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女》 第一章 五月的雨(上) 五月的雨,说是温暖或潮湿都可以。密密麻麻地降下,之间没有一丝间断,就像葬礼上用的黑纱一样,灰灰的,层层的,笼罩着天地。偶尔升起的炊烟,在雨中显得悠扬而疲惫。正是因为这样,更多的人选择在这样的雨天待在家里吧。 也有例外者,远处山坡上的梯田旁的羊肠小道上,四个壮实的轿夫,正在弯弯曲曲的泥泞的路上喘着大气前行着。他们脱下上衣缠在腰间,紧绷着全身的肌肉,让细雨也无法渗进皮肤。在四个轿夫之上的是一顶华丽的官轿。官轿用紫黑色的丝绸为帘,防雨的绒布为顶,显得华丽和奢侈。 轿中人不时传出了“咳咳”的咳嗽声,声音粗哑而断断续续的,让人猜想这人得的病绝不轻。他在一连串的咳嗽以后,平息了下来,隔着骄帘问外面的轿夫: “走了多远了?”他的声音依然有气无力的。 “五十里而已。”回答他的是左前位置的一个长方脸轿夫,他声音洪亮,和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继续走!”轿内人叹了口气后命令,然后又似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没有鬼吗?” 长方脸的轿夫虽然听到了主人的疑问,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这个好习惯,让他比他的同伴多活了数年。这次也会是一样,他坚信自己仍然会活下来,因为上天总会眷顾他。可是,他仰起头看看漫天的雨雾,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天气。 轿子突然“噗”的一声坠在满是积水的泥地,幸好轿子的底盘很重,才没有翻过来。 “怎么?”轿中人甩开轿帘,探出头来,看到自己的四个轿夫,一瞬间已经倒下了三个。只剩下长方脸的轿夫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 “怎么了?乔卜……”轿中人顺着叫乔卜的轿夫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持着未出鞘的剑的一个年轻人,他衣着干净,仿佛与这天地的混浊无关。他一只手持着剑鞘的正中,剑在鞘内。另一只手悠扬地撑着雨伞,显得气定神闲。细雨在他的伞旁溅起微薄的一层膜,像是在温柔地保护他。 “你是谁?为什么袭击我?”轿中人紧张地捂了捂胸口,好像生怕心脏蹦出来似的。 “我只是个过路鬼而已。” “鬼?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不笑什么,我正是来找鬼的。” “你是要去寻死?” “你怎么不猜我是钟馗呢?我不像吗?”主人幽雅而缓慢地将雨伞向剑士掷了出去,剑士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雨伞向他掷来。 突然掷出的伞在空中停下,竟然自动地撑开,伞内放出浓烟,顷刻间弥漫了整块区域。即使天空下着大雨,也不能阻止浓雾将一切遮掩。 轿主人这时拔出轿中藏匿的长剑说:“鬼,去死吧!” 雾中的“鬼”用低沉的声音问:“为什么要杀死我?我已经只是一个鬼了。” “废话!哈哈。”轿主人狂笑起来说,“有什么为什么?你杀死我的随从有问为什么吗?” “哎,我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打昏了他们而已。”雾中的剑士淡淡地说。 轿主人别过头看看身后倒下的三个轿夫,长脸的轿夫正在检查他们的伤口,他们脖子上有深深的紫红色淤青,显然只是被剑鞘击中昏厥过去。 “即使你不杀人,我还是要捉你,杀你。不要问为什么,正如我不问你为什么想抢走我身上的东西一样。” “把东西放下,然后我会消失。” “放下它,就是放下我的命。” “那,请你放下你的命。”剑士的言语有些像恳求。 “哈哈,来取吧!”轿主人挽着剑花,向浓雾中刺去。 乔卜仔细地看着他的主人跃入浓雾,然而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甚至连武器相交声,或是喊叫声都没有。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它和其他雨水一样宿命地坠向泥地,但它毕竟是一滴汗。 浓雾中慢慢走出一个人,走向乔卜,是“鬼”。他如刚才一样镇定,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对寂寞的眼睛,嘴唇薄而宽,像是从不曾开启过。但明显那不是真的,因为他正说着话: “知道为什么我不击昏你或者杀了你?”他的声音温柔中有一丝冰冷,不,或者说像是审判者的高傲。 “不知道……”乔卜坦然地回答,眼睛却盯着他的修长白皙的手指,以及那柄没在黑鞘的剑。 “因为你是最强的”剑士的目光盯着乔卜,“在这些人之中。” 乔卜的眼睛放出奇异的光彩,没有说任何话。 “因此我好奇,你到底在等待着什么?你期望什么?接近我?偷袭我?你有什么目的?可是……”剑士的话锋一转,“其实我又不好奇,因为我只要你身上的兰菱,我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鬼。” “我想你错了,兰菱在你刚杀死的那人身上。你没去找吗?” “不,他胸口装着的大概只是致命的毒药而已。真的兰菱在你身上,最强的人身上,所以请你给我吧。” “用兰菱阻止尸体的腐烂?鬼,不,或者应该叫你阴阳剑士游星守!” 剑士手一抖,竟然没握住手中的伞,伞落翻在地,让雨水恣意地降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仰天大笑着:“哈哈,我是阴阳剑士?游星守?胡说什么呢?我只是个过路鬼,你偏要说你认识我。” “六年前消失的,号称从未输过的剑士,使用的剑名叫阴阳星。你的妻子因为你练剑时……” “闭嘴!”剑士咆哮了起来,并且他的剑鞘已经抵住了乔卜的咽喉。 但乔卜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本来你销声匿迹,让你的仇家伤透了脑筋。但后来又有传闻说有一只很厉害的‘鬼’四处疯狂地收集‘兰菱’,而他的招数似乎正是阴阳剑士所使用阴阳剑法。” “仇家?你显然不是。”剑士仔细审视面前这张陌生的脸。 “不是,我只是我主人送给你的信。” “信?什么内容?” “我就是信,我的主人让我读给你听: 梦宿菩提殿,夜游百鬼烟。 天地有二劫,生死两难间。 愿君踏阴阳,勇求长生签。 颠覆轮回日,长相厮守天。 ” “长生?”剑士大笑了起来,“你是说你的主人想要长生药?” “不错!正是长生药。我的主人让我转告你,他需要你的帮助。” “你是谁?你主人是谁?” “嗯,我叫席夙云,也是我主人唯一的朋友,唯一信任的人。” “哦。” “我的主人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于是四处寻求长生之道。药物,例如兰菱,虽能够让人的肌体不会腐化。但人却不能清醒,没有智慧与力量地苟活着,或者说像一颗树一样本能地活着。主人并不能满足这种方式的长生……” “难道还有别的方式的长生?不可能的,我已经试过各种方法了……” “主人翻阅了所有关于神秘传说的秘密文献,最后发现了一种方法……” “是什么!告诉我!是什么!” 被年轻剑士揪住脖领的乔卜虽然不太好受,但仍欣慰剑士对他的话有如此反应,于是尽力撑开嘴角挤出声音:“有一类人,他们是不死的。” “是什么人?”剑士稍微松开了席夙云的脖领,让他可以自由地呼吸。 “不死族,这一族世代永生不死。即使被火烧,被刃斩,也会继续完好地活着。” “不死族?不可能!那一定只是传说而已。” “本来主人也很难相信。可是他却在一次战争中,见到过一个不死族人。那个不死族人在战场上以一己之力杀死了所有的敌人,却放过了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亲眼目睹了他从生到死再到生的过程,主人说,他确定那就是不死族。” “是这样……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别逞强了,瞧你刚才听到‘不死’这两个字的神情。你根本就不能忘记你死去的妻子,你根本就想为她求得不死之药,你甚至用生命和名节去换她的生命。为此才有了现在的你,现在的鬼。” “闭嘴,”剑士大口地喘息着,最后终于松开了席夙云的衣领,疲惫地跪倒在地。他的双手撑着大地,再也不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剑士,而是满身泥泞的青年。是的,事实上他仍然非常年轻,尽管些许胡须留在他的嘴巴周围,他仍然只有大概二十四五岁。 “想她活过来吗?”席夙云用同情的目光俯瞰着游星守。 “哈哈哈哈”跪倒在地上的游星守向是鬼一样地发出阵阵狂笑,猛地抬起被润湿长发遮住的脸,像个鬼一样地说:“那,赌一赌吧。” “怎么赌?” “我只会赌一种东西。” “命?” “不错。” 席夙云倦怠地仰头看看天空,天空中仍然满是连绵不断的,五月的雨。“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说完他慢慢地抽出袖子中揣着的一个木盒,然后从木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细得要命的剑。 细得要命的剑,要命的剑,鱼肠剑! 此刻鱼肠剑在健硕无比的席夙云手中却显得异常的和谐。就仿佛他拈着一根狗尾草,在细耍着。但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游星守的身上,游星守的剑上――他的剑仍然在鞘中。 第一章 五月的雨(下) 雨没有间断过,在上一滴落地和下一滴落地之间的一瞬间,鱼肠剑刺向了游星守。游星守根本就来不及躲闪,席夙云和他的剑就完全贯穿了他的身体。可是,紧接着,席夙云倒下了,游星守仍然站在原地,完好无损的。 “啊……”席夙云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叹道,“这就是阴阳剑吧?我明明刺到你了。” “阴和阳,生与死。都是禅,你悟不透,所以你输了。但你不会死。因为你告诉了我很多重要的事。”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倒在地上的席夙云狂笑了,“你想拒绝主人的邀请单独行动?不可能,不可能。” “至少因为你,我看透了你主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自私,冷酷,老谋深算的人。他让你这个号称是他‘唯一的朋友’的人来试探我的能力。但他的希望是我生,你死。因为只有我生,他的任务才有人能接受。或许他会为你的死而难过,但至少他已有所选择,所以他一定是个残酷的人。” 席夙云喃喃着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你喜欢五月的雨吗?” “不,我不喜欢。”席夙云有气无力地在泥地上答道。 “我却很喜欢。它粘着着身体,让人难受。就像是死亡,虽然明知要死,却无法幸免。而它又能洗去污垢,让大地滋润,万物焕然一新,就像诞生一样新鲜。所以,五月的雨就是我的生与死,它让我这个鬼感到很惬意。” “所以,我们不会是朋友。”席夙云叹道。 游星守在席夙云身边蹲下,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放在鼻子旁闻了闻,难得地笑了笑说:“我是鬼,没有朋友。”拍拍席夙云的肩膀,迅速地站起来,然后拾起地上的伞,很快地消失在五月的雨中。 “你太不懂主人这个人了。”席夙云躺在泥地里仰着头看着天上不断降下的水线,喃喃自语。 离开席夙云,游星守快速地急奔在山间。如果有人与他正面擦肩,也不会发现有一个人在奔跑。而会以为是一阵狂风,或者真如他所说,是一个过路鬼。 这个月也找到了兰菱,露儿可以不死了。然而席夙云的话始终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没有智慧与力量地苟活着,或者说像一颗树一样本能地活着……”他使劲摇摇头,不肯承认这是真的。 有了兰菱,露儿就会像睡着了一样,决不会死去。尽管她没有心跳,不会说话,但她的秀发仍然那么柔软,她的脸庞仍然那样美,她的眉毛下有着让天下最强剑士甘拜下风的智慧的眼睛――尽管它们现在紧闭着。 游星守迫不及待地要将这锦盒里的兰菱放在她的胸前,让兰菱代替她的血液,活化她的肉体,让它们永不萎缩。于是他选了最近的路,回到了他和她的家,荒废的古代灵柩,这个只有他们知道的乐园。 他打开自己精心布置的机关,找到了自己美丽妻子的美丽而宽敞的床。他的妻子就躺在那张大床上,身旁伴随着上百朵紫色、金色、白色、蓝色的兰菱。他轻轻地蹲在妻子床边,想要用手抚mo妻子的脸,却发现自己一身的泥浆,只好羞涩地缩回手。 他取了盆水洗干净身上泥垢,将脏衣服滞留在妻子的房外。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它看到了一朵蓝里透紫的兰菱。它真是太美了,游星守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兰菱。 “今天,”游星守目光温柔地看着妻子的脸,“摘这朵兰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人是可以长生不死的。露儿,我的妻子,你相信吗?他说你会活过来。像我们从前那样生活,早上我起来练剑,你给我做好早饭,然后看我吃完。我问你为什么不也一起吃,你说你喜欢看我的吃相……” 一滴泪落在妻子的床沿,渗透进了柔软的棉絮。游星守笑笑用手掌擦去眼角的泪,对妻子说:“当然,我不能去找那些不死族了。我走了的话,谁还能照顾你?谁为你去找兰菱?”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兰菱放在妻子胸前,兰菱的颜色不断的变化――这意味着,兰菱的生命在流入妻子体内。他欣喜地看着这一切。 兰菱由兰变为紫,再由紫变为黑。 “啊!”游星守大叫了起来,他愤怒地拨开妻子胸前的已经变黑的兰菱,怒吼:“啊!”紧接着他痛苦得全身禁脔起来,倒在地上一阵阵抽搐。 几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是那三个轿夫还有席夙云,以及另一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 席夙云叹着气道:“其实,主人这次是亲自出来找你的。” “毒!你在兰菱里放了什么毒?”游星守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愤怒地质问席夙云。 那个一脸病容的年轻人挡在了席夙云的前面对地上的游星守说:“毒是我下的。你不要恨他了。” “你立即杀了我,不然我发誓,只要我复原,一定先杀了你。” “游星守!”席夙云喝了起来说,“不准对皇上无礼!” 年轻人却伸出手臂将他拦住,示意让他继续下去。 “皇上?原来那个不想死的懦夫就是皇上!”游星守破口大骂:“去******皇上,去死,去死!敢伤害我的露儿,就得死!” 年轻的皇帝以苍老的声音,苦笑着说:“现在冒犯我好吗?你的妻子就要枯萎了,像没有水的花。兰菱就是她的一切,而她现在中了假兰菱的毒……” 游星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躺在地上紧盯着皇帝一阵阵抽搐。 皇帝指着床上的女人对他说:“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永生吗?维持着一具已死的躯壳。你究竟是想让她活着,还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证明你能让这具躯体不死?” “别碰她,否则你会后悔。”游星守冷冷地说,但身体仍然在抽搐。 皇帝缩回了手,随和地说:“她不会枯死的。我有解药,也有比你一辈子能找到的还多得多的兰菱。我是皇帝,这个国家的财富都属于我。我从祖辈那里继承到的不止是权力,还有智慧和力量。我不愿做纨绔子弟,我想要书写最炫耀的历史。为此我竭力地学习,学习变得更强!我也能忍耐,忍受那些挫折,只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忍耐的,那就是死亡!我憎恨死亡,死亡将带走我的一切努力,使我如同贱民一样衰老。史上最强的帝王,不应是流星,而应该是永恒的太阳!我需要真的生命,是永恒的生命!” “你这个疯子!” “或许是吧。可我们谁不是呢?你不是半人半鬼的,像条饿狗一样四处抢兰菱吗?为了什么?不是生命吗?你拥有卓越的剑术,为此你抢得到。可是假如是别人,他没有武功,没有财富,他能得到兰菱去延长他妻子的寿命吗?” “……” “世上的一切都是利于强者的,强者将主宰一切,包括生命。来吧,我将给你一个承诺……”说完他微微向席夙云挥手,席夙云掏出一个小包裹,走向游星守妻子的床前。 “你要干什么!不准碰我妻子!” “你放心,我只是要除去她体内的毒而已。”席夙云抖抖包裹,从包裹里倾泻出一些金色的粉末,流到陈露儿暗无光亮的皮肤上。粉末散发出淡绿的光芒,笼罩着她的身体。她的皮肤顷刻间又变得光鲜娇嫩了。 “你们做了什么?”游星守焦急地问。 “那些是他们给我搜到的‘长生药’,哼!只是些维持生命的粉末罢了,根本无法给予我永恒的生命。不过这对你的妻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已经完全吸收了她刚才所中的毒――类似兰菱的曼陀罗花之毒。” “你仍想我为你求得长生药?” 年轻的皇帝用默认回答游星守的问题。席夙云动作柔和地走过去扶起游星守,给他已经被曼陀罗毒伤的手上洒上金粉。游星守立即停止了抽搐,他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帝。 “为什么是我?” “不仅因为你的剑术是国士无双的,还因为你和我一样,如同鬼般的渴望着,重新拥抱鲜活的生命。” “我不是你,我不用长生不死,我只想能和我的妻子在一起。” “那你就去找不死族吧!找到他们长生的秘密!回来和我分享!和你的妻子分享!我们正是有权知道秘密的人,不是吗?” “如果,我不答应……”游星守冷冷地启动着嘴唇,那嘴唇就像千年未曾开启过。 “我能杀她,也能杀你,相信我。”年轻多病的皇帝猛力地咳嗽了几声后,轻蔑地笑了起来,“呵呵,真讽刺!我虽然不知如何活,却知道如何死。你难道忍心抛弃你年轻妻子的命?你看她,她明明还有可能是活着的呢!” 游星守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陈露儿,她的脸闪烁着红润的光彩,她明亮的眼睛一定藏在那重重垂下的眼皮里。在微风中,她的躯体似乎都略有起伏。这叫他如何相信她已经死去六年了?不!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度过这六年?他有什么理由苟活着,而不去陪她?毕竟,是他杀了她。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拒绝的。”游星守低声问皇帝,他不愿直视皇帝的面容。他太憔悴,和他的年纪与手段都不相称。 “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为你照顾你的妻子的。我会让将她放置在最安静的,长满兰菱的花园。无人能打扰她,她会永远等着你。我也会,不过如果我死,她也就会成为我的陪葬。我恳求你,阴阳剑士,不要让我等待太久……”年轻的皇帝干咳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像个孱弱的老头。他在三个轿夫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洞穴。远处传来他的声音: “跟妻子告个别,即刻踏上征途吧。” 不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游星守和席夙云。席夙云走近游星守,目光中说不出是同情还是什么别的,但他努力收敛了那些情感,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看着她的。”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游星守艰难地走到妻子的床前,趴在床沿静静地躺在被兰菱包围着的她的身边,试着闭上眼,竟然真的睡着了。当他睁开眼后,他深深地吻了一下妻子冰凉而柔软的面颊,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 第二章 灾星(上) 雨并没有停,而是一直在空气中呼吸着,呢喃着。天空阴霾得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远山传来的狼叫声代替了风声,渐行渐远地穿过异乡的土地。 一个满脸泥污的小女孩,从一座破庙的大佛像后面爬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从高高的神台上攀爬下来,在仅有薄薄稻草的神庙冰冷的地板上,赤着脚四下奔跑,寻找着什么。她的衣衫和裤子同样破烂不堪,这对于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来说显得很尴尬。 她终于自屋子的一角找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可她视野中的只是一个被摔破了瓦片碗。她拿着它,蹲到神庙的屋檐下去接从屋檐落下的雨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半块瓦片,重新回到神台,爬上神台,将乘来的雨水轻轻地递给神庙大佛后面的阴影。 “妈妈,喝水,喝水。”她小声地说着。 一双干枯的手接过小女孩手里的瓦片,一口将瓦片碗里的雨水一饮而尽。“啊。”那人自灵魂深处发出一声爽快的声音来。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个全身肮脏,裤子上尽是血痕的中年妇女。她蓬头垢面,活像个泥人。裸露出来的一条腿上,竟然被一条铁青色的铁箭贯穿,从伤口流出暗黑色的血,已经干涸成泥。 “妈妈,你还疼吗?”小女孩盯着女人的伤口小声问。 “不疼,谢谢你,你真是懂事的孩子。”女人幸福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妈妈……”小女孩靠近母亲,被她母亲轻柔地搂住。 母亲紧闭着眼说:“一定,孩子,我决不让他们把你捉去!决不让!” “妈妈……”小女孩幸福地呢喃着。 忽然庙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母亲不自觉地搂紧了小女孩。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他们踏入了神殿。一个暴躁的声音传过来: “白猴,你不是说就在这的吗?” “是在这,我亲眼看到包姑带着那个灾星逃进这里。” “那,你们几个,搜!”壮汉大吼地指挥着其他人。其余的农民,顺从地开始了四下搜索。 “村长,你看那……”叫白猴的干瘦得如同一只瘦皮猴似的家伙兴奋地指着地上叫着。 “村长”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地上细小的水珠,一直连到神台。“好家伙!上!”村长身先士卒地跑上前去。一把揪出了女人怀里的小女孩,大喊:“灾星!我们总算抓到你了。” “放开她!放开我的女儿!”中年女人痛苦地爬出来,想抱回小女孩。 “包姑,我想你是弄错了,这可不是你的女儿。”白猴不怀好意地笑笑说,“你的女儿早就病死了,你不记得了?” “小唯也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啊!” “疯了,呸!”白猴一脚踢中包姑的脸,又在她肚子上狠狠揣了两脚,饿狗般地叫嚷,“别说她不是你女儿,就算她是你女儿,亲女儿。我们也要烧死她,这可是你们村长的决定!” “是你!是你乱说的,你这个妖道,你说小唯是妖怪,是你欺骗了大家!”包姑在地上痛苦地咆哮着。 “我骗人?”白猴眼中露出了一丝凶光,“那让我们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是什么东西!”说完,他从旁边的村民手中抄过一把杀猪刀,一刀向小女孩的肩膀砍下去。 “啊!”小女孩痛得全身扭动起来,鲜血喷溅了出来,弄得按住她的人身上半边都给血染湿了。 “禽兽!畜生!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这种事?”包姑满脸泪水地指责着。 “你自己看看清楚,包姑!”村长指着女孩说。 包姑痛苦地爬到小女孩身旁,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血已经染透了她的整件上衣,她应该马上就要死了。可是她的肩膀处竟然连一处伤痕都没有。包姑吓得坐在了地上。 村长指着昏倒在地上的小女孩说:“她不是人。” 包姑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嘴里喃喃地念着:“小唯,小唯……” 在她脑海里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小女孩的情形:那是几天前,她还在山里采茶的时候。见到路旁有个小女孩正衣着单薄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痴痴地看着她。她笑着走过去,从自己采茶的背篓里取出水壶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用稚嫩的双手接过水壶,打开,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喝完后,她窃窃地将水壶还回去,口中说出了两个字:“妈妈。” 那正是她心中最深的渴望,她丈夫在上战场与她缠mian的一夜,为她唯一留下的女儿,在残酷的瘟疫来临时轻易地死去了。然后,丈夫也没有再回来。此刻眼前又有人叫她妈妈了!她一把抱住她,心想一定是自己的女儿回来找自己了。她给女孩起了个名字,叫唯月。 可是,自从唯月来到她家之后,村里的家禽、稻谷都神秘的失踪了,甚至连路边的花都凋谢了。正当村长为此烦恼时,古怪的道士白猴竟然不请自来,硬说有妖怪进入了村子,并指明了是唯月,要带人来抓走唯月。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她带着小唯月连夜逃走,被自己的村民一路追赶。他们在白猴的带领下,用尽了各种方法追捕他们。她甚至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而被陷阱中的铁箭贯穿了整条腿。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千辛万苦保护着的人竟然是个妖怪? 想到这里,包姑再也忍受不了,她放声地干嚎了起来,那声音不像是来自人的灵魂深处。 雨停了,可能因为已是六月初了。但天依然不肯放晴,空中的云变幻莫测地涌动。云层中的暗处闪动着紫色的电光。 游星守骑着黑马在这种诡异的天气里飞速地奔跑。他已远离了自己的家,以及兰菱的香味。这一路上,他四处打听不死族的下落。但其实却是根本不可能打听到的。皇帝只给了他一条旧玉块,说是寻找居住在南方的不死族的钥匙,却再也不肯透露更多。关于救过他的那个不死族人,他也只字不提。 还有什么办法呢?就往南方去找吧!游星守想。于是他从北方一直搜索到这里。在他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村子,村子的围篱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拾荒镇”。他勒紧缰绳,让马停下,飘然地降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 “请问,有没有听说‘不死族’的事?”他向以往一样向见到的第一个人问同样一个荒诞的问题。 这个人听到他的问题时,竟然瞪大眼睛,浑身颤抖了起来。然后她害怕地想往后逃走,却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游星守看到她的腿上有一处紫黑的伤口,跌倒时伤口又裂开,从里面往外面流出暗红色的血。 “你受伤了?”他边问边从腰带里取出药粉,不顾众人的围观,替中年女人擦上。女人眼中仍然满是恐惧,没有一丝感激。旁观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甚至偶尔传来几声嘲笑。女人不待游星守帮她包扎好伤口就慌张地爬起来,朝街的另一边旁去了。 游星守茫然地看着她离去,这时有旁人上前笑着跟他搭话:“你是新来这的吧,她是包姑,疯了。”他指指自己的头,做出滑稽的鬼脸。但游星守一点也不想笑。 “我想向您打听,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不死族的事?” 那路人露出得意的笑脸,又环顾围观的其他人,大声说:“什么不死族,不过是个妖怪罢了。白猴法师有办法处死她!” 游星守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问:“你说什么!不死族会死?你见过不死族?” “你放开!”那人痛苦地挣扎着,两手捶打着压在他脖领上的手。 “啊,对不起。”游星守察觉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掏出了一些钱币放在他手里说,“刚才一定抓伤了你,用这些钱去看病好不好?” “好,好!朋友,你真是贵人啊!”那人喜形于色地捧着钱币。 “你真的见过不死族吗?”游星守借机问下去。 “当然,我告诉你,不光只是我,这里所有人都见到过。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其实是杀不死的。拿刀砍也砍不死,事实上你根本不会见到伤痕。”那人越说越兴奋拿手比划着,他身旁的人也附和着。 “她在哪?”游星守强忍着激动颤着声音问。 “我不知道。”那人摊开手说。 游星守做出失望的表情。急于献媚的那人急忙说:“不过朋友你还真幸运,因为傍晚时就是白猴道人处死那妖怪的时刻了。啊,你瞧,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死族也会死?” “白猴道人可是魔道的克星啊。要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捉到那个不死的怪物。他在抓到妖怪以后对村长说,他会准备道法所需的材料,而将在今天天黑时将妖怪在前面的广场处以极刑。” “是那个广场吗?”游星守指指前方的一大块空地。 “是啊,就在那……”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前面的“贵人”已经掉转头钻出了人群。他急忙跟了出去,他还想再与这位“贵人”多攀谈几句。可等他钻出了人群时,“贵人”已经不见了。 黑夜很快来临。村庄被夜幕笼罩着,一切都像是紫色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但没像平时那样升起炊烟。因为村民们都被吸引到了广场旁,不仅因为那里被燃起的火把和巨大的火油灯照得灯火通明,还因为传说中的“灾星”、“不死族”将于今晚在这被处死。 游星守栖身在远处的一颗树上,在夜幕下像一片树皮一样牢牢地吸附在树干上。尽管他离得挺远,却能清楚地听到广场上的每一处的声音。 “喂,怎么还不开始?” “我哪知道啊?或许白猴道士还在准备法术吧?” “真的吗?那个白猴道士看上去挺可怕的。” “你这家伙,还会看相吗?” 村民们层层包围着广场,并这样议论着。突然一些村民让开道来,原来是村长和白猴道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押着一个小女孩走进了人群。 第二章 灾星(下) “让开!让让!”村长在前面大声吆喝着。白猴道人手捧着一个大盒子,趾高气扬地跟在他后面。游星守才发觉白猴道人为何叫白猴,因为他确实就像一个长满了白毛的猴子。不仅是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胡须,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是用雪白狐狸的皮做成的。而村长是个健硕的中年人,但是面相很凶恶,不像是个村长,而像是个土匪。 游星守又看到了那个被两个壮汉押着的弱小女孩身上,难道她就是不死族?她的手和脚都被绳子绑着,可怜的小女孩正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泪水和着脸上的泥,弄得她原本清秀的脸上也像个小花猫。 一行人站到人群中央,两个壮汉把小女孩绑在广场上立着的一个大石柱上。村长清了清喉咙说话了:“下面由白猴道人来举行诛妖大法!”声音洪亮有力,余音在整个村庄里回响。 “奏亡魂曲!”白猴阴冷的叫声打断了村长,他挤弄着眉毛,转动着细长的鱼眼,张开酒糟鼻下的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念到: “冥冥鬼怪,万物之害。极恶灾星,食肉掏心。如狼如虎,毁我仓谷。唯有天诛,灭此一族。” 说完她竟然一剑刺入小女孩的前胸,贯穿了她的心脏。女孩惊叫了一声,全身痉挛起来,口中喷出唾液,唾液缓慢地自她口中流出,渐渐的唾液变得腥红色的血液。从她口中一直淹没到她的脚。最后女孩头一歪,断了气。 “呜!”众人一阵惊呼。游星守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但看到小女孩被如此残害,他还是感到头皮发麻。 可是紧接着发生的事,让他更加感到难受。女孩竟然又缓缓地抬起了头。尽管剑还扎在她的心脏,她的伤口却已经不再流血了。她抬起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白猴,又盯着众人,一言不发。 “看吧!这就是不死的妖怪!远古的不死族!他们不是人!尽管长得像人一样!可是他们其实是妖怪!你看这个小女孩,她偷走了你们的谷物,她杀光了你们的家畜,所以我们必须杀死她!” “我……没有。”女孩用窃窃的声音辩解。她明明是那么楚楚可怜,可她胸口插着的剑,却被这恐怖的情景所震惊。被刺穿心脏的人居然能够说话! “不要撒谎!我们不可能放过你!”白猴道人狞笑着,又挥舞出几把剑向小女孩砍下数刀。伴随鲜血横飞,女孩的衣服被割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那些清楚地淌着血的剑痕竟然顷刻便消失了。 “不要。”女孩仍然苦苦哀求着。声音听起来却没有丝毫希望。 满头大汗的白猴道士喘着气说:“看来还真难弄死你。试试这个吧!”说罢,他举起身旁的一个油桶,将里面的黄油全数倾泻在女孩身上。然后他举起火把,狰狞地看着女孩说,“虽然不死,但你的皮肤仍然会持续地燃烧,你的神经仍然会感到痛苦。这种痛苦将折磨你,一直折磨你,直到你想放弃生命。哈哈哈哈……” “为什么你要对这样做?”少女痴痴地看着白猴道士,脸上写着因刺激过渡而麻木的神情。 “不是我想,是大家想,大家都想你死。”白猴道人将火把指到少女面前,“你看看村民的脸吧!那不是同情,那是渴望你痛苦,渴望你死。” 女孩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着自己前方的村民。他们脸上都刻着兴奋,处死妖怪即使不能为自己带来新生,也能让他们觉得公平。毕竟,他们不是不死的。 “在怨恨中死去吧!”白猴道人将火把送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味道。“住――手!住手!”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神情憔悴的包姑冲出人群,用全身的力量向白猴道人撞去,一举将白猴手里的火把撞跌落在地上。 “混蛋!你要干什么?”瘦弱的白猴竟然把包姑撞到在地,包姑押在他身上使劲用手打他的胸口和脸,并大声地嚷着: “放了她!别想烧死她!她是我女儿!”包姑红着脸愤怒地吼叫。 在壮汉把包姑从道人身上拉开时,道士用手揉着脸上的撕伤叫道:“你疯了吗?你明明就看到了,她是砍不死的妖怪!” “我不管,她没有伤害我,也没有伤害别人。我不准你们杀死她!” “包姑!你冷静点。”强壮的年轻村长焦虑地看着包姑,“现在确认了她跟我们不一样,她不是你的女儿,她和你死去的女儿唯月不一样。她偷我们的粮食,偷我们圈养的牲畜。我们必须除去她!” “不……”包姑疯狂地嘶吼着,“没有什么不一样……” “村长,包姑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办?”白猴道人走近村长。 村长犹豫不决地没有做声。 “她现在已经被妖怪蛊惑了,我们必须在她将灾祸传染给别人前除掉她。不然就太晚了。村长,下决心吧!” 村长闭上眼,最终痛苦地点点头。 白猴立即神气起来,他走近女孩,“嗖”地一下拔出了插在女孩心脏的利剑。伤口重新流出殷红的血液。包姑不知怎么突然哪来的神力,一口气挣脱壮汉,奔向自己的“女儿”。 “撕。”极微细的一声响。 长剑没有贯穿女孩的身体却刺入了包姑的身体。她的眉毛纠集在一起,露出满脸的痛苦。 “妈妈――妈妈――!”被绑在柱子上的女孩嘶吼着,她第一次在柱子上挣扎了起来,声音贯穿了夜晚的黑暗。那阴霾的天空中层层的黑云露出了一角,里面裹着着的紫色的电光开始不断地轰鸣。一瞬间,风沙就袭击了过来,广场中的火焰被风吹得倒向一边,人群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人群立即混乱了起来。 白猴道人抽出沾着血的剑。拾起地上的火把掷向了女孩。女孩的身体瞬间便燃烧起来,她的衣服和皮肤以及头发全被点燃了起来。但她却没有喊叫,而是默默忍受着。在火焰里,她的身影渐渐变大。 白猴道士在火光面前大笑着:“乖乖地死去吧!和你的母亲一起,哈哈哈哈!” 火焰里女孩的身体仍然在扩大,束缚着她的绳索被烧断,她竟然没有倒下,而是慢慢地朝白猴道士走了过去。 “啊啊!”白猴道士的脸部因恐怖而扭曲在一起,“快保护我!”白猴向一旁的村长大声吼着。可村长已经吓得蹲坐在了地上。 “你们,拦住她啊!杀了她!”白猴又对一旁的壮汉吼叫。两个壮汉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毕竟,连剑与火都不能让她停下来,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停止。 裹着女孩的火焰像是她妖冶的晚装,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白猴。火焰已经散去了大半。露出了年轻女孩的身体和脸。奇怪的是,她的个子长高了,脸也变得成熟了点。宛然变成了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她裸露着的身体上一些部分还在燃烧,可其他部分已经新长出了肌肉,一点也看不出曾被火灼伤过。 她的身体如此的美丽,高温不仅融化了她的衣服,也洗尽了她的肌肤。让她的肌肤呈现出红嫩的色泽,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指着面前的白猴说:“如你所愿,灾星来了。” 白猴跌坐在地上,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哆嗦着。根本再也站不起来,他只好四肢着地地在地上爬行。可是却被强风按住,根本爬不远。 “越是给人带来痛苦的人,自己越是害怕痛苦呢。”女孩嘴里喃喃地念叨。 “饶恕我吧!灾星,不……不,是神女,请你饶恕我吧。” “饶恕你?好啊,只要你承受我的那些痛苦就够了。多少剑?十剑?我这就将它们还给你吧。” 白猴口中的“不”字还没有出口,大腿已经被一剑刺穿。少女的眼神中没有快乐,没有嘲讽,她动作干脆地抽出剑叹道:“啊,还有九剑。” “住手!请你住手!”白猴伸出双手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是会死的!” “痛呢?” “你说什么?” 少女持着锈了的剑缓缓向前行,“骨错筋离的痛,被火焰灼烧的痛,失去亲人的痛,你让我这样痛……让我想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不会痛?” “哇哇!”白猴道士吓得大叫了起来,因为再一瞬间他的身上又多了两处剑伤,一处在肩膀,一处在手臂。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不死族的?”她安静的声音里透漏着威严。 “有人告诉我的。那人给了我钱,让我来这个地方揭穿你。”白猴慌乱惶恐地解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少女说,“这是给我钱那人写给我的。我没见过他,只通过纸条照他的话做而已。你饶了我吧!求求你啦!” “为什么冤枉我,冤枉我偷了村里的粮食和牲畜?”少女的瞳子里闪着火焰,疑问中毫不掩饰地蕴藏着愤怒。 “那是村长的意思……” “白猴,你别胡说!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说!继续说!” “其实他以前是臭名昭著的‘鼬鼠’山寨的寨主。他想脱离组织,隐居乡间。却被组织的人发现,勒索他一次性供给大量的物资。为此他才想到要慌称‘灾星’来了,借机暗中把村民的物资都给了‘鼬鼠’。正好此时他碰到了我,于是我们……” “哈哈……”少女竟然开心地笑起来了。她将目光转向村长。村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 “我是把物资都给‘鼬鼠’了,可我不是为了自己!”村长因为激动全身的肌肉都膨胀了起来,“我以前在‘鼬鼠’待过,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目标。即使我不照他们的话去做,他们也会用血屠城,抢到他们的需要。我不想自己的村民就这样死掉!但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村民把自己辛苦工作一年的谷物交给强盗。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村长其实是一个土匪……” “骗子,你真的是为村民吗?”少女的剑指着白猴可是眼睛一直盯着村长,“如果你真是一个为村民好的村长,你又怎么会让这种渣子杀掉包姑――我的妈妈。”说到这少女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到躺在地上的包姑的尸体,那一刻她的眼中的火完全被泪淹没了。她再次像女孩那样显得那么楚楚可怜,她失控地丢下剑,一步一步地奔到包姑的尸体前。低头看着那个不会动的肉身。 “真可惜,我好不容易有了个名字的……”风忽然停了,一滴泪贯穿了空气,滴落在包姑的身上。少女跪在地少,温柔地将包姑抱着坐起。 少女温柔地为包姑梳着头发,凝视着她柔声说:“妈妈,我长大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我没有偷村里人的稻谷,没有杀牲畜,美丽的花看到我也不会死……”少女抱紧包姑抽泣了起来,“还有,我真的好喜欢你,妈妈。我好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她抽泣着,忘记了周遭所有的人。 白猴道人和村长以及所有村民楞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游星守从树上跃下,飘然地混入人群。 少女抽泣了一阵,忽然从与母亲的怀抱中抬起头来说:“妈妈,我送你走吧。”她用力抱紧包姑的尸体,本已熄灭的火焰又在她的胴体上燃烧起来。 “你们去陪葬!”少女指了指白猴和村长,他们的身体竟然就燃烧了起来。 这种情景真是独特,三团火焰在燃烧着。围绕着白猴和村长的火,在痛苦地舞动。而围绕少女的火焰只是静静燃烧着,伴随传来少女的哭泣声。 白猴和村长很快就趴在地上不能动了。但火仍然熊熊燃烧着。 风突然适时地再次刮起,火焰借助风力将少女和包姑包得密不透风,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一转瞬,风就把二人化做的火球给吹离了地面。暴风更加泠洌,火球被吹得像一颗弹子一样射向远方得天空,远离了人群。 这时候,从地上看,火球就像一颗红色的星星,回到了天空的怀抱。大地重归宁静,风停了,火苗不再颤抖了,但整个“拾荒村”仿佛丢掉了什么东西。“灾星走了!”不少村民想要这样欢呼,却发现有什么哽塞再自己的咽喉,让他们发不出声音。 因此,现在一片死寂。 第三章 黑水仙(上) 游星守现在有些为难。第一,不知道不死女去了哪里?第二,村长和白猴都不见了,不知道要去哪找他们。第三,假如有幸见到不死女,他要如何捕获她?逼她说出不死族的秘密? 但至少他并不是一无所获的,首先,他知道了不死族的传说是真的。其次,他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也知道不死族的事,并想置不死女于死地。还有,最重要的,不死女似乎可以变身。她现在应该是十六岁模样的少女。 那么现在或许应该先想想是谁要杀不死女?白猴所说的人究竟是谁?村长所说的“鼬鼠”跟不死族的秘密有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游星守现在所知道的唯一线索就是“鼬鼠”。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去那里看一看。 要找人得先问路。因此游星守找到离拾荒村不远的一个城镇――莫忧镇。莫忧镇是个很繁华的小镇。虽然这里的居民收入不高,但他们也在这里建设了大量奢华的妓院、赌馆已吸引富人们到这里来猎奇、挥霍。来城镇的有钱人多了,久而久之,自然带动了城镇的发展。然而城镇的具名一样是那么穷,尽管他们自己不自知,还以为自己也沾着城镇的光跟着富了起来。 眼下,游星守便来到了莫忧镇最大的赌场。并在整座赌场的最高一层,看到了他要找的人。于是他径直地,朝一个矮小的侏儒走了过去。 此时侏儒正和一个穿着花哨华服的少年各占了赌桌的一方。侏儒的衣着虽然也很高级,却怎么看也只是个偷了富商衣服的乞丐。尤其是他九岁小孩般的身高,衣襟敞开着,被卷起的袖子,衣衫长得覆盖了脚面,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他的长相与和他的身材更不相称。留着两撇不整齐的胡子。眼睛流露着光亮,显得精力十足,像是随时准备出击的猎人一样精悍。 他正面对着赌桌上单薄的几个筹码得意喝着酒,他的牌九覆在桌面上,他似乎都懒得去看。他不时与身后站着的一个年轻美丽的歌妓说笑,那少女却羞答答地不爱理他,只是不时为他不饱满的酒杯斟酒。 侏儒对面坐着的华服公子是个白净英俊的少年。他的眉毛细细、弯弯的。鼻子不挺不塌,嘴唇薄而精细,长得十分清秀。他岂止要比那个侏儒腰帅上千倍万倍,此时他半躺在一张巨大的软床上。赌场是没有床的,因此那一定是他的特别要求。床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年少的歌妓为他端茶、倒水、拨水果皮。他也倒会享受,左边喝口茶,右边吃粒荔枝的。手上还不断在这个歌妓腰上摸一把,那个脸蛋上滑一下。嘻嘻哈哈的,一副有钱公子的架子。 “哎~~”侏儒抿尽了最后一滴酒,嘴里发出爽快的呻吟。 “你倒是快点啊!”侏儒对面的华服公子皱着眉毛催促着。他白净、细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手中的两张牌九。 “催什么催!像个婆娘似的。”侏儒忿忿地骂道,但他还是放下手中酒杯,用手拿起了牌九,聚精会神地一点点打开手中的牌九。他身后的歌妓也关心地去看他手中的牌。 “哈哈哈哈……”侏儒大笑起来说,“输了一晚上,总该赢一把了!” 华服公子冷笑了一声:“真的吗?我才不信你那么好运!看牌吧!”说完将牌九扔在桌上,俨然是“天”! 侏儒用手撑着头,一副痛苦状。 华服公子噘嘴说:“别装孙子了,你都输了一晚上,我也没看你这么难过。” 侏儒眼中流着泪,满面通红地抬起头大喊:“笨蛋,这不是难过,是高兴!我终于赢了,一晚上了!”他跳到凳子上,将手中的骨牌重重地掷在赌桌上,竟然是“至尊”! 正站在凳子上兴高采烈地看着手中的牌九。“赢了,赢了!”他高兴地将牌九掷在赌桌上。 华服公子皱了皱眉头,摇起了扇子遮住了嘴。过了片刻站起来说:“有什么好高兴的,一晚上你就只赢了这一把。你这把赢的钱跟输给我的根本没法比!” “但我这一把赢了。在你笃定我输定了的时候,我赢了!”侏儒高兴得在凳子上手舞足蹈起来。 “切,真讨厌!我不玩了,走人!我夜里还有事要做呢!”华服公子一甩袖子,收起折扇,搂着歌妓扭头就走,他身畔的华美歌妓露出窃窃的笑语。 “等等。”侏儒突然叫道。 “什么事?”花哨的公子扭头不高兴地问。 侏儒却不跟他说话,扭头转向自己身后的歌妓说:“你为主子辛苦了一晚,现在应该跟他走吧?还赖在我这个又丑又老的矮子这里做什么?” 歌妓一愣,脸上立即便得绯红了起来。 “望春,快过来,别理这糟老头了。”花哨的公子气急败坏地红了脸,并将口袋里的大把银票丢在赌桌上,大骂,“没意思,真******没意思!” 站在侏儒后面的歌妓连忙低着头碎步跟了过去,躲在了气冲冲的华服公子身后。 侏儒大口饮着酒,不说话,只顾大声地笑着。 “你这老头,既然知道我耍老千,为什么不拆穿我?反而输给我?”华服仿佛自己有理般地大叫。 “玩呗,我就喜欢胜负逆转的一瞬间。赢的一定是我。” “切,有病!你怎知道你下一次还能赢?” “哼!”侏儒不屑地哼了声,却马上变了脸色,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老朋友――游星守。 “嗨,荀三,我是来找你的。”游星守开门见山地说。 “星守……我还说怎么有运气赢这家伙呢,原来是大祸要临我的头啊,看来是回光返照啦。” 游星守却不理他的言语,径直问:“你知道‘鼬鼠’吗?” “一个小得可怜的强盗组织,你竟然会在意。”荀三喝了口酒说。 “那就是说你知道……”游星守顿了顿又说,“不死女呢?” “不死女”三个字刚出他的嘴,他就听到荀三被酒呛到的咳嗽声。他咳得如此难受,连鼻涕眼泪都咳了出来。 这时那个华服公子走近了游星守大喝:“你是哪来的啊?干什么打断我们的赌局?”游星守连看都懒得看他。 “公子息怒,我会跟你赌完的。你刚刚不是说不信我还能赢吗?”咳完嗽的荀三又精神奕奕地问,“那你现在还敢不敢跟我赌?” “敢不敢?哼!赌什么?”华服公子显然被荀三轻易地激怒了。 荀三笑着指着游星守说:“我赌这个男人,我赌他怀里揣着把笔直的,黑色的长剑。”荀三边说边比划着。 “长剑?怎么可能,放不下啊。”华服盯着游星守上下打量,着重盯着他的胸口。 “我赌他有,我要是输了,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我要是赢了的话,你得答应我……” “什么?” “把那个叫望春的姑娘给我,我实在是很想要她。” 站在华服身后的望春急对公子说:“小……少主,不可以。” 华服公子却一皱眉,一跺脚喊道:“赌了!”便拿着折扇径直走向呆若木鸡的游星守。 华服公子走到游星守面前,问:“你怀里有黑色长剑吗?” 游星守的眼睛却根本没有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侏儒。荀三正对着他做鬼脸。 “怎么,你是傻的?”华服公子不屑地啐了口,“那我自己查看一下。”说完就拿扇子去刺游星守胸口的要穴。这些穴道一旦被点中,游星守下半生将再也不能走路。可见手法之辛辣。 游星守伸出单手低档住扇子的所有变化,并宽裕地向华服胸口拍出一掌。掌不重,却也不轻,谁知游星守触及到的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立即收回手掌,吃惊地看着华服公子。华服公子也正红着脸仇视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他”,游星守忽然惊醒地回头去看荀三,可那个矮子早已不在了。 远处传来荀三的大笑声:“我就知道那家伙面带*是个娘们,我又赢了。游星守,别老是给我找事,我还没讨老婆呢。” 游星守一皱眉,刚想大步走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一对玉手牢牢的钳住。那个花哨的“她”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说:“想跑?可不行!” 游星守毫不留情地点了她的穴道,她又气又急地说:“别把我丢在这里啊,这里多危险啊。呆会那矮子要是回来了呢?我一定会被他欺负的。我可是美女啊,你忍心吗?” 在她的第二波废话到来前,游星守及时地点上了她的哑穴。然后,他如鬼魅一样的消失在喧闹的赌场里。 又是傍晚,依然昏黄。游星守牵着黑马在堤边上漫步。他身旁的湖水荡漾着最后一丝的春意,晚风爽朗得有如浪子的步伐。 一个女子轻盈地从游星守身后跑过来,大叫:“喂,喂,停一下!游星守~~!” 游星守停下来回头看见叫自己的女人,她正穿着俏皮的骑士服,但已经恢复了女装的打扮。眼上化有淡淡的紫色,衬托着清秀的脸,显得妖艳诱人。游星守不用看也知道她就是刚才那个华服。 “是我,不认得了吗?”女人顽皮地指了指自己的头。游星守没理他继续向前走。 “哼。”女人狠狠地说,“游星守,我可是回去查了你的底了。我知道你今年二十五岁,你怀里藏的剑叫做‘阴阳星’。传说看到的人都会死……” 游星守仍然没理她继续向前走。 女人又说:“我还知道你已经结婚,你的妻子是江南第一美人陈露儿。可惜她已经死了……” 游星守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 “喂,传说她是为了让你练成‘阴阳星’才死去的,这是不是真的?” 游星守终于开口了,说:“是不是都与你无关,不要再跟着我,现在我只是一只过路的鬼。” “我也是鬼啊,还是漂亮的女鬼,你没看出来吗?”女人向游星守眨眨眼睛,一副美女撒娇的样子。 “我没看出来,别缠着我了。” “哼,要我走?你至少得让我看看你怀里得阴阳星。” “看到的人得死,你还是走吧。” “我偏不!”女孩说完这句话以后突然一个纵声向后倒退了十米。从天而降了四个身着袈裟的和尚,每人持一条钢索,纵横交叉地将游星守困在一个极小的方框里。 “厉害吧,少林寺的四大恶僧!”女子在一旁开心地拍掌,“我特意请他们来收拾你的哦。众和尚们,打败他你们就名扬武林了,说不定少林寺还会重新收你们回去光大门派呢!” “南鸟天罡阵!”领头的和尚大叫一声,将钢索用力紧勒。游星守却不闪不躲地朝一方的和尚冲了过去,钢索拦住了他的腰,却也拦不住他的攻击。他一拳打中那和尚得鼻梁,那和尚仰头便倒下。众和尚还来不及反应,游星守便又给他们每人面上一闷拳,打得他们钢索脱手而出,再也无法围住他。游星守拍拍身上得灰尘,重重地呼出了口气。 “你使诈!你竟然不用剑!用剑你肯定输了!”几米外的女人气急败坏地叫道,“这根本就不是剑客的招数,而像小孩子打架!” 游星守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但没有说话,也没有追究女子的意思,准备继续赶路。 女人却又追上了游星守,在他身后轻轻地叹气道:“不知道这个对你这种一意孤行的男人有没有帮助?星守,来看看这个。”说完她又拉他的衣服,游星守不耐烦地回过头,却看到一阵青烟迎面袭来。他不慎吸入,立即觉得全身乏力,连说话的力气也似乎都没了。 女人娇笑道:“当你老是不看一个女人时,你就会遇到麻烦的哦。”她蹲下身摸摸游星守的下巴说,“你这家伙欺负了人就想跑,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得罚你,就罚你……”她边说手边伸向游星守的内衣。游星守却连眼皮都抬不起。 “就罚你把‘阴阳星’送给我!”女人一把拿出那把黝黑的长剑,把玩了一阵后说,“想要剑的话就来追我啊。不过我得现在就开始藏起来了。嘻嘻。”说完她再也不犹豫,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朝一个方向奔去。 第三章 黑水仙(下) 她跑动起来的姿势很美,长马尾像飘带一样在空气中浮动,身体倾斜,腿如同羚羊一样有力地跳跃。两旁的景色在飞快地后退,她仔细寻找着最踏实而最干净的落脚点。只因为她的奔跑得如同她得人一样完美。 要说她奔跑的唯一缺点就是:不够快!而且还在跑直线! 眼看身后的游星守就快追上了,她似乎想要加快速度,可却怎么也是越跑越慢。她急着大叫:“别追我,别追我!” 眼看游星守就要追上了,她看到湖边停靠着小船,便灵机一动跑上了小船,用桨用力一撑堤岸,小船箭一般地驶向湖心。 女人正松了口气似的,却发现一个人影已经飘然降到了小船上。 “哈哈,开始是我追鬼,现在是鬼来捉我了。”她转了转眼珠,然后用力将桨扔到了湖水里说,“嘻嘻,这下你这个鬼得在这陪我一阵了。” “还给我!”游星守一向温柔的眼睛变得有些疯狂,全身散发着邪气。 “这是那个女人的东西啊?你竟然这么小气。”女人从怀里拿出了那把黑色的长剑。丢给了游星守。游星守接过剑时,发现黑色的剑鞘上竟然莫名地多了两个娟秀的白色的字:亦沾。 当他再抬起头看女人的时候,女人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那是我的名字啦。” 游星守的剑再也抑制不住地出鞘了。在女人眼前唰的一下闪过。女人的三千青丝掉下了大半。而女人却还在梦中般的痴痴地说:“太美了,我终于看见了――是星星!” 游星守却跪在地上大声地喘气着,刚才他因为收敛不住自己的恨意,差点就杀死了她。幸好“阴阳星”在关键时刻震动了他的手腕,他的剑气才能偏转。 亦沾跌坐在地上,一改刚刚的顽皮,幽幽地说:“你不用担心,剑鞘上的字是可以用特殊药粉抹去的。” “真的?!”游星守猛地抬起头说,“快给我药粉。” “带我去找那个侏儒,我就给你。”亦沾一本正经地说。 “你为什么要找他?” “他抢走了我的望春,那个丫头,你知道的。” “不是因为你赌输了吗?” “就算是赖帐我也要把她抢回来,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亦沾激动地说。 “看到侏儒你就要走。”游星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但他还是迁就了亦沾。 亦沾的脸上此刻就像夏天的车前草一样饱满地笑着。“嗯。”她快活地答着,然后拿小手不停地拨着湖水。 “你在干什么?”游星守皱着眉头问。 “我们快点划过去啊。”她指着湖水上漂泊的船桨说,“得先捞到桨,不然都没办法回岸上去了。” 游星守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然后陪她一起以手为桨向前滑行。很快亦沾够到了桨,她笑着回头对游星守说:“看,我拣回来了。” 游星守却盯着她身后湖面不断冒出的水泡出神。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吗?”亦沾问。 游星守却一个闪动,将她抱在怀里,然后用力一登船板,像离弦之箭一样跃上了空中。这时,从船底传来巨大的浪声,木船被无形剑气轻易地拆碎,变成一块块木片。从水底下突然钻出一个人影,向正从空中降落得游星守刺去。 游星守轻甩了两下手腕,阴阳星裹在剑鞘里挡开了敌人的刀的攻势。那人稳稳落在湖面上,脚尖踩着水面上下浮动着,却不见下沉。 游星守也降到一块破碎的船板上,尽管他还抱着一个女人,但他仍然能稳稳地站在湖面上。待到他看到攻击自己的人一身都裹在黑皮紧身衣里,只露出了嘴巴的位置用以出气。他好奇地问怀里的亦沾: “这不是你的人吧。” “不是。”亦沾在游星守怀里安静地笑笑,温柔得与平时的她有如天壤之别。 “你是谁?”游星守问。 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了长刀。转而从腰间取下了一条长长的鞭子。他转悠着鞭子,“啪”的一声击向游星守方向的水面。虽然鞭子离游星守太远,可鞭子砸入水里后竟然没有渐起浪花。过了片刻,一条水柱从湖水底钻了出来,横扫向游星守。抱着亦沾的游星守无法立即躲闪,只得转过背,生生的让背吃了一鞭子。 然后那人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挥出了六下鞭子,游星守仍然用背部全部承受着。那人停了下来说:“好功夫,好冷静,阴阳剑士游星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你是谁?”游星守没有转过身,只是稍微扭扭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人。 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英俊精干的中年人的脸孔。他爽朗地笑笑说:“其实面具用不着,我们不认识。” “你要杀我?”游星守扭头仔细看着他。 那人苦笑了一下说:“是啊,当我接到要杀你的命令时,我很难过。”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那为什么还来?” “我有必须来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 “或许,我如同这个姑娘一样想看看你剑里的阴阳星呢?” “你偷听我们说话,不要脸!”刚刚变得文静的亦沾在游星守的怀里不安份地大叫,还想拳打脚踢,却被游星守的手臂限制了。 “你可能就因为这个罗哩罗嗦的女的,而要死在这里呢。哈哈哈哈。”那人开怀地笑起来。 游星守缓缓转过了身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安在,是个水鬼。”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在人间怎么能听到鬼的名字呢?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嗯。”游星守略一点头,一扬手将亦沾向岸边抛了过去。亦沾这下子可一头掉进了湖水里面,成了个落汤鸡。她刚钻出水面就听到游星守对她说:“朝岸边游,有多快游多快,有多远游多远,上岸等我。”看着他认真地举起阴阳星,本想抱怨两句的她,也识趣地朝岸边游去。 游星守将剑带鞘立在胸口。水鬼安在站在他的对面对空旋转着鞭子,然后突然又向湖水伸出一鞭,一道水柱由远及近地奔向游星守,有如在水底破浪的银鲨。 游星守立即向侧面移动,可那水柱竟然也如鞭子般曲折地跟向他。他只好再次腾空,却不料水柱在他的正下方突然暴涨,由下至上贯穿了他的胳膊。 “哈哈,笨蛋,去空中就无法躲了!”水鬼安在又向湖面刺出一鞭,那一鞭激起的水柱径直地奔向即将落下的游星守。游星守立即在空中调整姿势,大头向下朝水柱刺出了漆黑的剑鞘。剑鞘接触水花发出了沉闷的巨响,游星守连身子带剑,一并扎入了墨绿的湖水。 他居然再也没浮上来,水鬼紧张地盯着湖面,困惑了片刻后,他诡异地一笑道:“藏在水里?水即是我的鞭子,你藏不了的。”说完他向湖水甩了几鞭子。湖面立即变围绕他向天空射出了八条巨大的水柱。 “把他找出来,巨龙波!”水鬼安在咧开大嘴嗥叫着。射上半空的八条水柱立即旋转起来朝外围扩散。当扩散到一定范围时,又全部腾空而起,在空中聚成一条巨大的水龙,螺旋地击向湖面的一点。那一点正是游星守藏匿的地方,巨大的浪花被渐起,游星守被击中弹出了水面。 “就是现在!”水鬼安在收起嘴角的坏笑,拔出腰刀,腾空向游星守的所在刺去。眼见他的刀就要刺入游星守的胸膛,游星守的剑却突然出鞘了。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副奇妙的景象,游星守在巨龙波的束缚下轻松地挥出了一剑,那一剑只存活了一瞬便收回在鞘中,而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剑刺入了水中。剑气瞬间将湖水蒸发了起来,水珠变成了水沫,漂浮在湖面上,好像过路的一场雨。等到水鬼安在缓过神来,自己已身在那阵雨中,水珠折射出七彩的星星,迷蒙了他的眼睛。他赞了句:“好美啊!”然后便一个支撑不住,重重地跌落进湖水里。 游星守安然地立于湖面,看着从湖底漂浮上来的水鬼安在说:“你看到了吧,阴阳的境界。” 水鬼安在平躺在湖面上,身体四周不断涌出鲜血,将湖水漂染成红色。他想说话,嘴角的鲜血却先涌出来,他说:“生与死,同样美好。” 游星守怜悯地看着他说:“可以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我的死,是为我爱的人能生,所以我一定得死。” “我明白……”游星守跃过去,掉在湖水里支撑着他说,“我一定让你为之生的人活着。” “谢谢……你小心,我们总共是……七个……鬼。”水鬼安在的言语越来越轻,最后他气力用竭,全身瘫软了下来。 在他的身体僵硬以前,游星守放开了他,让他静静地浮在湖面上,如同一片干枯的秋叶。 上了岸,亦沾连忙跑过来说:“刚才我都没看清楚,他怎么一下就死了?你再用一次‘阴阳星’给我看看嘛,好不好?” 游星守根本对她置之不理,径直地向前走。 “那不说这个,我们现在去哪?哪里能够找到那个矮子?” “已经不用去找他了。” “为什么?” “我已经不需要问他叫‘鼬鼠’那个组织在哪里了。” “啊?” “因为他们一定全都死了,一个也不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游星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绢布,上面用沾着金粉的笔写着: “七月十五夜,鬼门大开时。 抢孤靖河畔,亲执子手游。 ” 落款是“黑水仙”。 “这是从水鬼那里拿到的?”亦沾扬着眉毛问。 游星守呼出一口气说:“我要去靖河。” “去那干嘛?你都不知道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是他们活动的时间、地点、目标以及活动的名字。”游星守悠悠地道。 “什么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亦沾噘起了嘴。 “每一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读。” “啊?那就是‘七’、‘鬼’、‘抢’、‘亲’?”亦沾恍然大悟地说,“所以他们要抢的一定是‘子’咯?至于时间地点肯定是七月十五日晚靖河河边抢孤大赛开始的时候啦!可是‘子’是什么人?” “嗯。”游星守略微点点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大概是指一个女人。” “是望春?”亦沾大叫一声问。 “不知道”游星守深吸了一口气说,“更有可能是‘不死女’。” 亦沾不满地说:“什么不死女,不死女的。要是望春的话就好了,我一定在那帮人之前先救了她。” 游星守微笑着说:“看不出你会关心其他人。” “什么嘛。”亦沾脸红了下,紧接着又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说:“可这好像摆明了是个陷阱耶。” 游星守说:“就算是,也得去。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哦?”亦沾饶有兴趣地问,“你是为了什么?” 游星守一下子重归沉默。 “哼,即使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为了你老婆。” 游星守不自觉地去摸胸口的剑,它终于又安稳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了。 亦沾在他身旁吵道:“我也去。说不定就见到望春了呢!”看到游星守有些犹豫,她又立即说,“看到望春我就帮你才把剑鞘上的名字擦掉。” 游星守无奈地点点头,然后朝最后一抹夕阳的方向走去,亦沾疾步跟上,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说:“我在想,你阴阳星发出时,我看到的那些星星是什么?好美啊,我好喜欢。” “那是永远的秘密。”游星守幽幽地说。他的长发自然地被风略起,又被风安稳地放在他的肩膀。亦沾盯着他一字眉下一双深情的眼睛,竟然以为自己是他的妻子。 第四章 七鬼抢亲(上) “元宝,花烛,冥纸,炮仗, 死人喜欢的玩意, 居然在活人的世界盛行。 哎,算啦!算啦! 今天是他们的节日, 七月十五, 又是中元节。” 马车上的亦沾嘴里不满地念叨着,驾着车的游星守听到了却觉得像是一首适时的诗。将近一个月的路程终于结束了,在七月十五日夜幕来临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靖河县靖河村。 此时正如亦沾说的那样,整个村子布满了死人喜欢的玩意。村子里虽然人来人往的显得挺热闹,却好像并不在人世。村人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猪头面具,鹿头面具,还有孙猴子、弥勒佛的面具。这些面具,大概是为了防止鬼门大开时,跑出来的鬼找活人做替身的缘故。 亦沾笑嘻嘻地跑回游星守的身边,手里多了两个面具。“给你!”说完塞给游星守一个面具。游星守拿在手里一看是个猪头的面具。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亦沾,亦沾已经带上了一个兔子的面具,正歪着脖子对他笑呢。她穿着淡蓝色的宽松装,加上这个面具倒显得很可爱。 “兔子”歪着头说:“今天过节呢,你怎么还绷着个脸?” 游星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猪头面具,严肃地说:“又不是我们过节。” “我不管,我跟着你一路上都憋坏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玩玩!你不是也要去看抢孤大赛吗?我也没看过,一起去看啦!”亦沾说完就去拉游星守的手,游星守想躲竟然没有躲开,被她一把拉住钻进人头攒动的人群里。 舞台上正竖着十几个小柱子直冲上天。它们高低不齐,有疏有密,但都环绕着中间的巨大的红色彩柱。大彩柱的两旁挂着两条竖立着的对联,左边写到“摘孤灯中元节一决高下再无他法。”右边写着“娶美人回魂夜万种风情只在今宵。”彩柱的最上面悬着一个鬼灯笼。看来那就是抢孤的“孤灯”了。 柱子旁已经挤满了大约五十多个强壮的小伙子,还有人不断要加入。甚至不少小孩都被想靠近柱子,只是因为太弱小而被挡在人群之外。人群越来越混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游星守和亦沾也被挤着不断向前。 “安静!”司仪在柱子旁大喊了一声,沸沸扬扬的人群才安静下来。游星守看那司仪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声音较大的老头罢了,五十多岁,衣着干净。 “安静!”司仪又一次大喊后清了一下喉咙,“抢孤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今年抢孤的奖品不会再像去年是一头牛了。而是一个漂亮姑娘,绝色美人,对!是美女!也就是说,谁要是抢到了彩柱上面的鬼灯,谁就是村里最强的人,也就能得到一位绝色美人!” 司仪显然抓住了人们的心理,几乎所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都在下面喊着:“好啊!好!” 也有人不耐烦地叫着“叫美人出来见见啊?”,“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之类的话。 司仪说:“当然是真的!现在可不能给你们这帮兔崽子们见着了。不过绝对是美女,她可是自愿成为这次大赛的奖品的。你们啊,努力去抢鬼灯就行了,抢到鬼灯的自然就是她未来的老公,有全村人见证呢。她可不能赖账!” “哦,哦!”血气方刚的青年们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大声应合着。 “等会笛声一响,哦,忘了介绍……”司仪指指身后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说,“这是村里为了这次大赛请来的乐师长傅小眠,等下他一吹响笛子,比赛就开始。你们就拼命给我去抢这彩柱上的鬼灯就行了。而谁手持着鬼灯双脚落地,他就是今晚的胜者。就可以一亲芳泽。” 那个叫傅小眠的白衣青年谦逊地站在司仪的背后,纤长的手指夹着翠碧的笛子。 司仪咳了一阵,又咽了口唾沫说:“当然和以往一样,抢孤大赛是不限制手段的,允许参赛者破坏其他参赛者抢灯。所以各位参赛者必须注意别人的攻击,从上面摔下来不但意味着弃权,也意味着摔死或残废……咳,不谈这些了。胜利只属于一人,要参赛的人准备好吧。” 柱子下面挤满了人,估计已经有一百人左右。全是精壮的小伙,除了本村的青年还有很多外村的青年,看来以美女作奖品,确实非常有吸引力。 “哼,什么美女!值得这么多男人抢?”温顺的兔子在抱怨,游星守猜她一定在面具下噘起了嘴。 “留神点,可能七鬼就在这附近。”游星守提醒她。 “关我什么事啊?我只在乎我的望春。她不知在哪呢,我希望可以抓到荀三问个清楚。”她竟发起了小姐脾气。 “荀三?他可不会在这里,他不喜欢被卷入危险。他是那种很聪明的人。”游星守看着那些柱子下的青年悠然地说。 “怕危险?那他可是惹了大麻烦了,敢抢我的丫头,他胆子太大了。他要是敢碰望春,我一定打断他的狗腿,让他再矮几寸!”亦沾完全爆发了,于是游星守看到一只像狗一样吠的兔子。 游星守刚想回她几句,突然听到一声划破夜空的长笛声。他猛地回过头,看到傅小眠闭着眼睛吹奏着笛子。司仪附和了一句:“比赛开始!”彩柱底下的人群立即沸腾起来。 不少人开始攀爬彩柱,可根本爬不上两步就被下面的人拽腿给拽了下来。虽然也有上面把下面踢下去的,但毕竟不及拽人容易。爬得越高,摔得也越惨。不时有上面的人伴随着尖叫而掉下。人群乱哄哄的,从远处看像是拥挤的蜜蜂在争夺唯一的出路。 也有不少人选择了旁边的小柱子,因为顺着小柱子向上爬所受到的阻力就小得多了。只要能从小柱子慢慢向上爬到高位,再从小柱子的高位跳到大彩柱的高位,就真的是“捷足先登”了。 可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好像是人都知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攀爬小柱子,于是在大彩柱上发生的惨剧又在小柱子上发生了:不断有人掉下,掉下的人不仅摔伤了自己更砸伤了在下面的人。有的甚至是两人因纠缠打斗一块掉下来的。 游星守却一直盯着那个吹笛人,那个叫傅小眠的人闭着眼吹奏着一曲怪异的曲子。笛子本是悠扬的,然后他的笛声却是阴郁、压抑的。游星守总觉得那曲子叫人放弃生的yu望,只想奔赴死的悲伤。 伴随着从高柱上不断落下的人,笛声突然又变得狂野、凶悍起来。连游星守也觉得血脉喷张,跃跃欲试。 亦沾这时突然松开游星守的手说:“太好玩了,我也要去玩!” 游星守一把拉住她的肩膀说:“不要去!” 亦沾一下子甩掉他的手说:“就是要去!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说完她便飘然地跃上了小柱子,在小柱子之间她不停地跳跃,不断向上前进,根本就无人能够阻拦她。而她反而将拦在她身前的所有人都踢了下去。亦沾很快就跃上了彩柱的顶。孤灯就在她的脚边。 她刚想举起孤灯,谁知空中传来一阵淫邪的笑声。“娃哈哈哈,兔子妹妹等等我!”只见空中飘来一个白色的巨大的纸鸢。纸鸢下面吊着一个穿着亮绿色长衫的男人。他竟然从纸鸢上降下,单脚落在一个小柱子的顶端。对着亦沾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脸。 亦沾只看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想看他第二眼了,因为他的脸就像他的衣服一样恶心。 “姐姐你明明就是女儿身,又何必跟我这个大老爷们抢女娃呢?还是将娇嫩的女人让给我,我再帮你找男人吧!哈哈哈。” 亦沾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大喝:“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 “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你问我怎么知道你是女的?”绿衣人大笑着说,“你兔爷我了空可是一个鬼哦,色鬼呢。不要说分辨男女,就是分辨哪些是雏儿,哪些是破鞋,哪些刚破chu,哪些刚生养也没问题啊。就凭我这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就可以道破天底下所有女人的秘密了!”他边说还边指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小而且是鱼眼,果然十分淫邪。 “住嘴,我不要听了!”亦沾急得破口大骂。 可绿衣人哪会听她的啊,他继续说:“我一看你的身体,我就知道你是个至阴的雏儿,还是属于极品那型的。虽然我还没看你的脸蛋,但你身材不错。黑灯下火的看不见脸也没关系。只要让本兔爷开心就好了,你就乖乖地束手就擒跟兔爷我共渡春xiao一刻吧。哈哈哈哈!” “呸!我就是来杀鬼的!就先杀了你这色鬼!”亦沾急得不顾脚下的鬼灯,取出了折扇,一甩手打开扇子,朝绿衣人掷了过去。扇子旋转着飞向绿衣人的头颅。 “哈哈。”绿衣人不顾扇子的威胁,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纸鹤,拉扯了一下纸鹤的尾巴,纸鹤竟然将头扭动了起来,拍动着翅膀挣脱绿衣人的手,直飞向那旋转而来的纸扇。 “啪”的一声闷响,纸扇和纸鹤在空中相撞,弱小的纸鹤竟然挡住了纸扇的进攻,将扇子弹回亦沾手里。更古怪的是,纸鹤竟然还发出了“伊阿”的惨叫声。亦沾刚刚浑身的兴奋不由地一下子变成了全身一个寒噤,皮肤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哈哈,我说我是鬼你还不信!”绿衣人得意地拉紧松垮的裤带说,“只不过我不光是色鬼罢了,我还是纸鬼,纸鬼了空!” “你是七鬼之一?”亦沾因恐惧而大喝一声。 “哦?兔子妹妹你知道得还不少,那等我享用完了你,可得把你杀掉呢,真可惜!”绿衣人脸上仍然挂着淫邪的笑。 “哼!纸鬼的话总会怕火的吧!”亦沾从大彩柱顶端的两个火把中取下一个,将两侧的长对联给点燃了起来。然后得意地看着纸鬼说,“不怕被烧的话就来啊!” 绿衣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他身体缩成一团,像是真的畏惧火焰强烈的火焰。从他口中竟然流出泡沫,他乞求般地叫道:“快灭火!火在烧!会烧了我全家人啦!” 亦沾正洋洋得意准备将他拿下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古怪的笛声。那笛声第一次变得如此狂野,好像是火焰在烧时发出劈啪的火星一样的响声。在这笛声中,绿衣人停止了抽搐,他伸展开身体,脸上的淫邪的目光消失了。变得换了个人似的严肃。 不待亦沾行动,他变快速从怀里掏出八个卷轴,夹在十根手指之间。他大喊一声:“变!”将手指间的卷轴朝柱子上掷去。八个卷轴在八棵柱子顶端停下,“啪”的一声打开来。竟然是一张白色的画卷。那八张白色的画卷此时就和纸鬼一样立于柱顶。 纸鬼大喊一声:“入!”自己便朝其中的一张画卷钻了进去。若不是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感到了疼痛,亦沾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纸鬼偌大的一个人竟然真的进入到了画卷里,就仿佛进了一张门一样简单。 “出!”从八张画里传出八个声音。渐渐有东西在画卷上呈现,俨然是八只纸鹤。它们在画卷上呈现,最后竟然从画卷里钻了出来。扇动着翅膀直飞向亦沾。亦沾大怒地向八只飞来的纸鹤一挥火把,将它们都挥扫落下。她气急地喊:“你这胆小的纸鬼,别搞这些小玩意了,烦死人了。” 轻佻的纸鬼却没再和她说话,只是又大喊一声:“八出!”竟然从八个画卷里一次出来了六十四只纸鹤,它们分八个方向,密密麻麻地飞向亦沾。亦沾竟然看傻了,一个不小心被一只纸鹤蹭到腹部,就立即出现了一道血痕,原来纸鹤如同刀片一样锋利。 亦沾再也无法站在原地应付这六十四只纸鹤,只得奔向其他柱子暂避。然而这六十四只纸鹤像是真有生命一样跟踪着她。她每到一处纸鹤就朝她飞来,有一些钉在了木柱上,而更多地仍然不弃不舍地跟着她。 亦沾只得尽量辗转,让这些讨厌的纸鹤自己“撞”死在木柱上。好不容易消耗了四十多只纸鹤后,亦沾跃回大彩柱,一扬手里火把将剩余的纸鹤全部烧死。此时她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 “十六出!”画卷里又传来纸鬼的大叫。画卷里瞬间又飞出一百二十八只纸鹤,亦沾暗自叫苦…… 第四章 七鬼抢亲(下) 另一方面,游星守不理会彩柱上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仔细地盯着傅小眠,盯着他的手指在笛孔上的震动,聆听那些细小的音律的变化。最后他扫了一眼彩柱顶上亦沾和纸鬼的较量,便快速地走向了傅小眠。 “停一停,你的笛子!”游星守正对着这个白白净净,手指纤长的男子。 笛声果然停了下来,一个温柔带有磁性的声音问道:“先生,你不喜欢?”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你是女人?”游星守暗自感叹女人总爱扮成男人。 “不是女人难道是女鬼?”那女人双手手指轻捏着笛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游星守的脸。 “水鬼安在已经被我杀了,今晚不会来了。你们还有四个鬼在哪?” 傅小眠微笑着,又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笑,娇羞地低下头说:“先生,你太直接了,这么快就想问女人的秘密啊。” “你不是女人,是女鬼。”游星守毫不客气地说。 “哎哟哟,女鬼生前也是女人啊!”她温婉地掩着口笑起来,又指指彩柱上正被一大群纸鹤追赶的亦沾说,“等会她死了,她也会变成女鬼的。任凭她生前多么漂亮,她也会变成人人嫌弃的鬼。” “她是不会死的”游星守停顿了一下说,“只要你不再吹笛子。” “哦?” “你的音乐使人狂躁,也能使鬼镇静。你可以用你的笛声控制任何人。纸鬼就是因你的操控才会变得难缠的吧?” “不吹了,我也吹累了。”傅小眠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对游星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游星守却装作根本没看见地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等会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出手?” “我已经出手了,现在我就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 “地府啊。你真的不知道?”傅小眠对游星守眨眨眼睛。 游星守苦笑了一下说:“要走的话就快点走吧。” “你不拦我?”傅小眠好奇地问。 “拦你就只有看着柱子上的兔子被纸吃掉了。”游星守一脸愁容。 “游星守。”傅小眠忽然叫他的名字说,“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更多的秘密。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小心新娘子哦。娶妻一定要慎重,要是娶到鬼的新娘恐怕就连你也无法吃得消吧?”说完傅小眠大步走向远处,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一下子消失了。 “六十四出!”八张纸后面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 满身是伤的亦沾仍然在各柱子之间跳跃游走,屁股后面跟了一大堆纸鹤。她边跑边大喝:“还有完没完了?”然后她跃上彩柱取下火把,再兜转地绕到一副画轴的柱子上,用火点燃画轴。 画轴里传出凄厉地惨叫:“啊!你要干什么?火啊!” 满头大汗的亦沾兴奋地说:“看你怎么出!” 亦沾又将其余的七张画卷全部点燃,熊熊大火立即将柱顶的天空映红。八张画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火啊!不要!我不要被火焚烧着!” “火鸟出!”从燃烧的八张画卷里竟然飞出了八只燃烧着的巨大纸鹤。它们真如天鹅般大,扭动着脖子,拍动着翅膀腾空出世。见到了亦沾立即像是鱼鹰见到了海水里的鱼一样,直刺了过去。 亦沾凌空一个翻身避过了一只,可紧接着另一只又刺来了。她甚至来不及再踏一脚木柱腾空跃起,就要被飞来的火鸟给刺穿了。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直飞上彩柱顶。 亦沾睁眼一看,自己竟然躺在游星守的怀里。游星守看了她一眼,就小心地将她放下说:“这个鬼是操纵型的,你怎么对付那些纸没有用,那只是他的替身。” “他的真身不就藏在卷轴里吗?我可把他们都烧了!”亦沾不服气地说。 “如果他真藏在画里,那你刚才就应该杀死他了,他怎么还能出火鸟呢?”游星守扬扬嘴角然后环顾那些处于黑暗中的柱子说,“他不在画里,那只是他吸引你注意的把戏。他正躲在暗处,等你的体力和武艺全部殆尽的时候,将你一击必杀。” 亦沾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而且,他也根本不怕火。因为火根本没烧着他。”游星守指指那些已成灰烬的画卷说,“他发出害怕的声音,只是让你以为他是怕火的。甚至当他选择纸这种东西时,就是要给你一种暗示,因为连小孩子都知道纸是怕火的。” “当你为了想烧死他而耗尽力气时,他才会从暗中出现,给你致命一击。鬼就是如此狡猾,只因为他们曾经是人,很知道人的弱点……” 此时纸鬼突然出声打断了游星守:“精彩!精彩的解释!可是即使连阴阳剑士游星守也不会有办法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吧?人的眼睛是看不到鬼的世界的。”他刚说完,游星守的脸上已经蹭出了一道血痕,那显然是纸鬼为了示威,用暗器打的。 “所以,我会把他揪出来!”游星守大喝一声从柱子上跃上半空。在空中,他一个翻身,头朝下,手瞬间从怀里取出“阴阳星”,然后在坠落之前剑已出鞘。从他的剑里竟然撒下满天的星辰,那些小星星是可见的,将所有柱子以内的范围全部笼罩。星辰不时闪烁,像是提供给游星守某种信息。然后星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星星连成一片光亮,塞满了整个空间,只剩余了两个人形的区域没有被覆盖。 一个是亦沾,另一个一定是纸鬼。 此时游星守已经坠落,纸鬼也已开始逃跑。可是他并不是往外跑,而是跑向柱顶的亦沾。游星守大喝一声:“死星!” 星辰突然覆盖了纸鬼的人形区域,然后整个星空的星星全部散去了。 亦沾瘫坐在柱顶,看着自己脚边躺着的绿衣人。他全身没有半点伤痕,但明显已经死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纸刀,显然是准备用它来对亦沾行凶。 游星守回到柱顶时,“阴阳星”已经再次藏入他的怀里。 “你的星星真可怕……”亦沾喃喃道。 游星守却像没听见般地取下柱顶的“鬼灯”。看到远处的漆黑的靖河缓缓驶来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船后还跟着无数白色的纸船,也就是民间说的河灯。游星守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在游星守离去之前,他背对着亦沾说:“你早就该怕了。这不会是你喜欢的游戏,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鬼或者星星都会毁了你。还有……如果我看到望春会救她出来,让她回去找你。所以――你回去吧。” “不!带着我!”亦沾焦急地转动眼睛说,“我还没有帮你洗去剑鞘上的名字呢,你可不能撇下我!” “我刚刚问过露儿了”游星守摸摸怀里的剑说,“她说她不介意那个名字。”说完他的身体就直直地坠入彩柱的光晕笼罩不到的地方。 亦沾终于明白了游星守剑里的星星是什么了,那是他与妻子的誓约、对话和缠mian。通过这种方法,他和妻子永远也不会分离。他挥出的剑撒下的那漫天星辰,是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想到这里,她竟然流下了泪。她懒得去擦,在这样的夜里,她确信自己爱上了一个不会还给她爱的人。 游星守持着灯笼降下了彩柱,这时所有人都目睹了最后胜出的英雄。仍然在柱子上辛苦攀爬的人跺跺脚,停止了攀爬。 司仪嬉皮笑脸地一路小跑向游星守,走近他大声说:“这位小哥就是今晚抢孤的胜者,也是美女的丈夫。” 人群中立即一片不满的声音响起:“去******!他是什么玩意?”“不服!” “你们给我闭嘴!”司仪扯着脖子喊起来说,“你们这帮家伙输给人还不服气怎么的?我老黄今天就为这位小哥做主了,一定让他娶到美娇娘!” 然后他又嬉皮笑脸地对着游星守小声说:“小哥,这边请。” 游星守笑着向他鞠了一躬,然后谦逊地跟在他后面。司仪驼着背,脚步却并不慢。简直是在飞驰。 游星守大笑了起来说:“老伯,我都不急着见新娘子,你怎么比我还急啊?” 司仪头也不回地咳嗽了一阵说:“老生是想带小哥快些离开人群,好独占花魁啊。” “难为您来了。”游星守收起笑声,老实地跟着司仪走向河上的一座桥。那桥也已被灯笼照亮,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梦幻。老人很快便把游星守带到了桥上。老人一指桥下漆黑的河水上缓缓驶来的一艘花船说: “你看!那就是新娘的花船,新娘就在船上等你呢!” 游星守再次看向河上的那艘巨船,它被层层的河灯包围着,一点也不寂寞。缓缓地驶向桥下,一点也不焦急,一刻也不会停留。 “上船吧。”司仪拍拍他的肩膀。游星守饶有兴趣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兴奋。游星守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桥上有另一人的声音传来: “赌不赌?!赌他是哪只脚先落船?” 借着幽暗的灯光,游星守看到一个小屁孩似高的人。那人噘着嘴,吹着小胡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正是侏儒荀三。他的话是冲着那老司仪说的,司仪的脸扯动了两下,像是非常生气。 “荀三?你怎么在这里?”游星守挠挠头,摸不清头脑。 “你先上船,去当新郎官,我们回头再聊!”荀三只扫了眼游星守便紧盯这老司仪不动了,“老东西,还赌不赌?” “反了你了!竟然还敢跟老子我赌鬼毛弟赌!你忘了你把你那小丫头都输给我了吗?也好,老子正好憋得慌,要不是有这件破事要做,老子早去赌场赢个痛快了!” 游星守笑道:“原来你也是鬼,是个赌鬼!” “呸!我呸!他也配!”荀三大喝道,“那天要不是他耍千术,我也不会把那丫头输给他。今天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赌鬼!把丫头赢回来!” “去死吧你!你这衰佬!”毛弟举着拳头大骂。 “我最讨厌被人叫衰了!叫帅还差不多!” 游星守不愿再听他们争吵,此时花船已驶近桥下,他便一个飞身飘向花船。 身后传来了毛弟的大叫:“左!” 荀三紧跟着说:“右!” 游星守暗笑他们真是棋逢对手了,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船头,却是双脚同时落船。桥上传来两个赌徒“哎呀!******!”的叹息。游星守却不愿搭理他们了,他看着船舱上最外层那张红帘布。 新娘就在里面,游星守居然有些紧张。 第五章 娘子(上) 一位身着红色新娘嫁衣,被盖头罩住头的新娘子就正坐在两旁镶满玲珑玉片的象牙床上。火红的毡毯从床边的新娘子脚下直铺到门边游星守的脚下。 游星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地走上了红毡毯,一直走到新娘床边。新娘的盖头微微动了两下,看来她已经惊觉到有人来了。 “相公……”盖头下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不用看我的长相,就认定我是你相公吗?” “你带着鬼灯来了,自然是我等的相公。” “即使你不用看我,我也得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才对。你要是个丑八怪,我怎么带你出去见人呢?” “嘻嘻。”新娘娇笑了一下说,“即便我长得丑,也是上天赐给你的缘分啊,你不应该嫌弃我。” “只怕我们会有缘无份。” “不会,”新娘说,“你揭开我的盖头来,我们的命运从此将联系在一起。” “好。”游星守缓缓伸出了手,一拉丝绸做的盖头。那盖头便如水一样滑落下来。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呈现在游星守面前。细弯的眉毛,像是一轮新月,但又不如新月稚嫩,而是像月蚀般饱经沧桑;一双大眼像是一江春水,但又不如春水般活跃,而是像船下的靖河水一样漆黑寂寞。 她的细长的黑发,像是黑麦子排成的浪,正安静地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她的呼吸孱弱,却在一呼一吸间如汹涌的巨浪一样拍碎游星守坚硬的心。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喊:“不,不是真的!” 新娘子站起,向跌坐在地上的游星守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游星守眼睁睁地看着那手贴在他的脸庞上。她的手微热,她的身体轻轻靠近游星守,她的嘴唇,她的发香都让游星守无法忘怀。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无数次闪过“是她吗?” 但他终于用力地抱紧她,哭喊着:“露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是我,”新娘子将脸贴着他的脸,露出甜美的笑容说,“星守,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游星守将露儿抱得更紧了。死也不愿意松开。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是你让我活过来的,”露儿温柔地笑笑说,“今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你带来了鬼灯,你就能从鬼府将我带走。” “真有鬼神之说吗?” “你不信?” “只要你活过来,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游星守将头深埋在露儿的怀里。 “星守,陪我走到终点吧。” “终点?” “生的终点是死。”露儿轻柔地抚mo着游星守的头发说,“你愿意陪我去死地吗?” “不管去哪,我都要陪着你的。”游星守流着泪说,“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 露儿不再做声,将脸枕在他的肩膀。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缓缓湿润了露儿的肩膀。游星守紧紧地搂住她的身体,想起她和他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 那是在江南最大的一间妓院,花了最大的价钱,游星守醉醺醺地推开最高层,最里面最宽敞的一扇门。 游星守对着那个房子的主人说:“我来找乐子。” 屋内那女人正坐在大木桶里沐浴,木桶里承满了牛奶,牛奶上漂浮着花瓣。她都头发上冒着热气,仔细地盯着他后说:“我不叫乐子。” “你不是乐子,我为什么要花去那些钱呢?” “花钱买不到乐子的。”女人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怎样才能得到乐子?”游星守伸手去抓她的手,却被她反过来抓住了手,她摊开他的掌心,仔细地看了起来。 “你还会相面啊?”游星守笑了起来。 “你是个剑士?” “你怎么知道?难道真会相面?” “嘻嘻,”女人眯着眼笑了一下说,“看你手掌上被磨出的纹路就知道了,这里面蕴藏着你的九十八路剑法变化。” “你会武艺?”游星守半醉着问。 “事实上,有时候我也去偷偷东西,所以对武艺还有一些了解。” “为什么学习武艺?还去偷东西?你缺钱吗?”游星守拿迷蒙的眼睛问她。 “不缺啊。我只是无聊。”女人幽幽地说,“总感觉命运就要背离自己的愿望了。” “命运?我不懂。”游星守说,“我累了,你来服侍我啊。” “你现在醉成这样,没人原意服侍你的。”女人捂住鼻子,扇了扇空气。 “那我也来洗洗澡。”游星守说完当着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跃进女人沐浴的那个大木桶,与她面对面的坐下。 她的脸居然红了,而游星守也被热水泡得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这么美,无可比拟的美。不说有倾国之容,确有倾城之姿。此刻她正眉毛微微蹙着,盯着游星守的脸看,像是心事重重。 游星守拿手指弹了个水花,弹到她紧蹙的眉毛上。气得她一脚向游星守要害踢去,竟然被游星守挡住。她又挥起一拳朝游星守的鼻子打去。游星守躲闪不及只得往后用力躲闪。谁知道,他一用力便将木桶给撑得个七零八散。洗澡水带着花瓣流了一地。 她光着屁股一个飞身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游星守光着身子缓缓靠近她,她脸红得都不能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游星守坐在床沿说:“天晚了,让我在这睡一晚再走吧。”说完去揭她的被子。她竟然老实地让他打开被子躺了下去。 很快他就打起了微鼾,她却一直脸红心跳的,这怎么行。于是她把他摇醒。他问:“干什么啊,想给我乐子了?” “才不是。”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的女人啊?” “没有。”他摇摇头,将脸转过来对着她。用疑问的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脸更红了。 “我也不懂得什么是爱,也许我一辈子都找不到爱呢。我好怕,你怕不怕?” “哈,”游星守大笑了一声说,“对于剑士和妓女来说,爱这个字太奢侈了吧。” “不准你叫我妓女!”女人又皱起了眉头,噘起了嘴。 游星守忍不住自己的冲动,凑上去亲了那噘起的嘴。刚亲了不到两下,就发现女人的手在摸什么东西,一扭头发现一把匕首已经朝他小腹刺了过来。他情急之下光着身子跃下了床,提起衣服裤子就往外跑。边跑还边骂说:“真******见鬼了,想好好睡觉都不行!现如今这女的这么厉害,我还是一个人搂着被子睡吧。这什么鸟妓院啊,婆娘这么凶一个,下次再也不来了。” 女人拿被子掩着嘴笑道:“嘻嘻,不来才怪!” 第二天中午游星守果然灰头土脸地跑来了,一看到笑得向盈盈花瓣似的陈露儿便大喊:“陈露儿!”然后又解释说,“我问了那个老鸨你的名字……” “阴阳星在哪?我的阴阳星在哪里?”他边喊边在房子里四处乱转。 “没有啊,我没看到啊!” 游星守跳过来将她背起,狠狠摔在床上,然后压着她的肩膀说:“肯定是你拿的,你把阴阳星放在哪了?快说!”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看到那把剑!”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把剑?明明就是你拿了!”游星守狠狠地在她挺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她一下子就因气愤而红了脸。 “讨厌鬼,放开我!” “你不交出来我就不放!” 于是陈露儿就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痛!”,游星守痛得松开手来。 陈露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漆黑的长剑说:“不就是这个吗?还给你!拿去!”说完把剑丢给了游星守。 游星守接过剑恨恨地说:“哎,真倒霉!怕了你了!”说完转过身要走。 陈露儿焦急地转转眼珠说:“外面下雨了哎!” “嗯?还真是。”游星守笑笑说,“这么点雨,算不了什么。” “你的伤呢?不要紧吧?”陈露儿一把拉过游星守的手腕说,“我来帮你消毒。”说完她便拿出医药蓝,找了几瓶药给游星守小心翼翼地敷上。 游星守看着对待自己的手如此温柔的她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你何必咬它?” 陈露儿抬起头对他眯眯眼睛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游星守哼了一声说:“明天我可不来这了。你这妮子太厉害,我怕被你克死!” “痛!”因为陈露儿又在他另一只手腕咬了个同样大小的牙印,并且又开始为她上药包扎。这回游星守再也不敢做声了。 第二天晚上,游星守果然又来了。他的两个手腕已经变黑了。 陈露儿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游星守气得脸都白了,大声地质问陈露儿:“你这女疯子!你竟然在给我上药时下毒!你想害死人啊!我可是靠这双手混饭吃的!” 陈露儿连忙赔罪说:“不是!不是!不是什么毒药!就是擦了以后会有些肿和痛,其他的也没有大碍。” 游星守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别玩了,露儿,乖,怪给我解毒吧!” “你叫我露儿了?”她一脸的惊喜。 “是啊,快解毒吧!”游星守懒散地倒在床上,任凭她把他的包扎解开,重新涂上解毒药,再重新包扎上。 然后露儿也侧躺在游星守的旁边,仔细地盯着他一脸无辜的脸。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因为无聊嘛,不是跟你说了吗?” “哎!”游星守叹了口气站起来说,“以后不要这样了!”说完就要离开屋子。在他身后传来了露儿的声音: “我给你擦的是慢性解药,你明天还得来啊,还有明天的明天,也就是后天,还有大后天……” “桃花劫啊。”游星守暗骂自己倒霉。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在一个有微风的晴天,游星守身上的毒终于被全部治好了。他懒洋洋地躺在花床上,枕着露儿的双腿,看着她边温柔地梳着自己的头发边温柔地对着他笑。他得意地看看美人,扬扬嘴角说:“露儿,我的毒全好了吧?” 陈露儿的脸上稍微有些变动,但那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又笑盈盈地说:“好了。” “那,明天我又要去找人比剑了。”游星守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是谁?” “英雄榜上排名第七的苣凡。” “你打得赢他吗?” “当然。” 露儿突然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帮你梳头吧!” “用这把梳子?”游星守仔细地看了看她手上的梳子。 “怎么?嫌弃我?”她眼眶红红地质问。 “来吧!”游星守扯开自己得发髻,让长发批了下来。露儿便悄悄跪坐在他身后准备为他梳头。梳子刚一接触头发,游星守便一个扭身,抓住了她柔弱无力的手腕。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窃窃地问:“怎么?” “想让我变成秃子吗?干嘛又要毒我?”游星守盯着她,又瞥了瞥她手上的木梳子。 “梳子哪有毒,你看到我刚才自己还梳过的。”她开始扭动地挣脱着,却被游星守的大手制住,挣脱不开。 “是啊,”游星守得意地笑笑,“开始我还没想通你的把戏,后来我突然想通了。梳子是没毒的,你是先在自己的头发上涂上了特殊的毒。当这种毒与木梳子接触时,毒性会渗到梳子上。然后你只要用这木梳子一接触我的头皮,我便会中了你的毒了!”说完他狠狠地放开她。 “你知道了?”她沮丧地垂下手。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个屁!”陈露儿突然发疯似的向他冲了过来,拿着毒梳子就向他脸上刺。游星守一个闪身绕到她背后,将她连同双臂紧紧圈住,让她动弹不得。 “你这个****,又发什么疯!闹什么闹!”游星守大怒地吼着。 “我就是****!我就是要闹!我就是让你变成秃子!我就是要你陪我一辈子!”陈露儿在他的手臂里不停地挣扎扭动,他死也不放手,最后她安静了下来。身体变得柔软,她小声地抽泣起来。 他放松了手臂,露儿缓缓转过身来,在她怀里抽泣地说:“你说,一个****有办法留住一个她爱的男人吗?” 第五章 娘子(下) 游星守心口好像忽然被扎了一下,他柔声说:“你别胡说了,你这么漂亮。好多人排着队等你呢。我不是什么好男人,不会带着你去过平安日子。这个世界太大,我有太多的东西没有得到,我要去得到它们!” “那,带上我,好吗?”露儿眼眶中都是泪水,她靠着他的背,将泪水都擦在他的背上。 游星守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来吻她的唇。她轻轻合上了眼,让眼眶中的泪顺着眼角滑落,让他将那些泪水擦去,让他抚mo她的头发,让他脱去她的衣服,让他引领她进入极乐。 一番云雨后,她躺在他强壮的胳膊上问:“为什么你的剑叫阴阳星?” “因为它主宰人的生死,所以叫阴阳星。” “那星是什么意思?” “只有完全练成剑法的人才能明白。” “那……阴阳呢?它怎么主宰人的生死?” “只有完全练成剑法的人才能明白。” “你现在还没有完全练成吗?” “我还差得远呢。”游星守温柔地抚mo她光滑的肌肤说,“所以我得不断地去挑战那些用剑高手,去知道剑术的秘密。” “为什么无法练成呢?” “剑师说过要厚积薄发、顺其自然才可以悟得。”游星守摸摸自己脑袋说,“可能我看的剑谱太少,所以一时无法悟到吧。” “你完全练成了剑法后就不会再找人比剑了吧?” “不会,”游星守重重呼了口气说,“那时我会带着这把剑环游世界。去西北边陲,去东南海边。哪里没去过就去哪……” “那――我帮你。”她突然兴奋地站起来说。 “你说什么?”游星守突然感到有些紧张。 “嘻嘻。”陈露儿微笑着跑离了他身边,回过头来对他大声说,“我帮你!” “你别乱来啊!”游星守在她身后喊,可她已经消失了。 之后是连着几日的暴雨,陈露儿始终没有再回到妓院。游星守在那里等着她时忽然想到,她只是一个妓女自己只是一个胭脂客,本来就是露水夫妻罢了,怎么自己如同孩子一样幼稚呢?想到这,他苦笑了一下,摸摸怀里漆黑的“阴阳星”,它似乎在雨夜里特别敏感。 它需要血来使自己平静。 于是他来到苣凡的宅邸,轻松地潜入了进去。在大雨笼罩的世界里,他看到了唯一清晰的一副画面。一个美丽的女人依偎在一个剑客怀里。很快就连这唯一清晰的画面也模糊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游星守的泪夺眶而出。陈露儿!她居然躺在苣凡的怀里。 苣凡轻轻推开了怀里的陈露儿,看着亭外的雨淡淡地说:“好重的杀气啊!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还没等陈露儿反应过来,暴雨中一团黑影便冲进了凉亭。他的脸不再温柔英俊,而像鬼一样狰狞。他二话不说便拔出了漆黑的“阴阳星”,朝苣凡的头颅砍了过去。 苣凡坐在那竟然一动不动地躲过了这一剑!游星守又一连向他刺出了九剑,招招命中他的要害,却像是砍在了透明人身上一样,没有任何效果。苣凡终于出剑了,他只动用了他的剑柄,就让游星守躺在地上疼得再也站不起来。 一把油纸伞,一双沾着雨泥的绣花鞋。凭着香味,游星守也知道他面前站着的是谁。陈露儿将油纸伞轻轻放在了躺在地上的游星守身旁。然后默默地看着他。 “骗子……”游星守的声音痛苦地从牙缝中蹦出来。 “在见到你之前,”陈露儿幽幽地说,“我已经被苣凡赎身了,我本就应该嫁给他的……” “哈哈哈哈!”原本趴伏着的游星守翻过身来仰躺着大笑说,“****!” “你那么恨我吗?”陈露儿红着眼眶问,“你可以逃跑,别再回来了,你赢不了苣凡的。他并不像你说的是排名第七,他的剑术远在他的排名之上。你刚才也看到了,你不可能赢他的,你走吧!” “哈哈哈哈!我早已烂命一条了,又怎么会怕他?”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又跌倒在泥浆里。陈露儿过来扶他,却被他一下推dao在泥巴地上。 “够了!你这头蠢猪!我是在帮你,我不想你死在他剑下!” “用你的身体?” “是!我是****!我只会用身体!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在大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我会履行我的诺言,我会打败他,学到‘阴阳星’的秘密。然后我会带上你,去周游世界……”游星守也流出了泪,那些滚烫的泪,被冰冷的大雨很快的降温、冲散,消逝不见。 她掩着脸哭起来,然后转身就跑,再也没有回过头。 游星守只好再次仰躺在泥地里,看着天空中不断掉下的雨线,像是命运之剑将他完全地穿透了。他的剑,也应该像雨一样连绵不断地刺穿苣凡。 在他养好了伤之后,他立即又向苣凡挑战。那天是个晴天,有微风。苣凡还是以前那样仔细地看着他,陈露儿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游星守使出了他从前从未使出的剑技。 他的剑突然变化得像那天的暴雨,雨线频密而杂乱无章地从天空降下,他的剑便也频密而杂乱无章地刺向苣凡。苣凡微微一动容,还是躲过了他的剑,将他击倒。然后他淡淡道:“你有进步。”说完他便阴着脸转头走开。陈露儿照旧留了下来。 她轻轻地说:“恭喜你还活着。” 他冷笑道:“那不多亏你吗?” 她不理他的讽刺继续说:“要想穿透苣凡,雨水一样的剑是不够的。不够快,也不够密。你的剑必须像流星一样快,像星星一样密……”说完她长久地看看游星守,然后准备离开。 游星守大喊着:“我的剑不是想穿透苣凡,而是想穿透你的心!我要用我的剑告诉你,我一定会征服你,带你走的!” 她站住抽泣了起来,长时间没有停住。但她终于还是停住了哭,小声说:“我等着那一天。”说完她就又走了。 他的伤好了之后,于是又是一次比剑。那天是夜里,月明星稀的。安静的苣凡恼怒了起来,他的剑竟然出鞘了,而且招招都想要游星守的命。眼看倒在地上的游星守就要这样死了,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苣凡的剑前,令他硬生生地收回了剑。 “你干什么!”苣凡质问陈露儿。 “请你别杀他。”陈露儿挡在游星守前紧张得瑟瑟发抖。 “你知道他刚才的剑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吗?”苣凡愤怒地拿剑指着陈露儿说。 “可他还远远比不上你,这很明显。” “你知道什么,他每一次来比剑都像换了个人似的。要是任其发展下去,他很快就会胜过我。”苣凡狠狠地盯着躺在地上喘粗气的游星守说。 “何况,”苣凡将目光放回陈露儿身上说,“我也看出来了,你这****是在帮他,而不是在帮我。” “你胡说什么?”陈露儿小声说,“我不是你的妻子吗?” 苣凡粗着脖子说:“妻子个屁!你只是我用来发泄的工具罢了。你就是我用脏钱买来的一个脏货,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吗?”陈露儿出奇地平静,她扭头看看倒在地上的游星守,又看看气急败坏的苣凡,她淡淡说,“那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他?” “来我身边。”苣凡大喝着。陈露儿乖乖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脱衣服!”苣凡又命令到。陈露儿没怎么犹豫便脱下了所有的衣服。 苣凡扔下剑,开始抚mo起陈露儿。一边大声说:“老子今天就当着他的面上了你,让你这位小情人知道他永远也赢不了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是我睡过的烂货!” 陈露儿闭上眼睛,任眼泪流了出来。苣凡却停止了对她的侵犯,而是急急地拣起了自己刚扔掉的剑。因为,游星守的剑已经攻过来了。 “万盏灯火!”苣凡仓皇间大喊一声,使出他的成名绝技。剑光瞬间变成千万个火把,晃悠着向游星守飞来。 游星守用力一跺脚,飞离了地面,然后从空中俯冲下来,挥出耀眼的剑光。剑光瞬间幻化成亿万雨线,将火把刺穿。但苣凡仍然活着,他躲闪开游星守的剑光,又挥出一招“野火燎原”。剑气瞬间点燃了附近范围几丈的草地。游星守从天空降下后立即不停歇地向他刺去,那一刺太快!简直像流星一样快,苣凡虽然闪躲开,整个右肩膀却被削了去。 他立即闪到****的陈露儿身后,又剑将她架住,一个字也没说,便令游星守停止了攻击。 “哈哈哈哈哈!”苣凡大笑起来,“你怎么不刺过来了?为了这个女人?你瞧她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哪里像个好女人?她根本就是个骗子,就是个****!她潜到我家,翻看我的武功秘笈,然后点拨你。她跟我上chuang,然后嗲声嗲气地乞求我不要杀你,她愿意做我妻子。她太蠢了,她竟然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为了你才靠近我的!她不爱我,她爱你!为此她一定得付出代价!” 说完他的剑微微一震,剑气便在露儿的脖子上抹过一条细长的血线。她便有如脱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在地上。苣凡借着游星守发愣的机会,全力刺出了他最快的一剑。 可是游星守狂叫着也已经出剑了。剑一出鞘便消失了,化成白亮的剑光直飞上漆黑的高空,然后并没有坠落下来,而是悬在了高空中,像星星一样闪烁了起来。苣凡的动作在那片星光的笼罩下,完全地静止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星辰慢慢变得密、变得亮,然后星星像雨一样地坠落下来砸向他。他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一扬避无可避。他只有任凭着亿万星辰刺穿他的身体,每一颗星辰穿过他,他的身躯便抖动一下。他感到他被灼伤,他被穿透,它被抛弃。直到他倒下了,身体消失了,星辰仍然降下。 在满天星辰中,游星守丢掉手里的“阴阳星”,疯狂地跑到陈露儿身边。将她拢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地抱着她,哭喊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奄奄一息的陈露儿在他怀里反而笑了笑,她的眼眶仍然红着,里面蓄满了泪水。她迷茫地看着游星守,就仿佛隔着厚厚的雨。她轻柔地说:“你欠……了……我是……吗?” 游星守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流着泪拼命地点头。 “好想……”她的说话变得越发艰难,“活……活……着。”最后伴随她的最后一个字留下的,是顺着她眼角流下的两行泪。 游星守哀号了起来,月亮被云挡住了,星星亮了起来,好亮啊。就像情人凋谢的泪光。 第六章 她们的颜色(上) 她温柔的用身体蹭着他,就像要把一身的温柔都传递给他。她不厌其烦地轻吻他的脸颊,或许是因为长久活在黑暗中让她过度的寂寞。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妻子现在就安然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游星守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他想就这样将生命都交给她。妻子用屈辱的死换回来的生命他一点也不想珍惜,因为太痛苦了。他同没在鞘里的阴阳星一样活在黑暗中,活在寂寞里。他犀利但寒冷。 但现在妻子回来了。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微风掠进船舱,吹起他的长发,露儿的浏海。 露儿轻声说:“我终于是你的妻子了。”她轻轻合上眼呻吟,“吻我,吻到没有力气。” 他流着泪吻下她红润的嘴唇。熟悉的气息,销魂的陶醉。让他来不及结束轻吻便开始了长吻,他陷在那吻里太深,再也不能离开。他窒息,但是他感觉不到痛苦。他知道自己在接近死亡,但他不愿离开。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从船窗外飞来一个巨大的火球,冲破窗户,砸向他们。陈露儿放弃了亲吻,撑开宽大的嫁衣以蝴蝶般的姿势闪开,飞上了象牙床。游星守这才能重新吸入空气,他喘息地看着露儿和那个火球。 火球快速地伸展开,变成一团火影。火渐渐熄灭,露出一个****的少女。她只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短发刚过耳朵,薄薄的嘴唇透着冷漠的味道。“离开他!”少女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向象牙床上愤怒的陈露儿。 那些记忆快速地飞回游星守的脑袋。是不死女!游星守暗自惊呼,然而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样兴奋,因为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妻子了。长生?不死?那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是谁?为什么阻止我杀他?”陈露儿目露凶光地问。她此时正瑟瑟发抖,牙齿紧咬着嘴唇,咬出了血。 “我叫唯月……”不死女的声音有些犹豫,但她终于鼓起勇气说,“也被你们称之为不死女!” “不死女原来就是你!”陈露儿伸开双臂,让宽松的嫁衣变成她美丽的翅膀,她竟然飞上了半空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竟然这样简单就能找到你们。就是你们!游星守、不死女,就是你们,杀死了我的丈夫!” 游星守盯着陈露儿愤怒的脸惊讶地说:“你说什么啊?怎么了,露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不是你的妻子!”不死女走近游星守冷冷地看着他说,“她是七鬼之一。” 游星守看看她,又转过目光盯着陈露儿自言自语道:“鬼?” “哈哈!”陈露儿漂浮在空中放肆的大笑着,那大笑让她在空中漂浮时晃动得更厉害。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你是杀我丈夫的凶手啊!是你没认清我啊。在你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而我碰巧是个操纵尸体的鬼罢了。” “你真是鬼?”游星守不敢相信地向空中伸出手,似乎想够到她,却隔得太远。他痴痴地问:“什么鬼?” “人鬼!”陈露儿诡异地笑着,在她的身后慢慢浮现一个紫色的影子,那是个妖冶的女子,脸白得出奇,用浓浓的紫红涂成的眼影和紫黑色的嘴唇,让人过目难忘。她身穿陈露儿一样的嫁衣,只是嫁衣是淡紫色的,显得迷幻和诡异。在游星守的记忆中,那原本是一个羞涩的女孩,现在却变得这样的成熟、诡异。 “你是望春!”游星守惊叫。 “不就是我咯?”望春做了个指着自己嘴唇的动作,她身前的“陈露儿”便也做了个指着自己嘴唇的动作,一般无二。“哈哈哈哈!”看到游星守失魂落魄的眼神,望春放肆地笑起来,她的笑声充满着讽刺。 她俯视着游星守说:“我的能力是操纵已死的尸体,我就是人鬼望春!一个人字加一个鬼字是什么字?是傀啊!我是操纵死尸傀儡的鬼。我想尽办法才得到你妻子的尸体,现在你的妻子便是我的傀儡,我的奴隶!” 她在空中旋转起来,手足轻柔地划动着空气。她所做的一举一动,陈露儿便像镜子里的人影一样跟着她做起来。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同时绽放。她边跳着诡异的舞边缓缓地唱: “ 我是一个傀儡, 被线扯向未知的命运。 我跳舞, 只因脚步在动, 命运拒绝我停下。 我嫁人, 只因我身着嫁衣, 命运拒绝我反抗。 不用可怜或是同情我, 接受一切是我的命运, 因为我已失去, 我最宝贵的生命。 ” 唱完后,她伸出她十根手指,那手指甲的颜色是紫色的。指甲的尖端似乎联系着什么。她将双手伸出大笑道:“看你们的周围,已经布满了我的傀儡线,你们会死去,然后成为我的新宠!哈哈哈哈!” 游星守和唯月的身旁果然布满了紫色的线网,杂乱的纵横交错将他们困在狭小的船舱。 唯月微微转动一下身体,她身体周围的线便陷入了她的肉里。她立即流出紫色的血。 游星守在一旁看到后连忙提醒:“小心!线上可能有毒!” 唯月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伤口迅速的愈合了。在她身体旁重新燃起火焰,将她四周的傀儡线都烧化掉。她愤怒地说:“就是因为你们七鬼,我的妈妈才会被杀死的!所以,我来这里是复仇的!” “哈哈哈哈!”望春在陈露儿的身后像影子一样的举起自己的两个袖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吐吐舌头,做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你可以试试看,你会知道问题出在哪的。” “试试就试试!”唯月伸出纤弱的手,她白嫩的手立即燃烧起来,火焰在燃烧她的肉,但她的皮肉却总是立即长满。火焰逐渐升离她的手,在她手的上方形成不规则的火团。她再一握拳,那火团便散作百点火星延着不同轨迹奔向望春。 望春像烟一样重新回到陈露儿体内,眼看这场火雨就要降在陈露儿头上,陈露儿发出凄惨的叫声。仿佛被召唤了般,游星守的剑已经出鞘,他毫不留情地使出了最严厉的一招。剑一出鞘便洒出万点星辰,以流星的速度贯穿唯月。唯月的火雨不但完全被星辰压制,就连她的身体也被星辰贯穿。 可是这骇人的绝技并没有让唯月倒下,全身都是窟窿的她冷哼了一声后说:“你的星星好美!你用它们来保护恶魔?” “她才是我的星星!”游星守的身体不停地滴下紫色的血液,那是刚刚他为了挣脱傀儡线所受的伤。他努力摆好架势挡在陈露儿身前向唯月大喊道,“对不起!她的身体是我妻子的!我不能让你伤害她!” “那只是一具尸体,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复生的!”唯月的声调毫无感情,像是宣判命运的判官,“那只是躯壳,灵魂已经换成那个人鬼的了!你明白了吗?”她的身体上的窟窿也在快速的长满满,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我不明白!”游星守疯狂地大喊,“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可笑,你自己是不死的,你凭什么说死去的人不能复活?你怎么知道那只是一具尸体。我知道!我知道,露儿的灵魂一定还活着,她在某处等待着我!等待我救活她!不管谁想伤害她,我都要保护她!不管她变成怎样,我都要陪在她身边……”他的泪模糊了他的眼,他像个无助的孩子,用迷茫的眼睛看着唯月和陈露儿。 “这就对了。”隐藏在陈露儿身体里的灵魂说,“好好保护好我,别再让我轻易的死去了。好好爱护我,我是你挥之不去的记忆……来啊,星守,到我这边来,陪我去世界的尽头,我们不是约好的吗?”浮在半空中的陈露儿缓缓降下,眯着笑眼向游星守伸开双臂。 游星守没有半点犹豫地走向她。 “愚蠢!”唯月愤怒地跺跺脚,卯足全力跑向游星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放开我,让我去。”满脸泪痕的游星守侧过头,缓慢对她说着。那泪水居然让与他素味平生的唯月感到心头一麻。但她下定决心绝不再松开手。她坚决地摇摇头。 于是游星守的剑又出鞘了,这次星辰聚合在一起变成一圈栅栏,将唯月关在里面。唯月一时无法从里面出去,她只有隔着星星栅栏眼睁睁地看着游星守坠入陈露儿的怀抱。 “你累了,”陈露儿将游星守的头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前,缓缓地说,“闭上眼睛吧!”游星守便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的手缓缓地伸进他的胸口,很快,她温暖而柔软的手触摸到了“阴阳星”。游星守闭着眼,脸上写满了痛苦的表情。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又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她。也许只有死,对他和露儿来说才是解脱。活着就总是要受命运的牵绊,他的确太累了。 陈露儿柔软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然后她用力一拉,阴阳星脱鞘而出!为整个昏红的船室增添了一抹冷蓝色。唯月摒住呼吸,却睁大着眼睛。看着陈露儿持着冷蓝色的阴阳星扎入游星守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扎入绝对无法再活命。 阴阳星见到了主人的血,却没有穿透他的心脏。游星守痛苦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陈露儿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甚至连她手上握着的阴阳星也颤抖个不停。 第六章 她们的颜色(下) 阴阳星正通体发出的蓝光星,像是萤火虫的灯一样围绕着陈露儿,将她的脸庞照得透亮。这看上去很美,然而她却痛苦地嘶叫起来,甚至一把抽出沾了游星守血的阴阳星,猛地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剑,然后全身哆嗦起来。 “我受不了了!”伴随着这声嘶喊,陈露儿身后重新浮现出一个紫红色的人影。那是望春。她挥动着双手,扭动着身躯像是要躲避那缠绕着她的蓝色光星。最后她不得不完全脱离陈露儿的身体,自己跌落在地上大声地喘息。 陈露儿的身体被蓝色的光笼罩着,眼睛里反射着蓝色的光芒。她的身体在空气中优美而自然地伸展着,像是再也不受那些无形的线所拘束。她缓缓扭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正看着她的游星守。然后迅速将目光放回那地上的望春。 “不准再来缠着他。”陈露儿的声音传来,那是游星守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亲和、温柔还带着严肃,那真的就是她的声音。 游星守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泪滚下,大嘶声问:“露儿,是你吗?你活过来了吗?”陈露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不可能!怎么可能!”倒在地上的望春大叫着,“你只是我的傀儡而已,你怎么能够摆脱我?你已经死了!你是尸体啊!” “我是活是死不重要,”陈露儿悠悠地说,“但只要我在,我便会阻止你。” “哈哈哈哈,”望春疯狂地笑着,挣扎站起来指着陈露儿说,“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只是一具尸体,因为他对你的执著,你才没有腐烂!是我重新给了你生命!你是我傀儡术的完美作品!你不应该背叛我的命令,杀了他!现在就去给我杀了他……” 望春的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被三束蓝色的剑光刺穿。那只是因为陈露儿轻轻挥动了一下阴阳星,阴阳星在她手里甚至比在游星守手里更加自如。 “哈哈……”望春因痛苦而咳嗽起来,中止了笑声,她嘴角留着鲜血,在喘息的间隔中问,“难道上天让我无法给你报仇吗?安在!难道你不保佑我杀死他们吗?难道你想让我就这样去见你?” “你是水鬼安在的……?”游星守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明白了她的恨,她的恶意。他想起魁梧英俊的水鬼安在,以及安在死时对他说的话“我的死,是为我爱的人能生,所以我一定得死。”而他所爱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这只“鬼”――望春。 “不!杀死你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望春伸开双臂,伸展开紫色的长袍,向陈露儿飞去。陈露儿挥动阴阳星,阴阳星的光芒再次贯穿望春。可是仍然不能阻挡她靠近,最后阴阳星整把刺入了她的身体,而望春也终于如愿地紧紧抱住了陈露儿。 她紧贴着陈露儿,让陈露儿无法动弹。望春面目狰狞地瞪着游星守说,“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再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我要抱着她一起死,你们永远也不能再相聚!” “灵魂蒸腾!”望春怒吼着,全身散发出紫色的雾。这雾混合着陈露儿身上的蓝色星光变得越发的迷幻。雾在她二人身上不断挥发着,她们二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陈露儿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要啊!”游星守大声说,“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要杀我吗?放开她吧!” 紧贴着陈露儿的望春用一种哀伤的语调说:“杀你?杀你我也不会快乐的。安在都已经死了。我再也不会快乐了,我只能将这种悲伤留给你。现在,我和你的妻子的肉体和灵魂都将要蒸发了。很快我和她就会消失了,灵魂和肉体都不复存在。你将真的失去她。而我,也不想去那个世界面对安在……” “把她还给我!”游星守大叫着冲向望春,冲向那蓝紫色的雾,却被强大的力量给反弹回来。他爬起来后又冲向雾,却又被弹出来。他衰弱地倒在地上,但他仍仰头看着,努力地支撑起上半身向她们爬去。他的眼泪又开始滚落。他的心并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坚强,他在命运前总是那样无助。 被望春钳住的陈露儿看着地上的游星守,豆大的泪从眼眶里流出,滑过脸旁而坠落,她抑制不住地轻声抽泣着。 唯月身旁的星之栅栏早就消失了。她仔细地看着游星守,她突然同情起这个人来。他就像她那日一样被人绑在广场的大石柱上,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杀死。他就像她一样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痛,却会为亲人的痛而痛苦不已。 唯月跑到游星守身边说:“我去!”还没等游星守反应过来,她的身体便靠近了那蓝紫色的雾。她伸出了一只手,插入那雾中。就像跌进了沼泽一样,她的手立即变成了黑紫色。她冷漠的脸上微微有了些变化,那证明是非常疼痛的,否则她是不会那样的。她皱皱眉毛,缓缓地将整个身体都没入了那团紫雾。 在那片紫雾中,她原本被染成紫黑的皮肤又重新恢复了白净。她冷冷地看着望春说:“我来了,放了她吧。她不能给你什么,但我身上写着不死的秘密。” “那又怎样?”脸色苍白的望春一边勉强地笑着,一边更加抱紧陈露儿。陈露儿的眼睛变得无神起来。 “我或许能让你的丈夫活过来的。”唯月瞥了眼陈露儿后对望春说。 “哈哈哈哈,”望春重新狂笑起来,她说,“我可不像他们那样蠢。要是你有办法,在他们杀死包姑的时候你就应该会复活包姑了。为何你没有?因为你根本不会让别人复活。你就像一个会飞的虫子,只是招引着不会飞的虫子的羡慕罢了。那些人不明白,会飞的虫子生来就会飞,它们本来就和不会飞的不一样。哈哈哈哈。” 当唯月听到“包姑”这两个字,那时的痛苦变从她脑子跳出来,让她重新温习了一遍。她仍能清晰的听见刺穿包姑身体的那“嘶”的声音。她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要做什么。 “跟我们一起去死吧!尽管你是不死女,我也想你死!”望春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扣住唯月的肩膀。紫色的液体自她紫色的指甲间流出来快速凝结成紫色的傀儡线,将唯月和陈露儿的身体层层缠绕。她们的身体很快便被绑了个结实。 “不是的,”唯月侧头不愿看望春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她看着倒在望春怀里的陈露儿说,“你看,她不是复活了吗?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活了啊!” 在望春陷入思索之际,唯月勉强伸出了手,搭在了陈露儿肩上。此时,陈露儿正要无力的闭上眼睛。被唯月的手一碰,她扭过头来用充满疑问的眼光看着她。唯月勉强的笑笑,因为久未笑过,所以笑容有些僵硬。但毕竟是笑,因此换来了善意的眼神。 “我不信!”望春突然大喊了起来,“你骗我!你们都去死!”她身上紫色的雾变得更加地浓烈,甚至开始变成浓烟,在三人身上蒸发。陈露儿身上则仍然覆盖着蓝色的光芒,那些光芒更加闪耀,在她身上像整条银河一样缓缓驿动着光彩。当这蓝光和紫雾都侵袭到唯月身上时,她痛苦地喊了出来。那喊声足以刺痛任何人的心灵。在她长啸以后,她失去了知觉。她的身上开始自动地燃起了火焰来。那火焰燃遍她的全身,为她抵挡蓝光和紫雾。 一瞬间,笼罩在她们身上的紫雾消失了,星星消失了,火焰也消失了。只剩下紫、蓝、红三种颜色的光纠缠在一起。那些光反复地互相吞噬着,却谁也无法吞噬谁。游星守已经看不见她们的人影。他焦急地冲向那片光。忽然在光中传出一声大喊:“灭!” 那片三色光间发出“啪啪”的响声,有电光在里面涌动。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被三色光填满,一股巨大的气流冲向周围,不仅将游星守冲飞,还将整个小船冲得个稀巴烂。 游星守被气流冲上了半空,在半空中时,三色光亮便已经消失,他只能看见漆黑的夜空和漆黑的河水。然后他便一头栽进了漆黑的河水中。河水冰凉而漆黑,他辨不清左右,靠着浮力才知道上方在哪。他拼命地游上湖面,抹去脸上的河水,四下寻找着三个女人的下落。但哪里还有什么女人,河面上只零散地漂浮着船的残骸。 他游到残骸那边,可依然一无所获。一个轻微的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顺着响声看去,前面的河水正发出非常微弱的淡紫色光芒。那声音还在响着,很特别,像是铃声,但节奏又仿佛是心脏的跳动。他不顾一切地游过去,发现那片光亮来在水下,便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河底。 那片淡紫色的光芒在漆黑的水底显得特别柔和,照亮了附近的河水。它像一个蛋壳一样温柔地包裹着一个人,是陈露儿!她还在!游星守心底一阵狂喜。他游过去托起她,淡紫色的光并没有排斥他。他便托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河面上游去。陈露儿浮上了水面,但还昏迷着,可能因为喝进了不少水。淡紫色的光缓缓的消失了,奇怪的响声也早已不在,四周重归一片沉寂。用了很长时间游星守才分辨出哪里是岸边,拉着陈露儿游到岸上。 游星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平整的面,陈露儿仍然紧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游星守摸摸她的鼻息,她呼吸正常,并没有被水溺到。她还是如同他初次见到她时那样美。她睁开眼睛时想必还如从前那样顽皮、聪明、深情。她为他经历了那么多痛,甚至死,想到她将醒过来,游星守都不知该怎么对她说,说些什么。他只想带着她去环游世界,就像他们之前约好的那样。她想要什么,他就会给她什么。这样他才能满足。 她为什么突然活了?她真是她吗?刚才望春的“灵魂蒸腾”后发生了什么?望春和唯月是不是还活着?这些他都不知道,但他最想知道的是,眼前的露儿还会不会醒来?那是他最大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才想到去握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剑阴阳星。她纤弱的双手紧紧地抓着阴阳星就像是抓着生命。游星守怜惜地看着她,轻拂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并不冷,而是温热的。这一切迹象都让游星守感到快乐。 在他一个始料未及的瞬间,陈露儿突然睁开了眼。她的眸子清晰动人,看着蹲在她身旁,正抚mo着她的脸的游星守。出其不意地,她一下子用手挡开游星守的抚mo,半坐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她的声音很迷茫。 但游星守还是欣喜不已地欢呼:“你终于醒过来了!露儿,太好了!” 陈露儿看了他一眼后沉默了片刻,站起来以后,重新看着他说:“我不是什么露儿。” 游星守惊讶之余连忙说:“你怎么可能不是陈露儿呢?你明明就是陈露儿啊!” “都说了我不是!”陈露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两条细弯的眉毛蹙在了一起。她又对着游星守的耳朵大声说:“我是不死女。” “你是唯月?”游星守惊慌地问。 “我不是什么唯月,我是……不死女。”陈露儿屡屡自己湿透了的头发说。 “你在说什么呢?露儿……”游星守难以致信地问。 “你还不信?那你看这个。”陈露儿说完便打了个响指,小小的火星迸发出来,变成火焰在她手指上燃烧。她的皮肤被烧焦,但很快又长出新的皮肤。 游星守甚至听到自己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他用尽力气克制自己才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却发现不知道自己不知该做些什么?他长久的呆立着,看着陈露儿手上的火焰熊熊燃烧。这个世界,总是让他太意外。 第七章 陌上花香(上) 陈露儿神采奕奕地看着游星守,像是有些好奇这个人怎么现在傻傻地看着自己不动?但她只看了一阵便不去看他,低下头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她微微一皱眉,她的衣服便冒出浓浓的水雾。游星守因此而缓过神来,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皮肤下燃烧着自己的血肉,用热量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烘干。 “别这样做!”游星守焦急地说,“别这样烘干衣服,你燃烧自己不会很疼吗?” “疼?”陈露儿天真地问。 “你……?”游星守不知道她怎么了。这时她正好打断他,她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游星守焦急地问,“那望春呢?陈露儿呢?你记得吗?” “不记得。”她冷冷地说。 “包姑呢?”游星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她干脆用沉默回答了他。 “那你的名字呢?你知道你叫什么吧?”游星守哀伤地看着她。 她眼睛看着他,冷静地说:“我叫――骸。” 游星守一个箭步冲向她,紧紧按住她的双肩问:“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在露儿的身体里面?为什么这个身体会变成不死之身?露儿去了哪里?你说啊!” “你放手!”她惧怕地挣扎着,手脚乱揣着大喊,“放手,游星守,你放手!” 游星守一下子愣住了,说:“你记得我了?” 她凌乱的浏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美丽的,聚满了泪的眼睛慌乱地盯着游星守的脸。她轻声呢喃:“是啊,我怎么会认得你的呢?” 游星守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来,紧紧地搂抱着她。她竟然也有片刻安静地让他抱着,但很快她便推开了他说:“游星守?我不记得了。” 游星守一下子重回失落的境地,他知道她只是一时记起了他的名字罢了,对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她已经全忘了。难道是灵魂蒸腾爆炸的结果?但最令他不安的是,她竟然拥有了不死女的身体,这意味着什么?她成了不死女? 想到这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大口冷气,如果陈露儿的灵魂再也回不到现在这个肉体,那他为之努力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现在唯一能让他觉得有一点欣慰的是,她还记得游星守这个名字。这说明露儿的灵魂还在残存在这个叫“骸”的肉体里,或许只要让露儿在这具肉体中醒来,露儿就真的活过来了! 只要不死女还在,只要陈露儿的身体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你说……”她大胆地看着游星守,却是窃窃地问,“你说你认得我?” “你是陈……哦,不,你以前叫做唯月。”游星守结巴着回答。 “是吗?”她看看自己身上已经干透的衣服,再看看游星守问。 “当然真的。”游星守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她的外表如此让人熟悉,但她的内在却如此陌生。他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以前还很喜欢唯月这个名字呢!” “唯月?”她仰头望望夜空,似乎在思考。她说,“是很好听,我喜欢这个月字。那,我以后就叫骸月吧。” “好,就叫你骸月。”游星守看到她有兴致便陪她笑笑。 她又看看自己手上握着的阴阳星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剑,叫做阴阳星。”游星守看着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把剑,想起曾经的陈露儿也是那样喜欢着这把剑。 “为什么叫阴阳星?”她果然问了个和陈露儿一模一样的问题。 “因为它挥出的剑光就像星星一样美。” “‘阴阳’?”骸月问。 “是生死、分离和痛苦。”游星守幽幽地说。 她像是听不懂游星守的话,站在风中,让风吹动她的嫁衣。就像是风的新娘子。她的目光寸步不离地黏着阴阳星,她淡淡说:“我要它。” 他默许了。在他心里,她的要求他都无法拒绝。 她没有说一个谢字,只是说:“我们走吧。” “去哪?”游星守好奇地问。 “去死地。”她难得的,扬起嘴角笑笑。 “那是什么地方?”游星守试探着问。 “去了,就知道。”她淡淡地向游星守笑笑,看着那熟悉的笑颜,游星守感到幸福起来。如果陈露儿能活过来……他禁不住要这样想。 “你让我陪你一起去?” “是,”她直截了当地说,“因为这个世界,我只认识你。” 从来都是这样。当他们相遇后,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现在的她,游星守仍然无法理智地将她和陈露儿分开。但他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唤醒她身体里的陈露儿。然后和她幸福快乐地活着。 他现在想拉着她的手离开这,去镇上的小店住下,让她好好的休息。明天去裁缝店,买写绫罗绸缎换掉这身红色嫁衣。但他终于还是不敢去拉她,他问: “你带路?” “我不认识路,我只知道,那叫死地,在歧山。”她宽大的袖子随风轻摆,似乎害她身体左右摇摆起来。游星守深怕她能这样飞走,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侧过头来温柔地说,“带我去吧。” 游星守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寒风吹过。游星守连忙拉着骸月跳到半空。一把折扇旋转过来,失去目标地在二人脚下转了个圈,一无所获地旋了回去。游星守看那扇子就知道那个在他剑上刻名字的家伙来了。 他回过身,看到不远处亦沾正怒气冲冲地扔出一把扇子,她这次竟然收起了扇子,整把像棍一样地丢了出去。游星守没有料到,扇子直来直往地打中他的鼻梁,打出了一条红红的印子。游星守忍住疼没吭声,却引来一旁的骸月好奇的目光。 “游星守!你这个大骗子!好色鬼!你竟然要娶这个女人,你对得起你的妻子吗?”亦沾义愤填膺地指着游星守的鼻子大骂。 游星守根本懒得解释,他拉着骸月从亦沾身边走过。亦沾气呼呼地重新绕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说:“她是谁?总得给我一个解释!” “我叫骸月。”话不多的骸月居然对她自我介绍起来。 “走,别理她。”游星守拉着骸月向城镇的方向走去,把亦沾落在了身后。气得她“哼”的一声,噘着嘴,原地跺脚。 她和他在黑夜里行走着,湛蓝的星空是指引他们唯一的明灯。这样走了一会,他们前方传来“咯噔、咯噔”的马蹄声。亦沾架着马车呼啸而来,并在他们前面勒住缰绳。 “要去哪?歧山?你知道去吗?”她没好气地瞪着游星守问。 游星守皱皱眉头问:“你听见我们说话了?”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不知道歧山在哪了。”亦沾嘲讽道。 游星守皱皱眉问:“你知道歧山在哪?” “当然,本小姐可是神通广大的!要钱有钱!要车有车!”她轻蔑的用眼角扫扫游星守说,“你跟着他走?他不但找不到歧山,还要害你挨饿受穷呢。” “你……”游星守刚想反击,却感到手被骸月握紧,扭过头他看到骸月对他眨了个眼,便忍住了话。 “让我带你们去吧,我可是非常清楚歧山这个地方,简直可以说,熟悉得很。”亦沾像个能说会道的导游一样眉飞色舞地推荐着自己。 游星守还未开口,骸月竟然逃脱游星守的手,一下跑到了马车上,爬了进去。 “我喜欢她,”亦沾笑逐颜开地说,“她身上有着望春的味道。”说完竟然陷入了沉思。 游星守想起了可怜的望春,于是顺带着可怜起这个“主人”来。他说:“别找望春了。我见到荀三了,他没有掳走她,而且他可能都活不了了。望春她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了。” “你见过望春了?”亦沾敏锐地盯着他,让他不自然地避开。 “没有。” “游星守,你相信命吗?”她忽然转换了口气,变得轻松起来,“我还会见到她的,我知道。” 游星守上了马车,亦沾跃上车夫的座位,娇喝一声说:“架!”两匹骏马便乘着他们驶向远处的山峦。 午后,微风过,陌上花香。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通向洛阳的大道上。已是十月,阳光虽充裕,但已让人觉得热了。路旁是几棵不知名的树,长出柳树般的枝条随风应和着,像是欢迎陌生人的归来。 坐在车夫位的亦沾神情爽朗地唱了起来,她歌声嘹亮、婉转,她唱道:“雨停住,风正香,天公无雨不惆怅。” 车厢内,骸月正躺着安睡,游星守在一旁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他看了良久,然后打开帘布,探出身子,问前面的亦沾: “走了这么多天了,你真知道歧山在哪吗?” “当然。嘻嘻。”亦沾嘻嘻笑着。 “你会带我们去吗?”游星守皱着眉头看着她。 “喂,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亦沾又生气起来,扭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说,“我对你们不错了。连着赶了这么久的路,都是我做车夫,你还真把我当你佣人使了呢?” 游星守苦笑说:“我要驾车,是你应是不肯。” “那你就老实坐着呗,问东问西干什么?”她一幅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小心!前面!”游星守突然指着前面喊。亦沾扭过头,看到马车正前方站着一个男人。可是马车哪里还能停得住,径直地穿透了那人。那人就像水波轻轻晃动了一下,竟然站在原地毫发未伤。在交错的瞬间,游星守看到那人向他微微笑着。马车停了下来,游星守和亦沾跳下了马车。游星守的脸都青了,因为他看到那人不但无恙,怀里还抱着骸月! 第七章 陌上花香(下) “梦斟酌,浅浅尝,茫茫前路是他乡。”那人看着臂弯里的骸月轻轻地念道。 这句正好接着亦沾刚才唱的那句,亦沾因此仔细盯向那人。他虽步入中年,但高大英俊,朴素简约的宽袍下的全身肌肉透漏出阳刚之气。头顶用橘色的布扎了个发结,将长发束起。脸上有很多剑痕,却仍然挡不住眉目间的英俊。特别是剑眉下的眼睛,虽然不如游星守的漂亮。单眼皮,还无力地耷拉着,却显得比游星守更坚毅、深情。 游星守可没有这种欣赏的好心情,他大怒地喝道:“把她还给我。” 此时骸月已经醒来,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的臂弯里,也是吓了一跳。但那人对她一笑,她竟然放松下来。那人将她轻轻放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她慢慢回到游星守身旁,却不时回头看那个男人。男人只是友善地笑,一言不发。 他的气质或许对女孩来说很迷人吧,但游星守却有些受不了这个。他一把拉过骸月,把她挡在身后。 那人目光从骸月上收回,开始盯着游星守,轻蔑地笑笑后他说:“这么美的女人,你能好好保护吗?把她交给你,还真让人不放心啊。” “我一定能保护她!”一向沉默的游星守竟然狂叫了起来,这吓坏了身边的亦沾,她从未见他这个样子。 “我看不是吧,你要是能保护好,你妻子就不会死了。也不用搞成像现在这样。”那人尖锐的目光盯着他,嘴角始终挂着轻蔑的笑。 “闭嘴!”游星守冲上前去大喊,“又是鬼吗?我是不会让你碰她的!就算杀光你们!” “呵呵,我正想看看呢!”那人轻松地向他勾勾手指说,“来啊!” 由于没有剑,游星守赤手空拳地冲了过去,一拳砸向那人。谁知却总也打不到那人。那人穿着宽袍,木屐,轻盈地躲过游星守的每一下攻击。游星守打了十拳,也未能将他击倒。此时他突然出招了。是一个头槌,实实地砸在游星守头上。游星守顿时感到平衡失控。那人乘机一个脚勾,勾倒了他。然后用一只手将他轻松地提起来,近距离对他说: “这么快就发火了?你爱她吗?还是爱你自己?你让她活过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她是你一个人的吗?你现在为什么发火?因为我刚才抱着她?你和争风吃醋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游星守稍微回过劲来,便一拳打向那人。为了躲避,那人不得不松开他。 “你在干什么呢?”亦沾大声问,“你的剑呢?”然后一转头,看到骸月正从马车里取出阴阳星。亦沾顿时无语。 “星守!”骸月将阴阳星扔向游星守。游星守接过剑立即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招:剑一出鞘便化作万点星火洒向那人。 此时那人也已出剑,他的剑直直的,没有锋,也没有芒。他的剑法也很普通,就是轻轻一划,便将接近他的流星全部弹开。他又破空挥出了一剑,并没有剑光、声音或者火花。只是游星守感到身旁掠过一阵微风,一股微香,然后他便整个人横着飞了起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地飞起,坠下。倒在布满枯草败叶的干土上。 他居然输了!自从陈露儿死后,他第一次输。 那人收起剑,一反常态地没有笑他,而是悠悠地说:“剑是什么?是风?是雨?是火?是灯?是星星?这些都是什么?是空间。剑其实是空间。不同的剑士,有自己不同的剑术,也就有自己不同的空间。你想击败我?那你得先知道我的空间是什么?你自己的空间是什么。 剑的最高境界是无限的空间。你的剑还未能触摸到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而且你太依赖那把剑,它并不能带给你什么。至于,阴阳……”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骸月接着说,“阴阳的最高境界是无限的时间。能控制时间的人才能扭转生死。” “好好磨练自己的心和剑吧!他们都太脆弱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只够对付那些小鬼。那些黑暗世界的魑魅魍魉正都盯着不死的秘密呢。他们可全都是控制空间的高手。你能胜过他们吗?” “你是谁?”游星守爬起来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那人不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还有我这次来还要告诉你,去歧山不是这条路,你们的导游不太像话啊!”他笑着指指亦沾。亦沾立即红着脸去看游星守,游星守却没有任何感到吃惊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歧山?你是鬼?”游星守仍然一丝不敢松懈地盯着他。 那人却扬扬嘴角笑了笑,转过身要离开。这时,一旁的骸月突然大叫着:“小菊!小菊!”她眼中充满了泪水,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那人的背影微微一颤,他缓缓转过头来向骸月无比阳光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你,骸。”然后,只一闪,便凭空地消失了。 游星守紧张地盯着骸月问:“骸月,你认识他吗?他是谁?” 骸月却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流涕,摇摇头说:“不认识,只是眼泪不停地想流。” 说完她主动投入游星守的怀里,像是要找个温暖的角落藏起来。游星守让她躲进自己的怀里。他仰头轻声叹道:“我真怕啊!” 亦沾脸上本来内疚的表情不一会就变成了气愤的表情。她红着脸说:“你刚才干什么呢?剑都不拿?为什么你可以把你的剑给她?可我在你的剑上只写了个名字,你就要杀我!你还记得你的妻子吗?游星守!你想为这个女人死掉吗?” “这是我的事。”游星守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 亦沾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一震,她自己好像听到“咯噔”一响,仿佛柔软的心脏被人踢了一脚。她几乎要哭出来,但她仍然强忍住泪水说:“走什么?你不是让我带你去歧山吗?” “你还想骗我?”游星守大声说,“刚才那人说这根本不是去歧山的路!” “骗你?怎么会?”她不敢直视他,便不自觉低下了头,但又马上抬起来,拒绝承认自己撒谎。 “你当我这是在跟你玩呢?我是去救命!你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不要再跟着我们了,我现在拜托你!走远点!让我和骸月去歧山,好吗?!” 在他的大声斥喝下,亦沾的眼泪终于决堤般地崩溃。她抽泣着说:“好!你不是要去歧山吗?我告诉你!它就在我们现在路线的反方向!你掉头走,就可以去那里送死了!那里被称为‘死乡’,也被叫做“十八死地狱”,我不带你们去是想……现在,你去送死吧!你可别求我回来!剑鞘上面的字我也不会帮你擦了!让你这个蠢人被这个女人害死,再到地狱里去后悔好了!”然后转身跑开,连马车也没有要。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游星守不禁又有些担心起来。他想叫住她,但却终于没有。“死乡”?那是个怎样的地狱啊?他紧紧地抱住骸月,心想,至少要好好地保护她。 在附近的一个小镇,游星守要了间双人房――他实在不放心让骸月一个人睡。幸好她也不懂得在意。晚饭时,游星守要了陈露儿最喜欢吃的几个菜,还有一瓶清酒。等菜上来的时候,他温柔地笑着问:“尝尝看,喜欢吃吗?” 骸月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边嚼起来,吃完说:“不喜欢,酸酸的。” 游星守说:“那是碧鸭掌。放多了醋,所以酸,再尝尝这个……”他主动夹了另一碟子的一些菜送到骸月碗里。 谁知她刚将菜入口便吐了出来,她皱着眉头说:“这又是什么啊!怎么这么辣的啊?” “那是辣子凤凰,是辣的。你不喜欢了?”他看着现在的骸月和以前的陈露儿真的不一样了,她真的还在她体内吗? “你这个人啊……”骸月笑笑说,“总是喜欢猜我想什么,结果却总是猜错。”她摸摸自己脸蛋旁的长发,像是不习惯那头秀美的烦恼丝。但这个动作和她的话却让游星守的心怦然一动,脸觉得有些红。 “那,以后不猜了。”他拾起桌上酒瓶给自己酒杯里倒上一杯说,“天一亮,我们就去歧山。” “你不怕死吗?”她收回笑容说,“亦沾不是说那里是‘死乡’吗?” “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游星守装作轻松地笑笑。 “是真的,”她漠然说,“我记得那里是叫‘死乡’,虽然我是不死的,但你……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去罢了,你真愿意跟我去?” “愿意去,”游星守坚定地点点头说,“我要去,也许能找回你的记忆呢。” “记忆?”她迷惑地看着游星守问,“记忆里有些什么?” “有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游星守突然动情地握住她的手说,“记忆里有我,和你。”他眼中闪烁着希望,但其实他也不明白她的记忆里是些什么,她关于那个“小菊”的记忆,是他所不知的。他真能在她身上找回陈露儿吗? “你喜欢记忆里那个我是吧?”骸月坦率地问,“可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以前了。” “我会等的。”游星守稍微紧了紧手,更用力地握着她。 “谢谢。”她终于笑了起来。 游星守忽然彷徨起来,这一刻,他和她已经在一起了。真的要找回陈露儿吗?她醒过来会快乐吗?她醒过来时这个她会去哪?她不会寂寞吗?小菊的话始终刻烙在他心里,你真的是为了她吗?你是为她还是为你自己。他内心胶着着,始终找不到答案。他索性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但怎么样他都觉得不会醉――现在还不是醉的时候。 之后,她睡了,她紧紧抱着那把阴阳星――游星守又给了她,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向里蜷缩成一团,像是无辜的灵魂。游星守看着她的背影,反复想着陈露儿,眷恋着陈露儿。就算自私又怎样?陈露儿应该活着,骸月应该被她代替,他爱着她,现在她变成了不死女,他一定得让她变成陈露儿。那些记忆太深刻,他总是在梦里听到陈露儿说的那句:“好想……活着。”他明白那是她对他深深的留恋。 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半夜里,他醒了。醒着时,他眼角有泪,而骸月却已经不在了。他猛然起身,跑出房外。看到一轮圆月下,骸月站在高高的屋檐下缓缓地行走着,像是在梦游着。他立即跟在了她后面,他不能再失去她了。就算想想都不行。 骸月站在屋顶摇晃着,轻轻地呢喃着什么。突然她清醒下来,她迅速地朝来时的方向奔去。游星守只好跟着,但他却有不好的预感。并且他突然想起亦沾来,那个蛮横任性的丫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但他现在只有跟着她在房顶上疾驶着。他看着她疾驶的背影,觉得她突然离陈露儿好远,好远。陈露儿总是那样容易理解,她的爱那样****着,没有城府,没有秘密。她为了留住他会想尽一切卑鄙的办法,而眼前的她却不会,她总是他无法预计的,她太神秘,突然间,他不确信还能找回她。 但至少,他会陪她到终点,保护她,直到她再无所求时。 第八章 月誓(上) 很难有这样的月夜,在湛蓝色的天幕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圆,这个圆真的很圆、还很白。上面斑斑驳驳的,有一些湛蓝色的图腾。它被人称为月亮,因为它发出柔和、朦胧的光。神秘、虚幻而美丽,因此它总是被人和魔力、宿命、女人联系起来。 骸月就在这样的月光下疾行着。她的速度很快,像鬼魅般。游星守感叹幸好是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他才勉强跟得上她。最终,她在城内的另一家客栈的屋顶停下。游星守也停下,小心地潜伏起来,不让她发现。 此时客栈除了昏黄的灯笼还醒着,其他一切都已睡着了。她悄悄地潜入了那家客栈,游星守惊讶地看着,犹豫着该不该阻止她。最后决定看看她做什么再说。她进去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出来了。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而是两个人。她抱着一个昏睡的女人跑出来了。那女人游星守认识,是亦沾。他的心头不禁紧张起来。 又是一阵急奔,她背着亦沾,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游星守在内心里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想了上百种理由,却依然不能为她开脱。看来,只有等她自己揭晓了。 她奔向的是城门,难道她要带着亦沾离开?他想着。果然,她出了城,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那是一面长满杂草的山坡,地面有很多凸凹不平的地方。偌大一个山坡只有几棵树在月光下拉长了影子,像是这里唯一的守卫。游星守知道,这是乱葬岗,穷人或恶人被抛弃的地方。 骸月停下,她将亦沾放在地上。然后一伸双手,手指甲里便射出十根细细的线,那线是紫黑色的,在银色的月光下也不反射光彩。那些细线条线像是有生命般,很快纠集在一起,仿佛捆麻花般,变成了一根稍粗的线。然后那条粗线,像毒蛇一样自动在亦沾身上爬行,将亦沾来了个五花大绑。最后,骸月朝附近的一棵树的树杈一扬手,线便穿越了树梢,她再用力一拉,亦沾整个人便被吊在了树上。 游星守看得心惊胆颤,他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怎么会这些?这些东西她从哪学来的?为什么他觉得似曾相识。 “呵呵,”骸月轻笑了两声,然后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她放肆地笑着,扭头看向游星守藏匿的地方。游星守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她……怎么了?”游星守指指昏睡的亦沾问。 “她?她没事,只是睡着了。”骸月诡异地笑着。 “你呢?你怎么了?”游星守将担忧的目光放回骸月身上。 “我?我也没怎么,我只是……”她收敛了笑容提高了声音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恨你!” “恨?”游星守不能接受地说,“为什么?” “换了张皮你就不认识我了吗?”她扯起长袖挡住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对眼睛说,“这样你认得我吗?” 那对眼睛依然秀美,游星守认为那世上最美的眼睛。它温柔、体贴、缠mian、深情。它似乎想对你倾诉无限秘密,却因此释放出更多神秘,将你牢牢吸引。 可是它现在却怨恨地看着他。眼波下的晶莹蕴藏着愤怒、杀机、残暴和毁灭。他的确认得那双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地轻声问:“望春?” 她放下袖子,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看看月亮,轻轻地呼了口气说:“还能活着,真不错。” 这是怎么一回事?游星守的脑袋嗡嗡地叫着,他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望春不是死了吗?可是她的尸体呢?就连不死女也没有尸体,等等!不死女借用了陈露儿的身体,那为什么望春不能借用呢?天啊,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望春、陈露儿还有唯月现在都活在一个人的身体里?而那个人现在就是骸月? 他大脑正飞快地转动,“骸月”却在此时说话,打断了他的思路:“灵魂蒸腾竟然也杀不死她。”她用长长的指甲划破自己手腕的动脉,鲜血涌出来,但伤口却又马上愈合,连疤痕也没有。 “不死族啊!多么强大的力量!”她高举起双手,伸向月亮,安宁地闭着眼睛,在冷浸的空气中拥抱着无形的月光。她的长发在脑后不停地舞动,像是海洋中海藻一样自由自在。 “望春!”游星守不安地叫着,“你把我引到这来是复仇来了吗?你想为安在复仇是吗?” “蠢材!”她睁开眼睛轻蔑地看着游星守说,“你还不明白不死的力量吗?连灵魂蒸腾也不能毁灭它!活着的感觉太棒了,我根本没时间去报什么仇!我首先要完全占据现在这个不死的身体,然后我要去找寻不死的秘密。那时,我要让整个世界的死尸都活过来,成为我的傀儡,组成我的军队。我将毁灭国家!毁灭一切!还要毁灭你!你的生活!” “你疯了!你这样做着有什么意义?” “哈哈哈哈……”她狂笑着像鬼魅般漂浮起来。她向游星守一指,游星守感到异样,想跳开,却发现脚已经被束缚住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下遍布着紫黑色的线,那些线和线交织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网,将他的双脚缠住。 她伸出的手指却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轻蔑地盯着游星守说:“爱可以保存多久呢?悲伤可以保存多久呢?我已经记不清安在的脸了,但我还记得你……那是深深的恨意!我这才明白人一生都在记住别人对自己的伤害,人一生都在恨!生下就带着恨!恨自己的命运为何不如他人!活着是为了仇恨!恨别人过得比自己好!死也带着恨!恨生命如此短暂!恨是一切,恨是生命,所以…… 所以,我要将这些真相告诉那些活着的人,让这个世界到处充满恨。我还要利用不死族的力量突破生命的界限,召唤地狱的仆人。用恨征服一切,用恨毁灭一切……”她狂妄地说着,边说却边流着泪,如此的表里不一。游星守觉得她哭得和陈露儿并没有任何不同,因此深深地同情起她来。 “对不起!”他突然想安慰起她来,但他还是不得不问,“你绑走亦沾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突然停止了哭,大笑了起来,对,她现在的情绪就是这样的多变。她大笑着说:“你这个笨蛋!她可是打开死乡之门的钥匙啊!你竟然不知道她的秘密?” “她?秘密?”游星守不禁看了看树上吊着的亦沾,她的脸依然天真无邪,明显就绝对不可能是有城府的人。怎么有可能会有秘密? “告诉你吧,我当初接近她可不是为了杀你。她是重要人物,我们组织的首领将我安插在她身边,就是要想方设法得到她的那个秘密而已?”她顿了顿,接着说:“她就是传说中那个能够打开死乡之门的守护者的传人!只有她才能为我打开死乡之门。” “她?”游星守吃惊地又看了看她,怎么也难以相信。 她点点头笑笑说:“嗯,就是她。瞧,命运已为我酝酿了一切。” 游星守说:“可是,我不能让她跟你走了!” “哈哈哈哈,”她又大笑起来,仿佛笑是她唯一表达感情的方式。她的眼神异常诡异,游星守在这样朦胧的月夜下仍然能清晰看到那之中蕴涵的东西――冷漠和不安,那是她的内心在挣扎!可是为了什么? 她停止了笑,伸出的手缩回来捂住自己的脸说:“呵呵呵呵……你还不知道不死的力量?你还不相信我对生命的嘲讽?看看这个吧!” 她飘上了半空中,像是站在了月亮的前面。轻松地打了个响指,一团火便在她指尖燃烧起来。她将那一团火像抛皮球一样随意地扔向地上。火球掉落地上,立即着了起来。顺着紫黑的丝网,将大地变为一片火海。 游星守费尽力气扯断缠在自己脚上的线,在火燃到自己身上之前成功地跳向一棵树,并借助树干的反弹,直飞向高空中的她。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棵不太长的树枝,那便是他现在的剑。 他使出了普通的一招,树枝直直刺向她的心脏。她却不避开,只笑笑地看着他。他却慌了,在树枝散发出的剑气即将刺穿她心脏的一刻,他在空中艰难地扭转了身子,偏失了目标。他毕竟无法攻击这个身体,即使她是不会死的,他也下不了手。 可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冷笑着,在与他擦肩时,用冷冰的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时,闭着眼睛,给了他一个吻。她的吻深沉而优雅,就像沉在千年湖下的一个石子一样深邃、安静。 而他竟然无法推开她,甚至还想抱住她。他和她久未亲热,他真想再次zhan有她,给予她自己还未来得及给予的热情。 她身体缠着他,紧贴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在月夜冷浸的光线下,在身下一望无际的火海上缠mian着。之后她突然一把推开他,让他重重地摔在树的枝杈上。游星守好奇地看着她,发现她正痛苦地叫着:“不要醒来!不准醒来!你们都别吵!我不准你醒来!” 她在月亮前扭动着身躯,像是每一寸肌肤都在和自己作对。但她终于勉强着镇定下来,喘着粗气对游星守说:“所以……呵……呵……这就是你讨厌的地方……”她大喊一声,“死!”便在空气中挥动了双臂。火海像是接受了她的命令,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 火海下面传来低沉的嗡嗡声。被火覆盖的泥土滚动起来,有什么渐渐地露了出来。是死人的手!虽已化成白骨,但仍然像有生命般地拨开泥头,一点一点从泥土下探出身子,慢慢爬出来。 游星守亲眼看着这些“白色战士”的复活,他是第一次看到望春借助不死女的身体得到的力量。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在疯狂地找寻着她?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守护着那么多个秘密?现在竟然将通向秘密之门的路清晰地指在自己的前方。这是命运吗?陈露儿会变成不死女,命运这样安排? 那些白骷髅在火海中拉长了影子。扭动着躯干,缓缓地接近游星守落脚的树。他们的白骨在火焰中燃烧着,变成飞灰拌着火星做一瞬的航行。不少骷髅还未走到树旁就已经燃烧殆尽,还未烧化的白骨坠落在地,委屈地爬行着,像是证明自己不带走生命就永不会甘心。接近树的骷髅开始像人一样攀爬,但是树太高他们够不到游星守。他们只好将树团团围住,并开始有骷髅蹲下垫着其他骷髅向上爬。可惜被火烧过的骷髅骨太脆弱,他们轻易地就被上面的骷髅踩碎,化成一堆粉末。 游星守觉得一阵阵恶心,因为他们像人一样有智慧,却不懂得珍惜生命。当然,他们确实已经没有生命了。他们就像奴隶一样地被人操纵,邪恶地活着。他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他们的主人――他曾经的妻子。 第八章 月誓(下) 她满脸都是汗,像是在努力地把持着什么。她的身体明明和陈露儿一模一样,只有她恨恨的眼神,才证明她是望春。游星守决定结束这一切。他用力跃上空中,跳得比骸月更高。然后他便在月亮的前面挥动着树枝,使出了他的剑技――雨。树枝幻化成流星雨将整个火海笼罩,那些骷髅在流星与流星的交替间陨灭。蓝色的流星化成驿动的光彩,流过骸月的脸庞。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像变得更加难受了。 “呀!”她大叫一声拔出了插在腰间的阴阳星,挥出万点星辉,那些星辉聚集在她头顶,慢慢汇集成一个巨大的银球,放出刺眼和的光。挂在天空上,就像又一轮明月。“骸月斩!”她大叫着将剑指向游星守。那个巨大的月亮便奔向游星守。 游星守感到月亮离他越来越近,因为月亮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而他却仿佛被月亮的魔力钉住了一样,居然只知道呆呆地看着那团光亮砸向自己。不知该如何避过这个从天空奔向他的庞然大物。 来不及躲避了!游星守看着那团即将毁灭自己的月亮,想要再看看骸月的脸,不!应该说陈露儿的脸,却因为对着刺眼的光而看不见。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一生?他都在做什么呢? 等她活过来而已。 可她却昏睡着,永远也不醒。他轻轻合上眼,让巨大的月亮看清楚他的脸,让月亮产生的风压吹起他的长发。可风却突然停住了,那个月亮也贴着他停住了。他没敢睁开眼睛,因为刺眼的月光足以毁坏他的眼睛。但他清晰地感到月亮炸裂开来,变成无数星星的碎屑在天幕上彩带般地扭曲落下。 他睁开眼,整个天空都是星星的彩带。骸月正缓缓仰头,也如那星星降落一样坠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向她冲了过去。在她跌落以前,在空中轻巧地接住她。她在他的怀里恨恨地看着他。 他沉默着,没有问,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静静地听。 她的眼皮即将无力地合上。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说:“呵……她们……该死……吵着要我回去了。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能……颠覆这个世界……颠覆你……和她们。”她的声音越来越含混不清,说到最后一个字她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她终于重归于平静了。 他抱着她,然后找到了她吊着亦沾的那棵树。那棵树已经被火烧得差不多要断了。挂着亦沾的那根树枝劈啪一声折断时,游星守赶到,他接住亦沾,带着这两个女人离开了这片火海。 回到客栈,游星守将她们两人都抱上了床,自己在茶桌旁喝起茶来。他想睡一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感到自己太累了,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一直都在想着放弃,想着让自己死。这样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下去了。想到刚刚自己在骸月的骸月斩前的无动于衷就能证明这一点。 可他绝不能倒下!陈露儿无数次在他的梦里重复着,她临死前的那句话:“好想……活着……”他是她复活的全部希望,他又怎么能让自己就这样轻松地死去? 现在的情况更让他苦恼。很显然,灵魂蒸腾使望春、唯月和露儿三个人聚集在了一个身体里。望春对他的恨,陈露儿对他的爱,以及唯月对他的同病相怜,都在一个身体里面作祟着。他能只让陈露儿醒来吗?她还能醒来吗? 他又看看床上安静睡着的亦沾。她为什么这样缠着他,他很清楚。但他怎么忍心让她卷入自己的不幸?可是望春又说只有她能带他找到死乡的门,而只有去死乡才有可能找到不死女的秘密,才有可能让陈露儿醒过来。 只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一定得变得更强!否则他根本就无法保护这两个女人,甚至可能直接就被骸月中的望春杀了――她的剑法已经不弱于他,而她只是看过几次他使用阴阳星罢了,可以想像不死女的智慧和力量。而她召唤白骨的一幕让他想起便觉得不寒而栗。他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有没有主宰?但若把已死的骸骨变成自己的工具,把自己的恨意加注给死后的人,那必定是无限恐怖的。他已深深地感到恐惧了。 这时亦沾“嗯”了一声,睁开眼睛,她先醒了。看到自己所在的环境,看到了游星守,她眼珠飞快地转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却立刻板着脸对游星守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游星守说:“是我把你带回这的,我要你带我去死乡。” 亦沾走到桌旁坐下,眨眨眼睛说:“也不是不可能……你先给我个理由?” 游星守说:“理由你知道,我想让我妻子活过来。床上的那个女人,身体是我的妻子的,但她已经变成不死女了,灵魂也变成骸月了。我只有寄望于去死乡了解不死族的秘密才有希望赢回我妻子的灵魂。而我已经知道你是死乡的守护人,只有你能带我们去那里。” 亦沾脸色变得难看,她站起来说:“你胡说……即使真的是那样,我也不会带你去的!你死心了吧!”说完她便跑出了门。 游星守追了出去,在月光下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脸红起来,皱着眉头问:“你干什么?” “你会答应我的!我知道!”他有些激动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非要答应你?”她红着眼睛问。 “因为我相信……相信你的爱,我相信你会帮我的。” “既然你明白……”她大声哭出来说,“既然你明白那是爱,你就更不应该要求我!你想我成全你?救活你的妻子让你们夫妻团圆吗?你认为我有那么好吗?”她哭时完全不再像平时那样顽皮,而变得惹人怜爱。 游星守拉近了她。 她哭着大声叫:“放开我!” 游星守却已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他说:“现在我抱着你,是要告诉你,我的人就在这里。带我去死乡吧,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爱她,爱她胜过自己的命。她因为我而死,我知道她其实好想活着。为此我努力去找遍世上的兰菱,让她永远不腐烂。我总想,即使世上所有的兰菱都凋谢了,也不能让她凋谢。所以,当我听说不死族的事,我就决定只要她能够活过来,让我怎样都行,怎样都行。 我可以为她去死,也可以为她去爱……只要她活过来,我就可以爱你了。我这样说很混蛋吧?但我现在没有理由爱你,我只能承诺在她活过来以后,我就离开她,永远不再见她,和你在一起。 而我能厚着脸皮这样求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会为你爱的人做一切……” “别说了!” 她停止了挣扎,将头埋在他怀里,紧紧拥抱着他。她满脸是泪地说:“混蛋!你明明就知道我不要你的命!” 她在他怀里豁然抬起头,用力扯他的衣襟说:“我是不想你去送死!那里是地狱!你怎么能够平安地活着?人家是不死女!你是什么?你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死?你觉得我现在像活着吗?”他自嘲地笑起来说,“不了结这个心愿的话,我一辈子都会这样。” “好”她离开他的怀抱用手快速地擦去脸颊的眼泪说,“让我和你一起去死乡,我就答应你!” 看着她,他眼底闪现出朦胧的泪光。他重新将她抱在怀里,他用温柔的大手拥着她的头默默无语。良久,他才说:“好。” 这时他突然感到有脚步声,他松开手,转过身看到陈露儿就站在他身后,痴痴地看着他们。但他很快就清醒,那不是陈露儿,只是醒过来的骸月。 她的眼神有些痴迷,在月光下放着盈盈的微光。她的嘴唇在瑟瑟地抖。 “心……痛……”她说了这两个字后,便立即掉头跑回了房间。 游星守看着她离去,却没有任何愧疚。他已经为她选择了不能回头的路,剩下的就是走到路的终点了。 “陈露儿……”亦沾在他身后喃喃地说,“真想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游星守又将目光移向她,发觉她和露儿多少有点像。 翌日,有雾,游星守三人徒步在不宽的山道上前行。 亦沾和骸月又恢复了精神。骸月对于昨晚的事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像以往那样沉默着。而亦沾显然对于昨晚的事全记得,她显得很活跃。 “游星守,知道为什么要先来这里吗?”她问他。 “为什么?”他顺着她的意思问。 她兴致盎然地说:“这里叫信子山,我的家就在这上面。然后,我要去取一样东西,才能带你们去歧山。” “哦。”游星守应了一声。一旁的骸月却突然问:“什么东西?” “呵呵,那可是秘密!”她友善地对骸月笑笑,骸月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阴阳星。 忽然她大叫:“这是什么?”她指着剑鞘上的“亦沾”两个字问。 游星守刚想解释,亦沾却得意地跑过来说:“那是我的名字啊,怎么了?” “我不要!”骸月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说完后她用袖子猛地擦起字来,可怎么也擦不掉。亦沾在一旁偷笑起来,游星守却很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要这个!”她大声叫起来,手上突然燃起猛烈的火焰。火焰迅速将阴阳星团团包围起来。 “够了!”亦沾在一旁怒斥道,“没用的!我的特殊颜料,即使你将它烧成灰,名字也会变成不同颜色的灰在上面!” “不要这个!”她仍然试图用浓浓火焰去擦拭阴阳星。 游星守冲过来一把抓住了阴阳星,让火焰灼伤自己的手。亦沾“啊”的一声叫起来。游星守忍着剧痛说:“露儿,别生气,都是我不好……别生气。” 那火焰迅速地消失了,阴阳星得以保存。 游星守的手都被烫红了,骸月看着他的手说:“不,我可不是……”她说完便晕厥过去。游星守立即一把抱住她。 亦沾不无醋意地问:“你刚才叫她什么?露儿?你疯了?” 游星守抱着骸月激动地说:“刚才一定是她……可……她为什么不愿意认我?” “游星守!”亦沾跺着脚说,“你还去不去歧山?你想等着她自己变成陈露儿吗?你觉得可能吗?” “不,我们继续走吧,我来背她。”他说完立即将她背在背上。然后向前走,亦沾却没有走动,他回过头来看着她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其实我刚才好怕!”她抱着自己的双臂说,“好怕名字就这样被烧掉了!” 游星守温柔地看了她很久,然后呼出一口气,说:“走吧。” “嗯。”亦沾点点头便跑到了他的前面,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在大雾中若隐若现。一阵风吹过,雾轻轻散去,游星守看到她正在擦着脸颊。但雾很快又聚在她周身,他只得加快脚步,走向那条若隐若现的路。 第九章 月沼(上) 浓雾渐渐散去,山道露出了原来的相貌。倒也不算狭窄,山路都差不多是一样宽,铺垫上了防滑的石子,伴着雏菊和杂草混合的清香一直通向山顶。在那隐约可见一座古式的城堡。 亦沾说:“那就是白凤城,我的家。” 背着昏睡的亦沾的游星守看向那座城。那座城在山顶上,一面对着现在唯一的一条山路,另外一面,也就是山的背面是悬崖峭壁。或者应该说它是背对悬崖面对着山道的一座城堡。山道和城堡之间被一片碧绿的森林阻断,森林之间弥漫着一些蓝色的雾气,显得有些诡异。 游星守指着那森林上不断冒出的蓝色的雾问道:“那是什么?” “糟了!”亦沾不自觉地抓了一下他袖子,难得的一脸愁容地说,“有人进了月沼了!我们得赶快。否则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了一片血腥之地了”她说完就向那片森林跑去,游星守赶紧跟上。 在森林的入口亦沾停下来,她转过身来担心地看着游星守说:“答应我,跟在我后面!顺着我走的路线走!” 游星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便不再多问,只是点点头。跟着她,背着骸月进入那片向外不断冒着浓雾的森林。 明明是晴日,在森林里却一切都暗得不象话。游星守抬头看看头顶,密布着蓝黑色的云海,遮住了几乎一切光亮。 亦沾艳红色的衣服在这片暗绿的世界显得特别醒目,她神情焦急地奔跑着,跳跃着,像是一只急于返回自己被抢占了的巢穴的狐狸。 飞驰间,游星守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呼吸声,但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他背上骸月的。四周的树木的树皮都是由碧绿的青苔覆盖着,油油的,像是可以渗出水。自树干、树叶不断地放出蓝色的雾。透过那些蓝雾,游星守突然感到自己仿佛看到了在不停扭动的树木,极力想要呼吸的树干。他努力摇摇头,不敢再看树,只盯着亦沾的背影向前行。 亦沾终于在前面停下,她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然后回头看着游星守。游星守看到她身后的一片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蓝色水潭,有五人多宽。森林所有的树所放出的蓝雾全部被这个水潭吸过来,水潭因此显得雾气腾腾。 此时水潭仍在不断向外扩张,就像是一个蓄水池,潭水越来越多。游星守终于明白那些蓝雾就是组成蓝色潭水的元素。而此时天空吸收着另一部分蓝雾,变成不安地滚动着的云,云和云偶尔触碰产生了透亮的闪电,然后是雷鸣。这一切都太神奇了! 但最神奇的是,水潭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抢孤大赛那夜的老司仪赌鬼毛弟,一个是游星守熟悉的侏儒荀三。 那两个人似乎被困在水潭中央的一块较大的石头上,潭水没有漫过他们所坐的石头。他们都没有发现游星守和亦沾的到来。 他两人的目光现在全部凝集在岩石上。游星守仔细一看,岩石上正来来回回地爬着一群蚂蚁。 毛弟其实已经是个老头子了,至少他满头的白发说明了这点。他长相非常和善,若是不知道他是“鬼”。他还真像是个司仪或者村长之类的,又或许是个厨子,因为他一笑起来他不够大的眼睛和嘴巴便变成一些线条,配上胖胖的圆脸,整个就像一个大包子。 此时毛弟的小眼睛发着光说:“老弟!你敢赌吗?我赌这群蚂蚁会爬到我这边。” 荀三瞪大双眼吹着两撇小胡子不服地说:“老赌鬼,来就来!这次你输定吧!这波蚂蚁长得又不和你一样,凭什么听你的?我就赌它们一定会爬到我这边来!” 毛弟眯着眼笑了起来,他说:“爽快!赌什么呢?你老弟这些天也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输给我了,却还不知道我的厉害,这次,你要是输了,不如就让我恨恨抽你个耳光吧!” “好!我非得抽掉你几颗牙!”荀三卷起袖子瞪着那些蚂蚁。 只见蚂蚁们像在一口大锅上那样焦躁地乱串着,转来转去的。最终也不知道哪只蚂蚁带的头,竟然真的爬向了毛弟。而且还一点也不惧怕他似的,爬到了他身上。 荀三霍然站起,尽管他站起时也只和普通人坐着一般高。他红着脸,将脸凑到毛弟身边大声说:“打我脸吧!打完了告诉我为什么蚂蚁会跑到你那儿?” “好!”毛弟说完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他脸上立即多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荀三擦擦嘴角流出的血盯着毛弟,但目光一点也不怨恨,反而像是虚心学生般地看着他。 毛弟因此而更加得意起来,他指着仍在继续爬向他的蚂蚁对荀三说:“笨蛋!你以为用些馒头可以吸引这些家伙吗?你未免太小看它们了,也太小看我了!” 荀三尴尬地掏出一小堆馒头屑说:“这是之前身上藏着的干粮,便正好用在这,可惜还是输了。” 毛弟哈哈大笑两声后说:“算了吧,看你也挺虚心的,就告诉你为什么!这群蚂蚁为什么来这块岩石?” “不知道!或许是来觅食的。”荀三摸摸自己的胡须说。 “错!”毛弟神采飞扬地说,“你看到这块岩石上有任何吃的了吗?” “那他们是路过?”荀三又问。 “有这么成群结队路过的吗?”毛弟不满他的纠缠。 “那是为什么?这块岩石有什么不同吗?我不明白。” “因为这块岩石是整个森林――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倒霉地方……这块岩石是整个森林里最高的一块石头。”他大声说,“蚂蚁是为了避难才跑到这里来的!” “避难?”荀三眼睛放着光。 “嗯,”毛弟收敛起笑容,圆脸变得不再和善而滑稽,而变得像屠夫一样冷峻,他说,“你一定也发现了,那些树,那些蓝雾,以及我们脚下的蓝水潭,它们都是有毒的。有生命的东西只要一沾上它们,立即会要死去。而且……” 他指着不断向外扩散的湛蓝色的潭水说:“它们会不断扩散至整个森林……” 荀三的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他问:“别岔开话题吧,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输?” “你还不明白吗?”毛弟突然捂着肚子笑起来,他强忍住笑说:“这些蚂蚁既然要找最高的地方躲过这场灾难。它们当然会选择我,不会选择你。毕竟你站起来都没有我坐着高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似乎连眼泪都出来了。 “畜生!岂有此理!”荀三小老头一样的脸竟然像个大姑娘一样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哈哈哈哈!”毛弟却不管他,自顾自的笑着。荀三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红着脸大声问,“那说刚才那个,你说这里会全部被这死水淹没?” 毛弟收起了笑说:“嗯。除了这些树,不要说这些蚂蚁,所有一切都会死!” 荀三眼珠转转问:“那这里怎么会有蚂蚁的呢?” “因为这里是一个专门对付人的陷阱,久没有人去触碰它,它便自然显得安全无事。蚂蚁迁徙过来,也活得不错。可是我们一进入这个森林,这个陷进就被触发了,现在它就要来杀死猎物了。”毛弟用哀伤的声音说着。 荀三的目光盯着那些不断爬上毛弟身体的蚂蚁,它们中有一些不小心掉落下来,滚入蓝色的水潭里。竟然一下子就凭空不见了。他额头不禁冒出了冷汗,此时听到毛弟叹息着说:“是我们害了这些小家伙。” “你为什么不怕?”荀三挑挑眉毛问,“为什么来这里?” “你忘了吗?”毛弟站了起来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鬼。” 荀三仰视着他说:“只有这一点我是不服的,只有我才能说是赌鬼。” “哈哈,你啊,还嫩着呢。”他笑着摸摸荀三的头,像是对自己的孩子在说话,“你看看后面。” 荀三这才回过头看到游星守和亦沾,游星守向他轻轻点点头。亦沾大骂道:“死矮子!”荀三苦笑着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便仍然看着毛弟。 “我等的人来了,我要去了!”毛弟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说。 “你别走!”荀三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他。 “怎么?” “再来一局!最后一局!”荀三伸出了一根手指说。 “到现在为止,你赢过我吗?”毛弟眯着眼睛看他。 “没有。”荀三回答。 “你虽明知会输给我,但你为了阻止我去找游星守麻烦,还是一直在勉强自己跟我赌是吗?”毛弟以钦佩的目光看着荀三说,“你够朋友了。再赌下去?可你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输给我了。” “荀三!”亦沾禁不住着急地说,“他说得对,这里等会就要变成死地了!跟我们走吧,我认得路,跟我们走,我带你们走出去。快来吧!” 荀三却苦笑着向他摇摇头说:“你们先去外面等我,我还想赢他一次,我很快就出来。”说完坚决地将头扭回,看着毛弟。 “就赌命吧。”荀三一咧嘴,两撇小胡子跟着飞扬起来。 “抱歉,我并不需要你的命。”毛弟说完就要跳离那块岩石。荀三却拦住他说,“如果他杀了你,我便不能和你赌了。所以,给我个击败你的机会吧!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来啊!来赌吧!” 毛弟问:“怎么赌?” “赌色子!赌大小!”他说完兴奋地去怀里掏色子,却在低头的一瞬间被毛弟狠狠地砸了一下后脑,立即昏厥过去。 毛弟抱着他,将他放在岩石上看着他悠悠地说:“要是我儿子也活着,那他或许也有你这么大了吧……” 他拿出两张花牌,塞到荀三衣服。然后重新转过身看着在一旁冷冷看着的游星守。游星守已经将不醒的骸月交给了亦沾扶着。手上重新持着阴阳星。 亦沾看着他的架势,又看看天空不断翻滚的蓝色云雾大声说:“星守!别打了,这里很快就要变成……变成月沼了!” 游星守说:“你带她先离开森林!我等会就去追你们!” “不要!”亦沾一下哭了出来说,“你要是不走,我就跟你在这里一起不走!”她说到着急处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游星守喝斥:“为什么不听话!” “我就不听!”她竟然又站起来扯着他的衣服说,“现在走还来得及!跟我一起走,快点!” 游星守大喝:“不要任性!我把露儿交给你,就是把命交给了你!你带着她离开,我自然会活着去找你的!快走!” 亦沾哭道:“露儿,露儿!你就知道露儿,我呢?你这样做我不心疼吗?我们逃出去你再跟他打好不好?” “抱歉,”游星守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柔声说,“因为我要带荀三走……” 一个声音从亦沾后面传过来:“而我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亦沾扭头一看,长相和善的圆脸“主持”毛弟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亦沾,”游星守握住她的肩膀说,“我们只有这样了,不然呆会我无法带那么多人一起离开!所以,你先带露儿走!我等会便来。” 亦沾的泪还没干,但已经在用力地点头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游星守是决不会回头的一个人。她背起骸月,仰起头对游星守说:“我在地上留下白色的粉末线,你等会顺着这条记号线来找我啊!你要是不出来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说完疾步地向森林深处跑去。 第九章 月沼(下) “哈,终于只剩下我们了。”毛弟缓缓走近游星守,却在他身前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也不肯前进半步。游星守知道那是他最好的攻击距离。 “为什么你们总要缠着我?” “听说你过去也被人成为鬼?”毛弟眯着眼笑笑说,“那你总应该知道,鬼是很缠人的。” “为了什么?不死女?想怎么样?抢走她?还是杀了我?”这些都是游星守脑子里的问题,可他憋住没有问,因为他知道问不出结果。 “身为鬼啊,总是有牵绊的。即不能去赶着投胎,又要昧着良心去害那些不认识的人……”他摸了摸自己银色的头发说,“话说回来,每个人都是为了希望而活着。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用听这些,”游星守将剑一横说,“我也有我的牵绊,来吧!” “望春已经被你杀了是吗?” 游星守点点头说:“是,我还杀了水鬼安在,纸鬼了空。” “哦。”毛弟应着,“好利的剑,你说我会死吗?” 游星守冷冷地说:“你一定会死,只是我可能也走不出这个森林。” “哈哈哈哈,”毛弟竖起大拇指说,“好聪明!”他从兜里取出一把长尺,那是赌博时数子用的。然后又从兜里取出一把松籽。 他突然精神抖擞地问:“你猜这把是单还是双?” “不知道。”游星守将剑更加地握紧,他知道他就要攻过来了。 “双!”他将一把松籽全扔上空中,未等松籽全部落地,手中长尺已经攻向了游星守。他速度如此之快,已至于游星守只能仓惶出剑。 阴阳星出鞘了,没有感情的冷蓝色,还有无数星辉。像是银河一样覆盖了整个空间,奔向毛弟,要将敌人全部包裹。 可是却没有包裹!松籽阻挡住了流星的攻势,游星守这才注意到那些松籽竟然并不是直直落下,而是在空中飞舞着,流动着,漂浮着。而他还发现刚才那把尺子攻击的也并不是他,而是地面。尺子把地面分成了一个大大的“田”字。毛弟和他分别占用了田字中的一个“口”字。 看到他惊愕的表情,毛弟眯着眼笑着,把自己的脸变成一个包子,他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世界,世界需要规则来匡扶。就拿赌博来说,需要赌具――”他指指空中的那些松籽,然后接着说:“还有规则,也就是我右手这把尺!” 游星守焦急地想跃出那个“田”字,却发现那个“田”字竟然是移动的,无论他跳到哪里,田字总是在他脚下。而那些松籽不但无序地飞舞着,还在一些空袭想他的要害袭击,他只好挥动剑鞘将松籽挡下。 “开!”毛弟大喝一声舞动尺子,空中漂浮的松籽竟然随着尺子的舞动凝集成一只煽动翅膀的鸟,它嘶叫着,以令人恐怖的速度冲向游星守。游星守刚将剑横在胸口护好,鸟便全部冲到他的剑上,巨大的力量穿透阴阳星打入他的身体,他感到肋骨都在隐隐作痛。于是索性向后翻去,但那只鸟竟然不肯放过他,在他未落地前又攻击了过来。 他只好挥出阴阳星抵挡。阴阳星洒出万点星光,星光聚集成一点,变成一把利剑刺向鸟的心脏。鸟虽然被刺穿了,可它根本无痛无痒地抖动着翅膀,松籽重新聚集起来,飞向游星守。为此他只能开始新一轮的逃亡,他想像是对安在一样,一定要等到敌人近身才有机会赢。可他会近身吗? “呵呵,我和安在不一样。”不停挥动着尺子指挥鸟的毛弟说,“那家伙沉不住气,总是亲自去了结敌人,给予敌人最后一刀。我不同,我喜欢看着敌人在我的规则里挣扎,直至死亡!” 游星守的希望破灭了,他一个不留神竟然被巨鸟完全地集中背部!虽然就被撞了一次,但松籽中的每一粒都像陨石砸在他的伤口上。他剧烈地痛,身体不受控制地从空中坠落。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此时那个小菊的话居然出现在他耳边,虽然那只是一些模糊的字眼:“空间……时间……无限”似乎了解了那些,他就能活下去了。可是他却怎么也悟透不了?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他忽然想到亦沾,她离去时的眼神。他又想到露儿,也是她每次和自己离别的眼神。他害怕那种眼神,他突然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他于坠落中再次挥出阴阳星,这次颇有些不同。他的姿势生疏,甚至可说是临时挥出的阴阳星。那些剑气里的星辰却似出笼猛兽般地扑向毛弟。 毛弟轻蔑地笑笑说:“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击吗?我只要躲开就可以了……”他突然闭嘴。因为那些星辰绕了一个极大的弯,居然绕过了鸟在他面前聚集成一个巨大的光球,是月亮! 骸月斩!这是游星守濒死前唯一想到的一招。 毛弟看到那月亮想避开,却怎么也移动不了腿?难道他也进入了游星守的世界?必需遵守他的规则?他不明白,月亮越来越刺眼,从空中飞向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鸟抵挡这一攻击了,他闭上眼睛用最大力量挥动着尺子。鸟咆哮着,煽动着翅膀飞向了月亮。在那一刻,鸟儿仿佛成了奔月的嫦娥。有着一去不复返的哀伤。 鸟碰撞到了月亮,发出巨大的刺眼的光芒。世界变得一片白,毛弟突然觉得心口有一丝痛楚。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幅风景――他被游星守的剑穿透,游星守没有拔出剑,而是先抱住要倒下的毛弟,在他身边说了三个字,他还没听见就死去了。但他却不用带着遗憾去猜他说了什么,因为那必定是一句废话。无聊的废话。 光亮结束了。游星守拔出了剑。看看四周的环境,这里已经变得异常黑暗了。仿佛即将进入夜色般。空中的雷鸣也越来越频繁,深蓝的潭水汇聚在一起,眼看就要漫过荀三所在的那块岩石了。 游星守用尽最后的力气跳上了石头,背起荀三,然后跳离了那儿,沿着亦沾留下的白线奔去。潭水不断覆盖着这条路,就仿佛命运随时在覆灭游星守的生命。他背着荀三什么也不管,只管向前冲去。 可是他背部的疼痛却让他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看了看自己脚下。竟然全是血,那些血从他背部的伤口流出来,难怪他会越来越衰弱。他应该停下来止血,可他却加快了脚步。或许,他早已经习惯逆着命运的方向前行。 那条白线弯弯曲曲地延伸,像是生命对他的最后挽留。他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疼痛感消失,只剩下疲惫,疲惫,让人不能不放弃的疲惫。最终他倒在那片古怪的森林里。 鬼都是有牵绊的吗?他的牵绊呢?为什么不再一次出来叫醒他?让他为她活下去。难道连她都对他失去了信心吗?她想抛弃他吗?没有他,她能够幸福吗?她去过怎样的世界?她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在开满花草的天国花园里小憩着,皱着眉,正做着与他生死相关的恶梦?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荀三从自己背上卸下。然后他自己摊开身体,仰躺着看着那阴霾的天空。雷鸣开始了,就要下雨了。潭水也朝他身边涌过来,它想吞噬生命的yu望与野兽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在游星守身旁的土地下突然钻出一条柱子般粗的东西。红褐色,全身光滑,带着一环一环的花纹。他扭动着,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 这就是地狱的使者吧?游星守想着,看着这怪物,虽然恶心,但也不让人讨厌。就让它带走生命吧。在这只“地狱使者”的身边突然又多了人。这人身上穿着奇怪的蓑衣。头上还带着半截面具,只露出整个嘴和下巴。嘴大大的,一动不动透漏着威严。大概是个中年男人,游星守心想。 一滴雨降到“蚯蚓”身上,它焦躁地扭动着身躯,像是发着脾气。那个穿蓑衣的人立即伸出又厚又大的手抚mo了它一下,说:“土龙!安静!” 那“蚯蚓”便像听懂了他话一样立即安静下来。那人又指指游星守对它说:“带他们走。”那“蚯蚓”便凑到游星守身边,二话不说张开了嘴――它那嘴平时是紧缩着的,根本看不到。但此时打开了,真是一张大嘴啊。有一张圆桌那么大呢! 它用一吸气。便产生了巨大的风压。游星守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直飞向他的“嘴”里。 没想到会这样死!游星守禁不住暗自苦笑起来。当他跌入怪物腹中时,他又感到吃惊起来。因为这里并不如他想像的黑暗,反而亮堂着。原来怪物的皮肤是一面魔镜,可以由里面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游星守贴着怪物的皮肤――或许叫它体壁,看到蓑衣人跳上了蚯蚓的背上。然后蚯蚓开始扭动起来,像是在积蓄着力量。 此时天空终于开始降下了暴雨。那片潭水也覆盖了森林里的一切,树林的蓝色雾已经全部消失。剩下的的只是蓝色的水。那些从天空降下的暴雨竟然不会在潭水上溅起哪怕微乎其微的一个涟漪。雨纷纷地落下,却不见潭水的平静被破坏。 整个水潭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反射着天空中的一切,又给一切都加上深蓝的清澈。天空中深蓝色的云,像是泥沼里的泥巴一样死气沉沉地浮动着。水潭便也像泥沼一样浮动着。 游星守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叫月沼了。那或许是说:即使月亮经过这里,也会被这邪恶的水潭给拖拽下去。也可以解释成,月亮是一种自然的美丽,而让一切美丽下沉,让生命消失,就是月沼。 他无暇再想这些,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让心沉在这片沼泽。 土龙仿佛积蓄够力量,朝着地下钻了下去。那坚硬的地面便被他挤出了一个洞。他就是如此,生生地挖了个通道。然后,逃之夭夭。 第十章 麦穗(上) 游星守醒来时趴伏在一张宽敞而柔软的大床上。他坐起来,发现背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包扎起来。风吹过来,自然地吸引了他的视线。床头的窗户是敞开着,潮湿的风正从外面吹进来。 原来外面下雨了,空气变得潮湿了,所以风也变得潮湿了。但他却不在意潮湿的风和雨,那些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仔细环顾房间,家具显得古朴典雅,墙壁的颜色很深,像是有些年头了。这里应该就是白凤城吧? 他忽然感到身后的情况有了轻微的变化,一回头便看到了一个体格魁梧,脸方方正正,长着白色络腮胡子的人。他给人的感觉便像是一块岩石,或是一座山。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安全感。 “你想去死乡?”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也如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安全感,让人一听就会猜想他或许一生都不曾撒过一个谎话。 游星守警惕地盯着他,点点头,并没有开口回答。那人却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看了半天后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为什么?” 游星守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想说。他从床上捡回阴阳星,将它揣回怀里。 “七鬼为什么缠着你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并用手用力地搓着下巴上的白胡子。 “不知道。”游星守摇摇头,想了想后说,“或许和我一样是为了不死女吧。” “你为了什么要去死乡?”那人不依不饶地问。 游星守紧闭着嘴唇,看向窗外的雨。窗户似乎要被打湿了,他想关上它,却好像又有点不合时宜。 那人淡淡笑笑说:“其实,不说我也猜得到。追寻不死女秘密的人必定与死亡有关系。是因为在死亡面前感到无力而想要永恒的生命吧?” “永恒的生命吗?”游星守看着雨喃喃地道,“或许我要得更多。” 那人怔住了半天,突然说:“难道你想让已死的人复活?” “你就是白凤城的主人吧?”游星守将视线移回魁梧得像一座山似的那人,目光像尖锐的刀子直接扎入那人的心里。 那人爽朗地拍拍自己的头笑笑说:“对啊,就是我。”又指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叫一方山,死乡的第十三代守卫者。” 游星守忽然想到什么,立即问,“你是亦沾的……” “我是她爸,哈哈。难道我和我宝贝女儿不像吗?”似乎一提到女儿他的精神便格外开朗起来,连声音变得激昂有力。 游星守却没有心情跟他激动,他忙问:“你见着她了吗?她应该还带着一个昏厥的女人吧?还有跟我一起掉进土龙肚子里的矮子,他没死吧?” 一方山笑笑轻微点点头说:“她来见我了,其他人现在也都在白凤城,你放心吧。” “亦沾,她还好吧?”游星守居然会问出出乎自己意料的问题。 “好啊,总算是回家了。当初她跟我赌气离家出走,竟然整整两年四个月零七天没有回家!现在她总算回家了,但又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回到家她也不多说话,一下子把自己关在家里。看来真的长大了啊,小时候她可不是这样子的……”一方山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她女儿的故事来,他高兴的样子甚至让游星守也跟着为他高兴起来。 “你有个好女儿,”游星守不自觉地说,“她真的很好……” “你喜欢她吗?”一方山大力地拍拍游星守的肩说,“我想她一定喜欢你哟,还喜欢得要命,不然她也不会带你来这个地方。” “你误会了,”游星守恢复冷酷的面容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回我妻子的生命。是我求亦沾她带我来的。我和她只是好朋友。” 一方山怔了怔,然后拍拍脑袋笑着说:“哎,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愚蠢啊,真不知道那个丫头为什么会喜欢你?平时不是挺精明的吗?这下犯蠢了……”他低声念叨着。 看到他的表情游星守突然觉得自己对于亦沾有些愧疚。他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给亦沾一个承诺。是为了骗她带自己来这吗?还是单单为了给自己一条退路?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她只要从死乡活着回来就娶她为妻了。他就一定会做到,否则他就不再是游星守了。 “请带我去死乡。”游星守诚恳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你去死乡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复活你的妻子!你竟然会为死去的人而活着,现在还准备为死去的人死。 你追求的不是什么幸福,只是痛苦! 放弃吧!活着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忘记死去的人吧!让她活在你心里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肯放弃呢?”一方山用温柔的目光的语调述说着,用坦诚而温暖的目光抚mo他心灵的伤口。 “别说了!”游星守声说,“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去死乡的,一定会。” “即使是让那些爱你的人伤透心吗?”一方山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愤,“只为了一个死人?” “只为了她……”他居然大笑了起来,“我可以伤害一切人,可以去做任何事。”他嘲笑着,但只是嘲笑自己。 “很好!”一方山突然大声的神气活现地说,“想要去死乡的人可是绝对不能有回头的念头的!你的执念一定可以带你去死乡,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游星守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有如此大的转变。 一方山用力拍拍游星守的肩膀说,“放心吧,自然会有人为你打开死乡之门。不过你先要通过我的测验。” “什么测验?”游星守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一个很大的难题了。虽然以往的难题他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可以解决。但毕竟,去死乡的代价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一方山带着他在城里面来来回回地转悠。城的构造十分奇特,但每一处又和必要,让游星守一路走下来也没有感觉到有一个地方设计重复。城里面有餐厅,书房,庭院……几乎任何能有的都有。游星守看着一方山宽阔的背影想着,最早住在这个城里的人,究竟与不死族定下了怎样的守护契约?为什么历经十三代,其子孙仍然尽职地守护着死乡之门? 一方山在花园尽头的一口井旁边停住。他指指游星守说:“跳下去!” 游星守看了一眼那口井,那分明就是一口水井罢了,下面明晃晃的水光还能清晰地看清。他刚想询问一下一方山,便看到他巨大的身躯一下子扎入井水里,可并没有溅出水花。看来这只是一个幻象,游星守便跟着跳下去。 穿越井的感觉是玄妙的。游星守好像是真的穿越了水,却没有打湿衣服。也像是穿越了云,但比从云中降落更缓慢。当穿越了这似水非水,似云非云的井以后。游星守开始急速地下降。他于下落间匆匆一瞥,竟惊奇地发现,周围的世界全变了。 又是月夜,依旧有风。空气里朦胧的光像是渴睡人的眼睛一样,挣扎着不陷入美丽的沉沦。 这不禁让游星守又想到骸月变成望春的那个晚上。和那夜想比,只是空中的月亮不同:那天是圆月,而现在是一轮新月。挂在天空上,亮得很,让游星守更觉得心惶惶而不安。 终于自空中落地了。游星守小心地踏在这一方土地上。柔韧而浑然一体的律动,是大地给他的感觉。他发现自己踏上了一片柔软的海洋。是麦子,一望无垠的麦海。 风阵阵的吹过麦海,便吹破了麦的平静。然而它仍然保持着优雅,与风一齐脉动。有时麦穗被吹起,那便成了它所抛弃的过去。它始终紧紧扎根土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坚守着自己的生命。 无法不陶醉。游星守禁不住深深地吸入一大口气,感受风吹拂着自己,犹如吹拂着一棵麦子。在这里,是那种平静中的波澜,无可限量的美丽。 一方山注意到他的神情,笑笑地拍拍他肩膀问:“怎么样?很美吧?” 游星守点点头。 “那我们开始测验吧。”一方山收敛起笑容正视着游星守说,“这场测验没有时间限制,也不限制你使用何种方法,只要你最后达成我的条件,我便认为你有资格进入死乡。死乡之门也会因此而为你敞开。” 游星守又点点头。 “穿过这片麦海,去为我找出麦田里最大的一株麦穗吧!但只许进,不许退!”一方山轻轻推了他一下说,“去吧,我在终点等你。” 游星守茫然地看着他,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一方山脸上没有笑,看来他是认真的。他示范般地径直走向麦子,很快,便被麦海吞没。 游星守久久地站在麦海外,不敢越雷池一步。风不停地吹拂过麦海,也一次次将他身上的温度带走。 难道在这里就要停止了?自己寻她的路。 茫茫面对一整片海,突然不知道她在哪? 那颗最大的麦穗。 要如何找到她?何时找到她? 他突然明白一方山带他来这里的意义: 如果你连麦海里的一颗麦子都找不到, 又怎么有可能在死乡找到不死的秘密? 没有时间限制? 但只能进,不能退。 那穿越麦海的路不就是时间吗? 时间是否足够他找到她? 那颗最大的麦穗。 他站在麦海外一动不动, 那是他感觉唯一不会错过的地方。 要开始新的寻找前总是得如此顾虑吧? 时间永远不会给人公平的待遇。 然而他终究是要向前进的, 他一定要去找她, 不然她就被遗弃在那个冰冷的世界了。 游星守终于大步地走入了麦海。此时的麦海,在蓝色的月色下,在风的鼓动下,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麦海的浪,迸发着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游星守压倒。游星守努力不使自己身体倾斜。继续地边走便寻找着最大的麦穗。 第十章 麦穗(下) 他觉得自己似乎走得快了一些,如果最大的麦穗已经自己走过的路上……但他已经不能回头了。他就这样小气地斤斤计较着,如同傻子般的患得患失。却怎么也无法相信擦身而过的麦穗就是最大的那一颗。他停下来,重重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新月。 “灰心了?”一个俏皮的声音从麦海里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麦穗里钻了出来,是亦沾,她也来到这了。 “你怎么也来了?”游星守看着她,想到不久前的那次分别,不免心头一热。 “为什么不能来?这可是我家呢。”亦沾噘嘴说,她的这个表情让游星守觉得熟悉而温暖。 他问:“骸月和荀三还好吧?” “他们好着呢!”亦沾嚷着说;“他们都还在休息,我就跑出来了。没看到你和老石头,我就知道他一准是带你到这来了。” 游星守心情随着她眉宇间跳跃的表情慢慢好转起来,他好奇地问:“你知道这个地方?” “嗯。小时候,爸爸总带我到这里来。他反复问我‘你有办法穿越一次麦海就找到最大的一颗麦穗吗?’”亦沾捋了捋耳边的长发说,“我看他傻傻的就没有理他。可是其实我早就知道怎么找到最大的一颗麦穗了。” “你知道!”游星守冲向前按住她的肩膀问,“你知道怎么找到它?是什么?快告诉我!” 亦沾被游星守摇得有些晕乎,但她却很享受他的这种热情。她笑笑说:“我以前在一颗麦穗上撒下了特殊的药剂,让它能够长得更大一些。结果成功了,现在当初那颗麦穗一定这麦海里最大的一颗。” 游星守高兴地说:“那现在就带我去!亦沾!” 亦沾吐了吐舌头说:“可惜我忘了种在哪个地方了。” 游星守顿时无言,一副绝望的木讷的样子。 亦沾看到笑着说:“嘻嘻,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在那株麦子的土地上做了标记。我只要花时间找找,肯定可以找到的。” “真的?”游星守问,“这样可以通过吗?要是你父亲知道是你帮我的,他会取消我去死乡的资格吧?” “你忘了?”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说,“没有时间限制,也不限制使用什么方法。你使用的方法就是要我帮你去找啊,这可没有违反规定,他绝不能不认账的。” “可是……”游星守犹豫起来。 “没事的。我父亲虽然是个粗糙的男人,可是决不会不遵守诺言的。你只要坐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找到后马上就回来找你!”她不让游星守说话便开始朝一个方向跑去,没跑两步便被石子绊倒,摔倒在地上。她不气馁地跳起来,回头向游星守笑笑继续跑去。 游星守看到她这样又想起了最初见她时她的调皮与冒失,还有那与生俱来的机灵,以及为了留住他使出的种种诡计,那些都和露儿一样。不行!他用力地摇摇脑袋,他不应该拿她和露儿比较。他必需去死乡找到不死女的秘密,让她在不死女离开露儿的身体,让露儿的灵魂在身体里重新复活。 他开始在月夜的麦田里畅想着,畅想露儿重新苏醒的那一刻,她多情的眼神会给他怎样的讯号?但他想必一定会紧紧抱着她,抱着她好好地哭一场。 又一阵风吹拂过麦田,亦沾依然没有回来,却有人出现在了游星守前面。是骸月,她的长发被大风吹乱,遮住了她的眼神。她站在对面没有走近。 “好。”游星守看着自己妻子的身体说,“你还好吧?” “星守。”风暂时地停下,露出她洁白的面颊,那正是游星守日思夜想的面容啊。可是现在她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说:“我怎样都不要紧,反正我死不了。你呢?你找到你妻子了吗?” 风在这时又起了,游星守心头感到一阵酸楚,他低声道:“还没。” “你说过你要帮我找回记忆的,记得吗?”骸月突然问。 “记得。” “那你到我身边来。”骸月向他轻轻招手。他便像着了魔一样走了过去。而她刚一走过去便被骸月握住了手。 她的手柔软、温热。她的脸恬淡而美丽。那分明是他的妻子,他忍不住想紧紧将她抱入怀里。然而还来不及让他抱住她,她便已经抱住了他。他忽然觉得重量被什么东西带走了,他和她只不过是同一株麦子上的两颗麦穗,随着浩瀚的麦海起伏,随着风浪起伏,随着命运起伏。但不重要,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分离。 然而只过了片刻,游星守怀里便传出了阴恻恻的冷笑。 “呵呵呵呵。”骸月猛地抬起脸,眼睛露出了邪恶。她狠狠地一口咬向游星守的肩膀,深深地,刺痛了游星守最痛的那根神经。游星守一把推开她,她被推dao在麦地里,仍然嘲讽地笑着。 “望春。”游星守止着肩膀流出的血,风又刮过,吹熄了他的热情,他的心更感到凄凉。 看起来望春比上一次见他时平静了很多,她只是嘲讽地说,“怎么样?这次见面也会很难忘吧?呵呵,放心吧,我不是来杀你的。” 她走近游星守说:“你一定要带我去死乡。” “你要去那做什么?你还想着颠覆一切吗?”游星守试探地问。 “哎”望春在蓝色的月光下难得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那不是不死女的家吗?说什么也得去的。反正你也必定会带我去,是吧?” 游星守没办法否定她,他不想再离开她。因为那是露儿的躯壳,他一定得带她去死乡。否则不死女的秘密一定无法揭开。 游星守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然后看着她说,“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望春有些吃惊地瞪着他。 “为了安在的事……”游星守犹豫地看着她,不知该不该往下说,但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口,“为了让露儿活过来,我杀了很多人,很多人我连认识都不认识,这其中包括安在。他在死时跟我说,他来杀我是为了让他所爱着的人活着,我想他说的一定就是你……” 望春的表情有些木然,像是根本没听清这句话。 “安在这个人……”望春说,“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竟然不记得他了?”游星守吃惊地看着她。 “我只记得我很恨你,我为了杀你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望春说着捂住头说,“我还记得关于你的好多事,关于陈露儿的,关于骸月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游星守惊奇地说:“难道你能和你体内的露儿她们联系?” “不是!”望春大喊着,“够了!我不想去想这些。快带我去死乡!” 游星守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他说:“要在走出麦海前找到这个麦海里最大的麦穗,守护人才认为我有资格去死乡。而且只许进,不许退。” “哈哈哈哈。”望春笑了起来说,“这还不简单吗?放一把火把整个麦海都烧了!就剩下一颗麦穗,那一颗肯定就是最大的了!” 此刻,她的笑深深地烙印在游星守脑子里。她的思想是那样的狂放不羁,她是那么的富于毁灭性,但却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着迷。原来,要保存一切如此的难,而要毁灭一切却那么容易。 “为什么还不动手?要我帮你?”望春在身旁催促着他。 “等等,亦沾说她知道哪里有最大的麦穗已经去帮我找了,我想她等会就要回了。” “亦沾?哦,那个女孩。”望月冷笑了一声,接着说,“你相信她找到的就是最大的吗?你凭什么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等她回来。” “原来你已经喜欢上她了。” “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游星守愤怒地说。 望春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突然向后面飘去。游星守知道她又要胡来了,但他没法阻止她,他深怕只要自己不小心退了一步,就无法再去死乡了。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看着吧!”望春随着风漂浮了起来,站在了麦浪上,她挥舞着双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火轮,那火轮便真的显现出来。望春手持着火轮凝视着整片麦海,似乎在计算着如何毁灭这一切。 这时游星守看到不远处亦沾正向他们跑来,她终于回来了。 “停手!”游星守大喊道,“如果要毁灭麦海,让我来好了。” “哈哈哈哈,现在后悔好像有点晚呢。”望春在空中笑得一颤一颤的。她手中的火轮已经划破了天空朝麦海坠落,眼看麦海即将变成一片火海,游星守再也无法忍耐,他跃向火轮,空中阴阳星出鞘化成千百流星击向火轮。火轮却在一瞬间由一个分裂成八个,像是被人精确控制着似的,轻易地改变了位置绕过了飞来的流星,并击向游星守。 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游星守不禁内心赞叹不死女的能力提升之快。他已经被八个火轮将前方团团堵住。他只好一个翻身向后面翻去,但他立即感到了后悔――他想到自己只要后退就算输了,失去去死乡的资格。幸好他的脚没有落地,不能算后退了。 但他已经在坠下了,情急间他想到了唯一的办法:在脚落地前拿到最大的那颗麦穗!于是阴阳星再次出鞘,星星在天空聚集成雨云,瞬间便降下。这是他从月沼中得到的灵感。绝对的空间,绝对的毁灭。 雨不停地降下,覆盖整片麦海。麦子在这样的剑雨中不停地倒下、破碎。游星守这才从天空降下,他禁闭着眼睛,不想看望春以便自己的愤怒不会爆发出来。事实上,这个女人一开始就计算好让他出手毁灭整块麦海。她了解他,所以她便轻易控制了他,由不得他忧郁,他这才明白人生也如这片麦海一样,只能进,不能退。 “哈哈哈哈……”望春放肆地笑着,游星守不知道她的高兴是发在内心的喜悦,还是来源于对他的恨。 看着整片被自己毁灭的麦海……再也没有麦海了,月光下的这里只剩下一片荒芜。风吹过将麦子的碎屑一点一点地吹远。世界突然狭小了,整个世界只有三个人:他的身前是望春,他的身后站着亦沾。 “星守……”他身后的亦沾窃窃地叫着他,她从怀里取出一株麦子,有些高兴地说,“我找到了,找到了那颗最大的麦穗!你看!”她说完伸出手,让麦子在风中倘佯。 游星守没有回头,他看到望春手里也正用指尖捻着一株麦子,将它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后,笑嘻嘻地侧着脸看着他说:“你有信心毁掉我手里的麦子吗?如果你毁不掉,而我的麦穗又碰巧比她的麦穗大的话,你就去不了死乡了。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游星守默默地将手伸入怀里,轻微一抖,“倏”的一道剑光割破了身后亦沾手上的那株麦子。麦子变成一截截的断裂,又在下落的途中爆裂成粉末,然后像一阵烟似的被风带走。 亦沾的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然而游星守却坚决地走向前方,从望春手里接过那株麦子。望春满意地看着他,又看着亦沾笑着说:“所以说,不一定要做最大的麦穗。但要学会做唯一的麦穗……”她好像疲惫了一样重新倦怠地闭上眼睛,往游星守怀里倒去。游星守立即伸开双臂将她稳稳接住,让她安稳地躺在他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亦沾不知道再说其他话地问着,但一句为什么已经包含了她所有的困惑。 游星守仍然不能回头面对她,他看着荒芜的麦地说:“对不起,我走上了这条路,我已经来不及优雅了…… 我终于明白你父亲为什么没能穿越这片麦海。因为他一早就明白,要穿越它,就要毁灭心中美丽的风景。与其那样,他还不如站在麦海边,静静地看上一辈子……” 亦沾看着他的背影,期待他转过身来安慰自己,然而他始终也没有。 第十一章 魑魅魍魉(上) 游星守抱着望春走出了麦海,亦沾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一方山站在路的前方看着他们。他不用问也知道发生而来什么――因为,整片麦海都没有了。除了游星守手上的麦穗,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哪怕是一粒麦穗。 一方山看着游星守:他脸上的表情又回到冷漠,怀里抱着那个美丽的女人,正幸福地倒在他怀里安眠,嘴角露出惬意的微笑,像是正做着美梦。而在他们身后的亦沾脸色就不一样了,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只有眼睛是红红的,说明她刚刚哭过。 这就是陷入情恋中的男女吧?一方山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以及梦中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曾经站着的女人背影。 “你拿到了最大的一颗麦穗,恭喜你。”一方山微笑着说,他微笑时像一座被风吹拂的山一样安静。 “我只是毁掉了心中的风景罢了。”游星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只是做了这个。” “但总之你找到了。”一方山说,“你通过了测验,你可以去死乡了。” “我要带她去。”游星守眼睛低下头来看着望春问,“可以吗?” “可以,你想带谁去都行。”一方山淡淡说。 “死乡在哪?”游星守问。 “在这上面……”一方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游星守。游星守因为抱着望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接到卷轴。另一只手乘机拿走了卷轴,游星守和一方山惊讶地看去,竟然是亦沾。 亦沾一个后跃拉开了和他二人的距离。她红着眼睛大喊着:“我不能让你去死乡!因为你心里面根本就没有我!你是骗我的,你去死乡救活了你妻子,你也不会抛下她,跟我过一辈子!” 游星守想解释,却如刺在喉说不出什么。他的确不知道露儿活过来后他会怎样。毕竟他从来都无法左右命运。就像他刚刚毁灭整片麦海一样。 “女儿,你要干什么?”一方山大声问。 “别过来!过来我就撕了它!”亦沾大叫着两只手紧抓着卷轴,这让游星守和一方山不得不暂时放弃走近她的企图。 突然,有一条人影“倏”地窜了出来,抢走了亦沾手上的卷轴。等到亦沾发现时,那人已经站在了众人之间。他全身穿着着黑色的皮夹,腰压得很低,几乎是趴在地上。身体巨大,最奇特的是臀部后竟然长着长长的尾巴!那白色的尾巴像一截一截的骨头一样,尖尖的,看起来非常锋利。 那人稍微抬起上身,看着自己手中的卷轴笑着。这让游星守他们得以仔细看清他的脸。他的脸真不是一般的恐怖,像是怪物一样突出的颧骨,像野兽一样粗糙的鼻子和嘴巴,以及透漏着红光的病态的眼睛,凌乱而肮脏的头发。这就是他的样子,恐怖的样子。 “格鲁格鲁格鲁……”他诡异的叫着说,“终于到手了,这次不用被主人骂了,姐姐会高兴吗?格鲁格鲁……” “还给我!”亦沾大怒道。说完便冲了过去。结果那人尾巴一甩,便像鞭子一样砸向亦沾的背部。亦沾没有躲开即被拍中了后背昏厥过去。此时那怪人的尾巴一卷,便把亦沾整个人给卷在了身后。 不待一方山说话,游星守已经出剑了。由于亦沾在他手上,他未敢使出全力。只勉强使出了一招“火雨”,希望能够制止得了他。 剑气像雨一样撒向那怪人,可是那身形巨大的怪物却敏捷地移动着移开了每一处剑气。 游星守略一皱眉,停下攻击厉声问:“你是谁?” “格鲁格鲁格鲁……”那人的红眼睛盯着游星守,像是地狱的恶鬼,他说,“我就是格鲁!格鲁格鲁格鲁……” “放了那女孩吧!”游星守指着亦沾说。 “不行!格鲁”格鲁尾巴更紧了紧,将昏迷的亦沾牢牢缠住说,“这是礼物,主人一定会喜欢。格鲁格鲁……” “你们主人是谁?”一方山此刻插嘴问道,从刚才开始他就出奇的冷静,仿佛根本不用担心亦沾的安全似的。 “主人是……大帅哥,美男子,倾国倾城的……格鲁格鲁。”格鲁乱七八糟地嘀咕着,但没有人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再说一次”游星守目光凌厉地看着他说,“放了她!” “格鲁格鲁”格鲁摇晃了一下魁梧的上身说,“不放,你来拿!” 游星守疾步奔向他,准备在最近的距离给予这个怪物致命一击。没想到格鲁没有躲避,反而摆出了一个最普通的防御姿势。 已经很近了,游星守也懒得拔剑了,直接一拳打在格鲁胸口。怪物格鲁纹丝不动,游星守却感觉有一股力量迅速在自己打出的那只拳头周围凝集,释放出无限大的吸引力。他想拔拳时已经来不及了。怪物格鲁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优美姿势转动着双臂。而他双臂间的游星守竟然像遭遇了一个漩涡一样跟着他手臂的方向旋转起来。格鲁猛地向空中一推,游星守整个身子便像一丝轻烟一样被吹上了高空。 游星守心里暗暗吃惊这怪家伙的力量,但他立即艰难地在空中重新调整好姿势。谁知道格鲁已经蹲在地上积蓄力量,准备向他扑来了。 不得已,游星守的手伸入怀里又一次挥出了阴阳星。无数星辰从空中落下,从四面八方坠向格鲁,但只见他四处乱窜,竟然躲过了所有星辰的攻击! 游星守终于知道自己密不透风的星辰剑气,在高手面前只不过是先后落下的花瓣罢了。他可以轻易地躲开一处的星辰,再移向另一处,躲开另外的星辰。 “格鲁格鲁,太好玩了!”格鲁大笑着连身子都站直了一点,他说,“真是漂亮的星星,可惜根本打不到我。格鲁格鲁。” “可恶!”游星守内心暗骂道,正准备使出骸月斩却被一声巨大的声音给镇住。 “让我来!”是一方山叫喊了起来,游星守扭头看到他一用力绷紧肌肉,衣服便爆裂开来,露出了他岩石般的肌肉。他像野兽一样嘶吼着“啊”字,绷紧着肌肉冲向格鲁。那格鲁便转身挥出骨刺般的尾巴扎向一方山。 眼见尾巴触到一方山的肌肉,可格鲁坚硬的尾巴竟然被一方山的肌肉给反弹开,并发出金属般碰撞的响声。紧接着,弹回来的尾巴竟然还砸向格鲁,格鲁难看地趴在地上以躲过自己弹回的尾巴。 一方山仍然径直地冲了过来,像是要用肩膀将格鲁压碎。格畏惧他这样横着撞过来,便向他头上跳去,想从他上方打开缺口。他在空中向一方山的头踢出一脚,那一脚的力量想必可以开山碎石了。但却只让一方山停止了前冲,一方山抬眼看看自己头上的格鲁,以及他压在自己脑门上的脚。便用力向上顶去。格鲁仿佛是坐在了一个喷泉口上,竟然被强大的力量冲飞上了高空。 然而他似乎被撞得也太高了一点,久久不落下来。原来,他的后背上竟然多了对翅膀,他竟然像一只鸟一样地飞翔在空中。 游星守暗叹,他所面对的竟然不再是人,而是怪物了! 长出翅膀的格鲁毫不留恋地往远方逃跑。一方山哪里肯放过他!他摒住呼吸,将力量集中在双手,然后用力砸向地面。地面就像地震来临了一样震动起来。游星守不但感觉到自己把持不住平衡,还感觉到身子的重量在加重,而且是越来越重。 “天引!”一方山此时才大喊道。 长着翅膀的格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下坠了。眼看它就要狠狠地坠落在地面上,忽然一阵笛声响起,游星守感到自己的身子轻盈了起来,再看格鲁,他已经不再下落,转而飞远了。 一个白衣少女吹着笛子从不远处的泥土下浮出身子来。她白皙得很,两眼像是倦怠了世间的一切,因而深深地阖上。格鲁飞远了,一方山停下了看着她。她才让朱唇离开冰冷的笛子,开启神秘的眼睛,看着游星守和一方山微微一揖道: “傅小眠给两位行礼了。” 游星守想起,她便是那个抢孤夜里,在暗处吹着神秘笛声控制纸鬼作战的女人。她怎么能在这出现? “守护者的力量,晚辈今天总算是有幸看到了。”她声音温和却疏远,明明是一句奉承话,却充满了距离感。好像是一个死人对你的赞扬,让你无法也高兴不起来。一方山仔细地盯着她,没有轻易地回话。 她便将目光从一方山身上离开,重新看看游星守,笑笑说:“真的又见面了。这段时间你的新娘子没有麻烦你吧?”她声音仍旧温和,明明是一句讽刺,却又让人不会怀恨在心。 她看看游星守怀里的望春说:“一个不死的容器?这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你是鬼。”游星守将昏睡中的望春平放在地上后看着傅小眠问,“你也是来取我命的?” “我已经不再是鬼了。”傅小眠缓缓向他行来,白色的衣服轻摆出动人的韵律感。她在与游星守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中那个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游星守问。 傅小眠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你也已经不是鬼了。要是没有了羁绊那又还做什么鬼?” “不,”游星守摇摇头说,“我仍然有羁绊。” 傅小眠看看地上的望春说:“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一个不死的妻子。停下脚步吧,不要让它们带你去死乡。你已经不再需要那些羁绊了。” “不!这不是我的妻子。”游星守回答她,“我的妻子露儿并没有醒来!” “你真傻……”傅小眠伸出轻轻玉手,缓缓地抚mo在他的脸颊。游星守竟然像着了魔似的,看着她温柔的目光,无法动弹。感觉那冰冷的手指在他滚烫的脸颊像是冰泪一样滑落。 游星守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目光竟然有些泪光,那绝不是媚惑或假意。 “你……”游星守伸出手去拦她的手,但她的手已经提前离开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有些尴尬,但她重新用温柔的声音说,“我能看穿人的心,从我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你的一切了……所以,现在的你是绝对无法赢过我的。你不要再跟来了,好不好?” “你说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你们主人又是谁?” “呵呵,我们是比鬼更可怕的魑魅魍魉。至于我们的主人……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们的目标不再是杀死我?也不再是不死女了?”游星守好奇地问。 “我们收到情报,不死女并不知道不死族的秘密。而且她的安全根本不用我们考虑,有你在,你自然会保护她。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去死乡,所以不想浪费时间在其他事上。但你要是去找我们,我可能会杀了你。” “你们为什么要去死乡?为了长生不死?”游星守疑惑地问。 “我要走了。”傅小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向他和一方山点点头说,“希望不要再见。” “你?”游星守一时想不出该问什么,但又想留下她,于是支吾起来,“你是傅小眠,对吧?” 傅小眠回过头来对她嫣然一笑,那笑同样是温和的,却没有任何距离感。就像是小女孩高兴的笑容一样。之后她便突然一下消失了,游星守怀疑她又重新沉到了泥土下面,回到了她宏伟的陵墓。 游星守走到一方山身旁问:“去死乡的卷轴上写着些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一方山一脸严肃地拍拍游星守的肩膀说,“去追回卷轴吧,反正单有卷轴是去不了死乡的。要去死乡,你还必需得到亦沾的帮助。” “为什么?”游星守惊讶地问。 一方山摇摇头,表示不想说。“快去追吧,你还要带着这个昏厥的女人和一个重伤的赌鬼呢!” 游星守听后向他一点头,抱着望春急急地离开了这里。 第十一章 魑魅魍魉(下) 晚秋,天渐凉。扬州,谢烟楼。 谢烟楼是扬州新起最繁华的青楼。它的生意之所以如此红火,只因它这里的姑娘绝对是整个扬州城里最漂亮的。不过那些文人巨贾、王侯将相们也多是久在胭脂堆里打转的角色,又为什么会特别喜欢这里? 还是因为沈二娘这个人。 沈二娘今年顶多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风月场的风云人物。据说她出生在官宦人家,年少时便因美貌出名,进而引得各路人物的关注。十六岁那年原本出嫁当地巨贾贺门佐的她,却在半道被土匪劫去,沦为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幸好得一英雄相助,才能重返家门。然而婚肯定是结不成了,父母也无容她之地。她便流落风尘,白手起家,从一青楼名妓到当今说一句话也能让风月场抖一抖的沈二娘。究竟是无限落魄?还是无限风光? 沈二娘现在在“烟”字房伺侯着。“烟”字房并不经常有客人,沈二娘也并不是经常要伺候别人。这两件不经常发生的事同时发生了,只能说明一件事:这间房的客人不是一般人。 此刻沈二娘正在不遗余力地卖弄自己的风情。她穿着若隐若现的薄衣,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些肉来,并娇媚地斜倚在房门上,身躯挡住了门。她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那位客人,那不是情人的眼神,而像是一头野兽,想要将他活吞掉。 那位客人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他长得年轻英俊,头上用木髻扎着头发,显得有些女气。但他此时敞开着衣襟,斜靠着墙,一手持着酒杯,一手持着酒瓶。那架势,与浪迹街头的酒鬼乞丐并无不同。 “你堵着门干什么?”那年轻男人醉眼看着她质问。 “没什么,只是怕你这次又跑了。”沈二娘脸红红地噘着嘴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鸨竟然会像个小女孩一样羞涩,这幅景象想必很难得。 年轻男人似乎也懂得欣赏这种难得,他色迷迷地用眼睛扫着沈二娘,将她身上有意无意露出的物件看了个明白。然后将杯中酒饮尽,张口缓缓吟道: “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 “你知道就好”沈二娘说,“你这回别想走了。” “哈哈。我念这首诗可不是送给你的”年轻人狂放地笑道,“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何必强说一个情字?” “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沈二娘大怒地说道,“要不是有你,我怎么会有今天?我当然爱你!我为什么不能爱你?” “你是为了报恩?”年轻人说,“还是为了我的身份?” “都不是,我就是喜欢你!想留你和我过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年轻人悠哉地摇摇头。 沈二娘气愤地咬咬嘴唇说:“那么……一夜。” “一夜又一夜,一夜再一夜,把我沉醉温柔乡;二娘,你又何需如此折腾?” “呸!别管我叫娘,我才不想听你说这些屁话。反正今晚也不准你走!”她说完一下扑到他怀里。她成熟的胴体一下子不仅滚烫而且力大无穷,把年轻男人压在身下,贴着他的耳朵朝他喊:“折腾?到底是你折腾我,还是我折腾你?” 男人吐吐舌头无所谓地说:“现在看来是你折腾我。” “我就折腾你!”沈二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像累得无力似的倒在他身畔,倦怠地闭上眼。毕竟,她也喝了太多酒。一夜又一夜地喝着,总会要醉的。 既然总是要醉的,为什么不是现在?于是她醉了,酣然入梦。 他让她靠着,趁她闭着眼不撒娇也不撒泼的绝好机会,绝好距离看着她。她老了。一朵饱经风霜的花,盛开,却即将枯萎。她的坎坷命运,给了她多少伤害?他不难从她对他任性的宽容中找到答案。 她说她爱他,难道他就不爱吗? 可他能给她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不能给她。 这就是他的命吧,他轻轻地叹息着。这是白色的纸门外有个淡淡的影子。没有进来也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外跪下。 年轻男人便轻轻地从沈二娘身下移开,让她安稳地侧躺在柔软的薄被上。他小心拉开纸门,然后又合上门。轻声地对那人说:“小眠,办好了吗?” “好了,主人。”刚才一直低着头的那人抬起头来,俨然是傅小眠! “起来吧。”男人温柔地扶起傅小眠,皱皱眉头说,“不是说不用叫我主人了吗?” “不,叫主人挺好。”傅小眠站起来。 “可怜啊,从小到大,竟然没有人愿意叫我的名字。”他仰起头叹了一口气道,“只有沈二娘不同,她一直都叫我秦无益。” “有一个人记得自己的名字不就很好了吗?”傅小眠轻声说着。 “也是……”秦无益笑笑,他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配合着明亮的眼睛,让人感觉到很天真也很帅气。 他朝傅小眠做了个手势,傅小眠便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他轻车熟路地带傅小眠进入不远处的另一处客房。那里幽静的很,窗户敞开着,空气很清新。桌上放着精致的酒盏和酒壶,还有一盏明亮的灯。 一进屋秦无益便问傅小眠:“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你是谁?” “你怎么说?” “我说要想知道就直接来找你。” “你劝他来?” “没有,我告诉他,我们比他强,让他死了心,放弃死乡之旅。” “你还真是矛盾啊……”说到此处秦无益转转头,找到桌上的酒,便急不可耐地斟酌了起来,他用醉眼看着傅小眠说,“想见他吗?因为看透了他的过去而爱上他?” “不要胡说了!”傅小眠有些着急,竟然忘记了刚才的主仆关系。 秦无益却很高兴看到她这样子,他边饮着酒边笑着,笑了一阵子他才停下笑问:“能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他是雨。”傅小眠转转手中的笛子说。 “雨?有意思!”秦无益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是雨?” “他的执著和温柔明明是出自真情,却让人难受,难受得要命。就像雨一样,明明是那么美,却让想出门欣赏他的人感到不方便。他的付出那样真挚,但他恐怕只是在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哦……”秦无益若有所思地又饮下一杯。 沉默了片刻他又问:“那你哥哥呢?他像什么?” 傅小眠想了想后说:“他是风。” 这次她不等秦无益问便说:“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 “有意思”秦无益抱着酒瓶半躺在床上,又斟酌了一番,才笑笑指指自己的鼻子问,“那我是什么?小眠。” “你是酒。”傅小眠眼中闪动着淡淡的光,说,“外表凉凉的,喝下却是滚烫的。” “哈哈哈哈”秦无益笑得整个人都倒在了大床上,酒杯酒壶翻倒在床,可是里面已经倒不出一滴酒了。他放声大笑之后迷迷糊糊地说着:“你胡说,你根本就不喝酒,又怎么会知道酒这回事……”接着他便这样睡着了。 傅小眠看他睡了,便轻轻地走近他。她手上的笛子不停地旋转着。直到她走近他身边,他的头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忽然抬起了手,笛子向下,想要插向秦无益的咽喉。 她竟然想杀了他! 然而笛子悬在空中并没有落下。 “哎”躺着的秦无益闭着眼睛幽幽地说,“女人啊,总是喜欢风啊,雨啊的,却唯独不懂得饮酒,也不知道品酒。不过不喜欢也不要把它扔掉,还有人喜欢的。二娘就会喜欢,所以我为她活着。” 傅小眠感到心突然被什么刺痛了!她的脸红起来,呼吸也很不顺畅。她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的。” “不,我不知道。”他睁开眼摇摇头委屈地看着她说,“你根本没有理由杀我。” “我有理由!我不希望你去死乡!那是死地,活不了的!” “所以你让游星守来追我,希望拦住我?”他支起上半身,重新靠在床头,看着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傅小眠扬扬眉毛问。 “哼!”傅小眠恨恨地跺了下脚。 “我是不会放弃死乡之旅的。”秦无益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露出恬然的微笑。 “你!”傅小眠猛地将笛子刺向他的脖子。他的微笑却依然恬然静谧,这使傅小眠终究下不了手,她愤怒地收回手,推开门跑了出去。 秦无益悠哉地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壶,那里面是他的珍藏――女儿红。他拿起酒壶对着嘴饮水一样直接饮了起来,便饮边吟道: “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 第十二章 恶(上) “为什么还拉着我去扬州?”荀三皱着眉头问道。此时他正站在驾驶马车的位置,旁边是游星守在驾驶马车。他站在了制高点,可他却仍然比游星守矮。因为这个,他看游星守的不服气的眼神便也可以解释了。 他说:“你要去找死不用拉着我吧!上次差点就死了!” 游星守笑笑说:“上次可是你自己要找毛弟赌的,我可没求你。”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啊?”荀三不屑地说,“我是为了望春那丫头!” 游星守心里一颤,差点松了马车的缰绳,他故作镇定地问:“望春怎么了?” “在莫忧镇的赌场看到你之后我就带着望春那个小姑娘跑了出去,想讨她做老婆。谁知道半路上碰到了那个老头子毛弟。他非要跟我赌花牌,赌注便是望春,结果我赌输了……” “可是,我可不能看着望春跟了他。于是我花尽赌本,死缠烂打地找他赌,希望总能赢他一次,把望春给赢回来,但我居然一次都没有赢呢!真******衰!” 游星守问:“望春……她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荀三摇摇头说,“她不太爱说话,但喜欢安静地笑。她笑的时候真的很温柔,让人想,谁要是娶到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真的吗?”游星守看着荀三一脸憧憬便喃喃道。 “真的,她一定是个好女人!”荀三见游星守不相信便急着说。 “哦……”游星守应着,突然想起什么说,“我记得毛弟留了两张花牌给你。” “你说这个?”荀三从怀里掏出两张花牌,一张上画着鹿,一张上画着鹤,他笑笑说,“这在花牌里是最大的两张牌了,他那次赢走望春,就是靠的这两张牌。” “仅此而已?”游星守皱着眉沉思。 “或许只是为了留个纪念给我吧。”荀三说完将牌揣回口袋。 这时车厢内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游星守停下马车,荀三先一步揭开车帘。骸月正缩做一团,将头埋在双膝上哭着。 游星守此时跑进来走近她问:“怎么了?骸月?” “剑……你给我的剑”骸月带着泪眼抓住他的衣襟哀求着说,“不见了……” 她为什么会如此执迷于阴阳星呢?虽然是好剑,但也只是一把剑而已。她怎么会变得如此的关心起一把剑来?还会为此流下泪?难道她不是骸月? “放心,没有丢。在我这,我就给你。”游星守从怀里取出阴阳星交给她,她便紧紧抱住阴阳星,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命。 “这把剑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你是谁?”这些话游星守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不忍对着一个满脸是泪,神情呆滞的女人问那些让人头疼的问题。 他看着他的“妻子”,她仍然那样美,她活着,呼吸着,但好像反而不如躺在盛开的兰菱里时那样快乐。怨毒的望春,冷漠神秘的骸月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想必被囚禁在某个灵魂的角落吧?游星守的大脑一片混乱。他苦苦等待陈露儿能从这个身体里活过来,像上次鬼节在花船上救了自己时一样的复活过来。 但或许那只是一个梦想。 马车继续前行,不久便要进入了繁华的扬州了,天却在此不巧地黑了。 这里离扬州毕竟还很远,连夜赶路恐怕连马都吃不消了。渺渺炊烟,看不见了,只能闻到。荀三不由赞道:“好香啊,农家小炒肉,红薯米饭,谷子酒,辣椒炒鸡蛋……” 游星守笑着说:“看来你是真的饿了。我们找家客栈歇歇脚吧。” 荀三摇摇头说:“只怕你找不到。这附近我记得没有客栈。” 游星守看看黑夜里亮着的点点灯火说:“去农家借住一晚吧。” 荀三点头答应,马车便驶近点点灯火中的一处。到了那家,三人下了马车,荀三只见这家人门户紧闭着,但里面都亮着灯。便上前敲门,没人应和,他便大声问:“有人在吗?”可是一连叫了很多声都没人来开门。 此时骸月惊惧地看着那户人家的门,瑟瑟地发抖起来,不自觉地揪住了游星守的胳膊。游星守并未觉得异常,便只是伸出手拉紧他。 荀三便又去敲另外一户人家的门,但依然是怎么敲也敲不开。他试了几家,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家没有问过。他“当当”地敲了两下门,便不报希望地转过头来,对游星守他们做了个无奈的摊手动作。正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居然“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打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体形肥胖,因驼着背,所以比荀三高不了多少。脸上的皱纹一道道,一条条,就像山脊上的梯田一样横着。她的眼神是混浊的,大概行将就木的老人都是如此。 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老太婆,荀三被吓了一大跳,他抱怨着说:“大妈!不要突然一下就出现在别人后面行吗?” 老妇人丝毫不示弱地用尖锐的声音说:“那难道不是你敲门?” “是我们敲门。”游星守将荀三拉到身后对老妇人说,“我们想在您这借宿一宿,请问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妇人的目光在游星守身上游曳着,又顺带看了一阵子他身旁的骸月,然后说:“进来吧。” “谢谢。”游星守和骸月走了进去,荀三捋着小胡子,不大高兴地跟在后面。 “大妈,这边的几家人家都不在家吗?怎么我敲了门都没人应?”荀三走到妇人身边问。 老太婆转过脸看着荀三一脸诡异地吐出两个字:“有鬼。” “鬼?”荀三脸色变了变说,“你这老太婆在说什么呢?哪里有鬼?” “村子有鬼。”她张大嘴巴说着,荀三这才发现她所剩的牙齿已经不多了。她用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今天是十月初八,村子每到这一天,就会有鬼叫门带走村民的灵魂,这就是俗称的‘鬼叫门’。村里人吓得不敢开门,而又不得不点上蜡烛,不让鬼进门。” “原来如此。”游星守应到,他知道荀三是肯定不会相信鬼叫门这回事的。荀三果然不相信地说:“胡扯什么,你这老婆子!世上哪里有鬼?” “真的吗?世上真的没鬼?”老妇人张开无牙的嘴诡异地笑着说,“你们从未遇见过?” 荀三被她的诡异惊了一下,立即愤怒地反击道:“要是真有鬼,你怎么敢给我们开门呢?” “我不同啊。”老妇人阴沉着脸说,“我是鬼的母亲,所以鬼不来抓我。” 她的话一下使气氛凝固起来,荀三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她旋即看着游星守笑笑说:“瞧我这疯婆子,竟然跟这孩子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你们吃过了没?我给你们热饭去。” 游星守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大妈,不用了,我们吃过了,您能让我们歇歇脚,我们就很感谢了。” 老妇人慈爱地抚mo了一下游星守的手说:“好孩子,乡下地方别的没有,房间有得是。你们三个人,我有三间房,正好一人一间,你们就将就一晚吧?” 游星守感激地看着老妇人说:“谢谢了,大妈。” 老妇人出奇地对游星守特别客气,拉着他的手将他们带上二楼。这户人家果然房间很多。楼上就有三间房,整齐地排列着,像是专门为他们三位客人准备着的。老妇人将游星守三人带到最里面的那间房间。 她看着游星守又看看他身旁的骸月说:“你们是夫妻吗?要不要谁一起?”她的问题如此直白以至于游星守和骸月不约而同的脸红了起来,荀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笑起来,却被老妇人瞪着说:“笑什么?我有说错吗?一看人家姑娘也不会喜欢你,谁家有姑娘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你……”荀三又气得吹胡子瞪眼起来。 “大妈,”游星守问,“你有女儿吗?” “我有个儿子,”老人的眼睛变得更加混浊,她声音也有些含混不清地说,“出外办事了,还没有回来……” 游星守猜想这一定是一位儿子常不在身旁的老妇人,不觉有些同情起来。他说:“哦,你一定有个好儿子。” “是啊。”她黯然地说,“好得很呢……” “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歇着吧。”她又转向骸月和荀三说,“你们的房间就在隔壁,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你们自己进去睡下吧。我睡在一楼,有事可以招呼我。但夜里最好不要起身,更不要去开门。我不是说过吗?今天是‘鬼敲门’。算是给老生一点薄面,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在游星守的道谢声中,她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荀三迫不及待地发起了牢骚:“怪里怪气的。还说自己是鬼母了!我看不过是个鬼婆罢了。” 游星守皱皱眉头说:“荀三,你也累了一天了,赶快回房歇着吧。” 荀三知趣地“哦”了声,便走了出去。房间里剩下骸月和游星守两人。骸月在烛火的微弱光亮下,朦胧和安谧。她眼睛的光亮,似是洇着的泪,在烛光下,像是被烛火加温了一样,正滚烫地触碰着游星守的脸颊。 “不用害怕,这个世界没有鬼的。”游星守温柔地说。 “我们不都是吗?”她直直地看着他问,“我是个不死的怪物,而你跟着我是为了要制造这种怪物。” 她的话使游星守震惊,他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从未跟她说过关于露儿的事,但她仿佛天生就知道。 “我不怕,”骸月继续说,“因为你在这,你要是走了,我就怕了。” 她起身拉住他的胳膊说:“别走了,今晚就待在这。” 游星守看着他妻子的脸,那上面写着的不是如同露儿那样的羞涩,而是无止尽的寂寞与依赖。他点点头,抽张椅子坐在了她床沿,轻松地对她笑笑。 “星守,”骸月说,“我们不去死乡了好不好?” “怎么了?”游星守感到意外地惊奇,他问,“你不是说要去那查清自己的身世吗?” “你是为了我才要去死乡的?” 这个问题让游星守默然,他真的是为了骸月吗?还是为了露儿。是不死女霸占了露儿的身体吧,他只是想找出方法唤醒露儿罢了。难道这是错的? 可是他又如何能对她说假话?于是他坦白地说:“不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的妻子,她叫陈露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骸月问。游星守便把露儿为他而死,他获悉不死族传说,以及在花船上的怪事一股脑地全都告诉给了骸月。 在他讲述的时候骸月经常会突然地流下泪,然后又快速擦掉泪接着听。游星守奇怪骸月前些天还是很冷漠的,不会笑也不会疼,更不会流泪的一个女孩。可是短短几天,她却变得如此成熟。 直到他的故事完全讲完,骸月已经哭红了眼睛。 “你……都知道了吧?我没有骗你,那些都是真的。”游星守强调故事的真实性。 骸月突然扑入游星守的怀里说:“不要让我消失!不要放弃我!” 第十二章 恶(下) 游星守被她突然的这么一句话弄得云里雾里,何况她紧紧地抓住她,她的指甲都深入到他的肉里,真疼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问。 “我当然这么想!”她停下抽泣继续说着,“你说要唤醒我身体里陈露儿的灵魂,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找到了她的灵魂,我的灵魂会去哪?我骸月的灵魂会去哪?我会死去的!骸月会死去的!你想毁灭我吗?” 这确实是游星守不曾想到的,或者说故意不去想的一件事。他一心是要让陈露儿活过来的,可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露儿活过来很可能意味着骸月和望春的死去。那也是他想要的吗? 但很快,他又记起自己在大雨中做一只过路鬼时的情形。那时,他为了让露儿活过来,杀了不少人了吧?他不是曾经发过誓一定要救活她的吗?即使不择手段,即使变成恶鬼。那他现在又何必如此犹豫呢?在那片麦海前,他不是义无反顾地做出了选择吗? “答应我,不要放弃我好吗?”骸月重复着她的请求。 游星守却推开怀里的她说:“对不起……我其实和那些想抓你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只是想知道不死的秘密罢了。” “我不信!”骸月全身颤抖地说,“难道你也把我当成一个怪物看?难道你愿意用我的灵魂去换你妻子的灵魂?” 游星守看到她床边的阴阳星,便把它抢夺了回来,说:“对不起,这也不能给你。” 骸月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无声地哭泣着。让游星守不忍直视她的脸。他说:“跟我去死乡吧,那里一定有答案在等着我们。” “我恨你!”骸月擦着眼泪说。 “杀了我,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游星守淡淡地说着。说完后,他站起身,推门走出去。他想她再也不需要他陪着了。望春也恨着他吧?他为了自己的女人可以杀死世界上所有的人?他如此自私,有人还会喜欢他吗? 他回到最接近二楼楼道的房间,躺在散发着干枯香味的稻草褥子上,让背脊和头紧紧贴在不够柔软的农家床上。他如同孩子一样突然想到,这个世界还会有人喜欢他吗?他的头脑便渐渐浮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活泼、深情,但她不是陈露儿。于是他狠狠地甩甩头,有意无意地去嗅稻草褥子的清香,让自己沉沉地陷入那如稻草般柔软的睡梦中。 他在睡梦中渐渐听到了“咚咚”的响声,响声不大也不小,却很怪异。觉得怪异,是因为游星守猜想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声音很快便消失了,但确实存在过。游星守起身打开门,看到楼梯口处荀三正被什么人揪着衣服,沿着楼梯滑下去。那“咚咚”的声音便是他每跌下一级台阶碰撞台阶所发出的。他的脸仍然一副安睡的样子,看来是被迷烟一类的东西弄得暂时都醒不来了。 难道真的有鬼?难道真有鬼敲门?游星守决心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看这个鬼长得什么样子。 那个身影很快地带着荀三下到了一楼,又在一楼转动了些什么东西打开了一张暗门。然后身影便消失在暗门里。他的动作太快,灯光又很昏暗以至于游星守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所幸暗门还开着,游星守便鬼魅一般地溜了进去。暗门连着的是一条幽长的通道。游星守越往里走就越觉得不适。因为味道,血的味道,肉的味道,血肉模糊的味道,让他想吐。越往里走,通道便变得越亮,但是是红色的亮光,像血一样的红色。 终于突破了通道口,游星守看到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在昏暗的灯光下,满地都是****着的尸体,就像地板砖一样铺盖着地面。而那个拖着荀三的身影竟然就是那个怪异的老妇人。她正踏着那些尸体,把荀三带到一个大铁盆子前。 游星守一看那盆子里的东西,更感到恶心起来,那些是血,黏稠的血液。想必那些就是躺在地上的这些人的血液吧。 老妇人神经质地把荀三丢在一边没有管,然后跑到离血盆不远处的一口大棺材前。打开了棺材盖。游星守便倒吸了一口气,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棺材里盛开着他久违的兰菱。 当然在百朵兰菱间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游星守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水鬼安在。 老妇人把安在的尸体抱起来,那对于一个矮小的老妇人真是相当艰难的。但她努力地忍受着,终于把他抱起来,置入旁边的血盆里。安在的身体让鲜血都溢了出来。他躺在那个盆子里,像是被埋在淤泥里。老妇人又慌忙向血盆里洒入些菱兰的花瓣,整盆血便稍微加入了点生命般,不再那样凝固、暗红。而变成鲜红色。 老妇人接着在血盆前跪下,吟唱起古怪的歌谣。那好像不适人间的语言,游星守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老妇人的歌谣结束了。血液里渐渐浮上一个巨大的泡泡,然后泡泡逐渐变成个人形。那个矮小的血人,一下子便跳出了血盆,朝远处跑去。 这让老妇人大吃一惊,她立即跪下尖声喊:“血柱!请别走!请听我说!” 那个红彤彤半透明的血人竟然真的停下来。转过身来歪着头看着她。 “请你去我儿子的身体里!”老妇人指着血盆里的安在,声音颤抖地说。 血人便又歪着头看着血盆里的安在,然后回过头来对着老妇人摇摇头说。 “是因为血还不够多吗?”老妇人咬着自己的嘴唇,突然用牙咬破了自己的手腕,让鲜血倾泄出来,溅洒在地上。血人就像被线扯住一样跟了过去,老妇人边走边退,退到了血盆的前面,她让手腕的血流在安在的嘴唇上。然后止住自己的血,退到一边。 血人一路吮吸着她流在地上的血,一路追踪到血盆前,他歪着头看看安在嘴唇上新鲜的血液,低下头来吮吸。却渐渐地被吸入到了安在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老妇人狂笑了起来,“儿子啊,活过来吧!你伟大的母亲将会给你第二次生命。”她边狂笑着边留着泪,却很和谐,那仿佛真是重获生命的喜极而泣。 安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疑惑地看着他出生的这个世界,疑惑地看着正在狂笑着的老妇人。 “安在!你醒了!还记得妈妈吗?”老妇人抱着他的肩膀说。 安在摇摇头,老妇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说:“一定是血液还不够!没事,我早就为你预备好了新生后的第一口食物。”她指指地上的荀三说。 说完她就找了把锋利的小刀,走向荀三。游星守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再也不能拖延了,便飞一般地跃到了荀三的前面,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后。 “不要碰他!”他吼了出来。 “你?”老妇人看看他不屑地笑笑说,“凭你也想阻止我?你自信你能办得到?就因为你曾经杀死了我的儿子?” “你真的是安在的母亲……”游星守悠悠地念着。 “可不止如此呢!鬼的母亲也是鬼啊。”她目光狰狞地看着游星守说,“我是血鬼,血鬼安魂。” 她话音未落,游星守的身子便被重重地抛了出去。那是因为安在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前,一拳将他击飞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了吗?”安魂轻松地说着,“因为我要让我的儿子杀死你,亲手杀死你!这样他才能遗忘前世的这段仇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看着她的样子,游星守自然地想起望春,那个可怜的小女人。可是眼下的情形根本不容他多想。安在的拳头又攻击了过来,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又被击飞了出去。 安在的力量变大了,速度也变快了,是因为新生还是因为仇恨?他的拳头挥来游星守只看到个影子,并没有看清轨迹。以至于游星守拔出阴阳星时,阴阳星也捕捉不到目标,无功而返了。 “没有用的,经过我的炮制,安在已经不是个一般的人了。我用一百个人的血液,对了,忘了说了,就是我杀死的这一村的人。用他们的血液,重塑了我儿子的灵魂与肉体。他现在能抵百人之力!你一个凡人又怎么能胜得过他?” 游星守再次挥出阴阳星,但这次依旧没有打到安在。他想释放出更利害的“月沼”,但他又害怕这无情的一招会连荀三也杀掉。而且他也不想杀掉血鬼和她的儿子。在他眼里她仍然只是一个疼爱儿子的老妇人罢了。有什么感情比得上母爱呢?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杀死别人,让自己活下来呢?就算一命值一命,他已经杀死过一次安在了,他能再杀死他一遍吗? 他这样想着,在这个时刻荒谬而无休止地想着。他马上就为这种愚蠢付出了代价。安在停下了攻击,指了指铁盆中盛着的血。血液立即飞出了盆子,飞到他的手上。血液在空气中快速凝固,变成了赤红色的物体。 是一条长长的,血红色的鞭子。 这让游星守想起了那个站在湖面上,拿着长长鞭子的水鬼安在。他真的回来了!他向地面一甩鞭子,地面上倒着的所有尸体便像那日湖面上的水一样升了起来。他再一甩鞭子,百多具尸体便像被人操纵的傀儡一样一个个飞速地撞向游星守。 游星守刚躲过了一具尸体便被另外的尸体撞到。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得浮空了起来,还没等他落地,另一具****的尸体又撞向他。剧烈的疼痛,更加剧烈的恶心!他的精神几乎要被安在的这种攻击方式给逼疯了。 他想反抗,但迎接他的只是毫无生命的,让他想吐的尸体。无数的尸体的攻击,让他终于被逼到了发狂,他失去理智地挥出阴阳星,斩断了撞向自己的尸体。那尸体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变成两截继续粘在游星守的身上。 游星守看到了那具被刨开的尸体里的内脏和血肉,他浑身颤抖着抽动起来,阴阳星也因为无法把持而从他手中掉落了下来,掉在冰冷的地上。尸体继续撞着他,他忽然希望自己迅速地死去。死去,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想死了吗?”血鬼安魂阴沉地嘲讽道,“在生和死面前,你真能保持那样的清高吗?你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毁掉所有人吗?你能说你是真正的强者吗?把一切都还给我的儿子吧!用你的命和尊严……” 游星守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回应她的话了。他浮在空中不停地被攻击着,渐渐地在恶心与恐怖中麻痹下来。他想闭上眼睛,却在朦胧间看到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走近。 是骸月。 第十三章 融合(上) 骸月拾起了地上的阴阳星,轻轻抚mo着它,对着血鬼安魂说:“婆婆你住手吧。” 老妇人这才从歇斯底里的疯狂里清醒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骸月说:“你叫我什么?” “婆婆,”骸月眼中有淡淡的泪光,她说,“婆婆,你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望春啊。” “望春!”安魂仔细地看着她突然嘲讽地大笑起来说,“你?你不是那个不死女吗?想冒名来挽救这个人吗?”她说完指指半空中仍然被百个尸体轮番攻击的游星守。 “我是你的儿媳妇望春啊。”骸月忧伤地说,“那年五月十三,安在迎娶我过门。爆竹响遍了整个平安城。乘我的轿子进了你家院子,我偷偷地往外面看,看到你家院里的那棵大杏树……磕头行礼后,我隔着盖头为你敬上媳妇茶,你送给我和安在一对玉鸳鸯……这些我都记得了,婆婆,我是望春啊。” “儿媳妇?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老妇人惊愕地看着她问到。她一失神,安在对游星守的攻击便停止了下来。上百个****的尸体突然失重,像是麻袋一样从空中落下来,撞击地面发出闷闷的声音。这其中就包括遍体鳞伤的游星守。 “我记得当时我想毁掉游星守的妻子和不死女,让他和我一样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里……”望春眼光迷离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不久前的过去。 “我使用了你教给我的禁忌之术,灵魂蒸腾……结果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沉寂了一下抬起头大声说,“我和另外两个女人共享着这个身体,而这个身体是不死女的身体!” “真的是这样吗?”安魂皱着眉,怀疑为她苍老的脸上平添了许多皱纹。她说:“你要是真是望春,为什么阻止我儿子杀死他?” “你很清楚,”望春忧愁地看着安魂说,“那个人不是安在,只是你的傀儡。” “不是!”安魂大声地说着,“他是我的最高杰作!从一百个人的血液中提炼出来的‘血柱’,让血柱成为我儿子安在新的灵魂!” “真的吗?”望春忧伤地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安在”,不禁走了过去,轻抚起他的脸颊来。 她动情地微笑着对安在说:“你还记得我吗?安在?记得我吗?我是望春啊,你最喜欢的望春啊。你还记得我吗?”她说完便将脸贴在他怀里,手臂轻轻地环绕他雄伟的臂膀。 回答她的是一阵痛!“安在”的手穿过了她的腹部,然后抽了回来。她疼得跪在了地上,呢喃着说:“你果然不在,不在这个躯壳里……” 她的话还没说完,安在又一脚踢到她的头,把她踢飞了出去。她重重地摔在一丈以外的地方。但她立即爬起来,头上和腹部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了。 “醒醒吧!他不是你的儿子!”望春指着安在对安魂说,“安在不会那么狠毒!他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而你现在制造的,只是你发泄悲哀和怨恨的工具罢了!不要这样了!婆婆!” “住嘴!”安魂全身颤抖地说着,“你竟然会阻止我杀死他!你忘了安在是怎么死的了吗?你能够因为换了身体便心安理得地和杀死丈夫的仇人一起生活吗?你这个贱女人!你对得起我儿子吗?” “我……”望春留下了泪说,“婆婆,我真的不那么恨这个人了。自我变成这样以后,每一天,我都在忘记。我不记得安在长什么样了,不记得他是怎样的人……我不想忘记!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把安在的名字刻在手臂上,可是还没有等血干涸,我的皮肤便已经愈合了。 我已经不是望春了……婆婆,我已经死了。 但我多么希望我还是望春啊!为此我才要他带我去死乡,只有他能带我去。到了死乡我便会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也会明白不死女的秘密,我会重新变成望春的。到那时我或许真的能让安在活过来,远离这个痛苦的世界……” “远离这个痛苦的世界……”安魂出神地默念着,一旁的“安在”愣愣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忽然安在又出击了,这次他挥出血色鞭子攻击的目标是望春。同样是“百鬼侵袭”,把望春同样高高地击上半空。 骸月痛苦地问:“婆婆,为什么?” “什么远离痛苦的世界!”安魂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你是在选择遗忘!你是在逃避!你想忘记我儿子怎么死的!然后成为另外一个人?过另外一种生活?我决不允许!我要让你死!让安在亲手杀死你!” 望春在空中痛苦地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说:“安在不会怪我的。他是一个宽厚仁慈的人啊。” “宽厚仁慈!”安魂大喊着说,“宽厚仁慈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他要不是因为宽厚仁慈又怎么会死?他要不是因为宽厚仁慈又怎么会接下去杀游星守的任务?他是为了你啊!为了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就忘记他!你有没有良心啊!” 安魂的大喊变成了痛哭,她老泪纵横,让望春看到也觉得无比心痛。她闭上眼睛,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不杀游星守?你还有没有良心?为什么不杀他?你还有没有良心?”可是就是没有答案。最后她在百鬼侵袭中精疲力竭,陷入了昏迷。 荀三醒来时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满地都是****的尸体。他的身上还压着两具尸体。他小心地腾挪开尸体,得以恢复了视线。便看到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游星守,他睁着眼,但目光呆滞,仿佛中了邪一样。荀三又听到有人大笑,是那个老太婆,她正看着半空大声说着些什么。空中有什么呢?是悬浮着不死女!百多具尸体缠绕着她,冲撞着她。她好像也已经陷入了昏迷。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木讷的,拿着血红色鞭子的年轻人干的。 荀三立即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形――现在全得靠他了! 自己一个人溜掉?好像不太好。何况未必就能顺利地逃走。这两人能够击溃游星守说明他们很强,非常的强。 那偷袭?偷袭老太婆还是那个年轻人?应该偷袭老太婆吧,她现在忘乎所以,应该很容易接近。抓住她以后,用她要挟那年轻人,让他放了他们。 赢了就是生,输了就是死!荀三很喜欢这样,生活中的选择和赌博并没有两样,他喜欢的就是任性选择的那一瞬间的喜悦。 他奔向老太婆,很快地接近了她。他用了一种加速,那种加速甚至是连游星守也比不上的速度。他飞向了老太婆,在老太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她脖子上。 荀三没有持匕首的另一只手擦擦额头的汗说:“还好是选了你这个老太婆。要是选那个大高个,我恐怕还得踮着脚才能用匕首指着他的喉咙。” 安魂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咸鱼想要翻身罢了。她不顾荀三的匕首划破自己的脖子上的皮肤,扭过头来看着荀三说:“你认为鬼会怕死吗?” 荀三冷冷地盯着她说:“起码你要是死了,你想要做的鬼事也就做不成了!” “哦,说得对。”她默默叹了口气,百鬼侵袭便停止了。望春如风筝般从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全身上下的伤口迅速愈合着,很快又像没事发生过一样。 “我想看你怎样带他们离开。”安魂用怨毒的眼睛紧紧盯着荀三,仿佛搏斗中的毒蛇,正寻找敌人脆弱的缝隙下口。 荀三扯起嘴角笑笑,一边的小胡子便跟着飞舞了起来,他得意地说:“那很容易,等他们自己醒过来,我们一起走。” 安魂的脸色变了变,她没想到这个侏儒竟然这么沉得住气。她仔细观察着他,像是希望能看穿他的前世今生。她的观察很快便有了满意的回报:她看到他胸口口袋里叠着的两张花牌,鹿和鹤。她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荀三问。 “没什么,我只是笑你原来是个毛贼罢了。”老妇人笑得很开心,也很放肆。 “胡扯什么呢!老太婆,别找不自在了!”荀三气急败坏地说。 “不然你怀里怎么会揣着我朋友的花牌?那可是我朋友毛弟的稀罕宝贝!”老妇人指着他衣襟露出的花牌说。 “这是他送给我的……”荀三掏出了两张牌,笑笑说,“可我现在无意和你攀交情。” “呸!你以为我会信吗?”老妇人夸张地啐了口说,“你这个无耻的窃贼!难怪能这么麻利地制住我!” “你想激怒我?”荀三有些沉不住气来大声说,“我要是说是我跟他赌博赢回来的,你又能怎么样?” “哈哈哈哈!”老妇人笑得更加前仰后合的,她边笑边说,“你能赢我朋友毛弟?就凭你?你脸皮怎么这样厚?他可是赌鬼啊,我敢保证,即使他肯跟你赌,你也一定一次都不会赢的!” 一次都不会赢!那正是荀三最耻辱的经历。他距离赌鬼毛弟的高度真的只差那么一点,一点点。但他一次没赢过他,现在毛弟死了,他便再也没有赢他的机会了。 “闭嘴!我为何一定要解释给你听?”荀三气得吹起胡子说,“我能赢他,我才是赌鬼!” “敢不敢跟我赌?”老妇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敢!”他便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老妇人笑笑说:“就用你那两张花牌赌吧,赌大小。” “赌大还是赌小?” “小!”安魂说,“谁的牌小谁就赢!” “惩罚是什么?”荀三说,“即使我输了,也不能让你胡作非!” “放心,我只要你说个‘服’字就够了!”老妇人轻蔑地说。 荀三立即回击道:“死老太婆!你要是输了,我要你磕头给我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敢小看你荀三爷爷了!” “一言为定!”老妇人说。 “我先告诉你规则,免得你到时候撒泼赖皮!”荀三把两张牌摊给老妇人看说,“这两张牌中鹤比鹿大,我们是比小,简单地说,谁要是拿到鹤谁就输了,谁要是拿到鹿谁就赢了!” 老妇人不耐烦地说:“快开始吧。” 荀三一只手仍然用匕首指着老妇人的喉咙,另一只手飞速地洗着牌。甚至将牌弹到空中来洗。一阵眼花缭乱的洗牌后。两张牌平躺在他的手心,一左一右。 “你先选吧!”荀三自信满满地将乘牌的手伸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笑笑,随手取了左边的牌。 荀三顺势将剩下的一张牌翻了过来,满脸喜悦地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在他手里竟然是“鹿”! 老妇人仍然笑不做声。 “喂!干嘛不做声?好歹认个错,我也不让您老人家磕头便是了!”荀三得意地扬扬胡子。 “哎,”老妇人叹了口气,翻开了自己手上的牌。竟然是“猪”!花牌里最小的一张! 荀三的心脏好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整个脸都僵硬了起来。 “蠢货,”老妇人恶毒地骂道,“这可是张有秘密的牌,最大的那张也是最小的那张。在牌上有机关,按住便可以转换牌面,将最大的鹤变成最小的猪。” “你这是……作弊……”荀三结巴地说。 老妇人却不理他继续说:“你有足够多的手法,所以你一定会捉到那张‘鹿’,我甚至都不用挑选,必然会拿到那张‘鹤’。所以说胜负在一开始便以见分晓了!” “作弊!”荀三开始情形大声地指责,“这完全是作弊!” “作弊?”老妇人不屑地说,“我用的是你的赌具,你的牌里有机关,怎么能赖我?我只说跟你比大小,又没说抽到‘鹿’的人赢,我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赢你的!” 荀三沉默了,眼珠开始不断游弋。 老妇人便又在他耳旁说:“你仍把自己局限在有限的规则里,规则即是你的空间。但毛弟则不让自己陷入赌术的规则里面,所以他有无限的空间,也便有了无限个赢你的理由。所以我说你决不可能赢得了他。” 荀三听得心忽然凉了下来,他忽然明白毛弟留给他这两张花牌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你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猪与鹤的空间里。” “现在快兑现你的赌注吧。”老妇人凑近了点,侧过耳朵说,“我洗耳恭听着呢!” “我……”荀三看着她小声地说,“服……” “大点声,我听不清!”老妇人凑得更近。 “我服了!”荀三眼睛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大声喊着。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他被一条血红的鞭子狠狠地抽上了半空。他听到地上老妇人对他放肆的嘲笑:“都说了没有规则了,你还按照规则给我赌注,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赌徒!带着你的这份操守去地狱再赌吧!” 荀三这次彻底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在闭眼前在心里轻叹:“对不起,游星守。” 他却没有遭受百鬼侵袭的待遇。而是直接地坠回了地面。他睁开眼睛,看到骸月握住了那条血红的鞭子。 第十三章 融合(下) “你该适可而止了!”骸月说。 “哦,开始这样和自己的婆婆说话了?你打算彻底放弃我们母子了是吗?望春。”安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说。 “我不是望春!”骸月说,“我是你们要找的不死女。” 安魂一惊,试探地问:“望春呢?她不敢出来见我了吗?” “她在我的身体里睡着了。”骸月语气冷淡,却流露出无限威严,她说,“所以现在,就由我来了结你吧。”说完她松开了安在的鞭子,全身突然燃起了熊熊火焰,在火焰的装束下缓缓逼近安魂。 安魂大惊地喊到:“百鬼侵袭!”安在便立即如她所愿地重新甩出了血红的鞭子,向骸月抽来。骸月任由自己被抽上了天空,紧接着百多具尸体便向她冲撞来。她依旧完全不躲不闪,任凭****的尸体撞向她,她也只是扭扭身躯,继续燃烧着自己。直至点燃每一具尸体。 此时她就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百来具尸体就像飞蛾一样义无反顾地扑向她。那画面异常的壮观,美丽。尸体不停地燃烧,燃烧,直至全部变为美丽的火星在骸月身边散去,散去。 在烈焰中,安魂惊惧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傻傻地看着。荀三也犯了会傻,但他很快爬到游星守身边,狠狠给了他两巴掌,把他打醒过来。游星守的眼睛这才恢复转动,但他仍静默着不说话,荀三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时,空中那团火焰里传来了不死女的歌声: “ 我有你渴望的温暖, 我有吞噬你的野心, 像火焰一样燃烧一切, 洗涤为我献祭者的心。 我有无人知晓的痛苦, 我有不能倾诉给你知的秘密, 像火焰一样的仇恨和爱情, 是我永远存在的意义。 ” 当她的歌声唱完,整个世界已经不再有尸体,而只有飞舞着的美丽的火星。骸月仍然披着火焰的晚装,漂浮在空中。她低下头看着安魂说:“你最大的错误便是你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傀儡一样操纵,你创造的不是生命,而是一个杀人机器,那是你对生命的亵du。” “亵du?哈哈哈哈!”安魂疯癫地大笑起来,“为了让儿子活过来,亵du生命又算得了什么?生与死一样肮脏!只有从血腥的淤泥里爬出来,才能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我不能再让我的儿子那样忠厚老实,那样软弱了,不能!让你看看我的新儿子吧!看看他多么厉害!” 她比划着,安在便又挥着血红的鞭子向骸月劈去。 她又一次接住了安在的鞭子,尽管她的手指因此而被削去,但她很快长出新的手指,牢牢地捉住鞭子。 “可悲啊,身为母亲你却不了解……你的儿子会死去,并不是因为他的软弱。而是他为了爱,为了望春做出的牺牲!”骸月忧伤地念着。 “望春她在哭泣呢!”她闭上眼睛说,“我答应她,不让她看到这一切。” 接着,顺着鞭子便着起火来,很快点燃了安在,安在安静地燃烧起来。安魂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儿子!不要!我的儿子啊!不要烧了!不要烧……” 可是火仍然熊熊地烧着,不肯停下来。 手持鞭子一头的骸月闭着的眼睛,流下了泪来,虽然泪水被她周身高温的火焰迅速蒸发,但她仍然不停地流下泪。“呜呜,厄厄……”那是她呜咽的声音,身体阵阵抽搐。 “别哭了,望春……”一个遥远的声音突然从鞭子那头传过来。 骸月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到对面那个熊熊燃烧着的安在,重重火焰包围下,似乎有他那张温柔宁静的脸,那多情的眼睛看着她。 安在说:“别哭了,望春。” 骸月说:“安在!你竟然真的在那躯壳里!是我杀了你?” 安在说:“别傻了,我早就死了,我只是被母亲的召唤吸引,过来看看,便看到你了。” 骸月说:“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啊?” 安在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笑笑说:“望春,我就要走了,谢谢你制止了我母亲。” 骸月说:“我不是望春啊。你要走?你要去哪啊?” 安在说:“你就是望春,没错的。我要去那里了,我在那里等你啊。”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骸月哭得更大声了,说:“别走!那里是哪里?你为什么说我是望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把他留给你,希望他能保护你!”说完从他的身体里透出了一个矮小的红色血人,安在说:“他是可怜的孩子,因为我母亲的召唤,而来到这个他一无所知的世界。他是我意志的镜像,也已经被你的火焰洗涤,一定会遵从你的命令,你带着他吧!” 他说完,红色血人便跳上了鞭子,走钢丝般地踩着鞭子向骸月走过来。 骸月哭了出来说:“你不恨我吗?我没有杀死游星守,我也做不回以前的望春了,我对你的思念在一天天减弱,对游星守的爱意在一天天增加。我会忘了你的!我真的会忘了你的!” “忘就忘了吧。”安在淡淡说,“爱一个人,记得一辈子就够了。下辈子,放她走吧。” “你骗人!”她大声地喊着,连向她走来的小血人也吓了一大跳,差点掉下鞭子,幸亏他双手双脚牢牢攥住了鞭子,才没有掉下去。 骸月说:“你既然要我忘了你,又为什么要在那里等着我?” “你会知道的,我的爱人……我保证。”他说完回过头来冲她笑笑,那笑容仍然安祥和宁静,然后笑容消失在火焰里,再也看不清楚。 安在的尸体开始熔化,变成火星像外散去。安在和骸月之间桥一样的鞭子很快就要断了,小血人加快了步伐,用足了四条脚,像条小狗一样顺着燃烧的鞭子奔向了骸月。 骸月心疼地看着他,在鞭子烧尽以前,稳稳地接住他。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小血人温柔地用头蹭着骸月。然后伸出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骸月的手腕。骸月明白他想喝自己的血,便割破脉搏让血液流了出来。小血人吮吸着,显得安静而温柔。然后他慢慢将自己变成液体,流入骸月的体内。 骸月从空中降下。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看着她。空中仍然漂浮着火星,热辣的风,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已经没有了。 她看着趴在地上不停喘息的安魂说:“你走吧,安在已经走了,请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他很难过……如果你再做这种事,我会阻止你的。你不能杀死我,请你切记这一点。” 安魂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像是被人操纵了一样,有气无力地朝通道口走去。 “婆婆”骸月说,“保重。” 安魂稍微停了停,便继续坚毅地迈向出口。最终消失在出口的阴影处。 骸月又看向荀三和游星守。 荀三问:“你是望春?” 骸月没有回答,却看了看他身旁的游星守,此刻游星守正呆若木鸡地盯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她走近他,双手按着游星守的肩膀大声对他说:“快救救我!我正在和望春融合,不要和她融合!我讨厌她!我讨厌骸月就是望春,望春就是骸月!快救救我!” 游星守全身颤抖了一下,眼睛这才恢复转动,他大声问:“那露儿呢?露儿不在了?你和望春杀了她?” “哈哈哈哈!”骸月如望春般地大笑起来,说:“杀了她?她早就是个死人了!我又怎可能再杀死她?” 游星守跳起来一把掐住骸月的脖子,像个厉鬼一样地大喊:“你胡说!她明明在花船上救过我!你怎么说她死了!” 骸月艰难地说:“在去死乡之前……我不会……告诉你的!还有……你掐不死我的……放手!” 游星守这才感觉到失态,松开了双手。他突然跪在骸月面前问:“对不起,对不起!但请你告诉我,我妻子在不在?她好不好?” 骸月冷冷地看着他说:“带我去死乡吧,到了那之后我便把一切都告诉你……况且,或许到了那里我真有办法复活你的妻子。” 这是很明显的诱惑,但还是重新给了游星守一些希望。他深吸了口气问:“你怎么又想去死乡了呢?你之前不是刚说不想去的吗?” 骸月冷冷地说:“只有去那里,我才能不和望春融合,我才能重新做回自己!或者是,我能找到杀死自己的方法!” 多么可笑啊!游星守想:有人为了长生而苦苦求索,得到长生的人却想死去。 游星守不想去想这些,但却不由得他不想。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活着的世界不是人间,而是炼狱。他踏上的是怎样的一条路啊?他变了,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甚至,他刚刚竟然想掐死一个女人! 想到这,他狂笑起来,不顾一切地跪在地上狂笑起来。而一旁的骸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荀三此时想。 第十四章 纸鸢和黄龙(上) 午后的微风从窗外吹过来,亦沾的脸上覆上了金黄色的夕阳。她倒在柔软的榻榻米上,很浓烈的味道刺入她的鼻子。于是,她醒了。 午后了?过去几天了?这是什么地方?她的脑子活络起来,然后她便想到了游星守,他在哪?隔她有多远?他进入死乡了吗?一定还没有吧? 到她完全清醒时,她才发现这间房子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奇异的味道,很香,但她又完全不喜欢,是酒气!她一转头,看到一个英俊的男人懒散地靠着墙坐着,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瓶,正细细地品着酒。他坐的位置也很特别:阳光只照到他半个身子,由头到脚的半个身子,他便如被太从中间刨开成两半,一半是生命,一半是死亡。 “要不要尝尝?”那人看到亦沾醒来便将杯盏伸了过去,想递给她。 亦沾紧张地摇摇头看着他问:“你是谁?” “我叫秦无益。” “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死乡!”他笑着看着亦沾大声说,言语间没有一丝犹豫。像是轻浮地随便说说,又像是一个严肃的誓言。 “你去不了的!”亦沾说,“即使你抢到了卷轴也还是去不了死乡。” “为什么?”他舔舔杯子中的清酒说,似乎笑了,但笑隐藏在杯子下,让亦沾看不真切。他问:“因为我不是游星守,所以不想和我一起去?” “哼!”亦沾哼了一声说,“没有为什么!反正不带你去!你快放了我!不然我爹爹可不会饶过你!” “哈哈哈哈!”秦无益开怀地笑起来,他动了动身子,站起来。将整个身子移到夕阳里。亦沾这才发现,他的衣襟凌乱得很,露出微红的肌肤,像是渗在雪里的血。他的脸不粗犷也不显得女子气,但很英俊。一字眉坚定地横着,既像是说他永远不会愤怒的柔和,又像是说他永远不会放弃的执著。 “你还拿父亲来威胁别人,显然就是一个小女孩嘛。难怪游星守不会为了你放弃他的妻子!”他微笑地说着刻薄的话,并兴致盎然地瞪大眼睛等着看她下一步的反应。 亦沾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她勃然大怒道:“酒鬼!要你多嘴!去死吧!”说完便一个箭步,鹞子般地贴着榻榻米飞了过去,手里的绿色尖刀已经在手――那可是把削铁如泥的宝贝匕首,剑柄纹着绿色百合花纹的匕首。眼看它就要义无反顾地染上秦无益的鲜血,却看到秦无益突然倒地,等她刺过来时正好屈身在她身下。 那是多快的动作啊?好像没有过程,便有了结果。亦沾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他。他正笑吟吟地向她伸出手……他的手臂便牢牢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的腰温柔地攥住。她就像主动跃入了他怀里一样自然,现在她躺在他身上。他的双手仍然不松不紧地搂着她的腰。 “你真冒失。”他嘴角带着一丝迷人的微笑,在亦沾看来那却是对她的侮辱和嘲讽。 “臭流氓!”她愤怒地推开他,他便配合地松开手,让她站起来。 她红着脸大喊着:“你竟敢这样对我!”说完便一个耳光朝他打了过去,他竟然没有躲开。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左脸便多了五条红红的手指印。她惊呆地看着,那红红的手指印的主人,用舌头抵抵被打到的左腮帮,然后又接着微笑起来。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你为什么不躲呢?” “我要是又躲开了你,你的气怎么能消了?”他笑笑说。 “你?”亦沾看着他的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确实已经不如刚才那样生气了。一想到这点她立即板起脸说:“你怎样做都没有用的!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去死乡的!” 秦无益低头笑笑,看看自己的左手的酒杯和右手酒瓶,摇摇头叹口气说:“酒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没有了,我要走了……请你安心在这住下,你没有必要逃走,你的游星守正在朝这里赶来。” “他会来?为什么?”亦沾立即紧张地问。 “大概是为了你吧。”他眯着眼笑笑说,说完便顺着屋子里的阳光走向门外的那个世界。临出门的时候他又一次转头,笑笑说:“我一定要去死乡。” 这些男人都是傻子吧?亦沾心里骂着。有活路不走,偏偏要去死乡。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去死乡?也是为了一个女人?男人总是会为了女人而将生死置之度外吧?那会怎样的一个女人?漂亮吗? 最后她的思考又落在游星守身上,他现在一定很焦急地在赶来吧?就算不是为了她,也会为了那个能去死乡的卷轴。对,他一定会来的,等着吧。想到这里,她会心地笑起来。 秦无益走出亦沾的房间,踱步到那片灿烂的夕阳里。一个女人笑着看着他慢慢走近自己。 秦无益皱皱眉头说:“你又想到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啊,就是看到你想笑。”沈二娘越发笑得开心了,捂着嘴,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真有那么好笑?”秦无益指指自己的脸问。 “好笑啊,怎么不好笑?”她笑着伸出纤纤玉手抚mo了一下他的脸颊。 她的手一触到他的脸,便立刻疼起来,他才想到自己的脸上想必正留着刚才亦沾给他的礼物吧。 “这个女人用多久能搞定?”沈二娘对他眨眨眼睛问。 “猪啊,搞定你个头!我可对她没有兴趣!”他孩子般地抱怨道。 “为什么呢?”沈二娘不放过他问。 “因为她心里有别人啊。” “你这个多情种子啊!”她贴在他怀里,继续用手摸索着他的脸颊问,“那你对我有兴趣吗?” 秦无益搂着她的腰,坏坏地一笑说:“老夫老妻了,还什么兴趣不兴趣,凑合着用呗……” “去你的!用什么用!”沈二娘的脸因害羞而变得像是最红的那种夕阳的颜色。但她仍让他搂着。过了片刻,她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你真的要去死乡吗?” “我也阻止不了你吗?” “你从来不阻止我。” “如果这次我阻止你呢?” “你会吗?” 女人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久久也不抬起头来。秦无益却感到自己的胸口的衣衫有一点潮湿,但只是一点。他想她并不想让他觉察到自己的哭泣,他也就什么事也没发生样的继续搂着她,继续享受着她温柔的缠mian。 “小眠呢?”沈二娘问道。 “不知道,她一声不吭就跑了,魑魅魍魉也全都不在了,”他挠挠头笑着说,“真不知道我是他们的主人,还是他们是我的主人。一个比一个还任性胡为呢!” “秦无益,你到底想要什么?”沈二娘不解地轻叹着,她将头伏在她怀里,缱绻在他周身的酒气里轻声问,“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哈哈哈哈,我是很难满足的……”他说罢俯下头来给了沈二娘深深一吻,她便又暂时陷入浪漫的梦境里。 此时,傅小眠却和格鲁在开满雏ju花的山坡上,在金色的夕阳里前行。 “格鲁格鲁……”格鲁高高颧骨下的大嘴鼓动着问道,“小眠姐,为什么离开主人到这里来?” 傅小眠并没有停下脚步,她的长发在山风中旗帜般地飘逸着,形成一副绝美的风景,让人由衷地希望风不要停下来。 “主人现在很危险……”她在跑动中侧过头对格鲁说,“我需要找人阻止他……” “格鲁格鲁……主人不是最强的吗?”格鲁便跟着她边问。 “不是的,格鲁。比他强的人还有很多……我现在要去找的人就比他强……”她像是说给格鲁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格鲁格鲁……”格鲁觉得不可思议地怪叫着说,“真的?” 还没等傅小眠回答,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在他们头上快速飞过一个黑影。傅小眠一抬头便一把推开格鲁,大喊着:“是他们,格鲁,小心!” 可怜的格鲁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傅小眠推地滚到了一旁。他刚刚要爬起来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一个魁梧的,全身黝黑肌肉的男人用一只手将格鲁提离了地面。 那人咧开大嘴,露出整洁的牙,大笑说:“呵呵,你的宠物在我手里了。”他说完抬头向天上打了个手势粗鲁地喊着,“下来吧,鸢。” 空中飘动的一个风筝便渐渐地飞近了,像是有人在收风筝的线。那是个巨大的白色纸鸢,形状是菱形的,其他什么也没有。纸鸢下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人,除了秀发的乌黑,她几乎和纸鸢融为了一体。 当接近地面的时候,纸鸢突然消失了,她便安稳地落在地上。她算不上美人,尤其比不上傅小眠那样美。她身着着白色男装和傅小眠的打扮一模一样,唯一和傅小眠不同的是,她出奇的安静,比傅小眠更安静。 傅小眠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是个哑巴。 但她盯着傅小眠的目光中却有万千语言,那是责怪、生气和别的什么。 走到她身旁的黝黑男人替她开口道:“小眠,魑魅魍魉从来都是一体的,你竟然敢不辞而别!还带走了这个只听你话的小傻瓜!”他说着说着目光更加凶狠,手指紧紧地掐着格鲁的脖子,格鲁立即呼吸困难,眼泪都快流出来。 “放开他!黄龙!”傅小眠喊道。 “什么黄龙啊?叫我的名字啊。”他笑着瞪着傅小眠,掐着格鲁脖子的手却一点也不放松,格鲁已经无力挣扎了。 “不要!”傅小眠几乎是哀求着。 “叫我的名字啊。” “魍!”傅小眠几乎急出了泪水,她喊道,“魍!快放手吧!” 黄龙这才满意地放手,让格鲁重重地摔在地上。“对嘛!这样才对!”他笑着说,“我是魍,你是魑。还有这个差劲家伙,他是魉……我们四个人从来就是一起的,你可不能忘就我们呦!” 傅小眠刚想说什么,却看到穿着白衣,让黑发垂到后腰的鸢已经走到她身前凝视着她对她打着手语。她读懂了她是在说:“原谅我们。” 傅小眠说:“不要紧,这件事我也有错。” 鸢脸上便露出了微笑。 “对嘛!这才是一家人!”黄龙笑着热情地抱住了格鲁,大力地拍着他的背示好。格鲁却仍未从对他的惧怕中恢复过来,将身子缩成一团,尾巴不停地摇晃着,嘴里发出“格鲁格鲁”的声音。 “够了!魍,你快放开他!格鲁,来!”傅小眠向格鲁伸开手臂。格鲁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力量,挣脱黄龙的怀抱跑到傅小眠身边。 傅小眠抚mo着格鲁刚刚被掐伤的脖子。然后把格鲁挡在身后说:“不过我还是不会和你们回去的。” 鸢的脸上的微笑一下子便没了。 黄龙气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喊着:“你这家伙怎么了?你真的一心想脱离我们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傅小眠从袖子里掏出了笛子说:“我将会和你们走上不同的道路,所以必需和你们分开。” “什么不同的道路?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黄龙一脸疑惑地大声问,“我们不都是无益大人挽救的,走投无路的鬼吗?” “其实,问题就出在这……”傅小眠幽幽地说,“你们总是一味地听他的命令,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即使他要去死,你们也要去帮他。我就是受不了这个!我不能眼睁睁地让他去死!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他!” 第十四章 纸鸢和黄龙(下) “够了!”黄龙气愤地握紧拳,拳头上的血管立即暴露了出来,仿佛火山喷发前岩浆的暗涌般。他压抑着力量大声说,“为主人效命就是对主人最好的回报,你这丫头不要自作主张了!我们是不应该有主张,我们只应该遵从主人。你不要仗着主人对你的疼爱就恣意胡为起来!记住,我们之间没有不同!快跟我们回去吧!” “魑、魅、魍、魉……”傅小眠悠悠地问,“真的是一样的吗?” 她扭头看看身后的格鲁说:“你们只知道遵从主人的命令,即使是杀了我和格鲁,你们也不在乎……而我却不同,我做不到那样恐怖的事情……” “做不到就要死!”黄龙重重地跺跺脚说,“总之,先带你回去再说!” 傅小眠看看愤怒的黄龙,又看看隔得较远的鸢。鸢正在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重新回到以前那样复杂、朦胧。她对她打了个手语:“即使是死的,也要带你回去!” “来吧!”傅小眠将笛子一横,大声说着,她早已经习惯在争斗中求得生存的理由。可她身后的格鲁却仍然瑟瑟发抖,像是对黄龙和鸢充满了恐惧。 “真是自不量力!”黄龙咧着嘴轻蔑地笑了笑。 但是先行动的却是鸢。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碎纸,她将它们迎风一洒。风便把碎纸吹了出去。那些纸在空中伸展开,竟然不是碎纸,而是“丫”字型的纸蜻蜓。它们随风旋转着飘向傅小眠。并且好像没有重量,仿佛只要有风,它们便不会停止飞行。 “攻过来了!格鲁,不用怕,我保护你!”傅小眠扭头对瑟瑟发抖的格鲁喊着,然后将笛子横在自己的嘴唇前,吹出气息,让笛子发出优美的声音。 那些纸蜻蜓在音乐的氛围下轻轻颤动,不久便在空中一个接一个的爆裂开,化做纸末散在风中。 鸢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表明她丝毫没有因为这次失手而感到绝望。傅小眠知道那正是她难缠的地方――超强的耐力与洞察力。还没等她有机会多想,黄龙便“哇呀呀呀”的叫了起来,他也发动了攻击。 他的攻击与鸢的攻击很不相同。鸢操纵着纸蜻蜓,他操纵的却是岩石和泥土。他跃上山坡上的一块巨岩,一拳打向巨岩。岩石立即分裂成九块大小不同岩石。他举起最大的那一颗石头大喊一声:“走!‘大老’!”便将岩石掷向傅小眠。 巨大的岩石像山倒塌一样压向了傅小眠,傅小眠皱着眉头闪开――这么大的岩石,她无法像对付纸蜻蜓那样对付它。更何况石头的速度比鸢的蜻蜓不知道快多少倍。 她刚闪过‘老大’,便听到黄龙又在大喊:“‘老二’,‘老三’,‘老四’!”于是她便看到一副壮观的景象:‘老二’从空中陨落,‘老三’、‘老四’从她的左右两面分头攻过来。 只有前进或后退了,她紧紧握着笛子急急地窜向前方!但又听到黄龙喊声:“‘老五’、‘老六’、‘老七’!”三颗石头比刚才的小很多,但速度也更快,按照刚才相同的路线:一块从空中,另两块从左右分别袭向傅小眠。这次不同的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只剩下继续向前行了,但那便也离黄龙更近了。 等她再次窜前,她便知道‘老八’要过来了!果然‘老八’像离弦之箭,直接射向刚要钻出巨石包围的傅小眠。她只有硬着头皮加速,然后跃起,在空中旋转,与‘老八’擦身而过。 但她还在空中旋转便听到黄龙喊着:“‘小弟’!”她皱着眉,暗叫不好,以她现在的姿势,可能很难防御‘小弟’了!等她落地,她便知道自己想的一点都不错。‘小弟’是一块像匕首一样的石子,此时正刺穿在她落地的左脚上。她疼痛不支地倒在地上。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这的确是最安全地击倒她的方法。她暗自叹息:他们也并不是无情的人,否则就真的杀了她了。但她就这样跟他们回去吗?然后和他们一起护送自己心爱的人去死乡?不!绝不! 她用手臂支撑起来自己的身子,屈腿坐着,将笛子再次放到唇边。 黄龙眉毛扬了扬说:“魑!别挣扎了!乖乖跟我们走吧!” 笛子声响起,像是她的回答。 “你太任性了!魑!”黄龙摇摇头对一旁的鸢说:“该你出手了!” 静静的鸢点点头,轻轻走近傅小眠。傅小眠也加快了笛声的节奏,让笛声变得凌乱,让听到的人都感到窒息,心脏也跳动得特别厉害。傅小眠身后的格鲁缩成了一团,只露出尾巴高高竖起,像是高高挂起的免战牌。 笛声像是刀片般凌厉,似乎想将鸢割裂,鸢于是停下了脚步。她高高跃起,身子就像嫦娥奔月般地飞起。在她背后出现了巨大的纸鸢,菱形的纸鸢仿佛沉默的翅膀般把她高高地拉向空中――飞到那连笛声也无法攻击的地方。 然后,鸢便出手了。无数的纸蜻蜓从湛蓝的天空落下,像是鹅毛大雪般。傅小眠因为脚伤而无法移动,只能用笛声抵挡这场危险的“雪”。她的笛声形成一个淡蓝色的保护膜,将落下的纸蜻蜓都挡在了外边。在她的身旁很快出现了一个圆,圆内是她和格鲁,圆外是白茫茫的纸片。 渐渐的,她的笛声有些衰弱,那个圆便变小了些。接着,那个圆小到仅能容纳傅小眠和格鲁两个人。纸蜻蜓持续不断地落下,不知道何时结束。再后来,笛声并没有挡下每一只纸蜻蜓,格鲁的尾巴不小心被一只纸蜻蜓碰到,便痛苦地全身痉挛起来。 傅小眠却知道纸蜻蜓上面有强烈的酸蚀性,并且会在接触到物体时发生爆破。所以这招才被鸢称作是“禁技:蒲公英”。 所以她知道格鲁被“蒲公英”击中的痛苦,格鲁没有因剧痛而叫出声,大概只是他不想让傅小眠为他分心吧。但傅小眠却不得不分心思考,她的笛声已经抑制不住“蒲公英”,那些大小一致的致命蒲公英迟早会覆盖她和格鲁的全身。 不想坐以待毙,便只有反击! 她快速动着手指,从唇间吹奏出来的笛声变得越发凌乱。突然,一直保护她的蓝色薄膜消失了,转而变成一把淡蓝色的刀,直刺向高高在上的鸢。 “影刀!”在一旁观战的黄龙不禁大喊,“是影刀!” 高空中的鸢立即将自己拉高,在空中变成一个小点。但淡蓝色的影刀仍然不肯放过她。一直跟踪着她,令她不得不旋转、腾挪才能避开。但影刀受傅小眠的笛声控制,恣意地改变着轨迹,一味地纠缠着鸢。 与此同时,残留的“蒲公英”也降落在傅小眠身上,在她身上爆炸成粉末。而不仅仅是爆炸对她产生威胁,爆炸后的粉末几乎粘附了她的大半个身子,那些酸蚀性的粉末让她皮肤感到被撕裂开般的疼痛。巨大的疼痛几乎令她的笛子从手上掉下,但她坚忍着。她明白只有坚忍,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此时,格鲁发现了傅小眠的异样。她是为了保护懦弱的他才坚守与反击的吧?如果不是他,她一定可以顺利地逃离地吧?现在应该轮到他来保护她了! “小眠!”他大喝着跃到傅小眠身后,用他庞大的身躯将傅小眠笼罩住。但他的背立即便感到难以承受的疼痛。他丑陋的脸扭曲着,让在他身下的傅小眠看着心里难受的很。她一紧眉头,继续吹奏起笛子。她明白,只有尽快让鸢处于险境,他们才有逃脱的可能。 鸢在淡蓝色的影刀下艰难地闪躲,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这让地上的黄龙大为着急。最后他终于对着傅小眠大喊起来:“你这家伙,这么不知进退!想死吗?” 他说完又击碎地面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将石头裂成九块。然后如刚才一样大喝:“老大!老二!老三!”三块巨石便朝傅小眠砸了过去。 然而等到老大从天上降下时,格鲁一甩长长的骨头尾巴,击中了空中的巨石。他竟然将偌大的一块石头击得粉碎!在黄龙震惊之际,他又一甩尾巴击碎了从左右两侧袭来的石头。他背对着黄龙,伸展开手臂,扭过头来,用愤怒的红色眼睛盯着黄龙。 黄龙怔了一会,立即大喊起来:“你这条臭狗!想反抗我吗?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吧!” 黄龙说完摆了个奇异的姿势,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他身边的四块石头突然一下全部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像一片硕大的乌云一样遮蔽住了格鲁。 “老四、老七、老六、老五!”黄龙大喊着,“去把他给我埋了!” 四块石头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格鲁和傅小眠。格鲁精确的计算着四块石头的速度和位置。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四块石头将从四个不同方向砸向他的头、肩、胸和腰。 他一甩长长的骨头尾巴,将砸向他头、胸、腰的石块拍成了粉末。但他已经来不及去阻挡砸向他肩膀的石块了。“格拉”一声,他的肩胛骨似乎已经全部碎裂,他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颤。但他一咬牙,没有让自己倒下。他仍然背对着黄龙,伸开着双臂,扭过头用自己血红的眼睛盯着黄龙。那副模样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连黄龙也不禁害怕了起来。 天空中的“蒲公英”已经完全停止了。那是因为鸢不断地在躲避影刀的进攻,已经无暇攻击地面了。鸢的情况反而很危险,有几次她的纸鸢都被影刀蹭到,她立即感到一阵刺耳的声音从蹭到处传遍她的身体,她差点因此而失去对纸鸢的控制。 黄龙看看被他击中肩膀的格鲁,他依然屹立着,将傅小眠深藏在自己的身躯之后。而空中的鸢看来已经在影刀的攻击下疲惫不堪了。他只好跺跺脚,将剩下的两块石头都掷向影刀。 “老八、小弟!”他大喊着。 老八在影刀即将击中鸢之前触碰到了影刀,立即一阵微颤,炸得粉碎。小弟紧接着再次击中影刀。这次淡蓝色的刀光一下就消散了。 鸢从纸鸢上掉下,从空中坠落。黄龙一踏地面,地面上的岩石立即为他形成一条阶梯,他顺着石梯,攀爬,接近高空中的鸢。将下落的鸢稳稳接住,然后,石梯又自动将他放回地面。 一落地,脸色苍白的鸢便从黄龙怀里挣脱,四处寻找着傅小眠和格鲁的踪迹,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黄龙在她身后悠然道:“不用看了,她早就走了!” 鸢站在开满雏菊的山坡上,望着看不透的山的那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第十五章 兄妹(上) 那是个宽厚的肩膀,傅小眠伏在那上面,就像倒在了一片柔软的泥土里。虽然不会让她深陷,但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贴着大地的感觉,让她如此安心。山坡上一望无际的雏菊,是用淡黄色、白色花瓣编织的地毯,指引迷路的人去往美丽的,深邃的死亡。风中流动的是裹着雏菊香味的泪,完全透明的,苦涩着。 傅小眠几乎想起了那个爽朗的秋天,哥哥背着她上山游玩的情景: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山坡上,也是这样的风。哥哥的背不算宽阔,但却稳稳地承载着她弱小的身躯。他偶然回首间那男孩子独有的爽朗的喜悦深深印在她的眼睛里。而她,只把她脸上暗自流下的汗,乘他不注意时,抹在了他的背上。对于她来说,哥哥的背就是大地,能够包容她的一切。并让她舒服的倘佯,偷偷的喜悦。 突然,那个“大地”坍塌了。格鲁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带着傅小眠跌倒在山坡上。傅小眠这才想到格鲁刚刚为她承受住那么多的攻击。并在黄龙救纸鸢的一刻,背起她便跑,还跑了这么远。他一定已经到极限了。 可是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糟。格鲁躺在地上就没有再说过话,他的呼吸紊乱,像是喘不过气来。傅小眠这才看见他黑皮衣下的肌肉上到处都是紫黑色的圆形伤痕。那是被黄龙的石头打过的痕迹。但最致命的还是他背上,肩膀上浮现的猩红色印记。那些是鸢的蒲公英遗留的,剧毒的沉积。如果不尽快排毒,他就会死了。 “你醒醒!别睡着了!”傅小眠着急地大喊着摇着格鲁庞大的身体,但他仍然没有反应。她忿恨地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光。但他仍然纹丝不动。 她跪着伏在他的胸膛上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痛哭着,泣不成声。 忽然一阵异样的风吹过,她惊觉地扭过头,背着光,她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头上高高地竖着长发,颀长的颈下是宽厚的肩膀,几乎遮住了所有光线。 风把她的浏海全部吹乱,让她的泪还未干又涌出新的。她说:“哥哥,我……” 薄薄的嘴唇,挺挺的鼻梁,单眼皮,还有那双倦怠的眼睛。那便是哥哥。 十六岁的哥哥站在开满雏菊的山头,拿着剑鞘指着地面上的男孩说:“想带走我妹妹?来啊!打败我就行!” 那个男孩无力地躺在山坡上说:“****的!傅小菊!你等着!” 骂他的那个男孩叫做何喜,而“傅小菊”则是她的哥哥。 此时哥哥神气地翘翘下巴对何喜说:“腿虽然断了,手总还能动吧!还不快滚!” 何喜“哼”了一声,竟然转过身伏在地上爬行起来,并且还爬得挺快,一下子便翻过了这片山头。 哎,看来他下次还会来!哥哥心想,他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即使这次打断了他的腿,他也未必就会放弃。毕竟,两年了,何喜从不服输。 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十三岁的妹妹,傅小菊说:“我不准你和何喜在一起,你听见没有?” “是他硬拉着我出来的!谁要你不带我出去玩?”小眠噘着嘴说。 “我找别人比武,怎么能带你去啊?”傅小菊叉着腰对她说。 “我就是想去啊!”小眠红着眼睛说,“老是闷在这个山谷里,我真是闷死了!” “别任性了!听话,看,哥哥给你买什么了?”傅小菊乐呵呵地拿出一个纸风车。 小眠立即笑逐颜开地抢过风车说:“哼,算了!这次算了!”她边说边用力吹起风车来。风车缓缓旋转起来,就像旋转的ju花瓣。 “回家吧。” “你背我!”小眠说,“我懒得走啦!” “真麻烦!”傅小菊边说边蹲下,小眠笑嘻嘻地用力贴上去。他站起,说了声“走咯!”便风也似的跑下了山坡。 小眠将头伏在哥哥肩上,把风车放在自己眼睛前。哥哥的奔跑带动着风车不停地旋转,他看啊看的就忘记了一切,陷入梦的吸引。 突然哥哥停了下来,那阵风便突然停了,她难受地醒过来。最先去看哥哥怎么了?哥哥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他看着远方轻声地说了个“咦”。她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一个女人――一个绝美的女人,抱膝坐在山坡上,缩作一团,失神地看着他。 “你是谁?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傅小菊愣了一会儿后问。小眠也紧张地看着她,只因为这个山谷从来没有来过陌生人。 那女人迷茫地看着他们,眼睛里有一层迷离的雾。那些雾隐藏了她的感情,也使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她就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畏惧地看着好奇的小菊和小眠。 傅小菊又问了遍:“你是谁?怎么在这?” 女人紧咬着嘴唇不答。 小眠说:“不会是个哑巴吧?” 小菊刚刚皱起眉来看着小眠时,那女人却开口说话了:“我要去……我要去菊野地……菊野地……” 这里就是菊野地。 小眠凑近小菊的耳朵说:“原来不是哑巴,是结巴。” 小菊看看那女人,想了一下说:“小眠,下来。” “干什么?”小眠不情愿地从他背上跳下来。 “让父亲看到她的话一定会杀了她的,现在天黑了,又不能送她出谷。我们得把她藏起来,明天趁我决斗时在把她拉走。” 小菊走近那女人,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她的皮肤有些收缩,证明她的紧张,但她并没有挣扎,小菊因此拉起她,转过身,将她驮在背上。 “走吧,先带她回去!”她载着女人奔跑起来。 小眠来不及“哦”一声,便跟着他跑去。此时她看着哥哥背上的女人,心想:她现在一定和自己一样高兴吧? 但哥哥是只属于她的,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 当然,还有爸爸。父亲的脸长得好凶,一点也不像哥哥,更没有半点像自己。他总是把长发全批在脑后,在风很大的地方,他的长发就会全部翻到面前,遮住了他的脸。久而久之,自己也就忘记了父亲的脸。 此时父亲正站在门前凝视着哥哥和她,虽然头发,衣衫不停地在风中摇摆,但他伟岸的身躯在风中却一动不动。 傅小眠并不怎么担心哥哥,因为哥哥已经把那个陌生的女人藏了起来。藏起女人是她出的主意,因为父亲肯定不会允许哥哥这样做的。父亲总是对哥哥很严厉,而对她爱理不理。 父亲凶恶的目光从乱发中射出,他冷冷地问:“赢了?” “是。”傅小菊谨慎地回答。 “用了多少剑?” “……”傅小菊一时没有回答。 “多少剑!”父亲紧张地问。 “一剑!”傅小菊大声说着,倦怠的眼光中喷射出火一样的热情说,“是一剑!” 父亲的眼中同样有些什么东西,火辣火辣的。他凛冽的目光扫了傅小菊一眼说:“把衣服脱了!” 傅小菊就把衣服脱了个干净,小眠不好意思地将头扭向一边。却又禁不住偷看起来。 他的体魄真是完美,强壮而一点也不娇柔,只是他全身上下都是剑伤,包括脸上也有很多伤痕。但这些不但不影响他的美感,反而为他增添了很多男子气概。那些伤中有几处是鲜红的,看来是新受的伤。 父亲指着这几处伤说:“你是硬来的吧?这次又是直接闯入别人的剑气里?” “是。”傅小菊答道。 “你很强……有信心和我比试了吗?”父亲难得地龇牙笑笑说,“赢了我就可以带你妹妹离开山谷了。” “没有。”小菊爽快地答道。 “废物!”父亲的脸开始颤抖起来,他的身影一下子变成残像,晃到傅小菊身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傅小菊被打得趴在地上,吐出血来。他的眼睛仍紧盯着父亲。 “你这个废物!我多期待你能杀了我!”父亲冷笑着看着他说,“快点杀了我吧!”说完若有所失地深吸了一口晚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眠等父亲离开才敢靠近哥哥。她为哥哥拾回衣服,红着脸递给哥哥。哥哥披上衣服豁然起身,双手按住小眠的肩膀大声说:“哥哥不是废物!哥哥一定带你走出这个山谷!” 小眠看到哥哥眼里似乎有着泪,他扭过头,边擦着眼睛边疾跑向山坡那边。小眠大声在他身后喊:“哥哥!你要去哪?” 但哥哥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回头,很快他就消失在山坡上。 她不了解为什么父亲这样对待他,这样对待自己。她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这让她安心,也寂寞。菊野地,她或许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吧?她想。 小眠蹲下身来看着脚下的一朵长得很好的金黄色的雏菊,她抚mo着它。想到的却是哥哥刚才****时的身体。她红着脸将头埋在膝盖间,只露出眼睛。她想,她爱哥哥是正常的,毕竟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 小菊现在在一望无际的白菊坡,那是这个山谷的尽头,也是唯一不会被打扰的地方――他的练剑场。这里的边缘是看不到底的悬崖。风似乎是从那个悬崖底下吹来的。小菊抽出自己的钢剑用力地砍向地上矮矮的雏菊,剑发出强烈的剑气,将菊野地的ju花碎末都卷起。起初剑气在强风中若有若无,但很快整个菊野地的风都变成了他的剑气,他的剑溶于风中,他的心也溶于风中。 等到他的剑停下来时,天空中已经满是繁星。他喘息着,敏感地发现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扭过头看到下午带回来的那个结巴女孩正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说:“不是要你在房间里别出来吗?” 那女人默不作声,仍然痴痴地看着小菊。 小菊说:“老实待一晚上,明天我送你走。以后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 那女人默默摇摇头。小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拉她的手带她走,可是她却灵巧躲开了。“嘻嘻。”她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小菊。 “你跑?”小菊大喊着,“看你能跑过我!”他便拔腿追了起来。 女人跑得挺快的,但小菊要追上她并不是难事。可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他第一次感到心跳有些异常,而那种异常的节奏带给他的欣喜。他真的希望延续这种快乐。她跑着,不时回过头看着他。 他终于追到她,拉起了她的手。她因为奔跑而润红了脸,让唯美的脸显得更加诱人。 这是什么感觉?他不会爱上她吧?小菊想。可是他也知道,当他这样想时,他便已经爱上了她。 他愣了半天才说:“我……我们走吧。” 第二天,小菊并没有送她走。第三天也没有。后来一直也没有。他孤寂的心忽然找到了伴。他喜欢那个会说话却不说话的女孩。她调皮却更神秘。她使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于是,他舍不得让她走。 第十五章 兄妹(下) 小眠觉得很无聊,哥哥不再整天陪着自己。她知道原因,他被那个女人给迷住了。那天他兴奋地跟她说:“小眠,你觉得她好吗?她很漂亮吧,做哥哥的新娘子怎么样?以后我们离开这个山谷,她就是你的姐姐!” “哼!”这个字就是小眠的回答。 哥哥走了,小眠伤心地哭起来。她的心事谁能懂呢?那个凶恶的父亲?那个愚蠢的哥哥?她望着茅草屋外的月亮。哥哥一定又去练剑场了吧?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又在陪着他?她便哭得更大声了。这时候窗外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她便一抹鼻涕眼泪皱着眉跑出了屋子。 她大喊:“臭何喜!要出来就出来!别鬼鬼祟祟的!” 笛声嘎然止住,从树上跃下一个人影,他落地不稳,跌坐在地上,确实是何喜。他一脸痛苦地苦笑说:“哎哟,腿又崴了。” 小眠“扑哧”一声笑出来。跑过去扶起他。 何喜色迷迷地看着小眠说:“别对我太好哦,我可是会吃了你的哦。” 小眠说:“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怕我哥哥了吗?” “怕他?他也配?顶多被他揍一顿罢了,他还能杀了我?” “你别逞强了!”小眠皱着眉毛说,“我知道你怕他。” “胡说!我才不怕他呢!你看哪一次我向他求饶了?”他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小眠说。小眠想想,他还真的没有向哥哥求过饶。因此她稍微认真地看了看他的长相。白皙的皮肤,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大大的嘴巴。他原来还挺好看的。 何喜是父亲不知从哪带来的孩子,父亲不允许他们离开菊野地,也从不带外面的人过来,他只是带来了何喜。他在远远的山坡上盖了一个小屋子,然后把何喜丢在了那里,便再也没有理过他。何喜没有练过武功,却可以跑出菊野地去玩。 但他多数时间还是缠着小菊、小眠兄妹俩。特别是近两年,他老是想拉着小眠出菊野地去玩。可是每次都被小菊阻止了。 “废话不多说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你又来了!”小眠皱着眉头推开他,何喜便站立不稳又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不去?”何喜问,“你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吗?街市上的花灯、面人还有风车呢?你不想去看吗?” “我想啊……”小眠痴痴地说,“我想让哥哥带我去看。” “你恋哥哥!”何喜突然冒出了句。 小眠生气地一巴掌打来,全部被何喜的脸给吸收了。何喜满不在乎地揉揉脸颊说:“你的力气一点也不比你哥哥差啊……我下次告诉他,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 “你敢!”小眠又急又气地说,“我杀了你!” “不敢不敢!”何喜连忙拿手挡住脸,贼贼的眼睛从指缝间漏出说,“跟我出去我就不敢!” “无耻!”小眠忿忿地说。 但何喜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知道这次小眠一定会跟他出去了。 其实小眠也一直好奇,何喜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离开菊野地的?在这个狭小的山谷,只有一个入口,也只有一个出口。而没有什么人在能够不惊动父亲的情况下进出山谷。 为了好奇,小眠职能让何喜拉着手往前跑。何喜并没有跑向那唯一的出口,而是拉着小眠跑到了小菊的练剑场――白菊坡。 白菊坡在白月光下静卧着,得意于无人知晓它的过去。风很静,很明显小菊没有在这里练剑。何喜却仍然轻手轻脚地拉着小眠慢慢向悬崖前行。 “怎么到这里了?”小眠问。 “嘘~~”何喜做了个禁音的手势,并指了指远处。 小眠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哥哥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哥哥搂住了她的腰,轻轻地俯首亲吻了她。 那样轻柔的一个吻,却让小眠感到天崩地裂地震撼!何喜看着她,一横轻佻的眉毛,异常认真地在小眠耳边说:“我也可以……” 小眠正无处发火,愤怒地看着他。把全身怒气都发在了他身上,用指甲狠狠地掐他的肉,疼得何喜龇牙咧嘴还不敢喊出声来,只得拼命地忍受着、躲避着。 等到小菊和那女人离开,何喜身上已经被掐地青一块,紫一块了。他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小眠说:“你满足了吗?” 小眠眼中噙着泪花,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她索性主动揉揉眼睛,把那泪给揉了出来,她问:“你故意带我到这里来的?” “不是,你可别诬赖我!”何喜又拿他无辜的眼睛看着小眠。 