,才放了学。 梁霜影回到家,瞧见了她的大伯和小婶,多少有些惊奇。 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覃燕将她的晚饭单独盛了一份放着,热过之后送进她的房间。她没动几下筷子,便被房间外的争论声吸引去,隐隐约约的几个词,直觉与她有关。 她放下筷子,悄悄走到门旁,听见了梁少峰的声音,“娱乐圈是个什么地方?能出头的有多少,底下挣扎的又有多少?只看见别人风光的一面,背后指不定陪了多少个老板……” 昨天晚上的表演结束之后,有一位自称是影视公司的经纪人,找到了舞团的老师,通过她联系到了梁霜影的父母,直言要签她当艺人。这么着,梁霜影两头欺瞒的事儿就露馅了。 “没点背景就敢把孩子往里头扔?”梁少峰说完,突然按着肚子难受起来,眉头拧出个川字,马上能见冷汗。 覃燕‘哎呦’了声,“没事儿吧?” 他拦下了万思竹,对梁耀荣夫妻解释道,“这两天太累了。” 又说,“总之,我不能让你们糟践这个孩子……” 梁耀荣脸色顿时不好,“说话可有点分寸没有,什么叫糟践?!” 房间外面,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调很足。房间里面,梁霜影把书往桌上一摊,看不进去,抱起膝盖,心思辗转反侧的不老实。忍不住,给他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梁霜影盯着信息界面发呆,传来两下敲门声,吓得她回了神。进来的女人是万思竹,她问了几句霜影的境况,又悄声,“昨晚和朋友去玩了?” 她哑然,也是默认。 “下次不敢这样了啊。”万思竹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补上一句,“幸好你大伯够机灵。” 逗得梁霜影笑了。 万思竹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朝上,能看见是一条短信,看不见内容和来信人的名称。 第9节 梁霜影还猝不及防的愣着,小婶已经对自己笑笑,就出去了。 他说:「刚忙完,早点休息。」 一句话,纵然截断了所有接下去的话头,她甘之如饴,不敢再打扰他。 - 几天之后,上课时,梁霜影收到来自昵称是shay的微信消息:「教务处去查了监控,手机是被隔壁班一个男的偷了。」 shay是孟胜祎,前几天的事儿是个契机,让她们迅速熟稔起来。孟胜祎说,她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是原本就不爽那几个沆瀣一气的女生,加上那天她心情郁闷,才拔刀相助。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梁霜影已经基本瞧出这个人没大毛病,性子直,是个只会嘴皮子伤人的小坏蛋。 这才夸完她,她又来一句:「信不信她们不会来跟你道歉,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小□□。」 而安宁的好友请求,戏剧性的,跟着来了。在她点了接受之后,对方发来一段篇幅不短的文字,浓缩的意思就是很抱歉误会了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梁霜影没回,先截图发给了孟胜祎,是想调侃她猜错了。 然后,她的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愣是输入了好半天,发来的仅仅是六个字:「她喜欢俞高韵。」 当下,她只觉得孟胜祎真是神通广大,明明与班里的人都不接触,却什么都知道。后来,她开始细想,为什么安宁喜欢俞高韵,就一定会向她道歉。 这六个字比她想象的,还要简单有力。 ☆、c12 黑板的右上角写着倒计时三天,不知道被谁划掉了「期末考」改成了「寒假」,跳躁的年轻人响应班主任的号召,将自己课桌里的东西都带回家去,除了厚重的书本,还有一大摞卷子和十几本题库,甚至扫出果皮零食包装袋,没用的草稿纸铺了一地,踩得都是脚印。 轮到今天留下打扫卫生的同学,一脸的生无可恋。 走出教学楼冻得发抖,尽量扯长了袖子包住手,小心不让书本从怀里掉落,就听前面的女生惊呼,那些书和卷子哗啦啦的落了下去,头顶低而厚的云层,遮住了深蓝的天,不见霞光。 孟胜祎那个小香的双肩包是塞不下多少东西,和梁霜影一样抱着一堆书。她说假期一家人都去巴厘岛,畅想完蔚蓝的海,细白的沙滩,椰林风影,顺便打听起梁霜影的寒假有什么计划。 梁霜影摇了摇头,可能会报外语补习班,这事儿覃燕说了很久了,还要练舞。 她说话的时候,孟胜祎打量着她,她的长发有点弧度,像是营养不良的颜色,窄小的鼻尖被冷风刺得微红,总是敛着眼,即使有时候会给人无精打采的感觉,却与自己向往的文艺复兴时的里昂那般相似——神秘的,有情怀的,漫步哥特式建筑之间,那种忧愁的气质。 孟胜祎突发奇想的问她,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你长得是好看的。 “那些网络起家的校花校草,这个哥那个姐的,都是炒出来的。真的,我爸认识很多经纪公司的人,路上随便抓个小虾米,被他们炒作一下就红了。” 听着她这么说,梁霜影想起家里让她签约当明星的事儿,在她大伯梁少峰的极力反对和劝说下,无疾而终了。覃燕试图从回绝那位经纪人的电话中,得到一些动摇自己的条件,但是对方没有要争取的意思。 正如孟胜祎所说,她不过是一只小虾米。 寒风刮耳,牙关打颤,恨不得飞奔回家,梁霜影却慢下了脚步,离她家小区不远的地方,停了一辆轿车。它的车尾灯把夜雾照出了形状,虽然只见过几回,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刚靠近车身,就听见车门解锁的声音。 梁霜影有点懵懵的钻进车里,暖气热烘烘的扑着脸,就像躲进一个蒸笼底下,她问着,“你怎么来了?” 这男人应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学,又问,“你等多久了?” 主动找他就不冷不热的回应,也是不声不响的就来这儿,她的心情难言,又说,“你可以发个消息给我……”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弄得温冬逸卡壳一下,笑说,“我先回答哪一个?” 她没出声了。 温冬逸俯身去打开手套箱,要她把书放进去的意思。将最后一本题纲塞进去,勉强装下。扣上手套箱,她回过头,他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欠你的巧克力。”他说。 梁霜影接过那只模样就十分高档的纸袋,里面不止有巧克力,还有别的糖果,包装的很精致,分量不轻的一袋。 看着她拿出一盒巧克力,盒里传来细微的滚动声,打开,她始终低垂着眼睛。 “温冬逸……” 他疑惑的轻轻应答。 我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呢? 梁霜影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却说,“这不是我的那盒。” 男人好看的眉眼顿时充满质疑,想说不可能,原来那盒的确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儿去了,但这是他特意问了牌子,再找人买回来的。 她的依据是,“我上次吃掉了一个。” 温冬逸眉间舒展,“差不多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然后他又提,“吃饭去?” 梁霜影面容呈现出纠结的状态。 “这是什么表情?不乐意?” 她立刻否认,“我……不好跟家里说……” 距离上次瞒着她的父母,大晚上跟他跑去爬山,回来她被骂惨了,还没过去多久。梁霜影说了这事儿,他却笑了,“就你这小脑袋瓜有什么想不出的,赶紧编……” 男人长相真好,没钱的时候,还可以去当明星卖皮相。只是,他在撺掇她做坏事儿的时候,特别坏,特烦人。 天不遂人愿,突然下起了大雨,他们堵在了路上。温冬逸正烦躁的时候,梁霜影灵光一现,点了份外卖,写的地址是长安路如家酒店前,车型和车牌号。他们为了会不会来送餐而拌嘴,心里已经不再埋怨这场大雨。 未到半个钟头,外卖小哥冒雨来敲敲车窗,温冬逸出手阔绰的塞给他一张百元纸钞。 夜游车河,车里的radio放着歌,她脱掉了羽绒服,手里捧着旺角茉莉茶,解了安全带,斜斜地倚着车门,低声跟着唱,从未热恋已失恋,陪着你天天在兜圈,那缠绵,怎可算短。 沿街的灯光,透过雨水浸湿的窗玻璃落在她的脸上,温冬逸看着她,她慢慢察觉,也回头看他。 她什么都没想,撑着座椅直了腰,向他靠了过去。 呼吸离得那么近,鼻尖快要碰在一起,他没想到的半愣着,却又似默许的微挑眼角,她的嘴唇轻动一下,心跳是落在车顶的雨点,密密匝匝。 刺耳的喇叭声穿过了他们之间的缝隙,她倒抽了口气,温冬逸果断地转过头,握上方向盘,往前开去。她僵在那儿好一会儿,然后把自己抛回座椅里,不再看他。 温冬逸找到烟盒,捏了一根出来,吸燃,他胳膊倚着车窗,安静的抽着烟。 甘心在他身上浪费大好时光,却不要求他给出明确的答复。一个聪明的小傻瓜,差一点就让她得逞了。 - 除夕当天,万思竹一早来到她家,帮衬着覃燕准备年夜饭,两个女人的厨艺加在一起都还只是凑合,也就是花样多,足以。 傍晚时分,爷爷跟着大伯进门,他是个瘦小的老头儿,鬓角有几点褐斑,浮着年岁的痕迹。爷爷偷偷塞给了她一封红包,顽童似的叮嘱她要藏好,别让她爸妈收了。 梁霜影配合的藏好,对他点点头。他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眼睛眯眯,步伐蹒跚,看得她心里泛酸。 她的奶奶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走得早。别的老头闲着没事儿都会找老太太跳舞,爷爷就爱窝在家里不动弹,每天看看新闻,评评时事。她爸和大伯都劝过,想让他出门走动走动,他就摆摆手,叫他们别管他。 其实,以前家里人和爷爷之间有些芥蒂,原因是奶奶走的那会儿,一群亲戚哭天抢地,爷爷就是叹了口气,说走了好啊,家里清净。 是突然有一天早上,爷爷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就不见了。跟他住一块的大伯小婶,怕他老年痴呆发作,马上下楼找人。 幸好,拐个弯就在公园里见到了他,他手里拎着个搪瓷罐子,嘴闲的跟旁人说,要捡些桂花回去,给老太婆做糖桂花。奶奶生前喜欢桂花,许是巧合,她去世的时候,正是金秋十月。 大伯跟着他走了一路,看着他捡了一路的桂花,嘴里评说得还是昨晚的新闻,脑子里记不起奶奶已经走了的事儿,弯腰抓一把,温柔的吹掉尘土。 大伯喝酒上头的时候说,就是那一天,他感觉父亲老了很多。 虽然他们还是希望老人能别偷懒,有空多锻炼身体,但他们对这事儿提得少了。 因为桂花一开,爷爷就要出门了。 一顿年夜饭,可以一直吃到晚上十一点,但是梁霜影早早撂了筷子,坐着看春晚,时不时被外头的鞭炮声掩去,小品变哑剧,看得没意思。她摸出手机,仍然没有他的信息,因为这个歌舞节目演完,就要零点倒计时了。 犹豫片刻,梁霜影还是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没隔两分钟,一通来电,让她愣了一下,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的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才敢接通电话。 这时的温冬逸坐在露台,点了根烟,四周玻璃墙包围着,本来能听见烟草焦灼的声儿,她一接,就全是那边嘈杂的鞭炮响,他笑,“很热闹嘛。” 大过年的,哪儿哪儿都是爆竹烟火,他那头听起来,一点动静没有。梁霜影不禁问道,“你……在家里过年吗?” 望了一眼敞亮的房子里,奢华的吊灯悬得很高,下面的沙发两端是他一双父母,跟俩仇人似的坐在那儿。跳过这个话题吧。他想着,问她,“考试考完了?” “你到底能不能对我上点心!” 她这一凶,把他给凶懵了。 “上回我已经说了几号几号考试,而且哪有学校都过年了试还没考完的。” “我错了。” “没诚意。” 他吐了口烟,笑说,“要不我明天登报道歉?” 她笑了。 一时无话,屋外的炮竹震天响。 “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难道没考好?” “怎么可能。”她很快的反驳。 又是一阵沉默,他本来想接下去说,那就这样,祝她新年快乐。 “温冬逸……”她突然叫了他。 “你那边……下雪了吗?” 温冬逸尚未明了她怎么谈起这个,她就说着,她从没见过雪,如果他所在的城市下雪了,她想去看看。 他所在的城市很大,所住的房子,一栋一栋离得太远,赶得上空无一人的寂静,早晨一场凄凉的雪,不记得怎么收场的,留下像她一样冷冷的夜晚,突然收到她的消息,就想听听她的声音,是得意忘形了。 他嗓音低低的说,“已经下过了,不会再下了。” 闪过些火光,温冬逸转过头,烟灰掉在木地板上,看见远方依次登场的烟火,绚烂盛放之后,黯然陨落,仿佛体会到她的心情。 “今年不会了。”他终究舍不得。 电话那头的梁霜影,听见客厅的电视机里主持人正在倒数,差点哭出来,吸了下鼻子说,“明年快到了。” 第10节 “啊,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王菲的《暧昧》 ☆、c13 正月初九的早上,隐约听见手机在震动,意识逐渐清醒,除了外边街道上又有几声鞭炮响,手机坚持不懈的震着,梁霜影艰难的爬起来,桌上的手机已经偃旗息鼓。 是俞高韵的电话。她没有及时回拨,而是点开了未读的微信消息,昨天夜里俞高韵发来的几条语音,他说班里一群人搞聚餐,过年了大家一起出来吃吃饭、唱唱歌,时间就是今天。 一旦有关俞高韵,梁霜影就忍不住去回想,孟胜祎向她投来的那个复杂的眼神,好像说着,亏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瞬间,没有当头棒喝那么严重,就像翻开过往的日记,不再囫囵吞枣,看见了点细枝末节,又慌里慌张的合上,背过身去,继续假装自己不知道。 孟胜祎当时还说,你就是跟他来一腿,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她的用词很奇妙,但是校园言情男主角的脸,以及他的家庭背景——俞高韵的母亲至今未婚,经营一间小小的日杂店,却与孟胜祎的家在同一个住宅区,地段繁华,还是高档复式公寓。 这些足以引出小半本言情故事,确实容易蛊惑青春期的荷尔蒙,去想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完几段语音,俞高韵又来了电话,大概是猜到她没有看微信,说的跟微信里别无二致。梁霜影拒绝说,今天不行,今天她跟孟胜祎约好了。 “孟胜祎?她不是去巴厘岛了?” “你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 “……她发了朋友圈。” 她猜测说,“可能……临别前最后的一餐。” 他感觉莫名其妙,什么最后一餐,她又不是走了不回来。可是,梁霜影挑明了说,俞高韵,我一直都没空。 他默了会儿,瓮声瓮气的说,那我知道了。 梁霜影不是随意找的借口,说了要去巴厘岛的孟胜祎,真的是昨天晚上,突然约她今天一起出来,喝咖啡。 但是,坐在购物中心外广场的咖啡店里,梁霜影点了杯柠檬茶,而约她的人似乎是迷路了。半个小时前,孟胜祎就说着,只差一个手扶梯的距离,这会儿又打电话来,非常生气的说,这么难找,什么狗屎咖啡店! 梁霜影冷静的回了句,“只有猫屎咖啡,没有狗屎咖啡。” 孟胜祎找到这间「狗屎」咖啡店的时候,她已经快用餐盘里的纸,折出一个动物园了。 天寒地冻,孟胜祎穿着包臀呢短裙,和高筒靴之间隔着白花花的皮肤,进来就说要到室外坐着。看了一眼她颓废的神情,那眼线都是歪的,梁霜影默默穿上了外套。 她的鞋跟不高,敲着地又特别响,拖来两张干净的椅子,坐下,翘起腿,从近似皮草的外套里掏出一盒烟,对梁霜影说,“我会抽烟。” 没回应,孟胜祎又问,“所以你介意吗?” 原来是出来抽烟的,还很有公德心。可梁霜影想问的是,“你怎么了?” 她没回答,低头点了烟,一口接一口,没有什么美感,发泄似的,吸气的时候脸颊凹陷很多,吐出来的烟很少,都进了肺里。 直到,环绕着购物中心跑的观光小火车,嚣张地唱着童谣,从眼前开过两轮了。 终于,孟胜祎说,“我爸妈要离婚了。” 梁霜影以为自己听见了她的哽咽,她又忽然笑了声,“现在他们连架都不吵了……” 好一会儿,孟胜祎都拧着头不看她,一根烟抽完,掐了,又点一根,说着,“不要相信男人的话,都是屁话。” “他们说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但是不爱了,也是真的不爱了。”可是,大部分男人会因为愧疚,而不告诉你。 这一番看破红尘的话,从她嘴里听到,有点别扭,就像她超龄的成熟打扮,又不那么矫情。 这个时候,收到了他的信息:「发个地址。」 梁霜影愣了下,回道:「什么地址?」 他问:「你在哪儿。」 孟胜祎狡黠地挑了挑眉,“就是他吧?” 她接着识破,“上次让我跟你妈那儿打掩护的……” 梁霜影默认了。 “谈吧谈吧,多好啊,我也想找个人谈……”孟胜祎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梁霜影扯开说,“刚才不是还说男人不靠谱?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想谈恋爱结婚了。” 她俩眼睛睁圆,正经的说,“谈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儿。” “减肥,今晚吃沙拉。”孟胜祎这么说着,屏息收腹,摸了摸自己的腰围,不满而困惑的盯着她,你怎么这么瘦?每天不吃饭? 梁霜影实话说,“你思维跳得太快,我没跟上。” “我认真的,过年胖十斤,我新买一条裙子还没穿呢!” 梁霜影回想了下,说她的三餐基本都有,不怎么按时吃,晚上不太冷的话,会绑负重出门跑步,回家压腿拉筋,每周起码两节舞蹈课,课下自己复习,算是运动了。 孟胜祎有些怔愣,指间的烟灰都掉了一大截,听着就腰酸背痛,“晚上我去hupop蹦迪消耗能量,哦,凌晨两点之前,要是我没有给你发信息,你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回家。” 那么长的一句话,好像可以理解成——我就剩你了。 梁霜影知道,她们熟识的时间并不长,不可能有那么深的羁绊,大概是无人可托付了。她越来越觉得,过日子,就是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粉饰太平。 - 冬逝之后,七月盛夏,好像刚刚听见蝉鸣,就被落下的树叶带走。四季每年都是相似的,一岁一荣枯,唯有人事变化万千,比如,孟胜祎的爸爸,给她找了位‘新阿姨’,初次交锋,电光火石,段位太低,斗不过人,放弃抵抗。 再比如,去年里,温冬逸每隔一两周,就会来这儿一趟,梁霜影以各种理由出门,有时候撞上舞蹈课,得向老师请假,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她自己都觉得过分,因此,舞团老师心里对她的评价是一落千丈。 今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正月初九。 那辆车就停在小区正门外,大摇大摆。梁霜影一上车就让他快点开走,怕被熟人撞见,可不能小瞧社区大妈的八卦嗅觉。 温冬逸扶着方向盘,不着急踩油门,侧过身看着她,“来,先说两句好听的。” “为什么?” “拜年啊。”他一脸理所当然。 她很不耐烦,“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小姑娘朝他伸出两只手,玩笑着敷衍,没曾想,他真就拿出一份红包,放在她手掌上。 梁霜影怔怔地收下,再用手托着红包掂了掂,随之开怀笑起来。 温冬逸既不解,又笑着,“有这么高兴吗小财迷?” 她笑的是,“别人都是红包,你这是砖头吧……” “砖头还不好?” 他们一路聊到了综合体商场,距离晚饭,时间尚早,直接坐电梯上了影城,选了一部快下档的《一代宗师》,要应景,买了一桶爆米花。 不是都说,黑灯瞎火,碰碰小手。 电影是好的,很抓人,诗意写武侠,孤独感更甚。但是因为温冬逸半道出了影厅接电话,间接影响了她的兴致,结果看完了,只记住了那一句——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 梁霜影随着散场的人群,走出昏暗的影厅,找到那个背对着她讲电话的男人,高挑的身形,宽平的肩,驼色的长大衣,遮到了膝盖下。 “……你们现在真是糟糕到我已经没火气了,报不上来具体数字就不要报了,费这劲干什么,明儿一人一封红包,年后都不用来了。”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就看见了她,抱着一只空的爆米花桶,特别单调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特别合适,像杯捂不热的冰水。 温冬逸表情来不及转换的顿了下,然后恢复平常,“火锅?” 她淡笑着点点头。 火锅店门前挂着两只大灯笼,木头和红纸的搭配,格外喜庆。他们眼前一张四方方的桌子,旁边有个戏台子,台上木雕的藻井经不起细瞧,大概就是个装饰。 桌上摆满了菜,荤素搭配,围着一口大锅,鸳鸯色,很快就滚了汤,蒸汽从锅里一股股地腾起。 温冬逸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转移到他身边的位置,她坐下,才说,“烟都往那儿跑。” 开涮之前,梁霜影三两下扎起头发,又把袖子一掳,露出两截雪白纤细的小臂,夹起一筷子血色的肉片。 可能是灯光的原因,温冬逸的那张脸,苍白而俊朗,眼底一层淡淡的青色。梁霜影装作不经意的瞄了几眼,“怎么你放假玩得很开心?”看着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当老板的哪里谈得上放假。”他更快的烫熟了一勺羊肉,用胳膊挡开她的手,都倒进了她的碗里。 “下周三、五、六,还有下下周的三五六,你都别来找我,我要练舞的,开学就要统考了。” 这么着,温冬逸显然不太理解,她又说,“我是舞蹈类艺术生,要经过省里的统考,省考过了有合格证,然后才能参加院校的考试。” 他了然的扬了扬下巴,“好好考,实在考不上跟我说一声。” “然后呢?” “然后我可以安慰你几句。” 她假笑着比了个大拇指,“给你点赞。” 梁霜影喜欢辣的,几乎不怎么碰白汤,嘴唇吃得艳红,她皮肤又白,怪好看的。他抬手,将她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这般亲密的举动,她该吃吃着,习惯了似的。 她吹着一根青菜,眼睛瞅着他问,“你晚上几点走?” 温冬逸作势的皱眉,“终于跟我呆腻了?” 梁霜影抿了抿嘴,“我是想说,如果你时间没那么赶,陪我逛逛商场,我朋友后天生日,想给她买个礼物。” 她低下眼睛,不想瞧他的嘀咕着,还呆腻呢,一年见了几次面?也就比牛郎织女强点儿。 温冬逸苦笑,“又叫我别来,又嫌我跑得不够勤快,你倒是给个准话?” 梁霜影将这根青菜咽下,还要沉思了一会儿,才说,“等我考完你再来。” “好。”他拖着长音说,语气那么纵容,仿佛把她捧着,疼着,她说什么都可以。 她不记得在哪儿读过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所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她只想活在当下。 ☆、c14 年味正浓,不是繁华地段,晚上仍然人潮如织。温冬逸折身坐进车内,即刻关了电台,将一杯咖啡放在排挡旁边。 第11节 刚刚电台主持人说的评书,声调跌宕起伏,骇人得很,反观那个一直坐在车里的小姑娘,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把吃火锅的账单,长长的一条,撕成了好几张,折纸玩儿。温冬逸问她,“怎么没事儿就折这些?” “喜欢。”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梁霜影每折完一件小东西,就扔在仪表台上,从来没带走。纸没了,又瞄上咖啡杯的隔热杯套里,夹着的一张单据。她把单据抽出来,温冬逸余光瞥见此景,欲言又止。 她稍稍一愣,背面有一串电话号码,或许扇一扇,还能扇出一阵香水味。 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儿,不容小觑。 梁霜影把纸对折,用劲的一压,“你今年命犯烂桃花。” 温冬逸说,“不许这么埋汰自己。” 她要气死了,论耍嘴皮子没他厉害。 温冬逸从容不迫的把车开进单行小道,七拐八绕,导航都不用开,像个老医生摸清了病人的经脉。梁霜影怀疑他早就知道有这条路,今晚陪她逛了那么久,恐怕真要赶时间了。 车在离小区大门几步路的距离停稳,前灯打出了一片白绒绒的飞尘。 梁霜影解了安全带,突然说,我送你去机场吧,然后我打车回来。她想和他多呆一会儿。 “先谢谢您,好意我心领了。”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身子一侧,从后座把她的外套抓来,递到她面前。 梁霜影接过来,穿上,也没下车,坐了会儿说,“要不然,下周你还是来吧。” 他一下笑了出来。让别来是她,要来亦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真是可爱。 她神情漠然,语气不善,“很好笑?” 温冬逸这就忍住了笑,从眉梢眼角还是找得出笑意,那表情,看着想和他谈恋爱。 “你以后肯定是妻管严。”她说。 他的眼神沉了下去,目光缓缓垂下,再投向前方,脸色比她的名字还冷些。 梁霜影不是故意要将道别的气氛弄得这么僵,只是觉得…… 真好。 她屏了息往前倾去,热的、软的嘴唇,碰了碰他的脸庞。稍纵即逝的声音不能再轻,但是离耳朵太近,烟酒茶糖,不及她的引诱。 梁霜影想逃下车,门没开,就被他生生拽住。 攥在手里一把细骨头,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似的,温冬逸再将人往回一带,迫使她面对自己,看到她的眼睛红了。 他心头一凛的微愣,放开了她,她低头下了车,背影越离越远。温冬逸的视线停在仪表台上,又有她的‘喜欢’遗落在那儿。他懂得,刚刚那一瞬间她的感情,可是,说不出个具体。 梁霜影却能简简单单的概括,因为太嫉妒了。 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没有要跟父母拼个你死我活的叛逆期,对任何人都不曾存有怨言,这样的自己,只因想到未来会有个女人,占据他的生活之中,得到他所有的关心,就变得狭隘起来。 感谢温冬逸,让她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 - 夜里十点半,京川落地,驶上高架桥,一整片的灯光,仿佛金色的流沙。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这个时间,出现这个名字,肯定不是嘘寒问暖来的。 温冬逸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 声音那头是他的母亲万靖桐女士,连招呼都省去,直接问着他,“你在哪儿?” “公司。”他面不红心不跳的回答。 “回家一趟。”她说完这句就挂了。 温冬逸轻叹一声,从会下蛊的小巫女那里走一遭,居然连万女士都变得和蔼可亲了。 离开璀璨的车流,高架下来,调了个头,开往西三环的内城别墅区。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他只有逢年过节回到父母的家中,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有点太绝情,却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刘妈给他开的门,问他晚饭吃过了没,拍了拍他肩上的落尘,想起炖了汤硬要给他盛一碗,这是家里的保姆,从他记事儿起就在,对他是无微不至。温冬逸少不更事那会儿,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是他父亲壮年气盛的时候,造下的孽。 后来想想,若他不是万靖桐的儿子,按她的性子,早该将他摁到咽气。 称得上富丽堂皇的客厅,与温大老板平日面对媒体的儒商形象,大相径庭,而万靖桐翘着腿坐在那儿端着,却相得益彰。 瞥见高俊的男人走近,万靖桐将平板电脑往玻璃茶几上一丢,哐的一声,他都替那平板疼,跟不是花钱买的一样。 “自己看!”她眉宇间的戾气倒是少见。 温冬逸不慌不忙的扔下车钥匙,在她对面坐下。 一份文件照得歪歪扭扭,仓促感不言而喻,显然渠道不怎么光明,内容是温省嘉的私人信托基金,受益人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名字。温冬逸皱着眉说,“你查这个……没有被他知道?” 万靖桐冷笑道,“他既然做得出,还怕我知道?” 温冬逸放下平板,并不是很在意,却装腔作势的附和,“真是可恨呢。” “别跟这儿看戏,我要是被人踩倒了,你这个温少爷面上有光吗?” 他没吭声,自顾着摸了盒烟出来,找着打火机,对面飘来一张支票,正正好降落在他眼前。温冬逸唇上粘着烟,声音模糊,“压岁钱?” 万靖桐挑眉说,您钱多的用得着我给? 她是想用这笔钱,叫那个女人带着她的儿子,一起滚蛋。「那个女人」是温省嘉的外室,「她的儿子」自然是没法落户姓温的私生子。 “这里头……”温冬逸点了点平板,又捏起那张支票,遗憾的说,“可不止这个数。” “她要是答应,这张支票随时兑现。她要是不答应,一个子都别想拿走!” 万靖桐既然这么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何必知会他,除非是…… “……现在我谁都不相信了。”果然,她这般说着。 他立刻摆出诚恳且无奈的态度,“饶了我吧,最近公司正忙呢。” 万靖桐听笑了,“京城南边儿两头跑,倒真是挺忙的,也不晓得是哪位红粉佳人,能替你分担?” 温冬逸神情一顿,分外认真起来,“您要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我托人查温省嘉的时候,顺道儿给带回来的消息,我是没空搭理你那档子事儿,想怎么玩是你的自由,反正……”万靖桐正说着,他就全然不顾的起身,作势要走。这样的举动,惹到了她,“给我等一下,你什么意思!” 温冬逸眼神至寒,耸肩,“话都让你说完了。” 她诧异,发脾气了? 要说这之前,万靖桐确实不好奇,他身边的女人两天一换,跟摆件似的,她都懒得一一摸底,然而,“我是不是低估了你的那个小相好?”听说还是个正在念书的学生,简直出了奇。 话里带着浓厚的疑惑,也有威胁之意。温冬逸身形一顿,回头过来,弯腰抹走了支票,假模假样的恭顺,“过几天我就帮您把事儿办了。” 他微笑着说话,眼里没一点儿温度,说完人就走了。 那关门声儿,重得万靖桐眼一闭。 不愧是父子俩,一天到晚的,往一个窑子里钻!她越想越来气,一下就将茶几上的杯杯盘盘挥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祝,新年快乐! ☆、c15 之前,梁霜影想象过,宁愿每天被纪委扣分,也不要卸掉美甲,钻改制度的空子死活不剪短发的女生,房间里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进来之后,一张无华的床,海军色的床单,地毯上结成团的耳机,乱七八糟的梳妆台,只穿过一次舍不得洗的衣服,垒成的小山丘。 孟胜祎歪头瞧着她说,怎么你好像一脸失望? 高三的学生,谈何人权,好不容易熬到寒假,作业题册比红包还要厚,牙签撑着眼皮刷完了题,正准备出去撒欢,开门就被学校这个歹毒的小人,一蒙棍敲倒——要提前开学了。 这仅仅是梁霜影的感悟,作為学生,她属于比较自律的那一拨,拖到假期剩下最后两天,才提笔骂娘的,大有人在。 于是,开学前夕,她收到了来自孟胜祎的一则消息,「我亲爱的朋友,能否真诚的邀请你来我家坐坐。」梁霜影不回,预感有下文,果不其然,她又发来了句,「顺便带上你的作业。」 趴在床上的孟胜祎,下笔如有神的抄写着作业。百无聊赖的梁霜影靠着床沿,玩着房间主人的电脑,突然,身后的女孩出声道,这不是你的字吧? 孟胜祎打量着这一张,从她练习册里发现的卷子。 梁霜影犹豫了下,推诚布公,“俞高韵他家教教的,他用不着了就借我参考。” 一如预料,她这么说完,孟胜祎长长的嗯了声,眼神充满挑逗意味。梁霜影只得无奈的说着,“我们真的没什么。” 孟胜祎扬眉低眼,甩甩指间的笔,点头喃喃,也对,你有男朋友了。 梁霜影表情稍顿了下,竖起平板继续游戏,然后在game over的音效里,出现她平淡的语调,他不是我男朋友。 孟胜祎撑起下巴,倍感困惑的追问,“那你们什么关系?搞暧昧?”不等人回答,她眼睛一亮,想到一个更火辣的,“sex partner?” 梁霜影无语的转过脸,想找部电影看看,不打算理她了。 孟胜祎笑了笑,便翘起双脚埋头写作业,没一会儿就闲得问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电影的声音很小,能清晰的听见她说,他比我大很多,所以阅历比我丰富,思想比我成熟,很会照顾人,对我特别好。不过,我觉得,他只是表面上对谁都笑意温温,其实心里挺冷的,这么一个人。 在她说话的时候,孟胜祎早已爬到床尾,见她谈起那个男人,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不禁摇头叹道,“你完了。” 她定论,“这把你翻不了盘。” 他喜不喜欢你都不一定,你已经陷进去了。 梁霜影搁下平板,扭过身来,一头扑进床上,不愿意面对。 孟胜祎对着她的后脑勺问,有钱吗? 梁霜影唰地抬头,然后,非常用力且肯定的,点了下头。 孟胜祎已有同情的神色,“有钱的男人无论年龄、性取向,统统都是play boy。”说不定同时撩着好几个妞,她还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孩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你先睡了他!”孟胜祎认真的说,“咱不能吃亏。” 梁霜影对她的逻辑甘拜下风,劝说,“快抄吧,都几点了。” 窗外的天色就像配合着她一样,层云慢慢横向移动,冬天的晚霞,清高的来去匆匆,不在乎是否被人留意过。 虽然孟胜祎减肥不吃晚饭,但是她点了两杯奶茶。相信她是知道,奶茶的热量跟米饭不相上下,所以梁霜影没有拦着她。女孩子说要减肥,时常就是走个形式。 写了一下午的孟胜祎,把笔一扔,躺在床放松自己,就听梁霜影冷不丁的问她,你有喜欢过谁吗? 想搞对象那种喜欢?那多了去了。她先是泛泛的回答,而后小声的说着,“不过,最近只有一个。” 梁霜影捧着奶茶,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俞高韵。” 第12节 梁霜影被奶茶呛到猛咳嗽。 孟胜祎嫌弃的说,“你这反应好浮夸。” 她用纸巾捂着嘴咳嗽,一边摆着手,“我想打喷嚏……结果……” “单恋是这个世界上花费心思最多,回报率最低的事儿了。”孟胜祎感慨着。 梁霜影顺了气,鼓励她去试一试。她却说着,试个屁,全班都知道他喜欢你,现在我跟你好着,再去追他,那我成什么了?你是不尴尬,我还嫌膈应呢。 安静好一会儿,孟胜祎放空似的,轻轻唱着,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又自言自语,我怎么哼这歌…… 梁霜影听见这首歌就躁动起来,即使她唱走调了。眼看高中生涯进入倒计时的阶段,如果大学分别两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这样就错过,难道不会后悔吗? 孟胜祎被她说的心里支起一股气,咬着唇瓣,就给俞高韵发了个「在吗」,激动的爬下床,往地毯上一坐,跟她挨着肩,两人盯着手机屏幕,有那么一段时间,都不眨眼。 收到他回复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孟胜祎的热情冷却大半,发出去的那两个字都显得很突兀,于是没话找话的说,梁霜影这会儿在她家呢。 梁霜影跳起来,“你提我干嘛呀!” “我紧张啊!” 没隔几分钟,他给梁霜影发来了消息。 孟胜祎瞄见了她手机上的提醒,翻身上/床,抓起枕头捂住脸,闷着声音喊,“算了算了!我不要追了!你回他吧!” 梁霜影回完了消息想要告诉她,他们说的内容,马上被她堵住,“我不好奇!”说完,孟胜祎提起笔,神情无比专注的抄起作业。 可惜,没能坚持多久,又过来捅捅她的胳膊,“听说,俞高韵呀,他妈是做别人二/奶的。” 梁霜影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骂人呢。孟胜祎一愣,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背后这样议论他,不太好吧。” “嗨,这种事儿……是有点哦。” 躺在年少与成/人之间,那么幼稚的小事情,也能笑作一团,且想不到以后生活中的美好,逐渐远离,记不起当时开怀的原因,却足以让人怀念到恨不得去发明时光机的程度。 - 俞高韵把家门旁边的室外灯一开,钥匙对上锁眼之前,他问了一句,有没有收到班长发的课表。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只言片语的声音,他转过身,关于她侧面的轮廓落入眼里,卫衣的帽子兜住一半的头发,灯光把她的眼睫照得更长。 她神情有些怔怔的,探究的,看着一个地方。 他顺着望去,夜色里落下傍晚细微的痕迹,其他全像被浓墨吞噬,星斑泄露的彻底,路灯寂静无异,而她在看什么? 梁霜影是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但茂密的树丛挡住了车牌,又觉得不可能是他的车。 她回过头,对他说,“我在这儿等你。” “没关系,你进来吧……”俞高韵顿了顿,补了句,“我妈在家。”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想到家里还有其他的人在。 俞之柔瞥见靠近的少年,把茶几上的支票一藏,站起来说着,“回来早了呀。” 俞高韵放下篮球,目光始终停留在,沙发那儿坐的男人身上,他的大衣里面是一套黑色正装,从头到脚,除了膝盖底下的弯折,仿佛找不到一丝褶皱。进屋不换鞋,那双皮鞋面上干净的不可思议。 对这个男人不尊重他家的举动,俞高韵心有微词,同时感觉他有一点眼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位是……”俞之柔准备介绍来着,被男人一抬胳膊,给阻止了。 男人顺势起身,这就要走。因为他只答应了负责传达,没说要负责做思想工作,更不打算认亲。 俞之柔跟着他,想送到门外,又有些畏惧的姿态,路过儿子身边,轻声问着,“晚上吃了吗?” 这会儿才想起门口的人,俞高韵转身奔到家门前,却看见那男人和梁霜影,对望着发怔。 温冬逸先回过神来,问她,“考完了?” 说什么要省考校考,让他别来找她,然后大晚上跟着一个黄毛小子回家,小姑娘长本事了。 「举止轻浮」这个字眼太肮脏,无论他多么不畅快,也不愿意往她身上贴。此刻,温冬逸就想做一件事儿—— 梁霜影猝不及防的懵着,对他的问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住了手腕,要将她带走。 俞高韵是要阻止的,往前迈了一步,提了气没出声,那个男人察觉到他的动作,停下了脚步,没松开握着她的手,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梁霜影醒了神,推着温冬逸就走,一个大男人,措手不及的被她塞进驾驶座,而她自己钻进副驾,扯出安全带,扣上。 行车路上,她说自己今天是去孟胜祎家里,后来,俞高韵问她要不要他家教出的题,他家教押题很准,期末考见识过,想到没两天就要开学,跟着就有一次模拟测验,他们两家又离得不远,干脆今晚拿了卷子回去,还能有时间背题。 因为天有点黑,怕她找不着路,所以俞高韵是顺道,才过去接她。 梁霜影解释了来龙去脉,他听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瞧都不瞧她一眼。 其实,这事儿就是她脑子热,没顾虑,就想着趁机撮合别人。结果,月老没当成,自己搭进去了。 “我跟他是一个班的同学,都熟悉的,他人很好,以前就常常借我笔记,帮我复习。而且,本来就是我向他借东西,他就这会儿有空,要是拒绝了,以后不好意思再开口。” 他仍是无动于衷。然而,快到她家小区正门,不停下,直接开进小区。 她应该要拦的,却注视着温冬逸的侧脸,开始后悔向孟胜祎描述他的时候,没有补上一句,脾气不好,生气的模样很可怕,不敢惹。 “哪儿?”他终于出声。 “……直直的下去,前面右拐,第一栋就是了。” 这里是中档小区,还有一部分是补偿给拆迁户的,承包物业的公司,也像搞一票就散的摇滚乐队,然而他们‘矜矜业业’了十年,摇滚不死。 因此,不光是电梯稳定性差没人管,每半年停一次电更要命,尤其是高层住户,例如,她家。 这么巧,今晚就赶上了。 她不信邪的按了几下电梯键,真没反应。 梁霜影刚刚走进旁边的楼梯通道,就听见沉闷的关门声。她有所感应的回头,诧异的望着走来的男人,正要说着,你怎么跟过来了。 温冬逸抢先一步,“我有事儿跟你说。” 他们从楼梯上去,头顶灯罩里都是飞虫的死尸,冷飕飕的风穿过消防楼道,原来每层楼的窗户都开着,哪个缺德鬼干的。 走到了五层,他说着,“头回见你那会儿,瞧你警惕性挺高的,跟只蜗牛一样,自个儿缩在壳里,怎么换个人两句话就把你哄跑了。” 梁霜影紧抿着唇,不知是否因为冷,低头默默数着楼梯似的,也不与他理论。 “没让你拒绝别人的好意,只是你心里要亮堂点,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谁会平白无故对你好?”温冬逸这么说着,没人给他回应,有点恼了。 “还不明白?” 她不再抬脚,不往上走了。 昏昏光束下,她那双眼睛就像隔了层玻璃,执拗的看着他。 温冬逸皱了眉,“你傻吗……” “每周两张机票,来回折腾,真当我闲得慌?” 梁霜影情绪上升到一个节点,再也忍不住,“我是傻,所以天天骗我爸妈和同学补习,连舞蹈课都逃,为了见你几小时,学业我都不要了!” 她的声音倔强,又带着哭腔,“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傻……” 怎能料,温冬逸跨近一步,将她抵在墙上,对着她的唇压下去,是毫无章法可言的吻。强势的气息吓到了她,生涩抿着的唇,被他咬开,重重地含吮。 尝到泪水的味道,才发现这个根本不会迎合的小姑娘手里,牢牢攥着他的心魂。 分开不到几厘米的距离,鼻尖似触非触,她急促的深呼吸,按着他肩膀的手,抖得不行,“……我要回去了。” 他没空想别的就点了头,却不打算放开她的凑得更近,嗓音低到最暧昧的地方,“两分钟……” 话音连着吻一起落下,宽厚的掌心揽过她的脑袋,再次压向了墙,另一只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贴着他的身体,她小腿一阵酥软,无从安置的手,只能抓住他的衣领,褶皱从她的指间渗出。衣服不再平整,有些东西亦然。 十七岁的初吻,献给了拥挤逼仄的消防通道,他挡住了所有晚凉风。 ☆、c16 家里阳台窗帘敞着,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根蜡烛,电视机上一根,烛光映在窗玻璃上,外头挂了满满两排的衣物,随着夜风无声地股动,厨房传来流水洗刷东西的声音,是关门的动静,惊扰了这份细微的美。 流水声停止,覃燕甩着手出来探察,竖着小拇指剔了下牙,说着,回来了啊。 梁霜影短促的应了声,低头换鞋。 幸亏屋子里黑,覃燕没有发现她扶着鞋柜的手,一直都在抖着。 她默默而匆匆的回了房间,覃燕却不疑有他,女儿性格一向如此,能静则静,不知道像谁。 “哎,带只蜡烛进去!” 梁霜影将房门一关,腿软的跌坐在床上,蜡烛掉在地上,她轻轻喘息,然后捂着自己的嘴巴,向后倒去…… 曾经以为,初吻是命中注定的意外,羞着脸快速分开;是告白后,小鹿乱撞的嘴唇轻触;是水果味的,有点青涩有点甜。 亲身经历告诉她,这种事儿,得分人。 不然,梁霜影怎么可能想象的到,什么东西最烈,她的初吻就是什么滋味。 在那个溽热的过程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忘记了呼吸,也没有办法给予任何回应。 灼烧的气息洒在她脸颊上,她的两只胳膊挡在中间,动弹不得,腰际往下与他相贴,膝盖微微弯曲都能抵到他的腿,人再高等,亦是动物,这般最直接的诱惑,年轻的一方,必然输。 一吻结束。梁霜影不敢抬眼,视线里是他皱巴巴的领子底下,工整的西装,再往上,衬衫的领口,棱瘠的喉结,勾起的嘴角…… 他又压来,她急忙闭上眼,只是浅浅一下的触碰,作为告别。 能够脚步不偏移的上楼,梁霜影都佩服自己。小跑拐上了一层,她慢下步子,往下望去,他还站在那儿,阖着眼按住后颈转了一圈。 温冬逸比她高了太多,可想而知,接个吻,脖子都酸了。 听见嘀的一声,电器运作起来,机械的微噪,梁霜影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灯,再打开衣柜。 热水把浴室熏得雾气蒙蒙,洗澡的时候,她想到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俞高韵的家中。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她太久,毕竟,对她来说不怎么重要。 比万恶更可恶的高三下学期,按期而至。 重点高中,手段狠辣,给高三年级的每个班里,装了个网络信号屏蔽器。桌下藏着手机的学生们一个个呆若木鸡,任课老师一个个腰杆笔直,讲起课来都铿锵有力。 今儿的天不错,阳光里带着清丽,完全掩盖了冬季的萧条。站在办公桌旁的女生垂着眼眸,她扎着低低的马尾,头发有几缕是凌乱的,无论日头多灿烂,她都是夹着寒气的漂亮。 第13节 班主任眉头深锁,非常不解的叹了口气。 梁霜影算是班里最安静的学生,一年到头没出过幺蛾子,然而,前几天的模拟考成绩出来,她从班内前十名,跌下到了倒数第十名。 跳水的这么厉害,班主任不禁猜测,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她都摇头。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我知道你是要艺考的,但你的文化课成绩也得跟上。”离高考没俩月了,她无话可说,“自己抓紧点吧。” 马上要走出办公室的门,高她两个头都有的男生,正好要进来。两人跟约好了似的,她往左他向右,她向右他往左。 她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如何形容他的长相,单眼皮,低颧骨,一股青皮桔子味。 梁霜影一直都不知道,俞高韵那天去老师办公室,拒绝了保送的机会,是因为他不知道她要去哪个城市,哪所大学。 反常的升温之后,迎来了持续一周的降雨。省考的早上,瓢泼大雨,将一只只欲要展翅的小天鹅,淋成了落汤鸭。 提前换上了单薄的练功服,梁霜影进去之前,身子冷得发抖,迷迷糊糊的跳完了舞,回答了几个问题,就结束了一次关键性的考试,心里没底。 日历上又划掉了一周。晚上九点半,梁霜影默背着英语单词开门进屋,梁父一边念叨着,“你们这课上的越来越晚,也没说个安全问题怎么办……”一边递给她一封已经拆开过的快件,里头是艺考合格证。 捏着这本合格证,梁霜影的脸上没有成就感,一切淡然如常,其实都是假的,哪能这么清高的活着,她可得意了。 单词背了又忘,差不多复习完,已经是十二点了。 洗完澡躲进被窝里,萦绕鼻尖的都是自己身上沐浴乳的果香,却控制不住去想象,那晚他身上的味道,成熟男性的味道,是西装外套厚重的布料,也像凛冽的风。 她的床挨着书桌,她的手机就放在书桌边上。 终究是忍不住的,梁霜影掀开被子,摸到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她说,“省内的统考,我考过了。” “我想报京川的学校,然后他们定的考试时间是下个月二十号,所以……”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心思用在了别的地方,能听见一点敲击键盘的节奏,她抿了抿嘴,刚要出声,他先问,“不是你一个人来吧?” 没听见回答,那边敲键盘的声音停了。梁霜影一愣,随即说,“我妈陪着我。” 话音一落,又开始传来了顿顿的敲击声。这是描述不了的感觉,她打算结束通话,让他有空忙自己的事儿,对方却未有一丝不耐的,留意着她的回应。 温冬逸陪她聊到关了笔记本,靠向椅背,眼睛都闭上的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语调慵懒,且听不出疲惫,就全当关心,她嘴角漾着笑,“你也没睡。” “有人不让我睡,我怎么敢睡?” “谁不让了……”梁霜影又说,“但你别挂电话。” 温冬逸感到疑惑,为什么? 我想听着你的声音,就像和你躺在一张床上。 她是真一点儿不带暗示的,平铺直抒,温冬逸是真的怔着了。 这样的挑逗,就该从平常看似冷若冰霜,而且未经人事的少女嘴里听到,才叫刺激。 那边的小巫女问他怎么没声儿了。 怎么没声儿,他能说什么? 温冬逸只能想起一句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 过冬的时候,总感觉这股寒流永远不会好转了。然而,气象一如既往的喜爱捉弄凡人,或许突然从某一天醒来,就闻到了昭然若揭的炎夏。 梁霜影讨厌夏天,不光是因为与她的名字犯冲,整日汗流浃背,又不能一天洗八遍澡,一身的黏腻,心情都会随之酸臭起来。 幸好,校考安排的时间很人性化,乍暖还寒的暖时,若是发挥失常都不能怪罪给天气。 ☆、c17 航线全程两个小时,出了航站楼,原来京川的寒意未脱,大风刮得很是猖狂,如同冬天垂死之际的最后一口气。 坐上了机场巴士,覃燕打着喷嚏抱怨这里的空气,总是混着一股尘土的味道,脏得要死,加上她,一辆塞满了各地方言的巴士,驶离机场。 不到半小时,之前侧首低语的人,都打起了瞌睡,只有梁霜影观察着,一路上倏忽而过的风景,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怠。 第一次见到这么无情的黄昏,灰色的,连一抹红霞都不愿意呈现,这样场景下的典州区,没瞧见几辆车几个人,肃静得像坟场。直到进了环线,视野突然间的开阔,高楼林立,又有十分正统的建筑,碧瓦朱甍。满眼皆是,不知从哪儿奔赴至此的人/流与车河。 如果说珠江是小资的天堂,与之一比,京川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下了巴士换的士,到达酒店,天都黑了。 陪伴她们乘坐电梯的酒店员工,柔声细语的介绍了一系列,明明信函上已经全部罗列出的服务,又附赠了两张spa的卡。 “这酒店……”覃燕端着的大方,在只剩母女两人的环境下,立刻烟消云散,目光在大到任性的套房里转悠了一圈,惊讶的问着她,“住一晚上三百不到?” “我同学是……钻石会员,用她的账号定的,而且,现在是淡季嘛。” 覃燕以为酒店是梁霜影挑的,其实不然,下车看见奢华大气的楼体,她自己都有点懵了。他只说是距离京川艺大最近的酒店,没说是五星级的酒店。 “就上回接我电话那个?”覃燕东摸摸西瞧瞧,又拉开mini bar的柜子。 梁霜影蹲在沙发那儿,打开行李箱,顺便点了点头。 “她家条件不错?” 梁霜影又是点头。 覃燕走进客房卧室,一边说着,“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要搞好关系知道伐……”声音隔着一面电视墙,仍是喋喋不休,如果不是一路奔波的乏累,想必还要跟她好好唠唠这个事儿。 才将行李箱里的生活用品整理出来,她就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梁霜影踱着步子,靠着卧室的门,悄声问,“妈,你要睡觉吗?” 床上的妇人轻轻应了声,“我眯一会儿想下楼做个按摩。” “那我出去……买点东西吃。” 覃燕扭过上半身来看着她,声音有些拧着,“刚刚那个人不是说,有什么餐厅的?” 梁霜影神情自然的说,“那是要钱的,还贵,外头超市的便宜。” 妇人再度合眼,嘴里交代着,“那你别跑太远,买完赶紧回来,自己注意安全。” 担心是多余的,梁霜影根本没出酒店,因为信息内容只有四个数字——「2701」 电梯停在二十七楼,大理石铺就的走廊很长,却好像整层楼就两间房,一头一尾。梁霜影站在走廊中间犹豫了下,还是选对了方向,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瞬间就被人拉了进去,梁霜影连人都没看清是谁,男人的气息便向她压来,把她吻住,脚步节节败退。 她的尾骨撞到了玄关的装饰柜,吃痛的张了嘴,被濡湿的烟草舌得了机会,坚实有力的胳膊勾住细腰往自己怀里带,野性十足的掠夺,让那晚的初吻成了蜻蜓点水。 另一只手掌压着她的背脊,没有阻碍,身体完完全全的贴在一起,那两团绵软挤压着他,燎得慌,便托起了她的臀/部,那两条腿惯性地缠住他的腰。 梁霜影被他放倒在床上,事态不妙的预感都来不及爬上头顶,他的唇先移到了下巴、细颈,空气灌入口中,即刻听见自己的喘息,顾不上那游走于她身上的手。 来时,她披了件薄薄的开衫,早已落到肩下,里面就一件衬衫,他连纽扣都急得不解,直接抽出塞在牛仔裤里的衬衣下摆,大手就进去了。 对腰间的肌肤不作停留,直奔她的胸前,摸到她的文胸,吓得她拼命推拒,开衫的袖子就像捆麻绳桎梏了她,且力量悬殊。 情急之下,她叫了声,“温冬逸!” 奏效。 男人停止了动作,撑直胳膊看着她,险些忘记了那双透着孤凉的眼睛,是清澈的。梁霜影抵着他肩膀的手,刚才是要往外推,此刻变成轻轻捏了捏。 理智占上风,耀武扬威的举起红牌。他闭了闭眼,在她颈间埋了会儿,从床上起来了。 差一点擦枪走火,对于完全没有性/经验的梁霜影而言,惊慌失措堵塞了大脑,暂时没空遗憾。 梁霜影坐起身来,把衣服拉扯一番,望着那个走向冰箱的男人,暗暖的灯光下,那件藏青的毛衣接近于黑,宽松的白裤子套着长腿,他拎出一瓶水,拧开盖,猛灌了好几口,喉结滚动,水迹从颈线蜿蜒而下。 将空瓶扔到一边的时候,他嘴里还含着水,顺手抹了下巴,又拎了一瓶,走来递给她。 梁霜影接过了这瓶水,他就顺势坐下,嚣张的紧挨着她,胳膊从她身后绕过,掌心灼热的手从衬衫底下进来,搂着她的腰。 这会儿,不管他做什么,梁霜影都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酥软,以为自己平复了心律,结果一张口,舌头打结,“你……我们不是……先不要做这个。” 温冬逸都已经懒得隐藏一脸的坏笑,故意将耳朵凑近她,“嗯?做什么?” 梁霜影无处可躲,掀起他的衣角,要掐他的腰,以牙还牙,哪知他只是瞧着瘦,身材那么好,结实的连皮肉都捏不起来,不仅掐不动,反而被他捉住了手腕,拉过去亲了起来。 被冰水冲洗过的口腔,那么凉爽,口干舌燥的她,情不自禁的想夺取。 一只小菜鸟,误闯了成/人世界的恋爱游戏,拍岸的浪潮,如狼似虎,简直惊心动魄。 - 当男女关系突破到某种程度之后,要么得寸进尺,要么进好几尺。 从京川回来之后,过了一周,温冬逸不约而至,还是个大清早。 虽然时间已经紧迫到学校一周只放一天假,但是看见那个高挑的男人,一身非黑即白,环臂靠着车门,低头思索的模样,梁霜影就将高考这事儿,一点一滴的抛诸脑后。 开春不久,她穿了件天蓝的针织连身裙,长袖和polo领是简单清纯,但裙摆只遮到大腿,下面光着两条细白的腿,背后披着弯软的长发。就像游泳池里的碧蓝水。 温冬逸发现了她的靠近,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迎着他的视线一笑,换了别个小男生都得愣上一阵。 所以,梁霜影正想绕过车头去副驾座,就被他拽着钻进了驾驶座里,抱着侧坐在了他的腿上。用来伪装出门补习的书本试卷,被他一把夺过,扔在了仪表台上。 只是接吻不行,那手就是要往她两腿之间探索,跟离不开那片细腻的肌肤似的,弄得她夹紧不是,不夹也不是。一边与他唇齿相依,一边把那只作乱的手扒开,来来去去缠斗了几轮,梁霜影气笑着推开他。 “早饭吃了吗?” 他被推得向后仰了点,盯着她那柔红色的唇,又凑上来咬了一下,头枕着她的肩,“没有,饿死我了。” 梁霜影再推开他,晃了晃攥着零钱的手,“请你喝豆浆。” 温冬逸表情顿一下,委婉且坦诚的说,“我和你的‘早饭’,可能不是同一个意思。” 见她疑惑的蹙眉,他好心好意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换来了梁霜影理解之后,羞愤的说,“你们男人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作为向导和东家,梁霜影拉着他拐进一条窄路,沿途是早早开张的铺子,起了蒸笼的瞬间雾气腾腾,目的地是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小店。 温冬逸卷了几圈纸,擦了几遍桌子,过程之中,环视四周,还算干净,评价标准俨然低至,没有苍蝇,就好。 随后,他向店门看去,早晨的空气朗透,煮茶叶蛋的锅里冒着热气,她站在那儿,用长勺鼓捣着,一缕缕白烟拂过她的脸。 第14节 跟着,她低头掏出手机,接了一通电话,神情骤然木楞。 ☆、c18 万思竹挂了电话,心里顿时一阵懊悔,即使联系不上梁耀荣夫妇,也不该告诉梁霜影,眼下正是孩子要专心学习的紧要关头。 赶往医院的路上,梁霜影正在焦急的给她父母打电话,如小婶所言,没有人接听。仪表盘里的指针弧度比以往都要大,男人不敢分神,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安慰着,“你别着急,先过去看看情况。” 女孩的脸色微微苍白,握着手机,慌乱的点头,等于没听进去。 今天早上,梁少峰下楼的时候,突然昏倒了,摔得头都破了。梁霜影听到这个消息,想起这两年,她大伯的身体每况愈下,整个人就像剃了毛的羔羊,一夜之间消瘦下去。小婶劝他去做个检查,他总说没事儿,也有好时,所以不大放在心上。 好像他们总在逃避的事情,终于要兑现了。 到了珠江市第三医院,一盒生煎包还搁在仪表台上,塑料袋扎得紧,动也没动。 温冬逸甩上车门,牵过六神无主的人儿,通过问询台,往急诊室的方向去,他相对的沉稳镇定,却同样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儿。 万思竹先看到了她,跟着是带她来的男人,以及,他们牵着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温冬逸从妇人的眼睛里,看见了震惊和僵滞的顿悟,他冷静的松开了手,也逐渐停下了脚步,是他把一切理所当然化,忘记了自己与梁霜影的关系,就像一通密电,不能有一点风声泄露。 而梁霜影似乎更迟钝一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朝着万思竹走去,再看着她与自己错身而过,去直面温冬逸,“你跟我过来!” 走到了确保梁霜影听不见的地方,万思竹神情仍是不敢置信,“你给说清楚,你俩……”说到这里,她顿住,忽然记起一些蛛丝马迹,它们像被褥上的灰尘,难发现,只要将其掀起,顷刻间,纷纷扬扬。 万思竹已有答案,怔怔的看着他。温冬逸被‘骗来’相亲的那天晚上,万靖桐回去就告诉她——“靖桐他们老早就给你安排了结婚对象,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温冬逸沉默,眼底找不到波澜,他站在那儿,如果不是微蹙的眉头,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件事与他无关。 他对霜影是认真的,他能承诺他们的未来——万思竹知道不会听见这些话。温冬逸可以随时展现别人想要的笑容,却永远改变不了冷漠的本性,他是个投机的商人,不是个好人。 于是,她发狠地捶打了他,怒目而视,“你马上!马上给我离她远远地!” 万思竹无儿无女,又是看着梁霜影长大的,那么点儿的小孩,不爱咿呀乱叫,奶声奶气的喊她小婶儿,伸着手臂对她说,抱抱。与她的女儿有何不同。 温冬逸朝急诊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回头对她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以后您直说。 万思竹撇过头不再看他,口型无声的说着,你走吧。 他们谈完了。梁霜影下意识的追上前去,却被迎面过来的万思竹拦下。 那是她难以忘怀的一个画面,仿佛电影里的镜头一样,周围的声音被省略,极度的安静,他背着光,面容模糊,整个人是道修长挺拔的影子,没一会儿,转身而去。 - 看见今时今日的梁霜影,她就不禁想到自己。 “少峰跟你们都说是他自己的原因,其实,是我不可能有孩子。” 万思竹从小就是个乖戾的孩子,好奇心旺盛,急于探索世界,青春期亦然,越是不被家长允许的事儿,越要尝试,比如,抽烟喝酒;比如,认识了一个玩乐队的男人。 她也是偏执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每一个优点都被放大,每一个缺点都被忽略。 那个男人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将她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这就是爱情,甘心献出自己。后来,男人染上毒/瘾,警察把门砸得砰砰响,他要从阳台外的楼梯逃跑,料想不到,被她给拖住了。 她哭着说,不会判多久的,说不定进去就能把毒/戒了。 男人辱骂着她,错手将她从铁皮的楼梯推下。 那一天,怀有身孕的万思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整个子/宫。 醒来时,她见到自己曾扬言要与其断绝关系的父母,短短几个月,他们像苍老了几年,脸上再不是失望透顶,只剩心疼。 那会儿的万家如日中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一个蹲号子的人,何其简单。所以,她说这是半夜走在路上,被人拖进小巷子里发生的事儿。她被药晕了,记不起那犯人的容貌,一点都记不起了。 如果没有遇上梁少峰,也许她已经自我放逐,浑噩度日了。 那么,她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运气吗?她赌不起。 十七八岁的年纪,要是被人带错了路,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小婶与她大伯是一路人,从来不会蛮横无理的捆绑着她、压着她的脑袋,逼迫她幡然悔悟,而是伴着医院走廊之中,来来往往的声音,用平淡的语调,小声地告诉她这个秘密,并且相信她能够懂得,能够看清悬崖,停下脚步。 梁父梁母赶到的时候,看见梁霜影坐在那儿,正默默的抹眼泪,便以为是哭梁少峰,再正常不过。 关于温冬逸的,万思竹都没说。 梁少峰连着吊了几天水,才准备开始做化疗,期间天天被灌冬虫夏草煲的汤,按照医生建议的食谱吃,没人管他是不是有食欲,看着有点可怜,所以今晚小婶回家换洗衣物,梁霜影照顾他吃饭,还剩小半碗的主食,就没有勉强他。 梁少峰睡了又醒,迷瞪瞪的转过头,房里只留着一盏壁灯,一时竟忘记是在医院。 “快考试了?” 听见他虚哑的声音,梁霜影抬头,又点点头。 “有把握吗?” 她摇头,举了举手里的书本,“临时抱佛脚呀。” 他笑了笑,说话慢慢地,刚刚我睡迷糊了,好像看见你小时候的样子,才发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可能,大伯等不到你嫁人的那天,所以你记住,你小婶根本不会编辫子,到时候别让她给你梳头…… 梁霜影把书一盖,趴在床边哭了。 鼻端那股医院寝具的味道,难闻的要命,凭什么说终将要盖在他的头上,还有他班里那群小兔崽子,平时少让他受点气不行,非要落到这般,熬夜去折一罐纸星星,才甘愿。 他不该讲这些,于是,一遍一遍的对她说着,对不起啊。 厄运就是一份打包文档,解压之后,里面的文件逐个飞出。 当天晚上,梁霜影回到家之后,看见饭桌上搁着的烟灰缸里,戳着一个个比小拇指短的焦黄烟屁/股。父母面对面坐着,又有些话要避开她谈。 梁霜影识趣的进了自己房间,却悄悄偷听门外父母的对话,原来是她的艺考没过。 覃燕愤不能平的说着,名额都是给关系户的,考官根本目中无人,还有好几个家长巴巴的送礼,这种学校不上也罢。百般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她女儿输在了公平的赛制上。 “……我也不想她离家太远,你托人找找路子。” 听到这儿,梁霜影将门缝轻轻关紧,若无其事的坐在书桌前,然而骗不过自己。不是都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她自己将西瓜扔了,那么芝麻呢? 按亮了手机屏幕,点开信箱,全是她发过去的消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盯着屏幕放空了会儿,她紧抿着唇,又给他发过去一则:「你是不是再也不准备理我了?」 发送成功,梁霜影把头埋在桌上,抵着自己的手臂,被闷热的空气告知,这个夏天已经在窗外,心底漫延上阵阵无力感。 - 上学的时候,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跳的,自以为聪明其实很蠢的男生。他们班的胡闯,包揽了这项殊荣,常常气得班主任指着他的鼻子,你叫什么胡闯,你干脆叫胡闹算了! 距离高考愈近,他们就愈像个陀螺,稍有松懈就被抽打一鞭,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旋转着,奋笔疾书的自我催眠——学习使我快乐。 到九点结束晚自习前,还有半个小时,胡闯把卷子一撩,挠着脑袋打起了哈欠,找不到耳机就把歌外放,歌是《七里香》,他的最爱,也绝对想不到将来有一天,学校对面新开了间冒菜馆子,就用了这个名儿,再不单单是秋刀鱼的滋味了。 因为旋律的耳熟能详,导致了副歌部分的大合唱,头顶电风扇的声音都掩过,肯定是要引来教务处巡班的主任,他在走廊的窗外,吼了一句,谁在唱歌! 那个白痴吓得大声回答,“周杰伦!” 哄堂大笑。俞高韵跟他关系瓷实,笑得最大声。 高考前三天,放假备考,再没有人高喊着爽啦,大家自觉的收拾抽屉,摆正桌椅。那一刻,似乎所有小恩小怨,都将随着他们从教室前后两扇门,接踵着各奔东西,而一笔勾销。 最后一次回学校,是交志愿表的那天。 下了一场绵绵细雨,公交站的遮棚底下,她与少年互望着,他有一双水手的眼睛,可以眺望航海的路线,而他说,“梁霜影,我喜欢你。” 她低头,“……对不起。” “没想让你道歉……”俞高韵歪着脖子,难为的说,“我就是憋了很久,不说出来难受。” 梁霜影觉得自己很吝啬,挤不出个笑脸。 他尴尬的转了转腰,想起什么,又问,“你报了哪所大学?” “同侨。” 他睁圆了眼睛,“珠江同侨?” 她点头。 俞高韵一脸懊恼的说,“孟胜祎说你要报京川的大学,我就把志愿填了京大,这下惨了,估计考上了。”就为了这事儿还跟他妈闹得不太愉快。 一辆公交将要驶入站台,轮胎哗哗的压着水,如同一头老牛般,隔着十几米都能听见它粗重的喘息。 俞高韵向远处瞧了眼,对她坦然的笑着说,“以后……常联系。” 他伸出了拳头。 梁霜影愣了愣,抬手,握拳,跟他碰了下。 “走了。”他说着,拎起卫衣的帽子,盖过头顶。 少年从表白到告别,一点不拖泥带水,像个侠客,很酷的摆摆手。 可是,喜欢的人,只能喜欢,没办法在一起,终究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傍晚回到家,覃燕难得做了卤味,梁霜影急着去洗澡,随便挑了个,幸运的是溏心蛋黄。当热腾腾的水花将她从头淋到脚,她想着,会有好事儿吗? 于是,从浴室出来的第一件事,拿来手机,发现没有任何消息,她泄气又生气的写了一条:「温冬逸,你还活着吗?」 发完就把手机扔到,找到吹风机,吹干头发,热风鼓噪的堵着耳朵,隐隐约约似有铃声传来,梁霜影疑惑的关了吹风机,手机铃声乍然而现。 划过了接通,她撩开挂着水的头发,将手机贴着耳朵。他说,托你的福,活得还可以。 又说,下楼,我见见你。 天黑的无声无息,连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却仿佛从没下过一般。 男人站在了路灯的后面,灯光画出的圈里只有飞舞的白蚁,没有他,就像夜晚潦草的纹身,让人很想要看清楚,烟蒂上的火星被他轻轻一掸,还没掉在地上,已经灭了。 他发现了梁霜影,看了过来,不再倚着车门,而直起了身子。 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便飞快的跑了过去,穿过路灯的光束,扑到他怀里。 ☆、c19 第15节 温冬逸下车想抽根烟,小区外面一条街道都被菜馆支起的凉棚、散步的大爷大妈和违章停车抢夺先机的塞满,他想开远点,又担心停远了她找不着,只好忍受着飘来的一股烧烤摊子味儿。 快要抽完一根烟,有些感应,他抬头。果然,便利店的灯光照着她,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原本就是一双筷子腿,又包裹的笔直,脸和手臂的皮肤透白,倒是很显眼。 来此之前,温冬逸准备了开场白,有些话最好是开始就说完,省得日后麻烦。结果,小姑娘往他怀里一扑,下意识地稳稳接住,味道像桑葚般的软躯,冲撞得他忘了要说什么。 不知道哪儿来的水,湿了他的衬衫,贴着他的手臂。 温冬逸按着她的肩膀,将两人拉开了距离,目光扫过她的头发,“洗头了?”跟着,他松开了手说,“不吹干就下来。” 因为想快点见到你,她正要这么说,他已经走到驾驶座的那边,下巴一撇,示意她上车。 行车路上,梁霜影没少打量他,隐忍不发。他身上一件白衬衫,没有严谨的别进皮带里,袖子叠了几折堆于小臂,正经的衣服被他穿得不正经,居然显得年轻,又比青涩粗莽的男生好看太多太多了。 车子停在山腰下,离挂着匾额的门楼,还有几步。是到了上回一起来的澜殊院。炎夏的夜晚,盘踞的吊灯下,攒动着细小的飞虫,穿着背心裤衩的老大爷,拿着蒲扇或是旅行社的宣传单,天再热些就来不了了。 虽说看起来是并肩而行,温冬逸却一直稍快了她半步。 不是她的灵敏,是与他往常动手动脚,可行的话车里就能把事儿办了的态度,一对比,疏远的太刻意了。 于是,迈上青石板阶的时候,梁霜影欲要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被他察觉,弯起胳膊肘,避开了。 “自己走。”温冬逸说着,也将手往西裤的兜里一放。 梁霜影蹙起眉,“你不牵我不走了。” 他跟着一起停下,只顿了顿,即利落的转身说着,“那回去吧。” “……不回。”她杵那儿一动不动,赌气的说,“我就站在这儿,你别管我了。” 温冬逸想发火又得压着气,说话便不怎么好听,“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把你扔在这儿?” 夜风吹动遮住吊灯的树叶,那些残存的碎光摇摇欲坠,就像梁霜影此刻的眼睛。不到一会儿,她扭头向石阶上走去。 拾级上山的途中,她的头发已经干透,绢柔的披在背后,夏装突显了她纤瘦的肩膀,温冬逸收回视线,多往上跨了一阶,与她步伐相同。 现在的象牙塔里,也关着老虎崽子,不过没露牙而已,集合起来算是个小社会。她的性格要是不改改,恐怕很难融入,就是被排挤了按她的脾气,只会自己闷着不让别人知道。温冬逸思及此,开始向她教授起处世之道来。 啰嗦了半天,他最后说着,“也别吃亏,占着理就闹,不占理就装哑巴。” 梁霜影低头走,没理他。 温冬逸无可奈何,到了庙宇的歇脚处,买了一碗三十五块的刨冰,向她赔礼道歉。她接过来,冰凉的塑料碗放在掌心,却融化了表情上薄薄的霜,看样子是消气了。 他们走来寺庙旁的回廊坐下,檐下的灯笼红幽幽,小孩从身后叫嚷着跑过,被他的母亲抓起来教训,香坛里冒出的青烟,仿佛十年如一日的旺簇。 怕她听不见,肩向她倾了去,他问,“不去许个愿?” “那叫祈福。” 她戳着冰沙,嘀咕说,“求了没用,浪费钱。” 这碗刨冰用料少的可怜,也像是色素做出的果酱,大概成本就是售价的零头。红红绿绿的椰果,浇在白色的冰上,让她想到,“今年的圣诞节……” 温冬逸好笑的打断,“佛祖不灵验就想起西洋总教头了?” 虽然梁霜影瞥了他一眼,心里却想着,也是,远着呢,到时候再说吧。拨开劣质的果酱,单单含了口冰,也尝到些正正好的甜意。 而此刻,温冬逸思考的是,如何似南方的季节变迁般,平静自然的,从她的生活之中离开。 所以,这吻是不能接的,即使难得她如此主动。 在封闭的车里,温冬逸按下她的肩,光线黯淡,他表情不悦,“坐好。” 街道在车窗外慢慢驶过,将光影扭曲,变成夜晚的鸦片,引人流连。梁霜影转过头来,深深看着他,厌恶这份寂静那般,突然出声,“我们去开房吧。” 她的目光执着而凄凄,以为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因为自己不愿意与他有性/关系。 但是,听到这句话,温冬逸脸色明显沉了下去,稍显用劲的打着方向盘,停在了路边。 他不耐烦的找着烟盒,找到了又狠狠扔下,再看向她,“其他先不谈,当下有个问题我必须跟你讲明白。” “不管你以后有多喜欢、多爱一个人,都不要把自己放在低于他的位置,不要认为你付出什么就能得到等价的东西,男人是你越把他当回事儿,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儿,懂我的意思吗?” 梁霜影眼睫轻颤,薄红的唇抿成一线,瞬间解了安全带,翻身下车。 “上哪儿去!”他急了。 下车仅仅几步,就被人拽住,她挣脱不开,甩不掉,冲他喊着,“我烦透你了,真的烦透你了!”这样不是,那样不对,没有奢求别的,只是回到之前的相处距离,都不行。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拎到面前,“……就你一人烦?” 责问之前,还有一句脏话,被他自己生咽了回去。 温冬逸是性情高傲,脾气不小,毕竟家世和自身优越的条件摆在那儿,他有资本不可一世,然而,怎么都料不到,有人能把他磨得一点脾气没了。 腕上的骨头快被捏碎了,她疼得眼眶滚出热泪,也犟的不肯吭声。 温冬逸当即松开了手,一下将她搂进怀抱,拧着眉叹息,“别哭了。” 他的温柔不在这三个字里,是那样疼惜而无奈的语调,从他的胸膛里传来。梁霜影推抵他的动作缓缓停下,抱住了他,感觉到他低下头,碰着她的发顶,就像亲吻。 这一切,就像是一团乱线,越想解开,缠得越紧,他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 - 暑假结束前,梁父经营的厂子误工赔了很多钱,打算把厂房抵押给银/行贷款,a4纸铺了一桌,纸上密密麻麻的条款,眼镜顺着他的鼻梁滑下,他的下巴则越扬越高。 愁绪粉刷了他的鬓角和后颈,忘记了自己女儿开学的日子,也情有可原。 覃燕陪着她去报到的当天,阴沉沉的云遮了烈日,纵得天公作美,仍是闷出了一身汗。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了传媒学院音乐表演系,原来是与土木工程学院合并了。 宿管处取了钥匙,晚了半天,竟还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 拢共四个床位,覃燕千挑万选,总算定下,开始整理铺被,一边把在家里对她说过的,变着花又叮嘱了一遍。梁霜影低垂着眼帘,认真地擦着床下的书桌,也不嫌她唠叨,也不给个回应,连个表情都没有。 覃燕瞅了她一眼,暗自懊着,这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就是有条件好的瞧上了她,又被她冷跑了怎么办? 莘莘学子们陆续到来,门外有行李箱滚动的声音不足为奇,直到——“霜影?” 梁霜影回头,眼前出现一个穿着白t恤,棉麻长裙的女生。她面露惊喜的说,“我看门上贴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 目前为止,梁霜影认识的女生里,最具有文艺气质的,浑身上下写着岁月静好的,只有安宁,这个曾经误判她是小偷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新室友。 安宁欢欣雀跃的说着,晚上可以跟她睡一头的时候,只见梁霜影爬上楼梯,把床帐一拉,覃燕不好意思的对她妈妈解释,自己孩子身体不好,请了病假,不参加军训了。 开学之前,梁霜影在电话里抱怨了一句不想军训,隔天就收到他寄来的一封快递,里头是一份病例和一份医生建议信。 关于这件事儿,梁父主张磨练意志,梁母称这是花钱受罪。奈何,在家中琐事上,梁耀荣向来没有话语权。 十五天的军训,伴着蝉声嘶鸣,如火如荼的开始了。梁霜影梦到一声哨响,醒来看见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下床梳洗,去医院探望梁少峰。 对床那个叫萝卜的小男孩,转入病房没几天,一见到梁霜影进来,就送了她一个飞吻。长大可了不得,若能有机会长大。 没坐多久,万思竹就把她赶走,叫她去朋友那儿转悠转悠,别老呆在医院里。 寥寥无几的友人之中,还真有一位,也不用军训的。起码梁霜影是有理有据的请假,而她是直接说自己晒太阳会过敏。敢把校方领导当白痴的小公主,舍孟胜祎其谁。 与她的不得已不同,孟胜祎是自己选择留在珠江,并且进了赫赫有名的、翻开毕业证一阵光芒刺眼的国内三大学府之一。 最热的午后,她躲进孟胜祎的家里,坐在空调下,喝着鲜榨果汁,摆弄梳妆台上的化妆品。 孟胜祎揭掉了面膜,拍了拍脸,视线无意间扫到她的锁骨,细细的白金项链,小小一颗黑蝶珍珠,款式简约精致,逃不过一双阅遍大牌的火眼金睛。 她伸出手去,勾起那根链子,“mikimoto?” 梁霜影低头看了看,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孟胜祎挑眉,“你男人送的?”品味不错,不是直男style。 每次提起那个高富帅,梁霜影的神情看上去,总是不置可否的意味,引得她非常好奇,“你们究竟……” 四目相对。 她接着,“上过车了吗?” 梁霜影眨了眨眼,有点卡壳的摇头。 孟胜祎纳了闷,不禁最深沉的发问,“他图什么呀?” 她忽然想到,“硬不起来?” 原来就是个生辣不忌的,自从告别高中生涯,孟胜祎全方位解禁了。 梁霜影噎了下,磕磕绊绊的说着,“以前有过一回,我害怕了,就没有继续了。”险破禁忌的时候,的的确确,硬得起来。 她再次深沉的问着,“那他到底图什么?” 梁霜影轻轻叹气,小声的说“我怎么知道……” 温冬逸喜欢她吗?至少有一点点吧。 若不然,怎么会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却不想要得到她的回报;也可能是他志不在此,什么样的女人没狩猎过,说不定就缺她这一款,征服了她的心,才有成就感。 孟胜祎着急的说,“你倒是跟他讨个说法啊,多少异地恋,异着异着就稀里糊涂的分了,更何况你们……”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关系。 ☆、c20 军训结束之后,梁霜影回寝室的第一天,气氛一直尴尬到了上/床睡觉,灯一关,女孩子们无话不谈,醒来她就在四人的微信群里了。 一段日子过去,这个群俨然丧失了聊天功能,全是网购地址、美妆视频,难怪都说,几乎每个高中女生到了大学都有所蜕变,最明显的是在外貌上。 课本垫电脑,化妆和护肤品各占据一片高地,明明在同一起跑线,留着齐耳短发,就像个小男生的彭晓雯,大呼自卑,上天不公,作为土木院建程六班唯一的女生,她被分到与传媒学院的女生同住一寝室,备受打击,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差距咋就这么大。 传媒学院是从这一届开始,才与同在南区的工程院合并,理由很简单,因为传媒人少,加上阳气稀缺。土木工程是出了名的和尚院,僧多粥少,就算传媒内部消化了大半,也会有剩余。 短短半个学期,梁霜影荣登南区知名度最高的女生,不是她过于出众,而是她既漂亮,又单身,谁都追不到之后,她就成了高岭之花。 在成就她的路上,广播社要居头功,当时社团经费紧张,社长想出了两元点歌的门路,并往宿舍楼下贴了张大字报——两元你买不了吃亏,两元你买不了上当。 倘若要评选出感动社团十大人物,一定有梁霜影,以及她的追求者。他们就像定了个包年业务,毫不夸张的说,有她的存在,养活了整个社团。 这一天,食堂里回响起了广播站熟悉的音效——“建程系的邓俊同学点播一首《最美》,送给音乐系的梁霜影同学,想对她说,你在我心中是最美。” 梁霜影搁下筷子,让她们别动她的藕片,她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第16节 “下面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由音乐系的梁霜影同学点播一首《我不配》,送给建程系的邓俊同学。” 彭晓雯一口米饭喷了出去,拍案大笑。 秋天来的悄无声息,关掉空调的夜晚不再有蚊子嗡鸣,风声偶尔拍着窗户,讲起鬼故事格外有氛围,梁霜影的手机震动吓到了其他三个女生,而电话那头传来的讯息,吓到了她——大伯突发高烧。 穿好衣服跑下楼,宿管阿姨头不抬的说,过了门禁时间,除非有假条,否则不能出去。 梁霜影着急,使不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倒是安宁有办法,一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阿姨你就让她出去吧……” 赶到了医院,梁少峰已经抢救下来了,住进了姑息治疗科。梁霜影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偷偷问了值班的护士,她表达的委婉,是给病人更好的照顾,缓解他的痛苦。她听懂了——让你舒舒服服的走。 据说,胰腺癌是癌症之王。 一生碌碌无为,结果到了得了个最厉害的癌。爷爷说着吭吭的咳了几声。 梁霜影知道他嘴里蹦不出什么好听话,沉默的与他并排坐着,屁/股底下的塑料椅子有了温度,他站起来拍拍裤子,说自己认识个老熟人,以前开照相馆的,手艺的不错,欠了他几百块,要喊来给梁少峰拍张照。 看着爷爷蹒跚而去的背影,梁霜影还是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深夜的医院仍然繁忙,能听见婴儿啼哭,大人轻语。她不禁想着,人死之后,会去往何处。 或者,只是一把尘土。 - 司机看向中央后视镜,视线掠过后座的男人,他眼底平静,抽一根雪茄,夜色在他身上游走,穿着一身白,细节见时尚,得体又简约。 温冬逸吐出烟雾,百无聊赖之际,拿起车上的平板电脑,打开就是上一个人浏览之后,未退出的新闻页面,一行黑体粗字尤为显眼:「华尔街对其财报数据表示质疑,温省嘉或将面临信任危机。」 穿过门厅,看见沙发那儿先到的温省嘉,客观来说,老头子是比上次见面瘦了点,温冬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紧随其后来了一对父女,温省嘉与穿着唐装的老人挽臂搭肩的热络一阵,才轮到温冬逸礼貌的问候着,“钟叔。” 老人对他的欣赏流于眼色,赞不绝口,跟着介绍,“我女儿钟灵。” 浓妆的女人,穿着貂绒的大衣,底下香肩微露,比他想象中要年轻一些。 钟灵讨巧的打招呼,“冬逸哥。” 不着痕迹的打量完男人,最后是他淡淡一笑,她就知道,高阶段位。 酒店的侍者请他们过去用餐,餐桌摆在一面玻璃墙之前,俯瞰城市的气魄,让人说不得它铺张。恭候他们的菜品,无一不堪称妙哉,精细处见真章。开了瓶酒,老人带来的,喜茶的温省嘉表露出一脸期待之色。 这是一场商业联姻的前奏,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于是,话题围绕着男女主角而展开,钟灵是随父的精明世故,给他下过几个话套,他老练的应对,却不令人感到轻浮,反而有些……惧怕,因为他从未认真。 似至尾声,温冬逸起身说,“失陪一会儿。” 他低头冲洗着手,听见清脆而有节奏的鞋跟声,打火机划开的时候,声音已经离他几步之距。 温冬逸抬眸,略微怔意,“这里是男厕吧?” 镜中的女人背倚着门框,小臂环于胸下,吸了口烟,“你说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勉强……” 他抽了几张纸,擦着手转过身来说,“我不觉得是勉强,你很有个性,我欣赏你。” 钟灵知道这么个套路,当你需要夸奖一个女人,又夸不出别的词,就夸她有个性。不过,再如何敷衍,配上那坦荡又会迷惑人的眼神,一般人是经不住的。 她吐出烟圈,看来他与自己不是一个阵营的,多说无益,鞋跟一蹬,转身离去。 男人笑的没有灵魂,所以嘴角的弧度一消失,整张脸就变了个样子。温冬逸转回身面对镜子,把废纸一扔,面无表情的整了整仪容。 回到餐桌上,钟灵笑颜倩兮的举杯,要与他相碰。他端起酒杯,玻璃的反光衬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线条流畅的下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怎能不明白,别的不说,起码这男人养眼。 - 难得寝室里的四个女孩家都在本地,周五上完半天课,打包行李,各回各家。 从地铁出来,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到家,还能赶得上开饭。饭桌上,梁父冷不丁冒出一句,“温冬逸订婚了。” 前些日子,梁霜影起夜又想喝水,出了房间,撞破父母悄悄合计着家底,面容憔悴,她的房门又是一开一关,拿出了一万块放在桌上。他们神情惊愣,问她这是哪儿来的,梁霜影不欺不瞒,直说是他给的压岁钱。 至此,他们才知道,过往她与温冬逸经常私底下见面,总不会是辅导功课。千头万绪,无从纠起,化作长叹。 听到这个消息,梁霜影怔了会儿,搁下碗筷,未置一言,起身要回房间。 覃燕竖起筷子欲言,“这孩子……” 梁父愁容拦下,“你吃你的。” 回到房间,梁霜影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长长的一段等待音,转而急促,无人接听。垂下手臂,手机从她掌心落到床上,仿佛有人在她心下挖了个陷阱,不断跌坠。 分外安静时,房间外头传来梁耀荣的话语声,“当初你就不该动歪脑筋。” 覃燕一听,硬起脖颈,“我!我动什么歪脑筋了啊!” …… 夜里九点半,温冬逸在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扔着金属色的烟盒,他唇上抿着一根烟,焦虑的翻找打火机,顺手抄起了手机贴到耳边。 “你在哪儿?” 声音像是青翠的橄榄,但周围有点嘈杂,恰好的一阵夜风呼啸,他停下了动作。她说,“我在上次来京川的时候,你给定的那家酒店门口……” 一个小同事出来泡咖啡,张开嘴巴吸气,看见疑似大老板的背影,哈欠都吓了回去。男人走得那么急,连等个自动门的时间都匀不出来,一把拉开旁边的玻璃门,掀起风衣的一角。 小同事愣了三秒,急吼吼的冲进办公区,“下班啦!” 可惜,其他同事们一个个魂魄不在,眼睛黏着电脑屏幕,脸色如死人般,好不容易有人搭理他,“说什么梦话呢你……” 他用文件砸着喊,“大boss下班啦!” 是刹那,神的恩赐降临般,一扫死气沉沉,欢呼雀跃仿佛国足踢进世界杯,一时壮观。 小庄同志很有良心的拍了几下,一间独立办公室的门,拍完了就跑。 李鹤轩刚想出来吼一句,谁没事儿瞎敲门,见情景,扭头回去拎包。 以关灯作掐表,不到十分钟,树倒猢狲散。 温冬逸将车停在酒店门前,钥匙扔给泊车的门童,四下张望,隐约得见酒店大厅里的一抹人影,便走了进去。 她低头坐在那儿,不出所料的把酒店宣传单给折了。此刻,梁霜影的肤色似月光黯白,瘦而窄的脸蛋,穿着烟灰色的针织毛衣,圆领高不过锁骨,很单薄,也许南方还不够冷,但这里已经是寒风凛冽。 所以,温冬逸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儿,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坐在她的身边,又握住她冰凉的手。 没曾想,梁霜影明显僵了一下,把手抽了回去,若无其事的说,这里的员工居然还记得她,即便不是住客,也请她进来等人,亲切的问她需要果汁,还是热牛奶。 她柔软而平静的叙述着,他却慢慢抿起了薄唇。 毫无营养的一番话之后,是冗长的空白,她终归问出,“你订婚了?” “以后会和她结婚?” 温冬逸的目光一点点敛下,并非躲避。 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她轻轻的说,“也好……” 可能有些出乎意料,他抬眼,再度看向她。 她一笑一语,“不然我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要离开我。” 真没出息,话刚说完就要哽咽了。 开始的时候,梁霜影觉得自己可以很洒脱,知道他是逗她玩,从不拒绝他的慷慨,从不要他给出肯定的答案,追着要个名分实在太傻。全赖他无限制的纵容,她贪心不足,变得患得患失。 温冬逸以一种遗憾而温柔的语气开口,“太晚了,要不先住这儿……” 被她打断,“我买了机票的,今晚的。” 她又接着说,“外头拦得到车。” 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似乎到这儿之前已经打算周全,那藴着雾霭的眼睛,透着倔强的得意,仿佛是说着,我知道你温冬逸早就想跟我撇清,瞧我比你干脆利落多了。 梁霜影站起身,把外套脱了下来,塞给他。她深吸了口气,咽下喉间的酸涩,“我就是想来告诉你……” “我要的不是暧昧,更不是当谁的第三者,以前发生的事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不会拿来威胁你什么,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当初,温冬逸苦苦找寻解开这一团死结的方法,怎么没想到,就是一把剪刀的事儿。 她开门坐进出租车里,他以为车门会挂住那如同涟漪般的长发,他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全部皆是,他以为。 梁霜影带上车门,不准备回过头跟他挥手告别,是害怕记住那颀长的身材,今后遇上的男人,都借他来比较;是她想做个很酷的女孩,尽管可能在他看来,与其他的女人,别无二致。 开了有一段路,车窗紧闭,她感觉胸口闷得慌,开了点窗透透气。长驱直入的风干燥冰凉,吹乱她的长发,一再勾别到脸侧、耳后,不厌其烦,就是不愿关上,想要吹掉她身上,所有他的味道。 “师傅……” 声音模糊,司机师傅愣了下,“啊?” 不擅长主动与人交谈的梁霜影,突然道,“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司机师傅没来得及应答,她自顾自,“我大伯可能要不行了,小婶该怎么办,以后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我爸的工厂也快撑不下去了,最近家里人整天唉声叹气的,今年是过不好了……” “这些事情,我很想跟他说,都不能说了。” 梁霜影弯下腰去,把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膝,掌心承接着温热,像快要聚集起了河流,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堆叠起,温冬逸是那最后擦燃的火柴,轻轻往上面一抛,终于,溃不成军。 在她的啜泣声之中,电台播放着天气预报,说从明日起,华北、东北地区将大范围降温,请市民注意防寒保暖。 又是一个冬天,该病倒的病倒了,该离开的离开了,它没迟到。 ☆、c21 在机场出发的门前,司机师傅按亮车顶的小灯,暖黄的光打下来,计步器嗒嗒嗒的打表,他念念有词的数钱,转过身来给她找零的时候,对她说,“姑娘,我不懂咋劝你,但我跟你保证,明儿的太阳照常升起!” 带着一股北方味道的斩钉截铁,她愣了片刻,笑了。 珠江的秋天太短暂,入冬的突然,弄得路旁仍有绿意的树木,都有点怔懵。梁霜影拎着一盒蛋糕,享受着南方无风的湿冷,一路僵着骨头躲进了医院。今天是大伯前病友小萝卜的生日,小婶定了块蛋糕,叫她顺路取一下。 萝卜见到她,脸上还挂着两道鼻涕水,送了她两个响亮的飞吻,要不这么耍流氓,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大伯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眼眶凹陷的像个外国人,胳膊上埋的管子已经拆了,似乎气色好了些。他说走路有点畸形,还不是走了,难看。 小婶从楼下饭馆打包了好几样菜,都是小孩爱吃的,一屋子的人又给点蜡烛,又给唱生日歌,好不热闹。梁霜影想起一件事儿,借上厕所之便,在服务台的一角找到了募捐箱,往里头塞了两百块钱。募捐箱上写着蒋瀚博,括弧萝卜。 回到病房,她看见小光头戴着个寿星帽,鼻涕水擦了又流,乐呵呵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刚被父母遗弃在医院的小孩。 那年隆冬的早晨,梁少峰悄悄的走了。护士问她是不是09床家属的时候,梁霜影没有当即呼天抢地,捂嘴痛哭,而是表现的异常平静。 床边的仪器已经卸除,小婶和护工一起帮他洗脸洗手,再换上干净的衣服,梁霜影站在那儿,不止是她,全家人都很平静,真奇怪。覃燕红着一双眼睛朝她走来,将她带出了病房,她疑惑的张了口,没出声,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小婶去跟殡仪馆的人接洽,要交个押金,她摸了遍身上,没带现金。梁耀荣递来几张钞票,被她推拒着说,“没事没事,我下去取……”梁耀荣硬是塞了过去,叹着气,“一样的一样的……”通常这时候会暗掐着梁父说‘你装什么阔气’的覃燕,默默帮着收拾生前的杂物。爷爷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抽烟了。 第17节 梁霜影折了一只纸鹤,放进了大伯的衣物盒里。 为了料理大伯的身后事,小婶一整天都很忙,没有时间停下来歇一歇,就像憋着一口气,打一场硬仗。直到这一天的傍晚,她才得以坐下,眼神变得空荡荡的,窗外一片火烧云,灼烧着人间。 她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对学生对家人亦然,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从来没像昨天晚上,说过那么多的话,他絮絮叨叨的,大半辈子要说的,都说完了。 “一直跟我说话,一直说,一直说,就是不肯说一声再见。” 梁霜影搂过她的身子,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放声哭了出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妨把它想象成,爱人早一步抵达结局,等待活着的人走完这条人生路,在岁月老去的尽头重逢。 - 梁父曾引以为傲的工厂,今日变作繁重的债务,覃燕戒了出门打牌,成天呆在家里打扫卫生,当生活的乐趣不再有,只能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克扣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梁耀荣,自要承受她的苛责。 于是,一双父母从小吵不断,上升到语言暴力,揪着陈年往事诋毁对方。 保温内胆从热水壶里摔出来,碎了一地,仿佛战争吹响的第一哨,吓得梁霜影大二刚开学就找了份兼职,远离战火,在一家会务公司做机场接待的工作,偶尔帮忙会场布置。 开始带她熟悉流程的是叫袁彬的男人,微胖身材,剃了个寸头,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几次接触之后,她就感觉不对劲了。 从机场回市里,总要坐一辆车,袁彬有意无意的,想跟她发生点肢体接触。夏天的尾巴扫来扫去,穿上了长裤,换不下短袖,偶尔胳膊碰胳膊,都使她反感非常,尽可能的躲避。 直到上一次结算工资,袁彬在微信里找她,要她叫自己一声好哥哥,才给她转/账。 一向对梁霜影不错的女主管放了产假,求助无门。打了一长段斥责的话,又全部删掉,直接删除该好友,再把手机扔到一边,她抱住自己的双腿,心里咒骂着,恶心,龌龊,下流。 没过几分钟,袁彬就发来好友请求,并称只是开个玩笑,又给她转了钱。即便梁霜影是初出茅庐的社会新人,对职场性/骚扰的概念模糊,但是这份厌恶,足以让她决定今晚接最后一趟,明早打给人事辞职。 候机厅里响起到达广播,袁彬把接机牌和表格给了她,自己去了厕所。 她低下头,按亮手机屏幕,就听见,“小梁妹妹!” 梁霜影应声抬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一起吃过饭的汪磊,尽管那顿饭是很遥远的事儿了。他的肤色亮了一些,依旧人高马大,穿着夏威夷风的花衬衫、大裤管。 这一次,没有从中阻拦的人,他俩顺利交换了微信。