小眠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很可笑吧?” “不是很好笑……哎哟!”何喜又被小眠掐了一下。 “还要出去吗?”何喜突然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不如我们以后再出去吧?” 小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你……也会体贴人吗?” “这是什么话?”何喜笑笑。 “陪我坐坐吧。”小眠就地坐在了白菊坡上。何喜高兴地在她身旁坐下。 小眠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从这里跑出去的?” 何喜得意地指指不远处的悬崖说:“从那里飞出去啊。” “飞出去?” “我做了个很大的风筝,可以带我乘着风降下悬崖……”何喜眼中闪烁着光芒。 “悬崖下面是怎么的?” “是海!”何喜用手比划着说,“湛蓝湛蓝的海,一望无边的海……” “一望无边?那会被淹死吗?” “不会,只要向南方游,很快就能看到陆地了。再往西走五里路,就有很热闹的集市呢!有各种好玩的,还有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 “好多女孩子?那你还缠着我干嘛?”小眠盯着何喜问。 何喜的脸一下就红了,他急着说:“操!这有什么为什么。” 于是他的手上就又被多掐了几下。 一阵微风吹来,小眠闻到他身上有怪怪的味道,于是问道:“你身上是什么臭味啊?” 何喜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服闻闻,眼睛一转说:“嘻嘻,这是酒。” “酒?” “拿,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陶土做的小酒瓶,递给小眠。 小眠打开小瓶子,一股浓烈的气息钻入她的鼻孔。她惊奇地看着何喜说:“这是什么?” “酒啊!”何喜自豪地说着,“外面的世界里男人几乎都喝酒,它能让人醉,让人忘记忧愁。” “骗人……”小眠瞪大眼睛看着小瓶子。 “我可没骗你,古人说‘一醉解千愁’,可是有书为证的!”何喜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小眠已经打开瓶子,饮水一般地将一大瓶酒都倒进了喉咙。 一股辛辣从嗓子眼直到胃部,然后化为一股热量,从胃部一直燃烧到头,小眠摇摇晃晃,最终将头靠在何喜身上说:“我要死了。” 何喜哭笑不得地抢过酒瓶,说:“哎,你这么性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个得慢慢品尝的……” 小眠红着眼问:“何喜,你这个人还不错啊。既然你可以随时离开这,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因为……”何喜的脸又红了,小眠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但那一定是错觉。 “为什么呢?”小眠还在问。 “为了你啊!”何喜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小眠仍醉醺醺地看着他,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何喜却在紧张地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哥哥他不这样想呢?”小眠说完垂上眼睛,将整个人倒在何喜怀里。何喜愣了愣,让她轻轻枕在自己大腿上,又拾起她跌落在草地上的酒瓶,像个没喝过酒的人一样,猛力地往喉咙眼里倒。却怎么也醉不了,他看着自己大腿上的小眠,还有什么比自己爱的人爱着别人更让人痛苦的呢? 等到第二天,小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一定是何喜送她回来的,她想:何喜真是个好人。她的头疼欲裂,喉咙也像被人用刀划过一样地生疼。这或许就是“酒”的厉害吧,她像是刚刚死里逃生一样的难受。但她并没有遗忘昨夜的一切,尤其是哥哥搂着那个女人亲吻时的样子。既然忘不了,她决定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争取。 又是一个月夜,又是在白菊坡,父亲出现在那片山坡上。凛冽的杀气震动了正在幽会的小菊和那女人。小菊从欢乐中苏醒过来,他惊愕地看着远处山坡上的父亲。狂风正在他周围聚集,父亲的头发像鬼的手一样在空气中乱抓着,甚至淹没了他的脸。 小菊紧紧抓着女人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小眠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忽然,风奇迹般地停歇了,父亲露出了半张脸。 “杀!”从父亲嘴里吐出一个字,他的长发和衣衫便乱舞起来。一道剑气风也似的击向小菊。小菊惊诧之余急速跃起,却被脚下的剑气震得向后飞了出去。他牵着的女人也便随着他从空中跌落下来。 “杀!”父亲的第二道剑气又奔向小菊。小菊这次拔出了他的钢剑,朝那道霸气的剑气砍了过去。谁知剑气在空中转向了,像闪电一样转向小菊身旁的女人。小菊大惊着转身,回头砍出第二剑。 傅小菊的剑气虽然不如父亲刚猛,却更迅速。他抢在父亲的剑气击中女人之前,拦截住了它。两股剑气强烈地碰撞,发出金属厮磨时的尖锐响声。小眠张大嘴,堵上了耳朵,才使自己的耳膜不被震破。 小菊再次抱着女人远远地跳到远处,他手中的钢剑只剩下了半截。另外半截完全消失在刚刚的那次碰撞下。他大喘着气,头上豆大的汗水渗了出来。 风再次停了,父亲的长发也停止了乱舞,他柔和的声音传过来:“小菊……你今年多大?” 小菊紧张地回答:“十……十六岁……父亲,我……” 小眠流着泪跑到父亲面前扯住父亲的衣襟说:“父亲!你疯了!你干嘛要杀哥哥?只要赶走那女人就好了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父亲体内向外喷发,小眠被风浪卷向远处,重重地摔在山坡上。 “我不是你们的父亲!”他疯狂地指着小菊喊,“也不是你父亲!” 在小眠的记忆里父亲从未打过她,这是第一次。她想哭得大声点,却又畏惧此刻的父亲。因此只好小声地抽泣起来,默默走到哥哥身后。 “我带你们回来,只不过因为你们是能够打败我的人……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天,你们打败我的那一天,那时我才能走出这破山谷。然而,你却带她回来了!” “她怎么了?你认识她吗?她是谁?”小菊问。 “不要问了!”父亲大喊着说,“这一天终于来了,你刚刚挡下了我的剑,代表你已经有能力打败我了。十六年了……我受够了!我要走出这片山谷,打败我吧!天赋异禀的孩子们!” “父亲!她是我在路边遇到的……” “不反抗就是死!”父亲头发又乱舞了起来,傅小菊却仿佛看到父亲眼睛中有泪光,然而父亲的剑,无论何时都是凌厉。 第三道剑气,是交叉的十字形剑气,急速向小菊旋转而来。被击中就是死!但如果他闪开,那他身后的女人和妹妹都要死! 那就是父亲的剑,就是那样的厉害的剑气。小菊一咬牙,眼中地闪动着亮光,大喊着:“啊!!!!!”横着断剑,冲向了父亲的剑气。 鲜血顺着父亲的嘴角涌出来,滴到小菊惊恐的额头上、眼睛里。风小了,在小菊的记忆里,菊野地的风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吹着。这让父亲的长发也柔顺地轻轻地摆动起来。 小菊仰着头看着父亲僵硬的面孔,全身瑟瑟的发抖。他不敢低下头找自己的剑在哪里?他不敢去想这件事是不是梦? 还没等他畏惧够,父亲瞪大眼睛,张开了长长的双臂,像一片云一样压下来。 小菊想躲,却躲不开。 父亲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小菊,他大喝了一声:“好儿子!”便垂下了头,跪在了小菊面前。 小菊小菊这才拼命地抽身离开,父亲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便无声地倒地,也许有声吧,但是被重新挂起的风的声音所掩盖。他背腹部位置插着那把碎裂的剑,而小菊的手还放在上面。 小菊疯狂地叫了起来!小眠完全闭不上嘴巴!女人皱着眉看着他,流下了两行泪。但是一切都听不见,一切都溶解在风里,仿佛就要这样消逝了。 但悲剧既然开始,就不会这么快结束。 第十六章 刺(上) 父亲倒在了那片充满怨恨的山坡上,菊野地,像是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束缚住了他,但像他这样的人又为何直到死也不敢挣脱绳子呢?他怕什么? 然而,一旦死了,或许就真的解脱了。他现在一定站在菊野地的入口处的山坡上回望这个他再也不想来的地方。他的长发凌乱地遮住脸,为此,他始终没有给他的两个孩子留下什么印象。 小菊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半截断剑,身体不住地哆嗦起来。不停地颤抖着,接着他的嘴角开始吐出白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小眠惊慌地跑过去抱住了哥哥,用尽全身力量将他压在身子下面,不让他抖得那么厉害。而那个神秘的女人却走向了他们父亲的尸体。将手缓缓放在尸体的胸前,一团绿色的萤光从父亲的胸口像烟一样逸了出来,在女人的手里凝集,变成一个绿色的球。 女人将那个绿色的球缓缓放在鼻子旁,那荧绿的球变便被化为青烟被吸入了她的鼻孔。小眠惊异甚至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却又无暇顾及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挽救哥哥。 “哥哥!哥哥!”她拼命叫喊他,以减轻自己的恐惧。只有哥哥是真实的。但哥哥仍然哆嗦着,口吐白沫,频临死亡。 那个女人又走近了她的哥哥,小眠警觉地拔出了她的随身携带的小刀,用力划向想要接近的女人,那女人的手腕便立即多出了一道血痕。她用另一只手抑制着流血的手腕,忧郁地看着小眠。那目光不是责怪,而是同情。 那不是凶恶的人能有的神情,在小眠思索的一刹那,她又向小菊走了过去。这次小眠没有用刀刺她,她因为那个眼神而不再紧张。 她还这么想时,女人便跪倒小菊身旁,俯下身,深深地吻了一口小菊。小眠立即感到全身如被火烧似的烫的难受。她嫉妒这个女人,嫉妒得想杀了她。 “你干什么?”她冲上去推开她。 女人被她推dao在地上,仍然盯着躺在地上的小菊。 小眠也看向小菊,伴随她残余的嫉妒的,是欣喜,小菊渐渐停止了抽搐,安静地睡去。女人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小眠,像是无言的解释。 “对不起……谢谢。”小眠还是说了这句话。 女人摇摇头,看着小眠,那眼神像是反而担心着她。 小眠逃避开她的目光,只要有哥哥,她就不可怜。 “你是谁?”小眠瑟缩地跪在昏睡着的哥哥身旁问。 “我叫骸……”女人说,“骨骸的骸。” “哥哥不要紧了吗?” “他会好的。”骸笑了笑说,她笑的时候弯弯的眉毛略微舒展,但又没有完全舒展开;眼睛里泛着光,淡淡的,寂寞的,像是泡在深潭里的月亮。 小眠不禁被她的眼睛所吸引,她一刹那就明白了为什么哥哥会那样迷恋她。她的朦胧,她的寂寞,正是哥哥自己的倒影。或许,他刚才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女人便失手杀死父亲的。小眠出神地想着,直到骸叫她才清醒。 骸问:“他怎么办?”她指指地上倒着的小眠的父亲问。 “不知道。”小眠摇摇头,她从未想到那样的父亲会死,她也还没到知道如何面对这种事情的年龄。 “葬在这?”骸问。 “还是不要了,他最讨厌这里了……”小眠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本来她没有流泪的,却只因为骸的一个问题,她便勾起了那个关于厌恶ju花,厌恶菊野地的父亲的回忆来。她感到忿忿不平,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流泪呢?告诉她她是一个软弱的女孩? 她发誓没有假装伤心,她甚至想压抑自己的伤心,证明自己的真诚。然而父亲的回忆充斥了她的大脑,那个在记忆里被长发遮住脸的父亲,渐渐地变得清晰: 当风缓缓吹过的时候,父亲的头发整齐地梳着,露出清晰的脸的轮廓。原来他也没有那么凶,他恬淡地抱着小眠和小菊坐在山坡上,安静地看着菊野地的另一边山坡上矮矮的小屋。 如果骸没有出现,如果她不是恋哥哥,如果她没有叫父亲来捉骸,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她和哥哥扶着父亲坐在一起,一起回忆过往的故事吧? 想到这,她终究还是流下泪来。 骸的话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小眠几乎要被摧毁,幸好骸又沉默了。她将目光转向小菊,她的目光一接触到小菊,立即便变得温柔、宁静。那是安静的美。仿佛那泡在深潭里的月亮在跳舞,却能激起了整个水潭的波浪。 小眠知道,那目光是哥哥最喜欢的。自己永远无法有的。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真羡慕你。” 骸疑惑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小眠想大声说:“我羡慕你可以像刚才那样吻哥哥,羡慕你能让哥哥紧紧抱着,羡慕哥哥喜欢的人是你,羡慕你能让他为了你闯入父亲的剑阵……好多,好多……” 然而她没说出口,只是呻吟般地又说了句,“我真羡慕你呢……” 幸好骸没有追问。她走到小眠父亲的尸体旁,跪下,伸出白皙的手,压在他胸膛上。突然她手中迸发出大量火焰,顷刻就将尸体点燃。那具尸体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化成了灰烬。随着热烈的风,飘向了远方。 小眠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这才重新认识到这个女人的不寻常。于是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和震惊大声说:“你在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骸轻轻地说:“这样他就能离开菊野地了,生于风,也死于风。” “你怎么可以那样做的?你不是一般人!你是谁?要来做什么?”小眠不依不饶地问。 “是记忆牵引我来这里的,我来这里是为了继续我的旅程……”骸的声音变得遥远,她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朦胧,双眼没有焦点。 “不管是什么……”小眠大声说,“我决不允许你伤害到我哥哥,我决不允许!” 骸又重回沉默,小眠心头一沉,她突然明白:不管她回不回答,不管她是恶是善,她都是危险的,她是她的敌人。 一片黑暗,旋转,然后是温暖。小菊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昏黄的灯光。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父亲死了。 他一直知道父亲等待的是什么,他等待的是死亡。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这就是他想要的。而自己,仿佛真的有天赋般,在父亲安排的每一次杀人练习中变得更加强大。可是当他变强大后,他反而变得更怯懦了。他害怕力量,因为自己的力量足以杀死父亲。为此,他总是在获胜前想方设法地弄一些伤口出来,跳入别人的剑阵就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跃入父亲的剑阵,他还是本能地出剑了。一出剑,父亲就死了。 小眠在他的床前看着他,他知道,但他有什么脸面还她一个父亲?还给自己一个父亲?他从床上跃下,疯了似的大喊着冲向屋外。 小眠也哭着追了出去,但终究追不上他的脚步,摔倒在了地上。哥哥头发披散着,像是另一个“父亲”,他消失在山的另一边。小眠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大声地哭了出来。她知道,他无法面对她。但他又怎么知道?她最在乎的不是别人,正是哥哥!并且,这个时刻,她也需要他,需要和他在一起,然而哥哥选择的却是逃避。 她不停地哭着,很久,很久,直到眼泪都风干了。这时她突然听到了笛声,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温暖,她喊着:“何喜!出来!” 何喜就真的出现了,这次他是突然在她身后出现的,但她并没有被吓倒。她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 她转过身皱着眉看着何喜说:“我的事你知道了?” 何喜的脸出奇严肃,他说:“嗯,老头死了,被你哥哥杀的。” 小眠默然,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哥哥,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做的。你不要怪他。”何喜挠挠头说。 今晚,他虽然依然那样随便,却让小眠觉得他全身充满了安全感。他不仅很成熟,还值得依赖。 “你真的这样想?”她觉得何喜是在安慰她,所以试探着问他的真实想法。 “嗯……”他犹豫了半天后点点头说,“是的。” “谢谢你。”小眠笑了笑。 “对嘛,你还是笑起来才好看!” “油嘴滑舌!”小眠皱着眉头,但精神却轻松了很多。跟何喜在一起总是让她无忧无虑的快乐着,让她置身一个飞翔的美梦中,却仿佛悬空着,永远也落不回地面。 “你说他为什么会看到我就跑呢?他还会理我吗?如果他不理我了,我会怎么办?” “他会的,因为他是你哥哥嘛。又那么疼你。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如果他真的不管我了呢?” “那就太好了啊!”何喜不等她继续问便说,“他要是不管你,我就带你出去。正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嘛。” “干嘛说得文绉绉的?” “就是说娶你做老婆!” “哦。”小眠突然觉得自己和他说得太多了,于是应付了声。 “要跟我一起走走吗?”他邀请她。 “好。”她答应了。 “去我的小屋吧!”何喜突然提议。 “也好。”小眠也正想去看看那个她从未去过的小屋子。菊野地里,那是她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很快她就被他牵到了那个小屋前。那个小屋是木制的,简简单单的由几块大小不同的木板钉成,虽然简陋,却也精致。何喜高高兴兴地推开木门。笑着拉着小眠走进去。 点燃蜡烛,立即在烛芯的周围氤起一层薄薄的光晕,光晕弥漫开,整个小屋子便也亮堂起来。何喜想为小眠找一张合适的凳子,却发现自己的屋子里一张凳子也没有。他有些尴尬地指指床说:“坐那吧。” 没想到小眠没有说什么便坐了上去。她嘴角挂着微笑,像是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到非常兴奋。她环顾了屋子一周说:“你骗人哦,我没有看见你的大风筝啊,没有它,你怎么能飞出菊野地?” “我才没有骗你!”何喜说,“我的风筝在我身上,只要我想飞,就能像翅膀一样载我升空。” “那有时间飞给我看。” “好。”何喜答得很快,却在这一句话之后找不到其他话题,两人暂时陷入沉默。语言像是被融化在那片朦胧的光晕里。 “笛子……”小眠先开口打破僵局说,“你的笛子吹得挺好,是谁教你吹的?” “是你父亲。” “我父亲?他?” “对,就是那个老头。”何喜认真地点点头说,“他其实每隔几个月会来看我一次,然后每一次来便教我一首曲子。” “他说了些什么?”小眠急忙问。 “什么也没说,只是吹了曲子便走了。我记忆力很好,他吹过的曲子我听一遍就会了。” “真的?” “真的。” “那你现在教我吧。”小眠期待地看着说,“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更多父亲的事。” “嗯,好。”何喜便从怀里拿出笛子送到了嘴边。 悠扬的笛声响起,与屋子里昏黄的光晕奇妙地揉合在一起,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散布蔓延。小眠不敢想像那样优美的曲子竟是父亲的,她从未听过父亲吹奏过笛子。自从她懂事以来,父亲总是可以疏远他们。 何喜演奏完时,小眠的眼又有些湿润。她问,“能给我看看那些乐谱吗?” “好的!”何喜爽快地答应了,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它,拿出一叠纸。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小眠惊喜地接过来,看着父亲的字迹。那些符号应该就是父亲从未教过她和哥哥的音乐吧。他竟然会把这些教给何喜。 忽然小眠从一大叠纸张里找出一张密密麻麻字迹的一张,那明显不是乐谱,而是一封信。“这是什么?” “不知道。”何喜天真地眨眨眼睛说。 第十六章 刺(下) “你不识字?”小眠惊讶地问。 “嗯。你父亲没教我。”何喜说,“他只教我识曲谱和笛子而已。” “这么奇怪……”小眠没有再多问,立即去看那封信的内容。 信是这样写的: “ 如果你能看懂这封信,就说明你已经站在菊野地以外了。只有离开我,你才可能识字。只有离开菊野地,我才允许你看这封信。 我无法想像我们相认时尴尬的情形。自卑的我,不敢期待活着遇到那一天。尽管我如同每个父亲一样,在看着你时,在心里默默地喊你:“儿子”,但我终究不会喊出来,除非我死。 小菊、小眠中的一个将会杀死我,然后离开这里。而你,我的儿子。那一天到来时,你也会离开,回到那无限美好的世界里。 我没有教你识字,或许是害怕你看穿我吧?我没有教你剑术则是因为要保护你。在外面的世界里你会发现,其实音乐比剑更能保护你。所以我教你音乐,希望你过着无忧的生活。 我是个怎样的人?或许在别人眼里我是很厉害的人吧,他们恐惧地称我为妖魔。但在那个女人面前,我则只是个奴隶罢了。由于我向那女人要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为她照顾她的两个守护者的后代――也就是小菊和小眠。 但这些都与你无关。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去杀死小菊和小眠,因为是我让他们杀死我的。 永远不要问我你母亲的事!即使是在我死后,也不许你在心里问。你没有母亲,你甚至没有我这个父亲。这些你都应该早习惯了,那么多年,你不都是一个人活过来的吗?我的儿子。 如果我不写这封信,或许你能更安然地活下去。我喜欢看你的脸,你随和的性格下隐藏着细致的心,你善良、勇敢。拥有几乎我全部的梦想。 这个世界,有你就够了。 儿子,永别了。 ” 看完信,小眠心里有了说不出的滋味,像是被什么狠狠揣了一脚。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她和哥哥那样冷淡,她发现自己和哥哥只是被安排上杀父命运的可怜鬼。一切都是虚无的,难怪父亲那样疏远他们。 她的表情惊坏了何喜,何喜关心地问:“你还好吧?怎么了?” 小眠看着他,想起了那句“你随和的性格下隐藏着细致的心,你善良、勇敢。拥有几乎我全部的梦想。”那就是父亲对自己真正孩子的赞美吧,那就是爱吧?父亲从没有这样赞美他过她。他总是极力地教她高深的剑术,她不爱学,他就转而教哥哥而冷落她。 “我没有教你剑术则是因为要保护你。”这句话也随之跃入她的脑子,她想这句话换句话说就是:“父亲”根本就不想保护她和哥哥,从未把自己当成女儿,把哥哥当成儿子。 她因此恨起何喜来,她别过头不去看何喜说:“别过来,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怎么了?是不是那老头在信里说我什么坏话了?我也没有做什么事啊?他到底在信里说了我什么坏话啊?” 小眠还是不理他。 何喜急了起来,大喊:“这个老头真是的!临死还搬弄是非,我非得骂他三天三夜,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了不可! 小眠走过去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说:“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是你的……是……” “嗯?”何喜捂着脸,不解地看着她。 “算了,懒得跟你解释!” 何喜立即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那,小眠,你不生我气了哦?” 看着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小眠想想刚刚打他厚厚脸皮确实也让她消了大半的气,就原谅他吧。她摇摇头说:“除非你以后不再骂他。” “不骂了,你的父亲不就是我的吗?”他笑嘻嘻地说着。 “可惜他死了,我也没了父亲。”小眠痴痴地说着。 “没事的,我从来就没有父亲。”何喜忽然说了句。 虽然这句话很不中听,但小眠确实感到了安慰。她发现,跟她和哥哥比起来,现在仍蒙在鼓里的何喜更加可怜。他不知道亲生父亲近在咫尺,他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他甚至连怎样因为没有父亲而难过也不会。 他并没有欠她和哥哥什么,反而是她和哥哥欠他,欠他一个活着的父亲。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便又红了。何喜苦着说:“你别老哭啊!你要什么?我给你!” “我要哥哥。”小眠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何喜却豁然长身而起,说:“走,我带你去找他。”他说完便拉着小眠的手走出了屋子。 何喜的举动让小眠很感动,果然还是他对她好。她想自己怎么就不喜欢他呢?要是那样该有多快乐啊?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他呢? 何喜拉着她的手在菊野地柔软的山坡上飞速地奔跑。他跃动时很有男子气概,握她的手既温暖又柔软。她想,他与哥哥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如果他是哥哥……唯一的不同就是哥哥一定会背着她奔跑吧?而不是牵着手。 “你能找到他吗?”小眠问。 “只要他还在菊野地,我就一定能找到他。”何喜自信地说。 “嗯!”小眠重重地点点头。 但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小菊。他依然在靠近悬崖的练剑场,骸依旧和他在一起。但这一次小眠看到的画面更具冲击力。她看到哥哥竟然在疯狂地吻着骸,骸轻柔地勾住哥哥的脖子,让他肆意地吻着。 “不行!”小眠想大叫出来,却忍住了。 何喜难过地看着她――她现在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难过。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看到了吧,你哥哥没有离开菊野地,他不会丢下你的,我们走吧……” 还没等他安慰完,小眠就扑到他怀里,大力地咬在他的肩膀。 他张大嘴想叫,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只能忍着,他不想让小菊看到小眠,现在的小眠不能再禁受哪怕一点点的刺激。所以,他只能忍受着那深深刺痛的疼。 小眠耗尽了全身力气咬他,终于咬累了后,她转身便跑走了。何喜立即追了过去,她的步伐很不稳,何喜在她身后担心地看着她。在她一个趔趄,即将倒地时,他适时地扶住了她。她又扑到了他怀里。 他以为自己又要被她的牙齿给刺伤,可是却没有。她换作将头沉沉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大声地呜咽起来。何喜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气息吐出来,这时他看到菊野地的上空上的一弯新月。他想:小眠真像那一弯新月啊,虽然残缺得只剩一点点,却仍然那么美,至少在他心中,她就是生命中的一切。 刚想到这时,小眠便抬起头神经质地看着他说:“何喜!何喜!” “啊!我在,我在听!”他跟着她慌乱起来。 “何喜!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小眠的双眼被泪遮住,她揪住何喜衣服的两只手上露出细细的青筋,在月色下显得无力和苍白。 “好的!好的!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何喜毫无抵抗力地答应下来。 小眠这才稍微地放松下来,重新将脸埋在他怀里,小声缀泣起来。 何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头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反而没有一个人离开菊野地呢?最可笑的是,现在连他也待在这里了,他是想等待什么?他能等得到吗? 天晓得。 小眠拜托他的事很简单,掳走骸,然后带她远离菊野地去南方。而小眠自己则会带着哥哥去北方“寻找”骸。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那我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见你了?”何喜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不会的。”小眠笑了笑说,“我给你一个锦囊,你甩开了骸以后就可以立刻来找我们。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一起生活,你说多好。” “真的?”何喜开心地说,“可我不认字啊!” “你不识字的话就找人问问,就明白了。”说完,小眠果真递给了何喜一个锦囊。 何喜接过锦囊就想打开,小眠立即用手压住他的手说:“不行!你得发誓,一切都为我办妥了以后才能打开它!” “好。”何喜笑笑说。 “你发誓!”小眠严肃地说。 “我发誓。”何喜点点头大声说。 他们两人现在正在练习场的山坡下,小心地监视着小菊和骸两个人。小菊带着骸走到骸的屋子前,在屋门口说了些话,便转身走开了。只留下骸,她目送他离开,然后掩好了门。 “准备好了吗?”小眠问。 “就要动手了吗?”何喜皱皱眉头说,“是不是应该等天亮再说?” “不!就要现在!”小眠皱着眉毛说,她很生气。 何喜不敢再惹怒她,只得说:“好,好,好!我等会带她从悬崖上走,等天亮了你哥哥就会发现她人不见了。你就跟着你哥哥去找就行了,什么都不要说,以免他怀疑你。” “好的,你小心……”小眠看着他,真的有点感激。 何喜就要冲出去,小眠又拉住他的衣襟,从怀里解下匕首递给何喜说:“拿着防身吧,以防万一。” “不,我不会用武器。”何喜摇摇头说。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小眠硬将匕首塞到了何喜手里,何喜似乎真的第一次拿匕首,充满兴趣地把玩起来。 小眠不耐烦地说:“快去吧!我们以后见!” “嗯!”何喜藏好匕首便直接冲向了骸居住的小屋。 小眠紧张地看着他,何喜站在骸的门旁,竟然敲起了门,而骸打开了门,他们两人交谈了起来。这让小眠更加紧张,他为什么不来硬的?这样怎么叫掳人,难道他想破坏她的计划吗? 紧接着的事让小眠更加紧张。首先是骸用力地摇摇头然后往后退,紧接着,何喜大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握住,开始拖着走向悬崖。骸一面摇头,一面挣扎。但何喜不管,当他一只手拖不动时,他就两只手箍住她,拖着她向前走。 骸终于叫了起来:“救我!小菊!救我!” 何喜和小眠都着急了!小眠担心地看着哥哥的屋子,那里离这里并不远。于是她也顾不得去想自己的后路,冲到何喜面前说:“快走!不然哥哥马上就要来了!” 何喜点点头,边用手捂着骸的嘴,边强硬地抱着在他怀里扭动的骸,奔向悬崖边。那真是一段很长的路,小眠想。她都不敢回头去看哥哥跟来了没有。但当他们就要到达悬崖边时,哥哥的喊声却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你们要干什么?” “我……”小眠回过头来看着哥哥震怒的脸支吾起来。 还没等她解释,她身旁的何喜便一把推开她,将她推落在小菊脚下,他大声说:“你来得正好!你妹妹正因为我改喜欢这个女人而来缠着我呢!真烦人!” 小眠不知所措地看着何喜,她没有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 “胡说!是你想掳走骸吧?小眠是要来阻止你的!一定是这样!”小菊拔出一把新的长剑,那把剑是父亲的,显得更锋利。 “想活命就赶快放开她!”小菊一脸严肃地说。 “哼!比厉害吗?我难道还输给你?”何喜的倔脾气又增长了起来,他“苍”的一声拔出小眠给他的匕首,架在了骸的脖子上说,“来啊!你想她死吗?” “你真卑鄙!”小菊咬牙切齿地说。 “我只是想带她离开这里,不要逼我!我从未用过匕首!不要逼我!”他用匕首勒紧骸的咽喉,骸的脖子露出淡淡的血痕。 然而小菊却更倔强,他用剑指着何喜说:“你有曾经赢过我吗?这次你一定赢不了!不想吃苦就马上放了她吧!” “以前是以前,这次,我不同了。”何喜大声说,“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我不同了!” “是吗?”小菊眼神变得更加锋利,他大声说,“只有她我不能让给你,因为她也是我活着的意义!”他的最后一个字一出,人已经如闪电般地冲到了离何喜和骸只有十步远的地方。 一瞬间有一万个念头闪过小眠的脑子,但只有一个问题最关键:结果会怎样? 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出现在何喜脑子里:怎样做,小眠会幸福? 于是,善良的他得到了一个邪恶的结论。杀了骸,杀了她的情敌,让小眠尽兴地去爱哥哥吧。至于自己,他需要考虑吗?他还能活着吗?就让自己成为爱情的陪葬品吧!生于爱情,也应该死于爱情! 于是他用力抹下了匕首,骸的喉管被割开,大量鲜血涌了出来。 “啊!!!!!!!!”小菊的剑气变成了暴涨的洪水,直直地扎向何喜。长剑如愿以偿地贯穿了何喜的身体,剑气使他的伤口爆裂开,鲜血像在狂泻。 “不!――不要!”小眠也叫了起来,但那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何喜身体轻微颤抖着,他用力推开贴着他的小菊,小菊麻木地看着骸,根本无暇估计他,便真的让他给推开了。 何喜将眼神移向小眠,小眠捂着嘴完全愣住。何喜前进了一步,便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他的手哆嗦地伸向口袋,从口袋里拿出小眠给他的那个锦囊,他手颤抖地去打开锦囊! “不要!不要看!”小眠向他哀求。 但他还是打开了锦囊取出了字条,字条上写着两个字:“白痴!” 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来,他认真地看着小眠说:“我不是……白痴,我真的爱……你,一直,那么……” “别说了!别说了!”小眠用手遮住脸,无颜面对他,她哭着说,“你骗我,你认识字。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没有人回答,于是小眠惊慌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伫立在悬崖边的何喜的背影。他最后似乎还想回头看她一眼,却终究没有回头,直接栽向了无底深渊。 第十七章 十个条件(上) 秦无益躺在柔软的床上反复把玩着那个卷轴,那便是魑魅魍魉帮他拿到的关于死乡的秘密。 他拿着圆筒型的卷轴在手上转来转去,然后时不时地停下,伸手向床上放着的酒壶,往嘴里灌酒。最后他不甘不脆地放下酒壶,用两只手打开了卷轴。 卷轴上记载的东西出乎他意料的简单,他看到第一行上面甚至只有四个字:“十个条件。”于是他兴趣盎然地看起来。 “ 十个条件: 第一,你必需是一个有爱的人。 第二,在这世上,必需有一个恨你的人。 第三,你必需足够强,至少掌握一种空间的力量。 第四,你必需信守承诺。 第五,你必需和死亡有关。 第六,你必需找到时间的容器。 第七,你必需让守护者自愿带你去。 第八,你能够承受痛苦。 第九,你能够忍受寂寞。 第十,你可以失去一切。 ” “还真是刻薄!”秦无益啧啧地摇头,说完又将酒壶凑到嘴边,咕噜咕噜地畅饮起来。沈二娘正好推开房门,轻轻地踱到他的床边,靠着他坐下。 女人到了三十岁,一身的妩媚便再也没有了遮拦。像是那刺鼻的香味,你一旦吸入就久久不能散去。她此刻风情万种地看着秦无益说:“你在看什么?” “没有什么。”秦无益边笑边将卷轴藏好,然后欣赏风景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沈二娘便红了红脸说:“看什么啊,昨晚还没看够啊?” “永远也不会够的。”秦无益说完又是一口酒下肚。 “油嘴滑舌。你的舌头是沾了蜜糖了吧?”她插着腰用力撮撮秦无益的鼻子。 “你要不要尝尝?”他调皮地伸出舌头来摇来摇去。 沈二娘笑弯了腰,她扑到他身上说:“这可是你惹我的。” 秦无益却将他的舌头落在她的脸蛋上,她“咿呀”一声往后缩,却被他见机地压在身下…… 缠mian、喘息、狂野、辗转、迷醉…… 沈二娘像猫一样****地蜷缩在仰天躺着的秦无益身旁,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仍然沉浸在刚刚的愉悦中。她将额头稍稍仰起,担心秦无益就这样睡去了。幸好他没有,他的眼神痴痴地看着屋顶天花板,仿佛那才是他应该躺着的地方。 只要他还在就行,沈二娘满意地将目光收回。就在收回的一刹那,她又看到了秦无益右肩上的一圈牙印。她的好心情一下一扫而空,她狠狠地去掐秦无益那一块的肉。 “妈啊!”秦无益疼得龇牙咧嘴地喊着,他盯着沈二娘问,“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沈二娘噘着嘴小声嘟噜着。 “怎么了?”秦无益温柔地看着她问。 她现在讨厌那眼神,为了避开,将背对着他。他却贴过来,她说:“你那个牙印是谁的?” “原来你还在意这个事呢?”秦无益笑笑。 “我在意!” “吃醋呢?”秦无益调皮地打打她的屁股。 她却泪流满面地转过头来说:“一定是个女人留下的,你一定是为了那个女人要去死乡的,对不对?” “不是,不是。”他忙说。 “那你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她什么人?”她双眼发着光问。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回答的,所以我就不答了。”秦无益从床上下来站起,光着身子就往房外走。 “你这个自命风liu的公子哥!”沈二娘在他身后破口大骂,所以他在出门时顺带将屋门也给带关了。他长舒了口气,然后,又是一脸悠哉的笑容。 他现在正在想的是,那十个条件还真是苛刻,他自己是未必能做到,那那个游星守呢?他能都做到吗?他能去死乡吗?魑魅魍魉都不在,还真麻烦。 游星守现在很头疼。一方面他身边的那个不死女已经说不清是骸月还是望春了。她变得比以前更年轻,更开朗。有时,游星守从梦中醒来,看到她,还以为是陈露儿回到他身边了,刚想开口喊露儿,又马上想起了望春痛苦的眼神,以及骸月说过的那些话。 他因此会小心地问她:“你是望春还是骸月?” 她会眨眨眼睛说:“你希望我是望春还是骸月?” 他说:“都一样。” 她笑开了,说:“你希望我是露儿吧?我偏不是!” 他的心便重新变得坚硬而冰凉。 让他头疼的第二件事是荀三,他居然说自己受够了最近的遭遇,想要结束这死气沉沉的旅行,回到他热闹的市集的赌场里。他说,他要磨练自己的赌技,在赌方面,自己再也不能输给别人了。 于是,他走了。 游星守没说出一个字来挽留他。虽然他需要朋友,但他更尊重朋友的选择,他知道,他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无人能跟随。 这样便只剩下了不死女和游星守自己。傍晚,他缓步走在晚秋的枫叶上,脚底和地面摩擦着,发出沙沙地的声音。他在前面走着,不死女跟在他的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每一次踏碎枯叶的动作。 他回过头,看到她问:“你在看什么?” “三千六百五十八步。”她微微笑笑说。 “什么?” “你已经走了三千六百五十八步了,才和我说话。”她美丽的眼睛里有什么在流动,游星守在心底告诫自己:这不是陈露儿,不是。 他说:“我向来话少。” “那很好。”她淡淡看着他说。 “你?”游星守有些为难地问,“我该叫你什么呢?骸月?望春?或是别的。” “我?我是骸月。”她开心地指指自己说,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绽放着游星守记忆中最熟悉的妻子的微笑。而这几乎让游星守崩溃掉。他恨不得马上搂住她,抱住她,把这些年的感情发泄在她身上,让自己的心才被痛苦压抑地喘不过气。 但他没有,骸月的眼神里有什么阻止了他。 他问:“望春呢?融合的事……” 骸月说:“她累了,正在安睡着呢。她还在,我想融合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吧……你想见她?” “不必了,她和你有什么区别吗?”游星守明明知道骸月和望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差别,但他还是装作不禁意地问,想知道骸月是如何看待望春的?或者说,她是怎样看待另一个自己的? 没想到她竟然开心地回答了:“望春更像个姐姐,她好勇敢,常常责怪我的怯懦。但我知道,她爱护我就像爱护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一定是!”她说完肯定地点点头。 “你们经常交谈吗?”游星守好奇地问。 “嗯!在梦里,我知道她的一切事。” “包括安在的事?”游星守试探地问。 “是啊。姐姐说要去死乡找他来着。”骸月开心地说着。 游星守眼睛仍盯着她片刻,又想到了个问题,却欲言又止。 骸月见状主动说:“你想问陈露儿的事?”然后她自问自答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真的只有去死乡了。” “如果……我不和你去呢?” 游星守震惊地看着她。 她说:“你不就是想让妻子活过来吗?我现在不就是她吗?我和她一模一样吧?我不能代替她吗?你何必去死乡?” 游星守说:“不……她是不可替代的……为什么你现在不想去死乡了呢?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很高兴让我带你去死乡呢!我们至今做的一切努力,难道不都是为了去那个地方吗?你能找回你遗失的过去,我能复活我的妻子。” 骸月严肃地说:“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多有趣……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可是有更多痛苦吧!”游星守唏嘘着说。 骸月看了他片刻勉强笑笑说:“嘻嘻,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还是会去的,因为望春姐一定很想去吧。” “是吗?”游星守无关痛痒地附和着。 骸月忽然说:“我是谁?我的过去?我都不记得了。现在,我只记得你……我想望春姐也是。” 游星守低下头,不敢接她的话。 “不过有时遗忘也是一种幸福……”她带着点忧伤地说:“像我们这种长生不死的人,要是记得住一切,自己又要如何承受这种无限增加的痛苦呢?” 她轻轻走近游星守,主动拉起他的手,笑着看着他说:“走吧,去死乡。” 游星守低头看着她,她脸上的笑容那样真切,他想问她一句:“你是真的想去?”但他没有问,他害怕她回答不是。那么他的自私就会又一次暴露。 无论是骸月还是望春,他都觉得对不起。 可是老天又对得起他吗? 他用力握着骸月的手说:“走吧。”便朝着暮霭深处走去。 还没融入被夕阳渲染成火红的天空,他便重新停了下来。一个人的身影站在火红的云前挡住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手持着一个长方木盒子。 游星守松开原本握着骸月的手,对着那人说:“席……夙云?” 那人说:“正是我。” 骸月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长方脸,身材均匀。修长的眉毛和眼睛,以及修长的十根手指。她拉着游星守的衣角问:“他是谁?” 游星守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席夙云,“来阻止我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席夙云反问道。 “因为,从来都只有人阻止我。” “那么,这次你又对了。我是奉命来杀你的。”席夙云轻轻说。 第十七章 十个条件(下) “我对你们来说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吗?这次是皇帝要杀我?” “是啊,皇帝要杀你。这一天,你早就想到了吧?”席夙云说。 “为什么我早就应该想到?” “皇上要的是不死女,而你已经找到她,却没有将她送给皇上。他老人家的事你还不知道吧?他为了等到不死女一直在更换身体……现在,已经很难再忍耐了。所以他指派我来杀你。” “你告诉他,他得到不死女也没用。没有人知道长生不死的秘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会在乎这个的。我很了解他,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对于他来说,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实现长生不死,那就是和不死女交换身体!” 游星守背脊上渗出一些冷汗,他情不自禁伸开手臂地将骸月藏在身后,咬着牙问:“你自信你能赢过我吗?” “至少上次交手,我可是未尽全力的哦。”他将手中的木盒子轻轻地捏紧。 游星守略微皱眉,他问:“为什么有所保留?” 席夙云诚恳地看着他说:“因为皇上当时想要的是一个足够强的人,能够替他找不死女的人。他用我来试探你,而我不想去,所以我不能胜过你。” “……!”游星守良久才轻轻地呼出口气说,“到头来,只有我像个傻瓜啊……我都了解了,动手吧。” “等……等等!”骸月终于忍不住说,“你们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呵呵”席夙云大笑了起来说,“原来他还没有跟你说啊,他本来就是替皇上捕捉你的人。” “捕捉我?”骸月痴痴地问。 “对啊,在皇上眼里,不,在每个人眼里,你只不过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罢了。你认为是什么让他没有将你交给皇上?是因为爱上你?不,他只不过是舍不得,你占用的他妻子的躯壳罢了。” 骸月楞了楞,她转过头来问游星守:“是吗?” 游星守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只好将目光全部集中在席夙云身上。 骸月痴呆地垂下头喃喃说:“我是骸月,不是……怪物,不是……不老不死的怪物……不是怪物。” 席夙云继续说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有婴儿一出生便死去的,有老人寿终正寝无力呼吸老死在床上的,凭什么你能不老不死地活着?谁给你的权力?!你在一群注定要死的人中间延续你不死的传说,这是怎样的罪过啊?因为你,像皇上这种人起了贪欲,想世世代代统治他的臣民。连游星守都会为了你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受命于人,你还说你不是怪物?你根本就是啊!” “我不是!”骸月双手抱着头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号,“我不是!……怪物!” 游星守心疼地看着她,他不理解的是,席夙云为什么要这样刻薄地指责她。他说:“说够了吗?” “急什么?怕我说到你吗?”席夙云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锐利,他说,“害怕我说中你的心事?” “我的心事?”游星守差点笑了出来,他想他能有什么心事? “你的心事说起来很简单,你害怕忘记你的妻子……因为你已经快要不记得她了。”席夙云轻声说。 他的声音虽小却足以震撼游星守的每一根神经! 他颤抖地喊着说:“胡说!你懂什么?你又不是我!不要在那里猜测,要来杀我就快点,不要废话了!” “这不是猜测,是你的心告诉我的。”席夙云淡淡地说,“自陈露儿死了以后,你每日活在痛苦中。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为此,你的精神本能地寻求依靠。这时候不死女出现了,你开始将精神依赖在不死女身上,你希望她能让你遗忘那些痛苦…… 不死女真的做到了!首先,她机缘巧合地变成了你妻子的模样。紧接着,她不断地让你陷入爱恨迷离的境地,这使你的精神更加远离了你的妻子。你的本能趁机从你记忆中抹去关于你妻子的记忆,你也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你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忘记你的妻子。” “一派胡言!”游星守从未这样愤怒,他粗着喉咙,红着眼说,“什么本能?什么遗忘?!我记得她的一切,记得她的一切!” “你记住的只是你的痛苦,不是吗?”席夙云质问,游星守竟然一时无以作答。 “你记不住她,因为她早已在你生命中消失了。”席夙云叹了口气说,“哎,真可怜,你一定在想,‘要是连关于妻子的记忆也忘了,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对不对?” “住口!住口!”游星守的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 “被我说中了吧!” “住口!我要杀了你!”游星守眼里放射出强烈的杀气,像是一把脱鞘的宝剑直刺向席夙云。然而席夙云细长的眼睛就像是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将他的杀气都给反弹开。他用细长的手指打开那个长方形的木盒,取出细得要命的鱼肠剑,将盒子扔在地上说:“来吧,用你最大的愤怒,最大的力量击溃我吧。” 阴阳星像是一条巨大的黑布卷向席夙云,那布就仿佛天幕一般漆黑,只有偶尔闪烁的星光,但那些星光不代表生的希望,反而是死的证明:每一颗星星都仿佛是一个逝去的生命,它们被冻结在死亡里,冻结在这样阴寒的剑气里。 席夙云持着鱼肠剑迎向那片璀璨、冰凉的星光。鱼肠剑细长锋利,在星光的反射下如同惨白的鱼骨。 当阴阳星的星光完全击中席夙云的身体时,奇迹发生了!阴阳星竟然穿透了他的身体,然而他却安然无恙。紧接着发生的事则更奇怪,鱼肠剑明明在离游星守很远处便停止了前行。可是鱼骨般的剑气却完全具象化地脱离了剑,直射向毫无准备的游星守。 游星守急急地躲闪,却被那单刀直入的“鱼骨”的刺给划伤。他调整好姿势,刚落地,便立即起身向远处跃去,想拉开距离再开始对席夙云反击,毕竟席夙云剑的速度之快过程之诡异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然而他刚刚跃起便后悔了,细细的鱼肠剑在他手中旋转起来,“鱼骨”便也跟着旋转起来,强大的旋转力将鱼骨上的“刺”甩了出来,刺便向四面八方射了出去,其中就有很多刺一样的剑气扎向了游星守。游星守背上被刺击中,鲜血立即如注地从伤口涌出。 这次他重重的落在地上,看着席夙云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 席夙云挥动着鱼肠剑说:“什么阴阳剑士啊!什么从未输过啊!你只是个被抬举上天的井底之蛙罢了。肤浅!懦弱!自私!凭你也想去死乡吗?不如让我杀了你吧!” 他说完一抖手腕,鱼肠剑上附着的鱼骨形的剑气这次像一条软绵绵的鞭子,劈天盖地地向跌落在地的游星守头上打去。 游星守用左手的剑鞘格挡,却被那弯曲的剑气将剑鞘震飞。但他也得以起身,挥着阴阳星发动第二波攻势。 在他看来刚刚席夙云没有被阴阳星伤到一定是因为他施展了障眼法,躲开了他的攻击,否则他是决不可能活着的。为此他这次想用“月沼”,让席夙云避无可避,躲在哪里都没有用。 他的剑一挥,月沼就出现了。满天都是陨落的星辰,那是绚丽而毁灭性的打击,每一颗星辰都足以毁灭任何血肉之躯。然而席夙云站在远处冷笑着仰头看着漫天星辰,眼睁睁地看着陨落的星辰穿过他的身体,他却安然无事,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微笑地看看游星守惊诧的表情,再次抬起手中的鱼肠剑,对准游星守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手腕,便有异常迅速的一丝剑气向游星守射来,游星守避无可避地被击中,剑气穿透了他的腹部,大量的鲜血从新的伤口涌出。 游星守仰天倒在地上看着自己散播的漫天的星辰,像是给自己殉葬的鲜花,他不解的问:“为什么?为什么阴阳星杀不死你?” 席夙云走到他面前重重叹息了一口说:“因为风无痕,云无形啊。你一定已经听说过剑士的‘空间’了?一般来说,像你这种剑士掌握了一到两种‘空间’。比如说你的是‘流星’、‘陨星’的空间。这些‘空间’虽然强大,却是可见的。而我的空间是‘云’,也就是说我的空间是可以任意改变的。这样,我的剑不仅可以变成任意形状,就连我自己,我也可以让我躲在任意的另一个空间里攻击你。你根本无法反击。” 他的剑指向游星守的咽喉,游星守第一次想要放弃地闭上眼睛。 “露儿啊,真是对不起,这次的敌人太强了。我实在想不出要怎样赢过他,原谅我放弃吧。我们已经分开太久了,我好想去那个世界见你,好想,好想……让我死吧。”他的内心在想着。 席夙云的剑刺出了,但他并没有死,而是感到有什么液体滴到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看到的是被鱼肠剑刺穿的骸月娇嫩的手。 “啧啧。”席夙云满脸厌恶地抽回剑。 游星守看着捂着伤口的骸月喊:“骸月!” 骸月因疼痛而纠集着眉毛,然而她努力对游星守笑笑说:“不用怕,我这就去叫望春姐来保护你……”说完她便昏厥了过去。 游星守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感到骸月是活生生的,而不是一个木偶般的不死女。他第一次看到她因为痛苦而害怕,第一次感到她的懦弱与善良。他第一次感到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猛地感觉到这些。 这时席夙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不过是个怪物,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学会为情人去死,真是可笑啊!哈哈!” “有什么可笑的!”游星守勃然大怒起来说,“口口声声说她是怪物,却时时刻刻想得到她身上的长生秘密的人才可笑!可耻!她是个好女孩!不准你侮辱她!” 席夙云却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指责继续说着:“那么你就该好好反省了吧?你是怎样利用她的?想赶走她的灵魂唤回自己妻子的是谁?不正是你吗?” “不是!不是!”游星守乱舞着阴阳星说,“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再说了!”他疯狂地直冲向席夙云,什么招式也没用,什么剑法也没使。 席夙云冷笑了起来,他转了转手腕,鱼肠剑立即又活动了起来,散发出迫人的剑气。等待游星守接近时给他以致命一击。一击,一击就足以让他致命了。 然而当席夙云刺出致命一剑时,他又落空了。 骸月将游星守推开,自己独自承受住他贯穿心脏的致命一剑。 席夙云惊讶地想抽回剑,却被骸月紧紧地用手抓住剑,拔不出来。骸月的伤口在迅速地愈合,愈合后的肌肉像是将鱼肠剑嵌进了肉体一样,任凭席夙云使再大的力量也拔不出来了。 骸月嘿嘿的笑着,抬起头,不再盯着刺入自己心脏的剑,冷冷地说:“是怪物又怎么样?你能看穿,怪物的心吗?” 游星守心底涌起一股激动,他差点要脱口而出:“望春!” 第十八章 风向变了(上) “不死女的另一种人格?”席夙云皱皱眉毛看看望春。 望春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将手放在自己腹部的鱼肠剑上,抖动地拔出嵌着的剑,丢还给对面的席夙云。 席夙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里喷射着火焰,他冷笑着边拾回地上的鱼肠剑边说:“这就是人人都垂涎你的原因吧!” 望春面无表情地向他伸出手,手指尖立即射出细小的线,射向他。当线穿透他,无功而返时,她将更多的线射了出去,挂在树枝上,地面上,绑在石头上。一时间细小的线纵横交织在整个世界里,把席夙云团团围在线网里。 “啧啧!”席夙云厌恶地摇摇头,一抖手腕,鱼肠剑重新被套上了鱼骨形的外壳,它扭曲着,像是一条比野兽还凶猛的大鱼朝望春奔了过来。 它的来势如此凶猛,望春布下的那些线完全阻拦不了它。因此它便径直地飞向望春,穿透她的身躯,留下了个大窟窿。 “啊~~!”席夙云突然大叫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燃烧了起来。而燃烧的原因,是因为他身上不知何时多了那些细小的线。那些线像是涂满了油的麻绳,将他束缚着,正起劲的燃烧。 他因为灼热而扭曲了脸,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燃烧更恐怖的了。他恐惧地扯开那些线,终于暂时停止了燃烧。他第一次恐惧地看着望春。而后者被刺穿的身体正在迅速地复原,那个大窟窿已经看不见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在另一个空间啊!”席夙云喘息着问。 “是那蛛线啊,”望春淡淡说,“它们虽然脆弱,但我赋予了它们生命。它们会对附近侦测,当有其他生命存在时,它们会给我提供信息。而当你的剑气贯穿我的时候,它们借机找到了你那个空间的入口,它们潜入,然后束在你的身体上……最终它们燃烧自己,完成了它们的一生。” “你怎么能到达我的空间?”席夙云追问。 “你是练习人剑合一的人吧?你的那个所谓的空间,就是藏在你自己剑的空间里吧?” 席夙云在听她说话时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哎,还以为这样就能躲开你呢。” “没用的。”望春摇摇头说,“如果你杀了他,不管过了多久,不管过上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都会杀你的!就算你和我一样是不死的,我也会杀你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席夙云指指游星守说:“他和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袒护他?” “他是我生命的证明啊。从我这一生的记忆开始,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他是我上一世的仇人,他注定要耗尽一生来为我寻找死亡――这是我给他的惩罚。如果有可能,我还要让他见证我的死亡,见证不死女的死去。” 席夙云目瞪口呆地听着,游星守也听着,心里说不出的凄凉。 “永生是多么痛苦啊!”望春叹了口气,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丝呻吟。她说,“你们就是不明白,永恒的时间啊……就是永恒的痛苦啊。” 游星守再次认真地看着她,想象着她是怎样的痛苦?有多痛苦? 但望春似乎不愿在和他们分享那些秘密,她对着席夙云说:“想死吗?想被我这样的怪物杀死?可是谁又让你将怪物逼到绝境呢?” 席夙云一言不发地拾回地上的木盒子,将鱼肠剑小心地放进去。然后重新笑笑说:“今天就此别过,以后再来叨扰。”说完人就退到了暮色里,像是溶进了太阳里一样,消失了。 望春伫立着看着那片朦胧倦怠的夕阳发呆,她身后的游星守问:“望……望春。你说的忘记是怎么一回事?你还记得安在吗?” 望春没有回头,背对着他,摇摇头。 “我也快记不住露儿了。”游星守说完大声地哭了出来,他低着头痛哭流涕,像是个伤心的孩子。良久,他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柔软的臂膀包围,他睁开眼,看到望春正皱着眉心疼地看着他,他再也忍受不了,用力抱住了她说:“望春,千万别离开我……” 他不知哭了多久,后来他好像睡着了。在睡梦中,他和望春来到了一个山洞,因为天下雨了。然后他就只记得睡梦间那些不断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真的躺在一个大洞里,望春正在他身后忙着将不知什么时候拾回的柴火放在一起。然后她手一打响指,火便在堆柴火上燃烧起来。 他发现望春手里有自己的衣服,这才竟而发现自己是****着的。望春在那堆火旁搭了个架子,将衣服小心地搭在上面。那动作像是对待一个新出生的婴儿般温柔。这一刻的画面竟然深深撼动了他,他在记忆里疯狂搜索,陈露儿是否也曾这样为他做过?但怎么也得不到一个让自己确信的答案。 “望春……”他半坐起来对着她的背影说,“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望春转过头来,看着他光着身子,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睛说:“我不是望春,她休息了。我是骸月!” 游星守这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的失态,他尴尬地说:“能把衣服给我吗?” 骸月说:“可是还没有干啊!” 游星守再一次觉察眼前的这个骸月已经不是从前的骸月了。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浑身湿漉漉的,但她只用燃烧自己肌肉的方法,就把衣服给烘干了。而现在的她却会为他烤衣服,可是又忘了自己的能力。 “没事,湿着也好,我不怕湿。”他说。 骸月点点头将潮湿的衣服还给了他,他穿上,而她不敢看。似乎这种光景让她有些害羞,她主动找起了话题:“刚才……刚才好险,幸亏有望春姐。” “嗯。” “那个叫席夙云的,你认识是吗?” “认识,他是皇帝的人……”他顿了顿说,“皇帝知道不死女的事,因此想得到不死女的秘密。为此他找上了我。而我,我……和皇帝是一样的,我也想知道不死的秘密,让我的妻子复活过来。”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为了爱人嘛,不像他们是为了权力啊,yu望啊什么的。” 游星守见她如此天真,苦笑着说:“如果都找借口的话,即使是再荒谬的错误,也都可以找出美丽的措词来掩饰。” 骸月望着游星守眨眨眼睛说:“总之,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游星守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你说你要带我去哪?” “哦,去一个地方……我想能够保护你和望春,至少不像现在需要你们的保护。现在的我不仅说要去救出亦沾,再去死乡找出复活妻子的方法。就连身边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为此,我要变得更强,一定要变得更强!” 骸月竟然“嘻嘻”地笑了出来,她笑着说:“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我们啦。我们是不会死的啊!你不信?那么你说,要怎样才能杀死我们呢?” “我不知道。”游星守迷茫地摇摇头说,“即便你们不会死,我也不想再让你们受到那些痛苦了。那些被刀剑刺穿身体的痛苦,那些灼伤自己的痛苦……我通通不想让你们再尝到。” “我真的没事的。”骸月向他摇摇手说,却被他捉住了她的手。 他说:“这就是为了我,刚刚被剑刺穿的那只手吧?虽然没留下伤痕,但是一定很疼吧?还有被席夙云的剑刺穿身体的那时候,你一定很疼吧!” 骸月转过脸,不去看游星守说:“你放手。” 游星守松开了她的手,听她说到:“我是不死的怪物啊,怎么会疼呢?我活了多久?几百年?几千年?或是几万年?没有人告诉我。我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逃亡中?因为一直有人要屠戮我。我虽不记得过去,但我一定早已经习惯了那些痛苦了,对我来说,那些痛苦如同小小的擦伤一样微不足道。活得越久,对疼痛也就越麻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但我看得出你很痛苦。骸月,你的身体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是不知道疼痛的,但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呢?”游星守激动地问。 “我……没……不……”她惊愕地看着游星守一时言不达意。 “不用瞒着我了,现在的你是会疼的。你不是怪物!你是活生生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因为你以前弄干衣服会直接燃烧自己把衣服烘干……” “就因为这个吗?”她微微笑了笑说,“原本我还想那样干的,却痛得不行,所以只好放弃了。” “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她反问他,“以前你从不会关心除了你妻子以外的人。” “是吧?”他不置可否地答着。 “真奇妙是吧?我们都不同了……是望春姐吧?望春姐让你变得不同了。” “怎么会?”游星守身子猛醒般地一颤问。 “你总是特别在意她的事。”骸月红着脸盯着他问,“是不是她和你妻子很像?” 像吗?好像一点也不像!游星守脑子里这样想。他倒是觉得望春和自己很像。都是失去爱人的人,都是在痛苦中和遗忘作对的人。这或许就是他在意她的事的原因吧?更何况他是她的仇人,他总觉得他亏欠了她。 “胡说什么。”游星守重重呼出一口气说,“如果我真变了,变得在乎你了,我就不会拉着你去死乡了。可是我还是要去,并且逼着你和我一起去。我这一生只剩下一件事我会在乎,那就是让露儿活过来,那是我唯一的希望。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即使这样……”骸月看着他说,“即使你这样说,我还是很高兴。我想望春姐也一定会高兴的。” 游星守挠挠头发,心想只有天真和不谙世事是她一点都没变的。 “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在哪?是个什么地方?”骸月问。 “不远,是附近的一座庙。” “庙?”骸月的眼睛里快速闪动着些什么,游星守并没有注意到。 “去那里就能变强?就能保护我?”她认真地问。 “嗯。”他认真地答。 “那走吧!”她如同孩子般地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山洞,投入到外面暴雨过后的清新空气的怀抱里。看着她的背影,游星守想到了亦沾,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十八章 风向变了(下) 亦沾正拾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朝窗外路过的秦无益头上砸去。 “啪!”一生闷响,茶杯竟然真的砸中了他的头,还砸了个粉碎。秦无益“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喊疼。 “活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还敢把我关在这里!太可恶了!” 秦无益站起来,边揉着脑袋边隔着窗子对亦沾说:“喂,你有话好好说嘛,别拿茶杯砸人头行不行?” “你问我啊?我说――不――行!”亦沾噘着嘴说。 “说!你把我掳到这有什么目的?”亦沾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无益鼻子问。 秦无益一脸委屈地说:“冤枉啊,我这里又没有锁门,你想走可以自己走嘛。干嘛说我掳你来?” “胡说!什么可以走?你抢了我的卷轴,我能就这样走吗?你这个坏蛋,明明掳来了我却不承认,太可气了!”她将牙齿咬地咯咯想,令秦无益阵阵心悸。 “我这不是来还你卷轴了吗?”秦无益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将它递到亦沾手上说,“看看,我可是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了。” 亦沾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卷轴,然后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秦无益问:“为什么还给我?你这个坏蛋。” “我叫秦无益,别叫我坏蛋了,多难听。”秦无益哀求似的说。 “好的,坏蛋。” “……”秦无益一时无言,缓了一会才说,“事实上我是想去死乡的,所以让手下去把卷轴抢过来,可是没想到把你也给带过来了。你来了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首先是手下没通告我就全跑干净了,接着又有我的一个相好吃我的陈年醋,又打又骂又哭又闹。哎……” “你什么意思?”亦沾瞪着眼睛看着他说,“想说我是扫把星是吗?” “不是,不是。”秦无益忙陪笑说,“我是说你想走,而我也在这里待不下了,为什么不结伴同游?我陪你去找你的游星守。” “你不是说他正往这里赶来吗?”一提到游星守,亦沾的凶恶表情立即变得温柔而紧张。 “我原以为是这样,可是最新情报是,他与不死女去了这附近的一个叫罗岩庙的地方。”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无益坏笑着说,“当然我估计他们只是去那地方转一转吧,转完了肯定还会到我这里来找你。毕竟卷轴在你身上,可是我好无聊啊,我实在不愿意再等了。” 看到亦沾一脸茫然,秦无益见机地说:“你呢?你愿意等吗?” “等什么等!”亦沾勃然大怒地对他说,“去不去找他是我的事,我为什么非得和你一起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去找不死女?你不要再跟着我了,真讨厌!坏蛋!” 秦无益硬着头皮听她骂完,然后说:“我只是无聊,想去看热闹而已。又想你可能也想去才来叫你。我要是不来和你说,也许都在路上了。你想想看,以我的人力物力,一定比你先找到游星守。难道你愿意错过我和他对决的那精彩一幕?” 亦沾听他说完便憋红了脸,想要发作但终究没有。她想了想后说:“好,我就跟你一起去,看你敢耍什么花招?” “那太好了!”秦无益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那样纯洁,让亦沾不禁怀疑起他的真诚。 秦无益又说:“你不知道,我最怕无聊了。”亦沾这才稍微相信他。 与游星守已经十多天没见面了吧?十一天了,亦沾想着。他还好吧?好像不大可能,她和他在一起时,从没有一天过得平静。他总是有数不完的敌人,有数不完的忧郁。 她还时常在耳边重温他在月亮下面许下的誓言,他说的,只要他复活了妻子,他就是她的了。想到这,亦沾就会觉得欣慰、幸福、充实。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喜欢上游星守的,他有什么好?一身的坎坷与不幸,只是一个强悍的弱者。或许她只是喜欢他爱他妻子时的那份深情吧?那份深情吸引着她,让她幻想,只要是成为他的女人,那份深情就永远地归属她了,那她该有多么幸福啊? 她最喜欢他忧郁的眼睛,如同阴阳星挥出时,漫天闪烁着的宝石蓝色的星星。 在她想他的时刻,秦无益突然发话了:“你又在做白日梦吧?你真可爱。” 她难为情的清醒过来,狠狠给了秦无益下巴一拳。秦无益刚想争辩,看到亦沾第二拳又打了过来,只好急退到门外。边跑边喊:“那就说定了,明天清早我们就出发!” 看他跑开,亦沾觉得这真是她第一次见过的脸皮这么厚的人。但他并不让人讨厌,相反还让人觉得很亲切。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一样。不管怎样,她现在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游星守,我来了。”她看着窗外阴霾的天,轻声默念给自己听。 小眠用手遮挡那刺眼的光,她站起身,那讨厌的光线终于照不到她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宽松的袍子,裂开着衣襟,头发向后扎着高高竖起,腰间斜插着一把剑。 他的脸上全是疤痕,细而弯的眉毛,单眼皮倦怠的耷拉着,收敛了他锐利的目光。她再次闻到了她小时候在菊野地里闻到的香味。真奇怪,她原本以为那是菊野地的香味,却从没想过那原来是哥哥的味道。 “哥,哥哥!” “小眠……”他的声音很沙哑,说话有气无力的,他说,“你受伤了?”他说完走到她身边,扯开了她肩膀旁的衣服,露出了她肩膀上紫红的伤口。 “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傅小菊不理会她,将手掌贴在她的伤口上,一会儿,小眠伤口的紫红色竟然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再也感不到疼痛了。 医治完了她,傅小菊又蹲到格鲁身旁,如法炮制地医治格鲁。 小眠有些激动地问:“这就是你从不死女那里得到的吗?我的哥哥!” “你还在怪我……”他没有转过头,低声说。 “不!哥哥!我这次是来求你的!” “是关于游星守,还是秦无益?”小菊背对着她摇摇头说,“不行,我一定不会答应你。”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小眠痛哭着喊着,“这就是你对分离了七年的妹妹唯一请求的回答?!” 傅小菊站起来转过身看着小眠说:“我有理由,你不需要知道……” “什么理由!还不是又是为了不死女!你还能有别的理由吗?”小眠哭喊着,“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真的再也没有人值得你付出了吗?为了她,你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能舍弃吗?” 傅小菊迎风伫立着,高大,寂寥的背影在夕阳下拉长了影子,遮盖着山坡上大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仔细看着妹妹。从那双眼睛里,小眠很轻易就看出了他对自己深切的感情,她后悔自己用言语刺伤哥哥。 但哥哥依然摇摇头说:“我不是个好哥哥,被舍弃的不是你,小眠,是我的心。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说完,他便转身要走。连一句分别的话也没有。 小眠扑上去紧紧从后面抱着他,将被泪染湿的脸贴在他的背上,对着他的心喊着:“不要走!哥哥!你听我说!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因为小眠我这一生只对不起一个人,我不能再放任着那人不管了。哥哥!你也对不起他啊,你一定要帮他!” 小菊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侧过脸问:“谁?不会是……?” 小眠在他背后拼命地点头说:“嗯,对,是他,是他。他还活着!” 小菊木讷在那里,衬着小眠轻微的抽泣,思维回到关于过去的回忆里…… “都准备好了吗?”秦无益嬉皮笑脸地问板着脸看他的亦沾。 “不用你鸡婆。”亦沾把包裹在他眼前晃晃。 没想到秦无益高兴地拍起了手说:“太好了,你终于不叫我坏蛋了。” “我刚刚忘了,坏蛋。”亦沾补充到,她说完一口气踏出了院门。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后,走到那辆精致的马车前。摸了摸那匹强壮而训练有素的骏马,亦沾回头头问秦无益说:“马夫呢?” 秦无益愁眉苦脸地指指自己说:“不就是我咯?” “哈哈。原来你的手下真的都跑光了啊?”亦沾借机取笑他。 “嗯,是……”秦无益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看到从院子里缓缓走出的沈二娘。她正红着眼看着自己。亦沾也看到了沈二娘,她料想这便是他的“相好”。因此知趣地先爬上了马车,拉下了帘布。 虽然她拉下了帘布,但她还是仔细偷听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秦无益说:“不要送了,免得伤心……” 沈二娘说:“伤心也要来……你不是因为上次我打你,才想要走的吧?” 秦无益温柔地说:“怎么会呢?” 沈二娘似乎哭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那为什么?” 秦无益仍旧是无限温柔地说:“那当然是为了你……” 亦沾心底里暗骂:你明明是为了躲这个母老虎跟我出来的,现在又说得这么好听。 可是她心底里还是很想偷听他们说下去的。谁知此时却没了声音。她按耐不住地掀开帘布,却看到他们正嘴对嘴亲得不亦乐乎。 亦沾红着脸扯下帘布,轻声叹了口气说:“哎,可恶!” 第十九章 千沙兰菱园(上) 荒沙,通天。 这里离扬州不远,却如塞外一样干燥,炎热,空气里裹满了沙子。心底里的所有yu望只变成了一个yu望,就是,水! 幸好有水,游星守带着两个超级大的大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装的水囊。他走一阵就停下取一袋水囊出来递给骸月喝。 除了水的问题外,骸月还不知道要如何防止沙子飞进眼睛里。她甚至连闭着眼走路的心都有了,游星守看着她不停地闭眼、睁眼,才恍然大悟地从衣服里取出一个薄薄的透明的纱巾,给骸月围住。骸月这才明白他先前为什么要买这个。 整整走了一天,几乎喝光了全部水囊里的水。幸好,天黑了下来。沙漠变得很凉爽,骸月总想趁现在躺下好好地睡上一觉,但游星守仍然在前面急急地走着,她便只好跟着。但最后她好像还是睡着了,但她明明睡着了却好像还在移动。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闭上眼睛睡吧。 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游星守的背上睡着了。天刚刚亮,沙漠还是很凉爽。她轻轻抬起头,从她的角度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所能看到的世界。她想说话,又怕一说话,他就不肯再背着她了。她便偷偷地将头放回了他背上。 谁知道这次接触让他感觉到。他问:“你醒了?” “嗯,让我下来。”她口不对心地说着。她内心问自己,你是怎么了?傻了? “再等会吧,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等会再下来。”游星守的声音从正前方闷闷地传来。骸月点点头,又想到游星守看不见,于是说:“好,好的。” 在二人眼前出现了一些巨大的,石头搭成的牌坊,那些石头像柱子一样深深地扎根于柔软的沙子里。其中最高最大一块巨石是被下面石柱支撑住的,像是“鸟笼子的顶”。 在整个这个鸟笼子外,有一颗独立的石头,上面写着几个字:“罗岩庙”。 游星守在那颗石头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伫立不动了。骸月也借机得以仔细看那些石头,石头的质地好像不是很坚硬,上面还刻画着一些图腾,骸月完全看不懂,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似的。 游星守终于稍微动了动,他说话了:“等会只管抱住我,其他的都不用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从我的背上下来……如果害怕,你就闭上眼睛。” “嗯,”虽然不明白要发生什么,骸月还是乖巧地说,“好的。” 游星守将自己的长衫都撕裂成短衫,然后又将腰带,鞋带系紧。然后又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走进了“鸟笼子”。 骸月看着他所站着的地方,正好是那块巨大的石头下面,也是所有石柱的中心。游星守跳转着脚步,让自己面对着一个方向。骸月看清了,他面对的是外面那块写着“罗岩庙”的石头。 游星守将手伸到怀里,然后出手了。阴阳星从他的怀里像骏马一样奔出,他用的是“火雨”,阴阳星划着优美的弧线直射向那颗写着字的石头。 石头被击中了!却没有粉碎,而是怪异地从地下又“长”出了一截。与此同时,构成鸟笼子的石头发出了轰隆的巨响,游星守站着的地方也开始颤动起来。 但他依然坚挺着没有跌倒,他的目光没有看脚下,而是仰着头,看最上面那块巨大的石头。 突然,他头顶的巨石砸了下来。他于是又出剑了,同样击中刚刚那颗远处的石头,这次石头完全地缩入地下。骸月却惊呼起来,因为头上那颗巨石就要砸向他们了,游星守却一点躲开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此时,游星守的脚下的沙地突然崩塌了!骸月还没弄清什么回事,四周便变成了一片黑色的虚无。骸月看着那片虚无,竟然和阴阳星出击时的星辉那么像。也有星辰在里面闪烁,只是更多。 可是她来不及感叹那美丽的星辰,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受――失重,坠落,让她的心脏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失落,抑郁,找不着解脱的方法。她害怕这样无止尽地下落,那让她恐惧,让她痛苦。 在这片满是星辰的空间里,危险和美丽并存!他们先前头顶的那颗大石头,以及周围的那些小石柱竟然都以奇快的速度朝他们砸来。最先砸向他们的是那颗大石头,游星守托着骸月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将头朝下,脚朝上。等巨石接近时,他用力一蹬巨石,便倒立着站在了巨石的下面。 然后他蹲下,小心地朝巨石的上面攀爬。他就这样顶着巨大的失重,从岩石的正下方缓缓爬到了岩石的上面。他终于站立在了巨石之上! 紧接着就是那些横竖不一的石柱了,它们在巨石的四周转动,漂移。游星守用手托了一下骸月,让她将自己抱得更紧。然后便从巨石上高高跃起,跳向那其中的一颗石柱。 他只一踩那石柱,便立即再弹起,跳向另一颗石柱。就这样,他把石柱当成梯子,一次一次跃向更高的地方。只有更高的地方才更安全吧? 可是骸月反而更害怕了。她害怕他踏上最高的那段石柱之时,也就是他的所有努力全用尽之后,他们是不是真能回到地面呢?她现在体会到,脚如果不塌着地面,是怎样的空虚和不安。 如果他们真的摔下去了,她当然不会死,她也不害怕死。那她现在为什么这么害怕呢?她猛然醒悟过来,她是害怕寂寞啊!她害怕他会这样死去,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承受那种痛苦? 在她想这些的时候,游星守已经跃上了最后一根石柱。而此时周围漆黑的四周和模糊的星辰也散去,四周转而变得明亮。她仿佛感到身旁有一缕缕的云在穿梭,她向下看看,便依稀看到了这个洞的底――一片青翠的大地。 就在这时,除了游星守站着的那一根石柱,那颗巨石和石柱全部消失了。而唯一的,他们脚下的柱子也不再急速下降,而逐渐放缓了速度,像一片云彩,载着他们缓缓下降。失重的心得以舒缓,骸月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问:“我可以下来了吗?” “嗯。”游星守将她小心地放在石柱上。 自己在石柱上坐下,抹去大粒的汗滴。 “你以前这样跳下来过?”她好奇地问。 “以前我掉下来过,却被人像刚才那样救了下来。他还教会了我一点剑法,并给了我‘阴阳星’。”游星守看着身旁缥缈的云说着。 “原来,你是回来找你师傅的。”骸月也陪他看着那些从身边缓缓漂过的云,说着。 “是啊,”游星守悠悠说,“总觉得要不是他,我或许就会过另外一种人生了。” 骸月无法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她于是问:“这里真奇怪,这些石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大概是古老的机关吧,刚才那其实像是一个悬崖。我们必需那样做,才能到达谷底。” “谷底是这怎样的世界?”骸月开始期待他的回答,然而他却沉默了。 “怎样的世界?”她逼问。 “花的世界。”他回答。 托着他们的石柱,安然地降落在地面。骸月被眼前的景象所征服,翠绿的竹林凑在一起,聚在一条小路两旁。那是白与绿的世界,绿色是柱子,白色则是婆娑竹叶间空隙里的光。一条石子垒成的小路,悠然地铺向出口处――那里有一大片白光,风也从那里吹来。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脚,踏在了石子路上。她欣喜地看着这美景,也笑着看着游星守。游星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里也让刚刚那样紧张的他放松了不少。 “花在哪里?”骸月高兴地问。 游星守指了指路的尽头,那片白光那里。骸月就笑着朝那里跑了过去。游星守在后面跟着。 那片白光终于将她包围,她眼前出现了另一副奇异的景象。一片紫色的山坡,那是硕大的紫色花的海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淡淡的香味。风中飘舞着花的碎屑。 骸月走过去伸出手,想抚弄那花瓣,可刚一触摸花,那朵花便“碎”了。化成了粉末被风吹上天空里。骸月为自己毁坏了这样美的一朵花而感到有些自责,她问:“这是什么花?” 还没等游星守回答,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那是兰菱,千沙兰菱。” 骸月急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紫色露肩长袍的中年女人,正悠闲地看着他们。她的手也在抚弄那些花儿,可是花却没有像骸月碰到的那样碎裂开。她的头发披肩,将近尾端用紫色的带子束着。她站在那里说话时,嘴角有淡淡的微笑,只是那微笑有些许苍老。 “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她淡淡地说着,眼睛盯着游星守。 “我也没想到,我还勇气回来这。”游星守苦笑着说。 “你一定会回来这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笑着去捏那兰菱的一串小花,那花便变成了无数碎末飞上了天空。她说,“因为你就像这些花瓣,在风停的时候,总会回到属于你的这片土地。” 骸月看看她又看看游星守,游星守明白她的意思,说:“她就是剑师。” “剑师?她叫这个?”骸月小声地问他。 “呵呵”游星守还没回答,那女人就抢着说,“傻孩子,我当然不叫这个,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怎么会呢?”骸月疑惑地看着游星守。 游星守说:“是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这个兰菱园,名字没有意义。不是吗?”她柔声说着。她的温柔如同水,却不潮湿;如同火,却不焦灼;是风,无牵无挂的温柔。 “我知道你的名字!”骸月突然说,“我知道。” “哦?”女人缓缓走近她。 “这花叫千沙兰菱,你一定叫千沙,对吧?” “呵呵,你真可爱。”她走过来握住骸月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她侧着美丽的目问游星守,“这是你的妻子吗?” 游星守脸色稍微变了变,他看看骸月。骸月的脸明明是他妻子的脸,可是他只能摇摇头说:“不,我妻子已经死了。” “哦。如此……”她皱着眉毛,仿佛在替他感伤。 “让我变得更强吧,我要去死乡!”他突然大喊着,整个兰菱园都在回响他的声音。 中年女人的脸色变了变说:“死乡?” “对!剑师你一定知道吧?我要去那里!”游星守仍旧大声地说。 骸月感到女人因紧张而握疼了她的手,她想喊疼,但又害怕打破这种气氛。于是静静看着女人脸上的变化。 幸好女人最终放松了手,她叹了了一大口气说:“你跟他一样,到底是父子……” “你说什么啊?我没有父亲。”游星守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或许是你不希望有?”她眼睛里充满了诱惑。 游星守咬咬牙说:“我不在乎!我只要去死乡。”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她淡淡地说,“死在这里,比死在他处好。” 第十九章 千沙兰菱园(下) 骸月惊慌地挣脱女人的手,跑到游星守身边,挡在他和女人之间喊:“为什么?为什么他走到哪里都只有人要杀他?你不是他的师傅吗?为什么也要杀他?” 她流出了泪说:“如果是因为不死女,我就是不死女!我不准你杀他,我要用一切方法阻止你!” 中年女人看着她,良久,这才叹了口气对游星守说:“你真蠢,你有这么好的女人,又何必去复活过去了的事?让死者平静地死去,不好吗?” “不!她死得不平静!我现在想起来了!”游星守的泪猛地流了出来,他疯狂地喊着,“我永远忘不了,她充满了泪水的眼!她渴望和我活着的心!” “那只是从前的她。”女人淡淡说,“也许现在,她在死的国度里快乐得不想回来了呢。” “但那只是也许!我至少要再见到她,当面问清楚她!”他大声地反驳。 那女人又重重叹了口气,她说:“你真是愚忠啊。你不是想变强吗?你敢来攻击我吗?用我给你的阴阳星。” “敢!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游星守大喝着跃向空中,从怀里拔出阴阳星,施展出他目前威力最为巨大的“月沼”。无数流星雨般的剑气从天空上砸下,袭击向兰菱花和女人。 女人没有动,可是她周围的兰菱花却变成细沙般的粉末浮在了半空中,像一条条彩带,环绕着她转动。流星雨触到了彩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啊啊~~!”游星守从空中急坠,顺势持剑劈向女人的头顶。 就在剑即将砍到女人头的时候,那些花瓣做的彩带变成了一把剑。女人头一仰,头发被风吹得一落,那把花尘做的剑便刺了出去。直刺向游星守的咽喉。 游星守只好用阴阳星格挡,可是阴阳星被震飞了,花尘做的剑直直地刺入了他咽喉。可是一触碰他的咽喉便消失了。 游星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并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他说:“好强!教我!” 女人淡淡地说:“就算‘花臣’不是真的贯穿你,你也会被剑气震伤的。你很快就会昏睡过去了。但愿你醒来时能冷静一点……” “教我!”游星守的手仍然伸向她,在空中乱挥舞着。但他终于困倦了般地闭上了眼睛。 女人将目光移向骸月,她说:“你就是不死女?” “是……是,我叫骸月。”骸月怯怯地回答。 “你想他去死乡?”她问。 骸月想了想,摇摇头。 “那就用你的手,你的语言,你的身体,好好劝劝他,让他留下!”她以柔和的声音命令她,她说,“否则,我下一次就真的杀了他……” 骸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女人这时才稍微宽慰地笑了笑说:“你很聪明,他也一定很喜欢你,不然他不会带你来这的。你一定做得到的。” 骸月这回稍微坚定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为什么说我聪明?” “因为你猜到了我的名字,我就叫千沙。”她和蔼地笑笑,然后将目光移回昏厥的游星守身上说,“可是这个笨蛋就想不到。” 她说完收回目光,然后转过身朝兰菱园的深处走去。 骸月大声问:“千沙阿姨,我们要怎么找你?” 千沙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说:“摘一朵兰菱,然后将它握在手掌心里,我就知道你要见我了。那时候我就会出现的。” 千沙走了,留下茫然的骸月。她看着游星守,实在不知道要怎样留住他。她已经苦苦哀求过他了,可是他曾答应过她吗?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急地咬破了嘴唇,鲜血不断地流出,因为她不断地咬破。她害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留不住他,他就会死。 她急得哭了起来,这时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怎么了?月?” “是谁?”她紧张地掩住自己的耳朵,但她清楚那个声音是来自她自己的身体的。 “是我。”那个声音渐渐清晰。 “哦,是望春姐。” “你哭什么?” “因为我想不出办法让他不去死乡啊。” “为什么不去?我要去,他也要去。” “可是,他会死的!”骸月哭喊着。 “死也要去死乡,你忘记他说的了吗?” “但我不能看着他死!不如我们离开他……我和你去吧,让他留下!” “离开他?那不是很寂寞?”望春困惑地问。 “望春姐!如果他死了,那不是更寂寞?” “是啊,那我帮你暂时留下他吧。” “真的?你有办法?”骸月喜出望外地问。 “嗯,但你要听我的……”望春诡异地笑笑。 “好,我都听你的!”骸月说。 游星守醒来了,他发觉自己最近总是被人击昏了过去,想到这他有些惭愧。四周没有人在,他站起来,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一个人。他想:难道剑师带走了骸月?想拿她作为要挟?让他别去死乡? 可这说不通啊,因为剑师已经知道骸月是不死女了,又怎么可能如此要挟他呢? 就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回过头,就看到了骸月。她手里有一个水囊。 “嗯。”游星守松了口气地点点头。 “我去找水去了,我想你醒来时或许想喝。”她轻轻为他递上水囊。 “嗯。”他笑笑接过水囊,打开盖子。 “等等。”骸月突然说,“先听我说,那个女人刚才告诉我,她是叫千沙。” “是吗?她刚刚告诉你的?”他笑笑说,“可在我心里,她叫什么都没意义。我只知道她是剑师,并给了我阴阳星。” 游星守看她还想知道更多便说:“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一直孤苦伶仃,饱一餐,饿三餐地活着。直到有一天,她出现了,她把我带到这里。然后供我吃住,教我剑法。但仅此而已,她一年也不会跟我说几句话。直到我十六岁那年,她把我赶了出去。我便重新开始了流浪……” “她为什么要赶你出去?”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她说过,要想回到这里,就必需磨练自己的剑术,让自己有能力自己再回到这里。” “你照做了?” “对,但不是为了回到这里。而是为了生存下去。”游星守有些唏嘘地说,“一文不值的我,除了阴阳星,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只有靠剑活着,直到我遇上了露儿。” 骸月幽幽地问:“你妻子真的有那么好吗?” “真的。”游星守开心地笑了笑。骸月总是能在和他谈到他妻子时,看到他那样开心的笑容。她想:那就是原来的他吧? 游星守将打开的水囊凑到嘴边。 “等等!”骸月再次按住了他拿水囊的手说,“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他有点摸不清头脑。 “爱是怎么样的?”她盯着他问。 游星守愣了一会,然后难得地笑了笑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一定知道的……”骸月说。 “给她最好的,给她独一无二的,给她你最珍贵的,那就是爱吧?如果你遗失了她,你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找她;如果你答应过她誓言,你要用一生时间去兑现。爱就是那样的。” 他说完将水囊里的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我现在很害怕。”骸月突然身子缩成一团说。 “怎么了?怕什么?”游星守担心地问。 “不……不要紧……我只是紧张。”她摇摇头说,“我时常会这样……以前我害怕的时候总是会昏睡过去,让望春醒来帮我。” “那你先休息吧。”游星守说。 “不!这次不行……”她说,“这次是我的事,跟任何人无关,跟望春姐也无关……我再也不想逃避了。” “什么?”游星守不明白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两颊飞红地说:“我想给你最好的,给你我最珍贵的,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她说完抬起头用她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游星守。 她很突然地冲过去,抱住游星守。游星守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了了。 她清香的身体压了过来,野蛮地将他压倒在兰菱园的兰菱上。兰菱被他们压碎,变成碎末和烟尘环绕着他和她轻轻地流动、飞舞。 游星守皱着眉想挣扎,却仍然动不了。骸月的吻却压上了他的唇,他再次感到她温暖潮湿,立即回想起陈露儿的吻来。那感觉,是一样的! 她贴在他身上,微微抬起头说:“望春给了我迷药,我把它下到你刚喝的水里了。你现在很恨我吧?” “不,不恨。”他淡淡地说着。 她不顾梳理自己凌乱着头发,将自己凌乱的衣服都退去,只剩下完美无暇的身体,呈现在他面前。骸月说:“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身体吧,来啊,拿去啊!我爱你,我愿意给你!” 游星守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天空,像是傻了般。这吓坏了骸月,她问:“怎么了?” “爱不是这个样子的。”游星守说,“爱一个人就不应该去阻挠他,破坏他想做的事。” “不阻挠?难道要我看着你去送死?” “如果死是为了完成我爱的人的一个愿望,我也应该去死,愿意去死!” “可你明明可以把我当成是你妻子,我们有一样的身体,我爱你,绝不输给她!现在活着的是我,你为什么非要去找她!她已经是死人了!”骸月几乎是在吼叫着。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所以……”游星守眼睛闪烁地看着骸月说,“我这一生只懂得爱她。” 骸月一下子跌坐在他身旁的地上,痴呆地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兰菱花。 她这样不知痴呆了多久。直到游星守重新有了知觉,迷药的药效已经过了。游星守支撑地站起来,走到骸月背面,看着仍坐在地上的骸月说:“走吧,骸月。” 骸月突然全身一颤,“呵呵”地放肆的笑了起来。 游星守皱着眉头问:“望春?” “何必问?你现在应该可以分辨出来了。”她站起来,懒洋洋地看着他说,“刚才的表演精不精彩?” 游星守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大声说:“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我是在帮骸月而已。”她收敛笑声说,“我还想看看你是不是会对自己的妻子不忠啊,呵呵。” 游星守愤怒地喊着:“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望春幽怨地看着他说:“别那么冷漠嘛,想得到你爱的人并不是只有骸月一个人……” “你?”游星守有些惊讶,说不上其他话。 “你杀死了我的丈夫,就应该代替他做我的丈夫,偿还那一辈子的感情。” “你这么说,安在会难过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难过?我已经不是望春了,我是不死女。望春已经和他一起去死了,望春早已不在了。”她比划着手说。 “你在骗你自己……” “别说了!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望春喊着,“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伟大!了不起,你给不了我幸福,因为你已经毁了我的幸福了!” “你只是想让我带你去死乡而已,我答应你,我一定带你去。一定和你一起去找安在。”游星守温柔地说。 望春看着他,良久,呜咽起来,再过了一会,嚎啕大哭了。游星守看着她,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滋味。 第二十章 星之魄(上) 千沙兰菱园,这是多美的世界啊!脚底下都是柔软的兰菱花,不见动物的踪影,只有植物的呼吸,在风的吹拂下欲盖弥彰。本以为到了夜晚这里就应该黯然失色了,却没想到,夜晚来临时月亮发出皎洁的光,将大地,空中飞舞的兰菱花衬托得更加朦胧。 望春看着朦胧的月亮,早已红肿的眼眶里的那双梦幻的眼睛再次变得有些湿润。 在她不远处的游星守看看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她好。最终,他还是没有去安慰她,转而拔出了阴阳星,向身前的兰菱花用力砍去。 兰菱花被风卷上了半空,游星守便挥舞着剑带动剑气去操纵兰菱花的方向。可惜兰菱花并不受他的控制,被剑气胡乱地吹向四面八方。他颓然地倒下,没有剑师的指导,他毕竟无法练到千沙剑师那种地步。 望春朝他走过来说:“你有什么打算?” “天一亮就去找剑师。” “她会杀了你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游星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怎么试都无法像她那样用剑气防御自己,并随意攻击。” “真的有那么难吗?”望春拾起他仍在地上的阴阳星,轻轻地挥舞了起来。那些兰菱花的碎末立即被她的剑吸引,跟随着她的剑舞动起来! 游星守愣了片刻,然后大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望春停下了剑,递还给游星守说:“你再试试。” 游星守照她的样子做了,却没有任何反应。 “一定有什么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你有,剑师也有,可是我没有的东西!”游星守焦急地挠着自己的头发说。 一双冰凉而柔软的手让他挠自己头的手镇定下来,望春心疼地看着他说:“别着急,你一定会有的。” 游星守这才稍微安静了一下说:“我还是得去找剑师问个明白。” “你知道怎么去找剑师吗?在这个兰菱园里,她要躲着你是多么的容易。”望春问。 “即使找遍这里,也要去找。”游星守斩钉截铁地说。 “真希望能一直陪你找下去……”望春说完后,游星守便再次陷入沉默。 “天亮我就陪你去找,现在先休息了吧!”望春温柔地说着。那种温柔和以往的她截然不同。 然而游星守此时无法欣赏她的这份温柔。他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连望春都不如的事实,他强笑着说:“我没事的,你先睡吧。” 望春只好点点头,走到一处平地,安躺在千沙兰菱间,背对着游星守侧卧着。游星守便又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地练习剑来。风间便有了他的剑声和轻微的喘息声。背对着他的望春睁开眼睛听着,猜想他的每一次懊恼与痛苦,怎么也睡不着。 天亮了,望春醒来,看着一夜未睡的游星守说:“我们这就去见千沙剑师吧。” “呵,好。”游星守尴尬地笑笑说,“可真还不知从何找起?” 望春却轻轻摘下了一朵兰菱,趁它还未被震成粉末时,将它握于掌心。她感觉到兰菱花在它手掌里化为了粉末,液体,吸进了她的皮肤。她默念着:“兰菱,带我们去见千沙吧。” 然后她的手心里便有什么在逐渐膨胀,轻微骚动。望春摊开手心,见到一只淡黄色的小鸟,那小鸟轻微扭扭脖子,扇动着翅膀便飞上了天空。飞到了她和游星守的头顶上盘旋起来,然后朝一个方向飞去。 “去吧!”望春对游星守说,“跟着它走,一定可以找到千沙剑师的。” 游星守没有追问这一切的源起,只是感激的向望春点点头说:“走吧,一起去?” 望春却摇摇头说:“我不去了,我在这等你……” 游星守想问为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来,他笑笑作为作别的留言,便跟随着那黄鸟追去。 千沙兰菱园的尽头,另一个时空的房间。千沙平静地看着天空,天空中的云,像是风的使者。它们缓缓移动时,风便吹拂着她的脸了。多少次风这样掠过她?让多少岁月尽去?不知道。但,至少,沧桑已在她脸上一览无余。 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个年轻人,却单薄瘦弱,虚弱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年轻人身材均匀,脸色苍白,弯弯的眉毛,细小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却有个鹰钩鼻子。也因此,他浑身上下透露出阴鸷的美。 他偷偷地走到千沙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将脸贴住千沙的脖子,埋头像她的脖子吻去。却被千沙一把推开了。 “有何贵干,我的皇帝。”千沙冷笑地看着那个年轻人说。 “怎么?不喜欢我的新身体?”年轻人问,“不是多亏你,我才得以换到这个新壳吗?原来你不喜欢!” “无论你换成怎样的脸,都是那么讨厌!”千沙没有回过头,不耐烦地说。 “哈哈,我也是一样啊。”年轻人说,“无论你怎么讨厌我,我都仍然爱着你。身体虽然枯萎,但是爱yu永远留存,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死。” “原来最近你也开始追逐不死女了。”千沙这才转过身看着他说,“你果然还是不满足于现在这样的‘长生’。” “满足?”年轻人狂笑了起来说,“怎么可能满足呢?你知道你的换体术让我有多痛苦!每一寸肌肤的剥离,每一根神经的切断,那种痛苦使我即使是再回想起时,也会痛不欲生!” 千沙冷冷地笑着。 “而且,千沙,这换体术是不是真能让我永久的活着呢?” 千沙说:“是啊,怎么了?” 年轻人说:“我感觉这次换到的身体比前几次衰老得更快了!过一天,身体就像经历了一个月似的疲劳。这是怎么回事啊?” 千沙笑笑说:“是你自己的野心让你那样疲劳吧。我真不知道要有怎样的身体才能承载你那个充满野心的灵魂。” “不死女的身体!”年轻人忽然兴奋地说,“我猜想只有那个身体才能把我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只有她的身体才能让我告别那痛苦的换体术!是的,是这样!” “除了死神,谁也无法挽救你,我的皇帝。”千沙嘲讽地说。 “不要叫我皇上了。”年轻人皱皱眉说,“叫我秦城,大城都可以。” “你早就已经不是大城了。”千沙叹了口气说。 “哼。”秦城说,“我还是我,只是做了皇帝,拥有了一国之土而已。” 千沙别过头去,不看他,他便说:“听说游星守已经到你这来了。” “是的。” “我要杀死他,你介意吗?” “不行!”千沙突然转过身来狠狠地给了秦城一个耳光,她愤怒地说,“他是我的徒弟,你杀他我就杀了你!” “打吧,神经早都是死的了,没有知觉。”秦城一点不介意她打的耳光,反而说,“我需要不死女,而你徒弟老是在不死女身旁坏我的事。” “放弃吧!大城!”千沙揪住他的衣服大喊,“你在挑战不死族的禁忌,你知道后果是怎样的!你快放弃吧。我给你换新鲜的身体,让你永远活着。这样都不行吗?” 秦城忧郁的眼光看着千沙,缓缓伸出冰凉的手将千沙揪他衣服的手拿开,说:“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他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千沙的脸庞说:“你老了,千沙。你已经六十岁了,还能这样年轻,完全是因为这做兰菱园。 兰菱,就是不死的象征。是神留给想获得永恒生命之人的线索,或者说是诱惑。 控制生命的进程,让生命永不腐败。这是我唯一没有的。也是我唯一需要的。千沙,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呢?” “你要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永恒的权力和财富。你让自己陷入在虚无的yu望里太久了,大城。我真后悔为你交换身体,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后悔得要命。是我毁灭了你!是我。”千沙喊着。 “不,你是在帮我!”秦城大声说,“你让我很快乐。只要我活着,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就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快活的人,不是吗?而正是你,千沙,是你啊。你给了我这么多。我的爱人给了我这一切,我感到由衷的幸福。”他双手比划着,眼里有闪烁的光辉。让千沙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难道他真的活得那样快乐? 千沙动摇了,她说:“你要和不死女交换身体,我不管,但至少绝不能杀死游星守,他是我唯一的徒弟。我看着他长大的,你不能杀他。否则别怪我翻脸。” “可是他总是阻碍我。而我的人又没什么好办法赢得了他和他身边的不死女……”秦城为难地说。 千沙恍然大悟般明白了他话的意思,一股寒意重新涌上她的心头,她冷笑地说:“原来说了那么多好听的,只是想让我帮忙捉住不死女给你是吗?” “不是。”