她留意到汪磊身后围着好几个,似乎来接他的男人,他们都不敢催促,全程一旁陪着笑脸。 汪磊前脚与她再见,袁彬后脚回来,只摸到个背影,于是问她,“熟人?” 梁霜影回答,“问路的。” 他们接得是个中型企业的老板,跟计调要了辆好车接人,租车是按小时收费,会务承包的公司要掏这个钱,赶上地面雾大,不允许降落,客机空中盘旋,还得多等一个小时。 车队说过了晚上十点,每小时要多加钱,公司一位管事儿的打电话来骂人。天气原因哪是人能操控的,他又不是玉皇大帝,接电话的袁彬脸憋成猪肝色,还不能回嘴。 梁霜影余光瞥了他一样,继续啃着汉堡垫肚子。 将近一个半小时过去,终于,接到了这位刘总,袁彬笑脸相迎,梁霜影不擅长说话,便往后站。怎奈,女孩的气质出尘,小脸蛋精致又漂亮,绑着低马尾,绸布般的头发弯出了波浪,躺在背后,无法被忽视。 出了机场,与刘总同行的秘书过来,想让梁霜影坐他们那辆车,她连忙谢绝,上了跟在后面的马自达。上车没多久,公司负责人一通电话越过了袁彬,直接打给了她,不是撒气来的,而是说着,刘总晚上请客,要叫上她一起,算是加班,补贴五千。 起了盖的啤酒瓶里,白色泡沫漫上来。 然而,听不到一点气泡升腾,它们悉数被震耳欲聋的音乐掩盖,如果能猜到是这样的请客,决计不会来,她身旁是会务公司的王总,他态度端正的说,只是跟她碰个杯,助助兴,大方点别扭扭捏捏的。 梁霜影毫无交际应酬的经验,在这进退两难的局面下,她的视线寻找了一圈,卡座里有四个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使她想要逃离的猥笑,几个为了多开香槟的陪/酒女郎,要么灌男人要么灌自己,没人能搭救她。 陡然想起,十七岁的那个晚上,他责问着,你的警惕性扔到哪儿去了? 可不是嘛,都被这个糟心的生活磨没了。 梁霜影被塞了一杯酒,想放下,却让身边横来的手给拦住,“哎!不给面子啊!”她硬着头皮喝了一大口,未能饮尽,苦涩的酒味,瞬间冲得她腹胀。 老男人一个劲儿的劝她喝酒,臃肿的身子越挨越近,她只能往外躲,心生怯意,慌不识路,侧身摸出手机,看着通讯录的名字上,恍惚了会儿,最后点开了微信。 灯光靡丽的情况下,拨开层层被dj领着疯摇的一群人,男人看到了梁霜影所在的位置,既要装作巧遇,又得扯开嗓子喊,“刘总!” 刘总讶然,“小汪老板?” 汪磊就势坐了下来,“不敢不敢,小弟就是一打工的,您才是老板。”他嘴里是这么说,手是拍在了所谓「老板」的肩上,姿态熟稔又自然。 这个时候,对面明显有了醉意的女孩,无力地推着逼近的酒杯,汪磊出声喊住,将她拉来自己旁边坐着,“这是我兄弟的妹子,不胜酒力,我替她干了。” 刘总愣了下,反应倒是极快的,介绍起了会务接待那边的王总,也有点甩锅的意思。汪磊则举杯说,“王总是吧?您好您好,以后承蒙您多多照应了哈。” 喝了几轮,眼前的景象已有曼妙之意,不敢留恋,借着梁霜影的醉态,汪磊把她带出了酒吧,她紧拧着眉含糊的说,“我不能回家……”这副模样要是被她父母看见,今晚就不用睡了。 没有登记过的私家车,不让开进校区,离宿舍楼还有一段路,汪磊真怕怠慢了这位「皇亲国戚」,背起她往里走。他心里不禁念叨,仿佛就剩个骨架的重量,每天都吃的啥。 很快,梁霜影用行动解答了他的这个问题。夜里闷燥无风,闻着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催得她胃里掀起一阵波涛,酸苦的食物残渣马上要从喉咙翻涌而出,她挣扎着下来,落地踉跄了几步,扶着路灯杆子,吐了出来。 汪磊探着身子观察情况,啧了声,“没事儿吧?” 食道里藏了根火线般难受,梁霜影说不出话来,只摆摆手。 蹲在那儿的女孩,估计一时半刻起不来,他往护路的方砖上一坐,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着,“你的事儿,我不可能不跟他汇报,别介意啊。” 虽然脑袋里像有个巨大的水球在滚动,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着,当然知道汪磊口中的「他」是谁。 手机屏幕的光,铺在汪磊的脸上,只见他的嘴皮子动着,“现在我给他打过去,你人美心善,跟他说几句,回头我好交差。” 暑天已过,夏蝉不喧,似乎能听见电话正在接通的声音。梁霜影竟不觉得丢脸,而是怀有渴望,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哪怕轻描淡写的慰问,哪怕责怪她不自爱,哪怕只是一句话,她的眼泪都准备好了。 没曾想,接通之后,汪磊诧异,“不说啦?” 接着,他与那边的人说了有一会儿话,连声答应,“行行行,我知道了。” 瞧见女孩扶着路灯杆子要起来,汪磊挂了电话,急忙过来架住人。 一路走着,听着一口京片子,“是这么回事儿,他说呢,你要是还想继续在那儿干,他亲自给你的老板打个电话,我说话顶多就让人客气客气,他不一样,他一开口,人家得把你当佛供着。你要是不想干了,那就告我一声儿,我去帮你办妥了,好吧?” 她不吭声。 眼瞅着快到宿舍楼底下,他说,“回头你考虑考虑,啥时候给我个准话都行儿。” 汪磊拍了几下栅栏门,见到个老女人便说,我是她哥,朋友生日,多喝了点儿。宿管阿姨扫了一眼梁霜影,那张布着黄褐斑的脸连个表情都没有,开了门,不忘说着,双休日住宿舍要有手续。 梁霜影跄跄悠悠的走进去,气游若丝的说,明天补办。 虽然是乌漆墨黑的,但毕竟是重返校园,总有些情怀欲抒,还没在心里吟游几句,汪磊认命的接起了电话,“我可看着她上楼才走的啊……” “你是没瞧见那几个给她灌的什么酒,那两杯要下去跟死人有啥区别,这手段真他妈老土。” “按我说,你跟她商量商量,一个月三十万,把人家包了不就完事儿了吗!” 爬完四层楼梯,她脚底一软,猛地推门进屋,动静不小,好在室友都回家了。 当天晚上,梁霜影做了一个梦——厨房里做桂花糕的奶奶,戴着眼镜教她算术题的梁少峰,穿着黑色西装吻她的温冬逸,他们招摇的经过梦里,没有一个她能留得住。 ☆、c22 早晨冷得人爬不出被窝,覃燕在敲门,她只得从床上起来,把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洗漱完走出卫生间,覃燕坐那儿拆沙发套,怨她起晚了,面都要糊了。 梁霜影拉开椅子坐下,饭桌上摆着一碗长寿面,在冬日的光线下留有余雾。一上午,除了陆陆续续收到祝福短信,还签收了一份快递。始发地是京川,打开快递盒,先见一张贺卡,写着生日快乐,落款是,俞高韵。 是米老鼠的钱包,挂着迪士尼的牌子,即便不是那么幼稚的款式,但老人常说,红色钱包漏财。有点怕,自从她辞了会务接待的工作之后,到今天还没找着新兼职,已经很少管家里伸手讨要生活费,再丢钱可就惨了。 梁霜影把它放回礼盒中,给他发了一条微信:「礼物收到了,很可爱,谢谢。」 他回了一个小猪拿纸风车的表情。 梁霜影没将自己辞了兼职的事儿告诉她妈妈,所以覃燕疑惑地瞅着她,平时周末都忙得不住家里,放了寒假反而更清闲了,于是问她怎么不用去机场了? 覃燕曾不止一次批评过她,做人做事儿都不够圆滑,低不下她清高的头,来曲意逢迎社会的生存规则,所以,避免再被抓着一顿说教,她含糊其辞,躲去小公主家。 孟胜祎以包租婆的造型招待她,随手抓起一盒礼物塞进她怀里。巧了,“最近流行送钱包?”梁霜影感觉好笑着说。 她一边拆着卷发的海绵球,一边说,“这不是看你家道中落了嘛,激励你一下,发奋赚钱。” 霜影知道她不会问是谁也送了钱包,也不会再发表她那套务实的理论——钱被偷了还能再挣,男人跑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因为她恋爱了。 对象叫郑京浩,中韩混血。按孟胜祎的话说,同样是亚洲人,偏偏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吃泡菜长大的,并且在理工男清一色格子衫配框架眼镜的衬托下,格外的洋气。尽管分不清自己对他是一见钟情,还是贪图新鲜,孟胜祎都决定要下手了。其实这两者,也没有差别。 可惜,孟胜祎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得了个热脸贴冷屁股的结局。既然不是他的宋慧乔,那么她爽快的认输,不打算养精蓄锐再战一轮,不代表追了这么久,一点回报都不讨。 是以,那天下午,在通往男生宿舍楼的路上,孟胜祎将人拦了下来,嚣张的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就亲我一下;如果你喜欢我,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郑京浩盯了她片刻,绕过她,走向了宿舍楼。 孟胜祎醒过神,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没听懂啊!” 他脚步一顿,转身回来,捧起她的脸,对准她涂着限量版口红的嘴唇,亲了一下。 短短数秒,她却持续震惊着,“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回答,“我已经走过了。” 毕竟是韩剧孕育的孩子,套路比她深,甘拜下风的与他交往了。事后,孟胜祎如持左券的扬言,以后让他见识见识,国产婆媳剧的厉害。 梁霜影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有关俞高韵的话题,现在瞧着她沉醉于热恋,每天在朋友圈变着花秀恩爱的状态,似乎没必要再刻意回避了。 果然,孟胜祎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谁还记得他呀。” 她接着说,“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长情……” 才说到这儿,梁霜影又开始强行解释,虽然她家目前的情况,还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是既要平衡打工与课业,又得担忧扑朔的前程,哪来多余的心思去钻研恋爱这门学科。 这一番听似是那么回事儿的话,梁霜影积极地重申过很多遍,而她一副不想听的动作,像极了emoji里那只捂着耳朵的猴子。 一不小心吐露了心声,孟胜祎抓起枕头就砸向她,两人便追跑着打闹起来。 闹得累了,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孟胜祎想到就问,“你还在找兼职吗?”她亲戚的亲戚家里有个小女孩,吵着要学跳舞,她妈不想在外面报班,想找个上门家教。 梁霜影从床上撑起身子,眼睛发亮的点着头。 孟胜祎睨着眸子,“你再说一遍我像什么?” 她无比诚恳的说,“全智贤。” 没几天,梁霜影收到小女孩家的地址,就将自己获得的奖项罗列下来,和各种证明的复印件一起,装进一封文件袋里,带了过去。 没能见到想要学舞蹈的女孩,见到了她的妈妈,约摸三十几岁的年纪,五官平淡,胜在保养得很好,她甚至没有打开文件袋看一眼,而是将梁霜影由头至脚的审视了一遍,那眼神并没有令人感受到足够的尊重,但她说着,等天气转暖些,再联系她来教课。 梁霜影点头,也表示了感谢。比起屈从那些明着暗着的规则,以此得到名利,她更能接受这样被轻视的态度,起码不让自己恶心。 元宵佳节前夕,梁霜影同时得知两个消息。 一是,俞高韵明天早上回珠江,约她出来小聚。 第18节 二是,小公主和那个韩国欧巴,分手了。 原因是孟胜祎发现他用另一个社交软件,在跟一个吃泡菜长大,目前仍吃着泡菜的女人聊天。 记录全是横竖圈叉的韩文,她一张张截图下来,让某个外语系的同学打了份临时工,一句句翻译给她听,就像听了一段有声小黄/文,没有欲/火中烧的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脱离恋爱中的蠢女人模式,回归本质的孟胜祎,提出了个非常现实的质疑,“他是不是看上了我家的钱?” 梁霜影毫不犹豫的摇头,“我觉得不是,你很可爱,没钱也可爱。” “你这是友情滤镜。”她还是笑了,一甩那头精心打理成乌黑光亮的卷发。 也许是好友的关系,才能把人看得更仔细,孟胜祎的确任性,却不是蛮不讲理,可以笑得很鲜亮,可以无所忌惮的敢爱敢恨,若依张爱玲所说,她就是男人的红玫瑰。梁霜影恰好还认识一朵白玫瑰,叫安宁,她是一个会说柔情的话,知进退,善解人意,有点小聪明,守得住细水长流的姑娘。 霜影常常会羡慕她们,因为她们都是在接触之后,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与她们相比,自己的性格似乎很平庸。 这么想来,温冬逸口味有点怪。 她思绪一顿,慌张,却要硬撑镇静的回过神,专心去听孟胜祎在说什么。 果然,韩剧就是要有一个悲剧的结尾。孟胜祎如是说。 可是,最近几年韩剧不流行悲伤收尾,容易被骂狗血,国产的婆媳剧比起往年,也少了很多,不管以何种形式,主要为了谈情说爱的偶像剧,倒是越来越丰富了。这些观点,面对原本瞳仁清亮,而今恍如枯炭的孟胜祎,她不敢说。 - 昼短夜长的冬天,不到五点,天色一片颓势,裹挟着暗红的晚霞。 孟胜祎与她相约先在商场门口碰头,刚到不久,就看见了门外走来的她。 梁霜影穿了一件棕色的呢子外套,上面的牛角扣显得年轻,一双黑色的高筒靴长及膝盖,进门前有冷风吹着她披散的长发,皮肤雪白,认真的化了妆,模糊了女孩与女人的界线,是不需要赘述的漂亮。 孟胜祎玩味的看着她,“想开啦?” 说话间,她们进了餐厅,俞高韵没有辜负期望的,从帅气的少年,长成了帅气的青年,目光自然率先捕捉到他。然后,才是胡闯,听说他高考失利,父母花了大价钱,才把他塞进了国外的三流大学。 餐厅里摆的是圆桌,留意到视线固定在梁霜影身上的某人,孟胜祎抢先拉开了胡闯旁边的椅子,优雅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胡闯打趣说,“女大十八变呀!” 孟胜祎不走心的回应,“谢谢啊。” 他接着,“越变越惊悚了。” 她故意看向另外两个人,自说自话,“今天谁请客?胡闯是吧?那太好了!” 梁霜影笑了笑。俞高韵收回视线,心情愉快的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老子走了,你们慢用。” 进行餐后闲聊的时候,胡闯说,昨晚在微信叫了安宁,不巧她今天要送亲戚去机场,只能晚上过来一起唱歌。在座的人里,也就梁霜影有她的电话,准备买单换场之前,便给她打了过去。 安宁还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那段路霜影太熟悉了,一堵堵上几小时都有可能,于是她说,时间很赶就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话音刚落,安宁着急的说了句,“不会的!” 梁霜影微愣了下,听着她回到一贯的柔声细语,“不会赶,我快到市区了。” 莫名的就想到那半句诗——蒲苇韧如丝。 他们进了ktv的包厢,孟胜祎却跑去超市疯狂消费,小吃果盘铺了一桌,有些壮观,她卡刷得高兴,又垒了一个鸡尾酒塔,自己先干为敬。 瞧这架势,胡闯马上就要问,你失恋啦?瞥见梁霜影使劲冲他挤眼色,识相的闭了嘴。 高高兴兴的同学小聚,演变成孟胜祎的个人演唱会,胡闯作为嘉宾偶尔串唱几句,走得调是一个赛一个的远。旁边无奈的两人,只好学着适应,顺便聊着天。 对了,俞高韵这么提了声,从卫衣前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了她,“有进步了吧?”梁霜影接过那只纸折的‘青蛙’,实在不想打击他。这根本就是只丑蛤/蟆。 如同以前一样,她要拆开了重新折起。 结果,摊开了纸,发现里面写有一行字,不是「我喜欢你」,是「我还喜欢你」。 那瞬间,所有白驹过隙的青春,一幕幕倒退,公交站的雨点,蜿蜒上山的吊灯,晚风穿过的消防通道,挂着彩灯的圣诞树,在她手心写下的名字。 临了,孟胜祎唱到动情,嘶吼着那一句——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梁霜影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拐进女厕的门,融热的感觉在眼眶里打转,她急忙仰头,深呼吸着,好不容易将它们逼了回去,低下头,还是有滴眼泪滑落到脸颊。怕揉坏了妆,她轻轻的擦,突然气恼的咬着唇,重重地跺了下脚。 记不清房间号,在走廊绕了一圈,她从包厢门上的小窗望了进去,找对了房间,也看见了安宁。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恬静而温柔,她与俞高韵讲话,微笑的眼睛,不必再去揣测心意。 梁霜影推门进去,轮到胡闯瞎吼乱叫着,她没有迟疑的坐到了孟胜祎身边。有了醉意的孟胜祎,把头靠向她的肩膀,嘀咕着莫名其妙的话,而她若无其事的,忽略了他的目光,偶尔笑一下高音劈叉的胡闯。 我们很像,都像个执着的傻瓜,拯救不了自己,也成全不了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到开头的时间。 ☆、c23 梁霜影仅代表自己认为,火锅就要在喧闹如市的环境里吃,才有味道。 显然,这个男人与她的想法颇有出入。礼宾穿着大红旗袍,身段娉娉袅袅,将他们请进了包间,高雅的装潢,一股子山茶花的清香。她脱下的羽绒服被衣套裹得严实,挂在落地衣架上,才记起手机在里面没拿出来,算了。 点上红泥小火炉,摆上锅,盘里鲜红的肉片一卷卷叠成个井字,虽精致,但少得可怜,所幸菜品码了一桌,服务生带上门离开没有多久,锅里的汤滚了起来。 她还是那样随意地抓起头发,扎了两圈,撸上袖子,小臂过于青白,端起一盘牛肉片,筷子拨着全部倒了进去。汤汁往高处溅,温冬逸不得不出声,“……小心衣服。” 梁霜影确实饿了。从南方飞来的时候,她看着平流层上的云雾,竟然睡了过去,空乘分发三明治和果汁的整个过程,都没有打扰到她。 亦如此刻。 所有声音皆有迹可循,汤汁翻滚,碗筷碰磕,慢慢轻歌,除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她沉默地进食,不置评,不看他。 桌上的空盘渐渐多了些。温冬逸含起一支烟,点燃,银质的打火机,合上的瞬间比甩开利落,他身子往后一靠,慵懒的坐着,从那些摇曳生姿的烟雾之中,看见她的眼睫低顺,在喝一份杨枝甘露。 他指间的烟靠近嘴边,又停下,先问,“课多吗?” 梁霜影不由地顿了顿,不带什么情绪的回答,“不多了。” “大四毕业?接着念?” 她仍是毫无起伏的说,“毕业。” 他微微颔首,接着问,“想好去哪儿工作了?” 勺子落到碗底,梁霜影转过脸来看着他,“还有一年半。”才毕业。 温冬逸欺身向桌面,捡起干净的手巾,同时说着,“未雨绸缪不算早了。” 他伸手过去,抹掉她腮边的酱汁印,“你们这个年纪,老是把谈情说爱放在首位,以为踏出了校园事业能一蹴而就,要不就那么干耗着着。” 毛巾还有点高温消毒后的余温,比这亲密的举动都曾有过,只是时隔太久,眼下,梁霜影有些怔,一丝慌乱冷却在他扔到一边的毛巾上。或许,是她的心思不再那么单纯,会去揣摩他的弦外之意。 因此,她回答,“我现在没有男朋友。” 温冬逸稍显一愣,想要掸灰,见它快燃到滤嘴,干脆将烟蒂熄在了水晶的烟灰缸里,然后说,“只是一个提醒,不包含其他隐喻。” “总之,你该去考虑这些了,如果没找到方向,我可以帮你安排。” 在他说话间,梁霜影拿起了勺子,停住,又彻底搁下,目光落在似乎渐凉的红泥小炉里,“你很闲吗,我将来要怎样,跟你有关系吗。”她的语气格外清凛,把疑问削成了陈述。 “至少,我是有责任的……”他顿了顿,肯定而轻的说,“对你。” 梁霜影再度转过头来,不言不语的看着他。 “过去是我先招惹你,是我的错。” 她很想装作冷漠的笑一笑,却牵不起嘴角,“我和你谈感情,你跟我论对错?” 温冬逸撇开视线,“当初你那番话说得挺好,我相信你不是一时赌气,现在又何必呢?” “我傻啊。”梁霜影立刻接上。 “听见你未婚妻说你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她还不想结婚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还没傻够呢。” 真是久违的头疼,温冬逸微拢眉心。在这桩婚事上,钟灵亮明自己与他无法达成共识,却不见有什么小动作,居然悄悄找到她那儿去了。 梁霜影忍不住问,“你们有钱人都是这样?人前做一对橱窗夫妻,背后各玩各的?” 他轻抿着唇沉思,不到片刻,点着头称,是。 “那我们分不分开,其实没有差别?”她的眼神变得固执而困惑。 这个念头太危险,之于他们两个人都是。温冬逸难得认真地瞧着她,“所以你想不通什么?” 只不过转瞬,回到了玩世不恭的味道,“懒得跟你说明白,就是我对你没兴趣了。” “……别这么玩不起。”他低下眼眸,又倒出一支烟。 多好,温冬逸是完完全全的,不把她当小孩儿对待了,瞧瞧这话说得,多伤人。 梁霜影擦了擦嘴巴,平静地起身走向旁边的衣架,背对着他,穿上羽绒服。她想,可能自己脑袋里塞了一堆石头,冥顽不灵,明明与他划清界限以后的路,即使是座独木桥,亦是那般笔直,她偏要拐进一条死胡同,去撞南墙,去头破血流。 仍然车水马龙,夜幕之下,寸土寸金的城市,像个巨大的荆棘丛林。这片光景,映着梁霜影脸上的兴致寥寥,直到看见那栋酒店大楼。 温冬逸大概是觉得,这家酒店周边的环境她比较熟悉,却不在意这里存有太多,她不愿意回忆的事情。那双打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明显,线条流畅,如同开去的方向,没有丝毫的顾虑。可能,对他来说无所谓。 温冬逸把她送到了套房的门外,他交出房卡,肩膀倚着墙说,明天我可能没那么早下班。 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意义不明。晚餐留下了前车之鉴,这次梁霜影不作他想,点了点头。 整间套房大而安静,习惯了室友外放的电影台词,或是父母在门外大动干戈,她有些不适应,将电视机打开,弄出了点声音,才脱下羽绒服准备洗澡,手机从口袋里掉在了地毯上。拾起的同时,她按亮了屏幕,在一个小时前,俞高韵就发了一条消息:「到京川了?」 她给了回应,便扔下手机,刚从行李箱里搬出护肤品,没想到那边的人秒回:「给你发个攻略,你看看想去哪里。」隔了须臾,又发来:「住的地址给我,明天过去接你。」 梁霜影缓缓坐在了床尾凳上,回了句:「武忠路,星轮酒店。」 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但是打了半天,却没有对话框冒出来。于是,她先说着自己要去洗漱了。 他很快回复:「早点休息,晚安。」 她犹豫了半晌,只发了个,嗯。 - 室内的暖气实在误导人,以及正午的日光营造了温暖的假象,梁霜影换下了高领的毛衣,一出酒店的门,刺痛颈部的冷风,差点把她逼回去再穿两层。不过,瞧见了身穿黑色羽绒服不拉拉链的俞高韵,面庞清爽笑眼盈盈。 她指着那辆钛银色的中型轿车,眨眼微讶,“你的?” 他嘴角得意的翘起,点着头。 第19节 梁霜影冲他竖个大拇指。 俞高韵笑开了,下巴一摆,“走!” 他们先后系上安全带,车子慢慢开下了酒店门前的斜坡,他说着,“提前说一句,我的驾龄就几天,路上太堵,还是坐地铁更方便。” 俞高韵瞥见了她的表情,故意吓唬道,“没事儿,这车防撞系统不错,等会儿从那弹出来个气囊,保你不毁容。” 梁霜影配合着紧张起来,“去年我学校让交了二十块的意外险,现在还有效吗?” 北方的冬天基本就是旅游淡季,买了票逛了圈遗址公园,俞高韵讲解起来像模像样,口条特别顺溜,梁霜影还真以为他纵览名胜,见识渊博,结果,瞄到了他藏于背后的手。 “俞高韵,我发现你作弊了!”她笑得明媚,要去抢下他的手机。他一边往后躲着,一边挥高了胳膊,不让她碰到,还笑着声东击西,“诶诶诶,你看那边有鹅!” 寒冬腊月,湖面都结了一层冰,哪来的鹅。 天色渐深的时候,他们去了路边的烧烤摊。一旁出租车,私家车,公交车混乱交战的背景下,被撒着孜然的烤串,烫到了舌头,对面近似少年的男人,喝了一大口饮料,扭过身喊道,“老板,可乐是热的啊!”声音差点淹没在嘈杂之中。 在体育场馆外的洗手间里,梁霜影迟疑了会儿,还是补了口红。 演唱会开始之前,她拿出了手机,难怪半天没听见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留意到她些许不安的神情,俞高韵翻过自己的手机壳,说着,“可以到苹果官网买,这后面自带备用电池,不然我先拆给你?” 梁霜影忙说不用,“你不是还要给胡闯直播吗?”经她提醒,他才记起来这回事儿,兴冲冲地给胡闯弹视频,巧的是,对方接通的刹那,舞台亮起。 接下来的每首歌,都是全场的大合唱,而俞高韵多次想与视频里的人搭话,都让胡闯热泪盈眶的怼了,“谁要看你啊!我要看周杰伦!” 终于,当《七里香》的前奏响起,三人之中,无论是谁,再也找不到那个时候开怀的原因,只能看见某些属于青春的东西,乘着他们登不上的列车,渐行渐远了。 临近演唱会尾声,礼花接连升空,跟着周围的歌迷疯狂地喊encore,捕捉到人影返场时尖叫。 快到十二点,坐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外面是一条柏油马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眼前的玻璃似镜子一般,出现了他的身影,拎着一小袋芝士蛋糕,两盒柠檬茶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拆开了蛋糕的包装袋,插上一支蓝色的蜡烛。梁霜影对他说,“生日快乐。” 俞高韵真诚地道了一声谢谢,包括了谢谢她,答应来陪他过生日。 夜深人静的时刻,有些话变得容易说得出口,她睫毛垂下来,发现吸管染上了一点口红,“其实,安宁她……” 不曾料,俞高韵打断了她,“我知道。” “我想跟她说清楚来着,但她不想听,可能是觉得……” 他缓慢地微笑,“放弃的太早,以后会遗憾吧,再等等,或许还有希望。” 这句话,一直在梁霜影的脑海中,着了魔似的反反复复,不仅是触动,还有感同身受,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徒劳无功的事情上,执迷不悟呢? 酒店的电梯门打开,她走了出去,抬眸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她的房间门前有个男人,应该在抽烟。 走廊寂静的灯光下,温冬逸背靠着门板,身形高挑,微敛眼眸,若有所思的走神,另一边手放在兜里,中间挂着件外套,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整体偏白,他很适合白色的衣服,只能看见透着骄矜的高贵,看不到他的残忍。 ☆、c24 当男人抬眼时,他们仅有两步之隔。 温冬逸一直将那张脸蛋视作是松林针叶上的雪,白到泛青,今晚不像了。她的唇上不再是属于自然的那抹红色,而是刻意让它浓烈的,如同弗拉明戈女郎的裙摆。她身上垮着昨天的羽绒服,底下却换了件低圆领的毛衣,够到锁骨的凹陷。最后,才是她手里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在他身前停下,他冷着一张脸,以目光打量她,仿佛心里正整理着要怎么算这笔账的神情,好久没见,她竟然有些怀念。 梁霜影低头掏出房卡,眼影朦胧成暮色,她又回头瞥了眼什么,问着,“不用搬回去吗?”指的是那个钛金垃圾桶。它突兀的竖在走廊中间,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开你的门。”他这么说着,顺手就把烟熄在了细小的石米上,一堆烟蒂之中。 进了房间,玄关的灯控自动亮起,她被攥住了手臂,往里面拽去。 梁霜影几乎是跌进了沙发里,而他将自己的外套随手扔在一旁,坐在了茶几上,与她面对面,长腿敞在她的身子左右,膝盖抵着沙发坐垫,夺走她手中的荧光棒和头饰,直接砸了出去。 本来她要留作纪念的,听这响声,肯定是摔断了。 客厅昏暗,温冬逸背对着电视墙,那里的壁灯是暖色调,此刻,却与他的眼神一样,显得阴沉了。空气仿佛凝滞,绷成了一根锋利的线。 他问,“手机没电了?” 她沉默了一阵,点头。 “上哪儿去了?” 梁霜影发出的声音平静如水,“看演唱会,我说过的。” 温冬逸皱起了眉,“你自己一个人?” 她隐约叹了声,口吻有些许无奈的解释,“我说要和朋友看演唱会,没说他要跟我一起来,也没说我朋友不在京川?” 他缓缓阖了下眼,那些森然的神色随之忽隐忽现,“哪个朋友?” 这个问题,有一套趋近于标准答案——我和谁一起出去关你什么事儿,或者,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人身自由。这般迂回的争执,最终还是要绕回去,浪费口舌,也与她性格相驳。于是,她如实说,“俞高韵。” 温冬逸的表情稍有所动,暂时看不出情绪,“你们还有联系?” 她生得哀愁的眼睛,望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何止。 不完全是挑衅的意味,但只要掺杂了一点,对温冬逸来说,都是引火的种子。他的声音低了几分,“你知道他跟我是什么关系吗?” “我知道。”她肯定的回答。 有一瞬间,他无端的走神,视线从她足以令人着魔的唇上掠过,她在绽放,却将那一面展示给了别的男人。须臾的寂静之后,她又说了两句话。 “他告诉我了。” “他对我一直是坦诚相待。” 倏地,温冬逸抬脚踹向了沙发,她惊得一个激灵,猝不及防的被他拽住了胳膊,整个人扑向他身前,膝盖差点跪到地毯上。那股烟草的气味使劲往她鼻息里钻,他嘲讽的勾着嘴角,“坦诚相待?在床上吗?” 梁霜影直视着他,仍是那样掀不起波澜的语调,“你不是对我没兴趣了?行行好,给我留条后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她是故意这么说来气他,也带着一点自暴自弃的打算。 握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松开,温冬逸的眼神渐渐沉静下去,但她来不及揣测他的想法,捕捉到一丝痕迹时,他已经欺压而来,捞过她的脑袋,吻了下去。她试着挣脱,另一只手仿佛将她钉死在沙发里。她紧抿着唇,就有牙齿咬上她的唇。 后来,温冬逸按住她的肩膀,与她拉开了些距离,在她幽暗的视野里,不知怎么,他的神情就连拧着眉头,都变得柔和,寻求安慰的埋怨着,“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她懵了。 温冬逸服输了吗?并没有,他很清楚,该用怎样的手段蛊惑女人,甚至让她清醒着放弃挣扎,况且一个连刀刃都不曾摸过的女孩,要如何抵抗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不过,恰恰是这样的悬殊感,吸引着她去探究,从好奇,到向往与崇拜,搅碎了这些,铸造了迷恋。 所有饱受诟病的爱,都伊始于迷恋。 梁霜影被指引着,翻身跨坐在他的腿上,任他将自己的羽绒服剥落到肩下,等不及地捧住她的脸,和她激烈的接吻,她的舌尖柔软,唾液仿佛是清甜的。抛开了羽绒服,接着抓起她的毛衣下摆,从头脱去,那长发洒落下来的时候,他拥住了那身体,再吻,啃她的下巴、嘴角。 温冬逸还是那个性感残忍的野兽,她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环在他颈项的手,被他拉了下来,将她剩下的黑色打底衫,扯出了一只袖子,就挂在那儿。宽而有力的手掌隔着牛仔裤按近她的臀,严丝合缝地压着他,又沿着她背脊那道水泽般的沟,往上摸去,到达胸衣的搭扣,不愿花费哪怕两秒去打开,而是直接推了上去。 她被抱起了跪在沙发上,两膝盖分开了容得下他身体的距离,他的气息喷洒在胸口,咬了一下诱人采撷的地方,她几度屏息,浑身绷紧。 温冬逸伸手揽过她的后颈,仰起头,下颌线条优美至极,与他唇舌交缠了会儿,她身子一软,跌坐在他腿上。 最后一层无用的打底衫,也被他扔到一旁。对上了视线,抚开挡在她胸前的头发,那双眼睛缱绻的缠着他,生涩而惶恐的依赖着他。梁霜影,他默念了一遍,清晨树霜的影子,白昼里的星辰,他轻笑了下,真能糊弄人…… 倘若踩过这个界线,就要和他长久的纠缠下去,再不是能轻易折断的关系。好比她站在悬崖边,继续往前走,与她将来可能会遇见的,简单纯粹的爱情故事永别了。 于心不忍的不是时候,毕竟已经到了这一步。吻着她的耳朵,他喉咙喑哑的说,“帮我……” 梁霜影依照着解开了他的皮带,借给他一只手,比她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握住了它。她无法判断手心和手背,哪一面更炙热,也不敢去看,就把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肩上。 毫无花样的上下持续了一阵,她羞怯的感觉失踪了大半,不需要他的控制,大手即刻滑过她的腰际,肆意揉捏她的胸,再捕获她的唇,翻捣的声音如同从口腔,流进耳蜗。 两只手轮流了几遍,终于熬到结束,又被他翻过身压住,触碰般亲了亲她,才撑起双臂。梁霜影盯着那张瘦削俊美的脸,手里沾上了黏腻的体/液,就用手背蹭掉了他唇上的红色,是她的口红。 在他的阴影底下,她的嘴唇周围,也有着被欺凌过后的红晕。他留恋的抚摸,指腹带着男性的粗粝,一时空气里弥漫着生腥的沉寂,她意想不到的说了句,“滚出去。” 温冬逸微愣不足片刻,低声笑了一下,“这整个酒店都是我的,你让我滚哪儿去?” 原来是这样,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不应该把执迷不悟,贴上追悔莫及这样尽善尽美的包装,哄骗自己去挥霍那一腔孤勇,真的,只是愚笨而已。 此刻,梁霜影看起来就像费劲了力气,才能蹙了眉,“你爽完了就开始居高临下,就开始欺负我了是吗?” 他的笑意骤然褪去,她懂得示弱了。 就像可以预见她在其他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温冬逸还是疼惜地轻抚她的脸,声音却阴厉,“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以为我很有同情心?” 梁霜影回呛,“好在哪?” 她硬生生扯出了一些苦笑,“你告诉我,你对我好在哪儿了。” “高兴了就出现,不高兴了连影子都找不到,我最宝贵的时间,都是在等着下一次冲你摇尾巴,这是你对我的好?” 他认为自己是她的救世主,以怜爱的姿态,在她没闻过石榴花的时候,直接掰开熟透的果实让她吃,还要打破她的幻想,告诉她石榴花是无香的。既然她接受了真相,就不能放过谋杀她这份青涩的男人。 “温冬逸……”她缓缓摇头,“我不要当你的宠物。” “我要你这个人。” 梁霜影从来称不上豁达,小女生喜欢东西,她都喜欢,不过是没有必须要得到的想法,所以看上去孤傲清高。如今,膨胀的欲/望,将她打回原形,不管对与错,只想要他。 温冬逸怔着看了她有几秒的时间,冷静的起身,扣上皮带,走向了酒柜。 她的手肘往后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他熟练且急躁的开了瓶酒。也许,金色的威士忌料不到,自己有日会被当做廉价的啤酒,失去了品赏的价值,灌进某个男人的口中。 温冬逸抬眸,琳琅的酒柜之中,是镜子,是沙发那儿的女孩。一件件捡起散落的衣服,沉默的穿上,她的身躯,比那些他名字都记不清的女人,都要瘦弱。可是,他知道自己给了她最多的善意,多到一点一点消磨他的底线,让他错以为,一切还在自己能够轻松应付的范围之内,但—— 这小姑娘是个危险品,别招她别碰她。没人这么提醒他。 下一秒,他将酒杯狠狠甩向地上,迸裂的瞬间,吓得梁霜影闭紧眼睛,玻璃渣子甚至飞到了沙发那头的地毯里。 然后,温冬逸换上了招她烦的笑容,对她说着,“晚安。” 感谢酒店的门,不会随他的脾气那般,暴戾的关上。 梁霜影靠向沙发里,竭力地深呼吸,因为暖气似乎要把氧气烘干了。然而吸进肺里的,都是酒的味道。挪动了脚,她下意识地低头,是鞋底踩到一小块玻璃,抬头,又发现了他留下的外套。 ☆、c25 第20节 走向玄关开了门,又匆匆回了卧室,身后多了一个男人跟着她。从落地窗扑进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环视了一圈客厅,在卧室的电视柜上,发现了裹成一团的,他的外套。 温冬逸不觉有异,一把抓了起来,顿时,里面掉落出一堆的玻璃渣,稀里哗啦的砸在实木柜上。他一时有些茫然的,拎着自己的大衣,而它似乎还散发着一股酸味。 仿佛可见那天晚上,他离开之后,这件外套的悲惨境遇。先沦为抹布擦了地上的酒,又化身垃圾袋,将那些碎片渣子整整包了两天。 梁霜影抱着洗漱用品从浴室出来,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心疼?”下手之前,她打量过这件大衣,晓得肯定是衣边里镶金的价格,才实施了简单粗暴的小报复。 她轻描淡写的接着说,“洗洗不就得了。” 几乎同时,那件外套被厌弃地扔到一边。 梁霜影半跪在窗户下,整理着行李。这个城市早上的日光亮且乏味,她穿着棕绿的高领毛衣,上面浮着细细的纤维,她低着眼眸,满脸皆是杏花的白,藏青的头绳,扎着她弯弯的长发。 温冬逸往床上一坐,翘着腿,见她把东西搬出来搬进去,除了自己带来的行李,还多了几样纪念品和特产,最后无计可施的皱了眉头。他出声问,“装不下?” 约摸过了十分钟,酒店员工送来了一只商务款的拉杆箱,将她整个人塞进去都有余的容量,这下的问题是,要带着两个箱子,未免太累赘。还没来得及苦恼,他站在一旁说,把你的那个箱子留下,回头给你寄回家。 梁霜影没点头回答,默默地把自己行李搬了个家,只是规整得差不多了,冷不丁地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以前把话说的太决绝,太狠了?” 虽然收拾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却一直没停顿,等不到回应,想他大概疑惑,又平静的补上了句,“那我收回……” 至此,温冬逸仍是听不明白,她自说自话里的意思,直到—— 她转过头来,察觉不出涟漪的眼神之中,似乎有那一点点执着,“和你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句。”意思就是,要跟他不明不白的纠缠不清。 “梁霜影……”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的叫她。梁霜影低回头,故作满不在乎的打断,“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梁霜影!”他把这三个字,咬得又狠又重。 温冬逸的脾气是阴晴不定,但愤怒是最接近真实的心里状态,一般不会轻易对人展现出这一面,要是有谁能够一而再的,将他惹到恼火,竟萌生想杀人的念头,也算有本事了。 安静了不足片刻,他冷着脸色,语气没有叫她名字那么重,话却更锋利了,“你不要轻贱自己。” 她的红唇微动,却先一言不发地扣上了行李箱,才站起身来,直面他说着,“在你看来,我这样就是轻贱自己?” 有了自知之明,还要攥着手里飞蛾扑火的胆量,这对她来说是很奢侈的,而在他眼里,是既可笑,又一文不值。 “两年了……”梁霜影顿了顿,没能压住情绪,迎着那双她想要据为己有的眼睛,说,“如果能放下我早放了。” 她越发执拗起来,“你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爱着一个人,没资格这么说我。” 温冬逸微着张口愣了下,突然低眸笑了出来,胸腔里闷着燎燥的火,怒极反笑。他摇着头,自言自语般,“该说你学着会诡辩了,还是伶牙俐齿呢?”不过,这两者,融会贯通哪一个,都是好事儿。 他抬眼,看着那个白得像没一点血色的人儿,只有眼眶和嘴唇的颜色浓艳。温冬逸脸上笑意全无,眉宇间深肃的彻骨,“但我得提醒你一点,凡事不要太武断,何况仅仅根据你的‘想当然’下定论。” 她闻言拧起了眉,不及细思,床上的手机不适时宜地响起,屏幕上写着「俞高韵」三个字。温冬逸自然是看得见,而且比她先一步抢过了手机。 他握着手机架起了胳膊,梁霜影却不打算与他幼稚的争夺,冷静站在原地,“你凭什么接我的电话?” “谁说我要接了。” 温冬逸这么说完,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再将手机递给她。 梁霜影轻抿着嘴唇,纤密的眼睫微微垂着,沉静的接过了手机,没料到下一秒,倏地砸了出去,打在镜面的衣柜上,结结实实地造出啪的一声。 她抬着下巴,对他说,“摔东西的感觉,真的很痛快。” 这间套房的门开着,李鹤轩是直接走了进来,顺着声音拐进卧室的时候,疑似手机从面前飞过,吓得他立正,眨了眨眼睛。接着,房里的两人先后向他投来目光,他随即举起双手,示意切莫伤及无辜,然后躲到了客厅。 扔下文件袋,沙发垫没坐热,李鹤轩故意走到酒柜旁边,假装倒水,实则竖起了耳朵,听到里面没什么大动静,反倒是让他感到惊奇。 虽说温冬逸裘马风流,身边的花瓶千姿百态,也向来是一视同仁,他的规则挂得很高、很显眼,妄图爬上去示威的人,不论之前多么得势风光,必定要摔得血肉模糊。李鹤轩以为,这个叫梁霜影的女孩,只是稍微得到了点特殊待遇,可是,按着刚刚她那个语气,这会儿就应该被扔出来了。 温冬逸弯下腰,拾起了屏幕被摔裂的手机,再一次递到她面前,“去机场之前,给你买个新的。” 听着已经没有半点不耐烦的口吻,却使她气恼,不接,被他捉住手腕,强硬地塞进手里,并用眼神威胁她——再丢一次试试看。 梁霜影捏紧了手机,他松开了手。 “另外,情人也好,宠物也罢,你要如何定义自己我无所谓。”温冬逸就像是借走了她的那份平静,看着她,“因为对你,我只有这个态度。” “不满意,你走,不必知会我。”最后四个字,他似轻轻摇头。 梁霜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的脸,找不到一丝破绽,撇开了视线,她转身的时候,伸手扯下了头绳,那些柔软的发丝,降落在她的背上。不知她心中所想,那双眼睛时常是哀愁,怎能做凭证。 - 在客厅等人的功夫,李鹤轩联系了pa,让他带着笔记本过来,原是想‘就地’跟温冬逸讨论一下年初收购的事儿。没曾想,温冬逸坐下,两人讲不到三句话,梁霜影拉着行李箱出来了。她对温冬逸说,“一点四十的飞机。” 李鹤轩有点懵,是怎么,难不成指望这位爷送?然而,温冬逸站了起来,以一种责无旁贷的感觉要送她去机场,差点忘了回头对他打声招呼。 在购物中心耽搁了半小时,才去往机场的路上,梁霜影沉默地折腾着全新的手机,车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用指腹触碰屏幕的音效。于是,温冬逸在驾驶的间隙,打开了音响,并无多想。 她下了微信,先给俞高韵回了消息,迟疑了会儿,才点进与那个女人的对话,一小时前,问她:「是要回去了?几点的飞机?」 昨天晚上,梁霜影在朋友圈里发了一组游玩的照片,有些京川地标性的建筑。几分钟之后,钟灵点了个赞。 听见她的一声叹息,温冬逸很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她已经不再关心手机,目光望着窗外,默默无言。 车窗玻璃上有她的轮廓,更多则是,浸没在冬季里的城市,车辆、行人、商场的巨幅广告,和拥挤的地铁口,耳边流动着节奏舒缓的英文歌,使她慢慢坠入了回忆—— 刚入冬那会儿,昼夜温差极大。接近十点宿舍楼门禁的时间,外头的人走来走去,总是闹哄哄的,今晚加上个彭晓雯,她身上裹着一条毛巾,大呼小叫地从浴室跑出来,“热水器作妖啊!” 梁霜影本也想凑个热闹,瞧瞧热水器作哪门子的妖,不巧,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钟灵,那个将与他携手走入婚姻殿堂的女人。 上个星期,钟灵谎称是她的远方表姐,通过辅导员找到了她。 电视剧的情节没有上演,钟灵既不是来翻旧账兴师问罪,也不是冷嘲热讽的警告一番,而是向她解释了和温冬逸订婚的原因,语气像极了科教节目的主持人,全然把自己置身事外。所以,节目录制完毕,女人一秒都没有沉浸其中,就开始问起这个城市比较有特色的餐厅在哪里,饶有兴致的打算着晚餐,梁霜影寻了个借口,仓皇逃离。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巴不得她去缠着温冬逸。 梁霜影带着手机出了寝室,到走廊尽头接起了电话,这个夜晚全是风,冷得她双手僵硬,而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在温暖如春的地方,语调闲适的说着,京川要办个电影节,有机会见到很多大牌明星,想问她感不感兴趣。 明明是正常的邀请,却听得梁霜影无端的难受,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间发作,“你有病啊!” “我管你和温冬逸是不是压根就不熟,跟我有什么关系?哪有撺掇着别人去勾引自己未婚夫的道理?!” 钟灵愣了一下,顾及她情绪有些激动,也不再多说什么,仓促地道歉,“是我难为你了,对不起。” 这通电话的结束,居然伴随着整栋楼的灯一起熄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之中,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梁霜影,也不觉得突兀了。楼梯传来交杂的脚步声,她揉了把脸,走回了寝室。 因为好几间宿舍同时使用大功率电器,跳闸了,之前宿管阿姨三令五申,没人搭理,眼下故意锁着不开,是要让她们长长记性。一群人堵在一楼跟宿管据理力争,不需要再多几个助威,她们窝在漆黑的寝室里,等到手机没电,也不见亮灯。 笔记本电量富余的安宁,成了寝室女神,搬好椅子就坐之后,才发现,有电,没网。 只好重温了一遍,本地文件里仅存的电影《一代宗师》。再次看见那个头发素黑,脸庞剔透的宫二,霜影有些恍惚,以至于就寝前,还记得她说,这辈子,我成不了像我爹那样一天一地的豪杰。可我不图一世,只图一时。 那天晚上,梁霜影失眠了,清晨到来的时候,不再有暖意。 将她从回忆里唤醒的,是上一首歌结束,突然响起的一句歌词,多亏这一首歌没有前奏。温冬逸故作坦然,动作却显得匆匆地切了歌,梁霜影瞥了他一眼,身子前倾伸手过去,又切了回来。 是那一天,全城大雨,她坐在他的车里,唱的那首《暧昧》。 她没问这首歌是谁下的,是刻意,还是无意;没问他为什么着急切换,避开这个旋律。梁霜影懒懒的靠在座椅里,轻轻跟着哼,又想吻他。 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到达机场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他搬下行李箱,而她说,别送了。 如此,温冬逸站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往前走,黑色的大衣不仅藏了她的长发,还遮到了她的小腿,就像藏起她整个人。有一种冲动,几步上前,就能将她箍进怀里;也有一种觉悟,不该让她做一个拾荒者,去捡那些背德肮脏的名牌戴在身上。 觉悟险胜,所以亡羊补牢地践踏她的自尊心,但愿她走了别再出现。余下的善意,留给他自己,藏好这点贪婪——期望她信守自己所说,收回老死不相往来的那句话,别再变卦。 她走进了机场的出发大厅,不曾回头,温冬逸叹出口气,白雾在眼前散开。 钟灵赶得巧,没等一会儿,就捕捉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人来人往之中。像梁霜影这个年纪的女孩,普遍是轻盈活泼,大大咧咧,极端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城府深,会来事儿。 两次见面,钟灵皆以影视行业人的角度,看待梁霜影,并且觉得她这类型少见,年龄也适合,舍弃得了自己的原则,可以红。 梁霜影眼前的女人容貌甚艳,打扮却很干练、知性。比起那些眼里满含的算计刺探,脸上笑如春风的职场丽人,她就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直白袒/露,又不失精明,反而无法令人心生厌恶。 瞧见她张望探寻的姿态,梁霜影说,“他有事先走了。” 钟灵了解的‘哦’了一声,又问,“怎么不多玩几天?”不需要得到回答,她自己接着说,“也是,成天被雾霾罩着,换我也不乐意呆。” 马上,她记起来这儿的目的,笑得清丽,“公差去了趟纽西兰,一点心意,算是伴手礼吧。” 梁霜影自是怔了下,才接过道谢。里头是一些化妆品,两罐蜂蜜,不能随身带上飞机,只能打包了一起托运。 登机的时候,蓦然想到,迎接她的人是温冬逸,送走她的人是钟灵,很是讽刺。 ☆、c26 从京川回来的当天晚上,梁霜影就为这份「伴手礼」犯了愁,不管收到哪儿,眼里见不着,心里也像哽着根鱼骨,直接扔掉又有些不妥。辗转反侧到次日早上,她拎着两袋东西,去了小婶家。 站在换上了新春联的防盗门前,梁霜影低头掏出一串钥匙,没等找到正确的那一把,门先被人打开,眼睛亮如两个小灯泡的男孩,身子就像吊在门把手上,笑嘻嘻的嚷着,“我听见你钥匙的声音啦!”这个小男孩大名蒋瀚博,小名萝卜。 梁霜影一点也不感激的问他,“那你看见门外是谁了吗?”他表情懵着,摇了摇头。她一边进屋,一边警告着,“下次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在大伯去世之后,小婶还是隔三岔五往医院跑,担负起了萝卜父母的职责。 之前要全天候地照顾梁少峰,她辞了职,不想走家里的关系,托以前同事给她介绍了新单位,过上了为几千块工资奔波的日子,萝卜的病烧钱,她又把家里的车卖了,挤地铁上下班。如今,说是稳定,何尝不是习惯了。 这个时间里,日光岑寂,小婶在阳台晾着脱完水的衣服,电视机传来往年春晚的小品声,躺椅里的爷爷拥衾而眠。 可能很多人活着就没有一件幸运的事,却能拼命在种种不幸之中,找寻幸福。 吃完午饭,霜影卷起袖子帮着洗碗。一圈圈油渍在水池底下化开,万思竹装作不经意的问,“你爸那儿……还欠着多少钱?” 碗筷叮叮当当了一阵,梁霜影也装作语气轻松的说,“快还完了,明年年底就差不多了。” 万思竹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精致的五官已经定了型,她无声的笑了笑,继续舀起那些泡沫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是个大姑娘了。” 梁霜影稍愣,有吗? 她匿着笑,“有啊,看着心事儿多了,也不折那些小东西了。” 被爷爷踹了一脚,才有个坐相的萝卜,又啃着爷爷给削得苹果,听没听懂相声都跟着咯咯笑,将眼前的生活适应得比谁都好。只能自己削苹果的梁霜影,瞧着有点羡慕,记起个事儿,回头对万思竹说,“小婶你帮我染个头发吧。” 梁霜影的发色偏浅,微微带黄,就是人常说的营养不良,早有‘整治’头发的想法,但直到前段时间,才买了两盒黑色的染发膏。 万思竹哑了片刻,眼里放光,“……就冲你有胆子让我下手!”这么着,霜影忽然想起,在大伯病床前好像听过一句‘别让你小婶给你扎辫子’。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萝卜踱步到浴室的门外,探看着里面的情况,一手扒拉着自己的脸,还安慰她,“梁霜影你不怕,毁容了我娶你。” 提及谈婚论嫁,当晚,她就收到了汪磊发来的一则信息。 第21节 - 你问一个水手,什么时候停泊靠岸,好过问一个浪子,你要什么时候娶妻安家。前者靠日积月累的经验,后者全凭缘分。 对于汪磊来说,就是缘分到了。 好日子定在年后,地点在长夏无冬的海岛度假村,一对新人豪气的包了机票和住宿。航班晚点,梁霜影到酒店放下行李,就去了旁边举办婚礼的场地。 将长发拨到一边,她弯腰在礼金单上签名,牛仔外套里头一件修身的打底,黑色的短裙下,露着纤细笔直的腿。人都是视觉动物,她打扮简单,却美得脱俗,自然要吸引眼球。 似乎知道点□□的李鹤轩,拍着新郎官的胸脯说,“老哥,就你稳!” 汪磊瞧了眼向他们走来的人儿,小声说,“好歹相识一场,再说了,指不定以后吃谁的喜酒呢,我押小梁,这个数。”他伸出手,五指一张。 李鹤轩暂且不敢苟同,他心知温冬逸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估摸着有点悬,“让我再观察观察。” 梁霜影走到他们面前,对汪磊一笑,“新婚快乐。” 难得一见西装笔挺的浪子,分明春风满面,死鸭子嘴硬的说着,“有啥可乐的,起了个大早,也不知道忙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此之前,梁霜影去过的婚礼,都是亲戚朋友围坐一桌,氛围尴尬,却要硬撑自如的招呼寒暄,挨到吃吃喝喝的环节,才会有所好转。 今日不同,眼前是深浅不一的海,颜色各异的酒,水和阳光相得益彰,男人痛饮高杯,谈股价时事,达成合作意识;女人聊聊最近的时装,互相赞美,小道八卦。 梁霜影独自窘迫的处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总有抱着‘别人结婚,他来相亲’念头的人。这个搭讪她的男人,身高跟她差不到半头,是女方家的亲戚,没两句就开始调侃起男方的排场问题。 虽然霜影自认在人际交往的方面略显贫瘠,但此刻确实是她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四处探寻,终于,望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同时,向她搭讪的男人,也说到了正题,想问她的联系方式,却遭到她委婉的辞谢。而后,眼瞅着她绕过几人,走向那些一个个端着架子,不愿与普通人交谈的精英人士。他鄙夷的哼气,不管是否装扮光鲜,女人都一个样,赶着去给高干子弟玩弄。 梁霜影快要靠近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站那儿跟旁人闲谈,黑色的衬衣,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一手戴着表放在裤兜里,一手托着酒杯,笑起来亦庄亦邪。 而与他攀谈的一双男女之中,盛装打扮过的女人,眼睛就像一刻不眨地粘着他。霜影低眸,瞧瞧身侧的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时间,好等他们聊完。可是,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 结果,却是和他闲聊的陌生男人,先发现了她,随后,他跟着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这个瞬间,梁霜影脑袋里有很多念头闪过,比如,该不该装作是一场误会的掉头走开。 然而,温冬逸从裤兜里拿出手,朝她招了招,再将走过来的小姑娘肩头揽住,神情语态皆是自然地介绍起来。 这般挨着他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原先紧盯温冬逸的女人,眼下正在从头到脚地打量她,嘴角轻轻下沉,不复刚才的娇媚。 当身边醇厚悦耳的男声,将她介绍成了舞蹈演员时,梁霜影心里一阵茫然,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主业是某企业家之子,副业从事舞台剧的导演,活跃在西方主流歌剧院。而温冬逸深知,他们玩得只是一时兴起,往好听了说是陶冶情操,讲白了就是闲得慌,哪怕整台剧演得不知所云,都不缺人夸。 于是,温冬逸举着酒杯的手,指了指那个男人,对她说,“他在国外搞舞台剧,有时间可以去试试。” 至始至终,无论是这个说话很浮夸的男人,还是那个撇开头饮酒的女人,都没有要追问温冬逸与她是何种关系的意思。这等心照不宣,仿佛是他身边一个铁打的「岗位」,她是流水之中的一瓢。 婚礼仪式在透明的玻璃水台上进行,家属分两边就坐,椅背纱迎着微风飘荡。 霜影跟着他坐在了正数第二排,斜前方坐的是汪磊双亲,适才他们与温冬逸打招呼时,还是一派笑意,转过去面对仪式台,却摆着一副出席丧礼的脸。 后来,她才知晓,汪磊看着吊儿郎当,没什么派头可言,也是个家底颇丰的富人子弟,而新娘的家世普通,这算嫁入豪门,他的父母自然是不甚满意,就连上台致词,都显着敷衍了事的态度。 台上女方双亲怆然涕下的讲话,台下温冬逸闲散的坐着,也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忧郁只是眼睛的轮廓,她专注地眺望着别人的幸福。 初见,温冬逸认为,她美得是仿佛骨子里有一片丰沛的冰河,你逗弄一下,冰上裂出了花,底下的河水依旧不会有波澜。然而,那个隆冬的清晨,她站在那儿买早餐,就像淡暖的日光,冷的只是天气,他恍然醒悟,没有哪个大活人,身上淌得血不是热乎的,所以她会哭,会心碎,眼泪都是滚烫的。 视线落到她素白的手背上,那里结着一小块暗红的疤,温冬逸微微皱眉,“手怎么了?” 闻言,梁霜影下意识地抬手瞧了眼,没甚所谓的说,“烫的。”她对厨艺一窍不通,前两日在家不死心又尝试了一次,结果被油花溅到,起了个泡。 他没再说话。 香槟一开,花瓣一喷,在掌声之中,白天的仪式算告一段落。大部分的宾客准备回酒店休息,晚上六点还有一场婚宴。 霜影是搭乘度假区游览车来的,这会儿跟温冬逸坐私家车回去,由于司机李鹤轩还在跟新人合影的地方,被人缠住脱不开身,所以后座的他们,沉默以对。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算乱得无法整理,但计较起来又是针尖麦芒,体谅她不想用以卵击石形容。而她要的是「一时」,因此,不如不提。 坐得近,梁霜影轻轻摆动膝盖,撞了下他的腿。 温冬逸转过头来,俊美的眼眉捎带疑惑,“嗯?” 她将一手撑于座垫,直着腰倾向他,似触碰的亲吻,她想撤回原位,却分开到能闻见对方呼吸的距离,停顿下来。 温冬逸与她对视的眼眸渐深,似有复杂的心绪流动,她顿觉无望,要偃旗息鼓地退后时,后脑勺有股力量覆来,指引她吻上他,腰后横过的手臂,又将自己往他的身躯上紧靠。 两手环过他的颈项,吻到偏头换了个方向,气息稳而急,大手滑到她的臀上,让她抵直了一边膝盖,将要坐到他腿上的时候,被突然钻进驾驶座的人打断。 撞见这场面,李鹤轩的反应不大,只为自己的唐突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梁霜影已经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不想见人了。 - 回到酒店,归置好行装,霜影站在大床前,环视四周,房间不算大,全开放的浴室占了一半,可是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一瓶水。她想起了什么,便出了房间。 家庭式度假酒店,一层三间房,出门沿着过道走到头,就是个共用的客厅,果然,吧台沙发,水果饮品一应俱全,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坐在那儿跟核桃斗争的李鹤轩。 另一个是在外头阳台的温冬逸,他背对着屋里,手机举在耳边,正与人通话,隔着层落地窗,他的声音听不真切,随便就放在围栏上的笔记本,倒是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将她安置在这一层,应该是汪磊刻意为之。 李鹤轩忙于夹核桃,下巴一撇,让她过来坐下,又示意她吃水果。吹了吹掌心的碎屑,他挑着核桃仁往嘴里扔,抽空说着,“我冒昧问你个事儿……” 梁霜影抬眼看着他,塑料的小叉子捏在手里。 “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我、老汪我们仨独立创业只是要做个像样点儿成绩出来,以后各自都有安排,大概今年年底吧,我们公司一上市,他就准备进自家的董事局了,跟着‘好事将近’,我记得他的未来老丈人,好像是董事局二把手来着。虽说我不信办个红本戳个章,他就能老实从良,但你要还跟他,肯定落不着啥好名声,你年纪轻轻的……” 看见她默默地低了眼帘,李鹤轩话锋一转,“哎,我这不是在劝你放弃啊。” “作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我跟老汪都觉得你有胜算,这档婚事儿还没钉钉呢,你先给它搅黄咯!”他很来劲,神情颇具信任感。 梁霜影听愣了下,随即露出了疲倦的笑,“无能为力。”胜算在哪儿,她怎么没看出来。 他俯身又抓来一颗核桃,陡然说起,温冬逸不喜欢圣诞节,以及相关的所有事物。“圣诞节搁他那儿,跟清明节一个过法。” “为什么?” 李鹤轩呵笑,“天晓得,就那太子爷,毛病多了去了,我能给你数三小时不带重样。”噼啪一声夹碎了壳,他八卦兮兮的说,“我们还猜是不是他前女友,圣诞那天给他带了绿帽子。” 她接上问,“他前女友是谁?” 李鹤轩意在提到两年前,那棵圣诞树的事儿,铺垫了半天,却被她这个重点抓得怔了怔,“我说了你认识?” 遗憾霜影没能按照他的逻辑方向走,满脑都是温冬逸说,凡事不要太武断。 万一他有所指呢,也曾像她这样爱着谁,亦或者,现在仍是爱着谁。 梁霜影又问,“那她死了吗?” 他惊了一下,失笑,“妹妹你说话挺狠的啊。” 霜影连忙摇头,只是想到了‘活人争不过死人’这个理论的存在,疑虑就脱口而出了。她刚张了嘴,正要出声解释,听见外面的男人骂了句脏话,回过头,看见男人朝楼下张望着。 目击到那瞬间的李鹤轩‘哎呦’了声,大笑着,“电脑掉下去啦?” 温冬逸一边挂了电话,一边匆促地进来,注意力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差点走出了客厅,余光一瞥,生生顿住了步伐,视线在他俩身上打个来回。 李鹤轩极有眼力劲,故意把手臂往梁霜影身后的沙发上一搭,“瞧什么呢还不下去,想被人捡了再搞一个艳/照门?” 温冬逸两步上前,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带了过去,顺便对他说了句,“我可没你那种嗜好。” ☆、c27 笔记本应该是废了,键盘也摔了出来,他不是很在意,写了个地址,附上小费,给了酒店员工,让他们联系快递寄回京川。处理完这件事儿,他回头以目光去寻人,适值,梁霜影抱着一颗椰子,嘴里含着吸管,从灼人的阳光底下进来。 长发乌黑,霜白的腿。 他敛下眼眸,走向电梯,速度正好,她能跟上。 在上升的电梯间里,她手捧的椰子很快便喝完,吸个空响,听他说起李鹤轩——有事儿喊他帮忙可以,别跟他走太近,不是什么好东西。 电梯门一开,温冬逸拿走了剩个空壳的椰子,就像单手捏篮球那样容易,“没事儿干就去睡觉,别乱跑。”说话时不看她,扔了椰子径自往前走,似要回他的房间去了。 霜影出了电梯就没迈步子,还在因为他的上一句话,有感而发,她怕什么,难道温冬逸是什么好人吗? - 晚上是一场中式婚宴,汪磊胳膊里紧着他的红妆新娘,一桌一桌敬酒,大有专程来吃饭的人,侧耳听着碰杯声,快轮到自己的时候,搜刮肠子说点祝福的词儿。 羊排配红酒,灌得霜影胃里热气杀腾。起初,温冬逸以为她是饿,然后才察觉她放下了刀叉,只喝酒,谁来敬都喝。他看在眼里,将阴云密布的表情往那儿一摆,再没人敢凑到她身边。他与人交谈的功夫,转身却瞧见李鹤轩正跟她拼酒呢。 温冬逸那张英俊的脸越是寒一分,俩人喝得越是高兴,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晚上九点,尚未杯盘狼藉,温冬逸架起濒临不省人事的小姑娘,离开前,狠狠剜了一眼,喝到衣襟大开的李鹤轩,他后知后觉的嚷嚷,“哎哎哎!怎么就走了!再来……”新郎官一巴掌摁住了他惹事儿的嘴。 酒店就在旁边,捷径是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她脚步颠簸,他及时捞了一把。梁霜影抬头冲他笑,路灯下,眼眸流转着清溪,脸颊透着两抹自然的红晕,煞是明艳。 其实,这两年里,他们并不是彻底失联,有那么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那年大二的文艺汇演,登台的名额有限,梁霜影是主领舞,在排练的时候扭到了脚,候补人选确实不如她,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假使拼命三娘的上了台,只会砸了整个表演。尽管同学都劝她姑且一试,梁霜影还是坚持换人。 虽然最终的舞台效果不理想,也算是个完成品。梁霜影认为自己做了最佳的选择,却没能被理解,反而接收到周遭声音细碎的埋怨,说她一点苦都吃不得,谁没崴过脚,谁有她那么矫情。 六月的夜晚,覃燕在客厅与人煲电话粥,笑得好似蝉响鼓噪。梁霜影捂着耳朵,一个人在房间埋头哽咽,实在委屈难过的受不了了,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问我痛不痛,我说不痛,是因为听见你的声音就不痛了。” 后来,她又说想吃最近网上很火的蛋卷,京川的糕点店才有,但话没说完,她就赶紧挂了,深感自己的莫名其妙,可是—— “你寄来的蛋卷,拆了我就扔在那儿,放久了有点潮,真的很好吃。” 醉了就开始胡说八道的人,满地都是,任凭她独自喋喋不休的回忆,温冬逸听着没有应一声,直到她说着,“在大学的这几年,我一直就没谈恋爱……是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但他们和你,不一样。” 他心里知道不该跟喝醉的人较劲,嘴巴没守住,“是你自己放不下,还怪罪到我头上了?” 突然,梁霜影定住身子,不让他揽着自己往前走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温冬逸也有些恼了,他忍受不了无理取闹的人,可接着,她就让他哑口无言。 “要怪罪你,我也得受伤才行,你温冬逸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离你远一点,离你远一点……”她固执的咬牙切齿,“我拿什么怪罪你,我不都是自找的吗!” 他最终叹气,耐着性子安抚道,“不说了好不好,回去洗洗睡了。” 梁霜影摇了摇头,笃定,“你不需要我怪罪,你就是个混蛋。”而她是个蠢蛋,刚好般配。 第22节 温冬逸啧了声,干脆将她拦腰抱起,省得磨叽。这小姑娘赶上好时候了,没撞着他年轻那会儿的脾气,哪个敢这样跟他说话,大概是嫌坟头的风景不够壮丽。 - 回到酒店,梁霜影第一时间跑进卫生间里吐了起来,男人眼疾手快地抓起她的头发,避免挂到脏污。她扒着马桶半跪在那儿,整颗脑袋快要丢进去,一股股的气从胃里窜上来,冲得她眼泪直流。 “……好难受。”她喉咙泛酸的说着。 他没好气的斥道,“喊什么难受?吐完接着喝啊,你不是千杯不醉吗?” 梁霜影大腿一软跌坐下去,意识飘零,他的声音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不了脑子,她的眼神游离,自个儿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倒是把温冬逸逗笑了,“哎哟呵,念咒呢?” 话音刚落,她又扑向马桶,这回是吐了个干净。 虽说房间里不冷,瓷砖还是挺凉的,见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要呕的感觉,温冬逸扶起她移到了洗脸台前,“低头!”开了水龙头,他掌心盛了一把温水,捧到她脸上。 她开始自己接水洗脸,温冬逸想伸手去够毛巾,却发现她的头发缠在了手表上,他正要解开,她一边呼痛,一边想后退。他烦得将人往怀里一带,“别动。” 梁霜影垂着头,慢慢就靠在了他的胸前,她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窄腰,他身上的味道,干净的像雪。似乎把酒精都吐了出去,连带着也清醒了些,她转动脑袋蹭干了脸上的水。 一缕发丝从手里拆落,他张了嘴,她先出声,“温冬逸,你能不能……”没有说完,她将胳膊圈得更紧,紧到埋葬自己哽泣的声音。 “二十几岁我自己出去创业,我心高气傲,发誓不借家里一分钱,可是当我遇到了最大的难关,才明白,不靠任何人是跨不过去的,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规则,遵守了,你的付出才有收获。马上我就要进董事会了,我得站住脚,所以这婚我是一定要结,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已经耽误你太久了。” 温冬逸握住她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将脸颊上那些艳丽的红都吐掉了,小脸苍白,变回原来的她。他说,“你看清楚点,我就是这样的人,只会从自身的利弊考量,不会为了爱情这种东西,放弃有可能从中获取利益的机会。” 霜影看着他眼睛,深海般,若是放弃挣扎,便会不断下坠,她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她眉间轻轻动了动,忽然,展颜笑了。 他不明所以的无奈,“我说什么俏皮话了?” 她笑得嘴角浮现出那两个小括号,“所以你是爱我的?” 女人他不缺,认识梁霜影纯粹是一时兴起,不知不觉,有了想据为己有的念头。温冬逸从没有把她当成宠物,在她身上花了钱,不是为了摆布她,是心甘情愿。有一段时间,他的确很忙,分身乏术,但答应要去找她的那天,就一定会去,他在飞机上想,我他妈是发什么疯,有这闲工夫,不如闷头睡觉。 可是,见到她的时候,又觉得,还是值了。 感情可以依赖培养,动心,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奇怪的是,她买个早餐,捞个茶叶蛋的瞬间,他想到了余生。 “对。”温冬逸低声说。 梁霜影愣住了。她说着玩玩的,说来给自己开心的,他怎么就承认了呢。 温冬逸很是平静的说,“但又如何,我们不会有结果。” 她费解的拧起了眉,“我不懂,为什么,明明……” 他打断,“我给不了你名分。” 见她嘴唇微启,她在打什么荒唐的主意,简直好猜,以至于温冬逸有点狂躁起来,“不要说你愿意牺牲,我不想听!你愿意,我不愿意!” “梁霜影,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一辈子……就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她是个清透的人儿,尚有大把的时间享受人生,谈一段正常的恋爱,精挑细选一段婚姻。不过,别在他眼皮子底下谈,别把请柬寄给他。 听了他的话,梁霜影仍是蹙着眉,想了一阵,抬眸问他,“既然你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完全可以不用管我见不见得光,满足你自己就好了啊,我都不在乎了,那你为什么不能?” 到底是不是酒精作用,她半醉半醒,角度刁钻,也问住了他。 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瞧着他同样困惑的表情,她又想笑,又哭了,“温冬逸……” “比起你自己,你好像更爱我。” 慌乱之间,他欲言又止,躲开了她的目光,转身出了卫生间。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坐在了沙发椅上,他薄唇抿着烟嘴,急躁地点烟,吸了一口,咳了一声。 梁霜影脚底一软,扶住冰凉的洗手台,又揪起自己的外套闻了闻,嫌弃地脱了扔在一边,用玻璃杯接了水,漱口。 她摇摇晃晃地摸着墙走来,顺手关了几盏灯,跌在床边,甩了一双鞋,上身只穿着无袖的针织打底,勾勒身体的线条,她问,“做吗?” 温冬逸措手不及的愣了会儿,撇开脸去,说话声音是生怒的前奏,“不用了谢谢。” “可是我想。” 梁霜影望着他,执拗的眼里含情,“如果将来我一定要和谁发生关系,至少第一次,我想跟你。” 站在水泥的楼梯上,眼神倔强的看着他,晚风裹挟消防通道里的气味,将她脸庞的发丝吹拂着,那是十七岁的她—— 拥有让他失控的本领。 温冬逸凶狠地吸了口烟,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去他妈的……” 霜影被推倒在床上,他的吻跟着下来,膝盖分跪于她身子两侧,焦躁地脱掉了自己的衬衣,拽下她的短裙。 他们都很着急,直奔主题。 温冬逸分开她双腿,声音先来到她耳边,“别怕,我会轻……” 陡然突破层层帷幔,搂着他肩膀的纤指,似要嵌入他的皮肤,指甲压出了凝血的痕迹。霜影紧闭着眼睛,低声嘤咛,害他停下,想要等她适应了再动作。 其实不怎么痛,她练舞受过的伤,比这痛一百倍,但就是忍不住,抱住他就开始哭,嚎啕大哭,要将这几年积攒不外露的彷徨、固执、脆弱,一口气宣泄出来。 温冬逸长叹,哭得他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这么心酸的爱,第一次做。 ☆、c28 寂静的灯光似一幅焜黄的油画,囊括了眼前男人黯淡的轮廓,仿佛胃里仅剩的酒精,靠着眼泪全排出体/外,此刻她意识清晰,而温冬逸哄了她半天,也熄火了。 梁霜影推了一把他的肩,从他身/下轻易逃脱,拾起他的衬衫穿在身上,脚步踉跄地进了卫生间,扎起头发要卸妆,并且不想理会床上的男人何去何从。 赤/膊的男人翻身下床,提起裤子随便一扣,捡了桌上的烟盒倒了一支烟出来,歪着头点上。这一团火气不是外/泄,是自熄,感觉闷得慌。 他叼着烟进来上厕所,她正好闭着眼揉洗面奶。 两股水声停了一边,温冬逸转身过来,看见她弯下腰接水冲脸。衣摆之下,双腿之间,那儿残留着薄薄的血色,淡到像锈迹。他眯起眼吸了口烟,迷迷不去的微弱火光,随着烟头从暗复明,卷土重来。 梁霜影直腰抓来毛巾的时候,察觉到背后贴来的炽热躯体,已经太迟了。温冬逸把烟弹进了洗脸池,将她清瘦的身体圈入怀抱,不顾那些散落的碎发,以吻啄她的天鹅颈,咬她的耳垂,“什么时候染了头发?” 她的脸上还挂着水珠,绝非是要扔下毛巾,是身子必须找到一个着力点,只因那宽大的手掌撩起衬衣,直接而迅速地握住她圆润的胸,就像饱满的温水袋。 在他的揉捏之下,她从两臂开始酥/麻,被那指间夹住了红豆,相思味浓的紧握又松开。另一只大手早已埋进她的腿/缝,覆着少女的密/处,温热的掌心反复搓磨,以粗粝的指腹撩/拨,像个勤劳的渔人,开蚌取珠。 梁霜影要把唇咬破,担心一松口就溢出软喃,双膝频频乏力弯曲,又被捞起继续亵/玩。盯着镜中那一张皎白的小脸,他呼吸沉重,带着促狭的笑意,“刚刚不是很有气势,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嗯?” 这个坏到骨子里的男人,一边拿那东西顶着她,一边耍流氓。她气结着想还击,压迫在胸上的手,竟从衣领伸出来,捏住她的下颌,掰过她的头,吻她天生的红唇。 像极吃了口二手烟,逼她吞咽苦辣的唾液,直抵舌根的交缠。 还在吻着,温冬逸把她两条小细腿打开,将自己容纳。 突然被他入侵,又疼又胀,他似有所顾念,缓慢地周折往来,同样磨得她不知道是躲是迎,等他放开那红唇,便是毫不留情。 霜影抢夺空气的瞬间,伴随着极尽娇媚的喘息,她用一只手捂住嘴巴,不想让自己发出这样羞/耻的声音。但男人与她身体相融般的耸/动,使她撑在洗脸台边的胳膊,像狂风下摇摆的芦苇。 她受不了的两手按着水台,大手得势握着她的纤腰,节奏愈渐深重,震着她窄小的骨/盆,长发原就紊乱的盘着,转眼已经散了大半。 镜中人儿该是亭亭净植,此时微张着嘴,口中殷红盈盈,眼眸半睁,发丝拂面。 他越放肆,她越漂亮。 不能停歇的野兽深入其中,撞至一处,她近乎下/肢过电,声音颤抖,“温冬逸……不是那里……不可以……” 温冬逸开了戒,没得治,“不可以什么?不可以这样操/你?” 拦不住这些荤言荤语,也拦不住他以低哑性感的嗓音,一直叫她的名,一声一声,咬字缱绻激/情,弄得她要哭了。 重复一个动作百般不腻味,梁霜影感觉自己要被他酿成惨案的下一秒,一股酸痒漫延全身,脑海里翻起一片白,情/潮/初涌。 那些余出的液体浑浊,即使闻不到,也知道它的辛香,为他添了把火。温冬逸掰起她的双手敲到镜子上,另一只手按压她的脊梁一路到尾椎,又俯身捞住那温软的胸,细细去吻她的肩胛。 梁霜影俨然无力抵抗,鼻尖快碰着台上的洗漱用品,一口接一口的抢着呼吸,犹如刚离水的鱼,任他为所欲为。 尝到了那事儿的美妙,才晓得难怪世上有那么多人,不愿谈爱,只做饮食男女。 - 在电视台大楼内,负责剪辑的男同事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二十三点过半,又瞧了一眼正在审片的钟灵,他的上司,她聚精会神。看来不到凌晨一两点,这班是下不了了。 屏幕里的造作笑声和浮夸音效之外,飘来几下敲门声,一个面生的女人胳膊底下夹着棉服,手里捧着两杯热咖啡进来了。她先将咖啡递给了无关紧要的男同事,又转向旁边容貌比起女明星,也不逊色的女人。 “钟灵姐。”她不知道钟灵的具体年纪,叫姐是放低姿态的尊称。 播完这一段,钟灵才不慌不忙地回头,没接咖啡,倒是微笑起身,示意她出去说话。站在剪辑房外,徐悦苦笑赔礼,“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今天……舒晨那孩子不懂事儿,您别跟他计较。” 她口中的舒晨,男,二十出头,网剧出道,跟着得了个上星播出的ip偶像剧男主,皮相符合大众审美,一夜爆红,典型的当代小鲜肉。 只是,这位小鲜肉家里有点小钱,评价一句娇生惯养不为过。钟灵最近筹备一档新节目,舒晨便是人选之一,上午被经纪人助理簇拥着到了台里对流程,一坐下就意见颇多,这又不想干,那又不配合,钟灵听着变了脸色。 小青年不知收敛,反而坐那儿嘀咕,现在看他好欺负,等他以后身价水涨船高,还不是要喊他一声舒晨老师。 钟灵当即撂了台本。 “新人嘛,缺少磨练,性格难免直了些,我又不是没见过。”没点真材实料,下巴颏抬得比谁都高,最终昙花一现的,她也见多了。 今日钟灵一反常态的,没用上色号张扬艳丽的口红,略染淡芙蓉的唇色,着实有几分婉约,说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说‘计较’就太抬举我了,我挺喜欢这孩子的,而且他说的对,节目能不能爆都没个保证呢,不来就不来吧。” 明夸暗讽的谁听不明白,关键舒晨这一方就不是要推掉节目的意思,他们已经放了风声给粉丝,话题也在预热,前期工作都准备好了,就这么从参演名单里摘出去了。 徐悦表情急切正要说什么,边上传来清朗的男声,“在忙呢?” 她们转过头,即瞧见穿着简单随意的张墨清,和他拎着的一塑料袋。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先聊。”他说着就避嫌的往回走了一段距离。 男人光是背影就透着点禁欲,又有点书卷气息,正是如今实力派男演员之中,最炙手可热的一位。只凭气质会他以为是贵公子出身,哪知他十六七岁跟着话剧团走南闯北,演艺事业全靠自己打拼,早些年因为一场飞车戏险些送命,时至今日,银幕战绩光彩夺目。 徐悦收回花痴的目光,提起精神跟钟灵一顿好说,总算定了明天再带着人来重新对一遍流程。她连连称谢的离开,与张墨清擦肩而过。 过道里,男人声音通透清晰,语气随和近人,“年前没回国,回来又赶上路演了,刚刚跟剧组在边上的小酒楼聚餐,就想着过来给大家拜个年。”他手里拎的应该是宵夜了。 一路朝着电梯走去,不忘侧耳倾听的徐悦,当下解了疑惑。去年张墨清跟钟灵的团队,合作了一档旅游行走类的综艺,口碑收视双丰收。 进电梯之前,最后听到钟灵客气的说,“您真会挑时间,这个点就剩我跟小袁了。” 徐悦叹气,这个行业里资历越深的,混得越久的,越懂得做人,没有所谓的常青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换谁犯个致命的错误,都能摔下马,想再爬起来就难了。这回要是舒晨真得罪了人,将来他但凡出点事儿,那些抱团生火的媒体人,就能把他往死里踩。 能果腹的茶点钟灵没动,都留给了男同事,她端着一碗甜汤搅了两下子,对张墨清说,“对了,有件事儿我还想找你打个商量,就是不知道你年底有没有排开档期。” 第23节 他故意有些迟疑,才开口,“要不先跟我通通气,我助理一会儿才过来。” 钟灵拍了拍吃得正欢的男同事肩膀,又将张墨清请去了隔壁的小组会议室,戏足。 将甜汤搁在眼前的桌上,拉出椅子坐下,只差一点就能挨着肩膀的距离。 张墨清打量着那张美艳的脸,再与灵动的眼对视着,他牵起了唇,“想我吗?” “想……”她拉长了音,接上说,“你怎么还没捅个大篓子呢?” “这样啊,那下次我上节目尥个蹶子,你来美人救英雄?” 钟灵胳膊肘支在桌上,撑着脑袋瞧他,“如今男/色盛行,您这把年纪了还能分一杯羹,才是真‘美人’。” “别人说不算,我就想让你选选,鲜肉跟腊肉,哪一个是你的口味?”他眸色深深地望着她,来的时候不巧,听见了她说的那句‘我挺喜欢这孩子的’,真是吃味。 钟灵眉间微拢地思考着,“鲜肉固然鲜美,腊肉也有风味,可难选了,不然都要了?” 话语才落,就被男人捏住了下巴,晃了晃,“你这个小贪心鬼!” 钟灵打落了他的手,瞥见白板上那些记录综艺的照片,意带轻嘲的笑了,“我们台里最近一档亲子节目挺火的,抱个娃做游戏,照顾一下吃喝拉撒,代言签到手软,个个赚的盆满钵满,你说说你结婚三年了,屁都没生出一个来,可惜了。” 这一番特地赶来膈应他的话,却没发挥半点作用,张墨清脸上仍旧一片云淡风轻,“好好一碗甜汤,非得往里撒盐巴?” 有关爱情的影视剧总有一个结局,一个可以看见的终点,若不能这样戛然而止,免不了被世俗的桥段凌迟。 她拿笔挑起桌上的一摞纸张,从下面搜出一盒烟来,点上抽了两口,就将烟灰掸进甜汤里,“我和你说过吧?别跟我玩各取所需那一套,我不像你说出戏就能出戏,我一定逼到你离婚为止。” ☆、c29 白纱帘不遮光,霜影能感觉到眼皮上亮了一层,没力气睁眼,昏昏沉沉之间,她知道男人下了床,咚的一声,他不小心踢倒了什么,过了会儿,听见他极轻地关门离开。 一直睡到了下午一点半,她放下了手机,撑着疲乏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就像一口气跑了两千米。这时,浴室里传出了水声,有人在冲澡,她心中有几分愕然,怎么他还在。 她掀开被子,带着凌乱的床单,一起挪到了床边,却不晓得该在哪儿落脚。原来温冬逸是踢倒了垃圾桶,满地狼藉,如同强迫她去回忆,十几个小时前,疯狂的一夜。 她嫌恶地捏起拖鞋上,那只做了一半,才想起来戴的安全/套,扔回桶里,犹豫一秒还是算了,赤足踩在地板上,就听一阵门铃,来人亲切的说,“room service……” 梁霜影扯起浴袍穿在身上,开了门,以为是来打扫房间的,结果是来送午餐的,一碗海鲜粥,糖醋拌萝卜条,一杯鲜榨果汁。摆在桌上的这些,不是她点的,那就是他了。 刚刚执起筷子,洗完澡的温冬逸走了出来,头上盖着毛巾,精瘦的腰间围着浴巾,身材具有可观赏性。他揉了几下后脑勺,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坐在了她的对面,额前的头发沾着水,遮挡了眉峰。 早上去游了个泳回来,他这么交代了一句,她一边低眸咬着萝卜,一边默着点头。再无话可说。 温冬逸起身,走到一旁拎起他的裤子,掏出了钱夹。他知道这个时机不恰当,但,“考虑到我们以后不常联系,这个你收起来……” 修长的手压着那张银/行卡,推到她的眼下,她缓缓抬眸,他干净俊朗的脸,让人产生柔情的错觉,“里头有三十万,存着,万一将来用得上。” 即使换了台词,不还是,事后甩支票的烂俗情节吗。梁霜影摇了摇头,指尖按着银/行卡,又给推了回去。 温冬逸了解她家目前的情况,不希望她为了经营生活,受苦受累,而她的不领情,使他拢了眉头,“我以为你很聪明。” 她却来了一句,“我不聪明。”然后,低下眼帘,继续对付那碗海鲜粥。 晚上七点的航班回珠江市,梁霜影填饱了肚子,不耽误地换上了长袖的卫衣,牛仔裤,开箱收拾行装,嫌热地挽起袖子。那男人不知何时又进来,倚着窗沿抽烟,她自顾自地整理,当他不存在。 她要扣上行李箱的时候,被他喊住了说,外套随身带着,落地就冷了。 霜影停顿了片刻,觉得他说的在理,于是翻出一件大衣搭在一旁。 温冬逸吐出一口烟,视线透过青雾,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小臂。好像她的皮肤下没有脂肪,像一株瘦樱,他的一只手就能握住她一对手腕,昨夜便是如此,将她双手制于枕上。 此刻,触及她恹恹的神情,他目光复杂,眉宇沉黯。 他掐了烟,大步走到她面前,捉了她的手,要将银/行卡强行塞进她手中。梁霜影往后抽手,挣脱无果,吸气张了嘴巴,没出声,温冬逸先指着她,眼神凶得要命,她抿唇,咽唾液。 待她虚虚折着掌心捏住了,温冬逸松开了手,“想存就存,想花就花,我会往里打钱。” “别的话我不说了,只有一句……” 温冬逸看着她,似乎是认真的,“请你照顾好你自己。” 梁霜影觉得莫名其妙,她活了二十年,既没使自己颠沛流离,也没脆弱到卧床不起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他一整晚的「胡作非为」,也不至于提不起精神。 - 从四季如夏的海岛回来没几日,大三的下学期抓着冬季的尾巴,拉开序幕。课程已经少到可怜,除掉每周两次的上门家教,还有空余的时间,梁霜影寻了份简餐店的兼职,老板娘多有关照她,不算辛苦。 在她清洗一堆餐盘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霜影摘掉了塑胶手套,接了电话,那头的女人自称是某个舞剧团的人,问她是否有意向面试一个角色,听得她满头大雾,当女人说到,之前她和他们的导演见过面,才恍然记起,在汪磊的婚礼上,温冬逸介绍的那个男人。 面试地点在京川,这一趟,梁霜影只跟室友们打了声招呼,其他人都没告诉。 到了另一个城市,春天一样令人困乏,但她不熟路,不敢午睡提前从快捷酒店出来。一边用手机查着地图,一边准备穿过人行道,忽然间,她似有预感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放大,耳畔一声惊呼。 一早上,温冬逸就在跟德国的老外打交道,随行的翻译滔滔不绝,陪同的外国女郎频频向他暗送秋波,他无比专注地吃了一顿早餐。 驾车前往公司的路上,温冬逸即将养成习惯地,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没有想看见的信息,同时鄙薄自己,即刻毫不怜惜地,将手机扔到了仪表台上—— 给梁霜影的银/行卡,是绑定了他的手机号码,只要她动了里面的钱,他就能收到短信提醒。 然而,小姑娘真有出息,一分不碰。 温冬逸一度怀疑是银/行系统出了问题,为了这事儿使唤助理前前后后,跑了几趟去问询,着了魔似的,谁叫那晚之后,每个欲念跳躁的夜里,赫然浮现他眼前的,是那单薄的胸腰,差点没忍住将绑定号码改成她的,天天往里打钱,天天让她的手机不得安宁,就像他的心绪一样。 他没能料算到,再一次听见她的消息,竟是在与李鹤轩的通话之中,“冬逸,你保持冷静听我说,是这样的……” 他说,梁霜影出了车祸,目前人在医院,还说,“可能……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温冬逸无故的想起,那个晚上,被她扑进了怀里,转眼间,她又哭喊着烦透他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架不住那小姑娘的诱惑,哭哭啼啼的,只想抓过来先亲一顿再说。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敢想。 也完全没有丁点余地去思考,李鹤轩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 一个小时之前,朝着梁霜影冲来的摩托车,将她刮带了一下,她的膝盖跪磕到了路肩石上,立刻冷汗直冒,疼得起不来,是周围的路人拨打了救护车。 祸不单行,手机与她作对,摔得死活开不了机,而她只背得出覃燕的号码,远水救不了近火,反而徒增家人担忧。可是,身在异地,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慌乱不已。 情急之下,霜影记起了在钱包夹层里,还有一张名片。 李鹤轩来了医院,她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是左腿髌骨骨折,要给膝盖打一圈石膏,其他的大事儿没有,养上十天半个月,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身为温冬逸多少年的老友,李鹤轩自然是能将那位太子爷的臭毛病,如数家珍,比方说,经常捉弄别人取乐,却不容许别人稍稍戏弄他一下。 所以,挂了电话,李鹤轩马不停蹄地溜了。 馊主意是李鹤轩随口一提,拍板同意的是梁霜影,不过,她并没有想借此图谋什么,只是单纯要折腾那个男人,以报害她多年「误入歧途」之仇。 至于这条歧途,梁霜影走了这么久,终于快要看得见尽头,因为她正尝试着,不把他锁在一个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摆在那儿,不去触碰,就任他似风筝般远走高飞,最好是带上她涉世未深的爱恋。 同时,她开始期待着,找到真正属于她的那个人,能为她阻挡,不仅仅是晚凉风,还有冬日里的风雪。 可惜,当温冬逸闻讯赶到病房,见到他的瞬间,她不得不对自己坦诚,仍有一点点孱弱的念想,牵住了那根系着他的线,还盼望着,那个人会是他。 攥着西装外套的男人,大步流星地来到病床前,脸上紧张的神色尚未消退,“你什么情况?” 山雨欲来的气息,使梁霜影回答的迟了一点,她小声地说,“……骨折。”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骨折?” 温冬逸这样的笑容,让她横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果然,他嘴角一落,眼底全是阴恻恻的怒意,“肇事的人呢?”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往门外移去,他敏锐地捕捉到答案,随即转身,迈着一双长腿出了病房。不到片刻,外头传来乒呤乓啷的响声、孩童的尖叫、女人的高呼劝阻,医院沸腾得像过年。 在这件事儿上,梁霜影实在佩服他,当着警/察的面动手揍人,完事儿扔了张名片,打了个电话,一切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的摆平了。于是,下一个就轮到收拾她了。 这会儿,护士畏惧他的眼神,与男人刚进门的时候,大相径庭。 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的温冬逸,衬衫衣领的扣子失踪了两颗,唇上挂着一道血痕,诡异的阴柔美,但语气明显是气急败坏的,“捡一漏三句,这招谁想的,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当下,梁霜影面前两条路,要么装作听不懂他什么意思,有可能躲过去,要么,“我。” “是谁教你耍这种手段蒙骗人的!” 她正面还击,“你教的!” 时至今日,她仍然清晰的记得,温冬逸最后一次带着她,爬山上寺庙的那个晚上,他啰里啰嗦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记得。 “占着理就闹,我闹了啊!” 她气势汹汹地反驳了之后,余光瞥见那边的护士欲要上前劝阻,却又不敢上前的姿态。 梁霜影试图冷静下来,柔柔的嗓音里,透着对他的失望,“可我没得到我想要的,你温冬逸说的,不一定都是对的。” 温冬逸则相反,他忍耐到了极限,眼眶气红了一圈,又是笑着,又喝道,“好!就冲你这句话,这婚我他妈不结了!” 人活一辈子,逃不过早晚两个字。 温冬逸的这辈子,另外还有三个字,凑成他的劫难,而他如今就是在劫难逃。 但是,他的劫难,诧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垂眸撇开头,仿佛事不关己,轻轻丢下一句,“随便你。” ☆、c30 温冬逸在一时气愤下说完那句话之后,理智瞬间恢复了一半,又被她冷淡的反应,彻底扑灭了胸口膨胀的火,坐在了隔壁的空床上。 他的愤怒消失了,场面却不知如何收拾,就说,“那行,这话儿我收回。” “随便你!”梁霜影差点就忘记了这个男人有多烦人,出尔反尔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吧。 她把这三个字咬得很重,语气不善,明摆着心里还是在意,他轻呵了声。 另类的寒暄结束,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或许是身处医院的关系,显得格外苍白,两人似有语言障碍般沉默了一阵,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霜影想起了一件事,“你有易骁老师的电话吗?” 温冬逸不屑的说,“他算个什么老师?” 顿了顿,又问,“你找他干什么?” 第24节 梁霜影告诉他自己上京目的是面试歌舞剧的角色,易骁便是曾经由他介绍的那位导演,她去不了面试,起码得给人一个说法,但是手机又摔坏了。他听了以后,简简单单的回了句,知道了,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超过二十分钟,温冬逸的助理小魏赶到了医院。他先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肇事者周旋了一会儿,才走进这间病房,看见了病床上坐着的女人,根据容貌推测年纪很轻,化了妆不显得憔悴,但穿着v领的毛衣,脖颈是毫无血色的青,呈现病态。 温冬逸的前一个pa熬成了行政经理,新人小魏走马上任不到半年,头一次碰上这么棘手的事儿,肇事的男子索要医药费精神损失误工赔偿,不然就将这事儿曝光,找记者,上头条。 小魏焦头烂额的失了主意,律师游刃有余的说了一句,“你去问问温先生的意思。” 温冬逸的意思是——“你没长眼还是没带脑子,瞧见我这儿伤了吗?老子没要他掏钱,是他祖上积德!再他妈废话就让他进去蹲俩月,看他能不能喘着气出来!” 小魏被骂醒了,也是,怎么能把他当成普通的有钱人来讹诈呢。 一旁的梁霜影却蹙起了秀眉,“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人长得如玉如松柏,实际桀骜嚣张的一塌糊涂,连带着气质都骇人。 小魏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地位,不免替她捏把汗,虽然大boss今天是不同以往的暴躁,但平时说话的语气,也没比现在好到哪儿去,可是谁敢挑他毛病。 温冬逸抬着下颌冲她,“不能。” 霜影懒得理他,就见他向床头柜倾身,捡起上面的手机,往他助理那儿一抛,“拿去看看怎么回事儿,不行换个新的。” 助理一走,温冬逸随即问着她,“什么时候出院?” 在他揍了那个肇事男子之后,异常冷静地问了一脸受惊的医护人员,以她这个骨折的程度,不需要手术不需要住院。 她的胳膊懒洋洋抬起,指了指头顶上挂着的半瓶消炎水,“吊完。” 虽然他点了头,但是耐心没能维持几分钟,就摸出了烟盒、打火机,拇指推了支烟上来,梁霜影无奈且嫌弃,“叔叔,这里是病房,您要抽到外头抽。” 温冬逸拿下唇间的香烟,“少膈应人,谁他妈是你叔?” 没等到她扭头不搭理他,他先起身出了病房。 走道里还排着病床,上面躺着哼哼唧唧的各种人,站在窗口,呼吸之间仍然是要给气管消毒的味道,比烟草都浓烈。 温冬逸沉着神色抽烟,若有所思。 身体与心灵已经毫无保留,难道真能断得一干二净,从此再无瓜葛?算了吧,每一个不经意的触碰,都能成为激/情复燃的理由。 他必须承认,在她那儿栽了个大跟头,压根没爬起来过,更糟糕的是,有个声音一直蛊惑着他,下面是温柔乡,放弃挣扎,就死在这里吧。 护士刚刚给她拔了针,温冬逸像掐着点回到病房,还带来了一把医用拐杖。 她的膝盖不能弯,偏偏穿得是一双系带的短靴,正犯愁,他单膝叩地,拎起靴子。 他低着眼眉的轮廓,让梁霜影没出息的心头狂跳,傲气惯了的男人,突然温柔起来,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忙着绑鞋带,他没抬头,声音,“我说了不结婚了,真不结了。” “温冬逸……” 他打断,“骗你我就是你孙子。” 霜影没忍住哧笑了一声,又咳了一声遮掩过去,纯粹是笑点奇特,却不想对他示软。 他独自居住在商务区的一处高级公寓,所处路段不能用繁华形容,是富人皆向往的风水宝地,是身份显赫的象征,而温冬逸购入的原因是离办公地点近上班方便,隐私极佳没人打扰,酒店式服务有人伺候。 梁霜影不懂房市门道,在她眼前就是个大平层,大到不可思议,家私颇有讲究,物件摆设不少,堆放得不算特别整齐,倒是添了些烟火气。 温冬逸将一张沙发凳推到合适的位置,扶着她坐下,把不能弯曲的左腿放在上面,再一边递给她电视的遥控器,一边拨打了助理的电话,指示着人去快捷酒店搬她的行李。 梁霜影听见了忙说,“房卡在我这儿……” 他即刻朝手机补了句,“回来拿房卡!” “当你助理工资很高吧。”不然谁要受这气。 温冬逸坐下,手机往茶几一扔,同时说着,“怎么,你感兴趣?” 她还没出声,男人的身躯先压了过来,搂住她就说,“我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工作……” 被他贴耳低语了后半句,霜影感觉脸颊腾地烧起来,折起胳膊抵开他,“……忙你的去吧!” 温冬逸不依不饶,亲她的脸、她的唇。抗拒不能,舌尖灵活地拐走了她的心神,才刚入春,她身上单穿一件针织毛衣,大手从衣摆往里一探,哪里都是捷径,趁机吃她豆腐。 - 在一家靠价位筛选食客的餐厅里,透过落地的玻璃墙,得见夜幕下的京城,浓雾消散或者隐藏,比白天看着舒服点,人们翻了那张怒斥环境的脸,笙歌达旦。 钟灵转回头,直视对面长相俊美瘦削,眼神无情而从容的男人,而他将一只首饰盒打开,慢慢推了过来,里头安静的躺着一枚,仅仅戴过一次的订婚戒指。 意思很明显,他想解除婚约。 钟灵深感惊讶、好奇,唯独没有伤心、愤怒,任何一种身为未婚妻该有的情绪。 