秦城看着她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自己出手,但很可能会累及无辜。” 千沙皱着眉沉默了一阵以后说:“好吧。我答应你。现在,你,滚!” “再见,千沙。”秦城不待千沙再说别的,就已经隐没在出口处,消失了。 席夙云看到皇上走了出来,忙上前迎接。 秦城的心情似乎不错,席夙云心想:他一定又得到了什么他想要的了。 席夙云跟在秦城后面走着,“以后……”秦城忽然对席夙云说,“你就不用为难游星守了,也不用管不死女的事了!” “怎么,主人?”席夙云装作很惶恐地问,“你不信任奴才了?” “不是,是千沙答应帮我捉住不死女了,而游星守是她的弟子,你不可以杀他。听到没?”秦城说。 “是,主人。”席夙云恍然大悟般地说,“所以一开始您选中游星守,并不是看中他的能力,而是相信千沙剑师一定会为了他,而答应帮忙?” 秦城脸上露出了不满、邪恶的表情。只一瞬间,便吓得席夙云跪倒在地,不敢再出声。“不好。”秦城说,“了解我不好,聪明人也不好……” 席夙云跪在地上,以额贴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秦城冰冷的手停留在他的头顶,席夙云知道,只要他的手指一用力,自己的头盖骨立即便会碎成十几块。但他不能躲闪,躲闪便一定会死。秦城的手从他头上移开,转而移到他胳膊上,将他挽扶起来。 他和蔼地笑着说:“为我去办换体所需的材料吧。我以后还得靠你呢!”说完便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席夙云擦擦自己额头的冷汗,心里叹道:“他真是恐怖啊!” 秦城走了很久以后,千沙这才感到自己的身体的颤抖才平复了下来。这个世界上有不会变的东西吗?有不会变的人吗?绝对没有,秦城就是例子。他以前是多么儒弱,老实的人啊,可是自从他当上皇帝以后,他便变得充满了野心。那野心赤裸裸地展现着异样的美,千沙便只有迁就他,顺从他。 她没有爱过他,却一生和他在一起。为他痛苦,替他烦恼。这就是她经常向他发脾气的原因,她很清楚的知道。 她还清楚的知道,她这次一样会帮他。即使目标是不死女,她也会尽全力帮他实现理想。何况,她绝不能把游星守卷进来,他对于她来说就意味着另一个她的全部。 她踱出她休憩的那个房间。回到她一手创建的兰菱园,满怀感情地看着那片兰菱的海洋。兰菱如同她一样寂静,安祥,美丽。她经常这样看着兰菱,幻想着自己也是它们中的一株。美丽但脆弱,渴望安宁的生活。 天空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一只黄色的小鸟从远方的天空滑翔而下。千沙伸出手,那鸟儿便停在她手心里。她轻轻握住它,然后摊开手心,那鸟儿便变做沙砾,坠落地上。她苦笑着,等待即将过来的客人。 第二十章 星之魄(下) 出现在千沙眼前的不是游星守而是不死女,这与千沙的想法不同。她原以为要么不死女留得住游星守,便永远不会来找她。要么她留不住,则会告诉游星守,让他来向她习武。可是现在既然不死女出现了,她倒省了很多麻烦。 望春站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话,行吗?” “为什么?”千沙好奇地问。 “因为游星守很快就要到这了,我不希望他看到我们中的任意一个。” “哦?原来如此……”千沙温柔地笑笑说,“你怎么甩开他的?” “我说我来这,然后在他走了之后,我抄近路来到这里。” “近路?” “到这里必需经过一个悬崖,必需从悬崖上端的兰菱园走到底部的这里。我的近路就是直接从悬崖顶上跳了下来。” “你很不同。”千沙笑着说,“跟上一次的你不同,你是不死女的另外一种人格?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望春。” “望春?好名字啊……”她思索了片刻说,“就为你从崖上跃下的勇敢,我也应该听你的。单独找个地方和你好好聊聊。你跟我来。” 千沙轻轻摆动她紫色的罗裙,望春便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可是望春没走两部便停了下来。她轻轻默念着什么咒语,然后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个门的形状。一扇虚无的门便似乎打开了。千沙走进那扇望春看不见的门里,又从门里露出半个身躯对望春招手说:“来,望春。” 她伸出手来给望春,望春伸出手回应她。她便轻柔地将她引进了那扇门里。 门里的世界和门外的世界没有任何的不同,但望春又感觉很不一样。她刚想问,便听到千沙说:“很奇妙吧,仍然是这个地方。但这是一个时辰以后的这里。” 望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千沙笑笑解释道:“我一生中也只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术,因为这种术有一个条件:必需携带时间的容器。而你,就是那样的容器。” “是吗?”望春不在意地答着。 “说吧,你想做什么?”千沙问。 “我想问你,为什么我可以这样做?”望春一挥手,地面的兰菱花便被拔起,像条带一样的在她周身舞动着。 “为什么游星守就不行?肯定有什么秘密!”望春说。 “他的剑是我教的,所以我的剑术只要他看到了,他都应该可以学会。可是现在他不能学会,而你学会了。所以问题出在你身上,你不应该来问我。”千沙幽幽地说。 “我就是担心这个!”望春大声说,“是不是我抢了他什么东西?” “嘻嘻。”千沙笑笑说,“是魄啊,剑的魂魄。” “魄?”望春痴痴地问,“那是……?” “世界分为表里,时间的表是过去,里是未来;空间的表是无限,里是唯一;人的表是肉体和灵魂,里则是魄了。” “我还是不明白。”望春说。 千沙继续说到:“魄是无意识的,游离的。它和灵魂不一样,它是完全独立的另一种存在。而剑的表是剑质,里是剑魄。剑士通过不断的磨练能够让自己的剑质和剑魄都得到增强。可如果剑魄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剑的话,剑士以往关于里的修炼就白费了。他的剑术也就打不到更高境界,无法进入剑的里之世界了。” “为什么游星守的剑魄会离开他的剑呢?” “因为你啊,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剑魄现在在你的体内。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轻易学会那些招式的原因。” 望春陷入了迷茫的回忆,她和游星守第一次在花船上相遇时,她是要杀死游星守的。她几乎也要成功了,可是却被陈露儿的尸体给拦住,并将她击倒。害她不得不使用灵魂蒸腾的禁忌。 难道,被游星守误以为是他妻子的灵魂是游星守剑的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自己的体内找不出第三个灵魂的原因吧?因为魄是无意识的,它当初是为了挽救自己的主人才从剑中脱离,而却被望春给吸收了。 望春眼神恍惚着,最终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千沙。 “呵呵,你似乎已经想通是怎么回事了。”千沙看着她震惊的眼神说,“就是那么回事。游星守剑的魄在你的身体里,所以他已经是个没有高超剑技的废人了。” 望春的眼神忽然重新变得坚定,她重新变得强势地说:“他变成怎样也好,我都不在乎。我来找你,是为了……” “杀我?”千沙笑笑。 “你说的不错,因为游星守还会来找你要你教他剑法的。而你上次说,再见到他你就要杀他,所以我不能放过你。在他来之前,我得把你杀掉。” “呵呵,还真是毁灭性的爱哦!”千沙笑得很开心,言语间却有些赞同,并没有讽刺的意思。 “不是爱,是需要……”望春有黑眼圈的眼睛又闪动着泪光说,“他必需活着,见证我的死亡。” “死亡?你想死掉?” 望春点点头。 “活着不好吗?” “我活够了。” “哈哈,”千沙笑了笑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千沙一挥手,一阵风便掠过兰菱园的兰菱。一些瘦弱的兰菱的叶子和花瓣,便被吹上了青空。无数花瓣开始像条带一样在千沙周围缠绕。千沙手中有无数花瓣变作的沙砾在凝集,不一会,便多了一把沙砾制的剑。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个时空吗?”千沙轻柔地说,“因为这里将是你和游星守作别的地方。游星守将很快到达这里,看到一个时辰前,我们之间发生的这场战斗。他会明白,你是怎样的拼命和我交战,你是怎样的爱他,最终,你是怎样的死去……哦,他原来已经来了……”千沙指指不远处看着她们的游星守。他张大嘴唇质问着什么,望春却听不到。 很快,他冲了过来,用手触摸望春。当手指落在她肩膀时,却穿过了她的身体,落入虚无的空气。他着急地用力去拥抱望春,可同样只是触摸到彩色的空气罢了。 望春扭头去看游星守的脸,他的脸那样清晰,眉毛浓浓的,整齐的,眼睛大而申请,鼻子寂寞地挺着,嘴角向下弯着,仿佛受了很多很多委屈的人。 他真好看,望春想。她为自己和他设想了一个美丽的过去,她和他在一个村子长大,青梅竹马。当他们成熟时,他们在被风吹过的麦田里约会,在温暖摇摆的渔船里温存。后来因为战争他们失散了,有人说他战死杀场,然而她却一直等着他回来。经过好多好多年,当她已是老太婆时,身为老头子的他又找到了她。她万千个责备来不及说出口,便跃入他的怀里。经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那样勇敢地爱他…… 就在她出神的那一瞬间,沙砾的剑贯穿了她的心脏,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刺痛让她从对过去的设想中回到了现实的境地:千沙的人在远处,但她的剑已经贯穿了她的心脏。 “虽然他说些什么,我们听不到。但相反,我们说什么,他那边却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千沙在混乱飞舞的兰菱花瓣间说着,她的剑插在望春的心脏上,正变成沙砾,缓缓地流下。 “你会死去的,因为我是唯一几个懂得杀你的人之一。”千沙缓缓说着,“真可怜!不死女因为爱而年轻,因为痛苦而成长。你不知道吧?对了,遗忘是你们的通病,也难怪你不知道。你如果爱上别人的话,就会逐渐变成小孩子。而如果你因痛苦而难以忍受时,你便会成长,变老。而如果那个痛苦超过了你能忍受的界限,你便会蜕变……结果也是变成小孩子。不死一族其实就是靠着这种爱和痛苦保持着永生的一族!” 望春额上冒出硕大的汗珠,她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千沙笑了起来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我们一族世代守护着的正是你啊!” “不死族的守护者?”望春压抑住自己的吃惊问。 “死乡守护者,不是只有白凤城的一方山吗?”她喘息着问。 “不是一个,是三个。”千沙幽幽地说,“方山,我,还有……” “谁?” “他的父亲。”千沙指指在一旁跪着瞪大眼看着她们,什么也做不了的游星守。 “你有办法杀死我?”望春问。 “是啊,你真以为你是不死的吗?不!只要在你蜕变的过程中破坏你的心脏,你就会真的死去了。而要让你蜕变,只要让你不断地痛苦,直到达到你的界限为止,所以……” 千沙的第二把剑又刺入了望春的心脏,望春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刺中了,上一次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沙子便又一次射入了她的心脏。她痛苦地跪伏在地上。满头的大汗,大口地喘着气。 千沙接着说:“所以,要死的话何必去死乡呢?在这里,也能死。你想让他见证你的死亡?那这就是你最好的舞台。或者……你其实不想死去,你说要去死只是你想和他在一起的借口?说啊!我可能会因此而赦免了你也说不定哦。” 望春看看爬过来的游星守,他的眼泪竟然流了下来,他在喊着什么。她不用听也知道,他是在让她承认千沙的话。 可是望春却苦笑着说:“怎么能承认呢?怎么能?” “虽然记忆里爱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但我深信我从前的幸福。而他……”望春看着游星守的眼睛说,“他只是夺走了我真实的幸福,而给我虚幻的美丽和痛苦罢了。” 于是千沙的第三把剑又刺入了望春的心脏,千沙说:“美丽或许是虚幻的,但痛苦一定不是。” 第二十一章 沙砾间的挽歌(上) “怎样?很痛吧?”千沙远远地看着已经被她刺成刺猬的望春说,“旧的伤口没有愈合,新的伤口却又来了。”千沙手轻轻地挥舞着双手,在风中像是曼舞飘飘,空气中便又多了一把沙砾之剑刺入望春的心脏。 沙砾之剑在刺入她心脏的同时爆裂开来,变成红色的沙砾缓缓留出她的心脏。望春用手掩着伤口,脸色苍白地跪倒在地。 “没有人愿意死去,人总是在适应伤痛,在伤痛之后忘却那些痛苦。”千沙走到了望春的面前,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可我是望春。”望春哭了出来说,“为什么要替不死女去承受那些痛苦?为什么我要忘记我的爱人安在?为什么我要去爱我的仇人?” “是时间啊。”千沙感叹着说着,她放眼看向远处漫山的兰菱花。然后牵动嘴角苦笑了一笑,幽幽地说,“你看这无尽的千沙兰菱的海洋……最初只有一株的,我每一次痛苦、疑问、遗忘时就会种下又一株……然后就有了这么多了。是时间培育了它们的。”她又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一切,包括时间。 “恨了那么久,你都没有厌倦吗?”望春抬起头问她。 她的回答是又刺了望春一剑,沙砾之剑,贯穿了她掩盖伤口的手,穿透她的心脏。爆裂,然后变成沙砾缓缓流下。 “不会!”千沙大声说着,脸部肌肉有些颤抖,与她一贯的温柔冷静不同。 “在你死去之前,让我告诉你这个兰菱园的故事吧。这是我送给你的挽歌。”千沙说完,亲手持剑,又一剑刺入了望春的心脏。望春抖动着身躯,已经不知道如何抵抗了。 千沙往后轻轻退了一步,摘下身旁的一朵兰菱花,仔细地看着,幽幽地说: “有一个女孩,很美,像这里的兰菱花一样美。她于偶然间邂逅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子不仅高大,还很帅气。他说他喜欢兰菱花,喜欢像兰菱花一样的女孩……”说到这,千沙陷入了无限的憧憬。 “然后呢?”望春忍着疼痛问。 “然后?”千沙陷入了思索说,“然后,便只是等待。” “等待?” “等待爱情像一朵兰菱花那样盛开,等待盛开时花瓣和叶子被和风吹拂,等待被吹拂时叶子和花白的清香刻入骨髓,等待深深的幸福……等待着。” “可是男孩他却走了,说他要去一个地方,让她等他。” “他要去什么地方?”望春问。 “他说是不能带女孩去的地方。” “她等了吗?”望春又问。 “等了。”千沙苦笑着侧过脸说,“在他走了之后,女人每天种下一株兰菱花,直至他回来那一天……他回来了,可是让她吃惊的是,他成亲了,新娘子还很美。比女孩美,比女孩更像是那美丽的兰菱花!” “结果呢?”望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结果?”千沙狂笑了出来,她目光如炬地盯着望春说,“结果这里就多出了整片的兰菱花,仇恨的兰菱花,它们中的每一株都在怨恨、愤怒、痛苦。每当风吹过时,我就可以听到它们的鸣叫,那鸣叫真难听,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看它们不像是兰菱花了,而像是夺去我爱人的,那女人的脸。为此我在这片兰菱园下撒下我酝酿的剧毒,希望它们都死掉!” “可是……”望春眼睛看着这一片美丽的兰菱园,希望她能给她一个解释。 “是啊,可是兰菱没有死。只是变得更脆弱了,风起的时候,它们变成沙砾,落在地上。等风停了,它们又由沙砾长成一株株兰菱。”千沙恢复了冷静,抬起手中的剑又一次猛地刺向望春的心脏。然而这次她没有刺中,望春扭过身子,让她的剑只刺中了她的胳膊。在她惊愕之际,望春缓缓站起来,忧伤的眉毛下忧伤的眼睛,湿润地看着千沙。 “你还真难杀死啊。”千沙看着望春说,“可惜你是逃不掉的。” “我没想逃掉,我也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不过……”望春说,“让千沙兰菱永生的不是仇恨,而是你的等待啊。因为有值得等待的人,所以兰菱花一直盛开着。” “胡说,我的心早就死了。”千沙斩钉截铁地说。 “不!你还期待着。游星守一定就是你爱着那人的孩子!你寻不着那人。就想将他留在身边,等待他人回来时,再遇到你。”望春的伤口在迅速地变小,但仍有大量的沙自她心脏缓缓留出。 “你错了,即使再遇到,又能怎么样呢?所以我不会等的。”千沙冷笑着说。 “如果再遇到,即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也一定会很开心的!”望春突然大声说出来。 千沙听了她的话浑身一震,吃惊地说不上话来,过了良久她才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么你要去死乡的目的,是为了去找你丈夫咯?” 望春流下了泪说:“即使找不到,也要想办法找回遗忘的记忆,我已经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千沙再一次无语了。她满脑子里都是恨着的,挥之不去的那人的身影。她厌恶记忆,记忆让她如此痛苦。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会为了追逐那样的痛苦而甘愿付出更多的痛苦。 “这就是有爱的人和无爱的人的区别吧?”千沙自我解嘲地笑笑说。 “不,你跟我没有不同,你本可以离开兰菱园,去寻找新的幸福,但你仍然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那人回来。你和我还有游星守一样,是不能忘记过去的。”望春轻轻地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要杀你的!”千沙重新挥动手臂,新的沙砾之剑在空中凝集而成。 “我知道。”望春说,“我知道你要杀我一定是为了游星守。” “是啊,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决不允许你伤害他!你要带他去死乡,他有可能会因此丧命的!” “他不是为了我。”望春苦笑着说,“他不是为了这世上的任何女人,他是为了他已经过世的妻子才决定要去死乡的。而有我在,至少可以帮他啊!”望春争辩说。 “你让我怎能相信你?”千沙说,“我把他留在这个兰菱园不好吗?他将再也无法离开这里,再也无法去死乡。” 望春着急地皱起了眉,她大声喊着:“你想留他和你一起看这片悲哀的兰菱园吗?你想他和你一样一辈子活在痛苦里吗?!” “住口!”千沙终于被激怒了,她说,“时间会让他忘记一切的!” “不!时间决不是孟婆汤!他不会忘记的,就像你现在仍无法忘记过去一样!”望春说。 千沙因激动而大口喘着气,她说:“我不想争辩了!杀了你,他就会平安的活着了。” 望春叹了口气说:“我开始也以为杀了你,他就可以平安的活着了。所以才来找你的。看来我会为了我的仇人而和你在这里决一生死了。” “对!你不可能带他离开这里,除非我死!”千沙话音一落,天空中飘浮着的沙砾之剑便又箭一般地刺向望春的心脏。 望春迅速地跃起,风吹动她的衣衫,让她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她旋转,挥动着手臂,在她周身便出现了一个球形的保护膜,那正是千沙使用过的花瓣形成护壁的术。千沙射来的箭撞在那个护壁上无力地坠下。 望春又学着千沙的样子舞动着双臂,空中就真的多出一把沙砾制成的剑。她一口气又制成七把沙砾之剑,让它们在空中一字形排开。然后她一扬手,那七把剑便沿着各自的轨迹刺向了千沙。 “好!”千沙赞美了一声,便优雅地一个转身,让花瓣的碎末混着沙砾形成快速闪动的紫色光晕,笼罩住了自己。“风墙术!”她大声说。七把剑撞在风墙上,顿时改变了方向,完全地反弹回来,刺向望春。 望春便如出一辙地仿照她,竟然也成功地弹开了剑,只是没有使剑反弹回去。 千沙忽然说:“看这一剑!”她又做出一把悬空的沙砾之剑,然后用力一指剑,剑立即离弦般地刺向望春。可是刚飞到一半,剑便化成了漂浮的沙砾,一阵风似的吹过来。等到望春意识过来已经晚了。 她的全身被细小的沙砾打成了筛子。鲜血流了一身,将她整个人都染红了。她痛苦地倒了下去。 在她伤口迅速愈合之际,千沙也疾步逼到了她的身前。她边走动边说着:“你因为游星守的剑魄而有这么强的剑术真是让我吃惊,看来他这些年在外面真的有很大的进步。” 望春的伤口愈合完全,她死灰色的眼睛又变成类似火红的暗褐色。她从地上爬起来说:“那些剑术都是他从敌人身上学来的,作为剑师你根本没有把自己最好的教给他。” “呵呵,像你这种小女孩怎么能懂这些事?”千沙不无嘲讽地说着,手中又多了一把沙砾之剑,直刺向望春的咽喉。 望春顺势向后倒下,躲过这一剑。然而千沙的剑刺到一半便变了方向,扎向躺在地面上的望春。 又是一剑贯穿了她的心脏,又是红色的沙砾从她心脏流出来。 “你还能承受多少痛苦?”千沙的眼神复杂地闪动。 望春仰躺在地上看着她的脸说:“不知道。” “你若是恢复了记忆,不会向游星守复仇吗?是他杀死你的丈夫的。” “不会,我一点都不想他死。”望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悠悠地说着,声音微弱,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 “是吗?……”千沙问完以后沉默了。她抽出扎在望春心脏上的剑,站起身来。一个后跃,飞到了十步以外。 望春爬起来问:“怎么了?” “我刚才用的那一招,你学得会吗?用那一招来和我对决,我想让你体面的死去!”千沙微笑着说。 望春没有回答只是挥动着手臂,让空中浮现出一把沙砾之剑来。 千沙也弄出一把沙砾之剑来,漂浮在空中。她等待了一会大喝一声:“发!”沙砾之剑便刺向了望春。望春只得紧张地一指自己的剑,那剑便飞向了千沙的心脏。 两剑到了中途,千沙突然大喊一声:“变!”望春便知道她又要让剑散为烟尘攻过来了。只好也紧急地喊着:“变!”让自己的剑变成了烟尘飘向千沙。 然而千沙的剑却并没有变成烟尘,而是改变了轨迹飞向了高空……与此同时,望春的剑已经变成了烟尘飘向了千沙。千沙不但没有抵挡,反而迎向了那阵烟尘。 烟尘变成了血雾,千沙口吐着鲜血仰天倒下。正好看到她之前扔上天上的那把沙砾之剑在高空中爆裂成碎末。那些碎末竟然渐渐形成一个图案。那是一个英俊男人的脸庞。长得和游星守有几分相似。 嘴角留着鲜血的千沙说:“天狼,我还是没有等到你……” 第二十一章 沙砾间的挽歌(下) “不!”游星守在心底里大喊,当千沙倒在血雾中时,他感到自己头皮发麻,有什么在他脑子里爆发了、扩散了、熄灭了。他紧握着拳头,将全身绷紧,像是想拒绝接受发生了的灾难。然而毕竟已经发生了,千沙毕竟死了。 天空中漂浮着沙子颜色的云,那是一个人的肖像,很像游星守。望春神情木讷地看着倒下的千沙…… 就在这时,游星守眼前的一切幻像便消失了。倒在地上的千沙和满脸惊诧的望春都消失了,像是遗弃了他。或许因为千沙死了,所以望春便留在“一个时辰以前的世界”,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他感到害怕,原来自己是如此害怕失去望春,不,应该说是不死女。 接着他感到愤怒,对老天爷的愤怒,它总是在让他失去,失去!失去……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明明已经一无所有了,只剩下去死乡寻找妻子的愿望,老天却还让他握不住希望。剑师和望春,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因为他而死去了。连不死女都会为他死,怎么会这样呢? 他还没有愤忾够,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喂,傻瓜……!” 游星守回过头,看到一个黝黑的男人和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那个粗暴的声音看来就是来自那个男人的。他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男人粗鲁地说:“你傻了吗?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吗?” 游星守愤怒地看着他。那人便几步踏上前来狠狠地一记耳光打来,“啪”一声重重打在游星守脸上。虚弱的游星守应声倒地。 “想死吗?”那男人凶狠地说。 游星守擦擦嘴角的鲜血,用阴阳星支撑着自己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如冰地看着那男人。 男人被那目光触到竟然后退了一步,他问:“看什么!打你不服气吗?快说,这里有没有个叫游星守的人?”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游星守狂笑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说,“你们也是来杀游星守的吗?说,为什么?”他拿阴阳星指着黝黑男人的鼻子问。 “?”黝黑男人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放过他呢?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你还要逼他死?”游星守将阴阳星一横,收敛了笑容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要再在这里。” “心情?哈哈”黝黑男人干笑两声说,“你敢在魑魅魍魉前谈心情?我黄龙可不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嘴巴便被什么给划了一下。他下意识得拿手一遮,再看看手,手上竟然有血迹。原来他的嘴唇已经被什么给划破了。 游星守的剑鞘稍微滑动了一下,依旧冷冷地说:“你的嘴太臭!光是这样如果还不够,我就让你永远地闭上嘴巴。” 黄龙愣了一会儿,一咧嘴,露出嘴上的伤口笑起来,说:“哈哈哈,原来你就是游星守……好!好得很!杀死你,主人就没有障碍了。” 游星守冷冷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愿意再问。黄龙卷起袖子做好准备要往前走去。却被白衣女子拉住了衣角。他回头看看她,笑着说:“鸢,放心吧!” 鸢这才点点头放开手。 黄龙挥动了一下胳膊肘子,然后猛地一拳打向地面,他脚下的地面碎成七大块,然后他一抬起手,那七块土块便漂浮在他的头顶了。 黄龙大喊:“老大,老二,老三!”最大的三块土块便砸向了游星守。游星守纵身跳起,踏上了最大的土块,避开另两块土块的袭击,跃向高空。然后于高空中停留片刻,人像一颗流星一样从高空射了下来。 “老四、老五、老六!”黄龙又掷出三块土块,直掷向游星守。然而游星守不闪不避地撞向土块,那三块土块就在他的人和剑的冲撞下变成砂粒粉末。他的速度不减,仍坠落刺向黄龙。太快了,快得像流星,坠落不可抵挡! 他什么剑术也没用,只是使出了最执著的一剑,最勇猛的一剑,最快速的一剑。 黄龙已经来不及闪避了,他大喝一声:“老幺!”,最小的那块土块便成了他的利剑,他用老幺去迎击游星守坠落而下的利剑。 老幺化成了粉末烟尘,烟尘遮挡了人的视线。等烟尘散去,才看清楚虽然黄龙手中的“老幺”已经不再了,但此刻他的双手正紧紧地夹住游星守刺来的利剑。 任凭游星守怎么用力,剑都无法再前进一步。游星守用力一转剑柄,剑身跟着转动,划破了黄龙的手,挣脱开他的钳制。他向后退了几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黄龙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下,刚才的剑气已经毁坏了他手臂的全部肌肉,他现在再也抬不起手臂了。他额上满是汗,困兽般地看着眼前的敌人喘息着说:“这就是身为主人敌人的实力?好强!我好兴奋!” “我不是任何人的敌人”游星守擦干净嘴角的鲜血,疲惫地说,“我只是老天的敌人。” “你要和天作对?哈哈哈哈!”黄龙咧嘴笑笑说,“既使你与天为敌,也不应该成为我主人的障碍。我的主人比天更不可违逆!”他说完摇摇胳膊,重新带动手臂旋转,又一拳猛击向地面。 地面没有碎裂,而是开始下沉。游星守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完全变成了砂粒。那砂粒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的双脚牢牢吸住,直拖向砂的深处。 黄龙大声说:“主人他的使命太重大了!只有他能推翻皇帝的****!只有他能杀死皇帝!只有他能温和的对待国土上的每一个子民!” 游星守并没有因为在下沉而慌乱,可以说他镇定,也可以说他麻木。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黄龙问:“那又怎样?和我没有关系。” “有关系,他需要去死乡。他需要那个女守护者和不死女!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他,而你一定会阻拦!而且你很危险!” “原来你们是傅小眠那边的人。” “不要提那个叛徒了!”黄龙吼道。 “你们来狙杀我,是害怕我杀了你的主人?”游星守问。 黄龙点点头说:“算是吧,主人由我们守护,我们必须为他铲除一切危险。杀死可能是敌人的人!” “因为恐惧而杀戮?”游星守大喊,“停止吧!生命本已经那么脆弱!死亡本应该是公平的事,不要为了私欲践踏生命了!” “哈哈!”黄龙大笑着说,“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谁的力量大,谁便是主宰。听说你为了你死去的妻子而要去死乡的,你和我们不一样吗?你不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而践踏生命的法则吗?为了那个,你甚至答应去帮皇帝长生不死。” 游星守哑口无言地看着他。黝黑的黄龙眼中闪着炙热的光,他说:“公平是指的合理的规矩,只有温柔的强者才能为大多数人制定公平的规则。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主人是那样温柔善良而强大执著的人。所以为了主人能一统大局,少数人的牺牲只是在所难免而已。他们只是为了我主人而死去的,有什么关系!” “没有谁是应该为谁而死去的!”游星守忧伤地说,“如果你死了,你就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你再也找不到这个世界你最亲近的人,哪怕是在梦里,你都看不清她的样子。然后记忆会拚命地忘记她,忘记你最亲近的人。刻骨铭心的痛苦变成时时刻刻的禁脔,麻木着你的生活。你的选择只是忘记她,忘记她……” 半个身子沉在砂粒漩涡里的游星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来就是很自私的人。为了妻子,我愿意出卖一切。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那就由强者说话吧!” “啰嗦。一大堆废话!”黄龙虽然骂着,脸色却有些复杂。他补充道:“都要死了,还说那么多大道理!” 游星守将剑立于胸口说:“我不能倒在这。还有很多已经为我死去的人等着我去解救。” “别大言不惭了!先解救了你自己吧!”黄龙用稍微恢复了点力量的拳头用力砸向地面。地面重新浮起七块大小不同的土块,他兴奋地一扬手,那七块土块便一股脑的都砸向不能动弹的游星守。 “大家一起上!”黄龙兴奋地高喊。 游星守看着七块土块劈天盖地地向他压来,拔出阴阳星,横着一挥。地面上的砂粒都被他的剑气卷起来了,在他身旁形成一道不断旋转的障壁。俨然是千沙剑师使用的“风墙术”! 七块土块被风墙术反弹回来。黄龙来不及惊呼,便开始了躲闪土块。可是他只躲过了四个大土块,却被其余的三个土块打得向后飞了出去。口中喷出鲜血。鸢在他重重落地前,跑上去接住他。 游星守脚下的砂粒漩涡消失了。风墙为他将脚旁砂粒的束缚旋转开,他跃出了沙坑。喘息着,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他竟然会使用这种剑术了!可他不是没有“魄”了吗?难道因为望春在这个时空中已死,所以魄又由她身上回到了他身上? 可是望春是不会死的。 他为什么又能使用这样的剑术了呢?他看着空气中漂浮的砂粒和远处轻轻婆娑的兰菱忽然明白了过来:是千沙!这剑魄,是千沙剑师留下的遗物。 黄龙口吐鲜血,瞪大双眼,愤怒地看着游星守。还想站起来反抗。却被鸢重重一掌给拍晕了。不做任何停留和解释。鸢身后多了一个巨大的纸鸢,将她和她拉着的黄龙一起吹远。一阵烟似的,消失在天边。 他们是怎么进入这里的?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这些都暂时成为了新的谜。游星守也没有兴趣知道那些。他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以前至少还能在兰菱间看到自己妻子永远不腐坏的脸。现在,没了不死女,也便没了她妻子的身体。他感到绝望、悲凉。 兰菱园的兰菱好像失去了什么,显得特别无神。空气中不断升起、落下萧条的叶子、花瓣还有沙。 千沙兰菱究竟是兰菱还是砂呢?千沙剑师播种的究竟是爱还是恨呢?游星守怎么想都不明白。 他该如剑师一样在这里等待?等待不死女回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飞扬的兰菱碎末,听着沙砾间无声的挽歌,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第二十二章 鬼与佛(上) 如果你还没有选择好命运,那么命运必定早已选择好了你。 当游星守呆呆站在兰菱园不知如何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从车上跳下一个穿着桃红色衣服的女孩,她拼了命般地跑过来,跑动时像小鹿一样美。 “亦沾?”游星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在这个世上并不是一无所有。 “星守!”亦沾满脸是泪地跑到游星守身边,却不知该投入他怀里还是拉住他的手。因此有些别扭地停下,说:“我没事了,我好着呢。” 游星守却找回了唯一的亲人般,激动地一把抱住她,说:“好,你还在就好,亦沾!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亦沾有些害羞地小声问:“你还好吧?” “还好。”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亦沾开始噘着嘴问。 “我……”游星守解释说,“我把不死女弄丢了。” “怎么回事?”亦沾问。 游星守便把她离开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解释给她听了。她仔细听着,却痴痴地看着游星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都听进去了没有。 当游星守向她说完了一切,她也没回过神来。倒是她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先开口说话了:“你有什么打算?” “你是?”游星守边问边看向他,看到一个长相英俊,衣着整齐,却一声带着酒气的洒脱男人。 “他叫秦无益!”亦沾这才缓过神来说,“就是他把我绑架去的。星守,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人。” “喂喂!我还在这里呢,别当着面说人家坏话好不好?”秦无益抗议着说。 游星守又仔细看了看他,然后问:“傅小眠,以及黄龙和鸢都是你手下的人是吗?” 秦无益有些吃惊地说:“是啊!你都见过他们了?” “见过,刚刚还跟黄龙交了手。”游星守心有余悸地说,“要是以前的我,早就死在他手下了……” “对不起啊。”秦无益说,“他从我那听说你的事便消失了。我猜他可能会为你带来麻烦,所以才特意来看看。” 游星守说:“没事,我不在乎。” 在他一旁的亦沾却皱着眉大声声讨他说:“呸!你要真是好人,干嘛劫走我?干嘛养那么多打手?干嘛要去死乡?” 秦无益笑而不答她。还是看着游星守,又问了遍:“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真的没有了。”游星守悠悠地说着,事实上他也很无奈。没有不死女,他根本不清楚能不能去死乡?去了死乡有没有用?但至少有一点肯定,他若没有不死女的身体,他的妻子绝不可能复活。 看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秦无益说道:“那个卷轴上面写着‘十个条件’,其中有一条是说要‘时间的容器’,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游星守想起了千沙和望春说的话,说:“‘时间的容器’就是指不死女。” “如果是那样,不死女就一定还能回来!”秦无益说,“她承载着时间,时间必定无法约束她。所以她一定可以穿越时空的。”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等待?” “在她回来之前完成剩下的几个去死乡的条件吧!”秦无益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卷轴扔给了游星守。 游星守打开卷轴,看到上面写着: “ 十个条件 第一,你必需是一个有爱的人。 第二,在这世上,必需有一个恨你的人。 第三,你必需足够强,至少掌握一种空间的力量。 第四,你必需信守承诺。 第五,你必需和死亡有关。 第六,你必需找到时间的容器。 第七,你必需让守护者自愿带你去。 第八,你能够承受痛苦。 第九,你能够忍受寂寞。 第十,你可以失去一切。 ” “怎么样?这些条件你是否都已经达到呢?”秦无益笑着问,却紧张地看着游星守。 游星守摇摇头,将卷轴收起,说:“没有不死女,我什么条件都不想去想,不想去做。” “你不是为了复活你妻子才去死乡的吗?为什么不死女离开你会这样泄气?”秦无益大声指责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死乡的呢?” “你不会明白的。”游星守摇摇头说。 “你想在这等她回来?”秦无益叹惜着说,“可能会是一辈子的等待。” “不,不能等待”游星守说,“我要去找她。” “你要去哪找她呢?”秦无益关心地问。 “不知道,但我会去找她的。”游星守说。 沉吟了片刻后,秦无益笑笑说:“你真是个特别的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死乡吧。我现在就去完成那些剩下的条件,这样,只要你找到了不死女,我们就可以去死乡了……哈哈,到时候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看看死乡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你真的想去?” “不要怀疑我啊。”秦无益委屈地说,“‘十个条件’上不是有一条是‘必需信守承诺’吗?如果我背弃了承诺,我怎么还可能去死乡呢?所以,相信我吧,我可是好人。” “嗯,我相信你。”游星守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轻松了。”秦无益潇洒地伸了个懒腰,看看亦沾说,“终于把你送给他了,以后不用再被你骂坏蛋、流氓了。” 亦沾听到他的话竟然脸红起来,她大喊:“流氓,坏蛋,就是要骂你!” “这是在赶我走吧?我这就走。”他无赖地笑笑,又看了看游星守,向他点点头。然后一个后跃,翻身已在马车上。他掉转方向,朝来路奔去,很快就消失了。 “真奇怪,他和你竟然没有动手起来。我本来还为此担心过呢,那家伙好像很强的样子。”亦沾呼出一大口气说。她转而又摇摇头说:“不行,怎么能说他强呢?再强也是个坏蛋来着。” “也许是因为不死女已经不在了吧?”游星守说,“没事,再强的敌人我也不怕。我只害怕去不了死乡。” 亦沾又想将憋在心里的那些“不去死乡岂不更好”的理论讲给他听。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很累了。便什么都没说,静静地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像是搀扶一个病人,也像是挽着一个恋人。 游星守没有拒绝,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离开兰菱园的时候,游星守知道为什么一下子那么多人都进到了这里。千沙剑师的密道正毫不遮掩地敞开着。那原本是一扇隐蔽的,紧闭着的大门。只有开启机关才能打开门。 游星守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机关在哪,于是想不透究竟使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打开的门? “你们刚刚是从这里进来的?”游星守侧目问亦沾。 “嗯。”亦沾点点头问,“怎么了?” “是秦无益打开的门?” “原来是关着的吗?不是啊!我们来的时候门已经开着了。”亦沾皱着眉想了想说。 “哦,那没什么了。”游星守向门外走去。 门的后面不再是黄沙漫天,而直通向满是林荫的官道。 “去哪呢?”这是踏上官道以后游星守说的第一句话。 幸好亦沾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早有打算,她说:“往左边走不远有个小镇,我们先去那歇一歇吧。” “嗯,好。”游星守确实感到身心俱疲,需要静下来想想该怎么在这个茫茫世界里去寻找不死女。 天暗了下来,炊烟不见,却闻到了烧烤的香味。那是专属于南方小镇的香味。在接近傍晚的时候,会有很多小吃的香味洋溢在风中,这是南方人的习俗。南方人爱吃小吃,简单,味美,似乎还很便宜。 在亦沾蹦蹦跳跳的领引下,游星守由灰白色的官道,一路走到了湛蓝色的小镇。说是湛蓝色,是因为天已经全黑了下来,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湛蓝色的,除了火把和灯笼。 跨过村子的牌坊,便看到很多灯笼,一条龙似的排开。灯笼下是卖各种小玩意和小吃的。一些商贩坐在摊前殷勤的吆喝,好不热闹。 亲近喧嚣,远离烦恼。多么平淡的幸福,游星守感慨得想哭。 亦沾牵着游星守嘻嘻笑着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笑,连游星守都以为自己只是她普通的情人,正随她漫无目的地寻找,寻找快乐。 亦沾忽然拉着他在一个摊子前蹲下,游星守看着她,只看到她光洁的侧脸在明亮的灯光下那么美艳。她一只手梳理一下垂下的一缕长发,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摊贩,拿起一样东西,大声问:“这个多少钱?” 游星守看到她拿在手里把玩的是一把琥珀小刀,在灯火下显得特别别致。 “姑娘真有眼光,这可是好东西。”摊贩老板结束了和旁边老板的闲聊,一脸嬉笑地凑过来说。 “胡说,这样的小摊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亦沾噘着嘴说。 “瞧您,这怎么说的?”摊贩指着小刀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把琥珀佛赏刀可大有来头呢……” “哦?”亦沾不置可否地继续把玩着小刀,像是想听又像是不想听。 摊贩适时地说:“相传佛因怜悯恶鬼,而割肉喂鬼,恶鬼食用了佛之肉便有了‘佛之心’,不但不再约束于六道轮回循环之理,还反而误以为自己是佛,想以己之力惩奸除恶,挽救世间悲剧……” 游星守听出了故事的迥异,便追问:“后来呢?” 摊贩如同专业的说书人似的找来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茶说:“后来,误以为自己是佛的鬼,因为多管闲事,错过了自己重新做人的机会,而流落在人间。他拯救的人越多,自己却越痛苦,因此永远在痛苦中流连。”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关这破小刀什么事啊?”亦沾不高兴地扔下小刀说。 “我的姑奶奶哎!别丢坏了哟!”摊贩心疼地捧起小刀继续说,“你好歹听我说完……鬼历经磨难找到了佛,跟佛说,‘让我死。’ 佛说,‘我无力杀你,你将永远活着。’ 鬼说,‘活着如此痛苦,你为何还能如此快乐?’ 佛说,‘佛的快乐是因为所有人都想快乐,而不是所有人都快乐。’ 鬼大笑说,‘你虽施与我你的肉,但我想着让好人快乐,让坏人痛苦。而你只想着欺骗世人,对世人放任不管!’ 佛说,‘人世由人掌控,我只需留下希望,人们便会乐此不疲地快乐。’ 鬼说,‘你许我什么希望?’ 佛说,‘我许你杀死佛,替代佛的希望。’ 鬼说,‘很好!可是我要怎么杀死你呢?’ 佛说,‘我予你被封印的银色小刀,你可在茫茫人海中找寻破解封印的方法。一旦解封,佛将因它而死。从此你便是佛,你便是神!’ 鬼说,‘那么在杀死你以前,我岂不是永远这般痛苦?’ 佛说,‘你的痛苦是因为你不会遗忘,我将指引你前去遗忘之地。你若放下记忆,从此了无牵挂。’ 鬼问,‘我若遗忘,又怎么会记得去追逐杀你之路?’ 佛说,‘缘就是如此,佛只渡有缘人。’ …… ” “然后呢?”这回连亦沾都听得出了神,见他不说了,赶紧追问,“后来怎么样?” “后来……”摊贩又咽了口茶说,“后来因为鬼去了遗忘之地,便把小刀的作用给遗忘了,所以遗弃了这把拭神小刀。它便几经辗转流落人世,因为总是招引恶鬼,使它成为不祥之物。渐渐的,去向不明了,人们也就淡忘了它……最后,它便到了我这,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亦沾一摇手打断了,她说:“得了吧,一把破刀,也真亏你编出这么长个故事不容易。说吧,想要多少钱?” 摊贩根本没心思跟她争辩是非,一听到钱字立刻伸出五个手指说:“五十两。” 亦沾一歪头,看了游星守一眼说:“走吧。” 游星守还没明白过是什么事来,便听到摊贩说:“姑娘,别走啊!有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五十两,你想抢啊?”亦沾摸摸口袋掏出了十文铜币说,“这十文等会我还想花两文到对面去吃碗馄饨呢,剩下八文,你看着办吧?卖不卖?” “八文!太少了!”摊贩一脸忿忿的样子。 亦沾拉着游星守的手便走。摊贩急得在后面直跺脚,说:“好,好,卖了!八文卖了!” 亦沾笑盈盈地转过脸,拍拍摊贩大叔的肩膀说:“对嘛,大叔,这才是‘货真价实’嘛!” 摊贩悻悻地说:“算命的说我不适合做生意,还真不错……对面的馄饨一文钱一碗,你可以买两碗咯……” 亦沾心满意足地拉着游星守的手说:“走吧,去吃馄饨。” 第二十二章 鬼与佛(下) 坐在馄饨摊上,游星守看着亦沾仍兴奋地把玩着琥珀佛赏刀,并从头上摘下梳头发的头绳穿过小刀刀柄的孔,扎成一个环套在了自己脖子上。那琥珀佛赏立即变成了一条精致的项链,装点着亦沾朝气而绝美的脸庞。 “客官,要点什么?”馄饨摊的摊主是一个长了一脸麻子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他一脸喜庆地凑到游星守身旁问。而游星守正痴痴看着亦沾脖子上的小刀发呆,因此被震惊了一下。 亦沾抢着替游星守回答道:“两碗馄饨!” “大姐,还要点别的吗?”馄饨摊主说。 “不要了。”亦沾笑嘻嘻地说,“到馄饨摊就吃馄饨啊,要吃别的也就不上你这来了。”说完又转过头来对游星守说:“你以前吃过这里的馄饨吗?” 游星守似乎没有想到她这样问,于是照实说:“没有,我第一次到这。” “你不会没吃过馄饨吧?”亦沾轻笑着问。 “吃过,”游星守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在露儿那……” “我不听,我不听!”亦沾用手掩住耳朵,低着头闭着眼睛说,“我不听她的事,你也别想她的事了!” 游星守看着她的样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时馄饨老板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来了。 “两位客官真是来对了。”他边将两碗馄饨盛在桌上边说,“扬州的馄饨可是天下一流的,有着最稚嫩光滑的皮和最鲜美,最最值得想念的味道。” “哟,瞧不出你一个卖馄饨的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亦沾奇异地说。 “大姐,瞧您说的。小的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卖馄饨的,我小时候也读过一些书,只是世道艰难,我才不得不出来谋生养家啊。” “家你还有什么人?”亦沾似乎动了恻隐之心问。 “还有我的奶奶。”馄饨摊老板唏嘘地说,“我自幼爹娘就死了,多亏她老人家把我拉扯大……现在她年纪大了,我一定要让她晚年风风光光的。生病时有药吃,死后风风光光的大葬……”说着说着,他不说了。亦沾和游星守发觉他的眼睛有些红。 亦沾忙岔开话题问:“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我叫孚楼,这里人都叫我‘小馄饨’!”孚楼一扫之前脸上的难过神色,转而开朗随和地自我介绍着。游星守看着他不禁想:毕竟是青年,什么难过的事也压抑不了青春的脉动。而他自己呢?他难道老了吗? 亦沾从腰里取出两锭银子放到小馄饨手上说:“小馄饨,我看你人挺聪明。这两锭银子就算我投资给你了。将来你要是发达了,可要加倍还我!” 孚楼惊异地看着那两锭银子,慌张地说:“这么多?不……我不能要你的钱……你投资给我,可我可能会让你蚀本的,我可能以后什么也无法回报给你……” 亦沾却说:“要是没信心赚钱就留着,等你奶奶过世的时候,派上用场。” 孚楼将银子递到亦沾面前说:“大姐,这钱……我不能要,因为……” 亦沾笑嘻嘻地看着他问:“因为什么?” 孚楼说:“因为……” 亦沾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应该有好的命运。你有奶奶,不像我,没有妈妈,也不认识自己的奶奶……所以,这银子算是你替我行孝道了,一定要好好伺候你奶奶,明白了吗?” 孚楼用力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游星守担心那眼泪随时会流下。他感到自己鼻子有点酸。真奇怪,他本以为自己的感情早给世间严寒的残酷冻得冰凉麻木。没想到,人再怎么累,怎么麻木,感情都不会消失。只要活着,就要承载这种幸福和痛苦。 孚楼说:“谢谢姐姐,我这就去告诉奶奶,有个大恩人帮了我们两婆孙!”他说完兴奋地跑走了,连馄饨摊都忘了收。 “到底是个孩子。”亦沾笑笑地看着游星守。游星守正看着她,她一下脸红起来,低头去玩那把佛赏小刀,又不甘心地抬起头问,“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游星守淡淡笑笑说,“我是觉得你还有优点。” 亦沾不满地翘翘嘴说,“哼,每个人都有优点啊。你当我是怪物啊。” “不是,你的优点也很任性。不管人家肯不肯接受,你都要给予。” “这就是你的赞美?”亦沾装做不满地皱皱眉,旋即笑开了说,“我只是喜欢做让自己开心的事罢了。” 游星守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在这里告别吧。” 亦沾紧张了一下,随即装做不在乎地说:“怎么了?你不想去死乡了?” 游星守说:“我现在想明白了,去死乡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关你,也不关不死女的事。你们都是好人,都应该有幸福的生活,所以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那可不行!”亦沾笑笑说,“游星守啊,我就想看看你这个悲剧男人最终会怎样?我就想知道这个!” 游星守忧郁的眼睛看着她说,“跟着我不会有快乐的……” 亦沾几乎脱口而出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游星守顿时哑口。沉默了片刻,他才说:“你希望小馄饨快乐。我也希望你快乐起来,如此而已啊……” 亦沾肯定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就因为你这样想,所以,我跟着你一定会幸福的!” “但愿吧。”游星守淡淡笑笑。 “吃馄饨啊。”亦沾用汤勺舀了个馄饨放在嘴边,小心地吹着热气,眼睛看着游星守。 而游星守的眼睛此时却看着刚才卖给亦沾佛赏小刀的那个摊贩。 “你果然还惦记着那个故事!”亦沾轻声但急促地说。 “我觉得那个故事有种离奇的色彩,不像是一个小生意者口中能够杜撰出来的。”游星守说。 “那刚刚为什么不仔细问问?”亦沾问。 “我还不清楚他的底细,我是怕打草惊蛇。也可能使我自己想得太多了,等会我跟踪一下他,他要是没什么异常,我就上前问问他那个故事是怎么来的?”游星守说。 “嘻嘻,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亦沾伏下头,将头贴近桌子,轻声说,“我们还是若无其事吃馄饨。等那个摊贩老伯一走,我们便跟在他后面,看看他做些什么……” “太危险了,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好了。” “不跟你在一起才危险呢!”亦沾吐吐舌头说,“要是没人保护我,我肯定死得更快。” “那你……你一定要跟紧我,别任性胡为。”游星守低声说。 “嗯。”亦沾笑逐颜开地说,“游星守,一阵子不见感觉你变了不少呢?” “变?”游星守心底一震,他想到骸月也说过他变了。于是他试验性地问,“怎么变了?” “感觉你又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感觉你像个人了,不像鬼了。”亦沾说,“感觉你开始关心周围了。” “是吗?”游星守不以为意地答着。 “也许你已经可以接受你的妻子已死的事实,选择遗忘过去,重新过新的生活了。” 游星守怔了怔,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别瞎猜了,我还是我。” 亦沾因此低下头,用嘴抿起馄饨汤来,眼睛却仍鬼灵精怪地看着游星守得脸。边喝着汤边含混地小声嘟噜着:“你变了……就变了……变了嘛……” 游星守又好气又好笑地将视线转到卖佛赏小刀的那个摊贩。此时天空已有湛蓝色变成了墨色,灯笼泛着的光更让世界显得朦胧。那个中年摊贩已经开始收拾摊子,将摊子的货物打成两个大包裹,串在担子两头,老练地担在肩上,朝镇子门口走去。 亦沾乖乖地看着游星守。游星守一点头,她立即起身,一马当先地跟着那个中年摊贩。游星守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赶紧超过了她,将她挡在身后。 出了镇子便远离了灯火,一切都被浓浓的黑暗压迫着。亦沾似乎有些紧张地靠近游星守。游星守犹豫了一下,终究拉起了她的手,她便不知不觉靠得更紧了些。 中年摊贩始终不急不缓地行走着。穿过了危机四伏的树林,跨过了神秘的木板桥,他轻松地走着,甚至唱起了夜歌来,歌声很嘹亮也很好听,可惜使是方言唱的。游星守一句都听不懂,只能任他唱着,享受着他此刻的心境。 他突然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着游星守和亦沾匿藏的方向说:“两位累了吧,出来歇息吧。” 亦沾心头一惊,手心出汗。游星守倒是面不改色地站了出去,说:“你知道是我们吧?” 中年摊贩叹了口气说:“哎,当然知道。今天我一天也只卖出了那把佛赏小刀,只有您二位光顾了我的生意……我想,定是你们觉得货不好,想来退货,于是跟来了吧?”他挤弄着八字眉忧愁地看着亦沾他们说。 亦沾会意地说:“你还在怪我压你价了?” 中年摊贩说:“怪字可不敢当……生意人一诺千金,更有‘宝剑赠佳人’的传统……” “行了!行了!”亦沾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别绕圈子了,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绝对直接,游星守想,这或许就是亦沾的优点吧。总是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即使是面对敌人,也敢当面说出自己的喜恶。 “哈哈,你这小丫头……”中年摊贩卸下了肩上两个重重的包裹说,“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厉害鬼啊!”他拖着下巴装做沉思了片刻说,“为什么不说你们跟踪我,反而说是我们引你来的呢?” 亦沾还想跟他理论,游星守却一紧她的手制止了她。游星守对中年摊贩说:“我是为那个故事来的。” 中年摊贩眼睛放着光说:“只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你为什么如此在意?” “也许我不该这样对一个陌生人说,不过我还是直接了当地说吧……”游星守说,“总觉得你故事里的鬼很像是不死女,而且那个故事也一定是说给我听的吧?” 中年摊贩笑笑说:“故事这种东西可绝对不是说给哪一个人听的。只是有缘人会听出故事的不同来……我已经在这个小镇上卖了一个月的小刀了,从来没有人问及这把刀,也从没有人听过我的这个故事。可是姑娘和公子一来就看中了这把刀,喜欢上了这个故事。所以说佛渡有缘人可是一点都没错啊!” “那么说,你是佛?”游星守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一旁的亦沾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如此睿智。他确实变了,眼神虽然忧郁却不再迷惘。他的经历明明是让他不断地失去,但他现在却因此而富有。 “呵呵,我怎么会是佛呢?”中年商贩笑笑说,“如果说不死女是鬼,这世上真有主宰一切的神佛。那我们顶多是‘魔’罢了!” 魔!这个字让亦沾的心有些不安。她预感有什么新的东西在默默地发生了,她看看游星守,心底里说:别听他说这些,我们走吧,远离这一切。 可是,她只是想想罢了。 第二十三章 种魔 “你说你是魔?”游星守松开了亦沾的手问,“魔是什么?” “呵呵。”那中年商贩摸摸鼻子说,“怎么说呢?” 他略为停顿了一下,然后朗声说,“魔是……真正关心这个世界的人!他们痛恨这个世界的残酷、冷漠。他们生就被放逐在痛苦世界的边缘。他们生活在幽暗的地壳下,在炼狱里苟延残喘着,只为了有朝一日能重见曙光。他们时刻想从阴霾里走出来,时刻那样想……” “我不能理解你说的。什么叫做苟延残喘,难道只有你们痛苦吗?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不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痛苦吗?”游星守皱着眉头说。 “哈哈哈哈……”中年摊贩大笑着捂着肚子说,“幼稚!幼稚啊!活在光明里的人,总以为自己经历着最不幸,却看不到阴霾里活着的人,看不到他们深入骨髓的痛苦……” 游星守不知说什么好,楞在那里。 “听说你为了死去的妻子复活,一直寻找死乡是吧?” “是。” 中年人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低声说:“如果说我是从死乡来的人呢?” “真的?”游星守动容地问。 亦沾也有些惊讶,她恐惧的东西像是从思维模糊深处渐渐浮了上来,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见。她压抑住自己的担忧,厉声说:“胡说!没有人可以从那里出来。我是死乡之门的守护人,从来没有人进出死乡,你不可能从死乡出来!” “嘿嘿,”中年摊贩诡异地笑笑说,“怎么说呢,魔并没有离开死乡,他只是从地狱里解救出我们,并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超凡的能力。于是,我们宣誓效忠魔皇,成为魔的使徒。” “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游星守严肃地看着他问。 “我很快就会证明给你看。”中年摊贩说。 “为什么找上我?”游星守又问。 “魔说,破坏一切会阻碍他的东西!”中年摊贩解释道。 “我就是阻碍你们的东西吧?”游星守轻轻叹了口气说,“不管借口怎样新奇,最后还是要杀我那么简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这个世界的敌人。”中年商贩不怀好意地笑笑说。 “好大的罪过啊!”亦沾一脸不屑地说,她因为生气,脸红红的。 游星守看看她,缓缓伸手将她拦在身后,示意她冷静。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伸进怀里,说:“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哈,过往的名字我不记得了,现在我的名字是蚂蚁。叫我蚁就可以了。” “蚁!”游星守轻呼了一口气后说,“如果我胜了,告诉我更多吧。” “好!”蚁冷笑说,“让你看看什么是魔的力量吧!” 说完他的身体便凭空消失了。游星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感到背后一阵剧痛,身体跟着浮空了起来。他一转头,自己身后一个淡蓝色的光影挥出一拳又击在他背上。紧接着先前那个蓝色的残影消失了,又一个残影浮现,又是一拳,将他击得更高。残影不断消失、出现……循环往复,将游星守击浮在空中无法落地,无法反击。 游星守愤怒地从怀里挥出阴阳星。星芒立即将黑夜照亮,他身旁宛如白昼。可四下里却不见蚁的身影。 游星守持着剑,调整自己慌乱的呼吸,看着星芒所笼罩的这片属于自己的空间。犹如是自己布下的陷阱,等待猎物进入他的攻击领域。 突然,猎物出现了。只不过不只一个,足有五个蓝色残影,从四面八方向游星守围攻过来。游星守剑气一划,扫向残影。可残影却没有停下,穿过他的剑气直冲到了他身边。 五个蓝色的身影一齐发出声音喝到:“冲天五幕拳!” 游星守便感到全身各处要害都被人重拳打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撞向一颗大树,在即将撞上之前,翻身用足一顶,算是顺利地回到了地面。他抬起头,看到五个身上带着淡蓝色光焰的蚁,各自站在不同的地方:有的站在巨石上,有的站在树上,有的站在溪水里……他们手里也摆着不同的姿势,每个姿势都像是下一次攻击的前奏。 游星守抹抹嘴角流出的一丝血说:“呵,分身,只有一个是真的,是吧?” 五个不同的蚁却摇摇头说:“都是真的,我不仅能够分身,也能够分心。既能各自处理好自己的事,又高度一致的思考,这就是我入魔后获得的能力。” “那试试这个吧!”游星守挥出阴阳星,一片蓝光即将他全身围住,成为他的坚强障壁。正是他从千沙那里学来的“兰菱阵”。 五个蚁笑笑,一言不发地冲向了游星守。游星守立即挥出一剑,那剑气化为一阵沙雾,散向五个不同方向的蚁。蚁却仍不躲闪地冲向兰菱阵。 沙雾刚接触蚁,蚁便立即口吐鲜血了。但他仍勉强击向游星守蓝色的保护障壁。游星守又大喝:“风墙术!”蚁满身是伤的身体就被障壁重重地弹回来。跌落在地,形式一下便逆转了。 “好野!”亦沾在一旁叫好。 五个蚁萎靡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气氛十分诡异。忽然有一个蚁动了一下,他扯线木偶般地慢慢站起。缓缓走向另一个蚁,将那个蚁骑在胯下。然后,用力向那个蚁的咽喉咬了下去! 那只被咬的蚁痛苦地惊醒,大叫着,咽喉却被咬掉了,发不出声音。被按在地上痛苦地扭曲。 这血淋淋的一幕几乎让亦沾吐了出来,她畏惧地倚着树,掩着嘴,大气不敢出地瞪大眼睛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那个最先起来的蚁,满嘴流着血地从身下已死的蚁身上离开。将目光移剩下三个倒在地上的蚁。他们也都醒来,满是恐惧地看着其余的自己。 “咿呀!”最先起来的蚁终于发出一声呐喊,冲向了他们。四个蚁互相扭打着,鲜血不断地在晚风里飞溅,为夜色带来最后的残酷。游星守始终目光坚定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既然魔找上了他,自己就有义务去了解所谓的魔了。 最终站起来的那个蚁浑身都是血,完全是一个血人。游星守已经分辨不出他是不是最先起来的那个蚁了。其余的蚁都倒在了地上,要害被撕裂、肋骨插入内脏,脖子被扭曲是他们的死因。 “你相信命运吗?”活着的蚁忽然喘着大气说,“我相信,我用蚂蚁的方式决出胜负,而最终留下的幸运儿,一定是我!” “哈哈哈哈!”他放肆地笑起来,倒在地上的其余四个蚁的尸体,忽然化做一阵蓝烟,摄入他狂笑着的,扭曲的身体里。 蚁擦干自己脸上的血,大声说:“现在我是最强的我!软弱和痛苦已经被我摧毁,你有信心杀死现在的我吗?” 游星守不知怎么回答,沉默地重新摆好架势。 “咿呀!”蚁怪叫地再次冲向游星守。游星守的阴阳星挥出浓密的一层沙雾,向蚁飘去。蚁仍然执迷不悟地冲向沙雾,身体被沙雾里凌厉的剑气所刺得千疮百孔,但他仍奔到了游星守面前。朝风墙重重地击出一拳。 风墙振动地被打出一个凹陷,蚁的身体也被风墙重重弹开。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身体,是一个全新的蚁,带着蓝色的轨迹再次重重击向刚刚那个凹陷上。 “雷霆五幕拳!”蚁大喊着击向游星守制造的那个风墙,身体不断被抛离,他便立即分身出新的身体迅速打在相同的一个地方。 风墙在他的拳击向迅速薄弱,最后终于被穿透了。他毁坏性的一拳破入风墙术,狠狠地打在游星守的胸部。游星守感到肋骨断了几根,剧烈的疼痛抑止了他的意志。风墙术消失了。他飞了出去,直到后辈撞到山才停下。 意识模糊间,蚁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揪起他的头发,将他的头仰起,说:“吃了你,我就能更强!” “不要!求你不要!”亦沾哀号着,却因为恐惧挪不动脚步,她说,“杀了他,我和你没完!” 蚁却不理他,笑笑,朝着游星守的咽喉看着,缓缓张开了口。这时突然有一只的虫子飞到了蚁的嘴里。让他一不小心咽了下去。 “行了。”亦沾身后一个声音道,“住手吧!” 亦沾惊愕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人影慢慢从暗处浮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的竟然是收了她二两银子的馄饨摊主少年孚楼! “住手吧!”孚楼从亦沾身边越过,只看着蚁说,“你做得太过火了。你忘了任务内容了吗?” “虫!你这小子又来管我!”蚁不太高兴地大声说。 “我不能管吗?”孚楼阴鸷地笑笑说,“别忘了谁是‘虫部’的领头!”他语气冷漠,充满了权利和力量,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龄。亦沾几乎想揉清自己的眼睛,重新认识这个长相平凡,有着些许麻子的少年。对了,麻子现在也没有了,那一定是伪装。他长得很清秀,单眼皮,个字不高,穿着着紧身皮衣、皮裤,显得风姿飒爽。 “当然是你!”蚁一脸无奈地说,松开了揪着游星守头发的手。游星守瘫软地倒在地上。 孚楼走近倒在地上的游星守,在他身旁蹲下说:“知道魔的恐怖了?但放心,我们不是来杀你的。如果要杀你,我和他也不用费劲去和你说那个故事。” “咳咳!”游星守将喉咙里的淤血吐了出来,看着孚楼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这完全是魔的主意,他想做什么,我们可是一点都猜不到。不过我们无冤无仇,我也犯不着杀你,何况那位姐姐还送了二两银子给我呢。看得出,你们是好人……” “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游星守支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站起来。亦沾赶快过去扶起他。 “没什么,在魔给我们下一步的指令之前,我们什么也不会做。你自由了,我们将在你眼前消失。”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游星守喊到,“我早已经无畏死亡的人了,魔到底想干什么?带我去见魔!” “想见魔?那需要时间的容器,也就是不死女。谁让你把她遗失了?” “我一定会找回她的!”游星守激动地喊着。 “我看悬哦!”孚楼摇摇头说,“魔已经派其他十二魔肖去寻找她了,那是一些实力不逊于蚁和我的人哦。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使找到她,也什么也不能做吧。” “我会更强的!我一定能保护好她!” “哦,你真是有趣哦。”孚楼掩口笑笑说,“明明是要利用她,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 游星守一愣,缓缓说:“你不会理解的。” 虫孚楼向蚁打了手势,说:“走吧,任务完成了。” 游星守突然想起什么,问:“你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不死女?” “不知道,但十二魔肖总有人能够找到她。”孚楼斩钉截铁地说,“那都是些不寻常的人。” 蚁一个纵身便没入黑暗里,声音从远处传来,说:“真啰嗦!虫!” 孚楼皱皱眉头,转身要走。 “我怎么找你们?”游星守擦干净嘴边的血说。 “哈哈……找我们?或许这正是魔的用意也说不定!在你心间种下魔,你有朝一日便也会成为魔了……”孚楼转头看向东南方说,“战场,去战场吧,十二魔肖一定有人在那里。因为我们来自地狱,只习惯地狱般的生活……” 他的目光最后有些忧郁地看着游星守,这让游星守感到很震惊。他仿佛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某些影子,他想走进去仔细看看孚楼的脸。但孚楼一个躬身,然后“倏”的一声高高弹起,在夜幕下,踏上了一颗树的尖端,再一跃,便完全不见了踪影。 “不要去!”这是那个夜晚,亦沾紧紧地抱住游星守,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十四章 痛是爱情的质感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沙,也没有花。 风很凉,因为终于到了冬季了。没有人意识到?只因还缺少一场雪的证明。 游星守意识到今天的亦沾和以往很不一样,跟得他很紧,却又沉默寡言着。他不敢回头确认她的眼神,也不应该让她的眼神所拘束,可是他就是不停地在想:她会怎样? 在这条大路的最后一个岔口,游星守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动了一下。他不得不回过头来看着这样做的亦沾。 她静静地说:“我们停一下吧。” 游星守点点头。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打开水囊,饮着水。 亦沾跑上去“啪”的一挤水囊,水囊里的水立即喷了游星守一脸。 “咳……咳……”游星守像个老头子似的咳嗽起来。 “你!”他有点生气地看着亦沾。 亦沾正撑着腰哈哈大笑着。“哈哈哈哈……”她笑个不停。 游星守说:“笑够了吧?你居然有心思开玩笑……”但他马上闭嘴,因为他看到亦沾笑出了泪水,那不是寻常的笑。 亦沾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笑着说:“让我笑笑都不行吗?” “行。”游星守痴痴地说。 没想到亦沾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脖子上。 “喂喂……”游星守抱怨着,却没有推开她。 于是他便在很近的地方听到了她细细的话语。 “星守,你说我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她问。 “嗯?”他不解地问。 “我是为了爱上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吧?”她继续问。 “别……”游星守想说“别傻了”,可是最终却没有说。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声音颤抖地问,“只为了那个叫陈露儿的女人吗?还是也为了伤害我,才来到这个世界?” 一阵风从游星守背后吹过来,他觉得有些冷,于是不禁让身子靠她更近,低声说:“不知道,一切,我都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轻轻推开亦沾的身体,看着她红红的眼睛说:“我这个老头子不适合你,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也会遇见很多很多的爱情,真的,我不骗你!” “你不明白的。”亦沾默默拭着泪说,“爱情对女孩来说,就是战争,输了这里,就走不到那里。” “会走到那里的,那里会有人等你……”游星守坚定地说。 亦沾的泪便决堤般地崩溃了,她嘶喊着:“不!那里没有你!那有什么意义啊?”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从六年前露儿去世的那一天起,我就像是得了一种病。再也没有好起来的可能。 爱情,只因为没有得到才觉得神秘、惋惜。如果真的得到了,到头来回头看看会觉得很不值得。我没什么好,有很多缺点,也有无可救药的病,所以你没必要为我这样。” “你是为我着想?那谢谢了。”亦沾的眼神突然愤怒起来。 “你要长大点好不好?我知道我一生很难有一个这么知心的红颜知己,我忠心谢谢你。”游星守按住亦沾的肩膀说。 亦沾愤怒地推开他的手,游星守却接着说:“早点正正经经的找一个真正适合你的男人吧。你那么优秀,还担心找不到吗?我相信你的!” “游星守!你为什么不对骸月、望春说那些话!? 告诉她们你有病,没有她们想像的那么好? 你要换多少个借口才罢休? 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说不爱我?否则,我绝不会死心的!” 游星守沉默了,他看着又急躁又愤怒脸上还带着泪的亦沾久久的沉默。 不过,当他再开口时,却已经有了某种决心。 游星守说:“你同情我,你觉得阻止了我去死乡,就是挽救了我?你觉得把爱给我,就是拯救我的方法?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把自己想象得很伟大,我也的确认为你是伟大的,至少对我是很好的! 我难道没有跟你说清楚过吗? 那好,你如果一定要这样,那我满足你的要求! 我不爱你!” 亦沾的脸上很久没有表情,但正是那种表情,让游星守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她轻声呢喃着:“你觉得面对我很难受是吗?” 游星守没有回答。 “也许我真是太伟大了!”她喃喃道。 “可是有谁知道呢?”她继续问着空气。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她没有期待他回答。 “有人知道吗?”她甚至怀疑没有人能回答。 “我终于得到我要的了,你呢,星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她流着泪,向他笑笑问。 游星守不能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但每一个问题都已经扎入他的心脏,搅动着。让他确认着痛,原来,他多多少少是有点爱她的。因为他知道,痛是爱情的质感。 她颤抖地捉住游星守的手,放在自己柔软的胸膛说:“你不相信吗?我的爱情……对于不爱的人,你需要践踏她的心吗?” 然后她的泪又要泄出来了,她用袖子擦拭着,转过头,一边擦拭着,一边缓缓向远处走去。一步一步的,伤心欲绝的。 寒风像是催促她,在她背后用力地推她,她被吹得东倒西斜的。游星守想上前去追她,但即使追上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哎,算了吧?这不正是自己要的结果吗?终于让她远离了危险,但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高兴呢?游星守想,虽然没说再见,但大概,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他转身朝岔路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是荆棘之路,但对于一无所有的他来说,他又害怕什么呢?对,他终于又令自己一无所有了。 刚行了两步,头上便有什么飞到他眼里,是沙吗?不,因为沙不会融化。是雪。游星守抬起头,看着天空零星的雪花,不紧不慢地落下。不由地长长吁出一口气,振作精神,继续赶路。 然而,他却没有发觉,在他原先休憩的岔路口的地下,突然裂出了一道细缝,隙缝拉伸开,变成了一只眼睛。眼珠转了转,然后从地底传出了声音。 “鹤,下雪了呢。”一个中年的声音说。 “放开你的脏手,别乘机揩油!”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我要出去!太挤了!” “等……”那个中年男人说,“等等吗……啊……别出那招,会死人的……啊,啊!” 在他叫喊的时候,地面升起银色闪光,大地如同火山喷发般炸裂,惹起尘土飞扬。在尘土间一个矮小的胖子正在里面咳嗽着,边咳边喊:“天哎……娘哎……我的小命哎!” 烟尘很快散去,一个白色身影从空中俯冲而下,快接近地面时,伸出双袖一扇,便安稳地降下了。这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美丽女子,虽然已不是少女,但仍然风姿卓越。她的长发披肩,没用任何发带束着,却规矩地躺在她的背上,仿佛黑色的瀑布。她的眼神很灵动,鼻子鹤嘴也很细致,唯独眉毛是很难得一见的剑眉,让这个美人略带一丝戾气。 她不屑地看着还在那揉眼睛的中年矮胖子说:“早知道你说的好的藏身之处是地下,我说什么都不跟你一起噎在里面!像是活埋了似的!” “嘿嘿!”那个中年矮胖子一脸和气的,笑嘻嘻地说,“真是委屈里了,鹤。” “当然是委屈!要是我一个人,我早就躲在空中云彩里了!”和狠狠地伸出手去揪矮胖子的耳朵。 可是怎么揪,矮胖子都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鹤气馁地松开手说:“给点反应啊,你倒是!” “没用的,我现在是变化期,外面的表皮都已经死了,你怎么揪我都不疼的。”他矮子得意扬扬地说,“要不然我怎么叫‘蚕宝宝’呢?” “得了罢,哪有蚕是看到敌人来了躲在泥巴里的?” 蚕宝宝毫不在意地笑笑说:“这只是因为我在变化期,不然,嘿嘿,哪路神仙我都不怕!连孚楼我都不怕!” 鹤看到这个矮冬瓜一脸得志的样子不禁指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呢?怕不怕?” “怕!怕!”蚕宝宝立即一脸憨笑地说,“人家不是对你有意思吗?” “别人家人家的!听得我胆寒!”鹤大声说,“你这矮冬瓜,要不是你是十二魔肖里最弱,也不用连累我跟你一起出来做任务,还得费劲保护你!” “我不是最弱!连孚楼我都……” “别老是孚楼孚楼的,不过是虫嘛,跟我们鸟字部比起来,他还差一截呢!” “那是,那是!”蚕宝宝又点头哈腰地说是。 “哎,刚才那对痴男怨女……真是可怜啊!”鹤看着亦沾走的方向幽幽说,“可怜的孩子。” “鹤”蚕宝宝一边一脸肃静地说,“你真有女人味!”一边伸手去拉鹤的手。 “你这家伙!”鹤气得一袖子扇过去抽到蚕宝宝脸上。蚕宝宝脸上立即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别老乘机揩我油!”鹤气得红着脸说。 “不敢了,不敢了!”蚕宝宝几乎要跪地求饶,看鹤没有追究的意思,马上又嬉皮笑脸地说,“那我们现在追哪一头?” “白痴吗?”鹤居高而下地看着蚕宝宝说,“你忘了任务是什么了?” “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忘了。” “你还敢怪我?” “不敢,不敢!”蚕宝宝猛然惊醒地说,“想起来了,我们的任务是……” “别叫了,快走吧!”鹤又幽幽地看看游星守的方向说,“你说他会爱那个女孩子吗?” “嘿嘿,看那样子,肯定啦……”蚕宝宝目光也跟随着鹤看向游星守那方说,“他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只要他还能活着……” “喂,走啦。”鹤摆了摆手臂的长袖说。 “鹤!”身后的蚕宝宝忽然大声说,“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吗?” 鹤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问:“哪一点?” “因为,我和你,我们俩,都不像来自地狱的人。也不像是十二魔肖,你这么善良,就因为这,所以我喜欢你!” “哦,知道了,知道了。”鹤转过身去。 “鹤,你喜欢怎样的男人?”蚕宝宝又问。 “喂,你想找打是吧?”鹤没回过头,声音却充满着威胁。 “说说看嘛。” “喜欢肚子不大,个字不矮,脸上没肥肉,鼻子不塌,嘴巴不厚,不一天到晚遁地的人就行!”鹤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好!那我就变成那样,到时候你可得喜欢我哦!” “你先变成那样再说吧,也许会变得更丑哦!”鹤又回过头来朝他明媚的笑笑。 蚕宝宝竟然看得痴了,鹤又说了句:“走吧。” 蚕宝宝这才跟上了她,朝着亦沾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二十五章 东南方,小队 雪很大,但皮衣下的游星守并不冷。道路渐渐被纷飞的雪花掩盖,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雪。 哈出一口暖气,白雾在泠洌的空气里碎成一丝丝,最终飘散了,稀释了,让人觉得怅然若失的感伤。游星守抬头看看天空,漫天的雪绒毛般的降下,柔和地触摸他的脸,他不禁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一只冰冷的手钻入游星守的脖领,直贴他的后背,游星守不禁“哎”一声叫了出来,一个激棱从屋檐下的蒲团上跳起来。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回过头,便看到了盈盈笑着的陈露儿。 “看雪呢?怎么不叫我?”她扬着眉毛问游星守。 “你睡得像猪一样。”游星守笑笑说。 “你才像猪呢!”露儿嬉笑着又拿出冰凉的手伸向游星守的脖子,被游星守一下子捉住她的手。 手很凉,他看看她白皙的手有些微红,便问:“你手怎么这么凉?怎么不生炭火呢?” “我不喜欢那炭味,闻着头疼。”她跑到屋檐外的雪地里捧起地上一大团雪,扭过头看着游星守说,“何况,我也不怕冷,你知道吗?我最喜欢雪了。” “哦?是吗?五月时下梅雨,你还说你最喜欢雨的呢,怎么现在变卦了?” “嗯?”她抬眼看看天上的雪,眨了眨眼睛问,“我有那么说过吗?” “你绝对是那样说的!”游星守不容她抵赖地看着她。 “雪是温柔的雨哦,明明是水,却像绒毛般飘舞着,多美啊!”她边说边仰着头伸开手臂,游星守一瞬间也觉得雪确实很美了起来。 “哦。”他痴痴地应了声。 露儿看他发痴地看着自己,暗自笑笑说:“而且,当你把它捏紧……”她用力将两手之间捧着雪团捏紧、捏紧后说,“雪就变得坚强了……”然后她突然将手中雪球掷向了游星守的脸。 游星守没有防备,被飞来的雪球打了个正着。刚抹干脸上的雪,便看到露儿已经撒娇地坠入他怀里,手伸向后他脑后,勾住他的脖颈,像冰做的烙铁,烙印在他脖子上,将这种触感渗进他皮肤,传递到他骨髓。 “好啊你!”游星守看着她刚想生气,却看她正温柔而深情地看着自己。她轻启朱唇说,“我就是温柔的雪,如果你做负心汉,我就变成坚硬的雪,打伤你,还要用冰凉的手烙你的背……哼!”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爱别人就是了。”游星守搂着她的纤腰说。 “哼,我是最好的,你要一辈子都爱我!准没错!”她的嘴噘着,自信满满地说。 游星守懒得理她,俯下头将吻映在她噘着的唇上…… 一片雪花降落在游星守的唇上,他因为感受到这轻微的重量而从回忆里清醒了过来。看着天空咧嘴笑笑,喃喃道:“你吃醋了。”然后继续向前赶路。 走了一阵,游星守发现,雪的颜色变不同了。原本白色的雪地变得肮脏而泥泞,甚至还不时出现血迹,殷红地渗入雪里,被冻结住,宛如雪地上天生的花纹。但那花纹一点也不美,只是单纯的,预示着不吉利。 周围的地面很凌乱,但只有血而不见人或动物的尸体。这里发生了什么?这是战场吗?怎么什么人都没有?正当他思索之际,他听到一个男人微弱的呻吟:“不……救……我……” 顺着呻吟声,游星守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缓缓向他爬过来,他的脸色苍白,拚命地张大嘴,像是鼻子已经不能呼吸,但他的嘴同样无法呼吸,因为鲜血从口里不停地流出。 他终于看到了游星守,嘴巴一张一合地说:“救……我……” 游星守跑上前想扶起他,才发现他的下半shen已经没了。齐腰以下的身子都没了,血流了一雪地。 游星守尽量轻地将他翻转过来,仰面躺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的眼神非常浑浊,看来快不行了,但他还是挣扎着伸出手指指着东南风,说出几个字:“妖怪……战……场上……”说完他就再也呼吸不了了。 他死了,眼睛还可怖地看着游星守。游星守轻轻用手盖上他的眼帘让他瞑目。沉默了会,看了看他衣服上写着的一个“城”字。那是皇帝军队的军服。 皇帝在和谁打仗呢?东南方到底有什么怪物? 远处传来阵阵笛声,呜咽着,似曾相识般。是东南方!游星守皱皱眉头,放下怀中的尸体,朝笛声奔去。 快接近笛声时,游星守谨慎地停下脚步。远处有个人影,游星守又悄悄地接近些,然后躲在了覆盖着雪的小山丘后面,他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看个究竟再说。 当他目光再次探向那个人时,他发现了一件事:那个人,他都认识。那是安在的母亲安魂,游星守想,只要接触过她一次就再也很难忘记她。 她此刻正拿着个灯笼,站在一具战士的尸体旁,默念着什么咒语。然后她稍微一扬手,尸体里就有什么绿色的,包子一样大的球体,丛那具尸体的头里飞了出来,飞入她的灯笼里。她咧着一口金牙笑笑,显得诡异异常。 她又在做什么?游星守想着上次见面时她的傀儡攻击,感到浑身有些冷。 笛声渐渐近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安魂后方。游星守认出那是笛声的主人,傅小眠。 “你在做的事很奇怪。”傅小眠停下笛声冷冷盯着安魂说,“你能给我个解释吗?为士兵们做饭的婆婆。” 安魂一惊,连忙转过身,看到是一个男装的傅小眠便说:“这只是我们家乡的一种超度……和你的笛声是一个意思。” “是吗?”傅小眠又冷冷看了眼安魂,然后轻声说,“快走吧!部队马上要出发了。” “好的。”安魂佝偻着本来已经很低的腰,行了个礼,然后向东南方走去。 傅小眠看着她的背影说:“你听说过七鬼吗?其中有一个叫血鬼的?” 安魂身体微微颤了颤,没有回过头来说:“鬼不是都死了吗?” 傅小眠收起笛子说了句:“或许吧。”然后从安魂身旁略过。 安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迟疑了会,然后又找到一具尸体。照着刚才的步骤照样举着灯笼又做了一遍。然后缓缓朝傅小眠刚才走的方向走去。 安魂要做什么?傅小眠怎么在这?游星守想:原来,身为音鬼的傅小眠从未见过血鬼安魂。 但,不管怎样,这里便是战场了吧?因为傅小眠和安魂离去后,游星守才注意到,满地都是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 这个地方竟然有成百上千的尸体!怎么会如此多呢?人的生命就如此低贱吗?天空中的雪好像下得更大了,美丽的雪似乎想掩盖这出惨剧,不让游星守看见。然而游星守毕竟是看见了。 他赶快向东南方奔去,这个地方,他片刻也不想再待了。 游星守顺着安魂和傅小眠的脚印很快找到了傅小眠口中所说的“部队”。其实只有二十四个人,而没有受重伤的,也就只有十来个罢了。他们现在全部挤在一个被烧了一半的屋子废墟里。每个人都靠着墙壁,目光呆滞地等待着什么。 “队长!”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士兵说,“饭怎么还没好啊?” 傅小眠笑笑说:“你问错人了,你得催做饭的安婆婆。” 安魂在远处搭着锅,烧着水,认真的准备着,一言不发。那士兵便知趣地忍住了问。 又有一个一直在呻吟的年轻伤兵暂时停止了呻吟,说:“队长,我疼得厉害,你再给我听听笛声好不好?” 傅小眠刚想答应,却被另外一个士兵打断:“彼丘!你让队长歇会。你们再这样使唤队长,小心格鲁副队长回来收拾你们!” 那个叫彼丘的士兵大概是想到了副队长的可怕,立即打消了让傅小眠吹曲子的念头,可是他嘴里仍然不忘嘟囔着:“我是看到下雪了,想听听曲子应应景……下雪了呢,真想早点回家,我奶奶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这句话让其他所有人都有了反应。“你小子,饺子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家的白米饭才好吃呢!” “笨蛋!只吃饺子和米饭?家乡菜可还是我们那边更好……”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地“攀比”着只属于自己的,那子虚乌有的美食。 傅小眠在一旁看着,眼睛有些湿润。安魂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野菜粥摆到了大伙中间,轻声说:“吃吧!” 所有士兵便从空中楼阁坠落到现实境地,但没有人抱怨。大伙争先恐后地围在那一盆粥面前,安魂把一叠碗放到那个叫彼丘的小兵手里。 彼丘认真地看着那盆粥片刻,然后大喊:“二十四人份的粥,我已经分配好了!每个人绝对公平!”说完他快速的,一碗碗地帮大伙盛粥,二十四只碗,真的匀分了一整锅粥。 “怎么样!算得准吧!”彼丘得意地笑笑。 那个老兵看了一眼手里的粥,说:“彼丘,你分得根本就不平均。我的比你多,来,匀你点。” “胡说!谁都知道我是分粥大王!” “你小子,大伙夸你胖你还喘了呢!别乱动,洒到地上让你舔了!”老兵威胁着将自己碗里的粥倒了一点给彼丘。彼丘满脸的不服气。 看到这幅情景,傅小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走出门去,轻轻地擦了擦眼睛。 第二十六章 余下的 傅小眠的小队终于又开始了前进。再漫天的雪地里,像乌龟一样缓慢地前行着。没受伤的搀扶受伤的,继续往东南方走。 游星守远远地跟在后面,对他们的未来一点也不乐观。他不明白这样一只小队能做什么?傅小眠又想做什么?让这二十多个人去战斗?可能胜吗? 突然,最前面探路的彼丘快速地折了回来,跑到傅小眠面前快速说:“队长,前面有叛军!” “多少人?”傅小眠冷静地问。 “四十三个。” “有没有‘妖将’?”傅小眠皱皱眉问。 “没有,有我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彼丘像是庆幸地说,“队长,要不要出击?” “还是不要吧。”傅小眠犹豫地看看自己身旁的老弱残兵说,“我不想你们再战斗了。” “可是……”彼丘急着说,“可是他们好像是运送粮草的,有很多食物呢!” “不要说了!”傅小眠提高声音说,“为了食物,你想让大伙都送命吗?!” “队长!不是的!”彼丘委屈地说,“没有食物和衣服,我们也活下不下去的。现在是好机会,赢了的话我们活下去的机会就更大了,让我们出击吧!” “要是你们输了呢?”傅小眠忧郁地看着他说,“你们会死的。像你们已经死去的那些战友们一样……” 傅小眠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说:“够了!我不能让你们之中再死任何一个了。” “队长!害怕死亡是懦弱的表现!”彼丘瞪大眼睛说,“要活下去就要付出代价!” 其他老兵停下了脚步,聚到二人周围。其中一个老兵说:“彼丘,不许这么跟队长说话!” 傅小眠心疼地摸摸彼丘稚嫩的脸,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她能生他的气吗?她转过头环顾身旁的士兵,眼中闪现着矛盾,问:“去不去呢?” 一片沉默,之后有个老兵叹了口气说:“彼丘是我们里面最小的,他都不怕死,我们还在乎这条破命吗?我去!” “我去!”另一个老兵也喊到。 “我也去!总不至于让你们几个去死!” “一起去!”最后有人喊到。大伙们紧紧抱在了一起。 傅小眠低下头,轻轻扯下脑后的发束,让长发倾泻在肩上,她轻声说:“傻瓜们……好!那我们现在就拟订一下作战方案……” //―――――――――――――――――――――――――― 叛军的唯一特征便是衣服后背上的一个“乱”字。此刻这伙以押送粮草到东南方战场的叛军,正扎营在林子里休憩。营火上烤着很香的鹿肉,让任何闻到的人都会对这美味动心。 有四堆营火,整整四十三个人,彼丘的情报一点都没错。此刻傅小眠的小队已经悄悄地包围了敌人的营地,傅小眠朝身旁的彼丘打了个手势。彼丘认真地点了点头。 彼丘一个人跳了出去,装做若无其事的接近敌人营火。当很接近时,敌人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大喝:“你是谁?!” 彼丘一句话不说拔腿便跑,在他身后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是敌军!” “什么敌军,就只有一个人!” “也许还有其他敌人,先抓住他再说!” “慢着!”突然有一个声音喝止了他们,一个坐在营火旁的矮小男人站起来,拿手中鹿肉指着他们说,“我打赌,这一定是个陷阱!” “你这个赌鬼,赌疯了吧?”众人没好气地责怪他,十多个叛军士兵拎起武器,零散地追向彼丘,一点组织性都没有。 “哎。”那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继续大嚼起鹿肉。 彼丘看着身后引来了十多个士兵,暗自欣喜。他加快了速度,跑向预定的位置,那个位置两旁都埋伏着自己的战友。叛军士兵果然追了过来,事先埋伏好的正军士兵们蜂拥而上,一下便制服了那十多个叛军士兵。 将叛军捆绑起来,彼丘顽皮地数了数,向大伙打了个手势:十四个,还剩二十九人。 傅小眠略微思索了下,轻声说:“余下的,马上就会一起过来了,我们一起击败他们。你们都不准死!这是命令!” 小队的所有士兵便都点着头答应。 叛军见追踪敌人的同伴久久没有回来,便又开始不安的议论: “怎么回事?怎么一去不回了?” “不会是中埋伏了吧?”最后有人说出了大伙心里想着的却不愿意说出来的。 “好吧……”叛军中有人说,“如果敌人要使这种小伎俩,说明他们害怕现在的我们。可能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呢。这回我们只要一起出动,就一定能确保安全了。” 于是群龙无首的叛军稍微像样的集结好。只有刚才那个矮小男人还坐在地上继续吃鹿肉。 “喂,赌鬼!你不一起去吗?” 矮男人摇摇头说:“不去,我帮你们看东西。” “废物!”叛军士兵咒骂着,顺着刚刚消失同伴的脚印,谨慎地奔向那个简易的陷阱。 五十步,二十布,十步,三步!当叛军异常接近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降下,将所有叛军网在网下。 “一,二,三……二十八!”彼丘兴奋地说,“完美!敌方只剩下一名敌人了。” 傅小眠看看远处营地旁,安然坐着大嚼鹿肉的那人,对彼丘说:“你们把俘虏绑好了,在这里等我。那个人,我来解决。” 傅小眠便摸出笛子,轻轻走向营火旁的那人。那人还在大口吃肉,大口喝着酒。 走近他,傅小眠好奇地看着他问:“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那人笑笑说:“一个小孩子的圈套罢了,这跟残酷的战斗相比还差得远呢。我为什么要怕小孩子的把戏?” 傅小眠幽幽说:“我倒宁愿这是小孩子的把戏,可这是战场。” “怎么?你不喜欢战场?”那人问。 “不是不喜欢。”傅小眠苦笑着说,“是讨厌!” “那为什么来战场呢?”矮男人问。 “我是来找人的。你呢?”傅小眠反问。 “我也是来找人的。”矮男人也笑笑说,“找到了你会怎样?” “带他一起回家。”傅小眠想都没想就回答。 “我也是。”矮男人又饮了一口酒,满意地打出了个酒嗝。 “荀三!能不能邀请你做我的俘虏?”傅小眠掏出了条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荣幸之至。”荀三讪讪地答着,不太甘愿地伸出手。 “算了。”傅小眠笑笑说,“要是绑上了你,你就不能喝酒吃肉了。” “你真体贴。谁娶了你一定是他福气。”荀三恭维道。 傅小眠淡淡笑了笑,拿着笛子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躲在树林后的彼丘和众人,便押着新捕获的俘虏们走了回来。 荀三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战友笑着说:“怎么样,不听老子言,吃亏在眼前吧?” 被抓的叛军士兵又羞又气地说,“你这个混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责怪他。 傅小眠站在众人面前说:“被俘虏的各位,我们是一支特殊的队伍,我们的最终目的只是到东南方的雁城去而已。任何正军和叛军的战斗,我们都不关心,我们只是要去雁城罢了……你们愿意跟我们去雁城吗?愿意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可以离开,但是只能拿走一人份的干粮。” “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去雁城?有什么好处?你疯了吗?”开始和荀三争吵的士兵质问道。 “没有什么好处……”傅小眠幽幽说,“战争本来就一无是处。” “好。”那个士兵说,“就凭这句话,我服了,我叫图七,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图七又转过身来对其余俘虏说:“我想你们很明白,就算你们拿走一人份的干粮,也很难活着离开战场。所以,想活着的就留下吧!” 俘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都相继点头。没有一个人说要离开。 “嗯,好。以后就是兄弟了。”傅小眠说,“彼丘,给大家解开绳子。然后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起程!” 正在彼丘为大家解绳子之际,森林后面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两道凌厉的气流贴着地从森林后面射来,打在站得稍候的士兵身上。立即有八名士兵的身躯被从中间劈开,惨叫着倒下。 傅小眠立即跑到最前面,将所有人挡在身后。荀三也凑了过来,紧盯着森林后面。在那里渐渐浮现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面色青灰,瘦弱高挑的男人。他的脸上几乎没肉,颧骨特别高,眼睛放着寒光。手脚都特别长,手和脚上都有爪形的拳套。 另一个身材偏胖,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很小,嘴巴很大,并不是流出唾液。让人感觉非常难受。 傅小眠将笛子横在胸前,大声喊:“妖将吗?” 那个脸圆圆,流着唾液的家伙傻傻地看着瘦瘦的青面男人问:“螳螂,那个可以吃吗?好像很好吃!” 被称做“螳螂”的青面男人狞笑着说:“蠢货!女人可不只是用来吃的,还有很多别的用途。不过我答应你,等我用完了以后,我帮你切割了她,让你好好吃一顿!” “好!”那个圆脸的恐怖的家伙便低头看看身前地上倒着的几个刚刚被劈成两半的士兵。他笨笨地跑过去,张开双臂,倒在地上,身体便拉伸成一个薄片,覆盖在士兵的尸体上,慢慢地开始蠕动。 这个不成人形的薄片一边蠕动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让青面男人不耐烦地说:“蛆!你吃东西,不要这么恶心好不好?我的好兴致都让你给破坏了。” 那个薄片上浮出一只眼睛,转向螳螂说:“啊,真好吃!螳螂,那些人,你都帮我杀了吧,我要吃他们,我吃不饱!” 傅小眠看着这一切,他发现自己的手中的笛子在不停地颤抖、颤抖。恐惧无法阻止地蔓延了她的全身。她想大喊,却喊不出声音,默默地楞在那里。 “妖将大人!等等!我们几个是被逼的!”刚刚的俘虏中有个人说着。 “哦?”螳螂饶有兴趣地支会了声,然后说,“你们也是叛军?” “是!我们是!” “那还不赶快过来?”螳螂不耐烦地说,“想和他们一起死掉吗?” “是!是!我们这就过来!”他说完跑向螳螂。 图七一把拉住他说:“大泉!你别过去……” “放开我!”大泉一拳抡向图七,将他打倒在地,说,“我们可是有妖将的叛军,为什么要做俘虏?正军怎么可能胜利?要想活着就必需选择强者!”他说完跑向螳螂,在他之后又有九个人跟着他跑了过去。 大泉等人跪在螳螂面前问:“属下等人听凭妖将吩咐!” “吩咐?”螳螂想了想说,“好啊,我吩咐你们,你们都去死吧!” 大泉惊愕地说:“什么?” 螳螂的拳套已经划向了大泉的脸,他兴奋地又说了一遍:“死!”大泉的头便被利爪给割开,瞬间少了半截。 其他刚跑过来的九人立即惊叫着往四处逃跑,螳螂冷酷地笑着,一挥手,一道气流横扫出去,每个人都被拦腰斩断。 螳螂用让人寒彻骨髓的目光扫了一下众人说:“还不明白战争的规则吗?……余下的,都得死!” 第二十七章 把哭泣肢解了吧 荀三在后面拉了拉傅小眠袖子。傅小眠回过来看着他。 荀三小声说:“好像挺麻烦的,我听说过他们的事。他们是正军这个月连战连败的原因。明明只有两个人,却能摧毁一整支军队。我们两个对付一个的胜率都不到一半,更不用说同时对付他们两个了……” “我来保护他们。”傅小眠善意地向荀三笑笑,便拒绝了荀三继续说下去。 荀三呼出了口气说:“那就拜托你了。” “好。”傅小眠恬静地点点头。 不远处螳螂开始将目光反复在傅小眠身上游走,最后他开口说:“身材一流!脸也很可爱,就是不会笑。不过我也不希望看你笑,我只想看你哭,美丽女孩哭的样子总是很美的!哈哈哈哈……!”他轻浮地狂笑着。 “我很难哭出来。”傅小眠将笛子缓缓放到唇边,悠扬的笛声从笛子传出。 曲子很流畅,只是异常悲哀,那是游星守之前听过的挽歌。是傅小眠送给死去战友们的曲子。在空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蓝色的影子,是一把刀的影子。傅小眠突然改变音律,让曲子莫名的兴奋着,断裂开。那把刀便一闪一闪,最终突然消失了! “影刀”以奇快的速度出现在螳螂身后,向他斜劈下来!螳螂一个惊厥,很小心地避开了刀锋。 他古怪地笑出来,说:“具象化?影刀?有意思!” 可傅小眠没有停下演奏,刚刚劈空的那一刀瞬时间又消失了,在螳螂脚下出现另一把影刀,斩向他的脚。螳螂缩脚,跃起头顶又劈下另一把影刀,他只好在空中别扭地旋转着,勉强躲过两把刀的攻击,难堪地重新降落在地上。 “女人就是麻烦!”螳螂大声咒骂着,“又不能一下杀死!真麻烦!” “为什么不能一下杀死?”在地上“裹”着士兵尸体的蛆难得地问,“为什么啊?螳螂?” 螳螂一边躲闪着傅小眠凌厉的影刀一边说:“你这个只知道吃的白痴!不用你管,就算我被人杀死,也不要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帮忙!你吃你的吧!” “哦。”那张会动的皮继续动起来,发出令人胆寒的“细索”声。 螳螂一个疾退甩开了影刀,左手破空地一划,一股巨大的气流从傅小眠身旁擦过,傅小眠因为被气流吹开而弹向另一方向。而螳螂早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转移到了那个方向,守株待兔地在那里等她过去。 傅小眠情急之下,又呼出三把影刀,隔空劈向螳螂。螳螂又隔空划出一道气流,将影刀吹飞得无影无踪。然后主动快步移向傅小眠,看来他的目的是活捉傅小眠! 就在傅小眠还来不及呼出影刀并且就要跌入螳螂怀里之际,两点寒星迅速地旋转向螳螂的双眼。螳螂习惯地用左手去挡,却发现那两点寒星不是他能挡下的!什么东西深深地陷在他左手的皮肉里。 是两张花牌,一张是猪,一张是鹿。 傅小眠回头看看荀三,荀三一脸严肃地喊着:“傅小眠,退回来!”傅小眠稍微愣了一会儿,马上听从他的,退回到他身边。 “哈哈哈哈……!”螳螂难以抑制地笑着,他用右手拔去嵌入左手的两张花牌,绿色的血液立即喷溅了一些出来。他将牌狠狠地掷在地上,诡异地笑着说:“哈哈,被东西嵌入皮肉的感觉我已经好久没尝过了,真是爽快啊!” 荀三动了动手指,被螳螂掷在地上的两张花牌便消失了,他再一动手指,两张牌又出现再他手上。他不苟言笑地说:“你还会尝到的,这两张牌一定会再次嵌入你的皮肉里!” 螳螂突然抱着头极端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喊着:“不要!不要!魔人!不要!” 荀三和傅小眠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在他们犹豫时螳螂又豁然起身,大笑着说:“哈哈哈哈……这就是我要寻找的啊!这就是我要想起那些痛苦!它证明我活着!我恐惧!我的血液因此而沸腾……” “不过……”螳螂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转而全身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息,说,“我要活下去了,所以,你们都会死!” 傅小眠大声说:“为什么?你活你的,我们活我们的,有什么矛盾?” 螳螂大声说:“敌人活着,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活着?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你就不能有敌人,也不能有朋友。” 傅小眠急着说到:“只要我在,我不准你碰他们一根汗毛?” “为别人活着?”螳螂歪歪脑袋想想说,“我还是无法理解,所以我要测试你说的话!” “别听他的!”荀三向傅小眠大喝,“认真戒备,他就要过来了!” 螳螂恶狠狠地看了荀三一眼说:“你还真以为你们俩能赢我了吗?也好……” 他叹了口气,身体一颤,身体就凭空消失了。紧接着傅小眠的队伍中就接二连三地发出了惨叫。傅小眠惊愕地转过头,发现自己的部下正一个一个地被肢解,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根本追不上螳螂的身影。在她眼睛里只是一具具不断被肢解为零件的尸体。 恐怖!她害怕的一句都说不上话来。最后从她灵魂深处有个声音无法抑制地爆发了出来:“啊!!!!!!!!!!!”她痛苦地喊着。 “不要!”傅小眠跑上去想阻止他,但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人在哪,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她完全愣在那,身体颤抖着。 “快!”荀三皱着眉头大喊,“快!能救一个是一个!” 傅小眠这才清醒过来。她跑向身边的一个老兵,伸手拉住他,想把他拉离危险。却发现老兵的身体变轻了,原来她握着的已经只是一条胳膊,老兵的其余身体已经完全瘫软在冰凉的雪地上,滚热的血还在这样美的冬天里冉冉升起白气! “呕!”傅小眠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吐了出来。她真的很辛苦,这真的是人所在的世界吗?她一边流着泪,一边不停地呕吐着。 另一方面,荀三也遇到相同情况,只是他会毫不气馁地奔向下一个士兵…… “哈哈哈哈……”螳螂突然又满身鲜血地出现在一堆尸体中间,他满身、满脸甚至眼睛里都是血,他笑着喊,“怎么样?肢解很美吧?我已经杀了你一半人哦,要想阻止我就趁现在吧!让我看看你怎么为别人活着!哈哈哈哈……” 他说完身影又消失了,新的一轮屠杀马上就要开始。 傅小眠跪倒在地上,流着泪,无力反抗;荀三忙碌着,却一无所获。眼看人间又要变成地狱,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了无数晶莹的星光。荀三和傅小眠仰起头看着那片将白昼变得像夜晚的星光,立即感到了一丝希望。 无数星光从空中暴雨般地降落,精确地打在除了士兵以外的所有地方。在那不断降下的星雨下,有一个墨绿色的影子渐渐清晰,那个影子原本是贴着某个士兵的,此时却急不可耐地冲出星雨的范围。 冲出了星雨的范围,墨绿色的影子渐渐变成了螳螂的身影,他怨恨地看着那片星雨。傅小眠也看着那片星雨,好美的星星,一颗颗地坠落,他记得这片星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月沼。 月沼停止了,空中的人影飘然降下,一言不发地盯着螳螂,目光如炬。 “你是谁?”螳螂抚mo着自己肩膀刚刚被月沼灼伤的伤处厉声问。 “我叫游星守,是来找寻不死女下落的。”游星守将手放进自己怀内触碰着阴阳星说,“不过看到你,我就不想向你打听了,我只想杀了你!” “杀我?就用刚才那样的剑术?”螳螂不能置信地笑笑,皮笑肉不笑的。 “一定能击败你!”游星守侧过头对傅小眠和荀三喊到,“帮我!” “好!”荀三大声说,傅小眠也点点头。 “沙雾!”游星守大喊着,隔空向螳螂挥出一剑,那剑气是要变成一阵走沙飘过去的,因为地上都是雪,所以竟然变成了一阵雪雾弥漫了过去。 螳螂谨慎地用左手一划,狂暴的气流立即将雪雾挡住。游星守刚准备第二次发动剑气,螳螂的左手又划出一道绿色的气流,袭击向游星守。 游星守喊着:“风墙术!”风墙夹带着雪花抵挡住了强烈的气流。 但气流没有消失,而是不断在风墙术外徘徊。一旦游星守停下风墙术,立即会窜进去击倒游星守。 “螳螂有双刀,一刀用于勾住敌人,一刀用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你现在就被我的左手完全牵制住了,你的剑术根本发挥不出来。等你松懈下来,我就会用我的右手像肢解那些人一样,轻松地肢解你,哈哈哈哈!” “肢解”两字刺激了傅小眠,她重新鼓起勇气吹奏起笛子。影刀浮现在螳螂身后,向他头顶劈去。 “啧啧!”螳螂不耐烦地轻微挪动,躲避开影刀的攻击。 而荀三的纸牌也适时地飞了过来,攻击他的必救之处。螳螂不得不较大幅度地转身,将背面暂时亮给了游星守。 游星守从风墙术里“破壳而出”!又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越了气流的攻击,接近螳螂的背面大喊着挥动手中的阴阳星: “骸月斩!”从游星守手中迸发巨大的刺眼的光亮,将一切都笼罩在白光里。 螳螂因为急着回头对付游星守的攻击,而情急之下被那猛烈的光刺伤了眼睛。但他仍然抡起左右手,划出两道气流,将游星守重重地击飞。 只是此时傅小眠大喊着从螳螂身后跑来,利用螳螂失明反击的一瞬,用笛子刺向螳螂的心脏,螳螂避无可避地被刺穿。