在她看来,温冬逸这样的利己主义者,吸人骨髓作养料,瞧不上人间情爱,眼里只有真金白银,不会做出今日这番选择。此刻,她有千言万语,最终汇成好笑的问了一句,“你没看新闻?” 看他露出的表情,就知道没有。 她讳莫如深的笑了笑,用手机打开微博,直接举到他的眼前——下午三点,著名狗仔爆张墨清出轨制作导演女,附上一组拍摄于酒店的照片,新闻见诸报端,网络炸锅,热度第一。 钟灵晓得他在想什么,消除他的忧虑,“放心吧,消息是我捅出去的,挖我背景的都找人删了,连累不到你们头上。” 温冬逸疑惑的挑眉,“你要毁他前程,方法有很多,何必走到破釜沉舟这一步,现在的媒体不好对付了,你不嫌烦?” “我没破斧呀,不上网生活照旧,像他这种靠形象吃饭的,倒是快沉了。” 回想刚刚接触张墨清那会儿,正是她对电视业满怀憧憬与冲劲儿的时候,收集了很多关于此人的资料、风评,粉丝说他不在乎名利,拍戏只因兴趣与工作,吹得跟谪仙似的,到头来,还不是凡夫俗子一个。 钟灵扣上了首饰盒,指间点了点,说道,“这事儿我来开口,一来是给我个面子,二来,我说比较容易,有个由头嘛。” 温冬逸端着酒杯,微微颔首,就听她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早想跟你谈谈婚约的事儿,但就是……” 不甘心。 凭什么只有她当这个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被道德谴责,永远不能真正得到所爱的男人,既然要下地狱,好歹拉个人陪着。 钟灵朝他举杯,微笑的吃力,接着说,“女人想什么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温冬逸摇头轻笑了声,与她碰杯。 既然她答应的爽快,那么他礼尚往来,“需要我帮忙,随时说话。” 没曾想,她很快便说,“真有一件事儿,张墨清前阵子接的一部电影,你们也是出品方之一,别撤了他,等热度下去了花点钱做做功夫,他不是什么好丈夫人设,找对方向洗就行了,赔不了。” 终究是一场露水情缘,虽怀恨,情亦有之,这点小报复,够他喝一壶了。 一顿无味的晚餐结束,钟灵握着方向盘,眼前的路仿佛直达黑暗的天际,不能调头,只能开下去,她不禁架起胳膊,咬着指骨。 将消息放给狗仔之前,她就辞了电视台的工作,只等解决了这门合约婚事,准备去国外度假,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若真心付错,明知是悲剧,还要赌一把吗?人人心存侥幸,又有多少,求仁得仁,梁霜影真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不像她,只剩下现世现报。 张墨清。既是浓墨一笔,怎可洁白清凛。 心里一阵酸楚,逼得她长长叹息,老祖宗说的对,戏子无情啊。 ☆、c31 温冬逸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里,灰色的羊绒毯子盖住了她的双腿,手上握着游戏手柄,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屏幕,与喊打喊杀的小年轻不同,静得就像一株小乔木状的植物。 “晚上吃了?” 旁边传来慵懒的声音,梁霜影转头便看到了他,颀长的身材,穿着休闲,并不是早上在医院的那一套,头发也是下午出门前整理过,唯留唇角一道结痂的血痕。 她点头的瞬间,男人已经坐到了她身边,手臂往她肩后的沙发上一搭。这么点儿时间没动游戏,屏幕就显示着gameover的字样。 她胳膊肘一抬就能抵着沙发扶手,无处躲,放下游戏手柄,迎上他的笑眼绵绵,她说,“我查过了,打石膏也可以上飞机。” 温冬逸一听就变了脸,“都这样了你想蹦跶到哪儿去?” 霜影好笑的反驳,“回家啊。”最少要四周才能拆石膏,这一个多月难道就住在他这里? “有我伺候你还不够?” 是你伺候我吗?明明是你助理在伺候我。她正腹诽着,余光瞥见他的助理从门厅走来,于是低腰错开眼前的男人,对他说,“小魏哥,机票我可以自己买,不麻烦你了。” 温冬逸回头瞧了他一眼,扯起嘴角笑了笑,对着她说,“他今年可三十了啊。” 二十七岁的小魏不敢吭声。 “管他叫哥,管我叫叔,你真是爱憎分明。”他拢着眉间,痛心疾首般说着。 梁霜影非要添火加柴的说,“人家长得比你年轻。” 小魏不甚明显的红了耳朵,为求自保,他忙说,“那boss,我先走了。”随着话音落下,生怕殃及池鱼似的,溜得没了影。 碍眼的人走了之后,温冬逸凝视着她的脸,朝她伸出的手,被一通电话拦下,原本要说的话,变成不悦地‘啧’一声。他捡了根烟出来,夹在修长的指间,没往嘴上放,讲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儿,也不避着她。 除了他在说话,还有电视那头重复着游戏的音效,霜影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不等自己百无聊赖,直接低头玩手机。 从今天下午到现在,微博热搜第一,仍然是那两个人名,她内心欷歔。每个少女的心中,都有那么一个向往的人,以最完美的性格、外貌、品格等等作油质颜料,给他们盖上「男神」的印章。如果他不是近在身边的人,就是远在大众视野里活跃的明星。 虽然梁霜影不曾狂热地追逐在他的身后,据理力争地捍卫他的形象,或者说,是没有非常深刻的恋慕过他,但要接受张墨清出轨这件事,换做以前,她宁愿相信张墨清工作室发的那一份,欠缺说服力的声明。 可是如今,张墨清出轨的对象,竟然是钟灵。当她看见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就记起了去年和室友们追的一档综艺节目,张墨清是固定嘉宾,而钟灵这个名字,是写在幕后工作人员列表的头一行。她是总导演。 梁霜影回忆着这些零碎的小事出神,男人架起一条腿懒散的坐着,胳膊再次越过她背后,拐着手腕,指腹贴上她的脸颊摩挲,她是想躲开地转过头,却恰好枕进了他的颈窝里。 微热的气息喷上他脖颈的那一秒,他随即一收胳膊,将人搂进臂弯里。她懵了片刻,推着他起身,逃脱桎梏,而他注意力集中在与别人的对话上,暂且由着她逃。 反正瘸着腿呢,能跑哪儿去。 等他结束了通话,梁霜影迟疑着问,“你未……钟灵姐她还好吗?” 温冬逸表情疑惑的一顿,马上就知道她所问何事,“好着呢,不用你操那份心。”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大家的德行半斤八两,没人在意名声,一个个在外界面前人模人样,关起门来醉生梦死,只要活得够长,什么有悖伦/常的事儿都能看见。 “那她和张墨清……究竟是不是……” 无可否认,钟灵的确是生得容貌艳丽,眉目肆情。但偶尔发现关于张墨清的访谈,她都会留意,在她看来,他不是那么肤浅的男人,不也有人翻出了旧帖,说是张墨清的妻子精神方面有问题……想到这里,霜影恍然醒悟,自己给他找借口开脱,就是认同了他出轨的事实。 温冬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着她,略带审查的味道,可能猜到了她对张墨清的心思,于是,语态极尽嘲讽的说着,“是,他们俩是有一腿,别说今儿单单爆出了一个钟灵,说他三天换俩妞儿,我都信。” 他眼眉挑衅,只等她梗着脖子辩驳,哪知她忽然就问,“那么你和孙念珍呢?” 孙念珍,当红影视女演员。 第25节 年轻人读取资讯的速度之快,切勿不能小视,无论删得多快都不够及时,猎奇心理膨胀的网友,挖到了钟灵未婚夫,温冬逸的头上,那则爆料说得很粗简,对梁霜影而言是字字见血—— 孙念珍几乎是睡完了温冬逸身边的朋友,才得偿所愿的跟了他,但是那个时候,温冬逸有正牌女友。经不住他女友闹了几回,遂与孙念珍分开,为了补偿她,温冬逸投资了一部电影指定她出演女主,又送了两个代言。 条条证据充足,她从来不曾如此认真地阅读八卦新闻。 温冬逸那张白皙冷清的脸,沉默了一会儿,说,“谁还没年轻过呢,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散,我不想骗你,但那些人胡说八道的事儿,你别信。” 所以,也并不是凭空捏造。 好在,梁霜影早有这个觉悟,他的生活就像是琳琅的酒柜,尝厌了哪种滋味,那就再开另一种,女人亦是如此。大概,她也是贴进他集邮册里的一枚纪念邮票,至多,面值比较大。 温冬逸试图转移话题,她先神情如常的说,“我只请了三天假,加上个周末,公选课旷两节就等着挂科了,他们大四都准备离校实习,就我去跟学弟学妹一起上课补学分,多丢人。” 温冬逸眉间微皱,语速稍快地问她,“你念什么大学?” 梁霜影直了脊梁,质问道,“我怎么不能念大学?我也是堂堂正正考进去的。” “不……”他卡壳了一下,费劲的解释道,“我是问你念的哪所大学。”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同侨大学。” 他又拿来自己的手机,一边问着,“报个家门。” 她困惑的蹙眉,却熟练的报出,“传媒学院音乐表演系13062梁霜影。” 温冬逸顿时失笑,觉得小姑娘嘚嘚嘚说一串,还跟上自己的名字,真可爱,即刻揽过她的后脑勺,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 来不及反抗,就见他似乎是要拨打谁的电话,梁霜影有点反应过来,扑上前按住他的手机,执拗的强调,“我要回去的!” 她压住他的手不松开,“周末我也得回家,不然我妈那儿没法说。” 温冬逸笑得很坏,“怎么就没法说,以前你编瞎话不是挺溜的,功力倒退了?” 这个瞬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她记起了这个男人有多烦,让她从情窦初开到恸哭放弃,又只需要一个笑容,就能使她再入泥沼。霜影又慌又气的说了实话,“我不想跟你呆在一起!” 他稍稍一愣,登时脸色难看,“梁霜影。” 每当温冬逸字正腔沉地,念出她的名字,她就预感是他的脾气要发作了。 然而,他无奈叹息,好声好气的说,“过去种种是我不好,现在我活该受你折腾,可你闹别扭不要这么闹,换个……” 居然没生气。霜影仅仅惊奇了两秒,就掀了羊绒毯子,扭身够着斜倚在旁的拐杖。 温冬逸见状懵然了下,目光跟着她站起身,调门高了些,“我话没说完呢,你听不听了?” “不想听……”她做势要离开,低着头小声说,“我累了。” ☆、c32 自己掀开的绒毯滑落到地上,勾住了拐杖的底垫,没等霜影将它踢开,先被他攥住了胳膊,死死攥住,连个松动的余地都没有。 “不想听是什么意思?我什么事儿都搁下了赶回来看你,你就给我摆这张脸是吗!” 霜影抬头看着他,神情执定,“我摆这个脸,是我想通了,开窍了,不愿意跟你继续纠缠不清,你不喜欢我的态度,大可以把我赶走。” 温冬逸呵了声,“作!使劲作!” 难掩怒意,他眼眉跳着,“你在医院那一出,不就是想要个名正言顺,现在我能给你了,又跟我玩欲擒故纵?” “利用你的同情心,骗你去医院的行为很过分,对不起,是我幼稚,我报复心强,我向你道歉。可我确实没有想逼你给我什么,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那就回到最初的关系,只当是逢年过节问候一声的亲戚,您看这样行吗?” 梁霜影原以为会有一种大功告成的快意,话出了口,落了声,却连自己都觉得是在跟他怄气,也难怪他眼底眦裂,欲要收拾她一顿。 “行啊,怎么不行?你想怎么着都行,但你管不着我做什么!”说完,温冬逸将她一把拽过去,幸而是无伤的右腿撞在了沙发边,猝不及防地,又被撂倒在沙发上。 这个瞬间,梁霜影吓得倒吸半口冷气,剩下半口,他全收入。 温冬逸一边制住她作乱的身子,一边捏着她的下颌,啃她的嘴,咬她的脖子,不管她尖叫,像扑住猎物的美洲豹。 她的下/身只着伞裙,他一摸其中,轻而易举地带着一层安全/裤,把丝薄的底/裤一起抓着,粗暴的往下扯,她顾忌打着石膏的腿,不知该如何抵抗,“温冬逸!” 唤不回理智的男人动作狂放,一度碰着她的膝盖,霜影惊慌失措的喊着,“要是我的腿再折了,以后就不能跳舞了!” 热气徐徐喷着她的耳朵,“怕什么,你就是残废了,大不了我请人给你推轮椅,天天两腿不下地,多舒坦。”他越是牵着嘴角笑,周身越散发出一种可怖的气息。 梁霜影急得快哭了,“你起来,我们好好商量,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就这样说吧,我起不来。” 两只纤细腕子,温冬逸一手钳锁,将她的毛衣往上揭,堆到她的颈窝里,他低下头,鼻息流连在少女的娇柔之中,再从黑色的胸/罩里,捧出她的温软来品尝。 霜影能清晰的感受着两片薄唇在那儿扫摩,又被卷入/湿/热的口腔,一阵阵的酥/麻,与她的焦灼交战,“你怎么可以这样……” 温冬逸逐渐停下了动作,提起了上身,胳膊撑在她身子两侧,“我怎么了?我是对你够好了,不然早把你关起来,操到你老实了为止,你以为谁能救你?你父母?” 他一声轻蔑的笑,“那你倒是猜猜,他们是笑着把你送到我的床上,还是哭着送?不信你随便抓个人问问,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抬起微微颤着的手,抚按着他的胸口,示弱的说,“温冬逸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一口老虎的牙,一颗老鼠的胆。他这么想着,将小手拉到嘴上亲了一下,“听我说句话就这么难?又不会真把你怎么着,要让你受苦,我还心疼呢。” 温冬逸摸着她细/嫩的脸,“你给我个表现的机会,以前不好的地方,我都补上。” “要知道,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样求过谁。” 他是个作恶多端的坏人,不能有软肋,否则谁都能拿她来掣肘他。目前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梁霜影就是个放哪儿都不对的麻烦,他思来想去,只好捧在手心里。 她还能怎么办,哽咽着说,“你……别压到我……” 他坏笑,“不压你怎么做?你教教我?” 霜影抽出她的手,使劲捶了下他的胸口。 温冬逸装作疼痛不已的捂着心口,站了起来,直接搬开了茶几,有力的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抱了下来,躺在地毯上,黑发散开来,毛衣和裙子还挂在身上,但是该敞的地方一个不落。 多爱她这天生红唇,皓齿内鲜,他仿佛上瘾了不愿放开,舌尖探入更激烈的攫取。的确没有压到她的膝盖,而且吻技娴熟,让她堕/落,由着他的手指撬/开珍珠贝,那里像是浸过热水的海绵,对比之下,他的指尖有点凉。 他并/起两指,在海绵中寻找着刺激她头皮的地方,使她的肩膀频频离开地毯,直到溢出清泉,溅上了他的掌心,再捞起她无事的右腿,扛在肩上,拿手一扶,顺利进入,嵌得严密。 温冬逸嘴上也不忘作恶,“跟你亲戚做的爽吗?” “爽你个头……”梁霜影恨不得缝起他的嘴,却只能扶着他的胳膊,好似登上一艘行驶于狂浪间的船。 温冬逸缓慢了动作,俯身以胸膛压向她,“为了照顾你的腿,我搞得都不尽兴,你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嗯?” “你这人……那你就别弄了啊……” “不行,你跟我学……”他不依不饶的,“冬逸哥哥,你好大好猛哦。” 顿时羞愤烧上脸颊,霜影猛地摇头,“不要不要!你快点!” 显然,温冬逸理解的「快」与她不一样,他确实很快,拧着她一团盈/软的快,意气风发的快,快到女孩抓着地毯难以自持的呼叫,挟着苦苦哀求。 大脑就像被肥皂水填充,地毯上的女孩什么也记不起,只觉朦胧的视线里,那盏光照尘寰的水晶吊灯,晃得她头晕眼花。 不知战局结束是何时,温冬逸扶起她靠向沙发,提了裤子,将蹂/躏过的地毯一卷,往旁边一踢,很是随便的清理了下战场。 后半夜,霜影坐在浴缸的边上,看他拆了一盒专门用于石膏护理的防水套,一目十行地扫完了说明书,过来给她套上,一边说着,“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回去,那我送你回去。” 温冬逸抬头,她正走神地想着什么,他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望向自己,下巴一扬,“你洗澡穿着衣服?”一件毛衣还挂在她的身上。 梁霜影回说,“你倒是出去呀!” “是哪儿我没看过的,要藏这么严实?”他说着,伸手过来是要掀起她的衣服,一探究竟,却被她打开。 “我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观摩。” 他点头,作势解着裤头,“那一起啊。” 霜影气笑着推他,“你出去!” 温冬逸捉住她的手,“别闹,你敢说这玩意儿一定管用?进水了怎么办?” 经过她再三声明没体力陪他打通宵,他神情阑珊地耸肩,从浴缸上方的架子里拿走了一盒烟。他光着上半身,靠着洗漱台,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 她不自在地脱掉了毛衣,随即听见他问,“你想我吗?” 莫名其妙。霜影心里念着,动作一顿,没回答。 目光从她鲜红的嘴唇,到皮肤上的斑斑印记,温冬逸不由得浮想绮丽,烟头的火星蔓延,“想我的时候会做什么?” 梁霜影没听懂的蹙了眉,倏然明白过来,立刻把蓬头朝他转去,他下意识蹦了句脏话,躲得再快,不及水快,喷灭了烟。 她羞恼的质问,“你留在这儿的目的就是耍流氓?” 温冬逸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嗯。” - 距离清晨,或许不到三个小时。在黑暗中,在沐浴露淡淡的香味里,霜影睁着眼睛,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她转头,和一个不陌生的男人。从洗完澡躺上/床到此刻,她独自藏着紧张与忧虑,他说要送自己回家,是如同以前那样,送到她家小区大门为止;还是送上楼,跟她爸妈打声招呼为止? 梁霜影发现自己越来越胆怯,曾经的一腔孤勇,被她挥霍干净了。 现在可好,既没有与他能修成正果的远大设想,又开始担心起,倘若某天,他们真正且彻底的分道扬镳,他可以事了拂衣去,银鞍照白马,那她要怎么收场,怎么面对家人。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应该是一段荒唐的恋情。 她思虑过多,因此失眠。 不甘一人失眠,她推醒了身边的男人。 他起床气发作,咬牙切齿,凶狠极了,“梁霜影!” “我要上厕所。”她四两拨千斤,一道符降了温冬逸这只厉鬼,他认命的起身伺候。 那之后,梁霜影还是睡着了,再醒来,关于时间的概念全然模糊,身旁无人熟睡。仅仅一天,她似乎习惯了腿上的石膏,架起拐杖,像与其相伴十年的自如走进卫生间,从镜中得见淋浴间里,男人的虚影。 简单的洗漱,出了卧室,在走廊就听见摆弄锅碗的动静,她正奇怪,一时以为厨房忙活的是小魏哥,但他说过自己不会做饭。直到愈靠近餐厅,一个女人端着餐盘出现。 ☆、c33 梁霜影拽了一把身上软和的卫衣,依然遮不住白花花的大腿,而眼前的女人打扮得像个瑜伽老师,笑着向她打招呼,热情得又像个桑巴舞老师。 第26节 只是,她忘了自我介绍。霜影正这么想着,仿佛心灵感应般,进去厨房磨豆浆的女人折了回来,说她叫alice,是个食疗营养师。 alice神采飞扬,说话也呈现出一种积极健康的状态,短短几分钟,将京、珠两城,从空气到饮食习惯好一番对比,霜影刚坐下,没碰着筷子,先回了卧室。 站在浴室门口,霜影惊诧莫名的问,“那个营养师是你找来的?她跟着我回家?给我做饭?” 哗哗作响的水声停止,一身清爽的男人,从淋浴间出来,同时回答着,“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白天里瞧,整间浴室明亮而宽敞,男人光着得身子有明显的肌肉线条,流畅且均匀,尤其是颈到肩处漏斗似的骨型,他的优越感并不全是得天独厚,也有后天练成。 所以,温冬逸一出来,她即刻别过脸去,无论见了多少回,仍是嫌心跳得太快。 霜影犹豫了片刻,之前还想着既然要送她回家,那就送,但不让他上门见着她父母,能瞒一时是一时。于是,她盯着地板,说道,“如果你有门路的话,帮我跟学校请个假,我等石膏拆了再回去。” 比起与他争执,拒绝领着个「保姆」回家,编个理由不回家,容易了百倍。 温冬逸抓起浴巾往腰上围,头发滴着水,嘴里叨叨着,一天一个样,真难伺候。 霜影把脸转向了他,顺便抬了点下巴,“你别管我呀,谁让你伺候了?” “那怎么行,你是我心肝,我不伺候你伺候谁?” 他扎上了浴巾其他不管,就朝她走来,“来,让你冬逸哥哥检查检查,昨晚有没有伤到你?” 行动不便的梁霜影没能逃脱,往后退得半步,反而将自己逼到了门框上,被他用身体抵着到处乱/摸,她尝试掰着男人的肩膀,“你走开!” 宛若青草的洗发露余味,混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掀了她的卫衣溜进去。 霜影没穿内/衣,被他结实的胸膛压着,津津有味地/摸/她背上那道沟,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沿着光滑细/腻的大/腿上去,罩住了隔着薄薄一层绢丝勾魂的地儿,但下一秒,她敏/感的并紧/了腿。 温冬逸倒没有动弹不得,却故意贴着她耳朵说,“你这么喜欢夹?夹了我一晚上还不够?” 逗得的可人儿胭脂雨上鲜,骂他,“闭嘴啊臭流氓!” 不仅没乖乖闭嘴,更要张嘴咬她的红唇,含她的舌尖,捉了她似无骨的小手,放进浴巾底下,他发梢的水,一遍遍洗她的颈,应该先晨练再洗澡,他给忘了。 温冬逸去了公司之后,她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借口是自己面试了个歌舞剧,有一个月不能回家。覃燕一听倒是很高兴,她像许多文化程度不高的家长,不清楚大学校园一套请假流程,所以没问这个,只说,外婆住的老房子要拆迁,得把老人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 顺着这个事儿,母亲又开始念叨着姨妈的不是,在梁霜影听来,无非是她俩因为拆迁分房的问题,生了芥蒂。好不容易熬到她讲累了,霜影有机会出声,忙提醒她,不要当着外婆的面讲这些,担心老人听见了心里会难受。 覃燕不耐烦的应了两句,然后问着,“你去表演,人家给你报酬?”语气里包裹着期待的笑意。梁霜影顿了下,随即答应等钱到账就转给她,她连连称好,也没忘唠叨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她不愿意向父母坦白与温冬逸的关系,除了害怕他们没有将来,还有——即使不容许别人诋毁她的家人,可连她自己也不敢保证,她家不会就此变成,一个朝温冬逸伸手要钱的无底坑。 虽然温冬逸几乎打断了她的脊梁,让她时常会想着,假如能得到这个男人,就算是不正当的关系都可以接受,但她始终坚持,爱一个人的种种方式里,不该有市侩。 - 根据alice的食补方案,必须忌食酸辣油腻,对喜辣的梁霜影来说,简直是酷刑,直至中午,尝了一顿手工包的馄饨、砂锅豆腐、清炖鱼汤,瞬间相信了美食拥有能打破偏见的力量,并且让一个女人散发光芒。 下午,她出门消食去了趟银/行,转完了一笔钱,才记起没问温冬逸家的具体地址,心想只是这点小事儿,就发了个信息给小魏哥,他很快回了句「稍等」,以为最多不过十几个字的地址,一等就是小半个小时。 霜影坐不住的走出了银/行,站在明晃晃的阳光底下,手机听筒里一直传来正在接通的音效,蹲在路边的‘待业’工人,跟蹬三轮拉活儿的人,操着地方口音,说着前面的摊子被城/管抓了,哪儿哪儿又出了车祸,谁丧气的回了老家。 他们不约而同的止了声,是看见了一辆车,顶级豪车。从车里下来的男人,身材修长,穿着灰t白裤,捏着没抽完的烟,迈着步子跨上银行门前的台阶。 不等他到面前,梁霜影就挂了电话,还说着,“怎么是你来了?” 温冬逸一过来先架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往下走,“瞧你说的,我能让那小子拿我的工资,泡我的姑娘?” 她嘴角勾着嘀咕,“有病。” 他叼起了烟,弯着两指掐她的脸蛋,发音含糊,“我就是有病,你给治治?” 温冬逸直接带她回了公司,上班时间,引起一片暗潮汹涌。 人一走进他的办公室,外面就跟炮仗掖在锅里似的,炸了个闷响,都猜那个姑娘,至多二十出头,身上一件剪裁宽松的细绵衬衫,高腰的牛仔裙遮到膝盖,整个人弱不禁风的,但腰板又直,也就巴掌脸,长得不是一般的漂亮。 那腿伤是怎么来的?跟温冬逸是什么关系?前两天被爆了未婚妻出轨知名男演员,今天领着新欢是招摇示威? 公司聊天群里热闹非凡,键盘打得劈里啪啦,具有八卦精神的女同事们,更是群情/激昂。 李鹤轩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感觉周遭的氛围有些诡异,机智如他,无声无息地靠近小庄同志,伸长了脖子瞧她的显示器屏幕,隔壁同事发现了他,猛地咳嗽提醒小庄。 小庄同志茫然地回头瞧见了他,先是一惊,刚要张口骂人,李鹤轩身子一转,向着温冬逸的办公室去了。正好,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他推了进去,冲梁霜影吹了声口哨。 温冬逸抬头甩了句,“舌头让人烫了?” ☆、c34 李鹤轩不满地狠推了把门,走进来说着,“有这么跟头号功臣说话的吗?”一语双关,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沙发那儿坐的女孩。 对于名头响亮的高干子弟来说,女人是最显而易见的装饰物,无需仔细留意,多年下来,他也看出了尽管温冬逸品味多变,却逃不开两种,富丽如国花来、婉约似流水去,而今这位,哪儿都挨不着边,究竟是新鲜感作祟,还是两脚陷进泥潭,无法自拔了? 李鹤轩没那个闲工夫,猜他到底有几分真情真意,邀功且炫耀着说,“上回纯属失误,这次我可把‘耘融在线’,连着‘财童贷’一块儿弄下去了,不出半月,您等着瞧吧。” 这般自满,引得温冬逸不屑地笑道,“口气不小啊,真成了我开局,你要我喝多少就喝多少。” “放鸽子你就是老狗!” “耘融、财童贷,这俩少一个你就是王八生的!” 看着两个加一起快上百岁的男人,一旁的梁霜影不知该作何表情。 拌了几句嘴,李鹤轩又想起件事儿,“先说好,今晚我不加班,我儿子开家长会。”霜影顿时一懵,不曾晓得他已娶妻生子,还听着他嘀咕,幼儿园搞劳什子多花样。 温冬逸的视线转向她,悄悄闭了闭眼,似有若无地摇头,示意她别提问,更觉玄妙,但李鹤轩离开了办公室,他也不解释,虽然是因为他的助理紧随其后进来了。 看见捧着几盒热菜的小魏哥,梁霜影朝他笑了笑,白净的脸蛋,琥珀的瞳仁,竟然有点甜味儿。小魏往茶几上摆饭菜,顺便回了个笑脸,绝非眉目传情,更不是嫌命长。 温冬逸冷笑,“悠着点啊,我还能喘气呢。” 那些打包盒里的菜色很是丰盛,扇扇手掌能闻到鲜咸的香气,与她平常点的外卖有着天壤之别,作为他的午餐却不足为奇,霜影只奇怪他在这个时间吃饭。 温冬逸坐在她身边,将两根筷子头对齐,嘴上就说了个,忙。一个字拉得很长,听得出无奈,她却很喜欢这个音调,累得很接地气,像她触手可及的平凡男人。 看着他静静地快速吞咽,她莫名走神,想到了就业心理辅导课的老师,对着讲台下哈欠连天的同学们,义愤填膺——你不赚钱,钱不会自己跑进你的裤兜,有些同学啊,眼都没闭上就开始做起了春秋大梦。 似逃命的小魏出了办公室,刚把门关上,转身就被绑架到了一处去。两个八卦的女同事堵着他,“老实交代,里面那个是谁?” 小魏咽下了口水,“……不好说。” “还能是谁,上赶着的倒贴女呗。”他们看向了旁边出声的女人,她姿色颇佳,指间勾着杯耳,故作优雅的搅动咖啡。 小庄同志拿着水杯路过,无意听见了这话,很是讽刺的丢下一句,“不及您高风亮节。” 女人听了回头瞪她的背影,掀着刷得浓密的睫毛,翻了个白眼。 剩下两名女同事脸上含义万千的笑着,放过了小魏,互相打着眼色就回了自己的位子。 而此时,在办公室里,梁霜影托着一碗新鲜的水果,挑拣着往嘴里送,但惦记着那盒蟹粉狮子头。香味那么浓厚,放了很多食品添加剂吧。似乎不甘自己尝不到,所以尽可能的诬蔑它。 终于发现了她眼馋狮子头,温冬逸随即问着,“午饭没吃饱?” 霜影确定的摇头。 他还是换了勺子,将那颗肉团子切了一道,黄澄澄的汤汁流了出来,融进了泛油花的高汤里。眼瞅满载肉/香的勺子递到嘴边,她才微微启唇,他胳膊又收了回去,“你得叫我什么?” 她明明知道,却脆生的回答,“温冬逸。” “馋着吧。”温冬逸把身子转了回去,自己吃了那一口。 霜影扁了嘴往沙发里靠去,不瞧他,负气的说着,“叫你温冬逸怎么了?以前你也没有意见,仗着我没你经验丰富,你就得寸进尺……反正得寸进尺,我也喜欢你。” 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他照样是听见了,藏不住笑意,重重地切下了一勺肉,装作气恼的说着,“还拿你没办法了……” 将一勺子递去她那儿,温冬逸愉悦着唇角都不带压下,仍要耍狠,“张嘴!” 霜影得逞的凑上去,接走了这一口蟹粉狮子头,却不及想象中的美味,她用胳膊肘捅了他,将这些道菜挨个尝过去,对比之下,alice的厨艺略胜一筹。从alice如今在她眼里,已经自带光环特效这点上,她不禁感叹,美食能捉住男人的心,老话诚不我欺,连她的心都捉住了。 温冬逸听着不以为然,但停了筷子,一本正经的说,“你想抓住男人的心,有更好的方法。” 霜影好奇,见他勾了勾掌心,没有多想,就把耳朵侧了过去。 温冬逸薄唇与她耳朵只差微毫,一句低语没完,遭她即刻抬手,要挥上他的腹部,反被他生擒,拉着朝下按住那地方,坏心眼地搓磨几番。 “我真傻了才信你的鬼话,放开我……” 霜影试图挣脱地转着手腕,不仅没逃掉,还搭上了自己,被强行抱坐到了他的腿上。温冬逸搂着她的腰,偏要争个高下,“怎么就鬼话了,我说的没道理?” “吃不吃饭了你!” 他先是神情凛然的说,“你先给我保证,下回……” 接着就暴露了本性,他一脸坏笑,“也别下回了,你就现在说!” 小姑娘很有志气,“不说。” 温冬逸捏住了她的下颌两边,力道很轻,语气凶恶,“在这儿办了你信不信!” 等了一会儿,霜影硬是抿着唇线,表情毅然决然,他缓缓点了点头,哪知道下一秒就要剥她的裙子。 她抵抗不住,干脆眼一闭,“冬逸哥哥你饶了我吧!” 温冬逸笑出了声,这才满意的罢手,再把自己的右边脸转向她。小姑娘只得环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那声儿沿着脸爬上耳朵,使人心头痒。 男人将烟灰掸落残羹里的时候,霜影收到一条,让她怔着快速眨眼的消息——三个小时后,她的小婶万思竹,将要抵达京川机场。 方才李鹤轩在这儿,提及了晚上温冬逸要开会,她抢先说有小魏哥送就行,他的神情立即不好看了。 她倾身轻轻抱着男人的腰,直白的讨好,“冬逸哥哥,回去补偿你。”当下,梁霜影只是觉得,令人感到羞耻的话一旦说了一遍,第二遍就简单多了。 而在温冬逸眼里,她那一览无余的小聪明,又透着干净。他烦得啧了声,不该教她这一招,什么叫自掘坟墓,这就叫自掘坟墓。 没多久,刚被叫进办公室的小魏,又跟着她一起出来了,并且顺手带上了门,是要送她离开的样子,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偷笑。 霜影疑惑地回头,瞧见那个女人眼睛冲着笔记本的屏幕,怎么却觉得像是在笑她,没明白,也没放在心上。 到了万思竹下榻的酒店,照着电梯间的镜子,才发现自己锁骨那片有几块红印子,她心虚地扣上了领口。 萝卜的病情稳定,准备回学校上课,所以小婶决定带他出门玩一圈。毕竟,万思竹过去亦不是个好学生,学海无涯催人老,是她年轻时的人生总结之一,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他刻舟求剑,眼下就玩个痛快吧。 开门的小孩儿大名蒋瀚博,穿着件衬衫和牛仔裤,既憨厚又嬉皮笑脸,“我们是情侣装耶!” 万思竹闻声而来,笑脸变诧异,原因是门外人儿胳膊底下的医用拐杖、膝盖上的一圈石膏。 “你不是……”覃燕说起她在京川排练什么歌舞剧,眉飞色舞的,容不得别人置喙。小婶扶了她进房间,心疼的责备,“伤了腿怎么不回家?!” 第27节 打小霜影就有个毛病,在大伯和小婶面前,什么事儿都兜不住,结巴了好一会儿,还是将温冬逸给出卖了。 万思竹听完,拧着眉头沉默了。 梁霜影从小就漂亮,像个玻璃娃娃,可以预见她长大必然引浪扑蝶,怎料到,她还没对男人的甜言蜜语免疫,就先惹上个坏蛋头子。今儿换了谁,万思竹都相信他有可能改邪归正—— 温冬逸?她不信。 ☆、c35 萝卜早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白白胖胖的小脸,像个真萝卜似的。气氛凝重,梁霜影给他使眼色,两双不相上下的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蒋瀚博屈服地出了声,“……我有点热。” 在这个早春的季节,傍晚的天色是烧得火旺,独开一扇窗,却仍有凉风习习。于是,边上两个人同时困惑,“热?” “饿。”他纠正自己的发音。 小婶问他,“你想吃啥。” 萝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啥都想吃。” 万思竹嗤笑了声,埋汰道,“看你那脸圆的,还整天啥都想吃……” 霜影是打算跟着一起笑话他,瞥见了小婶太阳穴上柔和的皱纹,她的嘴角便渐渐塌了下去。不知从何时起,小婶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天已黑,两大碗的炸酱面、两笼烧麦送到了酒店房间。 梁霜影是实在吃不下就没动。万思竹心里磨刀霍霍,也没怎么动筷。白胖小子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满嘴黑黑的面酱,食相惹人发笑。 小婶彻底搁下筷子,要求与温冬逸进行一次谈话,却得到他晚上开会,可能来不了的回答,她不急躁,反问梁霜影住哪儿,拢共「他家」两个字,小姑娘磕磕绊绊的说了三秒,紧接着万思竹的斩钉截铁,“你别回去,我就不信他不来!” - 电视机里笑声连连,综艺节目的头号拥戴者蒋瀚博,注意力却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他从鬼门关溜达了一趟,天地不怕,自然也不怕温冬逸。 驴打滚吃得粘牙了,男孩抠着大牙,以前从电视上学了几个词,灵活现用,他问梁霜影,“要是我改姓梁了,我们是不是就算乱伦了?” 坐在他对面的温冬逸,慢慢俯身,手臂靠着分开的两膝,冲他笑得阴森,“小朋友,虽然我没打过小孩,但你他妈再说一句,我可要动手了啊。” 梁霜影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你发什么神经。”被萝卜调戏了不止一次两次,她总认为是童言无忌,何必较真。 他扯着嘴角,“你自己算算,等你三十,他几岁?” 她心无旁骛的算了算,脱口而出,“十九。” 脸颊上沾着糯米粉的男孩,惊喜的把嘴张成了个圈,“哇——” 梁霜影正想说,你可算帮他开拓了一条新思路,就见男人恶狠狠地指着萝卜,“嘴巴给我闭上!” 温冬逸到酒店的时候,小婶借了她的身/份证,才刚出了房间,去做什么可想而知,两人恰好错开了。小婶回来见了他,没甚表情,她将驴打滚没收了,赶羊般催着萝卜刷牙洗脸上/床睡觉,睡不着也不许说话。 她把灯关了一半,坐在了萝卜的位子上,他们的对面,问他,“有烟吗。” 温冬逸不迫地摸了盒烟出来,搁在桌上。万思竹已经准备好了一根火柴,捏了支烟轻轻含着,擦燃,那只手罩住的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弱,再被她甩掉,余烟一线。 一室寂静。 霜影见过几次小婶抽烟的样子,像六十年代,四十几岁的女人,风韵婀娜,活在街角一盏橘黄的路灯下。除了这个,她也目睹过一场场酣战般的吵架,诞生于父母之间,导/火索不外乎柴米油盐,鸡毛蒜皮。 今晚与往日皆有不同,小婶犹存的风韵里,有了苍老的痕迹;引起争执的主角换成了她,接下来所有无法揣测的对话,即将围绕着她展开。 “我不同意你和霜影交往。” 一根烟的时间,万思竹兀自回忆了十二岁的他,一个商教出的孩子,他在笑的时候,找不到他的缺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温父的友人牵来了一只萨摩耶送给他,他笑着说小狗顽劣要好好教导,就让白人保镖挥舞棒球棍,将其打到老实了为止。花园里的小狗一度呜咽哀嚎,他若无其事的问她,是否适应了珠市的生活。过了半年,她再到温家,当初那只神气活现的小狗,已经那么像精致的动物标本,笔直地摆在角落,它的指甲全被拔掉了,原因是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挠了他一下。 你无法想象一个少年的心有多残忍,他对一切弱小的,能被自己踩住的人或物,是蔑视,没有爱,没有的。 温冬逸稍稍偏过头,瞧着身边的小姑娘,话却是对万思竹说,“我认识她那会儿,她好像才十七岁?” “你想说什么?”万思竹问他。 他微笑着,语速不快的娓娓道来,“那个时候,您是她的长辈,也算她的监护人,您说话了我肯定得听。不过,现在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择偶标准,她跟什么样的人交往……” “这您可管不着了吧?”温冬逸眼里有一瞬的尖锐,但隐藏的很好。 万思竹不是没见识过商人谈判的手段,激怒了对方,以长辈的身份勒令她、阻止她,顺便也提醒了她,这是自己飞蛾扑火换来的爱情,然后义不容辞地站起来捍卫。 因此,万思竹冷静地没有和他恶言相向,而是问着她,“霜影,你告诉小婶,你真的想清楚了,所以才选择他?” 被点名的梁霜影直起腰,稍有些无措,下一秒,他倾身到她耳边,“你再怎么作,她也不可能责难到你头上,但你敢这会儿跟我撇清关系,记得我前天晚上和你说过的话吗?不替你爸妈想想?” “温冬逸!你少威胁她!” “我哪儿威胁她了?我可疼她了……”温冬逸转头以柔情目光望她,覆上她的手背,握住,指腹摩挲那片细腻肌肤,“对吧?” 霜影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害怕气氛剑拔弩张,慌张说着,“跟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虽然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逻辑,可看见温冬逸表情上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和万思竹的失望与担忧,也晓得意思是传达到了。 她低了头,“小婶,对不起。” 万思竹不要她的道歉,只想知道温冬逸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个男人不适合你……”她顿了一顿,也不顾及一旁的男人,恳切的说着,“霜影,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是你考虑不到的,现在被他两句花言巧语哄骗了,我怕你将来后悔。他就是个花花公子,甚至不需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身边的女人是想换就换,真的会重视你吗?” “小婶希望你找一个踏实的、普普通通的男人,懂得照顾你、体贴你,支持你的决定,好好的陪伴你走完一生。” 温冬逸一直把玩着她的手,这时不慌不忙地出了声,“您说的话我非常认同,将来的事儿谁能保证呢?您敢说普普通通的男人不会花心,不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至少,为了和她维持正常的男女关系,我选择放弃了对自己非常有帮助的婚姻,足见我的诚意,单论资产基础,我想起码未来十年内,不会出现条件比我更好的男人,我有能力给她创造最好的环境,没事干就去迪拜购物,心情不好了去巴黎喂个鸽子,她还年轻,有资本享受生活。” 如果不能撒泼打滚,小婶的确落于下风了。梁霜影忽然另有所感,从前气到温冬逸跳脚的自己,也算很有本事了。 诡异的安静了几秒,窗帘上车灯晃过,隐约传来汽车鸣笛,之后是万思竹深长的叹气,她又点起了一支烟,擦火柴的动作像被铁链捆缚般疲惫。 萝卜早早从被窝里探出半颗脑袋来,眼睛睁得圆溜溜,注视着他们之间流动的空气。 熏过嗓子,小婶的声音略微喑哑,“你那……婚事儿取消了?” 温冬逸点头,“正在。” 万思竹不解的皱眉。 他解释,“我和钟家之前建立的家族基金、公益项目的整理需要时间,避免影响商业形象,暂不对外公开。” “我再问你一句……”万思竹眼神锋利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吗?” 此时,像个局外人插不上话的梁霜影,悄悄攥起了掌心,捏住了他的指尖。温冬逸直接回握她的手,缓缓说,“当然。” 一支烟蒂跌进了烟灰缸底,硝烟散尽。 “陪我和萝卜在这儿玩几天,然后跟我们一块回去。”万思竹将房卡和身/份证给了她,正要对温冬逸交代明天把她的行李搬来,就见他拉起小姑娘要走的姿态,她急眼喊着,“哎!” 小婶的声音像个哨令,梁霜影才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 温冬逸还拽着她的细胳膊,瞪瞧着她,吸了气,啧一声。 万思竹凶道,“你啧什么!” 情形不妙,霜影当机立断地拿了拐杖,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一边安抚小婶,说着送送他就回来。 这个晚上,他们散步在酒店周边,不敢离开太远,怕一去不回。车流量不减,广场似不夜,闪动着星钻般的灯光,身处钻石城,哪儿不是繁华地段呢。 她不要温冬逸扶着自己,偏要牵手,十指相扣的那一种,像她无数次期望过的那一种。 毕竟时间已晚,沿街的店铺关得差不多,经过了一间还在营业的服装门店,玻璃橱窗里头有样东西,让她一见钟情的拉住了男人,“你看那个!” 温冬逸歪头出现在橱窗后的镜中,灯光照得他肤色冷白,五官单拎出来乏善可陈,合在一起恰到好处,只要别乱发脾气,倒可以夸他是一件橱窗里的艺术品,且不需要售后。 他眼前一堆服装首饰,搞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一脸的不明所以。 欣赏了一下他拧着眉的模样,梁霜影嘴角藏着笑,指尖点了点玻璃窗,“后面的熊。” 温冬逸恍然地轻扬下巴,突然牵着她走进了这家店,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仗着自己长手长脚,稍稍折身便揪住了那只熊的耳朵,拎了出来。 一看就是非售的装饰品,也不管人卖不卖,他直接问着导购员,“这个多少钱?” 导购小姐一愣,脑子转得快,“稍等,我问一下哈。”就是乡音有点重。很快,她回来了笑着说,“这个要五百块钱。” 梁霜影赶忙摆手,“那就不用了……” 可惜,温冬逸已经打开了钱夹,伴着她的声音,将几张钞票递了过去。 “……谢谢。”她的一句话才说完。 小婶打来电话,催促他们是时候该按原路返回了。 回程的速度比走来时,慢了再慢。霜影怀里搂着一只熊,嘴里嘀咕着,分明就是坐地起价,不如拍下来去网上搜同款。“五百块是我……算了,你也体会不到。”天子哪知民间疾苦。 “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离家生活一个月,全身上下只有两百块钱。” 闻言,梁霜影讶然看着他,如何遐想这般骄奢的人,忙于生计的画面。 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小姑娘的表情,男人俊朗的眼眉,忍不住变作笑意,“逗你玩的,我随便说说。” 她即刻腻烦的撇开脸,“无聊。” 温冬逸将搂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些,又捏了捏她的肩头,“留点心眼吧,什么话都信?” “我心眼再多,也比不过你会骗人。” 霜影模仿着他的口气,“情人也好,宠物也罢,对我就只有这个态度……说得跟真的一样。” 温冬逸笑了,“挺记仇啊。” 他故作懊恼的四处张望,说着,“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卖搓衣板,我好跪上个把小时,让小心肝消消气?” 她忍笑,哼了声,“行了吧,买得到你也不会跪。” “那会儿我是不是还说了凡事别太武断?要我真跪了呢?” “你跪!”梁霜影扭头来冲着他,一时意气用事的说,“要你真能跪了,你想做的那个,拿嘴给你那个……我答应!” 温冬逸一下弯了身,笑得开怀,又直起腰看着她,“你说的昂?一言为定!” 回到了酒店大堂,只让他送到电梯门前,她独自走入电梯间,按下楼层。然后,直直地望着他,想要记住那双眼睛望着她的样子,每一念头都在叫嚣着,出去拥抱他、亲吻他,就现在。 电梯门将要关上的瞬间,他从容地侧身进来了。 高大身影没有分秒间隔的覆盖了她,大手从她脸颊抚向耳后,吻住了她。 第28节 唇舌交融,温柔而深,使人迷恋不已。 她手里的害羞熊,应景的捂着眼睛。 电梯上下了两趟,除了电梯,还有走廊,梁霜影甚至觉得一整晚的时间,都可以花费在与他周旋,因为她挪一步,他就挨上来,吻了又吻。直到她嘴唇不自然的红,和小婶再一通电话打来。 入睡前,她想问问温冬逸到家了没,拿起手机,才幡然醒悟——不对,跪搓衣板是他理所应当,为什么变成打赌了?!果然,姜是老的辣,男人也是老的奸诈。 气得她懒得发信息,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回头就看见万思竹抹完了护肤品,掀被躺下。 记不清上一次和小婶同床而眠的原因,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会伸过手来,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带着沐浴露的芳香,令人深信,无论这个夜晚的窗外是否雷雨交加,都能安稳的度过。 萝卜已经睡着了,万思竹小声的说,“你先和他谈着,不要急着向你爸妈交代,你妈妈这个人……”她心知,不用赘述。 “其实,冬逸他父母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可万一你妈妈张口就管人要房要车,被他父母知道了,对你就有看法了,你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个好姑娘,跟社会上那些傍大款的不一样。” 小姑娘乖巧的点头,不知自己睡衣的领子宽松,柔黄的壁灯下,能瞧得几块暗色的血迹。小婶憋不住的说,“你们俩……平时谨慎点儿,别什么都没定下呢,就弄出个意外来。” 霜影懵了一下,明白是什么意思之后,羞臊的点头。 不过,在她看来,要与温冬逸定下什么,是遥不可及的事。 似要睡了,小婶伸来胳膊,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连壁灯都像极了小时候,那间卧室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大伯坐在那儿,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又忽然想到前段日子,小婶说她长大了,不爱折那些小东西了。霜影哽咽着,说了那时不敢说的话,“开始是大伯教我折纸的,他走了以后,我再也不想折了……” 怕吵醒萝卜,她用被子捂着脸哭了。 小婶不像她提到梁少峰就嗷嗷大哭,反倒笑话她是个傻孩子,接着讲起了他的糗事儿给她听,“你大伯喝多了就上天台唱歌,酒醒了就不记得了,硬说我瞎扯,破坏他形象,你说他一个小学老师还摆谱,有一次被他学生气得回家直打嗝……” 梁霜影听着笑,笑了又哭。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佳节愉快。 ☆、c36 最终,alice拎上了行李,和他们一起回了珠江市,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萝卜只懂吃,爷爷不好糊弄,万思竹望了眼掌握厨房要地的女人,说,“那是霜影的学姐,烹饪系,拿您做研究呢。”哪有把研究做到别人家里来的,小老头满不乐意的尝了一口,之后甘心做美食的俘虏。霜影在心里鼓掌,还是小婶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更胜一筹。 大伯出事之前,他们搬到新家不久,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如今却又没人再用了。书房里有一张单人床,整理的干干净净,现在归了她。梁霜影坐在床上,对面是衣柜,里头仍挂着大伯的一些衣服,小婶说是万一以后用得上,她知道,她是舍不得。 不回家是因为她的房间给了外婆住,回了家只能睡沙发,所以她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小婶家。腿伤属于排练事故,演出报酬抵了医药费,不用退还了。梁霜影如是对她的母亲说。 即便如此,第二天还是被母亲叫回家吃饭。霜影早就习惯了母亲雷打不动的碎碎念,只是,马上入夏,人人换单件衣服,覃燕脖子上那条项链完整的呈现,看得她愣了一秒钟。 那条项链是很早以前,温冬逸送给她的,后来他们断了来往,也就被她藏到了角落里,想必是母亲收拾她房间的时候,给搜出来了。 霜影记得自己专属营养师的叮嘱,拍了一张午餐全貌发了过去,紧接着收到来自alice的咆哮:「不要喝骨头汤!!!!」 可惜,这一排的感叹号,不能亮在她妈妈眼前,因此,即使她说恢复初期不宜喝骨头汤,也只会得到一句,“你小孩子懂什么!缺啥补啥知道吗!”和一碗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大骨头汤。 此刻母亲理直气壮的模样,与昨晚电话里哭着向她抱怨的那个母亲,判若两人。起因是她爸不吃蒜,而她妈晚上炒了一盘蒜苗,芝麻大点儿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提到了离婚这个字眼。梁霜影却忽然一凛,她很想提醒覃燕,有时候压死骆驼,也只需要一根稻草。 一周之后,她换上了轻巧的肘拐出门,方便许多。 见面地点一定要是将冰淇淋经营成奢侈品,鲜有人光顾的甜品店,才符合小公主的人设。 梁霜影见她头发剪到齐肩,几年如一日的光彩照人,而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将粉底盒一扣,笑着打趣,“造型挺别致啊。” 若不是她膝盖的石膏太显眼,孟胜祎留意别人的衣着打扮,第一眼是鞋。梁霜影脚上那双缎面的平底鞋,设计风格鲜明,一眼就看出牌子的同时,美得有新意。 可见挑鞋的人,是个老手。 梁霜影翻开菜单,看来看去,还是点了香草味的冰淇淋,薄荷气泡水。她一贯的选择。 以前孟胜祎总是揶揄她用情专一,不管是口味,或男人,这次却没有,因为——“告诉你个消息,我跟郑京浩和好了。” “他……”刚从梁霜影嘴里蹦出一个音,被端着甜品过来的店员打断,才让孟胜祎得了空,“个渣男,我帮你说完了。” 小公主是别人给她起的外号,而梁霜影看来,她并非心直口快,高捧虚荣做派的公主,是坦荡如砥,不爱循规蹈矩,像个侠女。 “他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管他呢,恋爱嘛,又不是要托付终身,等我觉得没意思了就跟他掰了呗。” “你问我图他什么?不就是颜值高会撩妹,哄得我开心?我就是这么肤浅,肤浅使我快乐,我想肤浅一辈子。” 其实,孟胜祎也怕看到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快快地说完,故作潇洒地挖了一勺冰淇淋,却见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孟胜祎不明所以地握上了她的手。 梁霜影认真的说,“共勉。” 孟胜祎笑了一声,又瞥见她腕上的表,就握着她的手翻过来打量,眉毛一扬。那双鞋算什么,这块表,才不得了。 虽然两人东南西北瞎话能聊彻夜,也要有间隔的休息,在冰淇淋快融化的时候,孟胜祎陡然道,“说起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男人是哪座庙里的神仙?” “他是……做生意的……” 这年头做生意的海了去了,煤老板也是做生意的,开小超市的也能说自己是生意人,但是出手阔绰,还有品味,那就不多见了。 “报个名字来,兴许我听说过呢。” 霜影如实报出了他的名字,刚想问她是否知道,就见她一双凤眼愣愣的,似乎有点被吓到了。 “老婆出轨张墨清的那个温冬逸?”前段时间最热门的话题,孟胜祎一脸闻着大八卦的兴奋。 梁霜影替他辩解,“他俩没结婚呢,而且也不算交往过。” 出轨事件持续发酵的那几天,有不少娱乐营销微博配上了温冬逸的照片,评论里皆是称他未婚妻想不开,究竟是瞎了还是脑子进水,就冲这个颜值,这个财力,那方面不行也能接受的女网友们。 孟胜祎点着头说,“那你真的比我肤浅。” 梁霜影先是笑,又懊恼,“我也不晓得自己喜欢他什么,但就是喜欢,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这个段位的男人,你招架不住很正常。”财富可以让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变得英俊,更何况是原本就英俊的男人。 不过,孟胜祎好奇,“你俩怎么开始的?” 开始是投石般激荡,他吊儿郎当的说,他是认真的,后来是一点点的涟漪,慢慢波及了她的整片湖泊。 无论多远,她都能认出来那辆车,停在她家小区附近,停在离学校大门有些距离的地方,等她打开车门,像一场地下约会,但他深谙暧昧的美,通常吃完一顿饭就送她回家。他展示给旁人的一面,是翘着二郎腿,不可一世,十指不沾阳春水,面朝她的时候,却是自在地为她剔鱼刺、剥虾壳。 她是无辣不欢的食性,那天他们去了常常光顾的火锅店,第一次点了九宫格,每格都浮着浓厚的辣油,他不怎么动筷,动了也是放进她的碗里。于是她问,今天胃口不好?他摇头笑说吃不了辣的,容易胃疼。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一颗心,在掩饰什么的慌张之间,就像被自己夹碎的土豆片,再也捞不上来了。 孟胜祎听完理智的总结,“男人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以后就要吃养肥的你了。” 梁霜影说完就吸了一口汽水,听了她的话直咳嗽。 许久未见这个浮夸的反应,孟胜祎调侃说,“又想打喷嚏?” “……真呛到了。” 孟胜祎思考状地撇撇嘴,“有你们身家背景的差距在前头,年龄差距反而不重要了。” 梁霜影沉默,就听她问,“那你们将来结了婚,要跟他爸妈住一起?” “我们……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轮到她沉默了。 孟胜祎有一个表哥,家境殷实,交了个小女朋友,女孩很懂事,一般情侣吵架闹分手,她从来不敢,因为知道他无所谓,这个妞喜欢,但她不乖爱闹,大不了换个类型差不多的。穷光蛋撩妹才靠套路,刷卡多简单,一件件奢侈品砸下去,傻不愣登的女孩以为遇见了霸道总裁,有需求的女人就装傻,逢场作戏谁不会呢。 最后,不还是找了各方面条件匹配的人结婚。婚姻只是他人生规划中的一项任务,完成了打个勾,接着游戏人间。 孟胜祎心想说来有点残酷,却仍告诫她,你不是他的第一个,很有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个道理戳心窝子,不过,梁霜影从开始就有觉悟。 正如他那晚所说,她还年轻,可以尽情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反正做好了随时分手的准备,变相的轻松,而且她身边不缺热衷于婚介的长辈,听说她家楼下一户邻居儿子身残志坚,今年都找到对象了。 梁霜影心里提起这事儿没有两天,又被喊回家吃饭,就见到了热衷婚介的长辈。 饭桌上,姨妈覃玫笑得像朵花,问她,“有没有谈对象?” 霜影碍于母亲在旁,僵硬地摇了摇头。 正中下怀,姨妈赶忙说着,“我最近打牌认识了个家里条件不错的,有房有车,还在那个外企工作,哎呦真是,可遇不可求啊,要不你先跟人见个面……” 覃燕一听眼睛倒亮了些,梁霜影从没应付过这种事情,害怕说着说着真定下要见面,多亏表姐冯念出言相助,“妈,人家霜影不劳您张罗这些,况且她还没毕业,早着呢。” “什么叫早?我二十出头跟你爸结婚,没两年就有了你,哪有什么美玉无瑕,一辈子都保鲜,现在你挑人,再过几年就是人挑你!” 冯念差点翻白眼,无奈的说,“您别总拿老一辈的思想捆绑年轻人。” 姨妈拉高了脖子,挥舞着筷子,“老思想怎么了?老人说的都是有道理的,你们这些没经历过,整天异想天开……” 家长里短的说教,仿佛下饭菜,少了都不对味。梁霜影开小差,偷偷摸出手机,是他发来的消息—— 一张照片,摆在地上的是一块有一道道横沟的木板,这么古朴的款式,亏他买得到。霜影忍俊回他:「你就发个搓衣板,我怎么知道你跪没跪?」 马上给她发来消息的,居然是小魏哥:「我亲眼看着他跪的,我忘记拍全身了,真的,求你了,不然我要惨死!」 还求她呢……梁霜影很想吼一句,你知道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反观小魏,可是一点没有即将惨死的迹象,期待地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备注是boss的人,而这位boss不走红包形式,直接转账,干脆利落,数字扎眼。 「谢谢老板!」这么回复的同时,他一边感叹着男人都不是个好东西,一边嘻嘻偷着乐。 ☆、c37 上午,梁霜影到医院拍了片子,拆了石膏,步伐生韧且慢的挪到了一边坐着,等小婶从诊室出来。许多人影在面前来回,她专注地盯着手机,不曾抬头。 知道他远赴海外出差,也知道这周人该回来了。然而,点住与他的微信聊天页面,往上拉,没有新的消息。 是不是在外面遇见了太多姹紫嫣红,就把她给抛到脑后了? 护士推着治疗车,轮子摩擦地面,与一阵阵咳嗽声之间,响起了消息提示音,如此细微,她都没有错过,却是alice发来的消息,说她是中午的航班,来不及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庆祝忌口结束。 梁霜影常常是平静的,平静的生气,平静的想——温冬逸是不是死了? 另一座城市,在金融要地的高楼之上,早上的会议结束,打工的散得干干净净,老板被‘拖堂’。多半时间是汪磊在唾沫横飞地夸夸其谈,他的宏伟计划,拉几个技术员入伙,做什么app,一年盈利两年扩张第三年敲钟上市。 第29节 温冬逸身子垮在座椅里,连连打着哈欠,时不时抄起了手机,没消息,又啧着声扔一边。 瞥见了这一幕,李鹤轩意味颇深的说,“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你历任里头,最安静的一个?” 李鹤轩认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也让最他想不通的,一个乖孩子,不没事找事,看似无需费心,可温冬逸是什么样的人,他习惯了睥睨众生,满眼低头哈腰,规规矩矩的木讷脑袋,所以个性鲜活的,反而能挑起他的兴趣,譬如,口感纯正的拉菲,辛辣的龙舌兰…… 恕他如是想,梁霜影美则美矣,但就像一瓶矿泉水,索然无味。 被冷落一旁的汪磊很是不满,“嘿!这儿说正事呢!” 李鹤轩更不耐烦,“你省省吧,你说的那是我今年听过……最难笑的笑话。” “你他妈侮辱我的理想!”汪磊捞起桌上的文件夹,就朝他砸了过去。 李鹤轩不甘示弱地撸起袖子,“来!来动手!比听你讲笑话有意思!” 这时,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他们鄙视着对方的幼稚而收了手,只见小魏抱着几盒喜糖走了进来,放下,说着,“刚刚收到的……” 他像个发牌的荷官,将三张喜帖分了出去。 翻开喜帖的三人表情各异,却默契的沉默。当初男人正值气盛,一掷千金的风流,蝴蝶纷纷簇拥,从普通升级到猎奇,玩得是不堪入目,如今也不值一提了。 汪磊撂下了喜帖,“我是去不了了,有次喝大了电视上瞧见了这女的,忘了我媳妇在旁边,说秃噜嘴了。” 经他这么一说,温冬逸非常认真地指着他俩人,警告着,“不准在我家那位小朋友面前提这事儿。” 听了这话,俩人不约而同的记起,温冬逸因为这位小朋友,选择取消婚约的事实,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虽然钟灵父亲只是温家集团下的小股东之一,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红顶商人,若真结了婚,得了这层助力,以后没人能跨过他姓温的头上。 汪磊不得不说,“提醒你一句,想好了决定了是她,说干就得干不能等,你一等,保证坏菜。” 以为他大白天的开黄/腔,等他接着说下去,才知道他是指结婚那事儿,“那群老大不死的坏透了,知道你哪儿软专戳哪儿,你得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今晚领了证,明早带着媳妇儿去赔罪。” “别看我如今惨兮兮,但咱高兴!千金难买我乐意!” 有很多人问汪磊,世上漂亮姑娘那么多,为啥偏偏娶她? 这得从他们的缘分伊始说起,那天半夜里,他被几个混吃混喝的公子哥儿,约出去飙车。该是宽阔无人的车道上,突然蹿出个东西来,他心惊肉跳地踩了刹车,甩上车门就是一句,“操/你妈的,上这儿找刺激啊!” “你差点撞了我,还要操/我妈?你凭什么啊!”面前的女人浑身酒气熏天,圆圆的脸,顶着他不懂为何流行的空气刘海,眼睛会骂人,也生动得会说话。 在凉风也不愿光顾的夜里,孤男寡女吵着吵着,干柴烈火的车震了一把。 逗留哪个女人的身边,都是因为他觉着新鲜,也都鲜不了几个月,正经交往过富家小姐,不正经流连过明星、嫩模,这个女人是最拿不出手的,充其量就是满足彼此需求。没曾想,居然「满足」了大半年。 所以,他认为是时候该散伙了,用的手段是新瓶盛旧酒,目的把人吓唬走,他说,家里马上破产,他心情不好喝多了,结果真撞了人,上下打点关系赎他出来,最少也要个五十万。 当天说完,当天她的消息是说没就没,毫不含糊,他有些莫名的气恼,惆怅。 直到某天,一个机关单位消磨日子的友人,半玩笑的告诉他,有个姑娘到处打听你在哪个号子里蹲着。 他懵了好久,之后约她天桥上见。 见了面,才晓得她往家里借了钱,凑不够还借了高利/贷,小挎包里装着那张存有五十万的卡。她不走寻常路,不揍他,不骂他——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诸如此类。 她愣愣的望着他,说了句,“你没事啊?” 他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又说了句,“行吧,没事就好。” 她攥紧了挎包的肩带,转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甩了他一巴掌。 那晚桥上风大,眼泪头发糊了她一脸,却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她身后那一片浮华城市,都吸引不了他的视线。 他忍着脸颊火辣辣的疼,拽住了要走的人,笨拙地给她理了理刘海,“你嫁给我吧,我再也不犯浑了。” 有的人以挑选股票的方式选择婚姻,有的人是选择一种想要的生活——媳妇烧的菜,汪磊觉得不错,可圈可点,家人或朋友尝了尝,皆是一脸的难以下咽,他一拍脑门,这就是爱啊。 汪磊高歌真爱,会议室已经人去楼空。 - 入夏傍晚,爷爷关了空调说要换换空气,残存的日头挂天,扑得客厅十分闷热,小孩叫苦不迭地写作业,老人充耳不闻地替他扇扇子。 一抹纤瘦的影子从旁边快步而过,换鞋出门,男孩转头耸了耸小狗鼻子,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爷爷,她去约会耶。” 话音刚落,从天而降一掌扣住了他的脑袋,掰正了朝着他的小书桌。 “写你的作业。”爷爷面不改色的说。 出了楼道,不远处停着一辆宾利,男人坐在车里,衔着烟讲电话,白衫,垮掉的领带。生怕烟灰掉落在他身上,她悄无声息的猫着步子靠近。 他早就发现了小猫,她来到驾驶座外面,敲了敲车窗。 从温冬逸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一字领的上衣,露着雪白的肩,他选的项链,一颗祖母绿躺在锁骨之间,不及这个小下巴金贵。 他疑惑的蹙眉,降下车窗。 梁霜影弯下腰,搂住了他的脖子,脑袋探进了车窗里,吻上他。 失策,忘了他正在抽烟,苦得她拧起小脸,当即退缩。 刚刚他下意识拿开了手机,怕她磕到头,回过了神,指间锁烟的手,足以揽着她的后脑勺,追上来含住她的唇。他不喜欢细水长流的唇齿相依,全是恣肆地吻,舌头深入口腔,激烈而贪婪。 梁霜影听见了手机那头急切的呼唤,但他不管。 味道实在太苦,又担心烟头会不会烧到她的长发,不敢妄动,衍生心跳。 终于,他扔了手机,烟换了手。 霜影被逼迫着色/情地吞咽了最后一口,趁机将他推了一把,退出了车窗去,她摸了摸嘴巴边上,嫌弃的说,“你该刮胡子了,叔叔。” 温冬逸倾身过来,两臂叠在窗沿上瞧她,嘴角一歪,粲然笑着,“几天没收拾你,胆肥了是吧?” ☆、c38 梁霜影哪有怕的样子,迈开一双细腿,步伐顺畅地绕过车前,钻进副驾,嘴上说着,“那么在意年纪,你会活得很累,是人都会老的,接受现实吧。” 扣上安全带的时候,男人正捡起手机贴上耳朵,就把手伸到了她的腿上,她往旁边一躲,徒惹一句,“乱动什么,我看看你腿是不是好全了。” 被他捏了捏膝盖,接着察觉到了那只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霜影很给面子,等到他挂了电话,才说,“我伤的是膝盖,不是大腿。” 他拧着优越的额间,严肃的说,“知道,我这耍流氓呢,你配合点。” 梁霜影气笑着拨开他的手,彻底不用理会手机,他原形毕露地压了过来,谈不上抵抗的推搡之后,她逃不掉了只能与他接吻。烟草的味道仍在,舌头交缠的声音,从唇齿间泄露。 激吻的时间比上一次短,原因是车座间距离太远,和她以肚子饿的理由拒绝转战后座。 车窗外头的景致缓缓移动,梁霜影指尖划拉着手机屏幕说,“今天刷微博的时候看见了一家茶餐厅,挺多人推荐的。” 温冬逸扶着方向盘,目光朝前,下巴往导航一撇,地址。 小姑娘向前倾身,点着导航,呓语般念着,“鲸莎广场……” 她转头来,伸出手扣着中间三个指头,留着拇指和小指,冲他摇了摇,“六楼。” 温冬逸余光里满是那琥珀瞳仁的笑,甜得心痒,在他眼前却吃不了,恨恨地抓过她的手亲了一下。 梁霜影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夺回来,开始举着小镜子补唇釉。宛如樱桃碾成的汁,在她的嘴唇上化开,衬出白皙的脸,不免有他煞风景,“等会儿吃饭还得擦,不累?” 她高深莫测的说,“女人你不懂。” 温冬逸差点失笑出声,就是个小姑娘,哪来的女人。 推翻这个成见,需要他坐在茶餐厅的弧形沙发里,骨相分明的手背抵着头,仔细观察——她在认真的翻阅菜单,手里握着圈菜的铅笔,这段时间养得长了点肉,没那么瘦骨嶙峋,腰背依然直如青竹,肩线很美,清纯画皮,骨子里勾人。 在她抬手将头发挂到耳后的时候,他想提醒小狐狸藏好尾巴。 而她轻轻咬着涂好的唇瓣,兴冲冲地挨到他身边,是要与他分享新奇的菜式,却见他心神不在,“看我干嘛?看菜单。” 温冬逸胳膊一展,环住了她的腰,搂紧了声音低低的说,“你点。” 梁霜影肘击了他劲瘦的腰腹,仿佛只是意思意思,分毫撬不动他。 将菜单给了服务员,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瞥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只是一条微信消息,她解锁看了一眼,搁在一边,由着聊天页面上弹出了好几条消息,也不理会。 温冬逸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托着腮打量他,品茶般品味他,等到他转来视线,必然要在钻石般有棱有角的灯光下,望进一双纯粹干净的眼睛里。 梁霜影轻轻一笑,又慢悠悠的问,“记得那天半夜里,我打电话给你,说我崴了脚,坚持不上台要换人的事儿吗?” 她低眸,却扬起下巴,说,“今年还是那些人排节目,也没闹得不愉快,但我就是不想把时间浪费给他们。” 温冬逸笑了,“有脾气,我喜欢。” 为了压着上翘的嘴角,她极快地切了一声。 上菜的速度一般,味道也马马虎虎,没甚值得称赞的美味,自然聊起了别的事儿,例如,“你为什么讨厌圣诞节?”霜影问他。 温冬逸蹙着眉往嘴里塞了一口乌冬面,他这是生理厌恶,找不出特别的原因,但对上她探究的目光,不得不说,“你不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很烦吗?” 梁霜影瞧着刚才不点饮品,现在又偷喝她鸳鸯奶茶的男人,回忆了一番李鹤轩说的话,前任女友给他戴绿帽应该是胡诌的,毛病很多是真的。 她正打算抢回自己的鸳鸯奶茶,就听见一声,“霜影?!” 梁霜影转过头,是她的室友晓雯。 彭晓雯跟同系的几个朋友聚餐,有男有女,一行人路过这家网红餐厅,即使定价偏高,人气仍是很旺,饭点刚到就要等位了。果然是民以食为天,大家都想尝个鲜。 这时,彭晓雯脚下急刹车,惊奇的叫着,“哎!我室友在里面!”说罢,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去打招呼,后面一溜人马凑热闹地探着脑袋,朝里张望。 梁霜影漂亮的不稀奇,都在一个院,偶尔能见到,但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却引人注目,不仅是长相出众,他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少见的傲气。女生可以脑补联翩,而男生只从他身上看见了三个字——富二代。 还没介绍,霜影先问她,“要不一起?” 室友们皆知她最近谈了个男朋友,却不识庐山真面目,今儿彭晓雯可算掌握了一手八卦,笑嘻嘻的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是去前面那个韩国烧烤,这不是看见你了进来打个招呼嘛,你们吃吧,我走啦!” 离开前,彭晓雯又瞄了那男人一眼,他瞧别人的眼神,的的确确是轻视与傲慢,使人非常不舒服,也没胆子顶撞他。 无关人士一走,温冬逸线条削薄料峭的下巴一抬,抛下一句,“你认识?” 霜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彭晓雯,那些脸孔不够熟悉的同学,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微妙,其中,神情最复杂的要属买了广播社包年业务,天天点歌送她的邓俊同学了。记起这茬,她陡然想笑,“以前向我表白了几次,我没答应。” 夹起了一筷子鲜虾肠粉,她话没说完,饶是不能放进嘴里,“也不知道他是放弃了,还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汪磊哥背我到宿舍,被几个同学撞见,而且他走之前又来了一趟,拿了一堆的营养保健品,硬要塞给我,后来我在学校里的名声就不大好了。” 梁霜影也曾试图挽救局面,对他说在学校里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汪磊一听称是,当即出了个主意——上车谈。车门一关,才觉得更不妥,破罐子破摔,油门一踩,两人去吃了顿饭,给他践行。至此,广播社再度陷入经费危机,大晚上宿舍楼底下的蜡烛阵告白,也听不见她的名字了。 她不是替自己跌下神坛感到懊悔,而是唏嘘捧着一把小熊玩偶拼成的花束,高喊着「梁霜影,我永远爱你」的男生,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30节 如此也好,她不必愧疚,不必责怪自己驱赶不走心里的那个男人。 不过,那个男人只在意着,“他怎么你就喊哥了?我这天天两头跑的,还被嫌弃没刮胡子,你能讲点良心吗?” 梁霜影舀了一勺花蟹粥,吹了吹,喂入他的口中,并且懒得跟他耍嘴皮子的说,“如果哪个女孩子明知道你没那么老,还一直喊你叔叔,那就是撒娇,是喜欢你。” 他被这一勺粥喂软了舌头,却还是说着,“这算哪门子的撒娇,那你不如叫爸爸。” “长腿叔叔最近很流行的,麻烦您跟上潮流。” 温冬逸满足于自己的恶趣味,笑得眼里溢光,更不管她说什么,只顾逗她,“好闺女,叫声爸爸来听听。” 霜影气恼的笑着推开他,“滚蛋啊你。” 什么长腿叔叔,就是个臭流氓,拖出去枪/毙又舍不得。 - 他们上车好一会儿,一直停在地下停车场里,停在白漆画下的框里。他说抽根烟再走,还要揉捏她的手,没完没了。 可是,这个时间,任凭小区花园里跳舞的大爷大妈多么痴醉,也该歇息去了。 “我想和你再呆一会儿……” 闻言,他轻轻上扬眉骨,意味深长,却听见她继续说,“可我必须回去了。” 温冬逸嘴里嘶了声,皱着眉说,“你是那什么十二点要变身?” “灰姑娘?”霜影脱口而出,发现被他带跑偏了,底气很足的说着,“小婶让我零点前务必到家,不然她就要你好看。” 温冬逸嗤笑,“她自己年轻那会儿是什么样,还要求起你来了?” 霜影听不得小婶的坏话,握拳打了他一下,即刻瞧见他眉间顿锁,面露痛色,掐了烟,声音沙了几分,“……伤着了。” “我哪有使劲。” 她嘴上不信,惶惶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他推按着胸口,脸色不好,说得不急,“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跟人打架受了伤,这儿磕着一下能疼半天。” 小姑娘心疼地靠近他,搭上他挺括的肩。温冬逸随即扶着她柔软的手臂,她半推半就地爬到了他的大腿上,帮他按摩没两下,发现他表情的变化,停了动作。 他俊眉朗目止不住的笑意,“宝贝,你可太好骗了。” 霜影真想直接下车,扭着脸不给他亲,烦死人了。 温冬逸将她抱紧了些,使坏地掌着她的臀,往自己的硬物上压,不忘哄诱,“今晚就别回去了,陪陪我,嗯?” ☆、c39 男人甩上酒店的房门,霜影被他推向玄关的墙,幸好是低跟的鞋,否则支撑不住一头恶狼扑上来,凶狠地吻她,又直接扔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纸袋,夯不啷当掉落得是商场柜员的业绩,对他来说却是不值钱的东西。 比一比谁先投降的吻,她胳膊作弊地揽紧了他的脖颈,缠乱之际,她的手机响了。梁霜影好不容易摸出手机,看清了来电显示,惊得撇过脸,推开他,这男人不是说摆平了吗? 接起了小婶打来的电话,却是萝卜偷偷摸摸的说话,她懵了一下,随即质问,“你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温冬逸听见了小屁孩的声音,肆无忌惮的手掌从臀/下托起了她,那双细腿条件反射地缠上了他的腰身,露肩设计的衣服,性/感不足,妩媚有余,也方便他抓着衣领往下一扯,文/胸都拽掉一边,布料挂在腰间,犹抱琵琶成了放/浪形骸,多美。 那修长的手按着她尾椎,与他的焦灼紧密相贴,他低头咬小狐狸的肩,兴致起了似入了春窝摇动。梁霜影捂着自己的嘴巴,身前是成/人风情旖/旎,耳边是孩童天真无邪的声音——明天回家之前,在门前支着太阳伞,伞下放着小木马的西点店,顺道给他买蛋糕,一块提拉米苏,一块是什么,她没听清就慌张回应,“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睡觉去。” 电话挂断的下一秒,梁霜影被抱上了办公桌。桌上几份公司文件,本就是命悬一线的姿态,即使摔落在地,从里面滑出了一张香槟色的卡片,也无人问津。 软床是舒服,书桌是情/趣,他打算各来一遍,先得扒了她的裙子,她蹬腿急声喊着,“那个那个那个!” 温冬逸顿时心领神会的起身,一边疾步朝卧室的床头走去,一边顺序错乱地解着衬衣纽扣,他很热,却要想办法让自己更热。趁男人翻找安全/套的时候,梁霜影捡起那张卡片。 原来是一张喜帖。 封面上印着ts,是凹陷的烫金效果,新郎她不认识,新娘是孙念珍——传闻曾与他有染的女星。 当她还在愣神的时候,手里的喜帖就被抽走,人被推倒,视线颠转,从天花板的灯,到男人背光下五官立体的轮廓,为即将宰杀她的兴奋而红了眼。 上午开完会议,没留神它进了文件夹里,现在他就扔了那张喜帖,咬她的琼鼻,得偿所愿地剥了她的裙,隔着禁止入内的丝滑布料,使劲搓磨。 猎人的脑袋移到了她的胸口,舌尖沾湿她的肌肤,牙齿轻轻地刮,刮得她头皮发麻,她抓住一丝清醒的意识,问他,“她结婚你去吗?” “没空,忙着呢。”更像是回答他现在的状态。 只知他用指尖勾开最后一层遮羞帘,不知他用了中指,灵活旋转,一下抵到掌心,她蜷缩了腿,好似要去夹他的腰。她抿唇了嗯声,然后又说,“她都给你送请柬了……” 温冬逸停下,悠然地拿出沾染了暗香的手,结实的胳膊撑在她身两侧,“你想去?” 此刻她是诚实的孩子,“没见过明星。” 他眼底含笑,摔下衬衫,说着,“行啊,看你今晚的表现。” 温冬逸再次压下身来,要考验她的诚意,她自动自发地摸上他的胸膛,却让他恍然记起了什么,嘴角彻底勾起了坏得使她入迷的笑,口型说着,搓衣板。 梁霜影愣了眨眼,然后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不解的蹙眉,“这要什么准备?”就是裤子一脱的事儿。 趁他不备,被剥了狐皮的小妖精从他身/下溜了出去,披上他的衬衫跑了。 没一会儿,温冬逸顺从地被她扔进沙发里,就看她在茶几上摆了一卷毛巾、一盒纸巾,搁下一瓶矿泉水,想了想,拿起来拧开盖再放下,将垃圾桶立在一旁。 这么大阵仗,他看呆了,“动手术呢?想阉了我?” 糖果纸摩擦出响,梁霜影往嘴里挤了一颗水果硬糖,分开他的膝盖,跪坐在他两腿之间,仪式感十足,他正要说话,她食指轻触红唇,嘘。 皮带早已解了,只需拉下裤链,便从西裤的帐篷里,掏出个柱状物,要握不握之间迟疑,少女深呼吸,表情如临大敌,温冬逸笑倒在沙发上。 她的手还悬在那儿,跟着就听见一句,“不玩了宝贝,我们办正事儿。” 温冬逸拉起她跨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揉她胸,吻她嘴,卷走了那颗糖,又还给她,舌头搅吮,湿嗒嗒的嘬,唾液太甜,腻到下/腹发涨。他将安全/套塞进她手里,包装上锯齿的边,那么割手。 她给那炭火里取出的木桩套上,来不及放手,被迫扶着它,填/满积水的缝,还有滋的一声,当做门铃,就像被她邀请入内。身/体通电,开始律/动,挠不到的痒绵延。 这样探秘他嫌太慢,翻身将人放倒,一手束缚她双手,一手按着她塌陷的腹部,满眼肋骨上的波浪耸涌,肌肤相撞,乒乒声响,原始的节奏与高频率震动。 三分钟之后,她第一次丢兵弃甲,他压住了那打颤的小身/躯,抬起她麻/掉的双腿,挂在他的腰/上,他声音沉哑,“爽要叫,不叫我怎么知道你爽到了没有。” “滚啊你……” 温冬逸佯怒地狠狠教训她,“要我滚你咬这么紧,口是心非!” 希望谁来将他枪/毙一万次,霜影眼睛紧闭,豁出去的喊着,“咬断你算了!给你做绝育!” 他笑,攥住软绵绵的胳膊往下拉,动作迟缓下来,带领着她揉自己那处沉甸甸的地方,“绝育要咬这里,小笨蛋。” 还是他得逞,她媚/态横生的唇,张口闭口的叫臭流氓、不要脸、大混蛋,想到什么骂什么,羞耻感骂个干净,也随便他怎么折腾了。 保持这一个姿势,温冬逸终于释/放了一次,但不让她脱逃,将她的双腿换到更高的地方,小巧的足踩着他肩,一手拧着她剧烈起伏的胸,他咬着安全/套的包装撕开,一张高贵的脸,全是野与性,美得很。 何止是她沉迷。 当他食髓知味,就是大难临头,奠定了他俯首称臣的悲惨命运—— 只想与她夜夜笙歌,为她鞠躬尽瘁。 不管他多么虔诚,她有气无力的诉求,“你停一停……我喊你一百遍冬逸哥哥……求你了……”反复丢失自己,扑浪不止,别说什么快/意,她已经累到想哭了。 “喊哥哥过时了好闺女,我就爱听臭流氓、下/流胚子,多带劲儿。”他说完这一句,就杀掉了她的哭声。 酣畅之后,梁霜影享受着冲浪喷头的按/摩,没办法再从浴缸里起来,指挥着那个男人取来她的手机。 这才看见了几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你男票是温冬逸?!!」彭晓雯离他那么近的距离,只觉得男人有点眼熟,没想到这茬,却是被远远观望一眼的女同学认了出来。尽管绯闻过去了一段时间,仍能充当茶余饭后的八卦——女友前脚出轨男明星,他后脚就找了个女大学生。 不过,令人惊讶的还是梁霜影,平时挺清高的一个人,看不出这么会左右逢源。提到了自己的朋友,彭晓雯就不高兴地拍了筷子,他们识趣的岔开话题,虽然当面都避而不谈,谁晓得私下里怎么编排她。 实际上,梁霜影不在意他们怎么议论她,与个性有关,从小到大她的朋友就不多,也不少背后贬低她的,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种事儿,她装不进心里。 将手机搁在一边,就听浴缸对面的男人问,“该实习了吧。” 她往下靠了靠,伸直了腿放在他腿上,吹着泡沫说,“还没到暑假呢,而且要先写论文,也可以实习就是了。” “有什么打算?”他捏了支烟叼在嘴里,低眸点上。 梁霜影沉吟了会儿,对他说,“虽然现在我只给一个孩子上课,但我能找到教课的感觉了,所以想试试去正规学校当舞蹈老师。” 温冬逸眯着眼瞧她,脸颊陷下去片刻,吐出一口青雾,“就没想过搬出去住?” “搬哪去?外面房租多贵,我可搬不起。” 他原是想抽一口烟,夹烟的手停在那儿,嗤笑了声,“你就装傻吧。” “说句‘我没钱,温冬逸你给我买个房好了’,这是什么难事儿?” 不是难事儿,但她要与众不同。他送的衣服首饰、包包鞋子,每一件她都喜欢,不能表现出来,要弃之如敝履,就算在他看来是傻,也是傻得与众不同,让他保持好奇,看看她到底有多傻。 因为,比起华服珠宝,她更喜欢这个男人。 她倾身爬过去,搂着温冬逸精瘦的腰,下巴搁在他胸膛上,眼瞳似凝成的松脂,冲他温软的笑,“这里离我原来兼职的地方很近,明天我请你吃饭。” ☆、c40 少女花季初识情爱,时常构想着每天醒来的时候,与枕边人睡意懒懒的对视,然后得到一个爱斯基摩吻。可惜,那美好的想象之中不存在,对方是个有起床气的男人。 霜影背对着他,坚实的胳膊横在她肩膀上,如他的呼吸般沉。她无事可干,打量那只手,该圆润的地方不锋利,衔接手背的骨头又像山脊,浮着青色的脉络,一时入迷,她以指尖轻轻地描。 丝丝痒痒的感觉吵醒了他,从脑袋后头传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只手随即往下埋去,困住了她的腰,箍紧了些,挨着他的身体。 空调温度很低,没有分量的被子底下冒着热气,窗帘遮挡下分辨不出时间的柔光,种种条件,让人想一直睡下去。当然,只要这个男人别把手伸到她的衣服下乱/摸。 为了避开袭/胸的手才躺正,却被他逮住了脸要吻,谁都没洗漱呢,她扭开头,让他的气息钻进了肩窝里。他似抽大烟的瘾者,猛地吸取她肌肤上的味道,解了她的睡袍,翻身就压上她。 男人一通啃咬,胡搅蛮缠,还要剥她的内/裤。梁霜影双腿闭紧,身子往下挪了挪,绵绵的小手抚过他腹肌,找了半天,四处撩火,总算摸到他胯/下的部件,又帮他熄火,一边说着,“……饿了。” 昨夜运动之后,未免惬意,一觉睡到中午,早已腹中空空。 梁霜影整装待发的坐在书桌上,等他刮了青须,洗净了脸再看,皮肤是白皙的,五官是挺俊的,衬衫罩住线条紧绷的身材,戴上不菲的手表,他整了整衣襟,哪还有流氓的样子,又是那个骄矜贵气的男人。 第31节 瞧见温冬逸收拾完朝她走来,她脚尖落地,就被一把搂过了腰,对准了嘴巴亲吻。 周六上班的人不多,所以简餐店里空桌多,站在点餐收银台后头的女孩是个陌生面孔,那个十分关照她的老板娘不在。 梁霜影捧着一杯珍珠奶茶,坐在他的对面,昨晚床单滚得突然,化妆品没带身边,今日素面朝天,纯白无暇,仿佛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温冬逸低下头塞了一大口米饭,只因徒生罪恶感。 但没什么比这种罪恶感,更刺激,若在晚上,又是一记迷魂药。 她自己没动几下筷子,一个劲儿称赞这个鸡腿肉炸得酥脆正好,海带丝炒得咸爽入味,土豆丁也别有风味。那声音像极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温冬逸听着,也不介意夏季的晌午,坐在一间空调力度不够,电风扇来凑的小餐馆,吃一份价值几十元的快餐。 填饱了肚子,她想问他是几点的飞机,再作打算,却接到了妍妍的电话。 霜影给这个叫妍妍的小女孩,当家教有很长时间,对她家的情况有所了解。妍妍父亲是做葡萄酒进出口贸易,母亲是家庭主妇。与妍妍接触了一段日子,渐渐发现富养小孩的挑剔和娇气,远远不及她的内向。 毕竟是孩童,她很快就对梁霜影敞开心扉,也似找到能够倾吐的对象,妍妍悄悄告诉了她一件事,一件关于她妈妈的秘密—— 那日直至回到家,梁霜影心情都难以平复,难怪常常见那位母亲精神憔悴,双眼无神,炎夏也着长袖薄衫,淤青仍留在膝盖和手腕上;难怪再昂贵的保养品,也抹不去对生活的绝望,明白无故的写在脸上,令人害怕。 难怪诸多,梁霜影始终是个外人,唯有如她期望的,装作不知情。 但如今,又是怎样深刻的畏惧,才让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孩,连妈妈在家中服毒自杀,都不敢打电话给她的父亲,宁愿向一个外人求助。 开门的小女孩,一双该是童真烂漫的眼睛,只剩下惊吓之后的呆滞。梁霜影熟门熟路地跑上楼,见到了横于浴室在地上的女人,她的眼窝乌青,从嘴角流出白沫子,鼻子周围一圈的血,触目惊心。 霜影急着要将人扶起送医院,被温冬逸阻止,跟着见他从容不迫的摸出手机,她才记得还有一种交通工具叫救护车。 抢救及时,她脱离了危险,醒了就开始神志不清的呢喃,整个人直直的躺在病床上,像一块木板,像海中的浮木,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她的家人赶来了医院,一个个神情紧张,不顾外人在一旁,不问缘由,怨她,怪她,要她息事宁人。原来,这一个个并非她的家人,都是靠她丈夫的钱财而活,是吸她鲜血养着的蚂蟥。 她不是在哭,只是泪腺分泌出的液体,她的神情是那样麻木。 至此,霜影听见她说得最清晰的一句话,是恳切的让她将妍妍带出去。 无知无觉,已经是下午四点。妍妍低头顺目的坐着,安静地玩手机里的游戏,梁霜影望着小女孩发呆。 温冬逸走到她身边,递来两瓶水,“你别多想。” 霜影稍愣的看向他,不明白他所指何意地摇了摇头。 适才她是想着,昨天晚上萝卜说的另一块蛋糕是什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想,包括假如与他建立婚姻关系,会不会落得同样境地。 有多少人能与自己所爱之人白头终老,世情如此,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温冬逸似有些看出了她的没心没肺,低了眼眸,“算了。” 他摸出烟盒,抿在唇间,打火机清脆的响两声,沉缓的声音随着青烟而出,“……再说吧。” 送她回家的路上,开车的男人寡言至极,脸色隐约透着愠意,梁霜影岂能察觉不到,迟疑了半路,才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有吗?”温冬逸抬眉,略带笑意的语气很是牵强,“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偏偏撞上个不喜欢刨根问底的小姑娘,说没有就信了。气得他头疼。 宾利泊在街旁,梁霜影下车去买蛋糕,店员忙着装盒打包,她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恰巧收到俞高韵的消息:「有课吗?」 在她拎起整整两大袋子之前,匆匆回复:「没课。」 坐进车中,安置好经不起摧残的蛋糕,得闲再看消息,他说:「我回珠江了。」 梁霜影愣了一下,聊天页面上又冒出一句:「见一面?」 她指尖在屏幕上悬了片刻,锁了屏,垂下手。 在这一栋住宅楼下停了好一会儿,温冬逸手肘撑在车窗下,没甚表情的看着她,而她目光向着前方,安全带束着小身板,也不准备解开的样子。 “等什么呢还不上去?”他先出声了。 等了半响,等来她的答非所问,“异地恋好辛苦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几点起得床,几点吃得饭,哪天被别的女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温冬逸笑出了一声,替她解了安全带,“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倒是抱怨上了。” 每周往返于两个城市,需要耗费多少精力,那么讲究的男人,都没时间打理自己,并不是故意邋里邋遢的见她。 梁霜影走神的盯着他,猜不出她此刻的想法,只是下一秒,她撑着座椅垫,向他靠了过来。 呼吸逼近,鼻尖触碰,他没猜到,她主动献吻,不远处响起一声喇叭,多么熟悉的一幕,只差一场彷如心跳的雨。 那一声车喇叭,使她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去。 这一次,温冬逸握住她的下颌,掰过她的脸来,吻上她的唇。 舌头勾勾缠,仿佛尝到她喝过的旺角茉莉茶,迟了一些,不算晚。 必须缩短他们的距离,她心意已决,从速下车,不忘带走后座的蛋糕,和那些名牌包装袋。留下坐在车里的温冬逸,一时半刻没缓过神。 萝卜踮脚脸贴着门上的猫眼,耶了一声,脚跟未落地,先急急开了门,他眼前是一位将西点店里摆的蛋糕款式,都买了一块的小富婆。 梁霜影抬起胳膊,冲他眨了眨眼,他学起了猿人拍口欢呼。闹出得动静不小,厨房张罗晚饭的万思竹出来一探究竟,严肃的警告着他,“只许吃一块!” 上蹿下跳的小猴子,一下子蔫了,他央求喊了一声,“妈妈……” 不仅是小婶身形一顿,梁霜影也有些愣住。 萝卜很机灵能解世故,却不是个冷暖不知的小孩,是谁捂热了自己,他心里记着,长大要还的,要孝顺她的。 小婶肩膀一松,转过来说,“叫爸爸都没用。” 这话……梁霜影耳朵尖一热,放下蛋糕,拎着自己的东西进了书房。 门一关,她靠着门板缓缓坐下,按亮手机屏幕,还是微信的聊天页面,咬了咬指节,才回了他:「这两天有点忙,下次再聚吧。」 - 她走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背向湍急的车流,这座城市里的人那么多,此刻她只看着这个坐在路牙石上的男人,清秀的脸庞上仍有几分少年气。 一辆载货的汽车经过,车笛刺耳,俞高韵下意识地转过头,在车灯下眯着眼,瞧见了她。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凉鞋,整个人瘦了很多,颧骨有些明显。 安宁走到他身旁坐下,看了一眼这片小区的正门,抱歉的说,“刚刚才知道她最近都住在小婶家,情报错误,对不起了。” “没事……”他就是觉得梁霜影刻意躲着自己,才跑来堵人,这会儿想起手里捏着的香烟,随即扔到地上,踩灭了说着,“不好意思。” “没事。”她也这么说,然后捡起搁在他们之间的烟盒,朝他伸手,讨个打火机。 安宁低首点烟,抬起细尖的下颌,夜风卷起一阵热浪,也卷起她的头发,吐出一口烟,拨开了碎发,像电影里会出现的画面。 说来奇怪,高中那会儿的事,俞高韵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安宁是班上最具文艺气质的女生,容貌恬静眼神透亮,聪明讲人情,同时也有自己的小骄傲。 高考前的一次全校文艺表演,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抱着吉他唱一首民谣,不论唱得好与不好,模样都是青春少男会喜欢的女生,而那个时候的俞高韵,在偷看另一个女生,她目光朝着台上,轻轻动着双唇,似乎是跟着无声地唱。 想问学习委员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俞高韵张了嘴,又闭上。他们已经不是当初青涩的孩子,各有各的变迁,如此自然。 安宁眼皮微扬,“对了,我签了个经纪公司,安排我后天去试镜。” “不错啊,从我们班里走出一位大明星,以后有得吹了。” “什么大明星,我这样没背景没眼力劲的,不是半途而废,就是在十八线上死磕。” “净说些丧气话……”俞高韵站了起来,拍拍裤管,说着,“预祝你一夜爆红,我请你吃烤串,走!” 安宁浅浅一笑,也站起来,抚平裙角,与他并肩往前走,她兀自慢了一步,回头望了一眼公交站的方向,那里的广告牌挡住了一个人,剩下一双腿,一双鞋—— 亦如每个在寝室度过的夜晚,两个女孩头碰头,她的手捞起床帐伸过来,手机里是网店的页面,瞧不见她的脸,安宁只听见她的声音,就像一捧清澈的雪水,从指缝流走,她问,你说这鞋哪个颜色好看? 梁霜影从广告牌后头走出来,目送载着他们的出租车远去。 路上的车排放着尾气,所幸微风带来广玉兰的香味,散步去地铁站的路上,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那首《同桌的你》,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安宁抱着吉他的样子,而是黄昏的斜阳倚着擦不干净的窗,倚着堆满书本的课桌,倚着一张张稚气而模糊的脸,一切俨然如初,又好像都变了。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c41 既然打定主意要离他近一些,梁霜影不想耽搁时间,当即翻了一遍班群里招实习生的公司名单,相中了属京川的文化传播公司,发了简历。 这件事儿肯定要向父母交代,于是,当天下午她回了趟家。 霜影的爸妈在经过上次歇斯底里的争吵之后,只要俩人置于同一个空间里,就是一幕哑剧,交流全靠肢体动作和眼神。好笑的是,反而体现了他们不需言语的默契,比方说现在,正端着一锅热汤出来的覃燕,将头朝厨房一扭,她爸默着脸进去端菜。 梁霜影扶着外婆在饭桌旁坐下。多亏母亲烧菜的手艺,才养出了不挑嘴的一家人,将就了几十年,吃什么都行。 箸勺交错的饭桌上,她提了自己准备去京川工作的事,一双父母皆是愣了一愣。梁耀荣似要开口,覃燕抢先问她原因。 “想换个环境。”她回答。 不仅是父母拧了眉,连外婆都觉得她应该留在珠江,家里有房住,有热饭热汤,她又有一本正经大学的文凭,起点安逸,再过几年,找个好归宿,不用拼死拼活的奋斗,不用撞破头挤进人家的圈子里受罪,多少人求不来的生活。 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儿,覃燕瞧她静静倾听却一言不吭的模样,就晓得她心里认定的事儿,任你说破嘴皮,也是白费功夫。 覃燕和孩子她爸眼神交流了一刻,对她说,“一个人在外面要多注意安全,学着自己做做饭,老吃外卖不行的,外头餐馆那油吃下去你胃都不要了!晚上早点回家,门要锁好……不要乱花钱知道伐?” 她低着眼睛,点头应下。 残余的食物气味,终于随着洗洁精泡沫逐渐散去。 望着厨房里母亲洗碗的背影,梁霜影瞥了一眼沙发那头的外婆和父亲,悄悄从包里摸出一张储/蓄卡,走到她身边。 “这两年我攒了点钱都存在这里,以后省下的钱我也会打到里面……” 她的话没说完,覃燕竖起眉就给推了回来,不顾自己手背沾上滑溜溜的水,她又塞过去,同时说着,“我不会委屈自己的,就希望你跟爸少吵架,好不好?” 当晚,梁霜影买了隔天飞往京川机票,没告诉他,不是想要突/击查岗,只是想象他始料未及愣住的表情,很有意思。然而,想象总是美好。 飞机落地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她捏着手机,通知小魏哥必定走漏风声,所以,快走出机场之前,她将打给了一位盟友。 - 五花八门的豪车,泊于扬名京城的夜总会门前,如今房价能翻过这夜空,它自处一栋矮楼,两排树高的黑人做保安,除了身材有致的佳丽,能被夜总会经理请进去的男人,非富即贵。 前阵子李鹤轩与某位太子爷约定,搞垮两家线上经融公司,他就做局刷卡,要他喝多少就喝多少,今晚是他要兑现的承诺。 这一轮刚起个头,李鹤轩就放下手机,调门高着说,“马上有个美女要来,照着我们温老板标准找的,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而且是纯天然无污染。” 豪华的包房里各色/陪衬的女人之中,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小嫩模,但她们丝毫不介意,他这一句话剥开,有那么点歹毒,暗指她们是医疗流水线上的产物。 恰好此时,温冬逸捏起了酒杯,很是不耐烦,“你少他妈整这些……” 话音戛然而止在被服务生带进来的女孩身上。玩乐的氛围被打断,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的打扮简单,浓密长发勾耳后,一件枣红的t恤,牛仔短裤,一双细直的腿。 第32节 他庆幸这一口酒没喝到嘴里,不然得呛到自己。 梁霜影打量他身旁一左一右坐的两个女人,一个戴兔耳,一个戴猫耳,一个甜,一个辣,这大概就是古人云的,坐享齐人之福吧。尽管,温冬逸看上去,没有要碰她们的意思。 但是,从她一进来,那些个瞧热闹的公子哥们不买账了。站在鬼魅光线底下的女孩,看不出震慑人心的倾国倾城,顶多占个年轻漂亮,可是,在座的莺燕,哪个不是二十来岁? “我说轩哥,又不是竞标,都吹上天了,怎么没见仙女下凡啊?” 此言一出,李鹤轩一脸讳莫如深的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接着就拉起兔女/郎要给这位法力无边的仙女,让出一席之地,他还嫌兔子走得婀娜且慢,拍了下挂着毛球的屁/股,兔女/郎回头娇嗔他一句。 霜影表情平静的坐下之后,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男人。