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想回过头来看傅小眠。 傅小眠哭喊着说:“把我的哭泣也肢解了吧!” “呵”螳螂闷哼一声,倒下,绿色的血液从他嘴里流出。他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第二十八章 只是刚开始 螳螂的尸体周围渐渐流出绿色的液体,液体流干后,他的骨骼和皮肉渐渐缩小,最终螳螂的尸体变成一个正常人般,从他心脏位置,渐渐浮出一个绿色闪光的球。夜明珠般大小,不断蒸腾着七色的光。 闪光的球坠落在地上,像是世间最美丽的一颗宝珠。 游星守走过去拾起宝珠,又再一次看了看螳螂的尸体,他的确是死了。荀三和傅小眠也走过来。三个人并没有重逢的喜悦,因为不远的地上还有一只蛆虫在忘情地吮吸着士兵的身体。 三人打了个手势渐渐包围了那一个古怪地包裹着士兵尸体的“皮囊”,游星守挥动着剑用力刺向皮囊,一股乳白色的液体溢了出来。皮囊上浮现出一只眼球,看向游星守,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你竟敢打扰我吃东西!不可饶恕!” 皮囊的颜色便开始变化,由黄色渐渐变得青紫,像是失去了血液。然后由什么在皮下扯动。 “后退!”游星守大喊着,荀三和傅小眠急忙后退开。 游星守挥出“雪雾”,想将蛆扼杀在摇篮里。但皮囊下的骚动并没有被剑气抑制,反而更加加剧。 两股乳白色的液体从皮囊下激射出来,射入游星守的眼睛。游星守觉得一阵刺痛,两眼顿时便睁不开了。紧接着在黑暗中,游星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幸好身后有人扶住他才没有倒下。 身后是荀三的声音:“你怎么样?” 游星守苦笑着说:“我暂时瞎了。” “没事,剩下的交给我们了。”荀三激动地紧握住游星守的手说。 游星守感到除了荀三滚烫的手,还有一只冰冷的手也贴在了他的手背上,一定是傅小眠。他欣慰地笑笑说:“好!” 蛆已经从裂开的皮囊里钻了出来,他的皮肤仍然湿滑着,却不见身上有任何伤口。显然游星守的剑并没有伤到他。他的唾液仍然从闭不上的大嘴里流出,他气喘呼呼地说:“果然还是腐肉才好吃!这新鲜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吃的!” 他不高兴地看着地上那滩被自己“消化”过的士兵的尸体,尸体已经完全胶质化,在雪地上就像是枯黄的树根一样。 “你们这些恶魔!”傅小眠喊叫着说,“为什么连尸骨未寒的他们都不放过?!” 蛆摇摇头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荀三用眼神阻止傅小眠,问:“你的同伴已经死了,你没注意到吗?” “什么……”蛆一脸惊愕地问,“螳螂死了?” 荀三目光移向地上的尸体,点点头。 “螳螂居然死了,居然死了……”蛆又愣了一会突然笑着说,“他死他的,跟我又没有关系。其实我早就想尝尝他那绿色身体是什么滋味了!只是怕他的两把大刀而已!” “快离开吧!”荀三大声说,“否则下个死的就是你!” 蛆的眼珠子转了转说:“让我带走螳螂的尸体,我就走!” 荀三想了片刻,便点点头说:“好!” 蛆便不够利索地跑过去,扛起螳螂的尸体。 但他没有立即移动,而是流着口水看着傅小眠说:“真想再见到你。”说完才缓缓走向森林深处。 傅小眠看着地上自己部下的尸体,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忿恨,她将笛子凑到嘴边,却被荀三一把拉住了手。 屈辱、压抑、痛苦终于爆发了出来。傅小眠大力地挣脱开荀三的手说:“让我杀了他!他们都是恶魔!他们在战场上杀了多少士兵你知道吗?” 荀三难过地看着她说:“我只是不想你们剩下的人再出事了。”他转头看看坐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的游星守。 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森林边缘了。傅小眠回过头来看到满地都是同伴被吸干或者被肢解的尸体,有一个人在那尸体堆中站了起来。是彼丘,他惊愕地看着四周的一切,喊着:“大唐?柳子呢?肥牛?你们在哪啊?谁是谁……”他在地上爬着,搜索、分辨着自己同伴被肢解了的尸体。 傅小眠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瘫软地跪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哭着向彼丘大声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 当营火再次升起时,大家都恢复了平静。士兵们在将死去的战友――不管完不完整,干不干枯,在将他们统统送入新挖的简易墓穴里,然后用一块大白布盖在所有尸体上,再在白布上堆上土。 彼丘一边流泪一边在木板上写着战友的名字。一边写一边念叨着:“大唐,你多大了?你的全名是啥子?你家乡的妻子叫什么?你都告诉我啊……”说着,写着,便又流下了更多的泪。 傅小眠也已经平静了很多,她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吹奏着笛子――又是一曲挽歌。曲子已经变得不那么生涩了,反而让听者看到那样一副画面:ju花,可爱的小孩,家乡的妻子,和煦的风,父母的脸。 那想必便是死者向往的吧? 没有哭泣声,在这样一个雪天的傍晚,所有人的思绪都陷在傅小眠的笛声里,陷在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遐想里。 荀三端了碗热汤递给仍然睁不开眼睛的游星守说:“给你。” 游星守伸出手,却抓了个空,荀三把汤碗放在他手里。他便善意地微笑着然后轻轻地喝了起来。 荀三自己也拿了碗热汤,并排与游星守坐下,喝了口热汤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 游星守淡淡说:“你在找我?” 荀三说:“对,我必需要告诉你赌鬼毛弟给我的那两张牌的秘密。” “秘密?”紧闭着眼睛的游星守皱了皱眉头。 “对!透漏出谁是第七鬼――黑水仙的秘密!”荀三说,“那次知道花牌里有机关以后,我就对这两张花牌进行了彻底的研究。结果发现这两张牌可以衍生出一百二十八种技巧,简直就是一本武功秘笈…… 我努力学习上面的功夫,并开始搜索这种武功的起源。最后查到这种‘牌舞技’是出自皇宫的东西,是皇宫里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七个侍卫之一的绝学。而关于这七个侍卫的特征,跟我们所遇到的七鬼真的是很像。特别是武功的门路,简直可以对号入座。” “那不可能!”游星守打断他说,“七鬼里有年少的有年老的,绝不可能是七个侍卫。” “这个我也想过。不过有可能是父传子,爷传孙。总之很可能七鬼就是那七个皇宫侍卫的化身!”荀三说。 “嗯。”游星守点点头。 “因为已经有六个鬼露面了,由此我就可以查到还没有露面的黑水仙到底对应哪个侍卫,会哪种武功。结果……” “结果怎么样?别卖关子了!” “结果说第七个侍卫,是其余六人的头领。是个能让空间变形的怪物。所以我就离开了安逸的小镇来找你,途中听说了战场上妖将的事,我好奇,便跟过来了。”荀三结束了自己的讲述,将碗中的汤一口饮尽。 “这次面对的是魔了,可能比鬼更厉害!”游星守笑笑,便把自己的遭遇全数讲了一遍给荀三听。 荀三听完后不住地点头说,“确实厉害。” 远处,写完所有木牌的彼丘,将每一块亲手写上名字的木牌用力地插在墓穴上,插到最后一块时,他终于虚脱地晕倒。安魂走了过去,轻轻抱起他,掐他的人中,抚mo他的背。彼丘这才苏醒过来。 荀三看了眼正抚mo着彼丘的背的安魂,惊讶地说:“她怎么也在这啊?” “谁?”游星守问。 荀三这才想到自己的朋友已经看不见了,便小声说:“我说血鬼安魂。” “哦,你别在意。她现在是这个小队的火夫。”游星守笑笑将汤碗送到嘴边又饮了口说,“这香浓的热汤,是出自她手哦!” 话说到这时,荀三看到安魂正扭过头来盯着他们,忙低下头来假装喝汤。 “你不担心她会对你不利吗?”荀三小声说,“她真能忘记她儿子的事吗?” “我来这不是为了乞求谁宽恕我的。”游星守严肃地说,“我是为了找骸月。” “你把她弄丢了?”荀三问。 “说来话长了……”游星守转动汤碗,用汤碗暖着手说,“不过,据说她会在这个战场上,所以我来找她。” 荀三哈出一口气,看它慢慢散在夜空里,说:“你还是要去死乡啊?作为朋友,我要怎么阻止你好呢?又是鬼,又是魔的,现在你又瞎了……” 游星守笑笑说:“不要阻止我,你应该知道,就算拄着盲人杖我也要去死乡的。” “哈!先找到你的不死女再说吧,也许会找上一辈子呢!”荀三不无嘲讽地说。 “我也是那样想的。”游星守不在意地又啜饮了一口热汤。 “好久不见。”傅小眠的声音传了过来。 游星守笑着摆摆手说:“是啊,久违了。” 傅小眠蹲下,问:“你看到我主人了吗?” 游星守说:“秦无益是吧?看到了。” “你们没打起来?” “没有,我和他反而达成协议,要一起去死乡呢!”游星守乐道。 “他现在人呢?”傅小眠有些着急地问到。 “不知道。”沉默了片刻,游星守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呢?” 傅小眠说:“是哥哥让我来这的,他说我们所有人,一定会重逢在战场上的。” 这时,雪夜里吹起一阵微风。营帐里,安魂对躺着的彼丘说:“孩子,这场战争只是刚开始。变强吧,在乱世活下去吧。不要让你的母亲失望……” 第二十九章 原来如此 怎么判断一个人从睡梦中醒来?如果睁开眼睛仍是漆黑。 游星守喘着气,擦拭着满额头的汗珠。似乎还没有从真实的梦境中醒来…… {梦 游星守躺在漆黑一片的世界,有轻微的脚步声,也有一阵似曾相识的香味传入游星守的鼻子。 他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在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者是一个美丽年轻的女人,轻轻走在他身前停下。伸出柔软纤细的手抚mo着游星守闭着的眼睛。然后开启朱唇,向他眼睛轻轻哈出一口气。游星守立刻感到眼睛没有之前的刺痛了,但他仍然无法睁开眼睛。然后女人开始说话,可游星守一个字都听不见。然后那女人便转过身,缓缓地离开了。 “你是谁?”游星守急着问。 那女人回头来,似乎向他盈盈一笑,然后伸出手臂比划着,做出了一个优雅的划圆的动作,像是某个剑术的起手势。 “是骸月斩!”游星守突然明白了过来,喊着,“骸月,是你吗?你和望春现在在哪?” 那个女人没有再回答,只是留恋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没入了黑暗。 } 游星守摸摸自己先前刺痛万分的眼睛,现在竟然已经不疼了。但四周仍然一片黑暗,他责备自己怎么最近连做梦时也见不到陈露儿了。难道她真的已经不愿管他,扔下他一人了?还是她真的完全不在这个世界了? 当视觉消失后,听觉反而更加灵敏了。游星守听到屋外有人在忙不迭地说话和跑动,便站了起来,摸索着,向那声音走去。 彼丘站在雪地上,他正吆喝着搬运着粮草,把物资重新整理并放在推车上,给推车的轮子上缠绕上粗麻绳。他干得很卖力,显然已经恢复了精神。 傅小眠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问:“情况怎么样?” “是,队长!”彼丘一本正经地说,“三百斤面粉、两百斤鹿肉、五十斤酒、一百人用棉衣、被褥……我小队重新整编后还有三十三人,没有算那两位。”彼丘说完指指正上前搀扶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游星守的荀三。 “哦。”傅小眠略微沉思了片刻说,“你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一天两餐,先吃肉,再吃干粮,酒水没什么用,扔了吧!” “精明!精明!”荀三边搀扶着游星守走过来边拍着手,鼓掌说,“在女人眼里难道酒水真的没有一点用处吗?” “我讨厌酒!”傅小眠说,“何况,我不想浪费人力去运送奢侈品。” 荀三说:“偏见啊!酒可是好东西,不但能在逆境中激励人心,还能让人有豁出去的勇气,你说是吧?游星守?” 游星守笑笑,闭着眼睛说:“酒可以消毒,也可以活血祛瘀,现在天气很冷,酒能让士兵们御寒,还能燃烧来取暖……总之,一定会有用处的,留着吧!” “……”傅小眠愣了一会转头对彼丘说,“那留着吧!” 彼丘大声说:“是!”然后又跑到远处的人堆里开始布置工作去了。 “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呢!比某人强多了!”荀三笑嘻嘻地看了看傅小眠。 傅小眠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舒展开说,“他真的很了不起……比我们都强。” “是啊。”荀三感叹到。 傅小眠仔细盯着游星守看了片刻,问:“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游星守淡淡说:“好像是瞎了,不过已经不疼了,放心吧。” “或许是老天不愿意让你看到这血腥的战场吧,放心吧,如果上天真的眷顾你,总有一天你会恢复视力的。” “嗯”游星守应了声,然后问,“接着我们会去哪里?” “东南方。”傅小眠说,“遗忘之地,那是这场战争的主战场,也是战争的关键。” “说起来……”游星守问道,“这场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发生的?” “为了不死女!”傅小眠说,“皇帝秦城想要借助不死族的力量长生不死,然后继续留在皇位上。这个秘密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因此引起了他自己皇子们的不满。大王子耶和,二王子塔安都因为倒皇行为被人暗杀,这明摆着是皇帝所为。而掌握着军政大权、独守西南要塞的三王子苍类不愿步兄长的后尘,于是发动了政变,组成了叛军,战争由此爆发了……” 气氛很紧张,游星守不断地思考着,鼻尖冒出了冷汗。傅小眠顿了顿继续说到:“与此同时,又有谣言说不死女在东南方的某个叫做‘遗忘之地’的地方。为了争夺不死女,双方便把几乎全部兵力押到了东南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东南方的原因,我们一定要在正军、叛军任何一方得到不死女前,找到她,将她带离战场,让这场战争失去意义!” “你不是只是为了找人的吗?怎么,目标变了?”荀三用洞穿一切的眼睛看着她,摸摸自己胡子问。 沉默了片刻,傅小眠说:“来到了这个战场……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这些士兵们帮助我寻找秦无益的。没想到他们真的完全信任起我来,还让我担当他们的队长……现在,我总要为他们做些什么。不然我怎么好意思离开战场?” “哦”荀三说,“原来如此。” “你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傅小眠正色说到,“很高兴能有你们的力量,这样我们活下去的可能便更大了,谢谢你们。”傅小眠说完行了个女式军礼――微微欠身。然后离开了他们。 “变得成熟了呢,完全不像那个叫亦沾的小丫头。”荀三侧头向游星守问,“对了,那个亦沾呢?你后来又见到过她吗?她怎么样了呢?” “回家了吧,应该。”游星守一言以概之,荀三也没有继续追问。 //―――――――――――――――――――――――――――― 远处的亦沾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在雪地里显得孤单而突兀。这个世界一片雪白,而她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她最爱的,一向温柔的游星守会突然这么冰冷地回绝她?甚至不惜用言语来伤害她。她感到自己一无是处,有气无力,想倒在这雪地里好好地睡一觉。又害怕这样一放松了,再醒来时会更冰凉,只好继续走着。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在等着游星守追上她,向她道歉。那时,她一定会带着泪原谅他,牵着他的手,以后都不放开。 可是,连她都清楚,他不会回来追她了。她被他放逐了。 她明明不是一个虚荣的人,她爱他明明不是因为自己“伟大”要救赎他,他明明都知道。可他偏要这么说她,是想让她彻底的死心吗?可是这种伤害谁又能承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令她从模糊中清醒过来。“亦沾姑娘!” 亦沾收拾心情寻声看去,看到了一个美艳的中年妇人正做在几条狼狗拉着的雪爬犁上,裹着毛披风,身后打着一个大包裹,一副美人出游的样子。她脸上的笑容更显得成熟美丽,美丽的让人无可非议。 她从雪爬犁上下来,走到亦沾身前,拉着她的手说:“好妹妹,记得我吗?我是谢烟楼的沈二娘啊。秦无益的……那个,你想起来了吧?” “对不起,想不起来了。”亦沾低着头想与她擦肩而过。 “等等。”沈二娘突然一把拉住她,柔声说,“跟我一起走吧,正好做个伴。” “去哪?”亦沾问。 “东南方。”沈二娘说,“无益他一定在那儿呢。” “你不知道东南方是战场吗?”亦沾看她如此开心,不禁好奇问。 “不知道啊?哪管得了那么多啊?无益他写信给我,说自己在东南方,让我等他。”沈二娘噘着嘴像个孩子似的说,“我好像一天到晚就在等、等、等得都有白头发了!” 亦沾喃喃说:“有得等总比没得等好。” “可不要这么想!”沈二娘握住亦沾的手,让亦沾的手温暖起来。她说,“男人啊,因为怕这怕那所以总是患得患失的。你一定得坚持到底!让他时时想着你,一步也离不开你!” “你成功了吗?”亦沾说,“你要是成功了,又何必不辞辛苦出来找他?” “那是……”沈二娘说,“那是他有他的想法,他嘴上不说,可是我知道他要去死乡一定是为了我……” 世上还有比沈二娘更天真的女人吗?亦沾想着:她的想法单纯得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完全看不出她饱经沧桑的阅历。但是,亦沾喜欢她。她喜欢她永远乐观地为自己抱守一方希望的性格。何况,如果自己这样离开,就真的在这场感情战争中输了。 于是她拉起沈二娘的手说:“沈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亦沾妹妹”她指指自己的雪爬犁说,“可以坐两个人的,上吧。” 亦沾坐上去,沈二娘也坐了上去,她一扬缰绳,狼狗们又开始了疾行。带着雪花的风从对面吹过来,有一种开怀和喜悦冲淡了亦沾的悲哀。 “沈姐姐,我想听听你和秦无益的故事。”亦沾侧目看着喜气洋洋的沈二娘说。 “好啊!”沈二娘笑笑说,“不过,这可说来话长了……” 雪爬犁带着两人飞速地奔向远处。 附近的一个大雪球抖动了一下,里面的人蹦了出来,正是蚕宝宝。他抖动着浑身的雪说:“鹤,这下坏了,他们坐着雪爬犁回战场了,我们的任务可能变得麻烦了。” 空中一个人如一只鸟般,张开袖子降下,是鹤,她嘴角挂着笑容说:“这不是很有趣吗?” “啊?”蚕宝宝一副傻相看着她。 “‘门’去了东南方,那可是有我们其他同类的战场。那些家伙怎么会放过她们呢?而我们俩的任务是保护‘门’的安全,这样的话……”鹤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说,“我终于可以和那些不可一世的同类们好好的打个招呼了!” “鹤,你想与虫和鱼他们对抗吗?”蚕宝宝急道,“不可以,他们的实力比你想像的强得多。鹤,你……” “蚕!”鹤打断他说,“喜欢我,就跟上我的步伐……”鹤说完就张开袖子,往前冲去,冲了两步便腾空而起,像一只仙鹤飞向东南方。 “可恶!”蚕宝宝大喊一声,然后挥动臂膀说:“对方是雪爬犁和会飞的鸟,我一定得用跑的才跟得上!” 他说完一溜烟地向东南方跑去。没跑两步便因为自己肥胖而被绊倒,变成了一个雪球在地上滚起来。没想到这样速度竟然比他跑还快。 看到自己速度提升迅速,蚕宝宝兴奋地大喊:“原来如此!” 便一直这样滚向了东南方。 第三十章 冰湖之鱼 傅小眠的小队缓缓驶向东南方。游星守半趟在了推车上,这是因为他失明而受到的优待。推着他的是荀三。本来游星守是死活也不肯让人推着走的,正因为推车的人是荀三他才勉强答应。 荀三说:“要客气也别跟我客气,你欠我那么多,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游星守长吁了一口气,想着过去的日子里,荀三真的是为了他付出了很多。便让他推着,不再固执了。 什么都看不见,游星守却似乎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东南方的风,他喃喃道:“遗忘之地……” 在他身旁前行的傅小眠看着闭着眼的游星守说:“你从骸月那里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游星守说:“没有,但我却听十二魔肖中的人说过关于‘遗忘之地’的故事。” “十二魔肖?”傅小眠吃惊地问。 “哦,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们说这件事呢,十二魔肖就是你们所说的妖将。我曾和他们较量过。” “结果?”傅小眠问。 “我惨败。”游星守无奈地笑笑说,“但是他们没有杀我,反而告诉了我,他们是‘魔’手下的十二魔肖,受到魔的指示来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荀三抢着问。 游星守摇摇头说:“好像有很多任务,他们分组行动,每组的任务都不同。不过其中一个任务是寻找不死女。所以我就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众人正陷入沉思,前面的推车突然停下,三人也因此被迫停下来。 傅小眠呼唤了声:“彼丘,为什么停下?” 彼丘飞快地跑过来,说:“队长!有一个湖,结冰了的湖!” 傅小眠连忙跟着他跑上前去,荀三也扶起游星守,扶他紧随其后。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冰湖。晶莹中透着一丝青绿色。像是将整个大地平平地覆盖,美丽的景色让久经沙场的士兵们不禁放松下来,士兵们不禁发出了“啊”的一阵惊呼。 “别太高兴了!”傅小眠皱着眉头对着自己的战士们说,“昨天刚下的雪,现在的冰面不知道是否足够硬到能够让人经过。” “我去试试就知道了!”彼丘说完便窜了出去。傅小眠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痛快地在冰湖上溜了一个来回。跑到傅小眠面前说:“队长!你看,没问题!” 傅小眠愤怒地按住彼丘的肩膀大声说:“彼丘!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不要擅自行动!” 彼丘没想到队长会发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对不起,队长。” 傅小眠说:“不管怎样,刚结冰的湖面太不可靠了,而且我有不好的感觉。我们最好在这里先停下,等上两天再过去,你们说呢?”傅小眠问一旁的荀三和游星守。 “你好像有些过于谨慎了……”荀三说到。 傅小眠脸稍微一红说:“你觉得不行?” 荀三看看远处宁静的冰湖,想了想说:“也不是……游星守,你觉得呢?” 游星守说:“我同意傅小眠的说法,我们就等两天吧。” //―――――――――――――――――――――――――――――――――― 夜晚,大伙都睡的很早。彼丘一个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老是想着那个美丽的冰湖。干脆一个翻身跳起来,蹑手蹑脚地钻出营房。披上衣,向冰湖走去。 冰湖在夜色下更加宁静了。不远处营房外的灯火恰好是点缀冰湖的美里颜色。有一种美让人心悸,那便是说的这片冰湖。不过,此时更让彼丘震惊的是,这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冰面上坐着一个少女,她穿着单薄的衣服,蜷缩着,抱膝坐着。 彼丘连忙跑了过去,看着她说:“喂,你怎么了?” 少女抬起眼看着他,眼神梦幻得像水一样。 “你冷是吗?”彼丘连忙脱下自己的皮棉袄盖在女孩单薄的身体上。女孩惊诧地看着他,向他伸出了白皙的手。 “哎呀!”少女的手贴到彼丘的手上时,彼丘惊叫了起来。那手真是凉透骨髓的寒冷。 少女慌忙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看着彼丘。 “好家伙!”彼丘说,“你都冻成这样了啊!赶快起来,我带你去大伙那,那里有火!有吃的!来吧!”他鼓足了勇气,拉起了少女冰凉的手。寒冷,立即从她的身体侵蚀过来,彼丘咬紧牙没有松手。 少女却推开了他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那笑容就像冰雪一样晶莹、纯洁。她笑着摇摇头重新坐回了冰湖上。静静地看着冰下朦胧的世界。 “你不怕冷啊?坐在这干什么?你的家人呢?是不是像我一样,是个孤儿?”彼丘一股脑地问了一大串问题。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彼丘。 彼丘学着少女一样坐在了冰面上,彻骨的寒意立即从屁股底下往上窜。彼丘不自然地扭动了两下屁股大声说:“其实也不是很冷。” 少女又笑了,这次掩起了嘴,脸有些红,笑得很害羞。 “你真美。”彼丘看着她说,“比我小不了多少吧?我们家乡像你这么大的女孩都出嫁了。” 少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用小巧的手指挠挠鼻尖,然后向彼丘吐吐舌头。 彼丘急道:“你不信?要是我还在家乡,早就讨老婆了!” 少女红着脸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嗯?” “你终于说话了?原来你不是哑巴!”彼丘高兴地说,“你刚才说嗯?嗯什么?” 少女认真地盯着他问:“你想……讨我做……老婆?” “啊?”这回轮到彼丘红起了脸说,“不,不,不!我年纪还小。更重要的是……我是一个战士,我的战争还没结束。我要在这场战争中保护我的队长,保护我的战友们!”他说完收紧了大臂的肌肉,显示自己身体的强悍。 “哦。”少女收敛了笑容,重新去看冰湖底下的蓝绿色。 “怎么了?你不高兴了?”彼丘有些慌张地问她。 少女重新蜷缩着坐在地上,将头放在双膝之间,抬着梦幻的眼睛看着他。 真迷人!彼丘想,他从未见过这样迷人的眼睛。 “你在这做什么?”彼丘还是禁不住问。 “等待。”少女简短地回答。 “等什么?”彼丘凑近她问。 “等鱼。”回答仍旧简短。 彼丘这才发现在她身边有一个鱼篓,里面有着六条鲜活的鱼。 可是在少女周围并没有渔具,甚至连冰面也没有一条裂缝,鱼是怎么被捉上来的呢?正当他奇怪之际,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少女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贴在冰面上,让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自己像一张纸一样紧伏着冰面。 那是一幅让人难以想像的画面。少女的自然与寒冷的冰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彼丘差点因为这种美而无法呼吸。 正在这时,冰湖下的蓝绿色起了某种变化。原来静止的颜色,变得动荡开。有什么东西迅速地从湖底的蓝绿色间窜了上来。 “咦?”彼丘惊呼。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竟然破冰而出!直飞向空中。 还没等彼丘缓过神来,原本趴在冰面上的少女已经轻盈地跃起,伸手向空中的鲤鱼捉去。很快她的左手便捉到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可是鱼不停地扭动身躯反抗着。竟然从少女手中溜走。眼看鱼就要坠到冰面,彼丘终于清醒过来,一个垫步向鲤鱼越去,竟然双手握住了鱼,但也重重地摔在冰面上。 彼丘挣扎着站起,看着一脸惊讶的少女,递过去那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说:“给!这个坏家伙,你一定要把它给煮了!” 少女接过他手中的鱼仍痴痴地看着他。 “怎么啦?我在家乡可是捉鱼高手,那些鱼啊,可能都喜欢我,老是往我手上钻呢!所以这不算什么。”彼丘看看她的鱼篓说,“七条了,快回家吧。你这种捉鱼办法太蠢了,会冻伤自己的呢!明天我再教你钓鱼吧,那简单多了。” “明天?”少女问。 “啊?怎么了?”彼丘没反应过来。 “明天你还在吗?”少女怀疑地问。 “这个……”彼丘这才想到明天可能自己就随队伍去东南方的战场了,于是犹豫了起来。但为了不让少女的眼睛失望,最终他还是说,“这个嘛,如果我还在这里,我一定会来的。” “一言为定哦。彼丘。”少女笑着眼睛眯成曲线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彼丘问。 “我今天……远远看过你……我听到那个女人叫你的名字,所以我知道。”少女脸很红晕,似乎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把自己的脸胀破。 “那是我队长。”彼丘揉揉鼻子说,“那你叫什么?” 少女笑着指着自己说:“我叫小鱼。” “哦,小鱼捉大鱼,呵呵。”彼丘边应着边把地上的鱼篓拾起来递给小鱼。 小鱼红着脸接过说:“明晚,这里。” “好。”彼丘点点头。 小鱼这才满意地向远方跑去,彼丘这才感到身上有些寒冷。不禁打了个大喷嚏。小鱼便跑回来把批在她身上的皮棉袄还到他手里。 小鱼笑笑说:“鱼儿们啊,真的都很喜欢你哟。” 说完便一身单衣地跑开了,彼丘想喊住她,却一连又打了几个喷嚏,错过了留住她的机会。 无论如何,彼丘觉得今天发生的事真有点不可思议:鱼怎么就从冰湖底蹦出来让人捉呢?他低头看看冰面上,根本找不到一个窟窿,鱼又是怎么蹦出来的呢? 难道是梦境?他摸摸自己的头,有些热。还是赶快睡了再说吧。于是彼丘快步地跑回营地,躺下,美美的做了一个梦。梦里小鱼竟然真的成了自己的老婆…… 第三十一章 在这里错过 第二天,雪仍没有停。天空中缥缈着白色的粉尘像是神要奉献给世人最后的礼物,虚无而大度地降下、降下。 “队长,可以行军了吧?”彼丘试探着问傅小眠。 傅小眠不置可否地看着冰湖,那里仍然显得幽寂而空洞,似乎总有什么隐藏在那厚厚的冰层下。 “没问题的,队长。我昨晚我还看到一个女孩在这里捉鱼呢。”彼丘说。 “捉鱼?”傅小眠皱皱眉头。 “啊……”彼丘说,“没什么,我说梦里……”彼丘不好意思地将目光避过傅小眠,他无意欺骗她,只是虽然他和小鱼间没有约定,但他绝不想将这个秘密跟其他人分享。 “什么嘛!”傅小眠难得地松了一口气,摸摸彼丘的头笑着说,“梦里的怎么能相信?” 这时荀三和游星守也走了过来。傅小眠忙问:“你二位的意见呢?今天过冰湖吗?” 游星守笑而不答,荀三替他回答:“我俩一切听你的。因为我们也只是刚到战场来的而已。” “你做决定吧。”游星守说。 “你的眼睛还没好?”傅小眠问。 “好不了了。”游星守说。 “是吗?”傅小眠喃喃道,“那就明天吧。我对冰面的承受力还是不太放心。” 游星守和荀三都同意地点点头。 彼丘忽然想起昨晚还与小鱼约好今天要见面的,于是喊了出来:“那太好了!” 图七那帮老兵们都笑着说:“这小子被冻坏了脑袋吧?” 彼丘气愤地跟他争辩说:“你才是呢!” 傅小眠笑着拍拍彼丘的头,笑着命令说:“给我精神点!” 能晚一天走当然最好了。其实每个人都这样想。在美丽的冰湖旁,这里似乎是战场中仅剩下的休憩地了。 荀三和游星守闲坐着。却看到彼丘拿着一把长刀去森林那边了。这时傅小眠走过来,在游星守身旁坐下。 傅小眠问游星守说:“你很着急吧?想赶快去湖的那边,东南方,去见不死女吧?” 游星守摇摇头说:“自从我瞎了以后,我就不像以前那样着急了。” 荀三插嘴道:“这叫眼不见心不烦,像我现在就很烦……”荀三的目光看向彼丘,彼丘正叼着刀爬上树。 荀三大喊着:“小鬼,你在玩什么呢!上蹿下跳的!” 彼丘说:“我要做鱼竿。” 荀三高兴地说:“鱼竿?等等我……我来监督你!”他一跃而起,对游星守二人打了个手势后,向彼丘跑去。 傅小眠和游星守便只能看他屁颠屁颠地跑向彼丘。傅小眠看他矮小的身体跑步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很久没笑过了吧?”游星守问。 “是啊,没什么让人好笑的事。”傅小眠淡淡说。 “那你得谢谢让你笑的人。” 傅小眠侧过头来笑着问:“谢荀三跑步的姿势?” 游星守便也笑了。 沉默了片刻,傅小眠认真地看着他说:“谢谢……没有你们,我和我们小队都已经死了,被妖将杀死。像彼丘那样好的孩子,也会死去……真得感谢你们啊。” 游星守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傅小眠继续说:“你们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上天的安排真是不可思议……我一直把你当成主人的头号敌人,没想到你们见面后根本就没有冲突,还约好了一起去死乡……我之前做的一切便都变得无意义了。” “有一件事我早想问你了……”游星守问,“秦无益是什么人?他和皇帝一样都姓秦,是不是……” 傅小眠点点头说:“他是皇帝的养子。但由于他不涉及到皇族的利益,所以他没有被卷入皇帝和皇子之间的矛盾。” 游星守问:“他为什么要去死乡?” 傅小眠苦笑着摇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外表总是嘻嘻哈哈的,但其实是个很认真的人。他很固执,他说他要去死乡就一定会去,我想那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理由吧!” “我想也是。”游星守淡淡说。 “不过,不管何时,如果有一天你和他成为敌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的。” “没事。”游星守笑笑。那笑容在傅小眠眼里是一种超然和释怀,无论过去、将来是敌是友,他都能够体谅。 傅小眠看了游星守半天叹了口气说:“他也和你一样。” //――――――――――――――――――――――――――――――――――― 夜深,假寐的彼丘小心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轻手轻脚地,拉开营帐的帘子走了出去。门外仍为熄灭的火堆旁有一个他事先预备好的袋子,彼丘拿上袋子,径直向冰湖跑去。 小鱼果然在那,她今天不但没有在卧冰求鱼,而且还穿得比昨天漂亮。虽然同样单薄,虽然同样站在冰面上。不过她多了一些俏丽和淳朴,她东张西望地像是想立即发现什么。 彼丘知道她是在等他,不由得心跳得稍微快乐些。他似乎隐隐约约预见到恋爱的那令人心动的样子,而这一切都是小鱼带给他的。 或许有一天,小鱼真会成为自己的老婆呢!彼丘想。 他深吸了一口气,边跑向小鱼边喊道:“小鱼。” 小鱼的脸上明显绽放了欣喜的笑容,她笑着说:“你来了。” “嗯,晚了?” “不,是我来早了。” 一阵沉默后,彼丘打破了僵局说:“昨天说教你钓鱼的,我今天为你做了件礼物呢,你看。”彼丘翻开带来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根精细的木杆,前面拴着鱼线和鱼钩,木杆尾部缠绕着布条,用绳子扎紧。俨然是一根鱼竿。 小鱼接过,高兴地看着彼丘说:“做的很漂亮呢。” 彼丘挠挠头说:“你喜欢就好。”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小鱼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条很细的五彩线项链交到彼丘手上。 “这不是女孩子用的吗?”彼丘接过看了看。 “这是我的护身符,我今天特意来送给你这个的。”小鱼有些严肃地命令他说,“戴上它。” 彼丘看她这样认真,便哦了声,将护身符随便地绑在了脖子上。 “绑得不对。”小鱼责怪地看着彼丘说,“靠近点,我来帮你系好。”便跑到彼丘身前仔细地帮他系起五彩绳来。 彼丘终于在很近的距离看到了小鱼,她真的很美,像是冰和雪堆砌的精灵。彼丘禁不住捧起她的脸颊,俯下身亲亲在她疑惑的朱唇上烙印下自己火热的吻。果然很柔软。 只一下小鱼便躲开了。她红着脸低下头继续为他系着护身符。 系好了,她的手仍停在他的胸前,她说:“你们部队明天就要走了是吧?” 彼丘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 小鱼没有回答他,而是自言自语地问:“战争有什么好?为什么要战争呢?” “你说的这些谁知道啊!”彼丘笑笑说,“这世上明明不好却有人做的事不是不胜枚举吗?战争不好,可我们这些靠战争活着的士兵却得继续战斗着……” “难道和平的话,士兵就会饿死?”小鱼不解地问,“你就算是用你做的鱼竿钓鱼为生也能平安快乐地过一生,不是吗?”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钓鱼为生。”彼丘看着小鱼梦幻的眼睛说,“人活着总是被人拘束着,压迫着。比如说皇帝和皇子们,他们有着决定我们这些小兵生死命运的权力。所有人都想去钓鱼为生呢,可是他们让吗?” “可是这样下去,战争结束时,你一样一无所有啊!”小鱼忧郁地眼和眉微妙地舞动着说,“你所拥有的只是满身的伤痕以及等待着你的,下一次出征的号角。” “我不了解战争,所以我一定要亲身去体验它。如果害怕战争而避开,那我一辈子也不会想到避免战争的方法。何况……我有好多战友,那些死去的,活着的,他们也一定想和我一起看到这场战争的最后……” 小鱼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收回了放在他胸口的手。沉默了会说:“那,明天就见不到了。” “是啊,你在这样的地方,我真担心你。”彼丘说,“你父母呢?你的家呢?你怎么会在这的?” 小鱼笑着看看他,没有回答。反而蹦出了一句说:“我要走了。”说完就一下子跑到了很远处,她的跑法很奇特,动作很慢却一下出现在了远处。 “小鱼!别走啊!你是谁?怎么会在这的?”彼丘大声地喊着。 “陪我去钓一辈子鱼我就告诉你。”小鱼扭过头来对彼丘做了个鬼脸,然后又撤回头静默着,像是在等待彼丘的回答。 “不行。”彼丘说,“至少现在不行。” 小鱼没有回过头仰天轻叹了声说:“哎,我才不稀罕……”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 彼丘看着小鱼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心里被别人种下了什么。本应满足她所留下的,却奢望得到无限的更多。 第三十二章 鲇 “集合!”营火前身着紧身衣的傅小眠将头发扎起,对着自己面前的三十三名士兵说,“我们必需快速地通过冰湖。大家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敌人,一定要避免被包围,我们应该沿原路退回。” 荀三问:“如果遇到妖将呢?” “妖将交给我们,所有士兵都不许插手!”傅小眠严肃地说。 “这正是我想的。”荀三对游星守说,“到时候你这个瞎子也得出力。” 游星守点点头说:“没问题。” 精壮的老兵图七说:“我可不答应让自己可爱的女队长被妖将给抢走。” “图七!就算我是女人,我现在也是你们的队长。你们不准和妖将交手,这是我的命令!” 大概没想到傅小眠态度如此坚决,图七敬佩地说了声“是!” “如果没有异议,我们现在就出发了。”傅小眠将目光环顾众人,独没有看见彼丘,于是说,“彼丘呢?” “没看见他。”众人答道,这才发现那个机灵鬼没有在队伍里。 傅小眠看到安魂在看着冰湖的方向,顺着她的目光,傅小眠看到彼丘疾步地跑回来。彼丘一阵烟地跑到傅小眠面前说:“我侦察过了,但冰面很好,可以通过!” 傅小眠二话不说一个耳光打向彼丘,彼丘惊惧地叫着:“啊!” 傅小眠的耳光重重地打出,轻轻地落在他脸上,几乎变成了一个抚mo。傅小眠说:“做得好,走吧,我们出发了!” 彼丘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一副怕被打的可笑模样让众士兵哄笑起来。 傅小眠正色道:“出发!”小队便浩浩荡荡地驶近冰湖。 雪似乎要停了,但又未停。细细的,慢慢的下着。天空不断变化着。 到达冰湖时,天空中裹着层层的绝不应该出现的厚厚的黑云。在黑云之间时不时有闪电一样的紫光闪现。雪的洁白也因为这样的天空而变得晦暗。 在这样的天空下,冰湖变得镜子般,如实地写下天空中云的变化。冰湖也就变成了一条被黑云铺满的河,或者说黑色的泥潭。 傅小眠的脚刚一接触冰面就有一种感觉,脚下的冰是有生命的。它并不是简单的倒映着天空的晦暗,反而像是它指导着天空,让它变成这样的。要撤退吗?傅小眠的心一动,看向游星守,他虽然瞎了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对,紧皱着眉。 “你察觉到了吗?”傅小眠问身旁的游星守。 游星守“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好重的杀气啊!是警告吗?”荀三笑笑地对傅小眠说,“队长,我们应该后退?” “可是我们已经不能再多等一天了。”傅小眠说。 “那就一口气过去吧。”游星守顿顿说,“不管湖的那边有怎样的危险,我们好像都无法逃避。” 荀三说:“对啊。就像输了一晚上的庄家,掷最后一把色子――豁出去了。” 傅小眠点点头,没有喝令队伍停止前进,三十多人的小队继续快速地像黑色的冰湖前进。 当行进到冰湖中央时,忽然黑色的云裂开成一个又一个窟窿,像是被阳光射透、融化掉般,可是冰湖上的倒映也就真得裂开一个窟窿――真实的窟窿。不断有士兵落入蓄满冰水的窟窿。 “都靠拢!”傅小眠立即命令。 所有士兵,包括那些被人从冰窟窿里救出来的落水士兵都聚在了一起。这不得不让人为这只新组建的队伍的秩序佩服。可是聚在一起真的有用吗? 答案是不!黑云越来越具象化,最后干脆从冰底冒了上来,再也不是折射的虚像,而成了真正的黑色云雾。 黑色云雾将士兵团团包围。云和云不断发生碰撞,激起紫色的电岚,从士兵的脚下流过士兵的身体时。所有士兵便像被毒针刺到一样,痛楚到麻痹,再也动弹不得。因此没有士兵突破黑色云雾的包围。 这其中只有傅小眠、游星守、荀三三人例外。因为他们没有和聚在一起的士兵在一块呆着。傅小眠想跑过去,可是却被荀三一把拉住。 傅小眠愤怒地盯着荀三。荀三却不理她,只看向游星守问:“在哪?” 游星守说:“好像在冰下。” 荀三问:“那我们用什么办法把他钓出来?” 游星守说:“没有好办法。” 荀三说:“坏办法我倒是有。” 游星守苦笑着说:“坏办法也是办法。” 荀三也点点头,他问游星守说:“你还行吗?你的眼睛。” 游星守说:“你送我去就行!” 荀三说:“嗯。” 傅小眠急道:“你们说什么呢?荀三!你快放开我!” 荀三放开愤怒的傅小眠,傅小眠因用力过猛而摔倒在冰面上。荀三说:“等会你负责营救就行了,救出士兵以后赶快沿原路返回,明白了吗?” 傅小眠一时有些木讷没有反应过来。荀三又踏上一步拉起她说:“你的任务是带你的小队离开这,明白了吗?” 傅小眠看着荀三一脸严肃的表情,敬畏地点点头。 荀三拉着游星守的左手说:“上吧。” 游星守答了声“嗯”,两人便在冰面上疾行起来,滑向被黑云围困的众人。当二人离黑云只有十步左右时,荀三用尽全身力量将游星守掷向了天空并大喊着:“前方十步,四张赌桌大小!” 游星守便从空中抽出阴阳星,从上而下撒下千万点星辉,罩住黑云。是月沼。只是星辉比过往更明亮、更加刺眼。将黑云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尽。 一个灰色的影子快速从黑色的云雾间跃开,凌空飞起。当要降落时,冰湖的冰竟然凭空的浮起,成为他踏脚的阶梯。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衣看不见胳膊和手的古怪男人处。那人发出一阵阴沉的笑声:“呵呵呵……朋友……真华丽的剑术啊。” 荀三这才能仔细看清这个男人。一个留着两条长长胡须的人。有多长?胡须已经从他的嘴上方垂到了他的腰间。乌黑的胡须无风自动着,总让人觉得邪恶而危险。 除了胡须,最特别的就是他的眼睛了。他的眼睛是灰白色的,木木的,没有瞳孔,但却从里向外渐渐地发出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那死气沉沉的眼球后。 荀三看着他有种莫名地恐惧感。他给人的感觉不像蛆那样恶心,也不像螳螂那样疯狂,只是他远远比那两人更邪恶,而且充满着未知的力量。 那人说:“我真幸运!能遇到和我一样的盲人!” 游星守收拾起内心地紧张,笑笑说,“既然是盲人,你又怎么能看到我呢?” “呵呵……”那人的阴恻恻地笑着说,“每个人都用不同的眼睛去看着这个世界,但我却能用世界去看世界。你进入了我的世界,你又怎么能逃过我的注视?” “废话少说!”荀三不耐烦地说,“你就是妖将吧?或者叫你十二魔肖?” “哦?”那人侧过头“看”向荀三说,“你知道很多事嘛。” 荀三说:“才不呢!鬼才想知道你的事。只是我在这个战场上听到的尽是关于你们的可怕传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出现在战场?可是你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吧!” “呵呵……”那人摇摇头说,“不,我不会告诉你。十二魔肖是什么?或许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我们的身上流着和人类不同的血,那些血让我们因杀戮而疯狂,因死亡而雀跃!” 游星守说:“或许你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 “啊!”那人惊呼了起来,“你总结得太对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么解释!” “无名怪物?”游星守问。 “不,我是鲇。”那人正色道,“鲇鱼的鲇。” “鲇?”游星守想了想说,“你们十二魔肖不都是两人一组行动的吗?另一个人呢?难道对付我们还需要躲在暗中偷袭?” “呵呵……”鲇习惯性地笑笑说,“你们真的很了解我们呢……另一个妖将不想看到我战斗,因为那是让人颤栗的表演,呵呵,连他都受不了。” 游星守说:“那就不要让我失望。”他说完将手轻柔地放入怀里。 “一定不会!”鲇笑着,四周的黑云再次开始向他聚拢。他似乎马上要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游星守连忙问:“能不能让那些士兵离开?我们两个留下来。” 鲇摸摸自己长得奇怪的胡须说:“你们要是胜了,他们便能离开。要是输了,就都会死。” “好一个赌局。”荀三朗声说,“傅小眠,听到没,对方绝非善类,你可得想办法带你的部下离开啊!” 远处的傅小眠感激地点点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根本不敢想像胜利或者失败的代价。她紧要着下嘴唇,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游星守突然小声问荀三:“你怕吗,荀三?” 荀三勉强笑笑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一直都不算胆大的人。只是想赌一赌。我这一生,只要是为了赌就什么都不怕了。” “但是你却在危险的时候一次次帮助我。”游星守继续说,“甚至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找我。我很感激你!” “因为你总是会给我带来很困难的赌局。”荀三笑笑说。 “荀三,不要怕。我来保护你。输了顶多一起死掉,下辈子我再还你!” “下辈子就该我当庄了,那也不错!”荀三终于被他的话语感动得流下热泪,荀三想:幸好他看不见。 “叙旧应该看什么时候!”鲇显然对他们朋友之间的对话不感兴趣,他诡异地笑着说,“好好的在我的舞台上表演吧!” 说完,黑云急速将他包裹,他再次隐藏在黑暗中。只听到黑云的摩擦和流动声,像是他冷酷嘲讽的笑声。 第三十三章 优秀的逃兵 黑云不断涌动,荀三眼珠不断跟踪着黑云的动向,突然地向黑云掷出两张花牌。牌击向黑云便激发出紫色的电岚,像是黑云是皮,而紫色的电岚是它的肉。 荀三退了回来,和游星守背贴着背站稳说:“贴着我的背!记得以前我们的配合吧?” “来啊!”游星守大声答道。 本来是一环形的黑云,突然从某一处断开,分出了头和尾,像蛇一样邪恶而迅速地攻过来。荀三双手多出了十多张长条花牌,向黑蛇掷去。当然,这对于黑蛇来说似乎无关痛痒。当黑蛇就要打在荀三的瞬间,荀三大喝:“换人!”便急速地转了过去,游星守反而转到了前面,正对这偌大的黑蛇。 游星守的手从怀中抽离,绽放出蓝色的杳茫星光。黑云便被从正中破开,一分为二。黑云间鲇的身形渐渐显现。他似乎很狼狈地躲过了这一次致命的攻击。 然而游星守二人的反击远不止如此。刚才转到游星守后方去的荀三早已经不见了。他此刻正大叫着从鲇的正上空急速降下。 “哄嗵!”一声,荀三裹着自己身体的重量重重地砸在鲇的身上,鲇不算强壮的身子一下子被砸在冰面上,将冰面都砸出了裂纹。 荀三迅速起身,压住鲇的脖子,但他压不住。荀三便灵机一动,从后面揪住鲇的两条胡子说:“这样如何!” 鲇头冷笑了一声,细长的胡须忽然鼓动了起来,像是有生命的藤蔓用力裹住了荀三的手,然后,竟然将身上的荀三举起,恨恨地摔在地上。最后,鲇站起来,胡须又魔幻地伸长,勒住地上荀三的脖子。荀三刚想仰身,后背又背鲇踩住。 鲇冷笑着说:“胡须是我最犀利的武器,你竟然愚蠢到用手触碰呢?” 荀三脖子被勒住,后背被踩住,根本说不出话来,嘴里发出“咿厄”的声音,以及骨头不断发出的折断的闷响。 已盲的游星守感到了这一切,额头和鼻子渗出了冷汗。他说:“放开他!” 鲇冷冷地嘲讽道:“你在求我?怕了吗?怕我轻轻一用力,他的肋骨就插入他的内脏?可是这是战场啊!你们难道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 游星守面无表情地说:“谁不怕死谁就能不怕一切?以前我总这样以为,麻木不仁、自私自利地活下去。是他们,那些爱我的人,是他们教会了我害怕。他们把我从失望的过去中拉离,让我重新接触这个世界的善良,让我重新想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害怕失去他们!” 鲇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说得对!死去,便什么都没了!”他怪笑着看着游星守说:“但你有办法阻止死亡吗?”他说完用力踏向荀三的后背,荀三连脖子都发出咯咯的响声,脸被涨紫,命在旦夕。 游星守发出一声“呀!”的怪叫,挥出怀里的阴阳星,星芒便沿着不同轨迹射向鲇,正是一招“火雨”。 鲇不慌不忙地举起荀三的身体抵挡,那些星芒便全都击中在了荀三身上。鲇刚想嘲讽游星守时却发现那些星芒只是一些雪花罢了。而身前的游星守人已经消失,静静出现在他身后,向着他猛烈地刺出一剑。 任凭鲇怎样厉害,他都没想到游星守会有如此快的动作,以及如此多的诡计。他强力扭动身子,利用回旋力躲开游星守的剑击。但阴阳星还是狠狠地蹭到了他。他的腰部被剑峰割破一个小口子。 但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全力躲闪这一招,导致他松开了揪住荀三脖颈的胡须。游星守趁这个大好时机,抄起荀三大声问:“傅小眠!你在哪?” “这!”傅小眠已经将伤兵集结在不远处一个地方,用于游星守他们的战斗被浓浓的黑云包围着,她便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听到游星守的招呼,她立即欣喜地答道。 然而她看到的是一个人被大力地抛了出来,落在冰面上朝她滑行过来,直滑到她脚下才停。傅小眠一看,正是荀三。 “带他回家!”黑云里的游星守大声喊着。 傅小眠看着浑身是伤的荀三,他的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痕迹陷入了皮肉。而他的肋骨也断了两三根,可能已经插入了内脏,因为他的嘴里不断吐出大量血水。 她一下木讷了起来,回家?家在哪里?在战场上要怎么才能回家呢?她要带领这些伤兵怎样做才能安全的回家?一瞬间的那么多想法,几乎让她崩溃。 “队长!”彼丘突然拉住她的衣角说,“队长,原计划是遇到妖将我们都退回到之前的营地。” “可是,之后呢?我们永远也不去东南方了吗?我们会死在战场上吗?”傅小眠抱着头表情痛苦不堪。 彼丘突然一拳打在傅小眠的肚子上,她痛得立即昏厥了过去。 只受了点轻伤的图七大喊着:“你这小子,干什么!” “我在照队长的指示去做,为了大家都能活着!”彼丘说,“图七,你现在就是代队长,你的任务就是带领大家撤回原来的营地。” 图七诧异地看着彼丘,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孩子在面临这种生死大事时竟然如此冷静,冷静得可怕!往日的孩子气一点都不见了,转而变得坚强而老到。 “你呢?”图七问。 “我留下来查看这场战斗的最终情况,好拟定今后的方案,幸运的话我们赢。不幸的话,游星守输了,我也能及时退回营地。或许,我还能把游星守救出来……” “别自作主张!”图七大声道,“连游星守、荀三都对付不了的人,你怎么能够对付得来?你怎么能够逞能?跟我们一起走吧,大不了做个逃兵……” “你是最优秀的逃兵。”彼丘说完朝图七严肃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迅速地推到离图七十步之外,说:“你知道,十步之外,没有人能追上我。别想硬拉我回去。”他顽皮地朝图七做了个鬼脸。 “知道了。”图七低下头说,“一定要活着回来,让我狠狠地揍你一顿。”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他不再看彼丘,转而背起身边的一个伤兵大喝道:“还有力气的牵着没有力气的,我们走,回营地。” 众人应合着。其实大家受得伤都不轻,但没有人愿意做“没力气的”,都支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远离冰湖。 彼丘看着他们离开,然后伸手到脖子上摸了摸五彩绳说:“要是过了今天我还活着,我就娶你做老婆。” 鲇冷静地看着游星守将荀三抛离出黑云,然后从地面滑起。冷冷地说:“这么好的机会就被你这样浪费了。” “你指杀死你?”游星守似乎松了口气说,“杀人的机会永远不能说是机会。” “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用心跟我决一生死了?”鲇笑笑说,“你还不了解我的实力呢。” 游星守摆好姿势,手放入怀里说:“我最近才瞎,你先攻吧。” 鲇灰色的眸子转了转说:“哦。小心。”他说完便跃起,那团黑云迅速将他裹住,他成为“蛇头”,从空中向游星守砸下。 游星守使出“雪雾”,雪花变成粉末将蛇头紧紧裹住。可是鲇的身影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他继续穿透了雪雾,也穿透了游星守的人,到了游星守的背后。 鲇的声音也出现在了游星守的背后:“这才是真正的影术,和你刚刚对我使的差不多吧?”游星守连忙想转身。 可是鲇却及时的用双手扣住了游星守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 在游星守诧异之际,鲇的胡须如双剑般插入他的胸膛,并在他的骨肉里不断扭动。“啊!!!!!”游星守不禁发出了哀嚎。 身体像是要被撕裂开,内脏被无情的打击。明明马上就要死亡,鲇却收回了触手般的胡须自言自语地说:“慢点,慢点,就这样死了可不行。我的表演才刚刚开始。”他说完狠狠一脚踹在游星守的脸上,将他踢倒在地。 一个闪亮的光球从游星守怀里掉落,落在游星守的手边。 “那是?!”鲇灰色的瞳孔突然爆发出红光,说,“那是螳螂的源吧?你竟然有这个!”他说完就飞奔过去想抢夺过来。 “毁了也不给你!”游星守大喝着抓起光球,用力一握光球,光球立即爆裂开,从里面绽放出无数白光和白气,白气聚敛在一起,一股脑地冲进了游星守的鼻子。 “完了。”鲇抱着头,痛苦地看着游星守。 第三十四章 为什么只有你 在鲇惊叫之下,游星守手中白色光球碎片间渗出的白气完全地飞入游星守的鼻孔。游星守感到有种窒息的感觉,那些白气像是满是杂质的粉末,刺激着他的咽喉,让他不能呼吸。并迅速穿透他的皮肤融入他的血液,在他的血液里蔓延开。 游星守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肌肉在枯萎,衰竭。最重要的东西在流出体外,然后他感到自己死了。像花一样枯死,只不过他的死亡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来不及让他享受死的余韵,他便又感到一种奇异的东西代替了血液重新蔓延在他的身体里。 鲇走过来同情地对着倒在地上的游星守说:“你这蠢材。魔源可是魔君的血液。是魔君赐予我们的血液,因为这血液我们才能从死亡中重生。一般人是无法从血液中汲取力量的。不仅如此,即算是我们,也会因巨大的异世界力量而扭曲。我的眼睛,以及所有十二魔肖之所以外表异于常人,就是因为那可怕的力量……” 游星守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反驳他。但他却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种东西突破了血管的束缚,在他的体内交错纵横,代替了血液在他的身体间自行地流动。力量,无可限量的力量。 那些代替血液的存在最终流向一个方向,大概是心脏的旁边,在那个方向聚集着巨大的能量最终开始了跳动,那是脉搏!也便是游星守新的心脏。 “现在一切都……”鲇刚想说话,却惊讶地看着游星守缓缓站了起来,他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 游星守浑身裹着黑色的妖气,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任何变化。突然,他紧闭的眼睛蓦然睁开,两只眼睛竟然放出紫色的光芒!紫色的光芒正在凝视着鲇,鲇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你竟然没死……”鲇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说,“难道?” 游星守默不作答,只是用他那可以洞穿一切的新眼睛看着鲇。鲇感到极大的压力,终于按奈躲进了黑云。 然而即使鲇躲在黑云里,游星守的紫色眼睛仍然盯着鲇不肯放过。鲇恐怖地看着他,停止了继续移动。 游星守的身影突然变成了残像,消失了。鲇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突然游星守出现在他面前,几乎是紧紧地贴着他。仍然用他紫色的眼睛盯着他。 “啊!”鲇因恐惧大叫着一把揪住游星守的肩膀,伸出了鲇鱼须狠狠地刺入游星守的身体,想搅动他的内脏。然而鲇鱼须只是刺入了身体便被游星守的肌肉和内脏夹住了,再也抽不回来。 游星守竟然一口像鲇的肩膀咬下,活生生地咬下一块肉来。鲇痛得呼天喊地。拼命挣扎,可是就是无法挣脱游星守。而游星守比野兽更凶残地在蚕食他的皮肉,鲜血将他的整个脸都然红,配上他紫色的眼睛,显得异常恐怖。 “普通人只要接触魔源都会死,连十二魔肖也只是魔源暂时的载体,无法完全吸纳魔源的力量……”鲇恐惧地看着游星守在心底里问,“为什么只有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鲇这样想着,几乎崩溃在游星守的撕咬下之时。游星守忽然闭上了眼睛。全身无力地倒了下去。鲇插在游星守身体里的鲇鱼须终于得以拔出来。他木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游星守,隔了很久才从死亡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原来,他没有死,而游星守呢?鲇小心翼翼地摸着游星守的心脏。居然有两个心脏跳动的声音! “哈哈哈哈……”鲇疯狂地大笑出来,他喊着,“魔君!我终于明白你把我们放到人间的目的了……为了他一人,我们都得死?”鲇居然流下了泪。 “不!”他突然坚决地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第二次生命,我一定要阻止你的计划!或许,现在杀了他就可以……” 鲇看着昏厥的游星守。鲇鱼须快速地勒向游星守的咽喉。 眼见昏厥的游星守的脖子就要被鲇的胡须捏断。一个雪球狠狠地砸向鲇的后脑。鲇用自己的感觉捕捉到那是一个年轻的小男孩,十三四岁左右。在二十步之外,正捏着雪球一个又一个地掷过来。 只不过是个小孩,杀死了游星守再对付他也不迟。这个想法一度出现再鲇的脑海里,然而仿佛羞辱他般。男孩的一个又一个雪球都打在他的后脑上,逼得鲇气急败坏地抛开游星守,直冲男孩奔去。 没想到他一开始跑,男孩也开始跑了起来,而且并不比他慢。他追了一阵,竟然发现追不上。 急速的奔跑,加上之前与游星守的鏖战所耗费的体力。鲇不禁气喘起来,他看着远处的小孩问:“臭小子,你是谁?” “我叫彼丘。”彼丘擦擦鼻涕说。 “你们的军队都跑了,留下的,为什么只有你?”鲇问。 “因为我是最强的。”彼丘想了想说。 “哈哈!”鲇指指游星守问,“你比他还强吗?” “总有一天,会的。”彼丘从腰间拔出两把匕首,一左一右,一正一反的用两手拿着。 鲇说:“那我就连你也一起杀了吧。”说完他就消失在黑云中。而彼丘这时才发现黑云已经在他不知不觉时形成了一个环包围了他。 很快黑云从某处断开,变成一个巨大的黑龙声势浩大地向彼丘袭来。彼丘几乎用尽全力向一旁躲闪,才勉强躲开。 然而就在彼丘躲避的一瞬,一个身影也从黑云中脱离出来,紧紧地捉住了彼丘。是鲇!他阴笑着用鲇鱼须裹住彼丘的脖子说:“小子,你还嫩得很呢。” 鲇得意地用胡须将彼丘举起,任凭他的双脚在乱揣。想要就这样绞杀他。然而有什么突然使鲇停下来。鲇腾出一只手将彼丘脖子上的什么东西一扯,便把一条五色绳给扯了下来。 “这是哪来的?”鲇出其不意地问彼丘。 然而彼丘的脖子被勒住根本不可能说出话。鲇便把他拉近,稍微放松了一些力气。彼丘立即大喘气起来。 “哪来……”鲇的“的”字还没出口,两把匕首就刺入了他的胸膛。其中一把正刺在他的心脏上,他嘴角立即涌出了大量鲜血。 他愤怒的看着彼丘,重新收紧胡须,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置彼丘于死地。然而他终究无力这样做,颓然地倒下,今天他太累了。 黑色的云在他身旁徘徊,最终渗入了冰面下,将冰染成黑色,像是他专属的床。他倒在黑色的床上痴痴地说:“连他都杀不死我,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鲇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断气了。从他心脏处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光球,轻轻滚落到彼丘的脚下。 第三十五章 心恨谁 当彼丘把游星守一个人背回营地时,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中更没有人能相信彼丘杀死了那个妖将,把游星守给救了回来。好在彼丘并没有向他们讲述这一部分,他只是把背上重伤的游星守放下,说了句:“我们回来了。” 尽管如此荀三还是挣扎着大喊道:“好小子!” 傅小眠一把跑过来抱住了彼丘,紧紧的,像是责怪他的任性,又像是褒奖他的优异。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就松开了他,重新去照料那些伤兵去了。 彼丘也不再说话,钻进了被窝,埋头大睡起来,他实在太累了。 深夜,彼丘自然地睁开眼睛,他醒了。而大家仍在熟睡。他小心翼翼地爬出营帐,向冰湖跑去。 那里有什么隐约地联系着彼丘的心,让他想再去那里看看。 果然,在不久前杀死鲇的战场上,彼丘看到了那一身薄衣的小鱼,她正忧郁地看着向她跑去的彼丘。 彼丘突然感到胸中有种莫名的激动,他跑上前去一把将小鱼抱在怀里大声说:“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鱼!” 小鱼木讷地让他抱着,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了?”彼丘莫名地去看小鱼的眼睛。只见小鱼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仇恨和挣扎。 “别不高兴啊,好不容易见面。”彼丘笑笑说,“看我给你带了礼物来了呢。” 他说完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之前的黑色光球放在小鱼的手心,说:“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的战利品,送给你!” 小鱼碰着那黑色光球的手不停颤抖着。她颤声问道:“是怎样的……对手?” “是一个三十来岁,长得像鲇鱼的阴险家伙,他还想用鲇鱼须勒死我呢!”彼丘吐吐舌头说。 “是我哥哥。”小鱼定定地看着彼丘的脸说,“鲇是我的哥哥。” “开什么玩笑?小鱼你……”彼丘的心沉下来,他大声说,“你绝不是……” “可我是!”小鱼突然爆发了出来大声说,“是那个被你杀死的鲇的妹妹,是,我是!不仅如此,我还是十二魔肖之一的鱼!是你们的敌人!” 彼丘被她的声势和言语吓得站立不稳跌坐在冰面上,无奈地看着眼前娇弱的女孩面上不断滑落的细细的泪。 在彼丘眼里迅速回忆起与鲇对决时,鲇看到他颈上五色绳的样子,以及最终遗恨的眼神。“难道这是真的?”彼丘问自己。 “那年我们家乡发大水,洪水冲垮了所有堤垸、房屋。哥哥为了救落水的我也被卷入了洪水,我们一同溺死……之后,魔君看中了我哥哥的才能,给了哥哥新的生命,哥哥却苦苦央求魔君也能给我生命,让我重新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在这个世界未必有什么好,但是只要是哥哥决定的,就一定是为了我好!” “就连要杀了我,要杀了我的战友们,也算是为了你好吗?”彼丘在木讷间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火上浇油地这样说。 “是的!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延续我的生命!”小鱼厉声大喊起来,彼丘从未想过温柔的她居然会如此狂暴。 可彼丘偏偏有个别扭的个性,他从腰间摸出两把匕首,往小鱼面前一丢,说:“就是这两把匕首杀了他,你的好哥哥。现在你的仇人就在这里,你能为他报仇吗?” 小鱼的脸气得通红起来,她拾起匕首大喊着:“我能!”说完一个箭步撞在彼丘怀里,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在彼丘的心脏上。鲜血立即喷射出来,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襟。彼丘一把搂住撞在她怀里的小鱼,轻轻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我还给你了……你哥哥的事,对不起……”彼丘说完潇洒的笑笑,扭过头按住伤口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可是还没走出三步就跪倒在冰面上,仰天喘着大气。 “不!”小鱼浑身颤抖地抱着自己的头。她疯了般地跑上去抱住彼丘说,“我不要这样!我不是真心要你死的!我不想报仇!我不想你死!” “傻瓜,我怎么会死呢……”彼丘没有回头说,“在这里遇见你……真好,好喜欢你,如果……以后……老婆……”他终于停止了说话,也停止了呼吸。鲜血流在冰面上却久久不能凝固。 “不!你不能就这样死了!求你!”小鱼疯狂地哭喊着,“呜呜,不要!我还没有跟你说,见到你我有多高兴,我有多么想活下去!彼丘!!活过来!我已经没有哥哥了,不能再没有你!” 她痛哭的时刻,时间却在流逝,等到鲜血即将凝固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二话不说地拿出彼丘刚给她的黑色光球,喂进彼丘的嘴里,然后用力一挤彼丘的嘴,让那黑球在彼丘的嘴里破裂开。黑球的光立即散发出黑色的烟丝从彼丘的七窍里渗出。小鱼紧紧地注视着这一切,突然彼丘的身体动弹了一下,从他身体传来一个诡异的心跳声。 小鱼这才稍微送了一口气,对着沉睡的彼丘说:“这样让你活过来,你不会恨我吧?”她轻轻将脸贴在彼丘的脸上自言自语地说:“你一定不会恨我的,你那么喜欢我,我那么喜欢你……” “光凭你这样做是无法让他活过来的。”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空洞地从黑暗的夜风里传出来。 “是谁?”小鱼望向那处黑暗,黑暗中一盏绿色的灯火渐渐地靠近,原来是一盏翻着绿光的灯笼,而提着灯笼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不要害怕,我是彼丘部队里的人。我叫安魂。” “你刚才说我这样无法令彼丘活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我是个阴阳师,专和灵魂和尸体打交道,所以对灵魂和肉体有一些了解。” “为什么彼丘不会活过来?我也是这样活过来的,他不是已经有心跳了吗?”小鱼怀疑地问道。 安魂脸上的满脸皱纹像是梯田一样写满了阅历,她说:“你和彼丘是不一样的。因为你的源是魔君创造并给予你的,所以能直接联系你的肉体。但彼丘现在获得的源只不过是你临时找到塞给他的,他并没有办法和他的肉体同步。也没有方法驱动这巨大的力量。他现在的心跳只是暂时的,等一会就会慢慢减弱。” “那要怎么做?”小鱼焦急地问。 “关键是‘驱动’二字。要让他体内的力量动起来,就必需能有诱因驱使源的力量运动。”安魂边说边走近彼丘,蹲下,打开灯笼的顶,让绿色的冥火串了出来,变成萤火虫似的亮点,围绕着彼丘的身体飞舞。 安魂继续说道:“现在我将这些战场上死去的战士的怨灵放入彼丘的体内,就会和源的力量发生冲突。很显然,一方面是魔君的力量,一方面是痛恨魔君的力量,这两股力量在一起,必定是一方蚕食一方,而不管是谁蚕食谁,力量却被调动了起来,这样就使彼丘的肉体和源的力量发生了共鸣……”她边说边看着绿色的亮点渗入彼丘的肉体,彼丘的肉体开始怪异地抽搐起来。 “这样他就可以活过来了吗?他会痛苦吗?”小鱼担心地问。 “痛苦?”安魂笑了起来说,“他会非常非常地痛苦,但世上哪个活着的人不痛苦呢?他得活着,所以他必需痛苦!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他体内的源和士兵的怨恨都会消失,那么他也就会死去。他并不是永生的。” “不用永生,这样就够了。”小鱼略微放宽了心,轻轻摩挲着彼丘的脸。 安魂感慨地说:“你走吧,我不想你看到他醒来时的痛苦样子。” “为什么?” “你想他一活过来就看到杀死自己的人吗?何况他还是那么爱她。”安魂不无讽刺地说。 “我错了吗?”小鱼掩着脸哭道。 “谁也没有错。他也确实杀死了你哥哥,这就是战争。只有强权,没有对错。” “我明白了。”小鱼恋恋不舍地将怀里的彼丘轻轻放下。擦了擦眼角得泪对彼丘说:“我也想……”但她终究没说完,而是疾步朝冰湖的那一边跑去。 安魂看着小鱼的离去,诡异地笑笑对倒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彼丘说:“快快长大吧,比谁都强,把这个世界变得一团糟,那样你就会永生了,我的好儿子。” 第三十六章 狼,十字阵 亦沾和沈二娘从雪狼爬犁上下来。沈二娘将爬犁推到一个雪堆后面,然后拍拍手上的雪尘笑笑对亦沾说:“这之后是山路,我们就只有步行了。” “没事。”亦沾从思索中脱离开来,看着沈二娘问,“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遗忘之地,那是秦无益和游星守一定会去的地方,我们到了那就一定能遇到他们了。” “我可不一定要见到他,我只是陪你……”亦沾不服气地说着,沈二娘看着她,她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隔了一会问:“遗忘之地?那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未听说过,最近却出了名。因为据说那里出现了不死女。所以正军和叛军的目标便都在那了。”沈二娘一本正经地告诉亦沾。 “又是不死女!真烦人!”亦沾噘着嘴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你嫉妒?”沈二娘掩嘴笑笑。 “才不是!”亦沾说。 沈二娘笑笑说:“其实没什么,所有人都是因为她的不死之谜才跟着她的,而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你就不同了,如果游星守记得你,绝对是因为你是个可爱的女人。” “不要提他了,我的心都已经凉了。”亦沾苦笑着说。 沈二娘却自言自语了起来:“女人啊,不是那么容易甘心的。” 亦沾看她出神便也跟着出神地想起来。没料到沈二娘已经从思索中清醒过来,拉住亦沾的手说:“走吧。”便拉着亦沾一步一步爬向雪峰。原来拉雪犁耙的那四条狼乖乖的在沈二娘身后不远处跟着。 亦沾看到了好奇地问:“它们?” “它们听我的,不用怕。”沈二娘对着四条狼说,“你们四个要老实点。” 那四条狼便发出低吠,像是在应承她。看到它们唯唯诺诺的样子,亦沾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二娘说:“这下你相信了吧?它们其实挺老实的……” 突然四条狼发出短促的恶叫,打断了她们之间的交谈。亦沾还没有反映过来,四条狼影便已经扑向前方某处。好不容易跟上它们的速度,亦沾看到四条狼正奔向的地方站着一个黝黑的男人。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那男人大喊着,地上便升起四块大冰块分别砸向四匹狼。每个冰块皆命中目标。于是狼停止了扑向他的去势,退回来,围绕在沈二娘和亦沾四周不停地打转。 “不错的畜生!”黝黑的男人裂开大嘴笑道,“可惜还是不够看的!” “你是谁?要干什么?”亦沾抢着问道。 “我叫黄龙。” “为什么找上我们?” “因为这个女人。”黄龙指指沈二娘说道。 沈二娘略微动动眉毛问道:“跟秦无益有关?” “真聪明。”黄龙将嘴咧向一边说,“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曾经的主人一直都赞扬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 “过去的主人?”沈二娘问,“为什么现在不是了?” 黄龙说:“你没必要知道。因为我马上就要让你们都死掉了。” 沈二娘皱皱眉忧伤地叹了口气说:“哎,为什么好端端的却突然要杀我?不但要杀我,还不肯放过我这位新认识的朋友?” “都说了你没有必要知道了!”黄龙不耐烦地绷紧了一下肌肉,他全身的肌肉立即“咯咯”地响了起来。 “你这个叫黄……什么龙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对付两个女人,你算什么英雄?”亦沾气愤地踏前一步大喊着,“要杀就先杀了我吧!” 黄龙收敛起笑容说,“我可没打算作英雄,像是秦无益那样的人,真是太无趣了……你想先死,我就成全你。” 黄龙一拳击向地面,厚厚的雪地下的岩石带着冰雪一齐列成无数块。沈二娘一把将站得靠前的亦沾拉在身后。挥手指向飞来的岩石喊道:“狼,十字阵!” 她身旁原本在巡逻的四匹狼立即迅捷地奔向黄龙击出的冰。但这次它们是一齐奔了出去,前后左右排开成一个十字形。兰灰色的十字在雪白的白雪上掠过,直奔向砸来的冰岩。 冰岩依次砸了下来,第一块砸向最前的一匹狼。头狼眼见冰块砸来却动都不动。而最后的那条狼却突然跃起用双爪猛力扑向岩块,那岩块立即像瓦片般被撞得粉碎。 紧接着第二、三、四块冰岩从天空上和两旁砸下,像是一个铁桶要将群狼扣在桶子里。然而群狼立即朝四个方向散开,让这四块石头皆落空了。 黄龙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立即一扭伸出的手――他用以控制石头方向的手。第五、第六颗石头掉转了方向直接飞向沈二娘和亦沾的所在地。 沈二娘无能为力地看着冰岩砸向自己,亦沾已经将手紧紧自己的琥珀小刀上。这时离沈二娘最近的一匹狼突然折返,分扑向第五块石头,将石头扑了个粉碎。 “干得好,小哲!”沈二娘正像孩子般叫好之际,却突然惊叫了出来。原来一块尖锐的冰岩从地底钻出刺穿了名为小哲的狼的身体。虽然未击中要害,却使狼在一瞬间停顿下来。而正是这一瞬间使先前的第六块冰岩狠狠砸在狼的头上。小哲立即侧倒在雪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哈哈。畜生毕竟就是这么蠢。可你们还真得感谢它,不然刚刚就是你们中的一个倒下了!”黄龙狂笑着说。 亦沾第一次看到沈二娘忧伤地跪在死去的狼身边,轻柔地抚mo它的毛发,眼中的热泪一滴滴滴在小哲兰灰色的毛发上,闪亮了一下便渗入更深处了。其余的三匹狼也围在沈二娘身边,还不时仰头长啸一声。 亦沾将手按在沈二娘的肩膀上,希望能够安慰她。她却一把抓住亦沾的手,转过头来满是泪眼的说:“你等会千万不要动!” 亦沾想问:“为什么?”却又觉得她的语气不容质疑,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沈二娘用袖子擦干眼泪,大步向前进了一会。两匹狼突然一左一右地跟在她两旁。最后的一匹狼跑到了她的前面。她和狼成了一个新的十字。 沈二娘这时盯着黄龙冷冷念道:“狼,十字阵!” 第三十七章 背叛的黑水仙 “切!”黄龙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又用力一拳击向地面,将地面砸得皲裂开。七块碎石照例浮上了空中。 沈二娘和三头狼盯着黄龙,似乎是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巨大的碎石却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冲阵!”沈二娘喝了一声,三匹狼竟然放弃了十字的站位,成一直线,像离弦之箭一样扑向黄龙。 由于速度实在太惊人,黄龙不得不扭转石头的轨迹,阻挡狼的进攻。然而狼却丝毫不畏惧巨石,撞了上去,将大岩石撞了一个大洞,而速度却丝毫不减。 黄龙只好又用第二块石头去阻止狼,第三、第四块石头夹击向狼群。 沈二娘喊着:“崩!”狼群在即将尽灭的时候,原本尾随头狼的二狼、三狼一左一右地避开岩石继续向黄龙刺去。而头狼仍沿着之前的轨迹,被三块石头狠狠地砸到,激起一片血雾。 头狼死了。但另外两匹狼对黄龙的威胁并没有解除。黄龙只好用第五、第六块石头夹击二狼,在成功击溃二狼以后。三狼却已经扑向了黄龙的胸口,那石破天惊地突刺哪怕是石头都能刺穿,更不用说是黄龙的身体了。 紧急关头,黄龙大喝:“老幺!”第七块石头凭空浮现在他胸前,将袭来的第三只狼从中贯穿。 正当黄龙咧嘴一笑时却发现一个冷酷而美艳的脸庞出现在她身前。在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一个瞬间用两根手指用力地戳向黄龙的心脏。 手指并没有刺入黄龙的身体,但黄龙感到心脏部位剧烈的疼痛,仿佛裂开了般。他一个支撑不住竟然跪倒了下去,但他立即就地一个滚身,然后向后跃开。 “这是什么?”黄龙在不远处跪着,挣扎着抬头看向沈二娘问,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滑落。 “这个叫痛指。”沈二娘收回架势重新站好说,“是一种独特的迷幻术。会让人体误以为非常疼痛,但其实却没有受伤。” “你这个蠢女人!居然还感告诉得我这么清楚!”黄龙想举起拳头再一拳击向地面,却发现自己心脏的疼痛居然令自己无法动弹。 沈二娘冷冷地说:“只要你的暴戾存在,只要你有杀人的yu望,你就会痛不欲生。起码你的身体会觉得受伤了,但如果你强行反抗身体的感觉,你的身体就会真的受伤了。” “了不起的女人啊。”黄龙嘲讽地说,手段竟然这么高明! “是它们的牺牲不得不让我高明起来。”沈二娘悠悠地说着,目光却看着地上躺着的四匹蓝灰色的雪狼。 “那我暂时杀不了你了……”黄龙似乎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可不会那么简单!”亦沾这时愤怒地大喊了起来,“一定要杀掉你!” 黄龙的嘴角又流露出一丝嘲讽,“凭你吗?那可不够看的!”说完他挣扎站起,向远处跑去。亦沾想追上去,却被沈二娘一把拉住。 “不要去!”沈二娘说。 “为什么?”亦沾刚回过头来追问便发现沈二娘阖上了双眼向她坠倒。她连忙抱住她,亦沾惊慌地问:“怎么了?你这是?” “没事,我没受伤。只是用完了痛指后的一段时间我也会非常痛,需要休息,所以请你保护我。”沈二娘微微睁开眼睛,淡淡笑笑说。 好美的女人,亦沾心里想。坚强得恰到好处;成熟却永远质朴,如果自己是男人也会爱上这样的女人吧?亦沾心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 黄龙捂着心脏在飞雪间疾驰。心上的痛,居然令一向勇猛的他也畏惧起来。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突然一道细细的白光混杂在飞雪中向他的脸刺来。黄龙一惊,一个侧闪闪向一边。却被早已在那等着的某人狠狠的一脚踢在小腿上,立即仆倒在地。 黄龙惊讶地扭头看着那人说:“席夙云!你要干什么?” 长方形脸的席夙云仿佛天生就那样不高兴,他眉毛下的眼睛细细长长的却足够有神。他手中的鱼肠剑在他手上就像被他轻轻捏着的一根枯树枝。 “杀了你咯。”他淡淡地说,“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黄龙勃然大怒说:“你说什么?就因为我没有杀死沈二娘你就认为我没用吗?” 席夙云仍然淡淡地说:“刚刚的战斗我一直都在远处看着,由头看到尾。你多次浪费了杀死她的机会。而我也发现,你的智慧和勇气都及不上那个女人。所以,我决心抛弃你这颗棋子。” 遇到这样冷的人,黄龙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反而变得比以往平静下来。黄龙问:“以你的能力,想杀死那两个女人随时都可以杀死,为什么要让我去做?” 席夙云叹了口说:“大概是习惯了吧。总是隐藏自己的心,这样活着的人会慢慢学会操纵他人。玩弄手段和权利,在黑暗中轻易改变别人的命运。我已经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黄龙急问道:“那我们说好的条件――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会治好鸢的哑病,你会照做吗?” 席夙云仰天笑了,笑得开心,放肆。之后他放下目光,淡淡看着黄龙反问:“你觉得呢?” 黄龙感到一阵怒火涌上他的脑袋,他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向席夙云跃去,对准席夙云的头挥出一拳。这石破天惊的一拳只要击中目标,一定能让目标炸裂开。可是拳头却穿越了席夙云的身体,当黄龙大惊失色地扭头时,细小的鱼肠剑已经从他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 黄龙嘴角溢出鲜血,他喃喃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席夙云在他背后轻轻说道:“你不了解我,没有人了解我。背叛是我的宿命……” 大概热血流逝得太快,黄龙似乎感到了冷,颤抖了起来。但他还是鼓足了力气问:“你会怎样对鸢?” “她将会成为我的新武器,为我作战,斩杀我的敌人。像你一样,像七鬼一样,像皇上一样,不过是我嘲弄命运的工具啊!” 黄龙愤怒地转过身,两手按住了席夙云的肩膀。席夙云的身体这次实实在在的存在着,为此黄龙用最大的力量将头撞向席夙云的头。 “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黄龙的头竟然被撞得爆裂了开,他沉重的倒下,两手却仍然紧紧揪着席夙云的衣服。巨大的重量将席夙云的衣服撕扯开,露出了他白皙的肩膀、背部…… 以及背上面纹着的一个水仙花图案,只不过是黑色的。 黑水仙。 第三十八章 感情动物 天将黑时,鸢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出现在一间茅屋前面。在这样的冷天里,人头上的血液早已凝固。只是人头仍然睁着的大眼睛,却不愿闭上。鸢的身上仍旧是一身白色,素得离谱。混在这样的雪地上,根本分不清,哪是人?哪是雪? 茅屋里透出淡淡的红光,显然里面生着火炉。门是虚掩着的,鸢轻轻地推门进去。便看到席夙云面无表情地对她打招呼说:“来了?” 鸢习惯性地四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顺便把头上带着蓑帽摘下。四周没有异常,除了穿上用被子裹住了一个人以外。 席夙云不理会她好奇的目光,自顾自地问:“我们的交易怎样了?” 鸢将手中的人头掷到席夙云脚下,席夙云用脚拨弄了那个头颅两下说:“很好,他一定死得很痛苦。更可笑的是,他到死都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他死的……哈哈。”席夙云怪异地笑着。 看到鸢厌恶的表情,席夙云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白布,向鸢随手一扔,那布条便听话的落在鸢的手里。鸢急忙展开布条,脸上逐渐露出一丝喜悦。 “秦无益的去向,现在就在那上面写着呢……”席夙云微笑着看着鸢说。 鸢收敛起脸上高兴的神色,回复对席夙云的冷漠,转身就要离开。席夙云眼睛放出一丝残酷的光不急不徐地说道:“不跟黄龙告个别吗?” 鸢急忙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席夙云。席夙云目光带着淡淡忧伤地看着床上被子裹着的人。鸢不明究理地走过去,拉开被子的一角,却看到黄龙已经被撞得破裂得只剩下一半的脸――另一半不见了,干净的不见了。 “咿!”鸢的声音并不大,但那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想大声呼喊的一声,她跌坐在地,面色灰白。稍瞬,豆大的眼泪流了出来,伴随着还有她偶尔的“咿呀”之声。 席夙云适时地走上去,想将她拉起来。却突然看到鸢甩开他的手,凶狠地看着他。凌厉的杀气从她简单的单眼皮下的杏眼发出。 席夙云摊开手说:“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杀他的可不是我,看他的伤口就知道了。” “咿!”鸢比划着,像是在追问他。 “是沈二娘!我没想到她有那么厉害,原本我以为黄龙绝对不会失手的。本来,我们的交易是很简单的,没想到变成这样……”席夙云一副难过的模样。 “格格!”鸢紧握着拳头发出的响声。她的泪已经不再流出了,像是等待干涸的泉水。而加速泪水干涸的,无疑是她的愤怒,以及汹涌、凌厉的杀气。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找人杀掉那个女人的,一定替黄龙报仇!”席夙云忿忿说。 鸢急速奔上来,双手揪住席夙云的衣领,“咿呀”个不停。席夙云皱着眉为难地说:“我不会说的,那个女人太厉害,连黄龙都死了……” 鸢的一只手突然掐住了席夙云的脖子,只要再稍一用力就可以将他的脖子给掐断。席夙云只好说:“她就在冻夜港,有个叫亦沾的跟他们在一起……” 鸢这才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走到黄龙前面将他健硕的身躯抱起来,往屋外走去。 席夙云并没有跟出去,只是在无关痛痒地喃喃自语:“女人啊……感情的动物而已。” 鸢抱住黄龙的尸体在雪地里走着,她一直这样走着,直到她走不动跌倒为止。她开始用手指挖着雪地,想要为黄龙做一个墓穴,可是任她怎么挖,厚厚的积雪也没有被挖尽。她无力的瘫倒在雪地上,痛哭起来。 这时候突然有个脚步声传了过来。鸢抬起头,看到一个头发高高束起的男人,脸上尽是疤痕很彪悍,又有些冷酷。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个短短的薄衫,脚下踏着精致的草鞋。 “要帮忙吗?”那人问,语气很平淡。 鸢意外的没有生气,确实的说,她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她颓坐着,无力地摇摇头。那个男人却没有走开,而是将目光移到她身旁的那具尸体。鸢下意识地扑上黄龙的尸体,将他挡在自己身后,并紧张地盯着男人。 男人收回目光,退后了七步,然后手一扬,手里突然多了一把菊黄色的剑。他将剑狠狠地向雪地上一插,雪地顿时震动了一下。然后男人将剑从雪里抽出,再也没看鸢一眼便走了。 在他消失了之后,他先前刺下的地面突然塌下了一大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那个坑正好容下黄龙庞大的身体。鸢愣了一下,还是将黄龙的尸体放了进去。然后一点点地将雪堆在他身上,直到将坑填满。 最后她在离这个临时坟墓最近的一颗大树上做了个记号,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冻夜港走去。 //―――――――――――――――――――――――――――――――――― 简易的帐篷里,游星守一声尖叫惊醒了过来。众人并没有过多惊讶,因为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睡着。伤痛在整个营房里蔓延着。但偏偏这里很寂静,没有一个人肯喊出声来。 “我没有死?”游星守看着一旁微笑着的傅小眠问。 “是彼丘。”傅小眠一边照顾着重伤的荀三一边说,“是彼丘带你回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游星守喃喃道,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说,“我又能看见了!这是?” 荀三在一旁的铺位上躺着说:“这叫因祸得福。你一直都挺走运,我就没你那么走运咯。我的腿断了一条,肋骨也断了几根,可能得养几个月咯。” 游星守挣扎着要起来,却力有不及地倒下,他懊恼地问:“如果这时候鲇攻过来……不行,我得立即做准备!” 傅小眠忙按住他说:“不要紧!鲇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游星守喃喃道。 荀三严肃地说:“是彼丘那孩子……” “啊?”游星守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荀三笑笑说:“你的反应跟我想的完全一样。很难相信是吧?但那孩子就是那样与众不同啊……” “彼丘呢?”游星守急问傅小眠。 傅小眠说:“管伙食的婆婆发现他晕倒在雪地上了,刚把他背回来,现在他正在那边睡着呢。”傅小眠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铺位上沉睡的彼丘。 游星守看着彼丘时感到有人在狠狠看着他,他这才发现安魂正在彼丘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她果然还恨着他,她一定巴不得这样死了。他只好收回目光对傅小眠说:“我们也许还没到东南方就已经都死了。” 傅小眠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去见秦无益!我没跟你说吧,格鲁已经先我一步去打探秦无益的消息了,我不可能这个时候离开战场。至于他们……”傅小眠哀伤地说,“离开了我们,他们会马上……总之,我们只能一起去东南方。” “我没有意见。”游星守说,“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到那的。” 第三十九章 无益何喜 他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在雪地里走着,他一个人,迎面而来的雪花落在他头上,脸上,鼻尖上,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均匀地呼出每一口气,在这样的雪天里浓浓的,又似乎淡淡的透漏着热情。而那种热情竟是要将冬天融化的期盼,将寒冷包容成温暖的喜悦。 这里叫冻夜港,据说是通向遗忘之地的地方。没有人了解到遗忘是怎样的?不死又是怎样的?有些人总以为死是无意义的,遗忘是无意义的。他们叫嚣着,对不死的传说不屑一顾,却只是因为他们足够年轻,足够肤浅。肤浅到对死一无所知,对人一无所知。 人是很怕很怕死的。所以人们寻找不死。人为什么怕死呢?因为害怕死带走一切,害怕自己失去所有的积累。记忆也是一种积累,所以人们同样害怕遗忘。 遗忘之地是个怎样的地方?在不死女出现以前,那里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也许那只是个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因此才叫“遗忘”之地的吧?但一旦不死女出现在了那里,那里便变得神秘起来。 唯一能打开异世界门的人,唯一知道命运之墙那一边是什么样子的人。就在那,在遗忘之地。因此理应的,世界上所有的yu望和野心都集中在那里。 而他也要去往那里。只是他脸上的微笑永远那样从容,他的脚步永远那么不急不缓。他哈出的气那样浓郁――因为裹着酒气。他叫秦无益,皇帝的养子。 无益是皇帝给他取的名字。举国都知道皇帝秦城最喜欢的不是他的那三个亲生儿子,而是这个养子。他喜欢无益,只因为他从不像他亲生儿子那样目光紧盯着他臀部下的皇座。他叫他无益,没有好处,意思是指这个孩子不谋求父亲的好处。 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的纷繁复杂,无论现实有多么残酷势利,他都不紧不慢地走他的路。现在也是这样,即使他来到了野心的集所,他也是那样轻松,悠闲。 但冻夜港是不允许悠闲存在的。凛冽的寒风中秦无益搜索着什么。这里是个无人的村镇。每间房屋都没有人,只有依稀可猜测的一条沿着房子的轨迹,那大概就是早被冰雪掩盖的路。 终于秦无益看到了港口,那里有一搜大船停在河面,只能远远的看见。看来必需得乘小船才能过去。可是港口又并没有任何一艘船,甚至连一片木板也没有。 可是无益并不觉得丧气,因为他并没有机会感到无聊。 一个身材健壮,头发高高束起的剑客,脚步迅速地从港口赶了过来,和他一起站在码头看着冒着白气水面发呆。 “你也要去遗忘之地吗?”那个剑客侧过头来问。 “是啊。”秦无益礼貌地笑笑说,他从怀里摸出酒壶,递给剑客问,“来一点吗?” 剑客想了会,终于说:“不……” “哦,那我自己来。”秦无益自己高兴地对着壶口啜饮了起来。 “何喜!”剑客突然看着河面说了两个字。 秦无益喝到嗓子眼的酒差点被他吓得从鼻孔中喷出来。在一阵咳嗽中,他“哎呀,妈呀”的叫苦,“你喊什么啊?你吓我一跳!” 剑客又说:“我叫傅小菊。菊野地的傅小菊。” 秦无益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快,挠挠头任性地说:“那又怎样?我只记得住女孩子的名字。” 剑客沉默了一会说:“看来,你是唯一不用去遗忘之地的人……” 秦无益说:“那可不行。我必需去那里。” 傅小菊问:“为了你的父皇?为了他长生不死,永久的当皇帝?” 秦无益说:“哎,我……”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是。”傅小菊难得地笑笑说,“何喜不会那样。” “你有毛病吧?何喜是什么鸟人啊?”秦无益像是有了兴趣,追问起傅小菊。 傅小菊认真地想了想笑笑说:“他啊……他可是淮南第一美女,你一定得记得这个名字。” “真的?”秦无益问。 傅小菊说:“当然是真的,现在她还独身未嫁呢!要不我带你去见见?” 秦无益脸上立即露出了艳羡的模样,说:“真的吗?”可是他立即又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说:“不行,我不能。我答应了老婆要从一而终的。” 傅小菊忽然收敛了笑容,喃喃地说:“你要真为了你老婆着想,就赶紧离开这吧。” “不,我要去遗忘之地。” “你要什么?我可以替你拿回来。”傅小菊诚恳地说。 “不,我要自己去。” “你要什么?我替你拿!”傅小菊又说了一遍。 “不,我得自己去。” 傅小菊一个晃动,一股剧烈的气流扫过港口的上空。一把长剑已经抵在了秦无益的胸口处。傅小菊冷冷地说:“你试试再说个‘不’字看看!” “不……可……以!”秦无益嘴角挂着微笑,视宝剑为无物地慢慢说着。 “何喜,你还是那么犟。”傅小菊无奈地背过身对着河水说,“无论我打断过你多少次腿,无论我们之间的功夫差距有多大。我总是无法阻止你,就连死亡也阻止不了你。你总是比我犟,比我们都犟!” “看来真的是美女啊……那个叫何喜的。不然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老是叫她的名字,疯疯癫癫的。”秦无益幽幽说,“哎,问世间情为何物?” 傅小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良久无话可说。最后盯到了他的酒壶,于是说:“给我喝一口吧。” 秦无益笑嘻嘻地递给他。傅小菊叹了口气,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无益笑着对河面做了个眺望的姿势,然后说:“瞧,我就知道有人会专程来接我。” 傅小菊有些紧张地挡在秦无益前面说:“等会你就在我后面躲着……” “我现在不就在你后面吗?菊。”秦无益的说话方式忽然有些诡异。 等傅小菊发现不对想扭过头时,腰眼的穴道已经被重重地打上一拳,他立即便失去了行动能力。 “怎么会?”傅小菊问,“怎么一拳就能……难道是酒?” “酒是用来交朋友的,怎么能在里面做手脚呢?”秦无益笑笑说,“菊,何喜已经变强了。可不是你可以随便打断腿的何喜了。”秦无益边笑边将他背在背上,放到港口旁的小仓库里。 “是啊。”傅小菊受制于人,只得苦笑。 “我来跟客人交道,你这个好哥哥就在这看我的表演吧!”秦无益天真地笑笑说,然后扭头往门外走去。 “不过,你也变了呢……”在秦无益离门一刻,他忽然转过头来对傅小菊说,“我喜欢你那个淮南名妓的故事,有空带我去吧……”他说完笑嘻嘻地带关了门,跑出去。 傅小菊突然喊道:“何喜!你可别死!我和小眠都还欠你呢!” “啧啧。”秦无益边拚命掏耳朵边说,“明明欠了人家还这么大声,什么世道啊!你们说对不对?” 在他对面站着四个绝对古怪的人。 第四十章 很快 秦无益放松地站在四个体型,模样各不相同的人面前,被他们稀奇玩意似的盯着,秦无益便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一个面目可憎、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一个面色凝重的中年书生,一个打扮艳丽却一身肥肉的女人以及一个和秦无益一样放松微笑着的少年。 尖嘴猴腮伸出一根手指指指秦无益,说:“喂,喂!你要死了!” 秦无益轻蔑地看着他说:“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不想在今天死。” “哦?”尖嘴猴腮的作了个吃惊的表情说,“死的日子还可以挑选的吗?” “大多数时候是……”秦无益眯着眼笑着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尖嘴猴腮的又指指自己说:“我是魔肖鸩童。可是个厉害角色哦!” “我也很厉害。”秦无益微笑地说着。 鸩童刚想还嘴,却听到胖女人的大肚子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救命啊!让我出去……我不……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这时那个胖女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说:“是肚子里的蛔虫在叫啦。不要都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事实上也没有人愿意再看她。她有些着急地介绍自己说:“我是鳄,鱼字部的大将!” “好了!你们两个!”面色凝重的中年书生一本正经地说,“大敌当前,你们竟然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家底抖了个干净!你们的脑袋是不是被蛀虫咬了啊?” “骛。你少管我!”尖嘴猴腮不高兴地大声回道,“被一个孩子给管住了的人,还想来教训我们?” “我只是遵守魔君的命令!”书生边说边瞟了另一个年轻的同伙,那家伙始终沉默着看着秦无益,眼中没有其他人。 “哎呀呀,你们别吵了啊,大敌当前啊……”那个胖女人上来劝阻,却被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哀鸣声给打断了。“呼噜呼噜,西里西里”的声音不时传来,让人疑惑她的肚子里到底有什么? 秦无益的目光盯着唯一没有说话的第四个人,那人也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两人似乎都像发现了宝贝似的高兴、好奇。那人长了一张娃娃脸,显得很年轻,但又不稚嫩。照秦无益看来,这是强者的表现:他虽然饱经沧桑,却反而像是历经磨炼的圆滑,不易折断。 秦无益向着那人问:“你呢?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那人笑着摇摇头说:“我是鸟,叫我飞鸟。”简洁的回答,坦诚而疏远。 一旁的鸩童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那么多你都不理我,怎么反而去和那个傻小子说话?” 秦无益仍然没有理会鸩童。反而继续问飞鸟说:“如果你也出手,我是必死无疑了。但是,如果……” 飞鸟好奇地接着他的话说:“如果我不出手,你认为你能胜他们三个人?” “能!”秦无益的微笑像春风一样掠过众人说,“而且很快。” 显然这股春风完全地点燃了愤怒的野火。鸩童大喝:“你小子!竟敢这样蔑视我们!我看你怎么死法!” 另外两人也欲发作。都摆好架势。秦无益仍看着飞鸟,飞鸟笑着说:“好,我答应你!你去把他们三个都击倒吧!我等着看呢!” 鸩童和鹜气氛地回头看着他,鳄肥肥的脸上也露出了狰狞的目光。但最先忍不住的是鸩童。他像鬼魅一样地闪现在秦无益身前,不待秦无益做任何反应,一只墨色的手已经插入秦无益的腹部。 鸩童发出刺耳的大笑:“哈哈哈哈!我这只手可有剧毒,没想到吧……” 他抬头去看秦无益的表情,却发现他仍然微笑着,那笑容让鸩童感到彻骨的凉意。他仔细查看对方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毒手只是刺在了一大块冰块上。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冰块奇异地碎裂开,露出中间的一把淡蓝色的冰剑。秦无益轻盈地一指鸩童,鸩童的身躯就被冰剑轻易地贯穿了。 然后鸩童的血液从裂开的骨肉间流下,他难以置信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魔肖啊!”冰剑穿过鸩童的身体即刻便消失了,散在空气里,变成雪花,再慢慢沉淀在这个雪的世界里。 秦无益完好如初地站在那里,笑嘻嘻地说:“我说过很快的吧。” 飞鸟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神情。 秦无益的目光盯向书生,微笑着问:“你是第二个?或许,你想当第三个?” 书生铁青着脸,仔细地看着秦无益的手,隔了半响大笑起来说:“鸩童这个蠢东西,竟然会以为自己击中了你,结果败在你古怪的冰剑下。我可不会像他那样蠢!” “我可不只会用冰剑哦!”秦无益笑笑说,“也许我会用雪人掐住你的脖子哦!你小心雪人从你背后出来。” “胡说!”书生铁青着脸,但却分明感到背后冒出的一个冰凉的喘息。他回过头,一个冰雕成的美丽女人奔到他面前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插入他的骨与肉。他几乎连挣扎都没有便死亡了,是的,就这样简单地死去。 秦无益仍然站在原地轻松地呼出一口气说:“还蛮顺利的嘛。”然后看看鳄说,“肥婆,轮到你了……” 鳄流着冷汗干笑了几声说:“你要怎么对付我?” “还用我对付你吗?”秦无益笑着说,“你的事物正迫不及待地逃出你的肚子呢!” 鳄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正被什么撑起,好想里面有无数只手在向外抓,她痛哭地倒在地上打滚。但那些手并不放过她,它们努力地向外撑,直到将鳄的肚子撑破,血液流得到处都是。她挣扎着,但没用,最终她再也没有呼吸了。 秦无益擦擦额头微微渗出的汗,然后说:“很快吧?你有什么评价?飞鸟。” 飞鸟笑笑说:“很不错的幻术……他们几个会这样死了吗?” 秦无益说:“如果他们在半炷香的时间内还无法从幻境中解脱出来,身体就会告诉他们的心和脑:自己已经死了。那他们的心脏将停止跳动,就会真的死掉。” 飞鸟说:“我不会受那半炷香的时间约束的。”他像个傲慢的王子一样笑着说:“毕竟我们的游戏刚刚开始。” “嗯。”秦无益严肃地点点头。 “先声明一点,幻术对我是绝对不起作用的。”飞鸟说,“还有什么……都尽管对我用用吧。” 秦无益问:“你们魔君在哪?是他派你们来的?来做什么?是针对我还是傅小菊的?” 飞鸟摇摇头,露出恐怖的笑容说:“魔君只对我说:‘去找人阻止你吧,如果没人阻止你,你就顺便帮我毁掉那个世界。’” 第四十一章 结束了吗 秦无益好奇地问飞鸟说:“幻术真的对你不管用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飞鸟轻松地向前迈进了一步,像是催促他动手。 秦无益指指飞鸟说:“我已经用了幻术啊。你没发现?” 飞鸟原本满不在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这才发现,天空中原本降下的雪花顷刻变成了紫色的不知名的花从空中降下。 飞鸟惊恐地看着那些花,惧怕地跪倒在地,将身子蜷缩在一起。 秦无益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每个人看到的幻象都是内心深处的恐惧。鸩童看到了一把剑,他一定害怕一把无法阻挡的剑。鹜看到了女人,因为他前世被一个女人设计。鳄看到自己的肚子爆裂,那是她对自己食人罪行的深深恐惧。而你,你看到的这些花是?” 飞鸟颤抖的声音从他蜷伏的身体下传出来,说:“那是兰菱,剧毒的情花……”他说话时那些紫色的花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人影,淡淡向他招了招手,然后又消逝了。 飞鸟看着女人消失,发出了嘶哑的悲鸣! 秦无益怜悯地看着飞鸟,看着他在地上一阵抽搐,然后看着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听到他说:“恐惧不会另我窒息,只是让我获得力量罢了。无论在哪个世界,飞鸟如果被束缚了翅膀,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他的身影突然消失,秦无益头看向身后时,发现飞鸟已经一脚踢在了他背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踢得飞了出去,落在雪地里,大口地吐着血。 鸟一样的速度! 满脸是泪的飞鸟说:“我竟然还会恐惧得流泪,哈哈,不过你的那些小把戏就收起来吧,对我是行不通的。那种程度的幻术,我也会……” 秦无益刚想反驳,却听到身后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等等,何喜。”秦无益惊讶地回过头来,看到傅小眠就站在他的身后。 她跑过来一脸笑容地说:“我给你一个锦囊,你甩开了骸以后就可以立刻来找我们。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一起生活,你说多好。” 秦无益的额头却已经渗出了冷汗,傅小眠将一个锦囊塞到了秦无益手里。秦无益低头一看锦囊,锦囊已经变成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白痴”两个字。秦无益的眼泪决堤般流出,他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飞鸟同样怜悯地看着他,看着他倒下,看着他起来。 秦无益说:“这下子扯平了。” 飞鸟说:“过去了的事,都不是事。” 秦无益说:“但我们却放不下,忘不了。” 飞鸟说:“如果忘不了,我们又为何会在这里呢?我们一定已经忘了。” 秦无益终于开心地笑了笑说:“是啊,一定已经忘了。来吧,飞鸟。” 飞鸟说:“来啊,阻止我啊。” 秦无益点点头,从衣服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酒瓶,一仰脖,将酒瓶里的酒全部灌下。 他立即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一样,那个人不像他这样儒雅,反而像是傅小菊一样浑身充满着剑气。秦无益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长长的幽蓝的剑,挺在胸前说:“来吧,我们来点真的吧。” 他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拖动着残像接近飞鸟了。飞鸟猛地腾空而起,和他拉远距离。秦无益看他在空中,突然将剑指向飞鸟。剑便从他手中射出,变化成千万把剑飞向空中的飞鸟。 飞鸟在空中大喊:“还是幻觉吗?” 剑从飞鸟身旁擦过,立刻将他的皮肤画出血痕。飞鸟在空中自如地闪躲开秦无益的剑。然后顺势从空中俯冲下来,狠狠的一脚踢在秦无益的胸口。 秦无益向后退了两步,大口地喘着气。 飞鸟落在他面前,舔了舔自己被划破的胳膊,说:“你居然会这种古老的剑术……是驭剑术吧?” 秦无益笑笑说:“为了欢迎你这从死地来的人,怎么也得用些好东西。酒是好酒,剑也是好剑……” 飞鸟笑笑说:“还有没有更好的?” 秦无益一凝眉,大喝一声:“有!”便带着残影奔向飞鸟,当飞鸟轻松闪过时,却发现另一个秦无益的残影又提着剑向他刺来。他闪开,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秦无益的影子。 飞鸟笔直地跃向空中,想要摆脱秦无益的纠缠。秦无益却又使出驭剑术,千万的剑刺向飞鸟。在飞鸟身旁突然化做一个个秦无益!他们拉扯住飞鸟的胳膊和手,将飞鸟困在中心。 无数个秦无益向飞鸟压过去,似乎想让他窒息而亡。 人丛中却突然裂出了一个大窟窿,飞鸟从窟窿里笔直地坠落,狠狠地摔在雪地上。 空中无数个秦无益消失,只有一把剑从空中坠落,插在地面上。 秦无益缓缓走到飞鸟身旁,发现他已经昏厥了,这才蹲下狂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爬起来,缓缓走向傅小菊所在的码头仓库。 “回来!”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秦无益一转头,发现飞鸟已经坐了起来,只是眼中放着怒火,跟刚才判若两人。 “好厉害的人剑合一。”飞鸟说,“可惜,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杀不死我。” 秦无益再次举起剑指向他说:“这次一定让你再也动不了。” “哈哈哈!”飞鸟狂笑了起来,身子却在颤抖。 秦无益大喊一声:“笑什么!”再次挥出了手中剑,万只剑已刺向飞鸟。飞鸟轻轻地移动了几步,却突然多出了千万个飞鸟,赤手空拳将飞来的剑给挡住。 飞鸟说:“如果你能人剑合一,那么我则能天人合一。不管是什么,我都能做到。”他说完,蹲下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掷向秦无益。 那把雪在空气中散开,飘向秦无益。秦无益谨惕地盯着雪雾。却发现当雪雾到达身旁时,自己已经被无形的脚踹中了数百下。 他的身体被雪雾包围着,被强大的力量击向空中,无法落地。 飞鸟在远处看着秦无益被雪雾裹着飞上空中,在坠落下来。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喃喃地问自己:“结束了吗?” 第四十二章 欠与还 秦无益趴在雪地上喘着气,他确信自己的部分肋骨都已经断裂了。他的呼吸很困难,于是他用尽所有力气翻了个身,让自己仰躺在雪地上。 之后,他就看到飞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站住,俯视着他,良久才说了句:“听个故事吧。”可是他并没有讲故事,只是仍冷冷地看着秦无益。 他的表情那样真诚而迷茫,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秦无益呆望着他,不知所措。飞鸟蹲下来,迅速的用五个手指刺向秦无益的头骨。秦无益马上就看到了以下的一些片段…… //----------------------------------------------------------------------------------------------------- 飞鸟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他被誉为天才。热情而值得信耐。当他十六岁时,他爱上了一个叫岚的女孩。整个世界似乎只有她能了解他。无论样貌,性格,武功,她都那样优秀。将飞鸟深深的吸引住。 飞鸟向她求婚了,本以为会不太顺利,没想到岚一口就答应做他的妻子。两人很快的订下了婚约,只等来年开春就正是婚嫁。 可是冬天来临时,飞鸟突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是个异族人,她和他的家族之间一直爆发着残酷的战争。飞鸟质问岚,岚说:我曾是间谍,可现在我是你的妻子。 他流着泪原谅了她。可是当自己家族的所有人都因为兰菱毒而倒下时,岚出现在了飞鸟面前。她承认,是她,毁了这一切。 飞鸟苦苦地哀求她告诉自己这些不是真的。可是,岚却只是说:我欠了你的,我会还你的。 飞鸟大声地质问:你要怎么还?你要怎么还? 岚给他一把小刀和一瓶兰菱粉末说:给我喝下兰菱毒,然后用这把刀割我的身躯。每割下一块肉,你的仇恨将减轻……我就要这样还你。 说完她将兰菱毒一饮而尽,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飞鸟仿佛被鬼控制了一样,颤抖地拿着匕首在岚的手臂上剜下一块肉。伤口立即变成了紫色。飞鸟的眼中浮现出亲人被毒药折磨死的情景,便发了狂似的,不停地从岚身上剜下肉来。 最终岚变成了一地紫色的粉末。一阵风吹来,粉末飞在空中,重新聚合成一个完好无缺的岚。 岚问:你还恨我吗? 飞鸟颤栗地说:不恨……我…… 岚幽幽地说:但我已经不爱你了。 飞鸟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声说:不!不!是你说的什么欠与还的。是你让我这样做的。你如果真爱我,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岚轻狂地笑起来说:由始至终,你都没有信过我啊。 说完岚就又变成灰烬消散了。 小刀当啷落地,飞鸟捧着头,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大喊:骗人的!什么欠与还!骗人的! //----------------------------------------------------------------------------------------------------- 一滴泪凭空地出现在秦无益脸上,他终于能够睁开眼。看到飞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秦无益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因为我每杀一个人之前,都想再问他一遍……”飞鸟颤抖地问,“怎样才能不欠不还?” “哈哈哈哈……”秦无益忽然大笑开来说,“什么欠与还啊的……” 飞鸟冷静而唯美的脸上多出了一份愤怒,他咆哮着说:“别笑!” “本来嘛。”秦无益朝他眨眨眼说,“爱一个人,即使面对背叛,也一样是爱她的。虽然我们背负着各种罪,但只要我们足够爱她,就应该原谅她。” “可是叫我怎么原谅!!”飞鸟大声咆哮说。 “你是爱她的……”秦无益突然淡淡说起来,“即使她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所以,你才会想要自己不恨她,所以你才想杀了那个不能被原谅的她。是吗?” “是……是啊。”飞鸟说。 秦无益突然严厉地说:“不是!因为你只爱自己!她做出了那样的事,你可以不原谅她,但你没有必要像她一样选择鬼畜的报复!她在引导你堕落!用爱和恨冲垮了你这样一个强大的人!” “不要说了!你什么都不了解!”飞鸟大喝着飞上空中,然后俯冲下来狠狠揣向秦无益的胸膛。 揣到了的话,只怕骨头会遇见心脏。 但秦无益没有被揣到,他的身躯突然被徒然地拉向高空。等飞鸟仔细一看时才发现高空一个白色的巨大纸鸢正用一条细长的绢带将他的身躯拉离地面。 “鸢!”飞鸟愤怒地大喝,“站住!”飞鸟愤怒地向空中掷出一把雪,那雪便化成雪雾将鸢喝秦无益笼罩住,然后发出爆裂的声音,让他们一起坠落向地面。 飞鸟跃上前去,一脚踏在鸢的胸口,看着嘴角流着鲜血的鸢说:“你忘记你是鸟字部的人了吗?难道你也想背叛我?” 鸢挣扎着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脚,一个翻身飞到几丈以外。手中多了一些软塌塌的纸人。 飞鸟冷笑地说:“你和你那个流氓哥哥一样,都是脑袋不好的人。你以为那些纸人能把我怎么样?” 鸢仍不理会他,将那些纸人掷向飞鸟。纸人奔向飞鸟,飞鸟不抵挡反而笑着迎上前去撞向纸人。纸人一遇到飞鸟的身体便爆裂开。 飞鸟却在大笑:“你的纸人爆破就这么点攻击力,你以为我会倒下吗?” 鸢却依然镇定地向空中一挥手,千万个“蒲公英”从空中坠落。夹杂在冰雪里,显得格外的纷乱和凄美。 飞鸟知道那些蒲公英是带有强酸的,于是只好挥出袖子划出一道风刀,将它们一一扫落。过了片刻蒲公英终于全部被扫落了。飞鸟冷冷地看着鸢的脸说:“有意思吗?你这样做。” 鸢却笑了。 一瞬间,飞鸟的脸色立即变得非常难看,他厉声问道:“你把他藏到哪了?” 偌大的冻夜港突然没有了秦无益的踪影。很明显,鸢用了一个高明的手段将他藏到了某处安全的地方。她笑得越开心,就证明他越安全。 所以她的笑,无疑是对飞鸟最轻蔑的挑衅。 飞鸟颤抖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冻夜港的雪,却仍没有停…… 第四十三章 哑巴的倾诉 秦无益突然不见了,飞鸟面前只剩下一个哑女鸢。飞鸟气愤地看着她大声喊:“你到底把他藏到哪去了?” 但他知道她不能回答,所以便不等她回答就一腿隔空撒去。一股气流将娇小的鸢吹到了半空中,她凭借背后支着巨大的白色菱形纸鸢漂浮在空中,冷冷地俯视着飞鸟。 飞鸟看着她说:“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你只不过是我的部下而已。魔君将你放回人间,只是为了让你在适当的时候为我牺牲而已。你现在居然敢阻挡我!” 鸢待他说完,再次转动身躯,挥出“蒲公英”,飘向飞鸟。飞鸟重重的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三根羽毛。 蒲公英浓密地将飞鸟团团包围,然而飞鸟手中那三根羽毛却有两根已经消失了。鸢口吐着鲜血向后飞了出去。原来那三根羽毛已经扎进了她的两个肩胛骨,巨大的冲击力顺带着将她推dao。 在她向后倒时,飞鸟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了蒲公英的包围,风一样的出现在即将倒下的鸢身边。单手压着她的头,狠狠地将她的头按在雪地上。厚厚的雪地顿时扬起淡淡的雪尘。 鸢挣扎着扭动,可是无法逃脱他的手。她感到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但他的手仍未松开。 飞鸟说:“快点想个法子告诉我他在哪吧!哑巴!我如果不明白的话,你就得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会去你哥哥所在的那个世界。” 他加大了压她头颅的力度。她感到力量自他的手传入她的体内,将她的几根肋骨震断,接着有血液从她的胃里涌出。 “啐!”鸢见机地将血液吐向飞鸟的眼睛。飞鸟没有想到她能以这种方式反击,竟然没有躲开。眼睛被血液所覆盖,他一下松开她倒退开来。 鸢从地上爬起,目不转睛地盯着飞鸟。 飞鸟突然发出狂笑,笑得带动身躯抖动起来。他大笑着说:“你这女人,不明白吗?这样做有意义吗?当你袒护他时,你已经选择了死亡。可当我要杀死你时,你又垂死挣扎……你的琵琶骨已经被我贯穿了,你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你能抵挡我的下一次攻击吗?为什么不干脆的给我死去?!” 鸢缓缓开启朱唇,竟然发出了声音:“因为,我要让他看到……我是怎样爱他的……” “你竟然会说话!”飞鸟在震惊之余立马转为愤怒,“你竟然欺骗了所有人!” “我没有欺骗……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听我倾诉……”鸢悠悠地说,“哥哥是个名声不好的人。大家都只知道他叫纸鬼,是一个好色的家伙,但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过去。在人间底层活着的人,经历了多少痛苦和磨练才能得以窥视他人的一些幸福……” “你开口说话后还真是长舌啊。我可没有兴趣知道你的事!快告诉我那家伙,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然而鸢却没有停止她的倾诉,她继续说:“不管是魔君还是什么人,在他们眼里我和哥哥只不过是他的杀人工具罢了。我是不是哑巴,对于他们来说都一样……”鸢看着飞鸟说,“只有无益不同……他真正的关心我。他会问一个哑巴‘这菜你觉得咸吗?’他会和你分享他的每一个烦心事。在这个世界,虽然我知道自己卑微得如同一只蝼蚁,但竟然有了一个疼惜蝼蚁的人。我女人的本能,让我去追逐他,爱慕他。” “我对你们的事没有兴趣!”飞鸟虽然这样说,却收起了架势,想要听她说下去。 “我本以为哥哥死后,我的世界只剩下追随无益这一个目标。但黄龙却改变了我的想法。他是一个很粗鲁的人,他从未表现过对我的关心。至少我看不出来。但当他死时,我才知道他为的只是要找到治好我哑病的药。”她的声音哽咽起来说,“他那个傻瓜,怎么会相信我就是个哑巴呢?他怎么就能为我做主去送死呢?……如果他不死,我真想问他,是不是爱上了我,爱一个人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可惜他,永远都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哑巴了。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根本没有价值。不管他再怎么的体贴我,我也只能给他这么多。因为我从来没想让他这样对我!”鸢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像瀑布一样流了下来。 飞鸟看着她的泪竟然无语了。 鸢止住泪说:“然而,我现在却在这里。为了保护我爱的人,我将仇恨放在了其次。接下来,我会阻止你……杀了我,你就能见到无益了。来吧,来啊。” 飞鸟突然转过了身,缓缓走到倒在地上的鸩童、鹜和鳄身旁。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扛在自己的肩膀,缓缓地走向来时就停泊再港口的小舟。 “等等!你不杀我了吗?”鸢在后面大喊说。 飞鸟没有扭过头来,但声音却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我忽然没有心情杀你们了。连哑巴都说话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秦无益这个人……如果他阻在魔君的路上,迟早我们还是会见面的。那时再……”他欲言又止,再也不想说什么。 “飞鸟!魔君他只是利用你!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吗?”鸢在他身后大喊。 飞鸟已经行到小船旁,将身上的几个累赘抛在船板上,自己也踏在船头看了一眼鸢说:“我从来就不算是一个聪明的人……还有,我和魔君,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说话之时,他人已乘舟远去。 看着飞鸟远去。鸢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纸人。然后用力拍在地面上,轻喝一声:“纸破!” 纸人化做了一团蒸汽,然后淡淡浮现出一个人的身躯。正是秦无益。 “无益!醒醒!”鸢半抱着他在怀里轻轻地摇动。 无益缓缓睁开眼睛,笑了笑说:“这是天国的声音吗?” 鸢莫名的脸红。在满天飞雪的世界里,她毫不犹豫地将半身不能动的无益紧紧抱住再也不放松了。 “现在,你是我的所有所有。”鸢将头埋在无益的衣襟里说,“什么的都没有,除了你,别的,我都……” 无益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什么也没有回答。 这时却有强烈的痛传遍了无益全身。一把细长的剑,轻易地穿过了鸢和秦无益的身体。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后面传说来:“这个机会太好了。我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刚刚的激战已经使鸢和无益无法反击。席夙云轻易地抽出了鱼场剑,又猛地刺向他两人。这两个人如同砧板上的菜一样被鱼场剑刺中多处要害。鲜血流满了雪地,在寒冷的雪地里迅速地渴望回归大地。 …… 沈二娘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雪地里愣神。 “怎么了?”亦沾说,“就要到冻夜港了啊。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沈二娘微笑着回答说:“没什么,我刚才心脏有些疼。一下子疼得厉害,现在好了。” 亦沾说:“不要紧吧?” 沈二娘说:“嗯,我有预感,在这里一定能遇到无益。” 第四十四章 不是我了 傅小眠的小队又开始了行军。只是人又少了些。经历了与鲶的战斗后,最初的三十四人现在也只剩下十九人了。队伍沉闷的行驶向东南方,每个人都好像要奔赴死亡一样严肃。 游星守的目光多次停在彼丘身上,他竟然还昏迷着,像是高烧着,嘴里时不时传来“小……鱼”的呢喃声。这让游星守隐约感到了一丝迷茫,看着他,似乎就像看到了自己。 安魂仍寸步不离地在彼丘身边,明明已经一把年纪了,却还这样辛苦的照顾着彼丘。不用多说,她已经把彼丘当成自己死去的孩子安在了。 每次想到这,游星守都会感叹,难道对母亲来说,孩子是这样容易被替代的?每个人追求的究竟是爱?还是自我的满足?原谅? “过完那座山,前面就是冻夜港了。”傅小眠放慢脚步和游星守并肩。 “冻夜港?”游星守不置可否地重复。 “那又是什么倒霉地方?”倒在爬犁上被马拖着走的荀三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时刻,大声抱怨着。 傅小眠看着他皱皱眉说:“那是去东南方的必经之地,也是离死乡最近的最后一个小镇……” “最后一个是什么意思?”荀三挑着眉毛问。 “那是因为,出了冻夜港的人再也没有一个人回来,所以,不知道冻夜港之外是什么地方。” “你听谁说的?”荀三不相信地斜眼问她。 傅小眠提高了声音说:“战争爆发就听说了,每个人都知道!” “不对。”游星守突然说,“战争才刚刚开始,骸月和望春也只失踪不久。然而这个冻夜港已经被当作传说来宣扬了。我看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去。” 傅小眠看着他犹豫的透着淡紫色的眼睛问道:“那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你不见秦无益了?你不去阻止他到死乡了?”荀三抢先问出了游星守心底的问题。 “我不想有人再为我受伤、死亡了。我傅小眠不配这样。” 游星守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每个人都只能做最好的自己,而无法做最好的别人。大家跟着你是自愿的,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遭遇不幸了。还有秦无益,或许只有你能劝他回心转意。毕竟去死乡的,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得好!”巨大的声音和巨大的爆破声几乎同时而至。人和马匹都被巨大的气流给震飞。 浓浓的雪幕中浮现出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矮矮胖胖的蛆,一个是身材精干的蚁。 “只能作最好的自己,而无法做最好的别人。”蚁咀嚼着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着游星守。游星守已经站了起来,手伸入了怀里,眼睛绽放着晶莹的紫光。 “只有你们?”游星守问。 “是!”蚁简练地回答说,“虫回魔君那了,我在这联络同伴,正好遇到这个被你打跑的家伙。” 他身旁的蛆此时脸上不再害怕,而是很兴奋,像是正准备将游星守吞下肚子。 “我已经……”游星守说,“不会再输了。” “那要试过才知道。”蚁刚说完,原来的身影已经变成了残像,快速地冲向游星守。 “雷霆五幕拳!”蚁大喊着击向游星守。 游星守挥手使出了兰菱阵应对他。蚁大笑着说:“切!你完全没有长进嘛!” 第一拳击在兰菱阵的障壁上,打出了一个凹陷,第二拳同样打在同一个地方,第三、四、五拳就应该击穿障壁打在游星守身上。然而障壁竟然没有破裂,而是被击的同一点上加厚了障壁,以至于拳头自始至终没有贯穿。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不一样了。”游星守撤去兰菱阵,手从怀里一挥,雪地上的雪顿时飞舞成雪雾,将蚁团团围住。 “花臣!”游星守淡淡地说着,那些雪雾便凭空凝固成一把晶莹的冰剑破空向蚁刺去。 蚁用尽全身力气躲过冰剑的刺击,冰剑却在与他擦身而过之时爆裂开,千万块破碎的冰棱毫无规律的从四面八方刺向蚁。 蚁在瞬间的惊惧之下大喊着:“五幕遁!”强行将身体分裂成五份,第一个挡着第二个,第二个挡着第三个……像人肉沙包似的挡下了冰棱的攻击。 五个蚁重重的跌落在雪地上。最上面的那个蚁成了冰刺猬,最下面的那个缓缓从沙包门后面走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四个自己,毫不犹豫地踩碎了他们的头。 “我总是最强的。”蚁大笑着喘息着。 “你只是在骗自己。”游星守眼睛忧郁地看着他说,“你无法容忍自己的弱小,所以用这种方法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永远强大。” “不用你说教!”蚁气愤地大喊,“你不要小看我们!” 游星守这才想到他们是“我们”。于是回头去看蛆的所在地,蛆却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将他连同手臂一起抱住。 “哈哈哈哈!”蚁大笑起来说,“蛆可不全是废物,他那难以挣脱的拥抱,浑身腐臭的气息会是每个少女的噩梦!哈哈哈哈!” 蛆在游星守耳旁转动着舌头,舔着他的耳朵说:“是不是感到毛骨悚然?我的舌头只要刺穿你的耳膜,再往里面吐一下胃里的毒液,你的全部内脏,包括脑子都会腐烂。然后我一点一点地咀嚼你,玷污你。让你的痛苦填满我空虚的胃。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舌头已经被人切割了下来。他惊惧地看着自己的舌头无力地掉落在雪地上,再看着那个这样做的人。他感到浑身都被桎梏了。 那个手里握着双匕首的年轻小孩,他眼睛放着可怕的蓝光正冷冷地问:“你的舌头还能干嘛?说啊。” 游星守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得救而高兴,他反而忧郁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喃喃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彼丘蓝色的眼睛突然又便得深红,并且留下了红色的眼泪,在游星守看来,那和血并没有任何不同。 彼丘大声地喘着气说:“就因为这些家伙,我被最爱的人杀死了!就因为他们!” 游星守想走近彼丘,他知道这需要一些安抚的技巧,他问:“你的爱人是谁?” “是小鱼。”彼丘的眼睛重新变为蓝色,看着游星守说,“小鱼……我最爱的小鱼……最美丽的小鱼……杀死我的……小鱼” 他突然扭过头,狠狠地看着蚁,眼睛重新变为深红。他已游星守远远无法达到的速度冲到了蚁的身前。将两把匕首十字交叉刺入了蚁的身体,然后仍用力地向两边拉扯他的身体,居然从中将他拉成了两半。 他狂笑地回头看着满脸震惊的游星守,那笑容在游星守看来却是最哀怨的哭泣。彼丘说:“怎么办?我已经不是我了。” 第四十五章 贪婪 游星守看着彼丘的背影――他站在雪和血中,抬头喘息着,看着天抽泣。 游星守仿佛自他身上看到一些淡淡的颜色,蓝色、红色,还有黑色。红色和蓝色都在沉淀,颜色越来越深。只有黑色不会变。然而那黑色让游星守感觉有一些恐怖起来。 游星守说:“彼丘,别哭。” “我停不下来。”彼丘抽泣地说,“我是被爱抛弃了吗?” “爱永远不会抛弃我们,因为爱永远在我自己心里。”游星守轻轻地说。 “可在她的心里呢?有没有爱?有没有我?” “答案不在她的心里,而是在你的心里。”游星守说。 “没有。”彼丘回过头来,他眼中依旧淌下红色的泪,他问,“我的心里现在只有痛。” “痛就是答案。”游星守看着他悠悠说,“痛就是爱。” “真的吗?”彼丘问,“你也痛过吗?” “痛。”游星守苦笑了一下说,“在每一次寻找的途中,在每一个将要遗忘的时刻,我都痛着。那些痛温暖了我,如果没有痛,我的血将不会是热的。我也不会活到现在。你比我幸福,彼丘,你的痛还活着,你还有机会。” 彼丘终于停止了抽泣,静静地擦干泪,向游星守笑笑,红色的眼睛又变成了蓝色,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这时,一旁的蛆突然跳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的魔源,塞进了自己嘴巴里,青色的烟立即在他嘴里散布开。他“咿呀咿呀”地大叫着,身体倒在雪地上蜷缩成一团,外面的皮肤不断变得疲软起来,忽然,皮肤破开,从里面钻出一个黄色的尖头蛆出来。 “啊哈!啊哈!”尖头蛆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幸亏我有螳螂的魔源,关键时刻能让我变得比以前更厉害。” 它扭曲地抬起上半部分,在腹部俨然出现了蛆原本的脸。它张开嘴,原本被切掉的舌头却变成一条蛇,扭曲地舞动。声音就从那里发出。 游星守和彼丘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刚才的交谈让他们都平静下来,再也不会为这种变化而震惊。 然而蛆令人讨厌的声音依旧在这美丽的雪地回响:“那次你们杀死螳螂,你们猜不到我要螳螂的尸体干嘛吧?对!我要的是他的魔源!” 蛇头扭曲着,他的眼珠不规则的旋转着,像是地狱的生物。 “肮脏、屈辱地活着,你们一定认为我是那样。但我其实有更大的理想,我要变得更强,我要成为虫字部的领袖,甚至我要代替魔君的地位。你们不可能想像我的理想有多大。它是无限的……” “无限的,是你的贪婪,蛆。”游星守说着。 蛇头突然从它嘴里射了出去,射向游星守,咬在毫无防备的游星守的肩膀。 游星守立即感到身躯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移动。 “星守大哥!”彼丘担心地冲了过去,匕首已经在手。 尖头蛆见他上前,立即蜷缩成一个球,任凭他的匕首如何刺砍,也无法穿透那黄色的壳。 “啊哈!啊哈!魔源可真是好东西,我早就不满足一个魔源了。越多的魔源能使我更强!这就是为什么每次战斗我都出工不出力的原因――我要借你们的手得到更多魔源。之后,我就这样……” 他忽然用力伸展身躯,它的身躯便向彼丘弹去,重重地弹在彼丘身上。彼丘被狠狠地砸进雪地里。 蛆一边用身躯抽打着彼丘,一边狂笑着大喊:“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厌恶我,鄙视我。但终究会被我踩在脚下,这就是报应!” 游星守仍然无法动弹,眼见尖头蛆就要拍死彼丘,游星守忽然大喊:“看,魔源!” 尖头蛆突然停止了活动,他回过头看到原来蚁死去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橙色的光球。它的眼睛立即泛出贪婪的光芒。它再不顾彼丘,以它丑陋的姿态爬了过去,一口将橙色的魔源吞下肚子。 橙色的光将它的躯壳照亮。它“啊哈!啊哈!”的叫着,像是极限的呻吟。一瞬间它的身躯突然膨胀起来,光滑的身躯突然突起了无数支棍子。每一支都在它皮肤下不安地滚动着。终于棍子冲出它的皮肤,竟然不是棍子,而是千百条蛆虫!它们贪婪地向外蠕动。 蛆却痛苦地怪叫了出来:“别走啊,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千百条蛆虫仍往外涌动。最终脱离了蛆。紧接着,蛆虫们开始蚕食蛆的身体。 蛆痛苦地大喊:“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吃了我?不要!走开!” 然而千百条蛆虫仍然在咀嚼着,消化着。蛆终于发出痛苦地呻吟,他竟然大喊起救命来。可是并没有人想救他。 每一个吃饱了的蛆虫变得圆乎乎的球,最终像炸弹一样爆裂开,于是蛆的身体不断地被爆破、爆破。它的呻吟也随之而消逝。 它的身体消失了,雪地里突然多处了三颗魔源,青色的,橙色的,白色的。破碎的魔源竟然又完好无损的出现了。 游星守也突然能动了,他走到彼丘那扶起彼丘。 彼丘不解地看着游星守,游星守说:“他想吃掉更多,却连自己的那份都给吐出来了。这或许就是贪婪的结果吧。” 彼丘还是不解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游星守说:“这就是魔源的力量。你回想一下你自己刚刚的疯狂就会明白了。魔源是魔君控制人类心灵的力量。所以必须有坚定的意志才能抑制。” “像你我身上有一个魔源都难以把持。更别说像蛆那样贪婪的家伙了,它被魔源的力量反噬了。” “我不想要这样的力量!”彼丘大叫起来,“我要怎么扔掉它?” “除了死,恐怕没有其他办法。”游星守说。 “但我不能死,我要去见她……”彼丘目光坚定地说。 游星守笑笑说:“我也不能死,那我们好好地活着吧!” 彼丘阳光地笑笑,点点头大声说:“嗯!” 游星守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将三颗魔源放入了随行包裹里。 第四十六章 儿子?风的形状 秦无益感到自己在大量失血。耳朵旁回想着自己平日绝对听不到的混音,身上的伤痛变得越来越模糊,但他知道这绝不是好事。 “你是谁?”秦无益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问。 “您忘了我吗?三皇子,我是皇帝身前的侍卫总领啊,我叫席夙云。” 秦无益只记住了席夙云三个字,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鸢,她已经断气了。完全来不及让他应承她或拒绝她的情。 “唉。”想到这秦无益叹了口气。 “真顽强。”席夙云细长的眼睛下蕴藏着深不可见的精光,“要害中了我这么多剑竟然还没有死,真不可思议啊。” “为什么杀我?”秦无益眼睛渐渐要睁不开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谁让你这么做的?” “嗖”的一声,鱼肠剑再次贯穿了秦无益的胸膛,将他钉在雪地上。席夙云冷漠的声音在空气中传开:“可以说是你的父皇让我这样做的。他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信任你。即使你是养子,即使你放弃了王位之争,但他仍认为你是威胁。要除你而后快!” 秦无益又想叹气,但他实在太累了。所以没有成功。 “还有我也很恨你……”席夙云突然一转冷漠的口气转而变成咬牙切齿的风格,“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秦无益想问问清楚,但他实在太累了。所以他只得带着这个疑问昏厥了过去。 “再见了,可怜的人。”席夙云高高举起了鱼肠剑。 一阵风突然吹来,席夙云似乎闻到了一些特别的香味,那香味仿佛将他带到了秋季的金色阳光里。他回过头,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他的发带被人砍断了,所以散到他的脸上。透过凌乱的发的间隙,他看到了一张凶恶的满是刀疤的脸,一把散发怒气的剑。 “哦,你也醒了。”席夙云的口气依然平稳,听不出一丝紧张。 “我醒了,所以你要死了。”傅小菊的脸和秦无益的脸不同,永远没有温和的微笑,只有过分的凌厉。 “你获得了那人的剑法吧?”席夙云完全转身对着傅小菊说,“我知道那人只教给了你他的剑法,而没有交给他自己的孩子。” 父亲被自己刺死的画面在傅小菊脑海中飞速地闪过,特别是他的脸,怨恨而带着欣慰的表情,再次冲击了小菊的神经,以至于他的脸色有些改变。 “啊!”傅小菊大喝一声,让自己集中精神,“你杀了何喜,我要让你偿命!” 席夙云微微皱眉一脸无辜地说:“为什么?你不也曾杀过他吗?” 傅小菊紧咬牙关,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但席夙云一脸调侃地继续追问:“你能杀,我就不能杀他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傅小菊紧皱着眉头问。 “你害怕别人知道?”席夙云眯着细长的眼睛说,“害怕别人知道你不但杀了养父恩师,还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傅小菊紧皱着眉紧握着剑,脸上仍然看不出有任何变化,良久,他说:“我和妹妹……欠了他……这很难解释……这之后,我和妹妹……去了很多地方,找他。我们一定要还给他,我们欠他的……” “似乎说得有些感人了。”席夙云轻蔑地笑了说,“归根结底,为了不死女,每个人都疯了!你就像你的养父那样愚蠢!” 席夙云薄长的嘴一咧说:“让我告诉你生命是多么脆弱。” 话音未落,他的人身体前倾,径直地走了过来。只是那根本不能算“走”,因为傅小菊只看到了他的刚走了一步,人却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鱼肠剑已经破空而出。剑速不够快,傅小菊刚好能够让过,让剑从胸前闪过,可是他却感到被蛰般的疼痛。他低头看自己的前胸,发现衣襟已经完全碎裂开,前胸只有淡淡的一道红线。 傅小菊用左手轻轻一摸那道红线,线竟然爆裂开,皮肉翻开,血流如注。他的冷汗便自鼻尖滑下。 “啧啧。”席夙云半笑着说,“干嘛这么早就触碰它?我还想等在你全身都划下线以后再‘爆破’你呢。你怎么等不及了?你这个性格更像那人的亲儿子呢!” “混蛋!”傅小菊暴怒地一横长剑,长剑散出一道波形的剑气扫向席夙云。席夙云纵深向后一跃避开了剑气,并在空中略有所思地说:“威力并不弱于他,可是形状就差得远啦。” 傅小菊左右手同时持剑,在空中画了一个三角形。便有三角形状的剑气旋转着飞向席夙云。席夙云再次轻松闪开,说:“蠢货!即使变了形状,打不到我仍旧白费力气。” “试试这个吧,天――罗――菊!”傅小菊突然凭空地乱挥舞起剑来。剑挥出凌乱的剑气,构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网,向席夙云罩去。 席夙云略微一皱眉头,向后跃去,刚好脱离网的范围。 傅小菊此时大喊:“绽放!”那凌乱的网突然散做一根根盲刺,自中心炸裂开来。盲刺沿着不同的轨迹急速地刺向席夙云,席夙云极力躲闪才刚好躲过所有的盲刺攻击。但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背后已经有另一股凌乱的气流吹来。 他猛地扭过头,只看到傅小菊已在他身后,并挥舞出新的剑网。席夙云避无可避地被击中,身体顿时被割裂成一块一块。 然而那“一块块”的身体,只是像被风吹动的烛火般闪动了两下就又恢复了原状。“哈哈哈哈!”席夙云突然大笑起来,回过头看着傅小菊大声喊着,“不错!快让我想起来了。只差一点点了!快让我想起被他斩杀的痛,快让我看到――那风一样的形状!” 席夙云的身影穿透了惊慌迟疑的傅小菊的身体。鱼肠剑入鞘了,傅小菊的脖子上出现了淡淡的一条红线。 “想听我的故事?”席夙云低沉的笑声响起,他说,“可惜我不和人分享回忆……”说完他转身向远处走去,可是刚迈了一步便停了下来。 因为迎面突然吹来很强的风,席夙云有些怀疑地向后看去,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因为他又看到了“风的形状”。 第四十七章 风的线条 整个天都暗了下来。在这样的冬天里,傍晚的时刻,没有太阳,天空中囤积着云,像是要下雨似的,但这又明明不可能。 席夙云为眼前的情形感到震惊,风将他和傅小菊包了起来。或者说,风将整个世界包裹了起来,在他们周围混乱地流动。他明明应该看不到的风,现在却有了线条。他看得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害怕。因为那些线条,竟然是那么的乱。 傅小菊一言不发地伸手到头顶解开束着头发的发带,将头发披撒了下来,头发立即变成了海水里的海草,凌乱地飞舞着,遮住了他的整张脸。 傅小菊将发带迎风举起,然后松手。那发带便被风沿着某一条轨迹吹向了席夙云。只是那条轨迹实在太不可思议,以至于等到席夙云反应过来想要躲避的时候,发带已经擦着他的脸。 他的脸立即多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然而发带并没有放过他,而是在他周围旋转,他的衣服立即被刀片似的发带给剔得七零八落。露出了他的赤膊,以及他背上的黑水仙。 席夙云愤怒地瞪着傅小菊,然而傅小菊的表情却早被头发遮盖,无法让席夙云知道。 傅小菊抬手向席夙云一指。一股巨大的风立即将席夙云向后推去。席夙云刚准备借力向后跳跃,突然脚跟处被风用力向前一扫。他便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难堪地、重重地跌倒在雪地上。 傅小菊这时候飞跃上空中――他本来飞不了这么高的,是风载他跃上了空中。他在空中舒展,然后头向下俯冲了下来。手中的剑直指向席夙云的头。 席夙云想要起身,上空却压来巨大的风。风压让他根本抬不起身子。他睁大眼睛看到天空无数条黑色的线条从上面压了下来。 傅小菊像鬼魅一样散乱着头发,旋转地一剑刺下。剑势如破竹地穿越了席夙云的心脏,然而这次席夙云又化做了薄烟,化解了攻势。 傅小菊站起来。脸转向薄烟的去向,薄烟终于又聚合成席夙云,只是他的肚子上已经殷殷地流出了大片的血。他难以自信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说:“你竟然刺伤了我!”然后他疯狂地喊叫了起来:“不要再伤害我了!天狼!” 傅小菊仍然没有理会他,在他身后刮起飓风,将席夙云吹得倒落在地上,狼狈地向后爬去。然而他背后又吹来风,然他寸步难行。傅小菊缓缓地向他行去。 席夙云脸上扭曲着,眼泪流了出来,却立即被四周的风给吹得无影无踪。他抱着头,手却立即又被风给掰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小菊走到他的面前,抬起了剑。 “不要!”席夙云崩溃地喊道。 风突然停了。席夙云又能自由行动了。他看到傅小菊的头发停止了飞舞,露出他早已无神的眼睛。一滴血从他脖子的红线处流出,接着就像瀑布一样倾泻出来。 席夙云连忙站起来跳到一丈远处,按着自己的伤口喘息地说:“原来你只是硬撑!你早就该死掉了!我现在只要再补你一剑,你就死定了!” 他狞笑着举起剑,刚准备上前。迎面却吹来一阵微风。他立即缩了回去。他看着那样伫立着的傅小菊,犹豫了片刻,转身向后跑去。 直到席夙云完全离开,傅小菊仍然伫立在那里。又一阵风逆着他吹来,傅小菊再也站立不稳,仰面倒下。血缓缓地自伤口流出,他冷漠的脸上依旧冷漠,没有一丝痛苦和笑容。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远处的雪堆中钻了出来,一步步接近倒在地上的傅小菊。 傅小菊倦怠得懒得去看他是谁。突然那个身影跪在了傅小菊旁边大喊:“格鲁格鲁!对不起!我刚才害怕……格鲁!都怪我胆小……我不敢出手救你。” 是格鲁?傅小菊笑了笑。 格鲁的脸上满是泪,傅小菊可以理解,那是痛恨懦弱的泪,也是为他饯别的泪。 “格鲁格鲁!现在还来得及!”格鲁说,“我带你去小眠那里,她一定能救活你。” “不。”傅小菊说,“你帮我做一件事就好了。” “什么?”格鲁问。 傅小菊奄奄一息地说:“那边地上有一个光球,你捡起来喂给何喜吃。” 格鲁一扭身便看到了鸢的尸体旁一个发亮的青色光球,以及不远处满身剑痕的秦无益。 格鲁迅速地拾回了光球,重新跑到傅小菊身边。“是不是吃了它就能活过来?”格鲁问。 “嗯。”傅小菊疲倦地点点头。 格鲁想将魔源塞进傅小菊嘴里,他一只手按着傅小菊的脸颊。 “你干什么!?”傅小菊突然大喝了起来,脖子处的血因为大喝而溢出了更多。格鲁惊吓得松开了手。 “他死了……你以为小眠会好过吗?我会好过吗?”傅小菊有些愤怒地说。 格鲁古怪的脸上流下真挚的泪,他说:“你死了小眠也会难过的,你是她亲哥哥啊!” 小菊的声音便得温柔而虚弱,他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人,谁死都会难过的……格鲁……算我求你了……我真的想把这条命还给他……我活着太累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格鲁抱着头痛苦地说。 “快去……让我看到他活过来……”小菊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格鲁只得犹豫地将魔源放入秦无益的嘴里,然后捏破它。秦无益的脸上立即有了生气,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格鲁欣慰地笑了下,回过头来看傅小菊,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冷酷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却再也没有一丝活着的气味。 他就这样死了,无法让人知晓他的故事。 //―――――――――――――――――――――――――――――――――― {秦无益的梦} 秦无益站在巨大的桥边,桥下是变换着颜色的水。他四下张望,除了桥什么也没有,桥那边的世界似乎很不寻常。反正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秦无益自娱自乐地歪歪嘴笑笑,迈步向桥走去。 刚踏了一步就停了下来,以为傅小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前面。他俩面面相觑了半天,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秦无益刚想走近傅小菊,却被傅小菊一抬手,一阵风给吹退了几步。秦无益不解地问:“怎么了?小菊?你干嘛又阻止我?你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 傅小菊冷俊的脸上露出半点笑容,然而他依旧没有言语。良久,他转过背向桥那头走去。他每走一步,桥的木板便消失一块。秦无益觉得不对劲,大喊着用力向他扑去。却被迎面吹来的一阵风给吹上了天空,重重地坠落下来…… //―――――――――――――――――――――――――――――――――― 秦无益睁开了眼睛。天空中仍飘着雪,他毫无缘由地流下了泪。 第四十八章 兄妹II 心脏突然剧烈地动了一下,游星守停下了脚步。一滴汗从他的鼻尖渗出,他一摸鼻子却什么汗也没有――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流汗呢? 他之所以流汗是因为剧烈跳动的心脏是他已死的那个心脏。他记得在他吸入魔源以前那颗心脏就已经停止跳动了。那它刚才为什么而跳动了呢?而且他的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不是很熟的人――傅小菊。 “怎么了?”察觉到异常的荀三在担架上问。他的伤势比他所想地好得更快,所以现在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游星守问。 “没什么。”游星守说着,眼睛移到了走在前方的傅小眠身上。此时的她只顾低着头向前走,根本没听到他俩的话。她时不时地抬起头张望前方,好像是怕错过什么似的。 荀三也看到这个情景,笑笑说:“女人嘛,要见心上人之前总是有些紧张,没什么……我倒是担心那个家伙……”荀三手抬不起来,便撇撇嘴,指向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彼丘。 彼丘并没有低着头,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只是没有焦点。就像是个失明的盲人一样。 “他的事只能靠他自己解决……”游星守只扫了一眼便说。 “天赋、敏感、压抑、命运,这些词都能送给现在的他。唉,老实说……”荀三叹了口气说,“我真不想看到第二个你。” 游星守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意外,反而微笑着问:“我很失败吗?” “不。”荀三表情严肃地说,“只是觉得你很痛苦。” “只是你觉得痛苦罢了。”游星守坦然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说,“我从不后悔有这样的命运。即使我曾经像鬼一样的迷失,但我现在又看到路了。而我一路走下来,现在终于要看到路的尽头了。” 荀三摇摇头说:“我只怕你会在尽头找不到你要的,你或者会找到你不想要的东西。” 游星守说:“但路一定要走到头。” 荀三说:“其实我一直想说,人生就像赌局,输了这场还有下场。人还在就有机会赢,不要输不起。” 游星守又温柔地笑了笑说:“这还真像是从你口中出来的比喻啊……但你难道没发现?我早就输光了全部的赌本,现在在赌的是我的命?” “赌命吗?难怪你被叫做阴阳剑士啊……”荀三斜眼看着他说,“不过,你的赌本可不只是你的命,还有我的命,以及几个少女的心啊。” 游星守再次停下脚步,看着朋友,思索了起来。 “我会赢的,但是赢不回你们的那份。”游星守语调突然忧伤起来。 “……有什么所谓。”荀三微笑着闭上了眼睛,酣睡了起来。 风迎面吹过来,一片雪花也没有,因为雪已经停了很久了。游星守拍拍脑袋。记忆里的陈露儿越来越模糊了。幸好他还记得望春和骸月的脸,她们长得一样嘛。但性格又完全不同,他记得陈露儿的性格即不像望春又不像骸月,反而有些像亦沾,一脑子的鬼主意,却又真真切切地对你好。 她们的心情,现在是怎样的呢? 正当他想到这时,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喊了起来:“那是……到了!冻夜港到了!” 傅小眠、荀三、彼丘和游星守几乎同时抬起目光看向远处,那确实是一处港口、码头。雪地上还依稀能看到有黑黑的人影。傅小眠已经飞奔了过去。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傅小眠终于看到无精打采的格鲁背上背着她日思夜想的无益低着头缓缓地走过来。 “格鲁!”傅小眠的叫声让格鲁清醒过来,他急忙转过身,本能地想逃开。 “站住!”傅小眠的声音几乎是哭了出来,“你站住!别一句话不说就走!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无益……他还活着吗?” 格鲁转过身,将背上的秦无益送到傅小眠面前,放下,说:“我不知,他没有心跳,但好像还活着。你哥哥说他不会死的。” 傅小眠看着无益的面容,还很红润。摸摸他的身体也还有温度,傅小眠略微放宽了心。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我哥说的?我哥呢?” “格鲁格鲁。”格鲁一时紧张,发出了异响。 “他人呢?”熟知格鲁的傅小眠感到不妙大声问,“菊他在哪里?” 格鲁转过身指着远处的一个躺着的尸体说:“格……鲁……” 所有人都预感到了不幸。傅小眠急速地跑过去,但她脚突然无力的麻痹了,抽搐了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但她咬着牙,在雪地上继续爬向傅小菊。 “格鲁!”格鲁走上前去抱起她,将她送到傅小菊的尸体前。 傅小菊的脸在这样的一个冬天里,显得疲倦和安静,甚至有些可爱。他全身的伤疤,每一处都那么美。他一直是如此高大、俊美的一个人。他温柔得像是一片云彩,为妹妹遮蔽了一切荫庇。他也是微风中最高傲的一朵ju花,默默的芳香,被风吹落在每个人心里不能清扫的角落。他几乎完美地呵护了他的妹妹。 只有一次,他唯一一次让妹妹痛苦便是伤害了何喜。 但何喜现在活着,而他已经死了。 这些念头快速地穿过小眠的脑袋。对哥哥的爱和恨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哥哥将她背在脖梗上,在满是ju花香的菊野地狂奔的情景,永不停歇地在小眠的眼睛里呈现。 流着泪的格鲁看着震惊得流不出泪的小眠说:“他原本可以活的,但是他坚持要让秦无益活下去……” “他说你们三个人是一家人,谁不在都会难过的,只是他太累了,所以……” “别说了!” 格鲁的话被小眠大声喝断,她伏在哥哥胸前泣不成声地说,“哥哥,我来了……何喜今天又来烦我,但我只爱哥哥……哥哥,我们回家吧。” //―――――――――――――――――――――――――――――――――― {另一时空} “哥哥,要回家了。”娇小的小眠气喘吁吁地爬上了菊野地的山坡。 满身是汗的小菊正拿着木刀一次又一次地用力挥砍,在他身旁挂起一阵阵强风。听到小眠的叫换,他停下了挥砍。 小眠递上了水壶,小菊大口地喝起水来。喝完以后他摸摸妹妹的头说:“走吧!” 小眠转溜着眼珠赖着不走。小菊伏下身来微笑着问:“怎么啦?” “你背我。” “啊?你这小鬼,你都多大了啊,还要背?” “就是要!哥哥当然一辈子背妹妹!”小眠一本正经地说。 小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谁告诉你的啊?” “反正是……”小眠没底气地噘着嘴说。 “好吧!”小菊一提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举起来,让她跨在自己脖子上说,“一辈子背妹妹。” “好,加油,这次要用最快的速度下山!像飞似的!”一上了哥哥脖梗小眠便神气起来,指挥着小菊。 “好了!看我的!”小菊真的照做着冲下了山坡。猛烈的风迎面冲了过来,但小菊和小眠都开心地笑着。 后来风太大,小眠便将脸贴在哥哥背上。那背太宽阔了,以至于小眠每次都会在下山时睡着。这次在她将睡之际,她说:“哥,我做你新娘吧。” “笨蛋,你从哪听到的新娘这个词的?” “是何喜说的。他要我做他的新娘。他说只要是最喜欢的人就可以。但我最喜欢的是哥哥。”小眠哼唧着,终于睡着了。 “我也最喜欢你。”小菊微笑着呢喃着,像风一样地掠过了菊野地。 第四十九章 出发的时候 秦无益睁开了眼睛。小眠红肿的眼睛立刻闪过了一丝光亮。她擦干泪笑着对秦无益说:“何喜,我在。” 秦无益环顾四周,这正是他藏匿傅小菊的码头仓库。现在这里生起了火,变得很温暖。里面挤满了一些陌生的伤兵。秦无益唯一认识的便是眼前的坐在他旁边红着眼睛看着他的小眠,以及一个倒在担架上提着酒壶喝酒的赌鬼荀三。 摸摸自己的伤口,被席夙云的鱼肠剑贯穿的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愈合了。秦无益努力地想站起,小眠在一旁将他扶起。 “怎么回事?我还活着?小眠,你怎么会在这里?”无益一连串地发问,“是不是我在发梦啊?” 小眠将头埋在他手臂上轻声说:“不是梦,是真的。你活着,何喜。”她关切地看着他问,“你疼吗?” 无益恬淡地笑笑:“我不要紧,你哥哥呢?” 小眠的脸色惨白,低下头用力摇着头。 “你没见到他吗?”无益继续问。 小眠只顾低着头哭。 “他死了。”荀三的声音突然在沉默的空气中传来,就像一道闪电让无益的耳朵轰鸣起来。 “什么?”无益愤怒地看着荀三,荀三却面无表情地继续喝着酒。 无益只好重新将视线移向小眠:“真的吗?小眠?” 小眠再也抑制不了,扑入无益的怀里大声地哭号起来。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游星守走了进来。 无益大声问:“游星守,傅小菊是不是已经死了?” 游星守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轻声说:“我把他藏在外面的冰丘后了。” “怎么会这样?”无益痴痴地说,“这不可能,他那么强。不可能的。为什么我都没死,他却死了?” 荀三再次岔道:“因为他把鸢的魔源给了你,让你活了下来。” 游星守一字一句地说:“他的脖子有一条红线,那是致命伤……凶手是谁,你知道吗?” “席夙云!!”无益全身的血管像是要把膨胀的肌肉给勒碎,他大叫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何喜……”小眠紧跟着他走出了屋外。 从渐渐被风吹得掩上的门缝中,游星守看到了无益跌跌撞撞地跑在冰天雪地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想?”荀三问。 “我现在什么也不会想了……”游星守一只手撑着头说。 “你必须想!”荀三说,“要想去死乡,就要知道前路还有多少陷阱和危险。比如说这个席夙云就很可疑,他为什么要杀秦无益和傅小菊?还有他的剑法也是深不可测,我怕他对你也会不利。” “就快到了。”游星守忽然疲倦地说,“只稍稍只差一步了,我马上就要到死乡了,不是吗?” 荀三想了会说:“嗯,是。” 游星守苦笑了下说:“送我到这就行了。之后让我一个人走去吧。你带着剩下的人离开这。以你的聪明,一定能够保证他们安全离开的。” 荀三沉默了。 游星守又笑笑说:“不同意?你这个赌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荀三手上突然无端地出现两张牌,他说:“赌一把吧?赢了听我的,输了听你的。” 游星守疲倦地笑笑说:“好啊,赌一把。不过可不能赌牌,你出老千太方便了。赌什么得由我说。” 荀三挫挫手掌说:“好啊。赌什么?” 游星守左手伸进怀里。阴阳星已经出鞘,带着奇异地蓝色光芒如同银河一样放在了荀三的脚上。 “赌我会不会砍掉你的脚?”游星守说。 “你会砍我?我不信。”荀三想都没想就笑开了。 但游星守的阴阳星毫不犹豫地斩向了荀三的脚。荀三吓得汗毛都倒立起来,用尽全力避开了这一击。 收回剑的游星守说:“我砍了,所以,你输了。听我的,不要跟来了。” 荀三立即明白了游星守这小子宁愿砍掉他的脚,也不愿意让他搭进去一条命。 “这次,你太认真了。”荀三像是对他有些失望地说。 “我一直都这么固执。荀三……我不会和你说对不起的。”游星守说,“你该为我高兴,我的目的地终于快到了。” 荀三闭上眼睛,将酒壶对着嘴巴灌下去。可是他实在太懒散了,酒还是撒了出来,酒水覆盖了他的整张脸。 //―――――――――――――――――――――――――――――――― 临时搭建的墓碑前,无益痴痴地看着傅小菊的墓以及一旁的鸢的墓。 很久,很久,没有语言,没有表情。 小眠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只剩下红肿的眼睛盯着无益。 无益忽然转过身,按住小眠的肩说:“好好照顾你自己。” “你要去哪?”小眠担心地问。 “死乡。”无益冷冷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那里?”小眠疯狂地抱住他说,“都是你说要去死乡,哥哥才会这样的!我和哥哥都是要来阻止你的!你为什么还是要去死乡?” 无益轻轻抚mo怀里小眠的头发说:“小眠,我很喜欢你和小菊。你们就是我的兄妹……但我有去死乡的理由。何况席夙云那个混蛋这样处心积虑地杀害要去死乡的人,肯定也会死乡碰到的。那时候,我杀了他!” “我和你只是兄妹吗?”小眠嘶哑着喉咙喊道,“你忘了你在菊野地跟我说的话了吗?难道我这些年苦苦地寻找,默默地忍耐,就是要听你这句话?你不是已经承认自己是何喜了吗?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无益用手轻轻拭去小眠脸上的泪,他说:“从小到大,你心里爱着谁。我和小菊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是你自己。” 小眠的心口刺痛了一下,呆住了。无益将她温柔地搂在怀里说:“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他。”小眠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然而他温暖的怀抱只供应了片刻,无益推开她,大步地朝港口跑去。小眠哭喊着追去,却发现自己的腿麻痹得动不了。她趴在雪地上伸手向无益的方向,然而无益已经消失在远方。 “何――喜――!!”整个冻夜港都能听到她的呼喊。 //―――――――――――――――――――――――――――――――――― 渡口,只有一只船。 两个人同时站在了船边。 “船太小了,两个人挤得很啊。”无益擦擦鼻子,再次微笑地对另一个家伙说,“不如我一人去吧。” “你有阻止我的理由吗?”游星守回以一个淡淡的苦笑问。 “没有。” “很好。挤挤吧。”游星守踏上了船,拿起了一只浆。 “也好。一个人划船太累!”无益也踏上了船,拿起另一只浆。 “走吧。”游星守轻轻地呼唤了声。无益和游星守默契地将船浆深入湖水,缓缓地始出了港口。 “那十个条件的事……”游星守问。 无益说:“我完全没有准备。” 游星守说:“没关系……我想,我们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了。一定有足够的条件……” 无益微笑着看着湖对岸。 这时,港口处传来两个尖锐的女人声音:“无――益――!!”“游――星――守――!!”是沈二娘和亦沾在码头焦急地大声呼喊,不停的呼喊。 “说真的,女人挺好的。”无益调侃着问,“你有没有想过活着回来,还看到她们。” 游星守默默地摇着浆,良久以后才说:“不知道。” 船已经慢慢地远离了码头,始向未知地。 第五十章 最可怕的事 小舟终于停在了岛的岸边。 看着秦无益流利地系着缆绳,游星守问:“你要去死乡的理由是什么?” “这可是打探隐私哦。”秦无益没回头微笑着说。他系完缆绳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就仿佛对这个小岛了如指掌般。 游星守举目看去,这个小岛处了近水的地方有些细沙,其余的地方铺上了石子。一条宽而长的石子阶梯将两人的目光引向高耸的石子城堡――与其说那是城堡还不如说那是高耸的石子墙,墙那头的东西对现在的两人来说是一无所知的。 秦无益正走向那面高墙。 游星守跟过去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秦无益说:“要去死乡走这边。” “你怎么这么熟悉这?你知道这是哪吗?”游星守皱着眉问。 “我就是知道……”秦无益说,“脚在不听话地走着,像是被什么吸引着。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没有。”游星守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看自己的腿,那腿有节奏的动着,好像也不听他的使唤般。 终于走到了那扇墙处,面对他们的却是两扇巨大的,敞开的大门。门梁上没有牌匾,门上也没有特别的图案。 游星守隐隐看到门里面有一个老女人,站在一座木板桥边。 秦无益和游星守使了个颜色,两人一左一右快速地包抄到那个老女人所站的位置――木板桥的桥头。 游星守刚要开口问话,秦无益却先开了口:“婆婆,请问这里是哪里?” 满脸皱纹的老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出两只碗,躬下身从脚旁的大木桶里舀了舀。然后她站起身,手上的两只碗已经盛着无色的水。她伸出手将碗摆在二人面前,说:“喝。”声音麻木的就像死人般。 游星守和秦无益不由自主地捧着碗,看到碗里水一般的清澈,沉默了。 “不想喝。”秦无益皱着眉毛看着老女人。 “那,回去。”老女人眼神如同碗里的水一样没有滋味。 “我喝。”游星守一口而尽喝光了碗里的水。秦无益想了想最后无奈地舀摇头,一仰脖喝了几口。 “你们知道这世界上最恐怖的是什么吗?”老女人收回碗,麻木的声音轻轻在空气中化开。 游星守说:“每个人都不一样吧?” 秦无益点点头,表示同意游星守的。 “都一样……每个人……”老女人将空碗放在桶上,双手提起了桶,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艰难而缓慢地走过了桥。消失在桥的那头。 “好家伙!这就是梦婆汤和奈何桥吧?何必作得这么夸张啊!”秦无益笑着大声说,“装神弄鬼!” “走吧。”游星守已经踏上了桥。他每走出一步,身后的桥板便变少了一块。就那么凭空地消失了。秦无益不得不赶紧跃上了桥,在桥板消失之前度过了这座桥。 回首时,桥已经没有了。秦无益从怀里掏出了酒瓶,大饮了几口说:“这地方还真冷清啊。” 游星守却看着前方一言不发。秦无益顺着他目光看到了一条岔路。 岔路通向的两个地方都被浓浓的雾所挡住。看不出有什么。 “岔路?怎么办?”秦无益问。 游星守淡淡说:“如果两人都走一边,有可能两个人都会死。但是如果一人走一边……” “就总有一个人会到达终点是吗?”秦无益又咽下一口酒说,“那你左我右吧……”说完他就主动踏上了右边的路。 游星守向左边的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侧身看着秦无益,秦无益也正在看他。 “怎么啦?”秦无益微笑了下问。 “没什么……我有好多话想问你。”游星守说,“为什么要来死乡?” “那你是为什么要来死乡的呢?”秦无益淡淡笑笑,没有等他回答。便没身在右岔路的迷雾里。 但游星守却仍痴痴地站在那里,为什么……要来死乡?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的人影:第一次见到骸月时燃烧的骸月;第一次见到人鬼望春时骸与陈露儿以及望春的融合;第一次亦沾投入他怀里与他的誓言;第一次在千沙兰菱园面对望春和亦沾对自己的告白;最后一次听到陈露儿对他说的话:“好想活下去啊……好想……” 但奇怪的是,他每想起一件事那件事便立即被遗忘了。任他再怎么想也无法想起来。当他发现这份怪异时,他努力不去想那些自己想记住的事情。可是他越是掩饰,那些重要的记忆便越容易地暴露在阳光下。直到最后,他的记忆里再也没有那些快乐和痛苦。他如同被人剔去了全身的毛发,变得不再是他了。最后,他蜷缩在地上,牙齿咬得吱吱的响。 良久,游星守站了起来。目光迷惑地看着这个世界。四周都是迷雾,但前方似乎有些东西在呼唤着他。他擦擦眼角,发现竟然湿湿的都是泪。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对周遭的一无所知,也害怕自己对自己的一无所知。比如说,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呢?为什么会流泪了呢? 最终他听信了前方对他的召唤,径直地朝着左岔路走去。 不远处,老女人放下手中的桶,面无表情地看着游星守渐渐消失的背影。她身后的迷雾中慢慢走出一个戴着兜帽的白衣女子。那女人目光忧郁地盯着游星守消失的方向说:“婆婆,这样好吗?” “骸月……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吗?”婆婆眼睛看向女人,声音变得温柔。 那个女人轻轻拉下罩着自己额头的兜帽,正是与陈露儿一模一样的骸月,也就是世俗所称的“不死女”! 骸月说:“不知道……应该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吧?” 婆婆摇摇头说:“都一样。人最害怕遗忘……最可怕的事就是被别人遗忘……这是人的本性,因为人本身会遗忘。喜新厌旧、完全利己地活着。” “不,游星守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是你的梦婆汤,他一定不会……”骸月争辩着,但声音越来越小。 婆婆的眼光突然冷酷起来,她接着她的话说:“要不是我的梦婆汤,他一定不会爱上你的,你永远得不到他,你一点机会都没有!” 骸月的眼中淌下了泪。婆婆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拍拍她说,“去吧。去追逐他吧。现在的他仍然是游星守,只是你会是他第一个遇到并喜欢的人,你将代替他心底的女人。他需要你,因为你记得他……” 骸月擦拭干眼角的泪,对婆婆深深地一揖,便朝左岔路奔去。 第五十一章 释放 长长的芦苇,没过腰。 雾渐渐散去,看得到很远。只是远近又没了意义:这里和那里都一样,尽是长了长长的芦苇。盈盈着盛开了卑微的白花朵,如同像青色的天空祭奠着什么。 他茫然地向前走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自己这是在哪?他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是他试探自己,自己的声音应该是怎样的? 孤独,疲惫。在一片白里,自己竟然也是空白的。 他无力地跪倒在那片安宁的芦苇地里。 “星……”一个颤抖的声音如同那阵微风一般送到迷路人的身前。他举目望去,一个穿着着白衣兜帽的女子正轻轻拉下自己的兜帽,露出迷幻、含着泪光的眼。 他的嗓子眼突然感到哽咽,他的眼眶拦不住泪水。他痴痴地看着她问:“你……是……谁?我是……怎么……了?” “我是你的……女人”骸月轻轻走上前,蹲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说,“你是来找我的。” “女人?”他迷茫地看着她,美丽的她。眼中是惊喜与焦躁。 惊喜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只自己一人,焦躁是因为他害怕这女人只是梦,连他自己也是梦。梦醒时,一无所获地失去,失去。如同坠落,坠落。 他粗鲁地将她扑倒,将她按倒在柔韧的芦苇地上。像只野兽一样跨在她身上说:“我……不信!不信!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告诉我!你真的是我的女人吗?” 骸月两眼噙着泪笑着点点头,轻声说:“嗯。” 或许是她的羞涩激起了他的冲动,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我能……脱掉你的……衣服……吗?”他红着脸,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 骸月身子微微颤抖了下,但很快放松了下来,她侧过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轻声应诺:“嗯。” 看着她羞涩绯红的脸,肉体如他所愿地舞动。他终于达到了快乐的巅峰,那一刻,他用尽全力地抱紧她,再也不愿和她分离。 释放了…… 久违的,两个人的快乐。 最辉煌的,又是最平淡的。只属于他们的,第一次的美妙记忆。 这片白色的世界,这一刻突然变得昏黄了下来。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变成夕阳撒播在他两人赤裸的肌肤上。 骸月小鸟般地将头枕在他粗壮的胳膊上,看着他侧脸的轮廓,痴痴地笑。 他则如同一个大男孩般,再也不见了忧愁与悲伤。他神气活现地问:“喂,你叫……?” 骸月将耳朵凑近他的耳朵说:“……月……” “那我是?”他捏了捏她稚嫩的脸蛋问,“我叫什么?” 骸月痴痴地说:“你叫……星守。” “咦?为什么我不叫月守呢?你不是月亮吗?我干嘛去守星星?”他问。 骸月颤抖了下,努力将自己贴近他,让自己的心跳安稳下来。她强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月亮就在这儿,你干嘛要去看星星?”虽然是自己开的玩笑,但她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她将泪蹭在他的胳膊上。 他的心便一下子软了,说:“今天起,改名字,就叫月守了,月守!这名字才好听!哈哈!” 他用力摇摇骸月,骸月也被他逗乐了,笑起来。 再也没有语言,两人又缠mian起来。一次又一次,永远不知道疲倦。 终于累了,月守仰天躺着,问了句:“月啊,为什么我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呢?” 月趴在他胸前说:“因为你为了找我,吃了很多苦,很多苦,后来头部受了伤,你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哦。”月守孩子般地点点头说,“那我们以前是怎样的?” “以前……”骸月笑着说,“以前……”她忽然又流出了泪。 月守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那一刻,她似乎又看到了过去的游星守,她不禁有些害怕,他清醒了,记得了。于是,她的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心脏。 “我以前肯定对你不好!”月守义愤填膺地说,“肯定欺负你了!你打我吧!”他捉住她的拳头砸向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的。 “不!不!”她心疼地抱住他的脖子,制止了他的暴怒。 她轻轻噘嘴吻了吻他的面颊说:“以前,我们就很快乐……但是,现在……现在的我们最快乐!星守……你还是叫星守吧,我已经得到了太多,我再也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了。” “那不行,月守我是叫定了。”月守说。 骸月红着脸贴着他说:“那,月守,你饿了吧?我们去婆婆那吧。” “婆婆?”月守问。 “嗯,是这个岛上除了我们唯一的一个人。我到这里一直都是受她照顾的。” “那我一定要去感谢她!走!”月守赤裸地蹦了起来。 “你就这样去啊?”骸月红着脸,责怪他说。 月守这才注意到他自己脱了个精光,所以现在像块鹅卵石一样光滑。 “来。”骸月依旧红着脸拾起他的裤子,套在他一只脚说,“我帮你穿。” 这回轮到游星守害羞了,他红着脸说:“嗯。”顺从地任她为他打理。 //―――――――――――――――――――――――――――――――― 婆婆站在自己的木屋前,那里是块高地,通常婆婆就站在这里眺望那一望无际的白芦苇。 谁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是她确定是看到了什么,不然不会每次都黯然落泪。不过今天她看到的是喜悦。 因为骸月和那个男人手拉着手回来了。只有她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因此她久未笑过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婆婆!”骸月松开月守的手,跑到婆婆面前娇羞地要为月守介绍。 谁知道却被月守自己抢先一步:“婆婆好!我是月守,月的男人。” 骸月埋怨地瞥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然地傻笑。婆婆也爽朗地笑开了,她说:“一辈子都要记得现在哦。” 第五十二章 鸟鱼虫出动 再也没有别人,除了长在黝黑的河水旁的白色芦苇,就只有看着河水,一幅茫然表情的婆婆。 有一次月守问婆婆,婆婆,这条黑河叫什么啊? 婆婆说,黑河叫做命河,意思是命运。 “那芦苇呢?” “芦苇是标记。那些害怕遗忘的人,被命河指引向遗忘,他们不甘心便在河边做上记号,希望将来回来的时候能想起以前发生的事。” “他们想起来了吗?” “呵呵。”婆婆笑了,“傻孩子,既然遗忘了又怎么会回到这里呢?” 月守说:“可我遗忘了,却留在了这里。” 婆婆意味深长地说:“你留在了爱着你的人的梦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月守和月,肆无忌惮地爱着。 婆婆任劳任怨地为他们做饭、烧水,然后不知所踪。像是一个似有却无的影子,活在这世界的目的,像是只为了伺候他和她而已。 安稳的木板床,厚而柔软的被褥上,从窗外透出的月色,光滑如丝绸的身躯。月守睡着了,月却睡不着。她***着他结实的肌肉,上面的一处处剑痕无法抹杀他的美感。她看着看着脸便红了。 但有些事,即使让她面红心跳,她也要做,也想做。即使做上一万遍,她也不想停止。她的灵魂远远比她的想像狂野。她的肉体,渴望着永恒的满足。 一切都点燃了。爱情需要一种仪式,安慰灵魂的寂寞。 于是,他们便又一次开始了灵与肉的征伐。 爱yu永不会熄灭。即使像火焰般退去,他们也甘愿做火焰退尽后的最后一颗灰烬。 “你高兴吗?”月看着他痴痴问。 “很久很久以后都高兴。”他说。 “很久很久的以后的事你怎么知道?”她问,“也许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后悔?” “没什么。”她心虚地回避他的目光,并将他搂得更紧。 那一刻月守突然有些茫然,明明是他害怕失去她,为什么她会更害怕?难道是因为自己记忆丢失而失去了那部分本应胜过她的爱? “记忆……”月守问,“记忆究竟是怎样的东西?为什么我会遗忘呢?” 月倒在他的胸前说:“婆婆说记忆是烦恼,每个人到达这里,将烦恼锁在黑罐子里面,然后便变得无忧无虑了……” “除了烦恼就没有别的了吗?我不信!”月守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她,像是穿透了她脆弱的皮肤。她的身躯不禁有些泛红。 她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女人,于是她说:“也许除了烦恼,还有痛苦。爱人的痛苦,被爱的痛苦。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痛苦。生死有别的痛苦……好多好多痛苦呢。”她说完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算了,既然那么多痛苦,忘就忘了吧。”月守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平息下来。她颤抖着,让他再次兴奋起来,总是想征服她。总也不觉得够。于是他又一次征服了她。 最后他大汗淋漓地倒下,支吾地说:“我爱你,比我的身体更爱你,我要为你做更多……” 月顺从地说:“我什么都不需要,这里什么都不需要……只要现在这样就够了。我们已经生活在最美的梦里了。” 月守抱紧月,他总是要这样才能入睡,因为听着她的心跳能让他平静下来。他已习惯了这奢侈的入眠方式,再也不能没有她。 “砰!”门突然被打开。婆婆气喘吁吁地大喊:“来……了!快……跟我来!” “什么来了,婆婆?”月刚披上衣,婆婆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外跑去。月守完全愣在那,直到月回头紧张地看着他,他才大喊着追了去。 //―――――――――――――――――――――――――――――――――― 芦苇地上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潇洒不羁略带些冷感。另一个男人穿着紧身衣,单眼皮,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不远处的小木屋。还有一个女子则始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个单眼皮的男人先说话了:“游星守在里面了。不死女也在里面。” 潇洒的男人点点头,并没有看他一眼。 此时那个女孩做声了。“对不起,孚楼,飞鸟,我能不能不出手。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小鱼!”孚楼责备地看着她说,“你别太任性了。” 此时潇洒的飞鸟说道:“老实说,别说她了。我也没什么干劲。捉一个游星守有必要叫我们三个一起来吗?” 身材匀称的孚楼一脸严肃地说:“记住,魔君说的是要活捉他。而不是杀死他。我想这会稍微有一些难度。但我们鸟鱼虫一起出手,应该没有失手的理由。” 小鱼忽然哭了起来,“为什么我要一天到晚地打打杀杀呢?我哥哥都死了!我还在做这种事!我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飞鸟皱皱眉头说:“其实我和小鱼一样,对现在的生活感到迷茫……” 孚楼盯着他们两人一会说:“那就由我来吧。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是被魔君养着的一条虫罢了。” 这时候小木屋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老婆婆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留下 有月光的夜,便不能算是夜。只能算是黑夜和白昼的一场纠缠。那种纠缠太短暂又太缠mian,太激烈又太隐讳……没有人了解,有月亮的夜晚,有什么特别意义? 婆婆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缓缓地走到三人面前。满脸的皱纹和固执的眼神,这就是那三人所感受到的,一个老女人的固执。 “不想死就赶快走!”婆婆一字一句地说。这时候三人才注意到婆婆身后是不死女,而最后追出来的是游星守。 以前的飒爽英姿完全的不见了,现在的游星守变成了一个衣冠不整,头发垂到脸上的大个子。孚楼看着,有些不自在地避开游星守无知的目光。恨声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婆婆沙哑的声音悠扬的在空气中回响,“自由自在的活着,只有自己和心爱的人。这样活着,多好……” 月守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三个人,但婆婆的这句话仿佛像一滴水浸入了他的头发,那淡淡的、深深的记忆中,仿佛有人说过和婆婆一样的话。 “婆婆,他们是……?”月守插问道。 婆婆低沉着说:“他们是要夺走你幸福的人。你要保护好你最心爱的女人……躲在我身后!” 月守就真正地紧紧抓住了月的手,两人乖乖地藏在月夜下,婆婆的影子里。 “太可笑了!”孚楼愤怒地说,“游星守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婆婆淡淡笑笑说:“你以为,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飞鸟兴致盎然地插问道:“对啊!虫,你说他是怎样的?” “他……他……”孚楼目光紧紧盯着婆婆身后的游星守,像是要把他盯穿似的说,“他很强,决不会藏在一个老女人的身后!” “不,他没变……”婆婆回过头来看了月守一眼说,“他愿意为爱着的人做一切。以前他强是因为这个,现在他弱,他害怕,也是因为这个……” “魔君要的是以前那个!”孚楼看准这个机会飞奔上前,意图偷袭婆婆。 就在他一拳打来时,婆婆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漆黑的,长长的剑。连剑带鞘随意的一扫,虫孚楼便如同一片落叶遭遇到了旋风,高高地被抛向天空。 婆婆一本正经地盯着剩下的两个人说:“现在由我来保护他。你们来吧!” 飞鸟露出一脸难为情的表情,用手指挠挠头说:“我可没有打老婆婆的习惯。” 婆婆又将目光转向小鱼。小鱼却只顾着盯着月守和月看,完全忘乎了所以。 “打不打?不打请马上离开。”婆婆声音严厉,但又有些像在哀求。 “打!”一个如雷贯耳的声音从天空降下。虫孚楼在空中伸展开蜷缩的身躯,身体立即射出万千钢针。 “苍!”一声,婆婆手里的黑剑出鞘,一片蓝色幽光,化做一片丝绸,将婆婆月守和月三人笼罩。那千万钢针变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忽然,落地的钢针蠕动了起来。竟然长了千万只脚,快速地在地上爬动着。原来那些都是千足虫! 只见孚楼将拇指和食指结成的环衔在嘴里,吹出了嘹亮的口哨,那些前进的千足虫立即分流,且将婆婆三人团团围住。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那千万只虫径直地向婆婆涌去。顺着她的脚背爬上了她的全身,瞬间便把她全身覆盖得严严实实。 孚楼嘴角扬着一丝得意的笑,他兴奋地大喊道:“咬碎她!” 那些千足虫便听懂似的,从腹部长出锋利如刀的牙齿,大口地咬下去。可就在咬下的那一瞬间,蓝色的光覆盖了虫子。那些虫子被巨大的力量弹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孚楼身上。他一个闪避,闪开了一波虫子,却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只能仰视婆婆,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手中的阴阳星化出蓝色的剑痕,在空中留下了如火如水也如风的线条,久久也不消散。 突然,那些蓝色的线条变成一阵薄雾朝孚楼飘散过去。孚楼立即醒觉到危险,他全力闪向一边,可是蓝色的线条已经缠绕在他的一只胳膊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接下来的画面是如此的血腥。 那鲜活的胳膊,竟然被那片蓝色的薄雾给生生地拽了下来。鲜血在喷涌,但也不能染脏那片蓝光。一会以后孚楼才感到剧烈的疼痛,他痛得将要倒下去。飞鸟适时地出现在他身后,接住了他。 之前一言不发的鱼也走上前去,双手伸向虫的伤口,那喷涌着鲜血的伤口一下结成了冰,孚楼的痛苦也减轻了。但他仍然大口地呼着气,呆呆地看着那片蓝光。 月守用手遮住了月的眼睛说:“你别看!有我在。” 月紧张地点点头。 飞鸟的微笑不见了,但他语气却由冷漠变得温柔。他对孚楼说:“你太不小心了,孚楼。” 虫孚楼将视线转到他身上,有气无力地说:“还没结束了。胜负还未分呢。” “你逃吧。不过不要回去吧。魔君已经不需要你了……”飞鸟拍拍孚楼的肩膀说,“这里交给我和小鱼了!” 小鱼也对孚楼点点头说:“走吧,孚楼。” 孚楼在摇头,飞鸟冷冷地说:“留在这的话,我们会被你害死的。现在你是累赘了……” 孚楼愤怒地盯着飞鸟,飞鸟却故意不看他。孚楼又看看小鱼,小鱼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同情和迷惘。 “哈哈哈!”孚楼突然爽快地笑起来,他大声说,“看来我真该走了!我可不想当累赘啊……你们小心。”说完这句,孚楼便缓缓地向后走去,消失在命河的水雾间。 婆婆看着剩下的两人问:“还要打吗?” 飞鸟挠挠头说:“让我们商量一下吧。”他说完将小鱼拉到一边小声说起话来。 “小鱼,你现在清醒了吗?”他微笑着问。 “清醒着呢。”小鱼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知道魔君为什么要我们三个来这了吗?”飞鸟问。 “因为魔君他知道要合我们三人之力才能打败那个老婆婆。”小鱼猜测。 “不对!”飞鸟笑笑说,“魔君要我们来这,只不过是为了要我们最大限度地伤害那个厉害的婆婆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鱼听不懂他的话。 飞鸟说:“也就是说,希望我们三个死掉,换取对老太婆最大的伤害!” “不会的!”小鱼不敢相信地大声说,“怎么可能?” “可能的。”飞鸟说,“刚刚,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们三个就算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除非……使用禁忌之术。” “你说孚楼知道这个吗?”小鱼问。 “他当然知道。但是,刚刚他还是准备使用禁忌之术了。所以我阻止了他,让他赶紧逃离这。” “那我们也赶紧走吧!”小鱼说。 飞鸟苦笑着说:“走?你有可去的地方吗?” 小鱼脸突然红润了起来说:“我有,有一个男孩……即使他杀了我哥哥,或者将来杀了我,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飞鸟笑着摸摸小鱼的头发说:“很好,所以等下,你走,我留下。” 第五十四章 千庇遮光舞 “飞鸟,你说什么?”小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眼里,他是一个高傲的家伙,在十二魔肖里,他绝对不算是最特别的。但或许可以算是最冷漠的了。 可是为什么刚刚他故意气走了虫孚楼,现在又来赶她走呢?他真想独自面对危险吗?他留下来又能做什么?难道要用“那一招”和敌人同归于尽? “你?”小鱼还想问什么,但是飞鸟已经背对向她,缓缓向婆婆走去。小鱼赶紧跑上去拽住飞鸟的衣袖大喊:“鸟!一起逃吧!别打了!” 飞鸟侧过头来微笑着,那微笑如同漂浮在海水里的泡沫,飘摇而壮丽。他说:“你以为没达成任务的话,魔君会放过我们吗?何况……我和你不同,我没有要去的地方……” 小鱼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哭着喊着:“够了!什么不同?我们不都是一样吗?我们谁有美丽的过去?但我们难道不能有好的将来吗?谁决定的?鸟!跟我一起走吧!就算被魔君杀死也不会后悔的!” “不……”飞鸟用力推开她,将她推出很远说,“你问我的将来由谁决定?我的将来由我自己决定啊,所以我要留下。你要是现在不走,我就出去杀了你的心上人。那个叫彼丘的男孩。我说到做到!” 小鱼掩着脸说:“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飞鸟说:“我会的,反正都是毁灭。他死比你死好。” 小鱼掩着脸,大喊着说:“好吧!我走就是了!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来!” “别傻了……”飞鸟的话突然被打断。 “一定要来!”小鱼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掩着脸跑走了。 飞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将头转回来看着婆婆。 “你能理解吗,老太婆?”飞鸟微笑着问,“为什么人总是喜欢等待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呢?” “因为那些事是不可能的。”婆婆手中的蓝色阴阳星并没有动,但是周围的蓝色的浮烟却在不停地流转,蕴藏着无限的可能。 “但我要和你同归于尽这件事,至少是有可能的吧?我是替阎王办事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飞鸟笑着说。 “死是命运。”婆婆缓缓地说,“没有人可以幸免。” “我们十二魔肖都是死过的人了,还要怎么死?”飞鸟皱皱眉问。 “那个魔君将你们的灵魂束缚在‘源’上,源就是你们的第二颗心脏。你们一样会受伤,流血,痛苦,恫哭。必然的,你们也一样会死的。” “那么你呢?”飞鸟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婆婆的眼中有些迟疑,她苦笑了一下说,“我会这世上的一切,只是不会死罢了。” “那我可得试试了!”飞鸟朝婆婆奔去。 婆婆随手将剑一横,那剑上附着的蓝色浮烟,便如同一大捆乱麻绳一样洒向飞鸟。“飞啊!”飞鸟大喝一声腾空而起,立刻便消失在天幕间。 婆婆扬头看去,却发现天空中突然降下万片羽毛,白白的一片,让人分不清这里或者那里。 在她迷茫的刹那,她的背后便狠狠地中了一脚。可是她却纹丝不动地站立在那里。 得手的飞鸟退到十步之外说:“怎样?我的功夫还可以吧?” 婆婆说:“再来吧,我们块点结束好了。” 飞鸟微微皱眉,人却已经不见了。天空中再次降下雪白的羽毛。像是人间最盛大的一场雪。然而这次婆婆向那片雪挥出了一剑。 蓝色的浮烟变如同万千相互束缚的绳索,将整个天空都覆盖了。蓝色与白色,发生着激烈的碰撞。最后羽毛全消失了。飞鸟自高空中坠落下来,胸前带着长长的血印。 婆婆冷冷地看着飞鸟坠落在地上,猛烈地咳嗽,并挣扎着站起。 婆婆说:“为了什么?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要一些什么?你到底要什么?而不肯放过我?” 飞鸟咧着嘴笑的时候,一缕鲜血便从嘴角处溢了出来。他说:“别谈谁放过谁了。命运谁也不会放过的。想听我的故事吗?让我告诉你吧。” 他摊开手掌,手心中便浮现一根羽毛,随着风慢慢地飘向婆婆。婆婆没有闪开,当羽毛掠过她的额头,与她擦身而过时。她便看到了那样一幅情景: 美丽的兰菱原,在柔风下升起满天的花絮。一个男孩和女孩站在这片兰菱的中心。 女孩哭着说:“这是?” 男孩得意地说:“你不是最喜欢兰菱了吗?这是我为你建造的兰菱园。” 女孩擦拭着泪水,努力微笑说:“谢谢你……可你如果真那么爱我?为什么不能原谅我的过错?为什么能一刀一刀剜下我的肉?” 男孩低下头说:“对不起……我愿意接受惩罚。但请原谅我。”说完他也哭了起来。强风突然兰菱。将那些兰菱吹得东倒西歪,花絮如同乱舞的苍蝇,将整个天空挤满。 女孩说:“什么时候你自己原谅了自己。我便原谅了你。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重逢。”她背过身去,缓缓地离开。风又变得小了,然后,一切情景都消失了。 只剩下命河边的婆婆、飞鸟、月守和月。 婆婆的眼睛中居然泛起了浊泪。她努力拭去眼泪说:“好美的兰菱,好久没看到了。那么多的兰菱,你一定很爱她吧?” “我比那片兰菱园兰菱加在一起的总数还要爱她。”飞鸟说。 “在你心里,你想死吧?”婆婆忽然问,“因为你从没有原谅自己。即使你堕落成为魔肖,你还是忘不了自己做的错事。你以为死有可能让你自己原谅自己吗?” “不知道,只是试过一切办法后,只能试试死了。”飞鸟笑笑说,“本来,我也没准备现在就死,可是现在死会更有意义一些。” “你们这些男人啊!”婆婆感叹地说,“总是说活着多累多苦,背着自己的罪孽虐待着自己。像他……” 婆婆指指藏在自己身后蜷缩着的月守说:“像他一样,什么都忘掉,不是很好吗?谁也不希望别人受苦啊?原谅这种事,忘记了不就好了?要我帮你吗?”婆婆竟然向飞鸟伸出了一只手,像是想要拉他一把。 “不了!”飞鸟大喝一声重新奔向天空,撒出万片羽毛。但是这回有一些羽毛上带着血迹。以至于,婆婆轻易就像那片红色的羽毛挥舞了一剑。 天空中的羽毛突然全都散开了,飞鸟并不在其中。 婆婆感到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她听到那个人大喊着:“陪我一起走一趟吧!千庇遮光舞!” 那些从天空中消失羽毛忽然在婆婆身前出现,排列成一条长长的线。然后一片接一片地刺入婆婆的身体,再由飞鸟的身体贯穿而出。 羽毛将两人的内脏全部打坏,两人血肉模糊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 月守被眼前的这光景所震慑,他大喊着,像杀猪般。那是他的新灵魂还无法接受的事。 第五十五章 除梦者 一个大窟窿,洞穿了两个人的胸襟。连鲜血也不能填补这么大的一个窟窿。飞鸟的嘴角上扬着,一些血便溢了出来。他仰倒在地上,看着天空,慢慢降下的羽毛。不停地抽搐。 在失去了依靠后,婆婆跪倒在地。低下了头。 “婆婆!你不要紧吧!”月守边大喊着边跑过来扶住婆婆。却看到婆婆的眼睛是那样温柔,它们凝视着月守。婆婆微笑着推开月守。胸前的伤口在奇迹的愈合! 很快,便见不到血了。婆婆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飞鸟。看着倒在地上一脸震惊的飞鸟,一言不发。 飞鸟很努力地说了句:“我果然杀不死你。” 婆婆叹了口气,没有发出声音的叹息。她缓缓地蹲下,向飞鸟的咽喉伸出了手。就在这时,一把利剑突然刺穿了婆婆的手。紧接着,四周射来九把剑,将婆婆逼退到几步以外。 一个人快步走过来,抱起了地上的飞鸟。 飞鸟支吾地说:“为什么……” 那人说:“是啊,为什么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呢?” 飞鸟的眼中闪着璀璨的光亮,他薄薄的嘴唇下漏出几个字:“秦无益……” 婆婆看着秦无益,眼中充满着憎恨与冷漠。她愤愤地问:“你没有喝下我的汤水!” 秦无益笑着说:“我可不像你后边那个傻瓜那样听话。”他看看游星守。游星守也看着他,但一脸的茫然,毕竟他现在只是月守而已。 “你是来带走他的?”婆婆挡在秦无益与游星守目光的中间,恶狠狠地问。 “迟早。”秦无益仍然保持着招牌似的微笑。 “那你现在就死吧!”婆婆疯狂地冲了过来。但地上插着的那十把剑,却在她面前形成了移动的铁栅栏,让她寸步难行。等她冲过了所有的栅栏时,秦无益和飞鸟早已经无影无踪。那十把剑,也像幽灵般凭空地消失了。 婆婆回过头来看着游星守,眼神中有着无法让人相信的焦急和关怀。偶然的,躲在游星守身后的骸月在夹缝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眼神。 //――――――――――――――――――――――――――――――――― 飞鸟被放在了柔软的芦苇间。他身旁是一个一脸微笑的男子。 “再让我……看一次吧……”他向秦无益伸出了手,手停在空中,然后缓缓降下,就像一片缓缓落下的羽毛。 秦无益说:“那我们就此别过了。”伸出手指缓缓地在飞鸟额头敲了一下。 飞鸟便又回到了那个满是兰菱花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望无尽的绿色和紫色。 “绿色是茎,紫色是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然回过头,看到那个久违的面容。他热泪流了下来,他哭号着,没有声音,但是任凭谁都知道他在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绿色是茎,紫色是叶。”女子温柔地重复。 “没有花?没有果?”他痴痴地问。 “我们便是曾经盛开的花,曾经成熟的果啊。”她拉起了他的手。他的泪被她脸上洋溢的温暖所融化。 她的手在空气中凭空画了一张门。那门便真的出现了。她微笑着拉拉飞鸟说:“握紧我的手,我们去那里。” “嗯。”飞鸟幸福地点点头。 门打开了,两人消失在一片刺眼的白光里。 秦无益的幻术也在这一片白光中碎裂。他看看飞鸟,飞鸟已经死了。他身体中缓缓浮现一颗夺目的宝珠。深蓝色的,又带这一些紫色。秦无益拾起它。默默地看了一眼飞鸟的尸体。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喝了一口,然后通通倒在了飞鸟身上。 十把剑出现在空中,它们互相激斗,蹭出火花,引燃了那些酒。大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只有你……”秦无益喃喃地说,“只有你是不愿意再活过来的吧?”良久他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你欠我一壶好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 “不要紧吧?”两个人同时说了这句话。 一个是月守,他在问月。另一个是婆婆,她在问月守。 这让月在月守怀里颤抖得更厉害。她紧紧蜷缩在月守怀里,不安地看着他。 月守对婆婆说:“我不要紧……婆婆,那些人你认识吗?” 婆婆转过身去说:“不认识。” “但他们好像认识我?”月守怀疑地问,“是不是我以前……” “没有以前!”婆婆大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用恳求的语调说,“珍惜现在吧。和我一起……” 月守犹豫地点点头,他看看怀里的月,只要有她,他又何必那么在意过去?也许自己从前是个恶劣的歹徒,现在那些人来找他,只是想要他的命罢了。那又何必想起过去呢?遗忘了不是更好? 可是,如果自己是那样的一个坏人,那么月为什么会这样喜欢他呢?为什么月和婆婆都不希望自己想起以前的自己呢? 无解。 思索了一整天,当又一个夜幕降临时。习惯般的,他又和月回到了床上。月的心情好像也很杂乱,但是月守管不了这些,因为除了做这事,他无法让自己停止思索。 直到他们做了,他才发现,即使做,他也无法不去思考。 一次次的冲击似乎把月弄疼了,但她仍忍受着,用温柔回应他的疯狂。最终他爆发了,倦怠地暂压在她身上。 他忽然感到身下的月在颤抖,他慌张地问:“怎么了?月?” 月没有回答,只是仍然颤抖个不停。他一下子坐起来,紧张地盯着月。她紧闭着眼睛,犹如在于恶鬼争斗,身体多嗖个不停。但很快颤抖停了下来,但她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月守开始真心为刚刚像野兽一样的粗鲁而惭愧。罪恶感一下涌上他的胸口,他伸出手去抚mo月的额头。 月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巴掌将他伸来的手打落。那一巴掌,像是打在了月守的心上。他的心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月,看到的竟然是一双完全不同的眸子。 月用那双眸子伤害月守的同时,顺便将盖的薄毯裹着自己光着的身子,无不嘲讽地问道:“你大概连望春这个人也忘了吧?” 第五十六章 红莲的灰烬 月守从未看过月这样的眼神。只是那一个眼神,一瞬间月守关于月由完全了解转变为一无所知。总觉得在那样的眼神中,并不是没有爱,只是爱畸形了;只有恨才是真挚的。如同红莲地狱的火焰,炙热,但更是残酷的。 “月……”他习惯地呼喊着,“你怎么了?” “我是望春。”那双凌厉的眼睛盯着他,如同一只猫在玩弄爪下的耗子。她一字一句地说:“而你是游星守。” “我不是说了要为你改名吗?只要你是月,我就是月守!”他固执地坚持。 “哈哈哈哈……”月狂笑了起来,她笑着说,“游星守!你以为你可以选择吗?你有什么资格忘记?别装了,你根本没有忘记。你以为你手上的鲜血会让你忘记吗?” 月守呆呆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回应。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白皙和修长,怎么会有血? “这算什么?”她愤怒地将身旁的枕头扔到地上说,“遗忘,食物和女人。你以为你要去的地狱会这么太平吗?” 月守猛然抱住月的腰,哭喊着说:“怎么都好,现在就是最好的。月,这不是你说的吗……” 然而他的话却被一阵剧烈的疼所打断。一根银簪深深地刺入他的肩胛骨,刻骨铭心的痛传入月守的脑袋。他惊愕地大叫起来,毕竟他也是血肉铸成的人啊。 他狼狈地缩回身子,想用手抚mo伤口,可是又偏偏够不到。他狼狈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疼得快要裂开。 月舔了舔银簪上的血,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让银簪和她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蓝,显得非常冷。她幽幽地说:“不杀你,只是因为你不配这样死掉。你还没有完成对我的承诺,你说过会带我去死乡的……但你现在却在这里停滞不前!” 月守摸着伤口,流着大汗问:“死乡是什么地方?月,我们是怎么了?你说的望春是谁?是你原来的名字吗?还是你被鬼附身了?” “鬼?”月在月光下妖艳地笑了起来,“我们都是鬼啊。我是人鬼望春,而你是一只没有感情的修罗鬼。” “啊~~!”月守狂叫了起来,他大喊,“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月鄙视地看着他说:“是你冷静,还是我冷静?” 月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得无地自容。原来自己在感情前这样地输不起,他默默地流下了泪。要是在白天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男人流泪会很美,但在这样的夜晚,这样朦胧的蓝色中,他的泪很美。 “对不起。”他拿手掩住眼睛,顺势擦掉泪,他说,“对不起……” 望春冷漠的眼神中似乎闪现了一下同情,她张了张嘴唇,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月守勉强自己笑笑说:“我去问婆婆,这里是哪里,然后带着你离开……你等我……”他说完麻木地披上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或许望春还在同情地看着他吧,但他既不理解,也不明白。他只能带着痛苦逃避。 他缓缓走出门,门外好清冷啊。这个世界如果就只有两个人,那两个人还互相伤害的话,谁有勇气活下去呢? 他一步步走向不远处婆婆的杂屋。当他走到杂屋门前时,婆婆正好推开门走出来。四目相对下,婆婆首先回避了月守的视线。 然后婆婆便发现月守他披着的那件衣服,背后有很大的一片血。 “你怎么了?”那波澜不惊的四个字,居然在颤抖。 月守不理她,问道:“婆婆,这是哪?” 婆婆说:“我保证这是你最想待着的地方。” “婆婆,我要带月……不,我要带望春她离开这。”月守并没有深究上一个问题,毕竟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不行!”婆婆厉声道,“离开你会后悔的!” “我没有过去,又怎么后悔?”月守苦笑了一下,终因为失血过多而向前扑倒。婆婆扶住了他,问:“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这从何说起啊?”月守看着婆婆问,“婆婆,你知道我过去是个怎样的人吗?” 婆婆沉默了片刻,眼中有些东西在流动,那是回忆的火花,她明明是认识游星守的。但她想了很久还是说:“我只知道你为了找到你的妻子吃了不少苦。” “可是月怎么会突然变成望春的?”月守大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一定是那样!” “她一定会改变的,她一定会爱上你。”婆婆温柔地对他说,“她是你的妻子,不管曾经发生什么,在她的心底一定是爱着你的。所以……留下吧。” “真的吗?”月守脸上凝重的神色稍微得到了缓解。婆婆的手已经触摸到了他的伤口。但明明应该痛楚的伤口,却变得没有那么疼痛。 月守回头看到婆婆的手指上缓缓流出鲜血,但自己的伤却已经全部愈合了。 “婆婆你!”月守看着婆婆问。 “听说过红莲地狱吗?”婆婆和蔼地岔开了他的问题。 “是佛教之说吧。”月守的记忆中有相关的种种。 婆婆点点头说:“传说那里是极热的地狱,红莲火焰永远灼烧人的皮肤,炙烤他们的灵魂。神将罪人放逐在这,称他们为‘红莲的灰烬’。而那些罪人为了免受痛苦,盗取了神的秘密,变得拥有不死的本领。也就是不死一族……” 这个故事如此新奇以至于月守痴痴听得入迷暂时忘却了不快。 婆婆接着说:“于是,那些不死一族便逃脱了地狱,来到了人间。但神不能原谅他们,要将他们全部处死。这些罪人为了不被毁灭便向神发誓,永远不泄漏神的秘密。并将自己族所有的男性杀死,以证明不会繁衍后代滋生祸端。神的愤怒得以宣泄,便宽恕了他们……” 一个虚无的故事,并非在一个合适的时候讲出来,但仍然将月守震撼住。婆婆沙哑的讲述,像是沉重而缥缈的真实一样塞进月守的脑袋。他隐隐感到,这是一个他渴求已久的故事。 “月和我……”婆婆突然地说道,“就是红莲的灰烬。” 第五十七章 从现在开始 月守好像有点明白了婆婆的话,他傻傻地对婆婆说:“如果她是灰烬,难道我是灼烧她的红莲之火吗?” “不……”婆婆忧伤地摇摇头说,“灼烧她的是你的爱情。” 月守抱着头问:“我究竟该怎么做?” 婆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包给月守,面无表情地说:“给她喝下吧。” 月守本能地伸出手,却发现那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连自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这是……什么?” “药。”婆婆不愿看他,转开了视线。 “就是我吃的那个吗?”月守突然打掉婆婆手中那个纸包,大声地叫起来,“不要!我不要这种药!你应该给我另一种药!就是还给我记忆的药!你一定有吧?” “怎么可能有……”婆婆苦笑着冷冷说,“失而复得的东西。” 月守低下头,看着那个纸包,再也移不开视线。 耳旁响起婆婆沧桑的声音:“一切都能重新来过,爱情、生命。星守……你还想怎样呢?” 月守猛地扑向那个纸包,将它抓在手里,然后如同一只野狗般从婆婆那逃离。 //―――――――――――――――――――――――――――――――――― 推开门,月守便看到了望春那张怨恨的脸。 他努力笑笑,试图用平常一样的语调说:“我回来了。” 望春笑了。鄙视的,邪恶的……月守不愿多想。他努力摇摇头说:“我问过婆婆了,她不肯告诉我这是哪,怎样离开。” 没有回答。月守便接着说:“但我想,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因为那是你的愿望……” 依旧没有回答。 “月,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到从前了吗?” “你是不是希望我马上消失,又变成那个天真无暇的女人?”望春冷静地缕了缕头发――她已经穿上了一身紫色的长袍,显得神秘而疏远。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最终说:“别想了。月不会回来了……” 月守的心仿佛一下被一只巨大的拳头握住,挤压着,像要爆裂开。他的手不自主地攥紧放在口袋里的药粉。只要将它给她喝下…… “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好吗?”月守低着头说,说完不待她回答,就到客房去盛了一碗茶,然后盛在了她的面前的桌上。 她缓缓地拿起了碗,似乎有些犹豫。她看了看月守,但什么也没说。最终将碗送到了嘴边…… 但月守修长的手却突然捉住了她拿碗的手,将碗夺下。她惊异地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些什么在莹动。 “我渴……”他几乎颤抖地说着,然后将碗里的水一口饮尽。 “神经!”望春不屑地骂着。但又仔细看着他,似乎已经预料一定会发生什么。 月守一脸疲惫地说:“我好累,我想睡一下。望春……这是你的名字吧?我醒来再带你走出这好吗?” “关我什么事?”她嘲讽地问他,却又像在问自己。 月守上了床,面向里,背对着望春说了声:“对不起。” //―――――――――――――――――――――――――――――――――― 昏暗的烛光,一个面带忧郁的美丽女人,正在看着他。 他如同新生婴儿第一次见到母亲,不自觉地微笑着。惶恐不安地问:“你是谁?” 一句话,一刹那,望春就明白了一切事。她气得浑身发起抖来。 “游星守!你这个懦夫!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算了吗?不!我还没有报仇,我还没有让你感到痛苦!”她狠狠地赏了他一个耳光,骑在他身上又掐又挠。然而他只回应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神。最后她打到累了,扑在他肩膀上哭起来。 “小姐……”他温柔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小姐,你认识我吧?” 望春抬起头,红着眼,颠笑了起来:“我是谁?我是你的爱人啊――望春。记得吗?” “望春?”他红着脸问,“你真是我妻子吗?那我是谁?” “游星守。”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我怎么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这是哪?”他仍然是一连串的恼人的问题。 望春却很有耐性地说:“你病了……我带你到这里来找郎中。可是你现在已经痊愈了,我们却在山里迷路了……”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游星守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些失望地说。 望春摇摇头说:“不是,我们的家叫死乡。” “那这里?” “遗忘之地。”她流利地解释,“你是个有名的剑客,你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你的妻子,也就是我,摆脱一种疾病……为此你吃了很多苦,最后你大病了一场,失去了记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生病了?”他担心地问道,在极近的距离盯着她的眼眸不放,“什么病?” “死啊。”她闪动着眼神说,“要死的病。” “要怎么治?”他由于担心几乎大叫了出来。 这时,望春伸出白皙的手臂,捧着游星守的脸轻柔地说:“星守,你别担心我。你不记得了,只要你带我回到死乡――我们的家。我就不会死。” “走!”游星守豁然起身,向望春伸出一只手,拉起她说,“我们马上回家。” “等等。”望春说,“你得先拿回你的剑,可是……” “可是什么?”游星守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可是你的剑现在在一个老婆婆那里。没有那把剑,我们一定无法离开这里。”她皱着眉说。 “那还不简单。问婆婆要就好了嘛。”游星守微笑着问,“婆婆住哪?” “她就在我们屋外对面的小屋里。”她皱眉问,“要是她不肯给呢?” “为什么?”他问。 “因为她是一个固执的老人。她或许是不想你跟我到外面受苦。因为在这里,你是安全的,舒适的……星守,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留在这吧。” “那样你会死啊!”游星守攥紧拳头喊着。 望春一把抱住他的腰哭着说:“不要紧!我还剩下很多日子!可能会没事的!” 但游星守已经冲出了门。 看着他离开。望春冷笑地自言自语说:“游星守。我可不准你忘记我。这样正好……从现在开始……” 第五十八章 月亮,我们回家 游星守来到了那个小屋,果然看到了一个枯瘦的老婆婆。 “剑是我的吗?”他的目光接触到老婆婆手中那把黑色的长剑。 婆婆有些错愕,她点点头。 “还给我!”游星守伸出手斩钉截铁地说着,旋即又察觉自己在一个老人面前的失礼,随机缓和了语调,“好吗?” 婆婆问:“你需要它吗?” “需要!”游星守说,“我要凭它带着望春回家去。” “家?” “我的家是死乡。”他回答。 婆婆的表情变得很怪诞,最后她像是憋不住笑了出来,说:“死乡是你的家?是那个望春告诉你的吧?看你的样子,我都明白了,你一定是自己把那包药给喝了吧?” “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我只是请你把剑还给我,还有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游星守焦急地比划着。 “我是不会让你去死乡的。”婆婆旋转了一下手中的阴阳星,那把黑色的阴阳星温顺地在她手上旋转,缓缓地释放着它与生惧来的魄力。 “那对不起!失礼了!”游星守深深鞠了一躬,便朝婆婆手中的阴阳星扑了过去。婆婆停止了旋转剑,缓缓地移开。游星守便落了空。 但游星守的速度也很惊人,他瞄准婆婆移开的方向飞奔了过去,一手抓住了剑鞘,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剑柄。而婆婆只左手勉强停在剑鞘上。 他心里狂喜着,却看到婆婆正笑着看着自己。“想看它吗?星守。”只见婆婆缓缓伸出右手一拉剑柄。阴阳星脱鞘而出,蓝色的光芒飞入游星守的眼睛。震慑了他的灵魂,他大叫着,仿佛被雷电击中般。最终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婆婆将阴阳星入鞘,然后淡淡地说:“出来吧!” 望春此时出现在角落,缓步走到游星守的身后,冷笑地看着婆婆。 婆婆凝着眉盯着她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没什么……你能把他变成白纸,写上一笔。我也能。哈哈……”望春大笑地看着婆婆说,“你看他,就像个傻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要污辱他……”婆婆沉重的声音在整个房子里回荡,“你这个女人啊……” “为什么不污辱他?谁还比我有资格污辱他?他杀了我爱的人,害我失去了身体,并玷污了这个身体。更可恨的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妄想摧毁我的憎恨。用他所谓的‘爱’,用他的‘无知’……仇恨真能就这样释怀吗?” “伤痕会愈合,但永远不会释怀。”婆婆幽幽地说,“正因为我们牢记住了痛苦,我们才能学会宽恕和原谅……” “我做不到!也不想这样做!”望春疯狂地叫嚷起来,一阵风吹过。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但尽是怨恨。 婆婆说:“或许你只是害怕不恨他了,害怕有一天会爱上他是吗?” 望春沉默了,怔怔地看着地。 婆婆轻轻叹了口气说:“那你为什么不喝下孟婆汤呢?” 沉默的泪水从望春的眼角流出来。 婆婆轻轻抚mo了一下手中的阴阳星,突然将手中的阴阳星丢到了望春面前的地上,剑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将望春从思考中摇醒。 