温冬逸抿了一口酒,没看她,似乎正酝酿着要说什么,即使有人搔首唱歌,弄姿摇摆,气氛仍是遁入诡异。 猫女自以为能化解,倾身来碰杯,胸前一片大好/春/光,温冬逸如避瘟疫,嫌恶地抬起胳膊挡了回去,酒水洒出了些,湿了她的短裙,也换不来他一道视线。 见状,梁霜影拿来不知谁剩下的半杯长岛冰茶,将鸡尾酒倒进去,啤酒倒进去,桌上有什么她往里倒什么,就算深水炸弹,也不是这么个炸法,这一杯下肚得是什么滋味? 大家都觉得她是在玩水,她偏偏要端到温冬逸面前,笑不达眼底,“敬你。” 歌声渐渐消了下去,伴奏音乐感觉不到惊悚的继续播放着。 梁霜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跟着就说,“你不喝,那我喝。” 不等她将杯沿对上嘴唇,他一把夺过酒杯,仰头倾倒,只见烈性的酒,描绘他滚动的喉结淌下,流进他黑色的衬领下。 一杯饮尽,温冬逸把酒杯往桌上一扔,当啷一声,玻璃杯打个旋,在座几个公子哥儿平时就特怵他,这个节骨眼上,全部噤声,唯有李鹤轩憋在心里笑。 温冬逸牵起唇角,用能冷到人就像那酒杯一般打个哆嗦的笑,问她,“开心了?” 说完,他翻然起身,推门走出了包房,看样子是进了洗手间。温冬逸这么一离开,该喝的喝,该唱歌的唱歌,只是含蓄碰杯,不再痛饮狂笑;只是歌声弱了些,不再尖叫口哨,这是出来玩,还是找罪受? 李鹤轩清了清嗓,好歹兄弟一场,主要怕他秋后算账,眼下俯身过去,对她说着,“这几个妞都是我叫来的,不关他的事儿。” 虽然有他这么解释,霜影却没有愧疚自己冤了他,就是烦,烦这几个女人的妩媚娇柔,烦他拥有一副好皮囊,灯光旎迷落在他的酒杯,单单是坐在那儿,就使人心神骀荡,趋之若鹜。 更烦她自己,既不能比别的女人娇媚,又那么小气。 沉默了几秒,梁霜影起身绕过了酒桌,走去洗手间。 ☆、c42 到底出钱是大爷,这里的洗手间也力求让人宾至如归,梁霜影选择站在门口,头顶幽幽盘旋着钢琴演奏的纯音乐。 他身形颀长,弯着腰才能洗得到脸,裤管下露出清癯的脚踝,水龙头锃亮,照得他脸庞水珠分明,额前头发湿漉漉,连眼底的讥刺,也璀璀发亮。 “没想要我解释吧?一来就给我脸色,蹬鼻子上脸,好证明你才最有本事?”温冬逸盯着她不过两秒,取下毛巾抹了把脸。 他摇着头,毛巾往边上一摔,语气有几分失望,“……你也是个会折腾的。” 三言两语比刀刃锋利,梁霜影登时捏住手心,指甲嵌入掌纹,马上要见血。 曾几何时,温冬逸身边那些尖腮艳丽模板刻出来的女郎,没一个哭到他有感觉,怪他自己冷血。然而,面前这个小姑娘,只是眼睛一红,他心就紧,总算找回人性。 下一刻,他一手将人拉进来,一手把门关上。 待梁霜影反应过来,已经背对着镜子,臀抵着洗脸台,困于他两臂之间,两道呼吸似有交集。他蹙着眉,“哭什么?那玩意儿是你喝了?” 她眼泪没落脸上,声音却有些朦胧,“我怕啊……” “你要是把我晾在一边,去跟那些女人花天酒地,我能说什么呢?” “我十七岁就被你给骗了,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你金山银山往我眼前堆,忽远忽近的吊着我,要我怎么悬崖勒马?如果我不重视你,不证明我才是最有本事的,那我上山当尼姑算了,反正以后也找不到更喜欢的人了。” 梁霜影发泄完,微醺的酒气随之压向她,坚实身躯严丝合缝的贴着她,已无需手臂环紧她的腰,他拿鼻尖蹭那只小耳朵,再将湿发抵着她额头,“只许你闹脾气,不许我埋怨两句?” 她扭开头,不理他。 温冬逸又往前塞一步,挤得她快不能呼吸,更别提变形的文胸。他拨开那颈窝的碎发,含她的耳垂,又说,“你想上山当尼姑,那我就把整座山买下来,天天调戏你这个小尼姑。” 梁霜影使劲推他,“调戏你的后宫佳丽去,一个个大/胸长腿,我有什么看头?” 他的声音低沉带笑,“要不怎么说你是我心肝呢,没大/胸又怎样,缺胳膊断腿我也得供着你,正好我不用出门锻炼身体,早起就在你这下面游泳,想想就快活。” 她的脸颊烧起,拾起拳头重重砸了他一下,这点力道,对温冬逸来说是情/趣,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此时此刻,梁霜影非常想将他的舌头剪掉,让他说不了污天污地的荤话,也不会弄得她满脸湿腻腻。 她偏不献出自己的红唇,左挡右躲,“我擦了粉底,你小心中毒……” “那你负责给我解解毒。”他说着就开始叮呤当啷的解皮带。 “你清醒点,这里是公共场所!” “怕什么,门开了他们都不敢看。” “不要不要……”她慌张地阻止伸进衣摆的手,无奈的抗争,“回去再说!” 见梁霜影态度决绝,他妥协且颓地退后,她以为完事大吉,男人攻其不备的扑上来咬她嘴,胡乱激吻一通。 - 等温冬逸为她拉开门,回到烟酒能造雨雾的包房,往沙发一坐,他胳膊架上小姑娘的肩,乍看一派玩世不恭的姿态。但是,曲线喷火的猫女成了透明人,他只顾怀里的人儿吃喝,喂果盘小吃,不喂酒。 气氛不错,有人喝了壮胆汤,凑过来问,“哥,你女朋友?” 温冬逸下巴一抬,睨着他,“刚才是不是你小子说,没见着仙女下凡?” 那人肃然起敬,“我眼拙!我罚三杯,给天仙嫂子赔罪了!” 可怜他罚完了满满三杯,李鹤轩才骂骂咧咧,“你喝个屁,酒是他欠着我的,统统放着他喝!” 任温冬逸酒量再好,也撑不过变着花样的灌,醉了脾气更差,有人正经向她碰个杯,险些被他上脚踹,“滚一边儿去!” 熬到这一局结束,服务生光是空酒瓶已收了几轮,依然满地狼藉,梁霜影拦腰扶着他出去的时候,踩到了一只蕾丝胸/罩,顿觉不可思议。 但她哪有精力替别人捡内衣,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这么把她当作着力点,她没沾多少酒精,也摇摇晃晃,脚下拌蒜,走三步退一步,接着就被他堵到墙上,又亲又啃,一不小心,放过湿滑的烟酒舌溜进嘴巴里,搅得她小脸皱起,推也推不动。 李鹤轩着实没眼看,友情提示,“楼上洗浴城。” 温冬逸朝他两指并拢划过额角,表示感谢,即刻又要倒下去,抱着她又要亲。 好不容易哄着醉鬼进了电梯,到达楼上,李鹤轩喊的人早已把她的行李箱拎上来了。洗浴城的服务生上前端茶递水,梁霜影直接将男人往他身上一倒,坐下如获新生,释重负,一身轻。 要开间房,霜影抬头看了看时价表,又得主动靠近醉鬼,找他的钱夹,保佑他别再扑来。抽出一张信/用卡,顺便从钱夹里掉出一件小东西,她愣了好一会儿,匆匆捡起,收到自己的口袋。 一个人独占豪华套房,洗完澡,电视一开,这个时间除了哄人购物的节目,只演动物世界,她心情佳,也看得津津有味。 服务生第一次按门铃,送来芝士焗龙虾、肉眼牛排、冬阴功汤;第二次按门铃,送来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男人。 温冬逸身上挂着白色的浴袍,仰头岔腿瘫在沙发里,领襟大开,胸腹肌肉已足够吸引人。没多久,他往前压腰,手肘靠着膝盖,低头揉额。 梁霜影压着唇角,好笑的问他,“酒醒了?” 他没回答,拧着脸站起身,自己躺到了床上去,美洲豹彻底歇菜了。梁霜影忍不住笑,回头来切着她的大龙虾。 也许时间快见熹微,她脱了浴袍,轻轻掀开被角钻进去,翻身关个灯,就再躺不回原位,挨上硬/邦邦的身躯,臀/后顶着炽热的猛兽。 宽大手掌从这一件吊带睡裙探入,被子鼓动,是在剥掉她的内/裤,材质丝滑不及她的大腿。黑暗之中,寻她馨香,闻着像一颗甘美馥郁的苹果。 “后天是不是孙念珍结婚?”梁霜影呼吸微促,轻柔细语。 温冬逸搬起她一条细腿,给自己的下/半身禅让宝地,又贪恋地握住她一团软/绵胸,这般捏那般搓,不知是酒还是欲,弄哑了他的嗓音,“这事儿你倒记得牢……” 他腰/挺得缓,入得她长长吸气,捏着被角。看不见他的脸,被他顶着摩擦床单,结实的手臂上下束缚了她,食人树的藤蔓,在她体/内野蛮生长。 ☆、c43 清晨睡着傍晚醒,外头雨声嗒嗒嗒催人抖擞精神,她从唇间捏下石斑鱼片粥的最后一根鱼刺,床上的男人才爬起来,眉眼间乌云密布,与天气合衬。 当她朝掌心吐出车厘子的核儿,温冬逸俨然从头到脚整理一新,只差眉头未松,掀了衣柜里堆的浴袍,踢了床头柜一脚,搓着自己的手腕,四处找东西。 梁霜影翻出他的钱夹,交上前去,他眼皮不动的接来,又扔到一边,不是寻这个。她弯下侧腰,瞧着他的正脸,“你不检查一下吗?不怕我偷了什么?” 他很不走心地笑了一声,因为视线一直忙着搜寻。 金山银山都能搬给她,一个钱夹算什么。霜影替他补上内心独白,然后从裤袋里摸出一只纸兔子,故意举高似观察叶脉,“怎么感觉像是我折的?” 温冬逸终于回头看她,清爽抓起的马尾,白净的脸,插肩袖的t恤,运动长裤,多么清纯的高中生。她抿住笑容,嘴角弧度却恰到好处,递给他那只纸兔子,“还给你。” 他目光随着那一双仿佛浸泡在雨里的眼睛后退,收回心神,将手里的东西往电视柜上一丢,毫不留恋。 所以,梁霜影摸到沙发椅正要坐下,才睁圆眼睛,“你就这样随便丢?” 温冬逸压低一边眉毛,煞有其事的说着,“不然我给它整个框,供几盘水果,上两炷香?” 不如逢年过节再拜一拜,梁霜影撇撇嘴,又说,“好歹你也收藏了几年,而且……” 她而且不出来,亏得温冬逸振振有词的打断,“人都是我的了,还存一张破纸做什么?” 好有道理,要她怎么反驳?珍藏爱人的点滴,哪怕是一件小小的折纸,待到迟暮,可见纸角泛黄,却胜无数黄昏,多美的情怀,被他比作一张破纸,而她因此心动一晚上,算是活该。 梁霜影坐进沙发,踢掉拖鞋抱起一条腿,瞥着他嘀咕,“我脑袋进水,喜欢你这种男人。” 大概没躲过他的耳朵,男人走来向她发难,“手表藏哪儿了?” “没人拿你手表,你自己乱放……” 她话没说完,温冬逸搬起她的腿,将自己挤进根本容不下两人的沙发椅,“我不信,一定是你这个小偷,你不老实交出来,哥哥动手了啊!” 完全不给她申辩的机会,这男人就摸上她的细腰,挠得她扭转身子,不停发笑,“……我没拿没拿,你就是借题发挥,色/狼、无耻、下流!” “年纪小小不学好,满嘴脏话,扒了你的裤子,打你屁股!”他佯装恼怒,拍了下她的臀,掀起她的衣摆,真要扒她的裤子。 霜影与他手缠手的搏斗,推得椅腿咯吱响,“你敢!叫我叔叔阉了你!” 他学小孩崇拜着说,“哇,你叔叔这么厉害?昨晚上是不是操得你湿了一床,还要喊他轻一点?”可惜,学不到最后,男性荷尔蒙直扑她耳根。 “你闭嘴吧……”霜影挣脱出一只胳膊,捂住他的嘴巴。 温冬逸抓下她的手,自己都笑着,贴上她软软的耳骨说,“你有没有想过,等会儿退房保洁的问你,小姐你床单上好多水啊,难道要说因为你叔叔太大,吓到你尿床了?” 霜影蹬腿尖叫。谁能借她针线,缝上他的嘴,替天行道。 - 第33节 孙念珍婚礼当天下午,温冬逸不耐烦地掸了掸烟,扔掉游戏手柄,叼着烟进了房间,瞧瞧他看见了什么——羊脂白玉的皮肤,一身轻纱小礼裙,她翘起伶仃瘦脚,穿上高跟鞋,再抬起一张巴掌小脸,与倚着门框的男人对视。 一截烟灰落在他环于胸前的胳膊上。 一面拍掉烟灰一面上去,温冬逸拆了她盘好的长发,鬈曲披下,挡住她的颈,骗她说,“这样更好。”脑袋里想的是,晚上抓起她的长发再做,衣服都别换。 如果不是李鹤轩带着司机来蹭车,扬幡招魂一般的按门铃,他可能要撕了请柬。 近几年被观众所熟知的小花旦孙念珍,年前还在发与同组男演员的绯闻通稿,大批粉丝信以为真,电视剧收视节节高,没两天扯起红布办婚礼,男方是港区富商,中年离异无子,马上开始营销金主与真爱的童话,荣登微博最热门。即使婚礼不对外公开,也拦不住扛着□□短炮的媒体记者,围堵酒店门前。 一辆劳斯莱斯驶近,行行出状元,娱记不例外,竟然有人背得下牌照,眼睛一亮喊着,“温冬逸的车!” 传闻中的前任金主到场,阅读量和话题度要乘以快门声的三倍不止,司机将车喇叭按到手酸,才突破重围驶入停车场。 在婚礼正式开始前的酒会上,多得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拖着光鲜俏女郎,也不少衣香鬓影、帅气儒雅的明星艺人。 梁霜影疏于应对这样的场景,难免生涩,不像被她挽着胳膊的男人,与那些将游戏规则烂熟于心的名流,施施然寒暄,敷衍地游刃有余。 好不容易没人上前打招呼,她勾着温冬逸走到摆满点心的长桌旁,无意间瞥见一抹身姿,她要拿起果汁的动作,顿在一时。那个男人有一副不爱热闹的长相与气质,宛如青松,亦像他的名字——张墨清。 温冬逸碰了碰她,“你去,熟悉熟悉,要个签名。” 居然这么大方,梁霜影微愕地抬头,那凶恶的眼神替他说完后半句——有胆尽管去! 她笑,又摇头,“跟电视里长得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他不置可否,一脸皮笑肉不笑。 霜影压下他的肩,让他附耳倾听,“没你好看。” 温冬逸脸色明显转好,也不妨跟她聊一聊八卦,“他妻子是长安世纪的股东,当初一手把他捧红,隐婚两年才公开,你说他不慕名利?钟灵父亲最看不惯戏子做派,他老人家不肯帮忙,单凭钟灵能拯救他的明星事业?真离婚,我倒要佩服他了。” “不过是一个小白脸。”他优雅地抿了一口香槟,笑得很是讽刺。 与有妇之夫搅和在一起,不是钟灵的污点,为了这样一个男人,才是钟灵真正的污点。 梁霜影出其不意地抬起胳膊挥到他腹部,他猝防不及的挨了一下,香槟差点从高脚杯里荡出来。温冬逸无声瞪她,她扭头不理,再怎么样也是曾经的偶像,只打他一下算是温柔了。 不过,她这一转头,正好撞上一道视线。不远处的女人,明明那么瘦,脸却很圆润,五官生得玲珑,笑起来一定很甜,但是,此刻她眼神就像带毒的针,一根根扎向梁霜影。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温冬逸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能找事儿……” 温冬逸参加婚礼是出于给男方面子,以及满足这个小姑娘的好奇心,并且正面的曝光率,会带着他的公司在股市一起飘红,大家互惠互利。至于他的前女友,则是化妆间里的新娘,往外抛的四个尖儿,也是血色红桃。 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没爆点,办什么婚礼? ☆、c44 生平第一次遇到,某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对她抱有如此深刻的憎恶,梁霜影抬头瞧瞧身边的男人,再看看她,恍然大悟。 除此之外,还有靠悟性是猜不到的一些事,比如,这个女人叫林苑,曾经家世显赫,但几年前林家背后的人垮/台了,林家跟着垮了。又比如,钟灵忘记提醒她,要躲开温冬逸这位前女友的骚扰,她的醋劲是口径二十毫米的枪,扫射式攻击,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人。 单论炒作,温冬逸自认道行不够深,恐怕现在从一个个花篮、酒架里,搜出那些微型相机已经太迟,照片不用多,配上一段高/潮/迭起的看图说话,明日准时送上观众的餐桌。 可能孙念珍对自己这一场婚礼,唯一的遗憾——今晚陪温冬逸来的人,不是钟灵。否则加上个张墨清,通稿还能更精彩。 霜影没尝过这个圈子里的盐有多咸,当男人揽着她的肩头走到一边,无视了那位前女友,又招来李鹤轩,两人低语一番,再去与新郎官交涉,寥寥数语的内容,就像让她探出了舌尖,试了试捧到眼前的盐巴,咸到发苦,令人不想再尝第二口。 听了温冬逸所言,新郎官连连称好,即刻着手去办——楼下酒店办公区这头接到电话,那头红纸黑字的人名被一张张打印出来,十几个服务生一起奔进婚宴现场,经理捏着名单指挥,酒桌全部摆上名牌,将双方家属友人,由新娘进入会场的花路为线,分开两边入座。 温冬逸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新郎亲友席位上。 虽与孙念珍撇清关系,但欠了她丈夫一个人情,这算盘打得真响。李鹤轩一边对着酒桌拍照,一边咂嘴佩服。 李鹤轩低首抬脚往外走,正将照片发给长期合作的某家媒体,一双纯白高跟鞋挡住去路。他抬起头,一愣,“借过?” 林苑环着胳膊,分毫不动,“她是谁。” 他收了手机,露出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少装傻,我问温冬逸带来的女人是谁。” 李鹤轩微笑,按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到婚宴厅的门外,正对着酒会场地,指了指那一对交换私语的男女,“你瞧她,是不是和他以前玩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偷偷告诉你,她父亲的工厂还是温冬逸赎走的,到现在都瞒着她,就怕她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她用皮肉牵起嘴角,就像妆容精致的脸上裂了缝,“我怎么没瞧出她有哪儿新鲜了?” 李鹤轩表示同意的点头,“是不新鲜,一个鼻子俩眼睛,有什么办法呢,温冬逸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样,整个一失控状态。” “所以我劝你最好别找他小女友的麻烦,有话直接找他说,还能有那么点儿希望搏上一搏?” - 婚礼会场全是鲜花堆砌,天顶悬吊绿腾,灯光美乐,如梦似幻。白纱新娘入场,孩童撒着花瓣,动作稚韧、紧张,光束聚焦下宣誓、交换戒指。 梁霜影很专注,瞳孔是蜂蜜的颜色,皮肤是白瓷的勺,一勺一勺喂给他,蛀掉他的牙、食道、心脏。即使这样,温冬逸还要认认真真的盯着,托住下巴盯着。 总算被她发现,转头也看着他,剑眉星目,笑容值得从百万起价。她疑惑的与他对视,眼睁睁见他靠近,嘴唇贴上她的脸颊,那一下有声响,是马卡龙沾蜂蜜,甜化舌头。 她稍怔,再跟着打了下他的大腿,环顾周围,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台上一对新人身上。温冬逸笑着捉过她打人使坏的手,放在掌中揉捏,和自己的手比了比。 梁霜影把手借他随便玩,注意力放在台上,直到,她的无名指挂上个东西。她愣着回头,低头,是他摘下自己戴着的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也不管合不合适。 温冬逸挑眉,喃喃自语,“宽了点。” 耳畔响起热烈的掌声,为一对璧人,也似她擂鼓的心。 一套流程走完,台上开始表演节目,台下宾客离桌交际。林苑一步步来到他们面前,直接越过新娘走的路,宴厅里有那么一瞬间静下去,复又喧闹。 她听进了李鹤轩的忠告,要求和温冬逸单独谈谈。 出了婚宴厅,是酒店富丽堂皇的走廊,拐角前立着牌子,不许闲人进入,就像是她面前的男人。可是,只要他对你笑一笑,他眼里到底有没有真心真意,全都能忽略不计,多得是人前赴后继,她一度相信,他就是这么一副模样,没有谁能获得特殊优待,人人一样,多公平。 偏偏世上冒出一个梁霜影。 坐下有一会儿,她不吭声,温冬逸濒临甩脸走人的阶段,只好借烟维持耐心,“我不会读心术,有事说事。” 林苑暗自深呼吸,找不到一个好的开场,“……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小姐,你要寒暄,是否找错对象了?”他说话时,夹着一口薄薄的烟雾。 她心里不痛快,始终拉不下脸,摆出颐指气使的姿态,“你跟她分了,我们重新开始。” 温冬逸一下失笑,笑出声,太好笑。 与他不同,林苑脸上结冰,“不然我今晚就自杀,遗书里一定写上是你逼我的。” 温冬逸又笑了,大方请着,“你去,活得没盼头了你就去。” 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指望一招吃遍天。他无奈的说,“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你以为我看上你什么?当年要不是你爸压在那儿,我能由着你性子胡来?看清现实,省点力气,别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想死就去死,你的葬礼我不会参加,送俩花圈我都嫌晦气。” 分手是她提的,在得知她家即将崩塌的那天,考验他的真心,期盼他的挽留,然后是所有爱情故事的结局,成为一对欢喜佳偶。但他没来,她开始自我欺骗,故事只是变狗血,赚人眼泪,结局会圆满。 今夜是彻彻底底的醒了。 温冬逸从没说过爱她,从没那么深情的凝望她,从没忘掉场合的主动亲她,一切是他逢场作戏,演技精湛,无懈可击,她若要出一部自传影片,入选年度颁奖礼,他该捧几个小金人。 “温冬逸你够狠……” 他扔下烟起身,打断道,“差不多行了,你知道我什么脾气,今天我给你面子,见好就收吧,你乐意被人当枪使,我可没时间配合你们扮小丑。” 林苑一下站起来,追上几步,冲着他的背影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魄了我也是名门千金,她算是哪个贫民窟里飞出的麻雀?真让这只小麻雀飞上你家的枝头,你温冬逸就成了个笑话!” 冥顽不灵,蠢得要命。 温冬逸直摇头,转身面朝她。 “林苑,不如回去问问你爸,他跪下求我的时候,你在我眼里又算什么呢?” 她生生愣住。海啸来时,船只翻泊、异声响彻海面,种种警示,而他这一句话是一把消声手/枪,毫无预兆地在她胸口留下小小一个窟窿,等她低下头,红色的血,才慢慢渗透出来。 梁霜影目睹了他转身走来的一刻,脸上那一种辨不清善恶的平淡表情,不屑讥笑她的悲惨,情绪无法被波及,形同陌路,才最伤人。 见他走近,李鹤轩撇下盟友,先回了酒席厅。 温冬逸自然且娴熟地,将她捞到怀里,身体贴身体,好像鞋跟不用落地,接着被他亲了一下的额头,不问她什么时候出来偷听的,只问她,“还看表演吗?” 她摇了摇头。 “那我们先下去。” 这一刻,梁霜影觉得自己好没道德,将拥有他的感觉,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终究要怪温冬逸这个男人,带坏了她。 ☆、c45 灯光比温度冷的停车场,他们一左一右,先后坐进一辆没有司机的劳斯莱斯里。 男人嗜烟有瘾,上车先含一支小佛手,无风也习惯用掌心遮挡,他点了烟,才拉出边上的烟灰缸,就见她脱了高跟鞋,踩着细毛的地毯,脚背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包着青色的脉络。 温冬逸拿嘴衔着烟,搬起她两条嫩生生的小腿,横过这一排座椅,架在他的大腿上,单凭一只手握起她的秀足,一下下捏着,又夹下烟,往旁边抖了抖。 开空调的时候,也开了车内音响,入夜的电台,诊断交通治疗疾病,不是追尾就是阳/痿,停放四周的车辆挡住视线,黑色车窗挡住光线,留他唇下香烟火衬托面庞,仿佛夜游车河,千串霓虹随风去。 梁霜影以肘抵着弯起的膝盖,撑着自己的脸,静静凝望眼前的男人。可惜,纯情影片很快变颜色,她的纱裙轻蓬蓬,裙底乍泄春/光,他装盲人按/摩,脚踝揉到小腿,小腿摸到大/腿,被她掰开,就再接再厉,一次比一次往上。 没办法,她捉住那只手,据为己有的摆弄,向他挪近了点儿,足跟落在他的腿上。 这只宽手多好看,哪怕前路直奔悬崖,都不想放开。梁霜影如此想着,做人不能太贪心,于是,取下挂在她无名指的戒指,欲要套回他的指间。 温冬逸突然握住她的手,也裹着那枚戒指。她抬眼,视线交汇,他说,“她喜欢我,我看重她爸手上的势力,交往了有两年多?后来她家出事儿了,本来不该我插手,我还是帮了一把,也算仁至义尽了。” 失去理智的疯子,和永远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这两种人最可怕,前者没有感情,后者感情亦能作交换。他当与林苑交往是养股,纵容她百般任性,就像股票有涨有跌,他见得多了,何必放在心上,哪料最后,权做慈善了。 他说完,长长吸了一口烟,而她薄薄一层睫毛,一垂又掀起,“你在跟我解释吗?” 温冬逸偏头,“你不想听?” 那倒不是,她只是,“我不介意。”三十几岁的男人,腰缠万贯、事业有成、相貌绝佳,红颜知己遍天下,很正常不是吗? 前一刻还说自己不会读心术,这一刻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温冬逸低眸,掸着烟说,“没你想象的壮观,也就那么两三个,多了我怕脏。” 第34节 尾音很轻,就像连提都不愿提的轻蔑,正是那些排着队等他青睐的女人,把他宠坏了。 “哦,孙念珍我可没碰她,都是他们几个瞎玩,我在旁边看着觉得她挺可怜,有几个饭局就带她去坐坐。”不过,他承认孙念珍的确有点头脑,风头正劲去嫁人,以退为进,趁自己尚有资本,找个好靠山,才不会被有背景的新人玩下去。 温冬逸瞧她的双眼放空,心神大概飞到太空漫步,他捏住那饱满的小下巴,强制她看向自己,“跟你说话呢。” 梁霜影随即回过神,眼睛变得清亮,颧骨上沾着眼影的闪粉,可爱、可怜、可疼爱。 他轻哼,“光听那女人放几个屁,影响到你了?” 女友成前任,说的话都成屁了。霜影就像不喜欢他语气粗鄙,也是回答地摇头。 “那就是不相信我?”她不该这样心事重重,该做人人眼馋的瓶中花,精致而天真,除了他以外,无人能呵护、触碰。 梁霜影愣了一愣,并非不信任他……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岂料峰回路转,温冬逸垂眼,将烟蒂按灭,“随你信不信,我无所谓。” 紧接着,他倾身而来,捞住她的后脑勺,声音响亮的亲了她一下,然后说着,“你是我的,跑不掉。” 即使分开距离,也全是烟味,霜影嫌弃的抿了抿嘴,不甘示弱,“腿长在我身上。” “哦,那不一定……”温冬逸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身上,瘦削的背脊贴着他胸膛,一只胳膊勾住她细窄的腰/身,薄唇蹭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也可以挂在我身上。” 霜影掐他的硬胳膊,又舍不得用指甲,拧出的红印消退,没留下一点痕迹。只是,身后的男人已经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一口一口地深呼吸,比吸烟用力,再品尝她的肌肤,咬得认真,舔得仔细。 在唾液都不敢滥用的夏夜,温冬逸问着她,“宝贝你冷吗?” “我好冷啊,你帮我暖暖手。”他呼吸渐深,起伏着胸膛,真像置身北极。 梁霜影骂他,“有病,冷你关空调……”不让再多说一个字,宽手从她的腋下钻进去,握住那团像沸水烫过的汤圆,软糯无比,粘住他的手。 现在才懂他的意思,是要放到里面「暖暖手」,太晚,就连原本扣在她腰/上的胳膊,也使劲将她往里压,按着他胯/下。 温冬逸略显粗暴地捞起那层层叠叠的纱裙,已伸进她的腿/间,来来回回,他的气息先急了,“我的宝贝闺女有没有坐过摇摇车?哥哥今天带你坐好不好?” 没人纠正这乱套的辈分,她秀气的眉头一拧,马上顿悟,“……摇你个头!” 男人低低笑,性/感至极。算了算了,男女谈情,裸/裎相见,她不能免俗,扭过细颈,扶上他的脸庞,主动与他接吻。 温冬逸稍顿一下,便夺回主动权,几乎吃掉了她唇上的口红,味道仿佛黑巧克力。 隔着纱质的布料,她无力地覆着胸前那只缓缓捏/搓的手,之前夸过它生得好看,或许它能让她依附一会儿。 带苦的舌尖,像滑进她口腔里的鱼,四处搅拌,兴风作浪,你来我往的缠绵,撩动心神。不知道是哪个怀揣渴望的灵魂,在电台点播了一首killing me softly,从音响里曼妙流出。 直至快要窒息,才放过彼此,霜影的裙子被他剥到腰际,只有他的手遮于胸前,雪白皮肤暴/露在冷气里,起了鸡皮疙瘩,又迅速被搓热,他嗓音沙哑,突然说着,“只要是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什么都可以,包括一纸婚书。 温冬逸被她蒙了心智,满城风雨,置若罔闻,只愿护一人,死心塌地,恨不能为她散尽家财,杀人放火。他已经失控了,不介意更疯了。 可是,梁霜影对他此刻所说的,毫不在意,他情话足腹,特别在做/爱的时候,如同倾囊相授,却从没说一句‘爱你一生一世’,不需要她日思夜想辨别真假。 现代人的生活便捷,速度至上,外卖送达只需三十分钟,网/银支付一秒到账,人人吃着快餐爱情,又有谁来保证它的新鲜,肯德基的汉堡可以存十年,也只要十块钱,但越是昂贵的食材,往往两天就变质。 所以,并非不信任他,也并非缺乏安全感。 她爱他,但她不相信爱情。 李鹤轩一脸踌躇的站在这一辆劳斯莱斯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他自怜的想着,怎么每次都遇上他们办事儿。 思想斗争几秒,他还是敲了敲车窗,跟着传来一声小姑娘的尖叫。 车窗降下,温冬逸身上挂着纽扣全开的衬衫,瞧这身材就知道一两个小时是不会结束,宁愿迎接他劈头盖脸的喝斥,“赶着回家投胎啊?不会出去转悠两圈?!” 李鹤轩很无奈,“我已经转了三圈了。” ☆、c46 他抽一根烟,等待那辆车里的人整理好衣服,百无聊赖之中,他抬头吐出一口烟雾,企图熏到灯光下的小飞虫。 车窗再度降下,温冬逸叫了声犯幼稚的男人。李鹤轩两步上去,拉开前面的车门,一边矮身坐进去,一边说着,“忘了找个新保姆,我儿子还在家里嗷嗷待哺,您二位多担待。” 温冬逸受人差使,含着烟弯下腰,在地毯里找那枚不慎丢失的戒指,而差使他的小姑娘,正举着手机当镜子,用湿纸巾擦着嘴角的口红。 压根没人搭理他。 “得,当我没说。”李鹤轩掐了烟,刚好瞥见司机也来了。 离开酒店的停车场,驶入夜晚,不得不承认,年纪越大越爱追忆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好似城市里的灯划窗而过。 李鹤轩与她打小相识,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外公是他爷爷的下属,一直对她和她母亲多有照应,结果养出了白眼狼,吃他家用他家,还拐走了他家独子。 他们趁夜私奔,那样的一个夜晚,路灯都是佐证,每一盏都留下相拥的吻。现实是,家里冻结了他的卡,现金很快用完,他踏上谋生之路,她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回到他家里,向他的长辈赔罪。 李鹤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愤红了眼睛,却还记得她跪在那儿忏悔、恳求他们让他回家的模样。最后,李鹤轩回了家,孩子生下,婚不能结。 两年不到,她在他家里的安排下嫁了别人,婚后远赴海外定居,除非病死,骨灰返乡。 在她的婚宴上,他喝醉了险些失态,几个兄弟将他架走,放他在停车场失声痛哭。 也好,如果不在相爱时分离,早晚会变憎恨。 他和汪磊那种大喇喇的暴发户不一样,不可能满足于坐在破陋的路边摊里,撸几串烤腰子,啤酒沫子淋过手,大风刺一脸火辣辣,天南海北吹牛逼,碰个杯就是兄弟,下次约着一起洗脚。 他和温冬逸才是一路人,出入私人酒会、高档餐厅,识酒品茶,长袖善舞,与同一个阶层的人交往,若不家道中落,余生如此。 他们从出生以来顺风顺水,因为自持过高,栽过跟头之后,恍然明白父母的专横,其实是恪守交易世界的规则,至此,曾有的满腔浪漫,已经挥洒干净。 李鹤轩稍稍转回头,她面庞向窗外斑斓光景,长发披散在环着男人的细胳膊上,眼帘低垂,靠在温冬逸身上快睡着了。 他不禁要想,温冬逸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今生能得老天厚待,站在权力中心的时候,怀里搂着所爱之人。 不像他,只能等到事过境迁,才发现,原来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他叹气,“赶明儿我也去校门口溜达溜达,找个学生妹。” 温冬逸轻笑一声,不作回答。 因为他胸膛一震,她抬头,眼皮耷拉着,瞧了瞧他。灯影如水的夜晚,男人小声对她说,睡吧,温柔的不像话。 - 第二天下午两点,梁霜影准备前往投过简历的公司面试,地址报给出租车司机,一路上刷着手机——孙念珍的婚礼通稿全网推送,热搜发酵,各路营销号发了长微博小作文,附上几张现场偷拍的照片。 在那些照片里,梁霜影认出了自己,尽管将她的脸拍得很模糊,也有人在引导网友朝某个十八线小明星的身上挖掘,但掌握内情的孟胜祎和她室友们,还是发来了一句:「苟富贵,莫相忘。」 此刻,霜影多么庆幸中老年人不爱刷微博,除了几个朋友的慰问以外,她的手机风平浪静,没有接到从家里打来兴师问罪的电话,只祈祷这个八卦新闻,可别扩散到微信朋友圈。 下车时,她盯着时间算了算,不是高峰期,全程需要大约二十分钟。这家文化公司规模不大,环境不错,她面试的是舞台编舞,hr平易近人,看了她的履历和证书,聊家常一般问了几个问题,就签下了实习合同,她带来的舞鞋都没机会换上。 临近傍晚,到了他的公司。小魏哥接待她的时候,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将手平放在脖子前,一横。于是,他们特意悄悄驻足,让她好奇的侧耳。 听见了温冬逸要人三更死,怎能留人到五更的声音,“我给你们多久时间了自己说说,挨个说,到底是家里失火了还是老婆跟别人跑了,你们才拿出这么个东西给我?” 紧接着,是清脆如铡刀落下的啪一声,他往桌上摔了什么,“一个个被猎头哄得找不着北了吧?是,快要收购了,既然怕我不顾念情分,干脆我就今晚做东,请大家吃顿散伙饭如何?” 温冬逸生而有毒,嘴毒心毒,五毒俱全。在座的商务人士腹诽千万遍,还得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霜影饱含同情地摇了摇头,坐到了客户接待室里,又有人敲门进来,放下了一杯果汁,是男是女也未看清,她心思全在手机上,轻轻说了声谢谢,继续翻着菜谱。为了庆祝面试成功,她决定洗手做羹汤。 送果汁的女同事从接待室出来,就被旺盛的八卦之火烧上了,“还是上次那个?” 她十分肯定地点头——还是上次那个,肤白貌美,湖里打捞上来的小天鹅。 引来她们由衷的佩服,“真厉害……” 谁都会问,以色事人,能有几时好?可是,比起无果而终,凋零收场,独自盛放到枯萎,无人欣赏,会否才最凄惨? 温冬逸走出会议室之前,扔下一句,“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改不好方案,人事部结算工资。” 驱车到达附近的一家精品超市,男人推着购物车,她走在前头,随着头顶的爵士乐,轻轻点着货柜,指尖是月光下,跳上屋檐的猫,往回丢的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零食,果脯软糖、饼干巧克力。 温冬逸不由得提醒她,别忘了来超市的目的,就见她表情变得像个小老太太,严肃的回答,我知道,我记得。 于是,他皱起鼻子学着她的语气,太惹人厌,她即刻抄起一罐威化饼干,砸了一下他的肩膀,再丢进推车里。他不收敛,车轮挨着她后脚跟,追着一遍遍模仿,气得她发笑,“你幼不幼稚!” 玻璃窗里的厨师杀鱼切片,刀法利落,冰柜下整齐码着一盒盒精致的寿司,颜色错落,样样想尝,真叫人选择困难。 温冬逸探身过来,歪头问她,“喜欢鱼生?” 记着前面鹦鹉学舌的仇,梁霜影没理他,默默走开。 他睁大眼,“不要?” 她着实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了一把购物车的前端,将男人拉到了自己身边,勾上他的胳膊,张望着别处说,“晚上还有很多菜,吃不完的,那个放明天就不新鲜了。” 温冬逸失笑,笑着说,“行,我等着你的满汉全席。”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的厨艺拿不出手。” 他换单手推车,揽住她的肩头,“我宝贝亲自下厨,哪个敢说不好吃?什么米其林指南,没挖掘到你都是有眼不识泰山……” 梁霜影捂上他的嘴巴,“求你小声点,我怕丢人。” 温冬逸眉毛一挑,不用勾唇都是笑意,她松开了手,好心提醒,“你手机在响……” “甭管它,挑你的。”他这么说着,摸出手机瞧了一眼,直接挂断了,好一个若无其事。 - 这是第一次进他家的厨房,从烤箱到洗碗机,设备齐全且崭新,她什么都没动,就开始一筹莫展,不是因为闻不着厨房该有的人间烟火气,而是因为找不到锅碗瓢盆。 眼前分明是一面墙,橱柜在哪里?梁霜影在这儿杵了有十几秒,转身出去。 沙发里的温冬逸架着二郎腿,握着游戏手柄,盯着电视玩3d足球,瞅她一眼,扔掉了手柄,起身说着,“开火都不会你还做饭呢,收收心当豪门太太吧。” 霜影心不在他的后半句话上,就听着了前半句的嘲笑,忍着不呛回去,万一他是个深藏不现的料理高手,世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多了。 然而,奇迹没有发生。温冬逸环着手臂,又摸了摸下巴,橱柜是触控的他知道,但这个智能化的灶台该怎么打开? 他沉重的公布研究结论,“完了,我也没使过这玩意儿。” 梁霜影只想笑,笑得卧蚕兜住眼睛,笑得让他看见时常被藏着的,那一颗尖尖的牙齿,不要酒精,能上头,也能上/床玩游戏。 “有这么好笑?”温冬逸故意拧眉,但她不怕,化身自信可以躲过他捕获的小狐狸。 所以,他直接捉来那个勾人的小姑娘,“来来来,你跟我说说,让我也乐一乐。” 第35节 多亏门铃救她一命,梁霜影说了句,“我去看看是谁!”就溜出了他的桎梏。温冬逸真想拆了那座七级浮屠,也只得与身旁的灶台作对。 门旁挂着连接公寓一楼大厅的可视对讲机,出现在屏幕里的女孩大眼扑闪,桃粉脸颊,穿着无袖的连身裙,戴着一顶酒红的宽檐帽,亚麻色的卷发垂落在胸前,多像一只洋房壁炉旁的猫。 而她听见对讲机接通的声音,试着喊了一声,“冬逸哥?” ☆、c47 少女声音多娇俏,甜到心坎里,男人得这一声哥哥,增寿三年,老当益壮。 梁霜影像个看破红尘的小尼姑般叹了口气,一天一个,言情小说都不会这么写。她走回厨房,对他说,“温冬逸,你妹妹。”不是亲妹,不是表妹,就是好妹妹。 搞定厨具的温冬逸听见了这句话,脸上得意的表情一瞬变成莫名其妙,走到门前。 他一瞧,按着对讲说了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父亲老友的小女儿,他自觉态度够好,没用上「滚」回去。 可惜,没走两步,楼下的人狂按门铃,好似只啄木鸟锲而不舍,挑战他的耐心。温冬逸好态度耗尽,接通了对讲正要发作,对方先下手为强,却紧张兮兮,“桐姨让我送汤来的!” “什么汤?”套上围裙的梁霜影,从厨房跳出来问着他,顺便转身让他系上结。 好巧,刚刚扫了一眼料理台上的食材,她整理了思路,差一锅汤。 站在他家门前,少女最后一次拨了拨头发,按下门铃。 今年二十岁的莫澄澄,对付以往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经验十足,只需叫一声「阿姨」她们就变脸,战无不胜的嚣张气焰,充饱了她内心的一只气球,但是这门被打开的一刻,她的气球离手,泄着气四处乱飞,狠狠撞上房子里边边角角。 完完全全,意料之外——她有一张素白干净的小脸,系着浅黄的格子围裙,抿唇笑着,就像刚刚烘焙出来的香草曲奇,散发着淡淡的奶油味。 莫澄澄愣神且僵硬地递上保温壶,准备好的台词‘麻烦你了阿姨’,也噎困喉咙里。 可想而知,不似那些令人作呕的盗版娃娃音,她的声音很清脆,“你随便坐,我到厨房看看。” 哪能坐得住,从得知温冬逸不再是别人预定的丈夫开始,莫澄澄就坐不住了。 她跟着梁霜影进了厨房,少女明亮的眼睛,和一颗倾慕的心,不分先后地降落在这个男人身上,如何恋战。他有着能让其他男人变成背景板的荷尔蒙,桀骜不驯,又那么深沉,若是世界上少了他的声音,她不会发现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听。 梁霜影没空注意那位少女的痴恋,放下保温壶,好奇地旋开盖,一锅松露鸡汤,她低头闻了闻,假装镇定。她考虑着嗯了一会儿,出声问着,“你要帮忙吗?” 闻言,莫澄澄看向说话的人,表情与前一秒截然不同,她翘起下巴,“我又不会做菜,我在家都是……” “那还杵这儿?”温冬逸瞥着她,没好气的打断。 莫澄澄直视着他,憋屈地鼓了腮帮子,一扭头,出去了。 好妹妹一走,梁霜影即刻悄声说着,“我能先尝一口吗?” 温冬逸很配合地回头望风,轻手轻脚拿出勺子,她接过舀起一勺汤水,送入口中,马上眼睛亮起,捂嘴以示惊艳,不忘队友,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在自家做贼,偷尝鸡汤,浪漫才是佐料,更有她脸上小表情,冷汤也美味,他竖大拇指。 见她低眸偷笑,温冬逸将人抓过来,亲了一口。 她一摸脸,口型愤然——油!! 接下来的厨房故事犹如一曲交响乐,梁霜影对这个摩登空间充满兴趣,处处留下自己不务正业的脚印,在温冬逸有条不紊的把鱼烧糊了之后,半斤八两的大厨总算上场,一时分不出哪个是掌厨人,哪个是的演奏大师。 坐在客厅,莫澄澄的想象之中,这里应该遍布清冷的男性气息,然而,茶几上摆着两个笔记本、戳着吸管柠檬茶、没开封饼干、开了袋的软糖、扎头发的黑色头绳。她拎来靠枕抱在怀里,仿佛闻到女人的香甜味,恼怒地将靠枕扔到一边。 嫉妒烧空了她的脑子、她的战斗力,厨房与客厅隔了这么远,还能听见大呼小叫的声音,气得她啧嘴,闹这么大动静,以前没做过菜?莫澄澄抓起电视遥控器,即便是游戏画面,也将音量调到最大。 不过,她猜对了。 梁霜影抱歉的对她说,“我是第一次下厨,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坐在餐桌旁,望着这一桌谈不上卖相的菜色,莫澄澄就近夹了根青菜,说不出没有教养的话,更夸不出口,“……一般般。” 所以,她观察一向挑剔的温冬逸,一盘菜让他皱起眉头,一盘菜让他勉强下口,通过他这一关,才会落到梁霜影的碗里。小姑娘心情好话就多,没机会自己夹菜,吃一碗家常盖饭,说着白天面试的事儿,还有人给她盛汤。 此时,莫澄澄觉得自己像西红柿炒蛋上的几点葱花,根本就是多余,筷子与饭碗的相碰声,也比她有存在感。 “今天刚好看到一个教人剥皮皮虾的视频……”梁霜影这么说着,夹起一只椒盐皮皮虾,用筷子从尾端捅进去,往上撕开虾壳,没撕好,丢到他的碗里,“这个太丑了给你吃,我再剥一个。” 温冬逸蹙眉,“饭吃一半剥虾玩?” 她说着,就剥完这一只,又说,“等会儿我想点杯奶茶喝,你要吗?第二杯半价。” 莫澄澄盯着他,从前的他说不喜欢小孩,那她就化大地色的浓妆,穿熟女牌的衣服,踩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恨不得一夜成熟。 全是假的,骗人的,如今被他惯着宠着的人,明明就是个小孩。 莫澄澄纠起脸蛋,将嘴里的东西吐到桌上——这个豆腐酿肉咸了。 她泪眼朦胧的时候,没人察觉,哽咽啜泣,才得到视线。 看着埋头塞白米饭的女孩,梁霜影愣住,亦有些尴尬,难吃到哭了?她又转向温冬逸,他无辜的耸肩,关他什么事? 霜影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她的碗里,不好意思的说着,“这个还可以,没那么难吃……”结果,好像哭得更凶了。 吃完这一顿饭,莫澄澄扣上粉底盒,不愿意多呆一秒,拎上包就走。走出电梯的她是个纸扎,千万别刮风,一吹就倒,她要回家大病一场,吸取这次的惨痛教训,理清局面,再战一回。 莫澄澄沉浸悲切的情绪之中,无心留意借她开门的瞬间,与她擦肩而过,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 梁霜影专心致志研究洗碗机,有人走上来,从背后搂她的腰,双手探/入贴身的针织衣料底下,寻宝似地游走,鼻息重重喷洒在她颈间。 温冬逸咬上她的耳朵,正要开口,门铃大作,她不小心窃笑出声,他需要一杯降火茶。 不是一楼的门铃,他以为莫澄澄折返,不耐烦地开了门,防备不及,被门外扑上来的人一拳挥到脸上,一个趔趄,再被揪住衣领—— 温冬逸曾经逗她,说自己年少不学好,终日跟人打架斗殴,其实是真事儿,卸人胳膊断人腿的经验不少,只是现在不爱自己动手了。他扭过这个小屁孩的胳膊,一拳上去。 梁霜影从厨房跑出来,都没搁下手里一盘剩下的豆腐酿肉,吓懵了。 温冬逸将那人揍得倒地不起,能听见拳头砸着骨头发出的声响,他发了狠,抄起电视柜上的水晶摆件。 她惊骇尖叫,“不要——” 水晶摆件滑到墙角,温冬逸直起身,又狠狠朝他肚子一踹,指着地上的人说,“今儿我就叫人领你去吃几天牢饭,受受教育。” “去你妈的!该坐牢的人是你!”他愤恨地吼完,又往边上吐了口血痰,按着腹部,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此刻,梁霜影才认清这个咬碎口中牙,恶向胆边生的男人,是俞高韵。 他满嘴的血,吐字都不利索,“我和我妈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碍着你什么事了?我老家的老老小小,又什么时候惹到你了?你摆着一副不知道的脸给谁看,要不要抓那几个混混对质啊?!” 俞高韵眼里的恨意比血要红,流过他的下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对了,你是太子爷,我们平头百姓奈何不了你,但你不要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刀子!” 温冬逸有点明白了,何其讽刺地笑了笑,才说,“俞高韵,你给我听清了,你和你妈就是向我温家乞讨的人,乞讨懂吗?老子开心了赏个仨瓜俩枣,你们就该赶紧磕头谢恩,我要整死你们,犯得着大张旗鼓的干,还给你留口气找上门?早他妈八百年前就能给你收尸了!” 俞高韵仍然紧紧盯着他,但支撑着自己的恨意开始动摇,脚下已生颤抖。 温冬逸直摇头,“你怎么不想想,如果这事儿闹大了,负/面新闻铺天盖地,谁得了好?你是不动脑子,还是天灵盖底下装着豆腐?!”这么说着,他夺了那盘豆腐酿肉,扔到蠢人的身上,比起喂进垃圾桶,也算死得其所。 梁霜影端盘子的手还悬着,瓷盘碎片已经飞到拖鞋旁边,受了侮辱的俞高韵又要扑向他,没法思考,她挡在了温冬逸的身前。 她紧闭眼睛,仿佛时间静止一刹。 温冬逸先回神,将她捞到身后,再处理不满这道望着她发愣的视线,“你往哪儿看呢?” 他又轻笑,“哦,没准将来老头子犯糊涂,让你姓了温,你还得叫她一声嫂子。” 俞高韵往后退了半步,撞上电视机,差点再倒地,这一句话是一桶盐水,浇得他从头皮刺疼到脚底。 梁霜影揪着男人背后的衣服,觉得应该是她救场的时候,撇开头喊着,“你走吧!”这台词,活像个八点档狗血伦/理剧里抛弃穷酸小子,选择荣华富贵的女配角。 俞高韵垂下头狂笑几声,听起来又似哭泣,跌撞且狼狈地退场。 闹剧未收,温冬逸立刻捡起手机,拨去电话,对方似乎是这片公寓的保安组,他要人把俞高韵弄到局子里蹲两天。 霜影往前一步,不顾踩到的一块豆腐,出言劝阻,“你……别这样,放过他吧。” “你心疼?”他眼底狠意未消,十分渗人。 “是同情。”她据实以答。 ☆、c48 他性感薄唇上下一碰,对俞高韵,视如碾死一只蚂蚁,对她,何尝不是呢。 温冬逸听了她的三个字,冷笑,扔下手机,往双扶单人沙发一坐,没有留她的位置,摸来烟盒,火机似刃光一闪,他吐烟眯眼。 安稳度日即是渺小平凡,不要试图触碰那些危险的人,但是她沾染了还戒不掉,原因是这个脾气暴戾的男人,可以对她不屑一顾,却要把她捧上天。 重重跌落之前,梁霜影无以为报,唯有轻轻一吻他的唇,轻轻的说,“我只心疼你。” 温冬逸要化身土匪恶霸,将小姑娘捞进胸膛,紧紧困住,逼她感受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烟味呛她翘鼻,“不给他长长记性,下回指不定更蠢。” 霜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是街头鬼魅的模样,还要撂狠话,他怕烟头烫到心肝宝贝,单臂搂着人,她很容易挣脱开,“我去拿医药箱。” 等她拎回药箱,跳过地板上菜汁狼藉,轻盈侧坐他的大腿上,无偿借出自己的细腰与娇/胸,分散他的注意力,为他处理眼角伤口,忽而想到今晚跌宕的剧情,比盛夏蝉鸣热闹,她忍不住笑,笑声点点,像孩童任意点琴键。 反正地板大乱,温冬逸随手弹了烟蒂,强行压下她的肩,让那小脸蛋近在咫尺,这样也笑得出,“你可真够没心没肺的……” 梁霜影还是笑,“正好和你般配。”他专门杀人放血,她负责没心没肺,修成一对坏蛋情侣。 浪费了前半夜,他很惭愧,再不揉碎她吞下肚,天理难容。 温冬逸按住她脑袋亲,碘酊也蹭到了她脸上,刺鼻气味迷惑神经,她主动搭人肩膀,一挺胸便身贴身,指尖伸进他的头发。 被吻到奄奄一息,恶狼亮獠牙,但从来不会咬伤她,只会吓唬她自己剥衣服,再用濡湿的舌尖恭维她的皮肤、滚烫的情/欲在瞻仰她的身体。 - 终归没有让俞高韵接受铁窗教育,多半是因为他直接躺上了病床。 次日中午梁霜影到了医院,先见到了安宁。 时常事事相似,打比方,在她准备搬到京川生活之前,安宁已经先到了。据霜影所知,安宁签下的经纪公司只给安排了临时住处,让她月底跟一个荒郊野外的剧组,拍一个不入流的小成本惊悚电影。 当初捏着自己小肚子烦恼不已的女生,而今瘦得脸削去一半。 第36节 “不瘦不瘦!”安宁猜到她要说什么,“上镜胖十斤,连你这种身材的,也顶多就是个刚刚好。” 梁霜影一时语塞,她又说,“你看看他吧,我赶时间先走了。” 望着那抹消瘦的身影,走向尽头的电梯,她感觉安宁有些地方,随着身材一起变化了。至少以前,她说话不会这么急躁,脚步没有那么快,那么重。 俞高韵穿着伤患标配的消毒大褂,背靠床头,正午烈阳如炽,他周身找不到一丝朝气。 前一段时间,他回到珠江,他母亲却不愿他回家,言语间躲躲闪闪,又突然说要回老家汾州,他堵上门,家里就像是拆迁队光顾,一塌糊涂,而他母亲手臂淤青斑斑。汾州的老小亲人也不得幸免,姥爷酿了几年的酒,挥洒粮草堆,火光连天。 人无损,房尽毁,他童年玩乐的屋檐,一瓦不剩。 俞高韵打听到了那几个混混常出没的大排档,在附近蹲了一天一夜,烟头满地,待到目标出现,他电话叫来三个兄弟,就等不及抄起酒瓶,炎夏夜里,血和啤酒一样湿了衣服,然后清清楚楚听见他们嚷着——替温冬逸办事儿的,哪个敢破他们的脑袋,不怕死吗! 梁霜影静静听他说,怕他像孩子恸哭,但俞高韵没有,还说着,“他说的对,是我看的太片面,行事太冲动了。” 沉默片刻,她无话可讲,除了祝他早日养好身体,正要离开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被这个惊天秘密的前奏欺骗,她俯身下去,怎么也想不到,俞高韵亲了她。 碰到那两片干渴嘴唇,霜影倏地推开了他,撞到床头,他痛得眉头顿紧,冷汗直冒,但他很开心的笑,嘲笑自己,“梁霜影,我们不是朋友了。”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寻求安稳了。”他抬头,看着她说。 俞高韵变得仿佛让她亲眼看着,他走向那个青葱少年,一场屠杀,血花飞舞。“如果我侥幸爬到高处,没摔死,那么今时今日我所受的屈辱,都要从他身上讨回来,也包括我要得到的人。” 几度欲言又止,梁霜影沉沉叹息,很想告诉他,你别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他不但不会怕,还会敞开胸怀,接纳你的挑衅。那样轻蔑的勾唇笑一笑,无关她事,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大受打击。 转身走出病房的一刻,她要承认,不是谁变了,只是他们认清了这个冷血的、弱肉强食的世界,是非对错不管用,地位金钱,才是衡量一个人活着该呼吸多少克氧气的标尺。 现在她的工作环境里,不少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几根处事圆滑的老油条,而她没有那么按图索骥,也没有别出心裁,不曲意逢迎,不挑头提议中午点什么外卖,不经常表达自己的看法,随和且漠然。 综合以上,梁霜影认为自己应该是不起眼的状态,可是,某个女同事刚刚称赞她,你的鼻子真好看。到了洗手间里就说着,我好想问她鼻子在哪儿做的,但问了我也没闲钱做,那种鼻综合得要个六七万吧。她抽了几张纸巾擦着手,“啧啧,真舍得。” 另一位女同事旋出膏体口红,咧着嘴补上颜色,音调奇怪,“你也不仔细瞧瞧人家穿的什么衣服,拎的什么包,六七万算什么,不过我说,她有多‘努力’你知道?那些挺个啤酒肚,头顶地中海的老男人,换了你能‘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她抿了抿口红,轻笑了声,“我可睡不下去,咱们呐,只有羡慕的份儿。” 接着她们离开的鞋跟,从隔间出来的纤瘦人儿,若无其事地洗手,只是在抬眼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鼻子。原来这么值钱,难怪温冬逸总喜欢咬她的鼻尖。 想到他,梁霜影一愣。 虽然别人对她工作能力的反馈是马马虎虎,但最近她确实很忙,没心思跟他耍嘴皮子调/情,也没体力与他玩床上游戏,这么说起来,还真是忽略了他,温冬逸好像生气了。 再回想她跑来京川的目的,难道不是谈恋爱吗? 秋老虎的阳光劈头盖脸,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窗,梁霜影盯着从混凝土的地面升腾起,仿佛透明的波浪。 坐在她对面的莫澄澄,比她还小了一两岁,却死撑出一副「八面特玲珑,老娘最成熟」的姿态,以门当户对才能谈婚论嫁为题,与她展开的研讨交流。 “冬逸哥周围各方面条件适合的女人,也就那么几个,非要挑一个……你觉得我怎么样?” 对方辩友回神,全然没听见她之前的言论,含了一下薄荷汽水的吸管,然后说,“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夸得莫澄澄一愣。 梁霜影是认真的觉得,这个女孩性子直来直去,说要砍你就正面砍你,决不在背后捅你刀子,有点像迷你版的孟胜祎。 莫澄澄的大眼睛飞速眨上几个来回,气呼呼地捧起冰拿铁喝了一大口,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对牛弹琴、瞎费劲! 当天傍晚,刚洗完澡,来不及吹干头发,疑似关门的声响,霜影兴奋跑出浴室,幻听没得治,只让自己空欢喜,又埋怨那个男人居然还没回来。 陡然间,她怔住身子,像被人贴了定身咒,浴室飘出的水雾把咒语弄模糊,上面写着什么综合体项目签约仪式,写着他要飞往哪个城市出差。 发梢的水流进背脊,她惶然醒来,打开衣柜随便一扯,拉出抽屉找到身份/证件,起来太猛撞到抽屉,蹦蹦跳跳揉着膝盖。 打车奔赴机场的途中,他接了电话,她错过了黄昏。 温冬逸先看见了她。巧的是,黑色短袖t恤,黑色长裤,灯光明亮,她皮肤雪白,穿行人海之中,尤其显眼。所以,他知道她要飞奔过来,就像那天晚上,她穿过路灯,穿过夏夜。 左右张望,她发现了站在那儿的男人,身形高大,干净英俊,以后别使坏,就这么清风明月普照俗世不好吗? 小姑娘扑进他怀里,被他牢牢接住,她发尾未干,沾湿衣服无所谓。 若不见证生离重聚,又怎能算机场。习惯场景的路人麻木行走,广播冰冷诵读时刻表,是谁宽大胸膛,甘做她红唇的扩音器—— “温冬逸,带我一起走吧。” ☆、c49 梁霜影从商场正门出来,换了一身轻便秋装,环顾这座陌生城市,午后阳光不到料峭时,穿过路旁棕榈科植物的大片叶子洒落下来。一辆双层观光巴士驶过,一阵微风吹起她绑在腰间的格子衫,小跑几步赶上它,花掉了兜里仅剩的零钱乘车。 巴士穿梭宽窄街,她举着手机留下那些密集拥挤的招牌,头顶播放着普通话报站,又播了一遍方言,在哪里下车,全碰运气。 时间是工作日下午四点,未到下班高峰,行人没有饮品店多。她点了一杯白桃乌龙茶,想起给他发了一个定位,伴着清甜茶香漫步街头,在一间老式西点蛋糕店门前停下,听说这里的蛋挞一绝。 西点店开在转角,男人走向这一头,看着她站在那一边蛋糕柜后,店里的老夫妇对她解释说年轻人不在,他们不懂怎么接收手机支付,但她递上百元钞票,恰好又没有零钱,找不开。 听到这里的她睁圆眼,从额角落下的碎发贴着杏仁白的脸,按着钞票的手搭在胸高的柜上,比玻璃下的奶油卷诱人。 紧接着,有人出手替她付了钱。 她转过头,男人高挺鼻梁,寡情薄唇,上身白衬衫罩着宽肩,熨烫的线条顺着直背向下,束进窄腰间的皮带里,下身西装裤,沿着长长一条路,直达church’s的皮鞋。 谁能想到,流氓扮正经最好看。 她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谢谢……” 他笑容俘获人心,“举手之劳。” 这男人装模作样,她干脆有样学样的说,“我到前面商店换零钱给你。” 他拎下一袋蛋挞递给她,同时说着,“不用这么麻烦,几块钱而已,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我四处介绍一下?” 她表示遗憾,“我不是显海人,也是来旅游的。” “那巧了,一起兜兜风?” 他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随意一抬胳膊,路边一辆敞篷跑车应声。 梁霜影稍愣一下,疑惑的问,“你不也是外地人吗?在这里买车?” “工作原因,可能以后要常来,下了班顺道车行挑了一辆。”他边说边走,话语落下,人也到了车旁,拉开副驾车门,请她上车。 在黄昏来前的铅灰街景下,霓虹招牌接连亮起,男人配跑车,英俊又多金,七分成熟三分轻狂,他像帕罗西汀,治疗抑郁,如何拒绝? 她上车系紧安全带,准备与「陌生人」疯狂一夜。 他问,“想去哪儿?” 梁霜影沉吟思考,然后说,“想先填饱肚子,再看一部电影,本来打算约男朋友的,但是他工作太忙,就不打扰他了。” 他目视前方,歪嘴一笑,车速加快。 红色夕阳风吹乱头发,她偏头打量着他,“听到我有男朋友,你也没有很失望?” “为什么我要失望?” 梁霜影恍然点着头,“原来你真的是找人兜风,不是特意搭讪我?” “我不是搭讪你……” 在交叉路的红灯下,他转头看她,眼神带笑,势在必得的说着,“是追求你,而且很快你就会发现,有我在,要什么男朋友?” 她差点失笑,扬起下巴,“拭目以待。” 这座城市毗邻海岸,地形蜿蜒起伏,从坡上行驶而下,雨林般潮湿的风,舒爽拂过。 在夜晚降临时,到达一家海湾餐厅。听不见海水翻涌的声音,玻璃窗像电子相框,重复播放深蓝浪花拍上沙滩的画面。她研究菜单,想点河豚料理,他劝她珍惜生命,好在只只蟹膏饱满,弥补遗憾。 她剥完肥美蟹腿,不擦手,举杯与他相碰。 叮的一声,透过酒杯反射进她眼里的光,却比海鲜美味。 近尾声,服务生端着甜品,携带表格走来,询问是否办理会员卡,她欣然同意。 梁霜影品尝饭后甜点,顺便向他解释,“我男朋友因为工作可能以后常来这儿,我办张卡,下次跟他来。” 他调侃道,“句句不离男友,这么爱他,晚上不回去找他,还跟我去看电影?” 他们要将游戏进行到底,难为服务生窃听八卦,写字都慢了些。 她挑眉,“不可以吗?” 他笑容更甚,“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晾着他,我们看完电影再去澜悦顶层开香槟。” 不用猜他们去豪华五星酒店顶层,开了香槟以后会做什么,服务生出声问,“小姐贵姓?” “梁。”她回答别人的问题,目光却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房梁的梁。” 男人再次点亮俊朗的眼眉,“好巧。” 她好笑的蹙眉,“又巧什么?” 他轻抿嘴唇,等服务生走后,手肘搭上桌面,颇有神秘感的靠近,严肃认真的低声,“以前我算过命,说我有一劫,有人要摘我的心肝,这个人也姓梁。” 梁霜影止不住一下笑出来,饭后慕斯不浪费,一份甜了两个人。 她托腮,望着他,“叔叔,你讨女孩子欢心,真是经验十足。” 他缓缓说,“除了你,我只讨过另一个女孩的欢心,而且她说,如果哪个女孩,明知道这个男人没那么老,还故意喊他叔叔,就是在对他撒娇?” 要论撩动人心,梁霜影自愧不如,只可佩服,恨不能五体投地。 这里的街道多数很窄,停车散步消食,白天看似积灰的招牌,摇身一变艳丽无比。 车灯川流不息,她双手背于身后,挂着一盒蛋挞,他放在裤兜,时不时低头听她说话。他们默契保持不安全的距离,比赛谁先忍不住将对方的手一指一指掰开,再一下与自己的掌心相扣,却先来到了商厦二楼,有点历史的电影院。 选择了一部马上可以进场的科幻影片,影厅中等大小,人少的可怜、几乎包场的原因是电影情节太无聊。还能回忆起晚餐的鲜美,所以配合气氛买的爆米花和可乐,谁都没动。 除了亲一亲他忽明忽暗的脸庞,暂时想不出更有意思的事情打发时间,居然被他察觉目的,躲开。 她趴在座椅扶手上,声音细细,“小心肝献吻,你不要?” “要。”他凑近,与她仿佛只剩毫米,视线失焦前她低眸,他声音低沉蛊惑着人,“但我好胜心强,打个电话给你男友,让他听我们接吻。” 她掏出手机从通讯录中拨出电话,未接通,先被他抬起下巴,厮磨唇瓣,相触交融,开始一场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吻,而他身上的手机轻轻震起来,电影激烈战斗声盖过。 - 第37节 随着冬天的到来,梁霜影就像窗上的寒雾复苏,她喜欢凋零的枯树,干燥的空气,以及空气里毛衣柔顺剂的味道。当然,这一种如同将雪花塞进烤箱里的气味,只在他的家里闻得到,比如,今晚。 她捧着一杯温开水,悄悄推开书房的门,看见男人倚桌而立,正与人通电话——“一个根本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听那些老东西鼓吹几句,就妄想和我平起平坐?你尽管抛,让他们补仓;另一边你找王浩德出面,给他下个大单子,把价款拖着……” 温冬逸发现了她,放低声音,也低头,往烟灰缸里挫灭了烟。 梁霜影将身体窝进沙发里,拿来桌灯底下的书,不想听,还是听见他的那一句,“不玩死他,怎么让他明白世道艰辛?” 挂了电话,他目光看向沙发,小姑娘长发随意绑起,穿一件米白吊带睡裙,确不如她肌肤白皙,拇指抵唇,认真读书,灯光下的肩头圆润,诱人细尝。 温冬逸走到她身旁,坐在沙发扶手上,宽手贴住她的脸,抬起她的头,让她与自己对视,指腹摩挲她的皮肤。他不说话,接过她递来的温水,听她先说,“今早我妈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把腰摔折了,我得回家看看她。” 他了然点头,“这几天我也有空,陪你回去?” 梁霜影没跟家里坦白他们的关系,甚至没提她有一个正在交往的人,这会儿忙说,“你有空就好好休息,我自己回去就行。” 从温冬逸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将她心底想法洞察明晰。 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梁霜影如愿独自回到珠江,长时间未归,见到家人的瞬间眼眶微热。覃燕身体无大碍,就是自己躺下、起身有点困难,但毕竟是伤患,梁父对她忍让许多,父母关系反倒缓和了。 留在珠江的最后一天,返校交上了实习表,顺便与孟胜祎见面闲聊,中途接到覃燕电话,说是晚上要请一位大人物在酒楼吃饭,让她早点到场。 当下,梁霜影轻声答应,通话一切,这事儿丢到脑后,专注听着孟胜祎华山论剑般的情感经历。她们挽手逛到天色已沉,也没有紧张感,梁母催了又催,只因她被惯懒了,不想应付谁,多可怕。 拖到没法再拖,梁霜影才踏入酒楼大厅。 一进包间,她提了气要出声,抬眼看见桌席旁坐的男人,这一口气生生卡在喉咙,直接变成咳嗽。 而这时,她的父亲梁耀荣不忘介绍,“不知道温老板还记不记得,这是我女儿霜影。” 温冬逸望着她,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当然记得。” ☆、c50 梁霜影掩下了瞿然神情,目光掠过父母,还有表姐冯念,未见姨妈覃玫。南方的室内暖气仰赖空调,热风直扑面上,燥得她躲避去桌旁的空座位。 走向中式酒楼特色圆桌,她一步一声祷告,是表姐不怎么愿意出现,男人身旁才会空着一个座位,而不是他刻意为之。 桌上已无完整菜色,可见动筷有一会儿了。霜影拆下围巾,脱下外套,一起挂在椅背上,她坐下推起卫衣的袖子,素白一张脸蛋,从模样到状态都像个中学生,如同坐在教导主任身旁,不敢看他,生怕一个眼神,就能将他们暗度陈仓的情/事,曝光给全校知道。 梁霜影尝试以视线试探,直接对上温冬逸好整以暇,等待她的狭长眼睛,她避开,又咳了一声。 从进门就开始咳嗽,覃燕皱眉问她,“感冒啦?” “没、没事儿……”霜影说着,端起茶杯,只抿了一口,却见其他人怔怔瞧她,不由得出声,“怎么了?” 男人沉沉声音,耳畔响起,“你拿错了。” 一转头,是温冬逸似笑非笑的脸孔,从她手中拿出杯子,又将茶水斟满,放在她眼前,末了,怙恶不悛的微笑说,“我不介意。” 梁霜影回神,悬在原处的手即刻收到桌下,拉好衣袖,遮挡住与他的情侣表。 没有人嗅出猫腻。 梁父梁母将她猝不及防的慌张,理解成尴尬,皆以为,当初温冬逸给她压岁钱,仅仅是出于喜欢、赞赏这个小辈,就算暗藏难以启齿的原因,也只是纨绔子弟一时兴起,玩玩罢了,没太出格;以为过去了几年,他们之间那点不足为道的关系便似野草,早就除根干净,哪想不止春风吹又生,已是晴翠接荒城。 在座的人都对温冬逸了解甚微,所以,在他先对小姑娘说,来这么晚,菜都凉了,又叫来服务员加了一份叉烧肠粉,一碗鲜肉馄饨,之后,竟认为他在堆砌亲善形象,客套关怀。 只有梁霜影吊胆危坐,因为她最近爱上了肠粉和馄钝做宵夜。 不多时,她舀起一颗馄饨,吹了吹,仍是烫到了舌头,也许掺杂了提防他突然间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担心到吃不出味道。然而,她吞下了一碗馄饨,省略掉碗筷磕碰声,一切风平浪静,证明她有点小人之心了。 不仅如此,他们聊起了冯念目前入职的外企,没两天要将她从珠江分公司,调派到京川总公司的事儿,温冬逸作为高层管理的角度,给予了她一些建议。梁霜影默然听着,就是不舒服,就是觉得他俩人相谈甚欢,马上要约着去酒店顶楼开香槟了。 这种情绪似曾相识,原来那个时候,已经是嫉妒。 于是,霜影小心靠近他,小声问他,“要不我表姐换个位子,你们慢慢聊。” 温冬逸愉快同意,“好啊。” 她闷气结团,欲要兑现自己的提议,一下被温度炙热的掌心抓住了手,桌布下,男人一只皮鞋踩进她一双短靴之间,完全压制,屹立不动。别说换位,她根本起不了身。 霜影眼神紧张,示意他别乱来,他一脸毫不知情,演技满分,仿佛正揉搓她手的人不是自己。 所幸,梁父满上了酒,前来与他碰杯,他松了手。“感谢,感谢……”梁耀荣连说了两声谢,豪迈饮下一杯真心实意,也屈服于财权实力下的阶级差异。 梁霜影开始的不明所以然,渐渐从他们的句里行间,懂得了一些。温冬逸赎回了她家抵押出去的工厂,而且正式聘用了她爸爸,虽然工厂易主,也是副董事。 起初,她觉得自己之于温冬逸而言,好比隐形眼镜,是个月抛女友,夏秋两季悄莫声息的流逝过去,又觉得可能情况乐观一点,是年抛。 此时醒悟,其实是错得过分。 温冬逸给了她奢侈生活,将她一家生计攥在手心里,利诱,威逼,两者齐全了。她再不可能遵循自己的潇洒想法,享尽与他风花雪月的日子,一走了之。从今往后,除非他肯放生,否则她逃不掉,没结婚前他们是地下恋人,等他结了婚,她就是情妇。 曾几何时,她在内心对俞高韵说过的话,今朝如数奉还给自己——千万别妄图与温冬逸斗智斗勇,结果只会让你明白,谁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 - 酒楼的电梯门合上,没有落于最后的机会,没有醉汉挤走他们,直达地下停车场的过程中,梁霜影盯着玻璃,看不见室外的夜空,是偷偷打量他俊朗的脸,被他捕捉。 假如电梯间里只剩这个对视,又何须躲避心跳,便与战场无异,唇齿做武器。 她母亲覃燕同样是今天得知,梁父将要重返工厂的消息,发财梦已经做到豪宅别墅,家仆捶腿的份上了,不管能否成事儿,一心就想把外甥女塞进温冬逸的车里,亲上加亲,才皆大欢喜。 冯念知道推拒不了,不如替自己省点力气,却又说,想和霜影聊两句,邀她一起上车。 梁霜影眨了眨眼,不准备拒绝,抱着外套和围巾,跟着她钻进后座。 夜路苍冷,驾驶员伸出修长的手,调整暖气风向,顺便扫了一眼后视镜。冯念只是问了她的近况,一些可以用社交软件进行的对话,既简短,又平淡,不值得特地让她上车。 霜影突然想到,她是在避嫌? 孙念珍办婚礼那会儿,仅凭着几张人脸模糊的照片,就让梁霜影体验了一阵子不具名的网红,因为那些照片,张张是她挽着温冬逸的胳膊。她转过头,打了个哈欠的冯念,有些疲倦的对她笑了笑。 冯念没打算说破,就会继续装作不知情。 梁霜影亲昵地搂过她,将她脑袋靠向自己肩头,就像儿时夜里行车,也曾这般枕着她沉沉睡去。 “姨妈也挺想你的,有空上家里坐坐。”冯念下车前,这样对她说。 再度行驶上路,驾驶员关了导航,去往某个小姑娘家的路线,他熟稔于心,而她仗着自己轻盈身形,从后座翻上副驾座,扣上安全带。 两人一起目视前方,梁霜影缓缓出声,“你是什么时候……把工厂赎回来的?” 温冬逸摸了摸唇,轻描淡写回答,“有一段时间了。” 她沉默不说话,那就他说,“生产线这块儿我没怎么接触,上一个管事儿的没做好,亏了几百万都是从我兜里出,你爸有经验,又栽了一次,肯定比谁都谨慎,交给他也是替我赚钱,你不必想太多。” 车停在距离小区正门不远,一盏路灯下。 画面多熟悉,梁霜影又不愿意解开安全带。“曾经我认为,你没有像我这样爱过一个人,但你说我太武断……”顿了,她转过脸去看着他,说,“所以,这个武断是指我吗?” 也许太抽象,她刚想补充,“我是说,你也……” 他打断,“还能是谁?” 男人太快回答完这一题,梁霜影只好望着他发呆。她曾经追究这个秘密,像新买的裙子宽了却找不到皮带,时间一长,他将她养得圆润了,裙子刚刚好,有没有找到皮带,都无所谓了。 温冬逸瞥了她一眼,摸了一盒烟,抽出一支含在唇间,没来得及点上,突发奇想说,“跟你讲个笑话,知道我前一任助理,为什么会神经衰弱吗?” 他自问自答,“因为我经常半夜让他订一张立刻就走的机票,到这儿的机票,跟着又让他取消了。你爸那工厂我没辙,叫他找个可信的人暂时接管,结果他找来的人,差点因为私盖公章进了局子,后来他把病例搁我桌上,一个干得了保镖工作的大老爷们,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他笑起来格外年轻,像个帅气的小伙子。 可是,老老实实,说他经常控制不住的想见她一面,想帮助她的家人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么简简单单的表白,不好吗?梁霜影不解地摇头,“……不好笑。” 这一支烟,他还是没抽上,捏在指腹间,睨她,“平时屁点事儿笑得那么开心,正经跟你逗闷子就‘不好笑’?” 梁霜影理直气壮,“平时是笑你幼稚。” “我幼稚?”男人扬眉,上一秒遍布危险信号,下一秒充满挑逗意味,“你不喜欢?” 她冷淡回答,“不喜欢。” 温冬逸丢了烟,逞凶招呼她,“撒谎精!过来坐叔叔腿上!” 她即刻解开安全带,弯着笑眼爬过去,只因要说,“承认你是叔叔啦?” 托着她臀贴近自己,两臂再环紧,他说着,“你爸妈叫我多多照应你这个小辈,出门在外就当我是家中亲人,恨不得把你过继给我,我能不承认吗?” “谁要过继给你了!”霜影捶了他的肩膀,手却再没离开他身上的呢子衣料,她问心无愧的说,“他们说的是事实,我和你差了十三岁半啊,叔叔。” 温冬逸笑了声,“哟,十三岁还半?显摆您算数好?” 她压着笑意单方面与他打闹一阵,可惜,负责耍无赖的男人,忽然展示温柔,拨她头发到耳后,“行了,上去吧。”更不想走了。 梁霜影把他脖子抱了,亲他脸颊,亲他唇角,他明明很享受,却要拧着一脸警察提审的表情,“做什么?色/诱我?” 她重重点头,声音软糯,“嗯。” 难得,温冬逸也有不吃这一套的时候,“上去把行李收拾好,明早九点半下来,到机场时间差不多,我车还停这儿等你。” 她被念叨得困意上脑,迷迷糊糊,“你跟我一块儿走?” 他反问,“不然呢,我留在这儿过年?”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不知道谁更幼稚,这也好笑?”温冬逸指节一弯,夹住她鼻子。 梁霜影拍掉他的手,薄薄一张脸上还是笑,嘴角勾了个小括号,露出某颗尖尖牙齿,一对瞳仁,浓似街旁路灯、醉人伏特加、约瑟夫水彩画。比色/诱,管用多了。 温冬逸扣住她后脑勺,吻了下她的额头,“早点睡,明天接你回家。” 她不笑了,变成一愣。 回家……是别有它意?那晚难眠,只等梁霜影回到京川,回到黄金地段的豪华公寓,才认清是他顺嘴一说,立刻点了一份大碗馄饨,祭奠思虑过多而死掉的脑细胞。 ☆、c51 因为车内开了暖气,前挡风玻璃一直结雾,时不时雨刷器滑动两下。梁霜影网购了一瓶防雾剂,商品简介中说它是魔术喷雾,她脱下毛呢外套,牛角扣轻轻磕着了扶手箱,掳起袖子要给他变魔术,等着被人夸奖的兴奋。 第38节 将防雾剂往挡风玻璃上一喷,再用配套布一擦,耳畔低低闷笑,她转头质问,“你笑什么?” 温冬逸立刻绷得严肃,就差指天起誓,“我是绝对不会说,按一下这里……”一边说,他示范着按下了空调旁的一个键,“就可以除雾了。” 梁霜影静默盯着玻璃,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隐约听见除雾功能启动的声音,恼羞成怒扑上他,掐他的腰臂,“你昨天怎么不按!前天怎么不按!大前天怎么不按!” “我真忘记了,多亏我宝贝机智,买了这个东西提醒了我……”他笑到说不下去。 梁霜影冷眼瞧他笑,不止笑,还要过来亲她。她扭开脑袋不让,他一句句哄着,心肝宝贝好可爱,才给亲一口。闹够了,开车上路。 他带她来到这个别墅区,仅有八栋以英、法风格为蓝本的建筑,占据明显的地理优势,五分钟可达中心商圈,闹中取静,用精致外壳掩盖物欲横流,私人花园,下沉式庭院,室外游泳池。 地板上铺着塑料纸,没有家具,应该是才装修完不久。梁霜影回头看他一眼,跑上二楼,跑上三楼、四楼,居然有图书室,健身房,太可怕了。她不敢想象每平方米有多少个零,脑袋里光就响起物业收管理费时,点钞机哗哗作响的声音。 她抬头望着阳光房玻璃顶棚,好像霾式天空,都变得温暖且明亮起来,低头能闻到香草拿铁的味道那般惬意。 男人环臂倚着门框,“喜欢吗?” “谁不喜欢。”她步伐缓缓,探宝目光搜寻角落。 “送你了。”他这么说。 梁霜影怔住,随即看向他,落在他藏青毛衣上的每一片纤薄阳光,无一不在传达他的处之绰然。他不是开玩笑。 那他是什么意思,准备金屋藏娇? 温冬逸下午回公司开会,晚上九点半到家。他扭开袖扣,还没走进衣帽间,先见沙发里抱膝的小姑娘心思沉沉,根本没注意到他,遁入自己的世界。 神不知鬼不觉,男人就蹲在她眼前,她蓦地回神,他问,“想什么呢你。” 说什么也没想,他肯定不信,梁霜影避重就轻,“你下次别再突然跑到我家去……”她说,感觉自己像个被老师抓到现行的学生。不想猜他眼里灵光一闪是什么龌龊念头,她装作没看见推开人,被逃也似的脚步出卖了。 温冬逸捉住她,尖叫无用,从她背后贴上来,压到房间角落里,掀起她的睡裙伸进去,在家里她不穿内衣,毫无阻碍地,让他捏到那团软豆腐,嘴唇碰着她的小耳朵,“逃课不算,还想勾/引老师?” 又要玩角色扮演,他急躁地扯下丝薄内/裤,拉她手按上自己裤头,示意替他打开皮带,她反着手拆了半天,他等不及就撞了下她的臀,暗示的动作做到最露骨。 温冬逸放开堵着她的嘴,一手给自己解裤,另一只手还钳着她下颌,吹拂她耳根,“你说,要不要听话,好好学习?” 她很上道的喊着,“不要,不学!” “再不抽你几下,嘴巴都要硬过老师的教鞭了。”他说完就进去,不给她浪费时间的机会,掌握着她细腰,咬着她雪白肩头,胸膛蹭起睡裙,起伏间贴着她的背脊。 真的是教鞭,以不见血为前提,带着狠劲儿,撞得她从扶着五斗柜,到全靠柜子支撑,“老师我站不住……” 他不怀好意地捞起她的胸,放在手里揉/弄,身体推着她往柜上靠近,“才让你罚站一会儿,话都说不好了,老师还是老公,你叫清楚了!” 宽手松开她的腰往下,在撑开的贝壳之中取珍珠,搓得她腿软无比,几欲随着腿/间的潮水,一起跌落下去,哪想他在说什么,“老师!老师!” 他更凶横,“还叫错!信不信搞你一整晚?” 吓到梁霜影自暴自弃,想听什么她叫什么,他言而有信,折腾到半夜就偃旗息鼓。扶上肌肉结实的胳膊,当作救命草,她直打抖,下一刻被抱进浴缸里。 热水按摩险些睡着,躺到床上她竟清醒一些,灵活像只钻地鼠,钻到他怀里,从被子下冒出头来,“温冬逸。” 他闭着眼,不理人。 霜影捏了捏他的下巴,轻轻喊,“老公。” 他眼睛仍闭着,眉骨微抬的应了声,嗯? 她失笑,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宽阔胸膛,吸满一肺暖烘烘的味道。 男女同眠,誓言要摘月亮星辰,也是出自真心,但老天爷不会当真,高枕安眠,因为见过太多,今晚缠绵,明夜就散的爱侣。 这一晚,梁霜影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竟然还有力气做梦。 梦里她出席了温冬逸的婚礼,他一身平整深色西装,白衬衫配小马甲,在祝福声之中,他吻了一个陌生女人。画面一转,她站在一间别墅门外,牵着和萝卜长得极像的小孩,苦苦敲门哀求,希望他出来看孩子一眼。他报警,警察来了,他担忧且同情的说,她是我以前的学生,精神有点不正常。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 下班时间,温冬逸走进剧院的表演厅,就见一个穿着格子衫,背带裤,白球鞋的小姑娘,坐在舞台上走神,他双手插兜,信步走下台阶。 等到她察觉黑灯瞎火里站着个男人,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温冬逸扬眉反问,“这儿是国防基地?我怎么不能进了?” 她正要说话,先听见有人躲在后台交头接耳,说原来他是个有名有姓的「网络红人」,不是腰挺啤酒肚,头顶地中海的土财主;还夸她实在厉害;断言他玩不满三个月就要换人。 梁霜影从舞台蹦下来,拿上椅子里的羽绒服,笑盈盈对他说,今晚不冷,出去走走。 - 华灯初上,漫步跨越江面的大桥上,对岸是金光四射的购物中心,远看像一座后人复辟的遗迹。温冬逸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兜里,手心热得快出汗。 梁霜影想起了什么,掏出了一只纸折的热带鱼递给他。她说,在你衣柜里找到的,不要扔了,我不会再折了,留个纪念。 “温冬逸……” “之前,你问我相不相信你,我相信你,可是我知道,爱情不可能维持一辈子,多得是责任感在坚持,最后相看两生厌。”她无端笑了声,又说着,“所以,和你开始的时候,我就想,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跟你把恋爱谈完。” 什么都不要,这两天就愁这个?温冬逸觉得好笑的说,“我要是你爸,今晚我就得从国定大厦跳下去,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傻闺女哟……” “现在我就过继给你,你去跳!去跳!” “还说什么都不想要,看准遗产了是吧?” 梁霜影瞥他一眼,想把手从他那儿夺回来,结果徒劳,也放弃了。 今夜无风,另有寒意,他手掌温暖,路长一点没关系,让她先停下一会儿,“温冬逸,你会一直爱我吗?” 她脸干干净净,声音亦是,不拐弯抹角,执拗且生涩。是有些荒唐而疯狂,他无法相信自己确实爱上这样一个,比他小了十三岁半的女孩,计划大乱,做不到把情感和婚姻分清楚,他理智权衡,却发现她的存在,已经凌驾于这两者之上。 温冬逸遥眺江面,只回答,“我不确定会不会一直爱着你,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你想谈恋爱,想谈完了一拍两散,我不拦着你,也不威胁你留下,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这会儿倒是很爽快,她敛眸,“万一将来你反悔了呢?” 他无奈的笑,“你仔细想想,我有没有骗过你?” 她轻松说,“多了。” “那是逗你玩,我说正经的事儿。” 梁霜影挑不出例子来,却不服气的把唇一抿,照他这个说法,哪件算逗她,哪件算正经事儿,谁有判定标准? 温冬逸望着她,难得认真,“所以我告诉你,你记住,可以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但这辈子,我只爱你。” 以前他没有爱过谁,未来也不会有人替补她的位置,他将意思浓缩了一下,补上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气氛正好,他偏要搞破坏,梁霜影笑出声来,拽着他手继续往前走,灯光俗气的广场,也变成了金碧辉煌。 “温冬逸……” 他耐着性子答应,“哎,怎么了又?” 梁霜影低着头,另一手轻拍桥上的围栏,一边说,“以后请你少抽烟,少喝酒,别忙到太晚睡,你年纪大了……” 小朋友总爱拿年龄说事儿,有谁能长生不老是吗,他马上要发作,却听她接着说,“让我们能在一起久一点。” 梁霜影又停住脚步,看着他,“还有……” “我想跟你结婚。” 话音刚落,冰凉点在鼻子上,她疑惑仰头,高不见顶的漆黑夜色之中,全是纸屑般的东西,正在降落,安静且触目皆是,她接住一张,马上融化于指尖。 下雪了? ☆、c52 什么是小孩?漫天纷扬的盐粒掩盖万家灯火,挡不住她满眼惊喜的亮光,消融于她羽绒服帽檐上的绒毛之中快,仰断了脖子,激动拍打他胳膊,兴奋的喊着,温冬逸,下雪了! 这就是小孩。 温冬逸抹掉她脸颊上的水迹,揽过她往前走,“是啊,赶紧走吧,知道雪多脏吗。” 对他发表的大气污染问题一点不关心,她兴高采烈的说着,“这是不是今年第一场雪?真好,让我赶上了。” 看着这一颗低不下的脑袋,温冬逸眼里戏谑,笑说,“对,全京城就你一人赶上了。” 梁霜影瞬间把头低了下来,还想挣开他的臂弯,无能为力就作罢,“你烦不烦,非要怼我一句?不跟你结婚了,你太烦了。” 他还没同意呢,这姑娘倒先反悔了。不过,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没走几步路望见购物广场,她又抬头,这次是瞧着身旁男人,单独放在他大衣兜里的手摇晃着,“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 冬天就该下火锅,是梁霜影的人生信条。餐厅高朋满座,不少与她想法相同的食客,天越冷,酒越烈,汤越沸。鸳鸯锅摆正中,肉卷堆成小山丘,青菜作点缀,火锅家家雷同,怎么也吃不腻。 她点的一份刺身拼盘没上,先倒了一小碟酱油,挽起袖子开始挤芥末,低顺着纤长的睫毛,拿起筷子搅了搅,又把筷尖放进嘴里尝了下,再抬眸,撞上他的眼睛,他正托腮,无聊盯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会莫名其妙的笑出来。 梁霜影清了清嗓子,靠近他,真诚望他,“我是说真的,和我结婚好不好?” 对于她突然提出结婚这件事儿,温冬逸一点也不惊讶,或者说,他猜不到的,是她哪天会提。这小姑娘,在陌生人面前安静沉默,熟人面前活泼天真,外冷内热,偏好生辣,实际是个被动的侵略者,只有将她逼到绝境,绝处逢生。 “你就随便这样扔一句话出来?懂不懂什么叫诚意?”温冬逸将调料碟推远了些,以免弄脏她的衣服。 “请你吃饭还不算有诚意?” “哇,那你可太有诚意了。” 傻瓜才听不出他反讽的语气,梁霜影夸下海口,“大不了我玩命工作,请你吃到老,够不够有诚意?”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搬起椅子挪近他身旁,桌下用膝盖碰着他的腿,“你就答应了吧,保住我这张长期饭票……” 这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 天光白亮,梁霜影裹着毯子趴在飘窗上,鼻尖碰着玻璃,雾气散了又聚,高楼之下是连绵不绝的车辆,在白茫茫的城市里摇曳而过。 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男人略带凉意的大手,摸过她温暖后颈,带起一阵颤栗。她一转过头,就被捉住了嘴,唇舌和他纠缠,如同没有味道的黄油,将晨间气息软化在口中。 分开不到十厘米,她肩上绒毯滑落,抓住他的灰色围巾,再把人拉下来,口腔热得像壁炉,与雪景多般配。松开他,她抿唇笑,再说,“……拜拜。” 温冬逸外出打扮,穿戴齐全,而她宽t当睡衣,被猎豹一扑,一齐滚到飘窗下,抵挡衣冠禽兽的啃食。“你走不走了?!”梁霜影喊着他。 他却问,“你几点的飞机?” “下午两点。” 他声音低沉磁性,“来得及……”说着,就从下往上脱掉了她的t恤,她尖叫要爬走,被紧紧抱住,光/裸背脊贴着他的衣服,扭头要与他吻到雪化时。 开进这一栋府邸别墅的私人车库,门前的雪已经扫除了。 第39节 温冬逸往沙发里一坐,刘妈给他倒了杯热茶,他微笑颔首,马上就接收到他母亲万女士的怨气,而这些怨气,多数来自一对姓俞的母子,“说得好听,只是让他管理小小一个分公司……”她切齿冷笑一声,“谁知道今天分公司,明天是不是就分股份了?!” 他倾身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说着,“您放一千个心,您儿子是善茬吗?如今连老家伙都不能从我这儿划拉油水,我会让一个小屁孩爬到头顶上耀武扬威?” 说完这句话,温冬逸竟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真有一个小孩,不止爬到他头顶上了,还是他亲自为她架的梯子。 万靖桐睨着他一会儿,想想也是,又把矛头指向自己丈夫,怎么见血就怎么数落,不是夫妻,是有血海深仇的怨侣。只等她歇了,他才说,“今儿个我呢,是来跟您知会一声,我准备结婚了。” 万女士眼睛圆睁,不自觉往沙发背靠去,一脸惊骇问,“和谁?” “梁霜影。” “哪个梁霜影?” 温冬逸拧眉,沉吟好一会儿,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理清了关系的说着,“小姨母的侄女儿?” 万靖桐倒呵了口气,差点呛着,扶住酸疼的后颈,又觉得是头疼,“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懒得探察温冬逸最近带什么女人出门,是认为他玩不了多久就要换,加上姓俞的母子太猖狂,分走了她的精力。 她愤然扁嘴,举手投降,起身绕出茶几走向厨房,一边喊着,“刘妈!燕窝炖好了没有!” 以前是万思竹,现在是他,越想越生气,万靖桐回头小跑到他身侧,大骂着,“一个二个的,怎么就跟姓梁的扯不清了!”吓了他一跳,她心情舒爽了些,再恶狠狠地指着自己儿子,“老东西不会点头!” 京川空气依旧糟糕,不见云,也不是傍晚该有的颜色,如同一片灰烬,与正在开车的温冬逸表情相似。 接下来是他父亲温省嘉,他知道是一场胜仗,却无法得意。 偌大的办公室,没有太多摆件。坐在温省嘉面前,他笑得礼貌周全,“前段时间,姓俞的那小子家里出了点事儿,我估摸着他这个傻不愣登的性子,也得罪不了什么人,就好奇找到了那几个地痞,您也知道……” 温冬逸还是笑,但眼神无法控制的冷了许多,“我办事儿通常没轻没重的,可能是狠了点儿,把他们弄傻了开始胡说八道,栽赃嫁祸,我这一生气,就叫人直接捆了扔到泰国了。” 在他父亲的认知当中,人一生只要追逐两样东西——时间和金钱,名利是金钱的附属品,而亲情,并不占据重要地位。 也许是他老了脑子糊涂了,才会渐渐对自己儿子失去信任,便记起了还有一个俞高韵,对他注入心血,想将他培养成第二个温冬逸。这首先,要打断他的善骨,仇恨才能使人变得凶残。 温冬逸很乐意做这个坏人,可是,肯定有一个前提条件。 “你找我是有事儿?”温省嘉两手交握,放在桌上,跳过了他刚刚所言,当作他从未说过什么,也接受他要提出的条件。 温冬逸缓缓点头,“老大不小,该考虑成家了。” 再听到梁霜影这个名字,温省嘉印象颇浅,只问,“她多大了?”没等到回答,桌上座机先响起,他匆匆说了句,“有时间领回家坐坐。”就拿起听筒,扬着似豁达的笑声与人寒暄。 行走在停车场里森森白光下,记忆恍惚回到那年冬天,她跑来面前,唇边口红显眼,眼瞳明亮着问他,我好看吗?温冬逸折身进了驾驶座,没着急开走,想了想,拨了通电话出去,手机贴上耳旁,嘴角轻勾。 - 今晚,覃燕烧了一桌菜,特地蒸了一条大鳜鱼,深绿葱段洒在裂开鱼身上,煞是馋人。 梁霜影才将筷尖对齐,手机先震起,她瞧了一眼来电显示,即刻将身子转到角落,掩嘴低声说,我和我爸妈吃饭呢,晚点回给你。 温冬逸跟家人摊牌,是一件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事儿,只有他自己愿不愿意放弃商业联姻的益处,没有人能阻止他的决定。轮到霜影就剩忐忑了,必须从头交代起,还预测不到父母的反应。 ☆、c53 调小了电视音量,梁霜影放下遥控器,撕开酒瓶口的塑料包装,给父母倒上,再给自己倒满一杯。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所以在即将踏进自家楼道前,她又折返去了小超市,买了这一瓶白酒。 霜影饮下一口酒,杯子落下,迟了几秒,她才唤了一声爸妈,接着说,“……我有男朋友了。” 实话说,他们早就瞧出来了。独自到陌生城市打拼的孩子,哪个不是劳碌奔波,黯然的双眼写满疲惫,再看看自己女儿,养得白白净净,打扮得漂亮精致,一分钱不管家里要,还生活滋润。于是,父母同时开口—— 覃燕问,“家里条件怎么样?” 梁耀荣问,“对你好吗?” 经历过心血东流和大伯去世之后,父亲明显老了,他考虑更多的是多年前那个夏天,一家人去江边河滩玩耍,因为忙着挖螃蟹,双腿陷进泥巴里拔出不来,哭着喊爸爸的小人儿。 覃燕没有被往事渲染成感性模样,依然态度强硬,“先回答我!” “还……不错。”梁霜影回答。 她不满地拧眉,“支支吾吾的,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有房没有啊?哪里的户口?父母亲是干什么工作的?”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轰炸,霜影快结巴了,“有房有车,他自己开公司,父亲也是做生意的……”从母亲表情看出遗漏,她急忙补上,“京城户口。” 虽然父亲看似平静,但母亲一听眼睛都亮了,因为照她这么说,在京川有房又是本地户口,不论生意大小,也比一般的潜力股还要高出一个层次。覃燕开心的像是要奖励小孩,给她贴朵小红花似的,夹了一块裹着糯米的肉圆放进她碗里。 筷尖刺进肉圆,梁霜影抬眸打量着父母的脸色,说,“我们打算年后领证。” 覃燕不解的说,“怎么这么着急呀?我跟你说,最近那个新闻里头,还有装富二代骗小姑娘的,你先把人带回家,爸爸妈妈瞧一瞧,婚姻大事,哪是你们说结就结的……”毕竟是吃的盐多,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哎,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家里催得紧?” 梁霜影没有回答,不知从何答起。 想想也是,小年轻自己开公司,还有房有车,玩都来不及,哪有空惦记着谈婚论嫁。父母神情已不复前一刻的满意,却各有各的考量。 见状如此,霜影再唤一声爸妈,就说着,“其实,我男朋友你们见过……” 她大有一种壮士断腕的错觉,“就是温冬逸。” 电视突然有一瞬间应景的静音,覃燕呆滞望着她,手里筷子一松,肉圆掉进碗里,汤汁溅到脸上。从这一秒开始,原本和睦的氛围诡异地急转直下,安静得可以听见新闻频道主持人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法听进脑袋思考。 梁耀荣神色一凛,“不行。”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劝说,覃燕抢先拔高嗓门,“怎么不行!” “你疯了吗!让女儿嫁到那种家里能有好日子过?”父亲声音像一扇苍老而沉重的门,让人莫名感到肃穆。 母亲素日听多了他的「教诲」,懒得与他争论,这节骨眼上硬气起来,“瞧这话说的,什么叫没好日子过?她是嫁过去当太太,又不是给人做保姆,大房子住着,佣人伺候着,还不够舒坦?!” 梁耀荣真是着急上火了,“找个条件相当的,将来孩子受点什么委屈,我们这做父母的还能给她撑腰,她要到了那种复杂的家庭里,让人欺负了你说话管用,还是我说话管用?你只想着在牌桌上长脸,就不担心她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 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多得是削足适履的不幸案例。 覃燕不是不爱自己女儿,到底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只是爱的角度不同——也曾将小孩细心抱着,千辛万苦哄她吃下一口饭,却从不留意女儿偏好的口味。她更在乎自己付出了爱,之后的回报。 于是,覃燕抛出一记绝杀,“你厂子要不要了?” “你敢说一句不要,我马上跟你离婚,带着霜影走,让她嫁给那姓温的,到时候你人财两空都没地儿哭去!” 梁耀荣将筷子重重一拍,桌上菜盘都一阵叮当,饭也不吃了,他坐到客厅沙发上,憋着叹不出的气,开始抽烟。覃燕抬起胜利者的下巴,视若无睹地拿起筷子,招呼着梁霜影继续吃。 至始至终插不上嘴的梁霜影,此刻左右为难地握着筷子,最终放下,起身。 梁父余光瞥见她坐在一旁,内心不畅,转向另一边,又吸了两口烟,才听见她说着,爸爸,我很爱他。虽然我没有把握能跟他过一辈子,但我知道如果放弃他,找个条件适合的平凡人家,将来我一定会后悔。人活着,有时候不就是赌一把吗? 梁耀荣不是被她这几句话说服,而是觉得温冬逸将她保护的太好,别人融入社会是磨练心性,她倒像是看山看水的旅游去了,也使她骨子里的固执,发酵的淋漓尽致。 父亲这一口气,几经辗转,终究是叹下来了。 新闻播完,紧接着是地方台娱乐节目的预告,梁耀荣往垃圾桶里倒烟灰,再将垃圾袋一扎;覃燕收拾碗筷,对女儿念念叨叨;她站在边上,对着洗碗池,用着刨刀七零八落地削着一颗苹果。这夜晚,也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 - 翌日一早,梁耀荣前脚走,后脚覃玫带着她表姐冯念来了。只因昨晚覃燕耐不住喜悦,仿佛女儿嫁得好,一家都得道,四处炫耀,姐妹情分都顾不上了。 覃玫往沙发里一坐,翘起腿就说,“哟,这霜影和温冬逸要真成了,我算半个媒人呢,当初要不是我拎着东西上少峰他们家,想给小念物色个好对象,他俩哪有机会对上眼。” “妈,你说这什么话,他俩人谈不谈的成,和你有什么关系。”今天冯念轮休,补觉的时间也牺牲了主动跟着来,就怕她母亲像现在这样,上门对人冷嘲热讽一番。 覃玫鼻孔里出气,指桑骂槐,“你倒是喜欢帮着她说话,还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人家肚里揣着精明,哪像你似的只会端着清高,到嘴边的鸭子还让人抢了!”她真是嫉妒疯了,合着忙活半天,全给他人做嫁衣。 覃燕二话没说丢了手里的水果刀,刀子摔在玻璃茶几上,好似清脆的开战信号。 空气弥散开的火药味,让梁霜影乍然回神,马上借口整理行李,要躲到自己房间去,母亲向她投来了一个「交给她搞定」的眼神,莫名其妙变成同仇敌忾,霜影有点无语却想笑。 冯念也受不住,跟着起身避难到她的房里。房间虽小五脏俱全,架上的书籍挤得满满当当,还有一罐纸折的星星,小姑娘拍了拍床让她坐下,然后打开行李箱,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她便问,“这就回去了?” 梁霜影点了点头,“快过年了公司挺忙的,只请到了两天假。” “我妈她就这样,别往心里去。”冯念顿了顿,说着,“……她是羡慕你,我也羡慕你。” 霜影叠起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听冯念感慨着,“那样的男人,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和成长环境,还有如今的社会地位,与你我是截然不同。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深入骨髓的成见,这些他都愿意为你抛弃。” 她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我很羡慕你。” 在梁霜影眼里,她的表姐冯念独立果敢,饱含才情,有着脱俗的理想,不需要羡慕任何人。她有感而生,不禁开口,“表姐……” “我一直记得大伯说过,做你认为正确的选择,不要半途而废,不要怕黑,此刻周围的黑,是要让你看见前路的明亮。” 你一定要朝前方奔跑,推开那些狭隘的目光,终有一天,你会像云一样自由,像风一样广阔。 …… 飞机降落在京川寒冷的夜晚,看着窗外地面跑道的灯,困意一扫而空,梁霜影回到了这座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尘嚣尾气之间存活着无数高楼的冷漠都市,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或许,是因为那个站在vip通道出口的英俊男人。 梁霜影记起回珠江前一天,醒来时,她摸着他唇上的青色,说他有点胡子其实是好看的,像一个很帅的电影明星,她想不起来名字。今晚见他故意留着胡子,惹她一笑。 温冬逸接过她的行李箱,又将裹得厚实的小姑娘搂进怀里,亲了下她白皙的额头。她笑眯眯的抱着他,在机上昏昏欲睡,没有胃口,现在才听见五脏庙唱的空城计,“温冬逸,我好饿。” 他笑了笑,爽快说,“吃饭去。” 她怀疑,“你知道我想吃什么?” “天天都是火锅,你还能想出什么新花样?” 梁霜影才冲他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又给机场外的寒风逼得抿住嘴巴。 驶出机场,寂寥的高速公路没有漫长太久,转眼汇入拥堵的车河。温冬逸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藏了一盒饼干在车上,像只过冬贮食的小动物,他看着发笑,马上就被强硬地塞了一片饼干。 ☆、c54 东井一号院,坐落瞭望台第一峰,傲视东井山龙首,因此得名。 梁霜影坐在驶向那座大坡屋顶的车里,远远望见暮色四合下,最后一抹夕阳将银装素裹的大院,勾勒得庄严恢弘。开门的妇人是刘妈,满脸欢喜地接过她脱下的毛呢大衣,像个寻常家里蔼然亲切的母亲,说着今晚烧了什么菜,让她多吃点捧捧场。 走进客厅,吊顶有两层高,五张小牛皮沙发,茶几上摆着一盆水仙,灯光也是暖金色,只用金碧辉煌就够,其他形容词都是累赘。 温冬逸牵着她的手,对温母介绍,您儿媳妇。 三年前霜影见过他父母一回,当作普通长辈看待,并无畏惧之心,今非昔比,她下意识地屏气凝息,直到温母大方一笑,“没开饭呢,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