她听到婆婆缓缓的话:“给你。带着这把剑和他走吧。” “去哪?” “死乡啊。”婆婆凄然地笑笑说,“你不是告诉他那里是他的家吗?” “我真的可以吗?”望春的表情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难过。 “是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婆婆说,“请你照顾他,如果你找到了你要的东西,请带他回到这里。” “也许我不会回来。”望春摇摇头说。 “所以我要你答应我。”婆婆声音柔和,但语气却很坚决。 “好吧,我……” “那我等你们。”婆婆语气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指指远方说,“往北走,有一座高塔。上面有一面古镜。当月光照在古镜上时,会出现一道门。从那进入,便是死乡了。” 望春仔细地听着,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是什么人?” 婆婆放眼远处的芦苇超然说:“我是个老人。或者说,我和你一样,都是女人。” 望春指指游星守又问:“为什么让我照顾他?” 婆婆转过脸来严肃地说:“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妻子。” “这个玩笑真不好笑。”望春苦笑着说。 婆婆转过去背对着望春说:“只懂仇恨的你不会懂,我是多么……多么……”她竟然没有了下文。 望春看看地上倒着的游星守,拾起阴阳星,又一把将他的手臂提起,用力撑他起来。她朝婆婆的背影说:“我走了。” 没有回答,望春便干脆地迈向了北方。 //―――――――――――――――――――――――――――――――――― 高塔。 游星守在不急不缓的风中醒来。睁开眼,便看到了身旁的望春手里拈着个古镜,呆呆地看着远方。 “望春?”他小声地呼唤。 望春从自己的世界失望的回归,她努力笑笑说:“醒了?” “发生了什么?婆婆呢?” “她终于答应放我们回家了。你看,这是你的剑。”望春将长长的,漆黑的阴阳星送到了游星守手里。 游星守不知所措地捧着问:“这真是我的吗?” 望春冷笑着说:“是啊,阴阳剑客游星守……不知多少人做了你的剑下鬼呢……呵呵……” 游星守察觉到了她的怪异,问:“你不要紧吧?” 望春躲过了他关心的目光淡淡说:“不要紧。” 游星守笑笑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想我以前没有你说的那样厉害。我感觉我总是从昏迷中醒过来,现在搞得连过去的事都记不住了……我一定是很没用的一个人。” 望春强笑了笑。 游星守握住望春的手说:“望春,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望春的强笑变成了苦笑。 这时月亮终于升了起来,望春手中的古镜忽然浑身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然后反射出一道强光,照射在高塔的石壁上。 一张虚幻的门浮现在石壁上。望春轻轻地一触那虚幻之门,那门就打开来,透漏出里面漆黑、偶尔闪现火花和雷光的奇异景象。 望春深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游星守问:“星守,你确定要和我一起走吗?” 游星守突然一把从后面抱住她,温柔地说:“说什么呢,当然。” 望春侧过头来说:“也许我不是你的妻子,只是要把你引向地狱的魔鬼,一个狠毒的怨妇……” “别说了!”游星守大声喝止她,反问她,“我们……不可能是假的……” 那一瞬间望春的眉宇有些微动,她深情款款地拉着游星守说:“走吧。” 两人便一同走入了,那未知的黑中。 古镜上的强光消失了,月亮又恢复了安宁,静静地笼罩着命河、大地和芦苇。 婆婆跪向高塔的方向,四肢贴地,浑浊的泪水模糊了眼睛。 第五十九章 丘落儿的洛神 真实是什么?永恒是什么? 穿越那个神秘的门时,游星守被巨大的风浪席卷。巨大的力量如同海浪一样将他淹没、禁锢。他几乎不能呼吸,但他居然感到了时间的漫长,以至于他足够去思考那样的问题。 对于一个遗忘了过去的人,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永恒的呢? 好像一切都是虚无的,游星守遍寻自体肉体和灵魂的每个角落,发现唯一的质感来自于身旁人的手。温暖和柔软,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的心跳。脉动着,跟自己的心跳此起彼伏。 他忽然明白,无论在天在地,无论曾经未来,只有这只手是真实的,只有这一刻是永恒的。他温柔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望春紧闭着眼睛,正在默默忍受着穿越风浪的痛苦。 至少一定要记住她,永远也不忘记。游星守刚想仔细地记下那张脸的轮廓,周围变发出强烈的白光将他们吞没下去。 再睁开眼时,未来原来是这个样子。 //―――――――――――――――――――――――――――――――――― 望春呢? 她竟然不在!游星守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刚刚他还确信自己牢牢地捉住了她的手,为什么现在她不在自己身边呢? 难道真实和永远是如此脆弱吗? 风吹落他眼中溢出的一滴痛苦,碎落在他凝视的手心。他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望春一定就在这里的哪个角落。我一定能找到她。游星守不停地告诫自己。在有了信心之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天是青灰色的,满天都在缓缓地落下灰尘和花瓣。风的声音很怪,这里的感觉很荒凉。 说是荒凉,但却有人迹。 不远处山丘上一行人漠然地前行着。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们手捧着坛子,罐子,以及袋子,焦急但有序地排成一纵列,缓缓地向前行着。 游星守一把拖住一个行人问:“你们这是去哪?” 被拖住的是个邋蹋的少年,他不耐烦地甩开游星守的手说:“放开我!该死!” 游星守用力拽住他,使他挣脱不了。眼见自己慢慢脱离了队伍,那个少年大喊了起来:“混蛋!放手!快……快赶不上了!” 游星守固执地揪住他说:“你要去哪里?这里是哪里?魔君在哪里?这三个问题你要是不回答,哪也别想去!” 看这游星守恶狠狠的目光,听着他决绝的语气,少年说:“得啦,得啦,告诉你:第一,我现在要去迎雨;第二,这里叫丘落儿;第三,鬼知道魔君是谁!这里最厉害的是洛神!” “洛神?”游星守怔住了。 少年乘机甩开了他的袖子。一边跟上队伍,一边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他顽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想看就跟来哦!” 游星守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又望了望这队伍。这长长的队伍,完全没有尽头,就好像一堵墙,挡住了另一面的世界。 洛神究竟是什么人? 游星守只迟疑了片刻就决定跟随着人流,那似乎是现在唯一可去的地方。 不紧不慢地走着,时间就像凝固在了脚下。每走一步,游星守都觉得疲惫了一些,衰老了一些。人为什么要前进了?只是不愿意等待? 孤身一人的感觉,自己竟然是这么熟悉啊! 队伍在青色的天空下,穿过不断落下的蓝紫色花雨。有时候风猛地吹来,那些花瓣便变成灰黄的灰尘和沙砾,掠过行人,落在眼睛里,却又化作晶莹的液体,渗入眼睛。 游星守不时在问自己:这就是我们的家吗?望春你在哪里? 他被这些问题缠绕,他终于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他连声说对不起,却发现前面的人都已经跪伏了下去,队伍原来早已经停止了前进。 他回过头,后面的人也全部跪伏了下去。整个大地,只有他站立着,似乎有些傻。众人膜拜的方向将他的视线引向远方。 原本满是荒沙的地方,居然出现了浩瀚的一大片河水。暗涌的河水中,他看到了另一个站着的人。 不需要解释,那一定就是洛神。 她身着桃红的小鞋,踏在水面上行走。衣衫是青绿色的,素雅而不招摇。长发随意地扎成高高的髻。 她是端庄的,也是性感的。衣衫将她瘦削的肩膀与纤细的腰暴露出来,显得生动而真实。她缓缓扬起白皙的手臂。她脚下的河水便射出一条水龙,环绕着她盘旋起来。像是保护着她,又像是显示她的威仪。 洛神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游星守感到心被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在哪里见过她?但又想不起来了。 眼前的这幅情景也很奇异:地上都是跪伏着的人,他们五体投地,如同为大体扑上了一层厚土。整个世界只有游星守和洛神站立着。 游星守暗自希望,洛神能立即发现自己的所在。终于,洛神看到了游星守。是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游星守发觉她的脸颊浮现出一些红色。她笑了。那种笑甚于语言,暗示着无穷魅力。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想将他吸引过去。尽管他没找着船,也不能游那么远。他还是想走近洛神。 正当他不能自拔地向洛神迈出一步时,游星守感到自己的小腿剧烈地疼痛了一下。他禁不住跪倒下去。他扭身一看,正是刚刚他问路的那个少年,先是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接着紧紧地抱住他的小腿,让游星守只能跪伏着。 “对洛神不敬,你不想活了?”少年急促而小声地说。 “我没……”游星守想要申辩。 “别说了!”少年制止游星守说,“洛神要施法了。” 游星守抬高头,看着洛神。此时洛神周围的水龙突然变多,从河里升出无数条水龙,在天空盘旋着。洛神也显得比刚才更专注,巨大的水流从她的脚底向上冲击,她的流海被吹散,露出光滑的额头。 她忽然猛地将双手举向天空,那无数条水龙便直窜向天空。在遥远的天际剧烈地交织缠绕,变成五色的云彩。 没有雷电,雨却降下了。从一滴到倾盆,只一瞬间。 黄沙、灰尘和蓝紫色的花瓣,空气中漂浮的一切,在雨中都消失了。好像是渗入了大地,又好像被雨水吞没。 雨水有些冷,但人群却没有因此而降温。所有人将所带的器皿高高地举在头上,依旧跪伏着,不太整齐却声势浩大地喊着:“感谢洛神!” 洛神疲惫地环顾着众人,会心地微笑着。真像一个女神那样天真浪漫。 游星守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刚想向洛神走去。却发现原本跪伏的人群中有几个人已经先于自己朝洛神奔去。他们手捧的器皿被丢弃,露出藏匿在其中的刀和剑。 洛神有危险! 游星守最后一个奔向了洛神。 第六十章 陌生的重逢 一、二、三、四,四个人影朝洛神所在的位置奔去。还没从疲惫中恢复的洛神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其中一个人向洛神抛去了一条绳索。绳索在洛神身边绕了两圈以后,绳索的尖端的铁勾紧紧地扣住了束缚着洛神的绳索,形成一个死结。 洛神这才醒觉。但她已被捆绑住。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拉,她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水面。 另外三个人跃上半空,在空中散开,分三个方向向洛神袭去。 就在三条人影接近洛神的刹那。 洛神的背后突然出生了两个人影。一个体形肥胖矮小,像一个大圆球;另一个身材高挑,一身白衣,长长的袖子像是鸟的翅膀。 “大圆球”弹向高空,将其中一个袭向洛神的人一把抱住。那人的骨头便发出“嘎嗒”数声响,全身的骨头都被挤碎了。“大圆球”松开手臂,那刺客便已是一具尸体垂直地坠落。 另一方面,高挑的白衣人竟然是个长发的女人。她发出一声呼啸,伸开双臂。巨大的袖子向空中剩下的两民刺客挥去。袖子刚一接触那两人,那两人便也垂直地掉落,成了尸体。 此时那个用绳索束缚住洛神的刺客,用力一扯绳索,让洛神来不及爬起又跌倒。自己则箭一般地射向洛神,嘴中衔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速度实在太快了! 空中高挑的女人隔洛神太远,她焦急地冲“大圆球”大喊:“蚕!看你的!” 那个大圆球边狂奔向洛神那,边哆嗦地说:“太快了!”。但看来他也赶不及阻挡。 眼见刺客贴近洛神。只要再一寸,刺客口中的匕首就可以擦过洛神的咽喉。 一线蓝光突然出现,锋利的匕首连同刺客的头颅被割成了两半。 众人惊异地看到,水中浮现一个湿漉漉的人。淡蓝色的光线就来自他的手中的剑。剑快速入鞘,蓝色的光芒便也消失了。 游星守在水中转身看看水面上的洛神,问:“你不要紧吧?” 洛神看着游星守,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她忽然流下泪,跑过去抱住游星守的头大喊:“游星守!你是游星守!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游星守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时,大圆球以及高挑女人都凑了过来。女人说:“主人,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再说吧。” 大圆球也点头说:“是啊,主人。这里人多,我们还是藏起来好。” 洛神边拭去眼泪,边点头。她突然破涕为笑对游星守说:“星守,我们先离开这里。”说完主动捉住了游星守的手。 游星守感到那双手有巨大的力量传来。然后他便看到自己也能站在水面上了。接着河水从四周向他们包裹下来。一瞬间,河水便变成一个巨大的水球,与外界隔绝开。 人群像是沸腾的水,喧哗了起来。 水球滚动着,抛离了人群。 //―――――――――――――――――――――――――――――――――― 水球在一处无人高地停下。然后水球凭空消失了。 洛神带着欣喜的泪投入游星守的怀抱。她像个小女人般紧紧地搂住游星守宽厚的背。 “洛神……”游星守不知所措地唤着她的名字。 在他怀里的洛神却哭泣着说:“什么洛神啊,星守,你忘了我了?我是亦沾啊。” “我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的,所以我在这里等你啊。” 游星守推开亦沾,按住她的肩膀问:“你认识我?那你一定也认识我妻子啦?你知道望春在哪吗?” 亦沾怔住了,她惊愕地说:“望春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妻子了。我的天,你到底怎么啦?星守?你不记得我了吗?” 游星守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头说:“我失忆了。于是我和妻子望春决定一起回家,这样望春的病才会好……我们穿越了那扇月亮召唤的门,来到这里。然而我醒来时,却不见了望春!” 亦沾紧紧抓住游星守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肉里。她大喊着说:“她骗你的!那个望春!她根本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早就死了!你千辛万苦到死乡来,是为了复活你的妻子啊。游星守,你被骗了!” 游星守惊慌地听着她放炮仗似的一连串的指责。不知该做什么反映。 “你不信我吗?” “望春告诉我的不是这样……你们这样说……”游星守摇摇头说:“要我怎么相信?” “望春不爱你!”亦沾大嚷着,眼中有晶莹的泪,她说,“爱你的是我,是我!” 游星守盯着她忧伤的面容,久久地陷入了迷惘。终于他甩甩头说:“不行。我得去找我妻子。”他说完转过身,似乎想逃避一些无形的东西。 “你总是说找你的妻子!”亦沾跺着脚大喊,“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从人间到死乡,你就知道说找你的妻子……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错到什么地步了啊!” “对不起。”游星守没有回过头说,“洛神……” “你真的是要去寻找你的妻子吗?”两行泪从亦沾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像是绝堤般停不下来,“你总是这样逃避我!你看着我啊,你真的想不起我了吗?” “我……”游星守回过头盯着亦沾说,“我现在只知道望春是我的妻子,她得了重病,我一定要去找她!” “那我呢?”亦沾哭喊着,“我呢?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爱我。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辛苦?你告诉我啊!游星守。” 游星守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 “不准走。”白衣女人出现在游星守身后,挡住了他的去路。 游星守不解地看着她,又看看亦沾。 白衣女人看着亦沾说:“主人!放他走,他迟早会落入魔君的手里。到时候,可能我们在这里的事就全暴露了。不如……” “鹤!让他走!”亦沾大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真当我是你的主人,就请你让他走。” 鹤欲言又止。蚕走到她旁边劝住她。 游星守深深地向满脸泪痕的亦沾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如果我记得就好了。”然后转身大步朝陌路走去。 她看着游星守的背影难掩失望地呢喃着:“这就是感人的重逢吗?” 第六十一章 四国 荒漠是唯一的风景。游星守开始怀疑这偌大的世界只有洛神那里才有水。但他也不觉得饥渴和饿。自从到了这里,他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和喝水了,但他感到自己永远可以活下去。 在一陌生的世界里,好怕就这样迷失。失去过往所有的希望。游星守忽然觉得有些冷,他裹紧自身的外衣想:这个地方风阵大啊。 离开那个叫亦沾的女孩后,游星守有些怅然若失。自己真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那他的过去怎样?望春过去怎样?是否真如她所说,他是一个受了天大的欺骗的笨蛋? 他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不愿意知道。 正在苦恼中,他的脚突然一脚落空,之后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拉扯上去。他大头朝下的悬挂着,发现自己踩中了一个陷阱,被倒吊了起来。 不待他多想,远处朝他飞来了几点寒星,游星守一看就知道那是锐利的暗器。阴阳星本能地出鞘,神乎其技地击落了那些暗器,顺势割断了脚上系着的绳索后游星守重回地面。 这下他终于有机会得见自己的敌人。 从衣着上很容易看出他们袭击自己的原因。因为他们穿着黑色的长外套,带着遮住脑袋的兜帽。 游星守小心地数着他们的个数,一、二、三、四,又是四个。他还注意到这其中有一个明显矮小些,身材也圆润些,是个女人。她穿着暗红色的衣服,用纱巾遮住了自己的鼻和嘴。但那双眼睛却掩饰不了她的愤怒。 游星守心虚地问:“怎么了?” 然而他得到的不是回答,四个人中除了那个红衣女人没动以外。另外三人突然不知用何种方法遁入了地下。只见沙地下隐约能看到有些东西在动。 但那些东西动得极不规则,一直在交错前进。正当游星守盯着地下的变化时。地面上的暗红女人却抽出怀里藏着的两把短匕首。左手正持,右手反持。附身急速直冲游星守。 游星守的惊讶还没有结束,她便已经将左手的匕首刺向了游星守的眼睛。游星守将剑一立,格挡住了匕首。但女人右手的那把匕首已经横着划来,划向游星守持剑的手。 游星守本能地向后急退。脚刚要落地。地底却升出一只脚,踹向他的脚,他便被巨大的力量给弹上了天空。仿佛要永无止境地穿上云霄。 但游星守立即感到右脚强烈地疼痛,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往下摔。原来地底却又突然抛出了绳索,拉住他的脚腕。他在空中旋转,想要用剑斩断绳索。却发现不知合时,地底有另一条绳索系住了他的手腕。 接着,他便看到红衣女人轻轻跃起,在最高点时,地面下的那只脚突然升起,将她像箭一样射向自己。 此时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只能任人宰割。 于是,游星守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了,望春。 忽然,一阵风吹进他的耳朵,风中夹杂了一些声音,好像是望春的声音。那声音在游星守的脑海中具像化。变成了望春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五分怨恨,三分忧愁,一分留恋,一分快乐。那就是望春的笑。 “望春!”游星守突然大喊着睁开眼。 这时红衣女人的匕首已经插向了游星守的咽喉。游星守用力扭动身躯,让被束缚的手移到自己头顶,然后松手放开阴阳星,那剑笔直地坠落,正好挡住了插向咽喉的匕首。 锋利的阴阳星淡蓝的剑芒掠过女人的脸。她蒙面的纱巾被一分而二。游星守便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野性而热烈,游星守只能这样形容。 那脸的主人坏笑着挥出自己的第二把匕首。 一个石子突然砸在了女人的后脑,她恼羞成怒地扭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少年,手里抛着石子。在他身旁,有三个垂着头被绳索绑着的黑衣人。 游星守这才发现,那少年便是自己问过路的少年,也是求雨集会上咬了自己一口的少年。 此时少年一脸得意地冲着红衣女人说:“住手吧!臭女人!放了他,我跟你交易!用你这三条狗换他一条小命,哈哈。” 红衣女人收回了架在游星守咽喉上的匕首。游星守一下子轻松下来,因为束缚他手脚的绳子已经没有了主人,软了下来,他落回地面。一身大汗,看着不远处钉落在地面上的阴阳星。 红衣女人再也没有看游星守,她径直走到少年身边说:“你是谁?” 少年揉揉鼻子说:“我是砂国人,哈哈,一看就知道了,我不是你们花国的。” 红衣女人皱皱眉看着三个同伴,他们都没有外伤,却都昏厥了过去。她说:“砂国没有你这样的高手。” 少年大笑道:“你以为你们有资格见到砂国的高手吗?” 红衣女人恨恨地看着他说:“那么,砂国果然是花国的敌人了吗?” 少年毫不畏惧地盯着她说:“砂国的敌人只有砂,兰菱花变成砂,害我们失去了水。幸好洛神降临来帮助我们……而你们还想打洛神的主意。我们砂国,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听清楚了――绝对不会!” 红衣女人愤怒地看着他说:“你以为你真能赢得了我吗?” 少年笑嘻嘻地说:“比漂亮我肯定赢不了你了。但要是比别的,我肯定赢你。” 红衣女人不服输地问:“什么?” “骰子咯!”少年手上突然多了一颗骰子,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只杯子。他不紧不慢地将骰子放入杯中说:“我们比谁的点数多,赢了的人今天说了算。” “哼!”红衣女人接过少年抛过的杯子,摇出了骰子,六点。“我赢了。” 少年摇摇手指说:“那得我投完了才能知道呢。哈哈。”他那过杯子和骰子,转了半天然后扣下。打开来,里面竟然挤满了二十多颗骰子! “啊!变这么多!有五十几点呢!”少年滑稽地装作很吃惊。 红衣女人愤愤地看着他。 少年说:“竟然我赢了,我今天说了算。你带着你的这帮手下离开我们,今天不准再找我们麻烦。” 女人拍醒自己的同伴,掉头就走。 “等等。”少年突发奇想地说,“你还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凭什么?”红衣女人转过头愤怒地说。 “凭我今天说了算。”少年边说边指着那一堆骰子。 “红莲!”女人留下两个字便风一样地跑没影了。少年料想她一定被气炸了肺。 //――――――――――――――――――――――――――――――――― “谢谢你救了我。”游星守感激地对少年说。 “被你感谢,我还真不习惯啊。”少年苦笑笑,“看来,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你也认识我?”游星守看着少年稚嫩又老成的脸说,“你是……你的名字是?” 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两张花牌,一张是鹿,一张是蝶。他仰头看着游星守说:“这就是我的名字。” 游星守迷茫地看看他,看看纸牌。 少年叹了口气说:“叫我阿三就好了……我变成这样,本来想让你大吃一惊的,没想到我真的变成陌生人了。” “对不起。”游星守已经习惯了这一句。 阿三说:“长话短说,星守,我知道你还在找你的妻子。不过,听好了。死乡有四个国家。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卷入之间的纠纷中。” “四国?” “对,东方的砂国,西方的花国,南方的海国,北方的雪国。”阿三仔细地讲解,“他们因为各自的利益,进行长年累月的征战,最后由于死伤太多。战争已经无法产生,便变成刚才这样,到处是小规模的争斗、暗杀。” “凭你的感觉去找寻你的妻子吧。星守,这次我不能陪你……”阿三突然有些抱歉地说:“我要留在砂国。这里需要我。” 游星守点点头,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扭头说:“阿三,我记得你。我印象中,我欠你很多。但我不记得欠了什么。” 阿三目光潮湿地说:“星守。都已经到这里了,你为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呢?” 游星守没有回答,继续了自己的脚步。 第六十二章 花国的男妃 向西行。 依旧是黄沙,铺盖着地,承袭着天。 唯一不同的是,天空深紫色的云,凝结着厚厚的一片,将整个天空遮蔽。就像是命运的帘幕,蕴藏着秘密和阴谋。随时准备,自作主张地拉开了序幕。 游星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西走。阿三所说的四个方向,四个国什么的,他完全听不懂。他也不是真的感到望春就在这个方向。 他只是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太陌生,他只是想延着一个方向走到底。 不知不觉黄色对他的视觉冲击变小了,青色和紫色组成的花海扑入他的眼睛。香,沉重的香,像是能把闻者拖进那浓郁的世界。游星守本能地想抗拒这香,但他又明白吸上这种香,永远也不会再忘记它。 就像望春,时刻在他的脑袋里,和他说话,与他游戏。 游星守禁不住摘下一朵花要看个仔细。他掐下一朵,放在眼前。那花如同麦穗搬,一根茎上长满了好多花瓣,层层叠叠的紫色,奇异而妖娆。 一阵风吹过,那花突然“流”走了。游星守这才注意到花变成了沙砾,一下子消失了。由深紫变成黄,由花瓣变成砂。多么奇妙的事,却在这个世界里显得如此平常。 游星守察觉到自己不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他抬头看了眼前方,有一些用砂色的砖搭成的围墙,还有一扇敞开着,找不到门的城门。在城门上方有一块匾写着“倾城”两个字。 他便走了进去。里面和外面很不一样,外面还有些黄沙,里面则全是用花海铺地的。像是草原,但更像是天然的地毯。 里面也很热闹,进城门不远便有一个市集。一些商贩在张罗着贩卖着,他们的喊叫让游星守孤独的心有了一些温暖,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一个留着胡子的商贩看到他,连忙热情地招呼:“客人!瞧您这身打扮……你是新来这的吧?你这么好的相貌,难道想错过典礼吗?那么在我这买套衣服吧,我给你便宜价。” “典礼?”游星守捕捉到一些敏感的词汇。 “是啊,天下最美的女皇,评选花国的男妃啊。”商贩露出一脸羡慕的神情说,“告诉你吧,当选男妃,是花国每个男人的梦想。” 游星守一下失去了兴趣,转而问到:“你见过和我穿一样衣服的女子吗?有没有?你的摊位这么靠近城门,一定会看到所有新来的人吧!” 商贩瞅瞅天,想了想说:“我没看到。”然后接着照顾他的生意去了。 游星守追上他问:“怎么会没看到?” 他不耐烦地大声说:“我凭什么看到了啊!你这人真麻烦,如果要找人,去找女皇啊,她有‘通心眼’,未来过去所有的事她都知道。不过,前提是你得当选妃子才见得到她,哼!” 游星守就想了想问:“要怎么才能入选男妃?” 商贩喜笑颜开地说:“当然要换身好衣服了。我这里衣服很便宜,你身上有钱吗?白贝?” 游星守摇摇头说:“我什么也没有。” 商贩的脸又变得不高兴了,乌黑的像是被人刚踏过一脚,他没好气地说:“没钱就先去挣钱吧!对面墙上贴着悬赏的通缉犯呢!你要是有本事捉一个就行了。一个就值五万白贝!” 商贩再也不愿多瞅游星守一眼。游星守尴尬地被冷落在一旁。他看看不远处的墙壁上真的贴了几张大大的黄纸。 他走过去,看到了三个人的画像。两男一女,而这三个人自己竟然全都认识。 第一个人年轻而有雀斑,是虫孚楼。游星守立即想到他被婆婆断臂那惨烈的一幕。 第二个少女眼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是鱼。 第三个人游星守见过,那是个连婆婆也奈何不了的人,也是带走重伤的飞鸟的人。游星守却叫不出他的名字。他只能在黄纸下面找到了他的名字――秦无益。 秦无益?游星守感到对这个名字有些熟。 奇怪的是,给虫孚楼和鱼安排的罪名是“刺客”。给秦无益的罪名是“天劫星”三个字。 游星守仔细看看赏单中关于赏金的说明,发现上面要求虫孚楼和鱼是要活口的,死了不给赏金。而对秦无益却偏偏是个意外,要死的。 或许这个有些眼熟的家伙知道望春的下落也说不定,游星守想了想,撕下了秦无益的赏单。 他的这个举动让热闹的集市,一下子便得噤若寒蝉。 刚刚的留着胡子的商贩一脸着急地看着他说:“哎,你这人还真混!我不过只开玩笑说让你去挣赏银,可没真让你去啊!你知道这些通缉犯多厉害吗?已经两个月了,至今没有一个揭榜者能够活着,他们的头颅都在清晨被扔在城门口。” 游星守笑笑,他总是愿意看到人们的善意。但人们的善意总是来得不及时。 游星守说:“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变成男妃吧?” 商贩一边点头一边说:“行,你还是去当男妃好了。你从这里往街道里走,会有一间很大的擂台,你只要站在上面表演一个拿手的绝活就可以了。有王宫的人在那里,如果你合格就会通知你,让你见女皇。” 游星守刚张了半张嘴,商贩便补充道:“那个擂台处打了个大旗子,写着‘花阶’两个字。” 游星守就再也没有要问的,改口说了声:“谢谢。” 沿着街道走,这里的建筑很古朴,也很整洁。完全不像外面那么琐碎而凌乱的沙子世界。 风也便得安静了下来,唯一能证明风还存在的,就只有游星守眼前的那硕大的一面紫色大旗了,旗子上用金色写着两个大字:“花阶。” 顺着旗子,放下目光,游星守便看到了那硕大无比的擂台。木制的,什么也没有,每个角上有一把椅子。上面分别做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看来他们就是王宫的使者了。游星守一个轻跃跃上了舞台。此时正好有另外两人也如他一样跃上了台。 游星守一看那两人,一高一瘦,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立即明白了:他们是竞争者。 第六十三章 花官的考验 花阶擂台上的四个角落站着的蒙面宫女都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喊:“花擂开始!”她们的呼叫也吸引到了擂台下花国的居民,他们都带着喜庆的神色赶来擂台,就像是要欣赏一出好戏似的。 四个宫女其中的三个重新坐下,只留下一名靛蓝色外衣的宫女走近了三人。她的声音自她的蒙面纱巾下传出:“为洞知命运和天机,为得到世界尽头最美的女子,汝等在此接受花官的考验。我将为胜者开启天眼。” 女子说完这些以后,又马上朗声道:“以上为花之女王的口谕。我等四人为花官,每人将给你们一个考验,通过的人就可以见到女王了……考验是严厉的,要是害怕、犹豫或恐惧,就请现在下台。” 游星守和另外两个竞争者都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花官环顾他们说:“好。第一道考验是――残。残杀,也就是让你三人互相残杀,只留下一个人为止。” 游星守三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花官焦急地说:“还不动手?” 三个人还是一动不动。游星守这才有兴趣瞧瞧自己的竞争者,他们的脸很普通,普通得没有任何特征,惨白的。他们的身躯像是木头做的。唯一区分他们的就是一个个高点,另一个矮点,再无其他。他们像是一伙,但游星守纳闷,如果他们是一起的为什么不对自己进攻呢?不想见花之女王吗? 但游星守是不会为这理由伤人的,尽管他仍必须要见花之女王,但这是他一人的事,他不能牵连别人。 花官沉默了很久,看着三人都无出手的意思,则说:“你们不怕被淘汰?还是你们根本没把这竞赛放在眼里?不过花之女王的答案永远令人费解,她说第一轮不动手者入选,所以你们都入选了。” 游星守心“咯”地动了一下。心想那女王难道真的知道天机? 但靛蓝色外衣的花官已经退下,另一角落的粉色外衣花官走了出来,说:“请你们猜拳分出一、二、三名。” 这下那两个木头人很配合地走到游星守面前,做出了划拳的手势。 花官轻喊了一声:“开始!”三人的拳已经落下,游星守是剪,另外两人是布。游星守是第一。 而另外两人不待花官再喊开始已经决出了胜负,矮小的“木头人”第三,高大的第二。 花官这时从怀里拿出三张白纸,说:“你们每人会获得一张纸。我让你们从你们站的位置把纸想办法丢下擂台。一个个来,按照你们刚才猜拳的名次。后面的不准重复前者的方法。最重要的是,不得使用除手以外的任何工具。” 三人听着,花官说:“明白的话就开始吧。”说完把纸分发了下去。 游星守看看手中,又看看另外两人的表情。他们依旧面无表情,游星守不由得为他们担心起来。不过,自己的路还是得走下去,一定要见到花之女王,让她告诉自己望春到底在哪? 游星守拿着纸,没多想就折了个纸鸟,大大的翅膀,小小的身躯。游星守对着擂台外轻轻掷去,纸鸟便盛风而去,远远地飘出擂台。 花官说:“好,下一个。” 高大的木头人站出来,将纸揉成一个纸球,用力地朝外面掷去。他也成功了。 “下一个。” 轮到矮小的木头人了,他用手点了点大个子木头人,大个子便将她抱起向擂台边走过去。到擂台边时,矮小的木头人轻轻地放下纸,那纸完封不动地坠落下去,轻而易举地。 花官简单地总结说:“三人都通过。” 这回上来的是个红衣花官,她走得很快很急,开来是个急性子。她一上台就冲游星守走过来,游星守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等到她走到他面前时,她忽然一把揭下自己的纱巾,游星守立刻明白她为什么冲他来了。 “记得我吧?还没多久呢。”女人冷哼了一声。 “红莲……”游星守尴尬地笑笑。 “正好我们在这做个了解。”红莲大笑地说,“这回可没人帮你了吧?” 游星守苦笑着在心里说:何必。 红莲又看看另外两人,然后大声说:“刚才你们都不肯动手打对方。不要紧,接下来我这关由我做主。要想胜利就得把我丢下擂台,否则我就把你们一个个扔下去!让你们对自己心底的yu望,死了心!” 心底的yu望?游星守想,那个yu望绝对不能泯熄,如果自己放弃了,望春就被遗弃了。 还不待他想完,红莲已经冷哼地出现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一个朝天的弓蹴,利用蹲下的反弹狠狠地踹在游星守的下巴上,将他整个人击上了半空。 “弱者!”红莲嘲讽着,重新冲向天空,要对他进行追击。 眼看她的双刃将刺入游星守身体时,她突然感到脚下一股寒气逼近。原来大个子将小个子掷上了空中,而小个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冰做的短剑。 小个子的剑斩向红莲的脚,红莲只好空中一个翻身,放弃了追击游星守的念头。她坠落地上看着半空中的小个子,愤怒地大喊:“找死!”然后手中的匕首旋转着掷了出去,在天空划出弧线直逼小个子。 可就在这时,大个子迅速地出现在了红莲面前,速度快得深厚都拖出了残影。他一拳重重地打在红莲肩上,红莲便向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出了擂台,重重地跌落台下。 而另一方,正当小个子无处可躲时,一道蓝光划破天空。阴阳星出鞘,匕首被击落,狠狠地扎在擂台上。游星守携着小个子一同落下。 三人互相看着彼此,但却没有语言。 最后一名黑衣花官站了出来说:“考验已经结束,你们三个都通过了。幸运垂青你们,我是领路人,我将带你们去见花帝。” 游星守担心地看了一眼台下的红莲,她正擦拭嘴角的鲜血,眼光狠狠地看着游星守。此刻看到他望着她,愤怒地大喊起来:“游星守!你等着!不管你有什么愿望,我一定破坏它!” 游星守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为什么总有人要阻止自己呢?一个男人想见他的妻子,这有错吗? 正在这时,小个子木讷的声音传出:“走吧。” 游星守这才发现,黑衣花官已经带着大个子朝一个方向走去,小个子紧随其后。游星守明白命运永远不会让自己停下,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乎别人的阻止呢? 他跟在最后,想像即将拜访花帝时的言语。 第六十四章 花帝和刺客 黑衣宫女在带着游星守三人绕过一条条长廊。长廊的地面和墙上都匍匐着那紫色无名的花。游星守仔细地观察着它们,越接近长廊深处,那些花长得更密而更整齐。仿佛一个个士兵跪倒等候命令似的。 忽然,花没了。于是,便听到黑衣宫女说:“从这里开始,就是女王的寝宫。” 但黑衣宫女却没有再移动。 大个子粗哑的声音便发了出来:“果然,你是最后的一道关卡吗?” 黑衣宫女似乎在纱巾下笑了,但那也只是三人的猜想,她说:“身为命运的奴隶,你永远不会知道最后一道关卡在哪里。但是,花帝就不同了……” 宫女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三只手镯,在三人面前摇了摇说:“我不会阻拦你们,但是要进入寝宫必须有标志,否则是格杀勿论的。这个手镯就是标志,你们戴上,我就准你们进入。” 大个子又问:“不带呢?” “离开。”黑衣宫女很直接。 大个子犹豫了一下,率先拿了一只手镯,“啪”的一下扣在了手腕上。 接着矮个子也拿了一只,刚要套上手腕,却听见大个子大喊:“等等!这个怎么拿不下来?” 黑衣宫女说:“只有我能解开,到时候你们若是要离开宫殿,我自然会为你们解开。如果命运允许你们那样做的话。” 在大个子焦虑的注目下,矮个子戴上了手镯。游星守则最后一个戴上了手腕,对于他来说,的确没有选择。 “命运之门已经打开了,请往里走,里面会有一座旋转的长梯,在最高层就能见到女帝了。”黑衣宫女说完便延原路返回了。 游星守三人注视她离开后,大个子最先沉不住气往里面跑了去。矮个子紧随其后,跑了进去。 等游星守跑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宫殿里空空如也,除了墙两面的淡紫色窗户纸包裹着的窗户,就是最深处的一条旋转向上的楼梯。楼梯宽大,每一阶的高度有些小,适合女性在上面走。 游星守见到前两人已经消失了,担心前面会发生什么事,只得赶紧加紧脚步,跑了上去。大概上了八九层,终于走到了梯子的尽头。 没有了顶,如同站在了屋顶上,对面是一坐长长的桥,从这头引向另一头,一头是又一座宫殿。那做宫殿的墙上画满了奇异的图腾,那图腾有些像花,有些像人,奇异得很。 游星守看到刚才那两人已经走到桥那头了,便追了过去。 进入那座图腾宫殿以后,却发现前面是一片屏风竖成的墙。大个子和矮个子都在那屏风后面停了下来,注视着屏风。 顺着他们的目光,游星守看到屏风上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慢慢地接近屏风。因为屏风上的人影越来越大。终于那个人影不再变大,转而一个悠长而纯净的声音从屏风那头飘了过来。 “欢迎你们来我的宫殿。这屏风后面,就是一切,我就是你们的一切。你们贪婪且勇敢,无知且无畏,你们是命运送予我的礼物。此刻我多么高兴,我将再次拥有,并可能不再失去……” 大个子不耐烦地打断她说:“那就去掉这些该死的屏风!” “为什么不自己推开屏风呢?”屏风后的声音充满讽刺,“难道身为刺客,你的勇气只此而已?” 不待大个子辩解,矮个子已经率先冲向了屏风墙,手上的冰剑挥动,却在接近屏风前倒下。按住手腕痛苦不已。 “你在手腕里做了手脚!”大个子愤怒地喊着。 “哈哈哈哈!”屏风后那个身影放肆地乱颤了起来,那个声音变得不可一世,“不是我做的手脚,而是你们和命运的约定啊!虫孚楼,你真以为你能逃得脱天眼吗?” “虫孚楼?”游星守吃惊地看着高个子,实在无法想像他竟然是矮小的,断了一只手臂的虫。 “呵呵……”大个子也笑了起来,突然伸手到自己的脸上,扯下一张面皮。又踢掉自己的半截“腿”,那是用木头做的假腿。最后狠狠地扯下自己的“右臂”,那竟然是用木头做的假臂,之前的手腕就生硬地缠在那假臂上。 一个游星守记忆中的虫孚楼又出现了。 “你没想到吧?我这条手臂是假的。”虫孚楼冷笑地向屏风走去,“这下你还笑得出来吗?” 屏风后面停止了笑容,却传来清澈的声音:“你不相信命运吗?” “杀死你就好了!管它命不命运的!”虫孚楼说。 “你不相信命运。”屏风后的声音显得有些哀伤,“那,命运就要戏弄你了。” “我不信!”孚楼手中多出一把银针,准备向屏风后的影子掷去。 一团淡蓝色的光却落在他的背后。虫孚楼回过头看着那团光的主人说:“你与这件事无关,走开!” 游星守却苦笑着摇摇头。 “哈哈哈哈!”屏风后的女人又放肆地笑了起来,“你看!命运让你们一起来,命运让他阻止你,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不会放弃的!游星守!你这个混蛋!”虫孚楼大骂起来。 漆黑的剑鞘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虫孚楼后背,孚楼立即晕了过去。游星守将淡蓝色的阴阳星收回漆黑的刀鞘。然后在孚楼背起,放到矮个子身边。 “你是鱼吧?”游星守向矮个子说,“你们为什么要刺杀花帝?” 矮个子欲言又止。 “总之,又是为了一件无聊的事吧?”屏风后的花帝插嘴道,“什么杀死我就可以让死人复活之类的屁话!让我能够日复一日欣赏着刺客们的表演。这千年来,我早就腻了。” 游星守离开矮个子,走近屏风,停下问:“我来这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嘻嘻”屏风后的女人换了个调皮的语气说:“望春在哪里?你就想问这个是吧?” 游星守如同被雷劈一样,瞬间觉得全身麻痹,片刻他几乎要冲过屏风,他大喊:“她在哪?她好吗?” “给我一样你有的吧,给我,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屏风后的声音急迫而带着喘息,只是游星守完全没有注意。 他焦急地说:“只要我有!我给你!” “那好。”这句话后屏风之墙移动起来,从两边向中间,最后只剩一张屏风。一个女人从屏风后面换换走了出来。 第六十五章 天眼和千年眼 “那么,你能给我吗?”一个女人拖着紫色长纱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一阵风吹拂了过来,没有香气,却有什么侵入了游星守的身体。让他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她的皮肤非常白皙,就想海棠花瓣沉在雪地上;她的鼻子玲珑而高挺,就像白蜡烛的热泪;她的唇那么薄,那么紧,像是一扇从未开启的门,等待真命天子去开启;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眼睛,那么清澈,但深邃的蓝,火热的红,以及邪恶的绿又似乎都能在其中找到。而她的眉毛非常的细,就像一把镰刀,要收获yu望。 真是个美丽的女人啊!不像洛神那样执著,不像红莲那样稚嫩,也不像望春那样忧伤。她本应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可是她偏偏不是。因为她缺少了一样东西,就是缺点。 “你要什么?”游星守怯怯地说,“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想找到我的妻子。” “如果你能……”女人说,“如果你能给我,整个花国的女人都可以是你的妻子!” “我不要整个花国的女人!我只要望春!”游星守激动地喊了起来,完全忘记了那些面对女皇的礼仪。 “望春?”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说,“真是个好名字啊……那是你的爱人吗?可惜我不是。” 她忽然有了一丝忧郁的神情,这让游星守很震惊,因为望春的神情跟这个一模一样。 “像望春?和她一样吧?”她缓缓走近游星守说,“如果我可以代替她,你就已经找着了望春。停止你疲累的旅途吧,这里可以成为你生命的顶点。” 她的神情像足了望春,这让游星守都不忍移开目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撇过头去说:“可你不是!我不能遗弃她!望春正在受苦!” “那就给我你有的……”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美,说到。 游星守从未被人这样的恳求和诱惑过,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使他莫名地感到恐惧。他不解地问:“你到底要什么?” “遗忘过去的药啊。”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贴近游星守了,将嘴凑近游星守的耳朵,一股暖气便轻柔地吹到游星守的耳朵里,“给我,给我那样的药。” 她贴着游星守,游星守感到她身体的温度正肆无忌惮地传送过来。她的胸口一起一伏,想要同步他的呼吸。 游星守大惊失色地说:“我没有!” “你有,你骗不了我的眼睛。”花帝灿烂地笑开了,并闭上了眼睛。但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原来闭上了的眼皮上竟然纹着两只眼睛的图腾! 游星守害怕得连连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麻痹得不能动,跌在了地上。在他脚下的地面上居然也浮现淡蓝色巨大眼睛的图腾。那图腾凝视着他,他感到自己****而冰冷。 “不要害怕。”她的声音变得很空灵,“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核,我受诅咒的命运。我的身体只是壳,保护着我的核――天眼和千年眼……” 她的声音中听不出高兴或悲哀,游星守却感到头脑里除了她的声音,一切都要被融化掉了。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刺杀我吧。因为我这一对眼睛,因为千年眼能洞知过去,而天眼又能预见未来。所以,我是知道所有秘密的人。所以我本不应该存在……” 游星守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她闭着的“眼”说:“你能预见我的未来吗?” “当然能。”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说,“你的未来之一就是会与我交易。” “交易?”游星守不解。 “你会为我带来遗忘过去的药,而我会告知你你要找的人的下落。” “你真的知道望春在哪吗?”游星守还有些不相信。 “当然,她的去处就在我的嘴边徘徊,等待我一个不小心,将这个秘密说出来给你听。”她轻笑着,有些轻佻,“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想法。游星守,你是一个有趣的人。刚刚你在擂台上第一个猜拳获胜,但你却没有用揉纸团的方法将纸掷出擂台,而是折了只纸鸟,可见你在为后面的人留出路。还有你在城门口遇到商贩,他一句玩笑,你就真的揭了悬赏,上了花擂。说明你这个人太执著,易受磨难。还有‘洛神’说你受骗……” “不要说了!我信了!我知道你能预知过去未来了!我只想知道望春在哪。” 花帝睁开眼睛,却聪明地紧闭着嘴。 游星守说:“可我没有什么遗忘的药,望春告诉我,我是因为生病才失忆的!” 花帝缄默着,但她的表情却很古怪。 “只有望春知道一切,让我去找她吧!”游星守大声说,“如果找到她,我一定问问她有没有那种药。何况……那药也没什么用处吧?” “有用!”花帝的目光中的火焰像是真的要烧着他似的说,“女皇的尊贵,氏族的荣誉,女人的美丽,我都有。我的氏族赐予了我不灭的肉体和永恒的yu望。我本应高贵地活着,但我唯一无法制止的,是灵魂的腐败。虽然我的肉体鲜活,但我记忆时刻提醒我,自己已是个千年的老人了……” 游星守似懂非懂地听着花帝的话,现在的他,愿意倾听。 “在千年里,记忆是最大的负担。我无法承受那么多刻骨铭心,那么多生死离别,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放下过去,重新来过。我鲜活的肉体,盛满了yu望,可是我衰老的记忆却在阻止我。我无法再活下去,你能明白吗?” “我需要像你一样遗忘一切。遗忘有什么不好?只有傻子才会想记起过去。我的千年眼,在一千年的时间里记下了多少痛苦和悲哀。我的精神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有遗忘,才能够令我重生……” 游星守说:“不管怎样,如果你要遗忘的药,你就让我去找望春吧!” 花帝摇摇头说:“天眼告诉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得到遗忘的药。我要是让你走,我就永远地错过了遗忘的机会了。” “难道你要囚禁我?”游星守说。 “是。”花帝的声音冷酷而无情 “那可不行。”游星守疯狂掉头朝出口跑去。 他跑出花帝的宫殿,却发现门外的吊桥已经被拆除。游星守回头愤怒地看了眼花帝,花帝冷冷地说:“你跑不出天眼的。” 游星守便向深渊跳了下去。 第六十六章 牢想月 他总是像孤魂野鬼一样的逃着,逃离危险,然后再一次追随命运,触碰危险。 他向深渊跳下去,却突然感到腰间被什么紧紧裹住。他睁开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看见花帝正解开饶在身上的丝绸。他坠得越快,绸子便消失得更快。终于,他不再下落,被轻轻一扯,向悬崖上飞去。 花帝用丝绸轻易地将他拉近身边说:“天眼不会欺骗我,留着你,就能找到那种药了。” “黑芍药!”花帝转头大喝了一声。 刚刚引领三人进宫的黑衣花奴突然出现,蹲伏着说:“主人吩咐。” “把他和刚刚那两人关在花牢里,不准任何人接近他们!”花帝将丝绸一甩,游星守便被推向了黑芍药。 “是!”黑芍药回答。 有一阵子,他昏了过去。醒来时是因为四周的空洞和嘈杂。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到他睁开眼睛他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虫孚楼就在他不远处对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窝囊废!坏了我们好事!早知道杀了你!” 鱼看到游星守醒来,连忙高兴地说:“游大哥你醒了。” 游星守有些莫明地说:“小姑娘,连你也认识我吗?我们不只是在婆婆那里见过吗?何况也没说过话。” 鱼脸红着说:“不,我们以前也没说过话。只是我知道你,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彼丘,你还记得他吗?” 游星守摇摇头说:“不记得。”游星守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他无奈地笑笑,说,“我阻止你们刺杀花帝,只是想从她口中知道一个女人的下落。” “哼!”虫孚楼没好气地说,“遇到你,什么事都做不成。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魔君找上门来把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一股脑全给废了!” “魔君?”游星守质疑地看着他。 虫孚楼不爱搭理他,小鱼接道:“魔君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们原本是魔君的十二魔肖,但我们败在你和你的朋友手下。而且我们每个人有了新的目标,不愿再为魔君效力了。” “我们的目标就是逃过魔君的追捕!”虫孚楼大声插道,“魔君会‘窥心术’,可以潜入任何人的心里偷窥那个人的想法。这运用在花帝身上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无论我们逃到哪里,千年眼和天眼都不会放过我们,魔君也不会。” “所以,为这,你就要杀了她?”游星守问,他一下子明白了花帝为何说自己无法承受了。 “对,为了自由!”虫孚楼坚定地说,“我们都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不得不去做的事激起了游星守的反应,他这才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以便能够离开这里,继续自己的寻妻之路。 他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腕、脖子、腰上都系着一些植物的藤茎。他稍微一用力,那些藤茎便膨胀起来,将他箍紧。他一松力,藤茎便裂开,从里面绽开一处十字的裂口,像是一朵小花一样。 “不用试了!”虫孚楼叹口气说,“这就是花牢吧。每挣扎一次,便会咧开一个十字。只有十字全部覆盖所有藤茎才能解脱。” “难道我们就这样困在这吗?”游星守焦急地问。 “那能怪谁?”虫孚楼没好气地说。 “别吵了,或许我有办法。”鱼小声说,“我用冰的寒气,让它裂开足够多的口子就行了。” 她说完也不顾二人惊异的眼神,自顾自地闭上眼睛,一丝寒气从她身躯向外传出。藤茎却没有膨胀,反而缩了回去,也没有出现裂口。 “看来不行。”虫孚楼摇摇头。 游星守观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没有门,只有头顶上一个圆形的天窗,他们就像被置身在井底一样。 井底之蛙,这算是拥有天眼和千年眼的人对他们的一种嘲笑吧。此时天窗外正悬挂着一轮圆月,照在游星守的脸上。让他莫名其妙地想流泪。 “我试试。”游星守说完,闭上眼睛。他怀里藏着的阴阳星蹦了出来,凭空旋转了两圈,然后沧啷一声出鞘。借着月光反射万丈光芒,射在藤茎上。然后剑和鞘同时落地插在了地上。 藤茎没有膨胀也没有出现裂口,紧接着却“砰”的一声碎成了粉末。三人终于解脱了束缚。 游星守拾起剑入鞘,虫孚楼和鱼则惊异地看着他,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虫孚楼咳嗽了一声说:“你比以前厉害了这么多……” 鱼附和着说:“你竟然不用手就可以指挥你的剑了?” “我以前不可以吗?”游星守仰头看看天窗外的月亮说,“我只是在想,什么是能覆盖一切的力量,最后我看到了月光。只要我的剑气能像月光那样,就能做到了。” 鱼说:“那你这招还没有名字咯,我看我来取吧,就叫‘想月’怎么样?” 虫孚楼推了鱼一把说:“别闹了,快想怎么出去吧。” 鱼笑笑说:“想到了,用你的爆破虫就行了。” 虫孚楼左手从怀里摸出三只虫子,放在地上,像是千足虫似的,有着一节节黑而亮的甲壳。 三只虫子螅螅嗦嗦地沿着墙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在一面墙后面停住,交头接耳了一翻,然后顺着缝隙滑进了墙。 “破!”虫孚楼轻声一念,墙里面就真的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爆破声。爆破虫进入的那个地方被炸出了一个好大的窟窿,通向外面的,有着蓝色月光的世界。 三人逃到了花牢外面。游星守拉住了前面的虫孚楼说:“你们还要去吗?” “怎么,还想再阻止我一次?”虫孚楼跳跳眉毛不满地说。 游星守松开手说:“如果有必要,我会的。” “真混!”虫孚楼气急败坏地骂道。可还不待他把肚子里的一肚子坏水倒干净,便听到宫殿四处有人奔走大喊:“不好了!海国人攻过来了!”“快禀告花帝殿下!” 游星守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关头怎么海国人又来进攻了。 第六十七章 测试 黑夜里迅速窜动的灯火燃烧着夜游人的眼睛。哭喊、惊诧成为黑夜的主旋律。 “海国人攻过来了!”“完了,他们已经进城了!”等等声音不绝于耳。 本应成为主角的脱狱犯――游星守一行,却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整个城堡里的人奔走相告着危险的信号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他们。 一个士兵看到了他们,连忙跑过来说:“你们是什么人?平民吗?” 孚楼暗自握紧了拳头。鱼却站前一步说:“嗯,我们是平民。” “混蛋!你们以为跑到花帝的寝宫就能安全了吗?”士兵愤然地说,“这样做是死罪的!何况,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海国人一定是冲着花帝来的!” “为什么?”游星守插道。 “好像海国人说花帝拿了他们什么东西……”士兵突又意识到自己多嘴,忙怒说,“别岔开话题,总之,你们赶紧离开这。这回就算了。” 鱼乖巧地点点头,士兵便转头朝门外奔去。刚走到寝宫门口,头却突然像后掉落,身躯却向前倾倒。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洒了出来,像墨汁一样很快地渗入地下。 “呀!”目睹这血腥的一幕,鱼禁不住叫了起来。游星守和虫孚楼立即挡在了鱼的前面。 前面士兵的血迹在地面上如同蛇一样游曳着,扭动着。一步步接近游星守三人。游星守拔出阴阳星往地上一插,蓝色的剑气便如电流一样直奔向“血蛇”。那些血蛇不禁往后急缩了回去,重聚在一起,形成一大团,然后渐渐向上升起,成为一个人。 “游星守,你又对我出手吗?”那个人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游星守看了过去,那是个满头银发的,佝偻着背的一个老妇人。 “安魂婆婆!”小鱼认出了老妇人,欣喜地要走过去。 “别过来!”安魂阻止道,“不要说认识我,也不要和我攀交情!” “为什么?”小鱼不解地说,“我是想多谢你,那次救活了彼丘。” “不许你提彼丘,也不许说认识我们!”婆婆恶狠狠地盯着鱼说,“我们都不需要过去。” “为什么啊?”小鱼情急下又走前了一步。这时地上的血蛇迅速向她窜来。幸亏虫孚楼一把把她揪走,才免遭血蛇的吞噬。 “为什么?”小鱼痴痴地问。 “我给了那孩子新的生命,我便是他的母亲。我会把我最好的一切给他,所以,他应该回报我。他应该忘记,忘记过往的幸福或痛苦,只记得我这个母亲。为她的母亲我,洗刷痛苦和屈辱。” 安魂恶狠狠地看着游星守说:“等着吧,不久他就会来杀你。他比你强,你应该知道这点吧?” 游星守摇摇头说:“不,我什么也不知道。婆婆,你认识我吗?” 安魂愣了一阵,旋即大笑了起来:“太好了!老天真是有眼啊,让这种人遗失了记忆真是太好了!那么,他剩下的时间只是等死了吧?”她自言自语地,完全忘记了旁人的存在。 游星守又问道:“婆婆,你知道我的妻子望春在哪吗?” 安魂全身颤抖了一下,她的声音也颤抖着问:“你的妻子望春?你的……你们俩真的搞上了?那个贱人!” 游星守义愤填膺地说:“不许你污辱望春!” “污辱?”安魂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她说,“不,我不想污辱,我只想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偿尽世上的痛苦,诅咒你们互相背叛,互相吞噬。” “闭嘴!”游星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手中的阴阳星横扫向安魂,蓝色剑气如同残忍的镰刀割向安魂。 安魂冷笑着遁入地下,变成一团血影逃过了阴阳星的攻击,然后重新浮出了地面。她冰冷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忘记了一切的你,果然不需要借口就能杀我了。这样的你比较好,不虚伪!” 游星守又挥出一剑,可是仍然落空。安魂此时已经退到了寝宫的门外,她挽挽长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盏灯笼,灯笼立即发出微弱的绿色光芒。 “摄魂灯?”鱼大叫道。 “你还记得啊?”安魂温柔地说着,看着灯里的绿色火焰,她说,“为了让彼丘更强大,我必须发动战争……所以,我们才来这里。” 鱼又惊又喜地问:“彼丘他也来了?他在哪呢?” “不要想接近他,他从不曾属于你!”安魂严厉地说着,不过旋即却又安慰地看着远方花帝的宫殿说,“他正在执行伟大的任务。” 游星守有所醒觉地问:“你是说你的人正在花帝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安魂说:“只是想测试……测试现在的他有多强了。测试现在的他能不能杀死象征命运的神?能不能永远地摆脱死亡?” “你要杀死花帝?”游星守大喊,“不行!决不让你这样做!”他说完将阴阳星横着,准备下一轮更凌厉的攻击。 “哦?不行吗?那……我给一个机会。你现在去寝宫见见彼丘吧,他一定会给你难以想像的惊喜。至于我这个老人,还是回去歇着好了。游星守,我们还会见面的,可不要比我先死了,哈哈哈哈……” 她说完和她手握的摄魂灯一起漂浮了起来,此时刚刚死去的那个士兵身上突然出现了翠绿的光球,萤火虫般慢慢飞进她的灯笼。绿色的光芒映衬着她苍老而狡猾的脸,她是邪恶的,但无疑,她也是快乐的。 游星守觉得心里有什么被堵塞了,他感到压抑,并愤怒。他冲向安魂,甚至穿越了她的身体,可是安魂的身体却是虚无的。原来那已是幻影,真正的她早已离开了。 游星守感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汗湿了,小鱼和孚楼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说:“赶快去花帝那。”然后就飞也似的跑向了吊桥对面的花帝寝宫。 推开那看似厚重却又轻薄的门,游星守便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少年,他的左手攥着他黑色的披风,右手摊向前方。他的嘴唇轻轻张启,游星守便听到两个字: “拿来!” 他当然不是对游星守说的,他的手摊向不远处的花帝。但紫色盛装下的女人,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宝贝。 第六十八章 转变心意的钥匙 黑衣少年全身都带着凛冽的杀气,这分明是刺客的斗志,可是花帝毫不惧怕地向他微笑。 花帝用纤细的手指轻柔地顺顺头发说了一个字,算是对少年的回答:“啊?” “我说,拿来!”少年仍将手伸向她,只是又上前了一步。 花帝微笑着向他伸出了双臂,就像要拥抱他似的说:“瞧!命运为我带来了什么?一个将改变命运的人,一把转变心意的钥匙。你的出生只因为我的吸引,你的存在只为了见证我的成功!” “沧”一声,黑衣少年两手的匕首已拔出,他谨慎地看着被艳丽的紫色包裹的女人说,“别废话了!把海星司南交给我!” 花帝妩媚地用长袖掩嘴而笑说:“我怎么会有呢?那不是海国的镇国法器吗?泥蒲拉不是经常以此在我面前炫耀吗?难道她……弄丢了?那我真要好好地看看她的过去和未来了……哈哈哈哈!” 黑衣少年愤怒地盯着她,却镇定地说:“既然你不肯交出来,我就顺便杀了你!” 花帝丝毫不感到畏惧,反而笑嘻嘻地说:“你是她的什么人?男宠吗?” 黑衣少年再也不抑制,将自己的愤怒迸发了出来。他将手里攥着的黑色披风掷向半空,人便流星般直刺向花帝。 花帝笑着整整自己的长袖,地面就凭空长出了碗口粗的植物根茎,上面尽是尖刺。黑衣少年一见前进的路线受阻,连忙向一旁侧闪。 可是粗大的根茎不断膨胀,最后竟然将尖刺都发射了出去。尖刺如暴雨般扑向少年,少年挥舞双匕,将尖刺各个击破。自己一点都没有被刺到。 可是被削成粉末的尖刺,突然升出紫色的烟。 大概意识到粉末有毒,少年想跃开,却突然发现脚下的粉末已经变成了泥沼。任他怎样挣扎也无法逃脱。 紫色的烟不断地在褐色的泥沼中升起。少年渐渐地被吸入泥潭,花帝轻笑着向他扬扬手,泥潭中便盛开出一朵朵娇艳的紫色小花。 她说:“泥蒲拉没有告诉你吗?四国的国王都是神啊!你是不可能击败我的!你今天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让我获知一个我感兴趣的秘密。天眼告诉我,你是游星守的朋友,他一定得告诉我那个秘密,否则你就要死。” “我没有朋友。”少年冷漠地看着她说,“过去的一切就过去了。” “真是精彩的言论!”花帝眼中放射出嫉妒的寒辉,“你就没有为你的记忆所诱惑?坠入回忆的深渊?” 少年说:“是婆婆教授了我新的快乐,我的全部快乐就是无上的力量。我要在这个死乡称王,无上的王,连神也无法比拟!” 花帝说:“哦?天眼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些?” 少年冷笑地说:“你拥有的只是千年眼,看尽一个人的过去。时间漫长漫长,你便看遍了所有人的过去。然后你只凭猜测,就能明白因果的关系,这就是你所谓的预见,也就是天眼。” 花帝收敛起微笑,接着听少年说:“然而那天眼又一定正确吗?如果身心都能跟随时代应该可以吧?可是你的心已经衰老得无法挽救了,你不是最清楚这一点吗?” 花帝的脸上露出一大片阴霾:“那你就坠入这花之墓中吧,你的墓碑我已经想好写什么了,就写,第五百二十八个。哈哈哈哈!”她狂放的笑声响彻宫殿,脸上却没有笑。 之后泥沼便迅速地掩过了少年的口鼻,将少年全身都埋了进去。 游星守奔了过来大喊:“住手!你不能杀了他!”并跑过去跪在地上拼命地挖着花之墓。 “你怎么能这样草菅人命?他明明只是个孩子!”游星守愤怒地看着花帝。 花帝正用怜悯的眼睛看着他,她说:“游星守,你如此善良,如何面对欺骗?你如此执著,如何有机会重新来过?即使你幸运的忘记了过去,你也只会又一次又一次地变成满身是伤的人啊!” “我不听这些!你快救人!”游星守向她大吼。 “我可以救,不过……先给我能遗忘的药!”花帝瞪着焦急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敲诈。 “我真没有那药!”游星守说。 “那你发誓一定会为我找到那种药!”她继续敲诈。 “好,如果有,我一定给你。”游星守说。 “那……”花帝刚准备说个“好”字,花之墓便发生了异变。 原本抛上半空的黑色披风乘风落在了花之墓上,然后一个人便自花之墓上站起,身裹披风,正是黑衣少年。 看到游星守,他有些惊讶,但马上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剑客游星守!” “你是?”游星守迷惘地看着他。 “彼丘!”少年大喝一声手持匕首,身批披风向花帝奔跑了过去。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游星守刚想上前阻拦,却发现他的残影已经穿透了自己,直接面对了花帝。 他的匕首齐挥,花帝重新升起层层保护自己的植物蔓茎,但那蔓茎却迅速地崩溃。只见两把匕首发出暗红色的微光直截了当地刺向花帝。 花帝急急向后闪去,却发现那条暗红的光突然散成七条,极快地遁入地下,分方向袭击花帝。花帝四周伸出藤蔓,将她向上拉起。然后他一挥手,空中便满是紫色的小花,旋转着飘下。落在地上迸发出强烈的爆炸。那幅画面就像仙女散花一样美。 然而地上的血影却突然如火山爆发一样喷射向天空,红色的柱子将花帝围住。然后每个柱子中隐隐见到一个彼丘似的人,他们一起向花帝奔去。 花帝在空中腾挪辗转,却发现自己躲不过这样频密的攻击。暗红色的一道光渗入她的肩胛。她立即召唤藤蔓用力阻止红光的渗入。当藤蔓不足以阻止时,她用手去阻止刺客的手臂。手臂上的衣袖被掳起,瘦弱的手臂上竟然有一大块零星的圆圈组成的标记。 花帝的眼睛闪硕地看着刺客的眼睛,震惊地说:“你是海国国王?泥蒲拉呢?” “她死了!”彼丘大眼神闪烁着红与黑,“被我杀死的!” 第六十九章 死了啊 花帝从高空中坠下,宛如世间最凄零的一朵花。在她即将重重摔落在地上,变得粉身碎骨前,地面上升起厚厚而软软的巨大花瓣,向软床一样承受了她的失落和痛苦。 彼丘也随风降下,黑披风就像是他的翅膀,张扬着力量和诡异。他冷冷地看着花帝惨白的脸说:“你和她都一样,怕死。” “死?”花帝抽动着嘴角,想装出轻蔑的嘲笑。可她流动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想法,那眼神慌张而脆弱。 “死了啊!”彼丘张开双臂在空旷的宫殿里大声说,“每个到死乡的人都是死的了啊!这有什么好掩饰?只是死乡的人也会死,接着去另一个死乡,不正是如此吗?” “你……”花帝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除了恐惧,再也没有其他。 “我都知道了……”彼丘突然降低了声调说,“从那一天起……那一天,我们还站在死乡门外犹豫……”一行泪突然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彼丘迅速地擦去泪大声地说:“可是现在有什么不好?我是这的强者,我逐个击败你们,你们这些妄自尊大的神们,我要变强,然后……” 花帝紧张地问:“然后怎样?” 彼丘眼睛露出一丝忧郁,他摇摇头说:“现在我还不知道,如果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就亲手毁灭了这。我讨厌这里!” 花帝忽然释怀地笑了:“年轻人,你的仇恨使你盲目,你低估了神的力量。天眼告诉我,今天你杀不了我。你要来证明吗?” “求之不得!”彼丘冷酷地笑笑,大步流星地向她走去。花帝挣扎着要起身,却又不支倒下。她平躺着,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当彼丘的匕首刺向她脖子时,她闭上了眼睛。审判来了! 然而她却没有死。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淡得让人心碎的蓝光包围了她。彼丘按红色的光被逼退。 彼丘正视着眼前这个沧桑却没有质感的剑客,表情夸张地演变,最终大怒地叫道:“游星守!你拦着我干嘛?你以为你挡着我就不会刺下了吗?你以为活着时的交情能带到死以后吗?你知道你令多少人失去……” 游星守用习惯的语调说,“对不起,我过去怎样,我都忘记了。” “哈哈哈哈!”彼丘大笑地说着,“是梦婆汤吧?那真是好东西!” 他忽然冷静地一字一句地说:“让开,否则杀了你!” 游星守却没有让开。将漆黑的长鞘横于胸前。彼丘用力一跺地面,身子立即出现在游星守怀里。咫尺的距离,两把匕首一正一反,一左一右划向了游星守的脖子。 游星守蹲下身滑开了,然后顺势拔剑出鞘,在极近的距离划向彼丘的胸膛。彼丘避无可避地被剑尖划伤,他的血液却如老鼠一样在游星守的剑身上游走,最后滑入游星守的虎口,游星守勉强着不松开剑,但是虎口已经血流如注了。 彼丘露出邪恶的笑容说:“怎么样?我的血味道怎么样?你瞧瞧我都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啦!”他说完左右齐攻地对准自己,用匕首割破自己的血肉。鲜血立即如注地倾泻在地上。 然而落地的血液却如同有生命般不断的翻滚。他冷冷地看着游星守说:“这不是人的力量,我已经不是人了。”他说完地上的血液便如蛇一样蜿蜿蜒蜒地游向游星守。 游星守皱着眉头向着血蛇使出强力的一招“雪雾”。剑气变得如同细雪一样缓缓压向血蛇。然而血蛇却突然分裂成数个血蛇,完美地避开了剑气,射入游星守的身体。 游星守被巨大的力量冲向了高空,然而血蛇却不放过他,从地面窜向高空,势要贯穿他的身体。 正当游星守的心脏要被血蛇击中时,血蛇突然出现了变化,变得有一丝晶莹。很快就冒出了寒气,再接着便在空中炸裂成红色的粉末。 “是谁!”彼丘愤怒地回过头。 当他回过头便看到一双委屈的眼睛。“不记得我了吗?彼丘?” 彼丘身体颤抖了两下,将头扭过去不看她说:“哈!你是谁我怎么知道?我把过去都忘了,我喝了梦婆汤,对那东西……” “你还是连撒谎都不会!”小鱼缓缓走近他,再还有五步的地方停下,抽泣着说,“你要忘记了,怎么会记得那是梦婆汤呢?彼丘……你是不是来找我的……我真开心……” 彼丘垂下了头,沉默着。游星守的情况得以缓解,重重地从高空摔下,伤得绝对不轻。 “我只是不明白……”小鱼的眼泪像是没有尽头地倾泻出来,“我只是不明白,你连死都不会怕……为什么会怕和我相认?彼丘,不管为了什么,我喜欢你,我愿意帮你。我那时就相信,世界上就算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也可以活下去。” “死了啊。”彼丘打断了小鱼的话说,“也许那时只有我们两个也可以活下去,可是我死了啊,你杀了我,你忘了吗?” “别说了!”小鱼痛苦地呼吸着,好像呼吸就是一种折磨。 彼丘幽幽地说:“我靠魔源,靠婆婆给我的魂魄和血活了下来。我仍想着要去找你。于是我决定到这里,那一天……” 小鱼问:“怎么了?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 彼丘忽然摇摇头微笑了一下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要走了。” 他看看地上虚弱的花帝说:“你的天眼是对的,我今天不能杀你。你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天。” 游星守看着他问:“你认识我吗?你认识我的妻子望春吗?” 彼丘的眸子变得深蓝,明明刚刚还是暗红色的。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小鱼走近他身边,他退后了两步喝止了她:“别过来!” 小鱼的泪早已为眼睛筑造了最脆弱的城堡,彼丘的一举一动就是让城堡坍塌的契机,她抽泣地说:“可是……彼丘……我爱你。” 彼丘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头埋在腿上,轻微地颤抖。 “求求你……”那团被黑披风盖伏的可怜躯体说着,“不要靠近我,都死了,还说什么爱情……我已经是怪物了。” 话一完,他的人便消失了,只留下那件黑披风。小鱼跑上去揪起披风,抱在胸前,眼泪彻底和哭声脱离,毫无约束地流淌。 一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地回响:“……要是我还在家乡,早就讨你做老婆了……” 第七十章 天边 花帝无力地看着自己宫殿的巨型圆顶,那上面也有眼睛的图腾。她痴痴地呢喃:“泥蒲拉你还是死了呢……” 小鱼止住了哭泣和虫孚楼一起扶起重伤的游星守,游星守执意要去花帝身边,二人便搀扶他走上前。 “你从刚刚那个人身上看到了什么?天眼……”游星守焦急地问。 “仇恨……”花帝轻声地说,“还有破坏……” “你有没有看到我妻子的下落?她是不是在海国?”游星守追问。 花帝摇摇头。 “那就算了……”游星守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血。 花帝看着他缓缓站起来,伸出手放到他的嘴角,他嘴角的血便一下子消失了,脸色也由苍白便得红润起来。 游星守说:“你真的是神吗?” 花帝摇摇头说:“我们只是为了守护某些无聊的东西,而活得比别人长而已……那个彼丘说的是事实。根本没有什么天眼,我只是活得太长了,看尽了过去所有人的人生。所以便暗暗知晓了因果的去向,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游星守说:“不管你是什么……你一定知道我的妻子在哪吧?告诉我好吗?我一定得找到她。” 花帝的手停在他的嘴角,看着他激动的眼睛轻轻地说:“我只知道,你追得太急,爱情迟早会吞没你,让你至今的一切努力都成为可笑。” 游星守莫明地流下了泪,他紧紧握住花帝的手,跪在地上说:“告诉我吧,她在哪?” 花帝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方,冷静地说:“如果天眼真的没错的话,她就在北方。那里是雪国,只要你去那,就能找到她……” “谢谢!谢谢你!”游星守激动地泪留满面。 “请你也答应我一件事……”花帝突然也跪在了游星守面前,她说,“请在五月十四回到这,天眼告诉我,那一天我有危险,你一定要来保护我!” 游星守努力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需要我保护吗?” 花帝终于绽放了迷人的微笑轻声说:“要啊,我和你一样脆弱。” 游星守也笑了。 花帝又看看游星守身后的虫孚楼问:“你还想杀我吗?” 虫孚楼揉搓了一下鼻子说:“不了。” “为什么?”花帝问。 “因为你的天眼是假的,我也就不用担心魔君靠你的天眼来找我们了。”虫孚楼坦然地说完,叹了一口气,像是释怀。 花帝微笑了,说:“告诉你一件事。去寻找海星司南。得到了它的人将免疫天眼。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无法预知海国国王泥蒲拉的行动的原因……不过,现在海星司南看来已经不在海国了。如果你得到它,就有机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虫孚楼认真地点点头,暗自记在心里。 “红莲!”花帝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宫殿外穿着火红色外衣的红莲走了进来。她担心地看着花帝,跪在花帝面前朗声道:“红莲在,花帝请吩咐!” “你去和游星守走一趟,保护他,在他要忘记五月十四那天,带他回来。”花帝的目光从红莲身上转移到游星守身上,温柔得有如在花间迷走的香味。 “遵命,五月十四一定带他回来”红莲抬头看看游星守又看向花帝问,“死活都行吗?” 花帝怒道:“奴才!没有听清我的话吗?保护游星守。要是你有半点不尽心,我就将你永远囚禁!” 红莲的热泪夺眶而出,跪伏在花帝面前喊:“让我留在您身边保护您吧。你知道刚刚我有多担心你吗?可是你偏偏规定没有你的命令不准插手任何有关你的事……” “不用你关心!”花帝的声音充满了孤独,却又有一种王者的威严,她说,“不止你一个人担心我……黑芍药!” 黑暗中渐渐浮现一个人,正是那个至今蒙面的黑衣女人。她跪伏在花帝面前说:“主人吩咐。” 花帝说:“由今日起,到五月十四日那天,你保护我。” “一切交给属下!”黑芍药似乎因为激动连声音都轻微地颤抖起来。 在她一旁的红莲气愤地瞅着她,又瞅游星守。游星守自知无趣地掉转了头,心想:自己断然也推脱不了这个红莲的保护了。 “我也去!”小鱼突然跑到游星守身前对他说。 游星守没用多久就猜到了她的目的,于是轻声求证:“是为了那个彼丘?可是你怎么确定跟我走能遇到他呢?” 小鱼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他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的。或许你们两个真的很有缘!” 游星守看看虫孚楼,希望他能将小鱼劝住,却听到虫孚楼说:“就你一个我怎么放心,我正好要去找海星司南,就一起吧!” “恩!”小鱼会心地微笑起来。 游星守觉得一下头疼起来。他看向红莲,红莲仍然瞪着大眼睛盯着他,那眼神有如猫盯着一条死鱼般,只有憎恶。 再也不愿在这里多留片刻,游星守向花帝拱手道:“那我走了,五月十四前一定回来。” 花帝向他轻轻摆摆手说:“再会。” 游星守一颔首,便大步离开了这个淡紫色的宫殿。小鱼、虫孚楼、红莲依次追上。 黑芍药看着一行人,漆黑的面罩上的眼睛浮现出一层雾气。 花帝轻轻一笑说:“他真是个好男人不是吗?” 黑芍药轻轻摇摇头,又点点头。 花帝伸出一只手按住黑芍药的肩膀说:“他完全不知道他在找寻的妻子,怎样的一个骗子。” “大骗子?”黑芍药喃喃道。 “不是吗?”花帝突然严肃地凝视着黑芍药的大眼睛。 黑芍药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哎……”花帝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还不是利用你,利用他为自己求药吗?” 黑芍药闭紧了面罩下的嘴,一言不发地凝视游星守消失的那个方向。 耳边传来花帝仿佛在天边的声音:“我看尽那么多的人生,却看不透你们的人生。本来可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却踏上最痛苦的路……你说,为什么人总是放不下过去呢?” 第七十一章阴谋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问花帝,我能问你吗?” 红莲不愿搭理他,不说话。 “为什么花帝要派你去刺杀洛神呢?”游星守问,“她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花帝要杀她?” “你还真罗嗦!”红莲没好气地说,“像个女人似的,当着花帝不敢问是吧?告诉你也可以,不过这一路上你都得听我的,五月十四日前必须给我老老实实的。” “那是一定。”游星守微笑着答应。 “那我就告诉你吧。”红莲轻轻嗓子说,“花国有一种兰菱花,那是世间最漂亮的花。可是它受到了诅咒,每绽放一朵就会把一寸泥土变为沙砾。 千年来,花国周围变得一片荒芜。没有了水,人无法生活。只有海国由于邻近大海,以及雪国冰冻住沙砾,才得以让水土不受沙砾的侵袭,逐渐壮大成王国。 “花国人自己靠什么方法喝到水?”游星守插道。 “这正是问题的结症所在。”红莲说道,“花国靠的是一个会求雨的巫女。这个巫女由花帝授予神力,并用以为花国求雨……” “就是洛神!”游星守几乎惊讶得跳起来。 “别打岔!”红莲正说到精彩却被游星守打断,不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游星守立即知趣地闭上了嘴。 红莲继续说:“那个巫女就是洛神,可是她却不愿将神力之用于花国,而老想着让沙漠世界的人得到水!哼!最开始哪有什么砂国啊,在沙漠世界中活着的,都是被三国驱逐的罪犯,本都是该死的人。结果他们却苟延残喘地活着,成了所谓的砂国。” “洛神是一片好心啊,为什么花帝?”游星守皱着眉头对红莲说,“为什么花帝要阻止她?” “啪!”一声,红莲掴了游星守一掌,生气地说,“你以为洛神的神力消耗的是什么?是花帝的生命。她每求一次雨,花帝就会衰老一些!” 游星守摸着被打红的脸不解地说:“可是花帝看上去很年轻啊。” “那只是外表好。”红莲伤心地说,“一个活了一千年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她的意志和精神正在逐渐削弱,而每一次神力的施展,无疑都是在蚕食她的生命!所以我……所以我才想去杀了洛神!” “和我想的一样,是你自作主张要杀洛神的。花帝并没有允许你这样做。”游星守轻声说着,这句话让红莲停下了脚步,而游星守却继续向前行去。 小鱼赶上来和红莲并排,她拉住红莲的手说:“红莲姐姐,游大哥一定是因为不让你受花帝责怪才没有当面问花帝的。” 红莲甩开她的手说:“我才不怕花帝的责怪!”她大嚷着,似乎想要让游星守听到,可是游星守却仍然继续着自己的路。 红莲一跺脚,自己追上了游星守,跟在他身旁,小声问:“你这么袒护洛神,是因为你喜欢她吧?她很漂亮不是吗?那一天我都看见了,她抱着你哭了!” 游星守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红莲便“哼”了一声,走到了他前面,离他一段距离的位置前行着,像是要把他远远甩在后面似的。 游星守的心却不如面上平静。自从他看到了洛神以后。“亦沾”那个名字总在他脑海里。她哭泣的样子,让他的心甚至头都隐隐作痛。他告诫自己,一定要远离过去的记忆。现在就很好,何必想起过去?只要找到望春,一切就好了…… //―――――――――――――――――――――――――――――――――― 一间漆黑的屋子,一道阳光渗了进来,像是一把剑割断了黑暗。 门被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那人进门便说:“这么黑啊,你怎么不点灯?” 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地说:“现在就很好……” 进来的人终于关上了门,但还是点燃了灯,火石滑动,擦出火花点燃了灯,映红了他的脸。 席夙云! 他微笑的将灯盏移近那个苍老的声音,便映出了另外一张脸,一个年轻却面如死灰的人。 “感觉怎么样?我的皇帝。”席夙云轻松而关切地问,但这话听来又有些嘲讽。 “好个屁!我到了这里,什么也没有了。以前我是皇上,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我能好吗?”皇上秦城抱怨着,可是声音却不大。可能那已经是他能发出最响亮的声音了。 席夙云跪在皇帝面前,紧紧握住他柔弱的手说:“皇上,您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 皇帝舒了一口气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席夙云说:“就像来之前我和你说的。我会帮助你得到只有这个世界才拥有的力量!得到不死女的魔力!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皇帝甩开他的手说:“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的!哪有我的王朝好?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 席夙云站起声来,声音显得有些疏离,他冷冷地说:“要么成为这个世界的王,得到永恒的生命,掌握进出这里的秘密……要么就死在这,只有我一个人为你殉葬。甚至连我陪葬都不行,因为那会无人为你挖一丘坟,立一块碑……” “别说了!”皇帝打断他说,“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席夙云正容道:“已经查明了不死女的下落,她藏在花帝那里,比较棘手;另外魔君的十二魔肖死的死散的散,但他仍然不以为然地在找游星守……” “那……”皇帝咳嗽了起来,好一阵才停下来说,“游星守那怎样了?” 席夙云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明明就是一种变形,在灯盏的火焰下抽动:“他惨着呢,比过去惨,不过将来会更惨……” 他的变化引得皇上侧目:“席夙云。你又来了,每次说到他你为什么就这么……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不过你别忘了,我要的是什么。如果要是因为你,我的计划失败了,你的荣华富贵也就不在了!” 席夙云赶忙收敛起自己的出神,恭敬地说:“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说:“说吧,游星守正在做什么?” 席夙云说:“回禀皇上,他们正在去往雪国的路上。” “去雪国?”皇帝皱了皱眉头说,“那个谁不是在雪国吗?” “是的,皇上。”席夙云微笑开了,笑得天真无邪。 第七十二章 冰砂 气候无疑在变化着,从花国的温暖潮湿到沙漠的炙热难耐,最终是现在的寒冷。 向北行,每走一步,严寒就更渗入一点身躯。 满天飞舞的沙砾,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它们不再飞舞,而在空中盘旋成龙卷风,缓缓移动着,直伸向天空。仿佛天庭的柱子。 “难道我们快到了?”虫孚楼问红莲。 红莲不爱搭理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鬼地方。但这看起来是。” 小鱼放缓了脚步,走近游星守说:“游大哥,我感觉有些怪,你看那些风,像柱子一样。” 游星守用微笑缓解了她的忧虑,然后继续前行着,这种时候,总是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沙砾都被卷成了柱子,因此空气中的砂少了,视线因此而变得稍微清晰。从游星守对面有一个人影渐渐出现。 那人面容英俊,嘴角向下,眼神恬然。有些消瘦,年龄在二十八九左右。他穿着干净的墨绿色衣服,腰间盘着鞭子和刀。众人停下脚步,只有游星守迎了上去。两人在相差一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那人微笑地看着游星守说:“阴阳剑客游星守,好久不见了。” 游星守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也微笑着说:“难道这里每个人都认识我吗?请问你是?” 那人轻轻吐出了一声:“安在……以前叫水鬼。” 依旧在头脑里没有任何印象,游星守恨自己不争气的脑袋,同时呢喃着安在这个名字,好让自己从现在这一刻起记住。之后他问:“……安在,你也是来阻止我的吗?” 安在摇摇头说:“在这里,我们没有任何的仇恨,不是吗?游星守,我是来迎接你的,请你和我去冰溪宫,雪国的皇宫。去见冰帝好吗?” 游星守露出犹豫的神情:“你知道我们的来意吗?” 安在笑笑说:“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总要去见冰帝的。冰帝也想听听你为他带来的故事啊。” “那我们就去。”游星守朝身后的三人点点头,三人缓缓地跟了过来。 安在开始了引路,游星守与他并排而行,又偷看了看他说:“老实说,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安在回过头来淡淡地微笑着,眼睛眯起来说:“你真幸福。” 游星守觉得心里有被沉重东西砸到的感觉。游星守看着这个人,这个人的话很少。可是游星守偏偏想多和他说话。 他刚想再和这个叫安在的多说两句,突然听到六个方向传出一声闷响。然后便看到附近飓风的柱子突然凝固成螺旋的冰柱。 一阵风吹过,便有一团寒星坠向游星守。 游星守刚想躲闪。安在已经抱着他卧倒,翻滚向一边。众人发出了惊呼,当游星守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十二个人围住,把他和同伴分开。只有安在半蹲着在他面前,背对着他,保护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安在的手伸到腰间大喊,“不认识本座吗?” 眼前的十二个人衣着朴素,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又向着游星守和安在放出了暗器。安在一扬长鞭,鞭子如同游龙一般扫向空中,将空气中的暗器扫落下地。游星守这才看清那些暗器是细长而透明的冰锁链,锁链的前端是一颗粗针。 被隔离在之外的虫孚楼、小鱼、红莲三人大喊着冲了过来。十二人立即调整站位,五人继续包围游星守和安在。另外七人则把虫孚楼三人围住。 “小心他们的锁链,不要碰它们!”安在大叫了起来。 游星守也站起来,漆黑的阴阳星从怀里跃出。但还不待他出招,剩下的五人已经先出招了。五个人齐齐将锁链射向游星守。 游星守跃起,锁链跟随他转折向上。眼看就要袭击向他的脚踝,安在也腾空而起,挥出长鞭将锁链击得反弹开。 锁链并没有坠下而是向着更高的地方伸展,待游星守二人刚落地,锁链突然在空中纠结成一个巨大的网,急速地坠下。 游星守的阴阳星出鞘,一道冷淡的蓝色如流星扫过天郭,击向了巨网。然而句网却在空中盘旋着躲过了他的剑气,罩了下来。 可是罩到的不是游星守二是安在。安在一愣冷笑了一声:“原来一开始你们的目标就是我!” 这五个人不可能回答,一拉锁链的一头。锁链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炸裂成无数冰砂,安在跪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 另一头情况也未见好。虫孚楼不断地移动着身影,一边躲避着锁链,一边在地下埋下些什么。 红莲怒视着这七人,不顾后果地用她的速度冲向其中一人。但每次都在将要接近时成为众锁链的众矢之的。她不得不狼狈地退回。 小鱼则默默地站在那里,像是迷茫住了。 一条锁链射向小鱼。她仍然站在那里丝毫不动。 红莲看到这番情景大惊,叫了出来:“快闪!笨女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锁链已经刺到了她的胸前。红莲差不多要叫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锁链停住了。 一个菱形的冰片挡在了小鱼胸前,带针的锁链刺在上面,却未产生一丝裂痕。 小鱼轻轻伸出了手捉住了那条无力的锁链,对着虫孚楼说:“我没有选择吗?” 虫孚楼正在和剩下的刺客周旋,没有看她,却大声地回答说:“对,不然这里的人都会死。” “那对不起了!”小鱼向锁链的另一头微微含首。锁链在一瞬间变成了冰。刺客来不及松开锁链,便连同锁链一起被冻成了冰雕。 剩下的六个刺客一下子看到这幅情景,呆了一刻,便一起更换了攻击目标,攻击向小鱼。六条锁链在小鱼身前纠缠起来,形成一个巨网,一下子将小鱼网在里面。 小鱼的身体被一层薄冰覆盖,锁链并没有伤到她。但她的手脚也因此被封印。 一个声音在刺客身后传了出来:“喂!你们还忘了有我这人吗?” 六个刺客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正被成百只的虫子噬咬。他们松开握着锁链的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嗥叫。但虫子们却不理会这些,它们甚至还把尖叫当成了冲锋的号角,从刺客的嘴里鼻里耳朵里钻了进去,一会儿六个人便变成了尸体。 网子松落,小鱼完好无损地走出来。虫孚楼轻松地呼出了一口气。 红莲看着地上那些倒下的刺客,不禁打了个寒噤说:“你们真夸张啊!”又连忙看向游星守安在那边,看到那边战斗还没结束,“他们不要紧吧。” 小鱼不说话,虫孚楼笑笑说:“放心吧,那两个可是‘鬼’啊!” 第七十三章 不冻的水 有一些晶莹的冰砂在安在身边闪亮,安在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看来虽然他外表并未受多大的伤,但内脏却因爆炸而震伤了。 游星守看到这种情况毅然地冲向那五人。五人甩出锁链张开成一条网子在前面等着游星守自投罗网。游星守却不躲不藏,径直地边冲边让阴阳星出鞘。 剑气弥漫成一层薄雾,轻易地穿越了网子的缝隙,抵达刺客的胸膛。一瞬间刺客的身躯被抛上了空中。而游星守也撞上了网子,被网子缠住。 网子并没有脱落,而是紧紧地粘着游星守。游星守这才看到连着锁链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刺客。 “砰!”一声闷响,锁链又炸裂成了冰砂,渗入游星守的身体。网子没了,但他的力气好像全无了一样,瘫软地倒下,站不起来。 正当刺客又撒出一条锁链刺向游星守时,一道弧线又将锁链弹开。安在持着鞭子对刺客说:“只剩你一个了,看来你是最好的。” 刺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然后迅速地在锁链上安装了些什么。 安在拔出腰间的刀。刺客已经甩出了锁链。安在看准锁链击来,狠狠的一刀批下。可是被击中的锁链尖却突然散射出一个弧形镰刀,径直奔向安在的脖颈。 安在大惊地向后躲闪,但镰刀还是擦破了他的皮肤。鲜血立即顺着他的脖子涌了出来。在寒冷的气候下,又迅速凝固。 他还没有站定,锁链的另一头又打向他的膝盖。安在不敢再碰那锁链,只把腿缩好,避开。锁链打到雪地上,立即发出一声巨响,雪地被打出一个大坑。 安在这才知道,锁链的一头是能发射的回旋镰刀,而另一头是一个钩子型的重锤。他有些狼狈地爬起来,看着刺客笑笑说:“你想杀了我?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行了?” 刺客和哑巴没有区别。 “你知道冰帝为什么封我为不冻将军吗?”安在的眼睛放射出但蓝的寒气,刺客身体哆嗦着,禁不住退后了半步。 安在的长鞭甩出,空气中突然漂浮起一个巨大的球形水泡。安在用手指一点水泡,那水泡颤动了一下。他便走进了水泡。然后缓缓地走向刺客。 刺客将钩镰锁刺向水泡,却好像掉入了没底的深湖。他连忙抽回钩镰锁,发现钩镰锁的前端是湿湿的。但一瞬间便变成了冰,再一瞬间就裂开了。 刺客连忙向后疾退。但在他身后,空气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口子里面出现的是一片翠绿色的水,无论他跑到哪里,那道口子都跟着他。 然后,那个口子中缓缓浮现出安在所在的巨大水泡。刺客发出了悲惨的惊呼。水泡缓缓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身体吃了进去。 水泡中有水,刺客痛苦地挣扎着,水不断地冲进他的肺。水泡中的安在却如同一个倒影一样若无其事。他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刺客挣扎,眼见刺客就要溺死,他忽然一挥手,水泡便消失了。 刺客在地上抽搐着,咳嗽着吐着水。 安在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明白了吧?即使是雪国的寒冷也无法让我的水结冰,所以我叫不冻。现在的你浑身湿透,在这样的天气里,很快就要死了。但也比在水里溺死强……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那个刺客抽搐着说:“冰……后……后要……杀……杀。”他忽然停止了抽搐,变成了一具尸体。 “要杀我吗?”安在痴痴地问,他的鞭子和刀都已经收好。 游星守走了过来问:“冰后是冰帝的皇后吧?” “是。” 游星守看着刺客的尸体问:“他说的话能相信吗?” 安在淡淡说:“多半是真的,一个要死的人不会说谎。” 游星守疑问道:“可是你是他的敌人,你让他死。” 安在摇摇头说:“让他死的不是我,是命运。我让这个除了喝水以外没接触过水的人溺水,我让这个以为雪国没有什么不能冻上的人看到了不冻的水,我想……他不会骗我的。” 这时虫孚楼等三人也凑了过来。 “有人要杀你?”虫孚楼挠挠头直接问。 安在英俊而苍白的脸上扫过一丝无奈:“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对我来说是,对你们来说也是。” 小鱼走到游星守身边担心地问:“游大哥,你没事吧?你原来的伤还没好吧?” 游星守摇摇头说:“没事,冰砂渗入身体的那阵感到没有力气。现在好多了。” 安在说:“这冰砂有渗入皮肤麻痹神经的作用。人会感到没有力气一阵,但是并没有副作用。放心吧。” 游星守看看虫孚楼三人,问问红莲说:“你不要紧吧?” 红莲脸突然红了起来,她大嚷道:“干嘛问我?你当我是这些人里面最弱的吗?” 虫孚楼坏坏地火上浇油说:“不是最弱的。但我和小鱼是不会让人担心的。” 红莲脸更红了,哼了一声气得走开了。小鱼去追她才把她追回。 安在看看天色,渐渐灰了下来,幽幽说:“游星守,我们必须快点了。” 游星守没有问他缘由而是点点头说:“好。” 队伍便重新行向了北方。经过蜿蜿蜒蜒的雪路,一座城郭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座城靠着两面的山而立,像是一道关卡。站在城下,抬头已经看不到城顶,只能看到硕大的门牌,上面写着“冰溪陵”三个字。巨大的城门前没有一个守卫。 安在停下脚步看看城门自言自语说:“希望一切都还好。” 城门缓缓由内打开,门里传出一个妖娆的声音:“不冻将军如何有此等感慨啊?” 一个被白色裘皮覆盖的女人从里面缓缓跺出,两旁跟着穿着银色装束的士兵。 女人缓缓走近,那是一个美艳的女人,眼睛鼻子嘴都很美,却露出一种独特的yu望。那种独特的yu望像是火焰一样蠢蠢欲动,却又是她的全部内在。 女人贴近安在,微笑着,伸出了纤纤玉手,在接近安在脸庞的地方停下。阻止她的是安在低沉的声音:“我要为冰帝引荐雪国贵客,请冰后不要耽误。” 女人的微笑嘎然而止,僵笑着说:“当然……我只是担心将军有什么意外,特地在此等候罢了,并没有阻挡将军的意思。”她话虽如此说,眼睛却扫向游星守,向他说:“你就是那位贵客吧,你真英俊。雪国的女人一定会为你疯狂。但我不会,我和冰帝一样,只欣赏不冻将军……” “冰后,请自重!”安在微怒道。 冰后怯怯地看着他,眼中竟然有怨恨和害怕两种神情,她无趣地退下。狠狠地看着安在一行人离去的背影。 “不冻的水,你能了解寒冷吗?”她咬牙切齿地笑着。 第七十四章 陈露儿 偌大的宫殿,一群身穿银甲,身披白披风的战士在宫殿里如同雕像般伫立。王座就在大殿深处的高台上。但那并不是最深处,最深处是王座后方不远处,一张掩着的门。宫殿里唯一被冻上的地方也就是那里。 踏着湛蓝色的地毯,安在缓步走上了宫殿。所有披着银甲的战士齐齐地跪伏,嘴里却仍不发出声音。 “睡了吗?”安在自言自语地问。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游星守一行人说,“来,我带你们去见冰帝。” 他的步伐平稳得如同被微风吹皱的水,绕过了王座,来到了那扇门前。 这时身着白裘皮的冰后却挡在了门前,伸出双臂挡住了门说:“冰帝在安寝。” 安在略微皱皱眉说:“我知道。” 冰后斜着头看看他,笑笑说:“那就等一天。” “等不了。”安在看着她说。 “就一天。”她的眉毛弯曲,一副可怜人的模样。 安在点点头,无奈地说:“好吧,就一天。”然后转身对游星守说:“我先带你们去休息,明天再见冰帝吧。” 游星守点点头。安在便带着他们走出了大殿。 远离了宫殿,安在带着一行人渐渐走进了很多围墙围着的院子。院子的进口和出口错综复杂,安在在前面穿梭,没有片刻停留。 “我们要去哪?”游星守终于问了出来。 “去客房休息。” “这里是哪?” “这是后宫。” “哦。”游星守这才明白。 “怎么会没有人?”虫孚楼警觉地问,“说是后宫,怎么会没有一个女人?” 安在嘴角微扬扬,似笑非笑地说:“有这样一个女人,她会乘冰帝睡觉时杀一个后宫的妃子。冰帝没睡一次觉,她便会杀死一个女人,很快后宫便成了空的过道,也成了雪国最特别的客房。” “是那个冰后干的吗?”虫孚楼问。 安在却没有回答这个,只说:“到了。”就岔开了这个话题。他推开一扇大门,那门匾上写着“境梳楼”。一行人进入。屋里家具一应俱全。 “这里没其他人,房间多得是,你们安心住下吧。吃饭的时候会有人送过来……”他说完对游星守说,“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们。” “请你等会”游星守说,“我能出去看看吗?我想去街上找找看,有没有我的妻子?” “王宫不能随便出入的。”安在缓缓说道,“不过,这个院子后的围墙外不远就是街市,你应该很容易就能进出……” “谢谢你。”游星守为这个人心思细密而感到佩服。 安在走了。游星守看看三人,问小鱼:“累了吧?走这么远。” 小鱼笑着说:“不累……游大哥,我有感觉,我们马上就会碰到彼丘了。” “是吗?那真好。”游星守支吾着,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虫孚楼找到一张角落的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上去,揉揉眼睛对小鱼说:“那个彼丘可是个危险人物,还有那个什么婆婆的,哎,这年头婆婆都是又凶又狠……”他情不自禁地去摸自己的断臂。 “总之,你最好小心点他!听到没有?”虫孚楼喝道。 小鱼摇摇头说:“在他面前我控制不住,想要走过去……要是在遇到他,我一定……” 红莲气呼呼地走到游星守面前说:“你真要上街市走?” “嗯。” “带我去!”红莲按着自己胸口说,“花帝交给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我可不能让你这个家伙出了一丝半点的事!刚才路上你差点就完蛋了!” 虫孚楼在一旁插嘴道:“你真要保护他?你那两下子可是不够看的!你可别帮倒忙啊!” “闭嘴!我懒得跟你说!你这个一只手的家伙,就知道放虫子!有什么了不起!”红莲气愤得叫嚷着,脸变得红扑扑的,像小孩一样好玩。虫孚楼连忙闭紧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看到这情景连小鱼都嘻嘻地笑起来。 “还有你!”红莲将矛头指向小鱼。 “我?”小鱼不解地看着她。 “刚才害我为你担心,锁链到了你胸口你才有反应,你怎么这么迟钝啊?”红莲像个大姐姐似的教训小鱼说,“你下次别这么慢吞吞的!” “好的,我下次一定快点。红莲姐姐。”小鱼乖巧地应着。 游星守也不禁轻松起来。他想了想对红莲说:“放心吧,今天我哪也不去了。吃完饭就早点歇着吧,明天还要见冰帝。” “这就对了!”红莲高兴地跑到游星守面前,突然伸出手掐掐他的脸颊说,“就这样一直到五月十四吧!” 游星守脸被掐变了形,笑了。然后她的脸更红了,缩回手急急忙忙地跑到了下一个房间,一边跑一边说:“我去看看房间怎么样。” 游星守走到床边,躺下,倦怠地合上眼说:“我睡了。” //―――――――――――――――――――――――――――――――――― {梦 又是站在了一片麦田里。四下只有风过麦穗的螅螅嗦嗦声。仅凭这声音就知道风的力量,风的温柔,麦的成熟,麦的被动。 他站在麦田中间,被长长的麦穗包围住,只露出半截身子。像是海中漂浮的岛屿。 你能找到最大的麦穗吗? 他忽然想起这样一个问题,没人问他,只是他突然想起了。 我能。他告诉自己,他一开始就知道他要哪一颗麦穗, 他从未迷茫, 他执著, 执著的人终有一天会得到。 他大步地在麦海里狂奔, 目光锐利地找寻着那颗失落的麦穗, 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一个女人。 是洛神!不,或许该她叫亦沾。 亦沾微笑地看着他, 那笑容让他着迷, 他有一百个理由喜欢她, 可是…… 亦沾张口问: 我是你要找的麦穗吗? 不是! 于是他和她擦肩而过, 避开了她的眼神,却带走了她迎风liu下的泪。 他跑啊跑, 努力寻找那颗叫做望春的麦穗。 终于,他看到了望春。 望春还像过去那样欲拒还迎地看着他。 他跑上去抱着她,四下里风刮得大了些,但他还是听到她的心跳,还有如同麦穗一般摇曳的呼吸。 望春说: 我不想再骗你了。 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带走了他的热情,又留在他衣襟一行莫明的泪。 他茫然地,但是没有哭泣。 风在发出响声,风原来一直都在低吼,让他前行。 他的心和他的步伐一样混乱,但是他继续前行。 在下一个地方,同样是麦海, 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那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 他张大嘴,喊出了她的名字…… } 于是他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是汗。他赶紧默念那个名字,生怕不能留下梦的痕迹:“陈……露……儿?” 第七十五章 后宫的男人们(上) 能够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一身虚汗地坐起,等待心跳恢复平静。心跳从梦里的无限紧张逐渐平静了下来,游星守感到巨大的落寞,好像失去了永远也得不回的东西。 月色从窗外射进来,他突然想起与妻子望春在那间小屋的日子。命河黑漆漆的河水,长长的芦苇和望春寂寥的神情……那种平静而忧伤的日子竟然是那么幸福。 视力在变弱,在白天的很多时候他都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很适应,他的耳朵能帮他分析周围的情况。好像自己有这方面天赋般。他这样乐观的想着,除了这样想,还能怎样呢? 境梳阁的屋子和床有很多,他们四人一人睡一间屋子,一人睡一张床。他们都睡着了吧?自己该去外面看一看了,花帝说望春就在这里。那么她也许就藏在后宫里,被那个冰后软禁着,否则她为什么会留在这而不去找他呢? 趁着有月色,游星守轻轻走出境梳阁,合上了门,跳上了围墙,开始在这个庞大的迷宫里搜索起来。 偌大一个后宫居然没有一盏明灯,就像一座死城般。不知转了多久,游星守仍一无所获,他刚想回去。眼前却突然变黑,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眼睛的问题又犯了。他放慢了脚步,凭着记忆向回走。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自己身处在哪的他,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呻吟。他伸出手向前探着走去,摸着了一张门。声音从门里传来,除了女人的呻吟还有老床的吱吱嘎嘎,甚至隐隐听到男人的闷哼和喘息。游星守立即明白里面在发生什么。 里面是谁?是冰帝和他的妃子吗? 游星守不禁贴住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床的声音反复而低沉,充满了无奈和罪恶。 半晌,声音停了,女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你今天为什么会来?”是冰后的声音。 然后游星守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想来看看你。”听到这个声音他突然感到似曾相识,视力居然也在这时突然恢复了。他便顺着门的缝隙向窥看。 冰后站起来为****的肌肤披上一层薄纱,她优雅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忽然转头问男人:“你想要什么?” 男人的脸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他完美的胴体在月色下,显得充满了力量。他坐起来靠着床欣赏着冰后的背影。 “你啊。”男人回答。 “那带我离开这吧,去海国或者花国,甚至砂国都可以。” “你疯了!”男人说,“除了这,我们又能在哪生活下去?” 沉默。 “你走吧。”冰后淡淡说,“不要来了,以后。” “为什么?因为那个不冻回来了?你不要我了?”男人沉默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没有嫉妒只有嘲讽,“呵呵,你以为他会喜爱你这样的女人吗?” “我是怎样的女人?” “你是冰帝的女人,你是雪国女性的象征,你是旧的时代的图腾,不冻将军继承王位的绊脚石。” “谁说的!谁说他会成为冰帝?” “除了他,还能有谁?” 冰后又沉默了。 “他不会喜欢你的,你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你还不承认吗?” 冰后从墙上取下挂着的宝剑,宝剑“沧啷”一声出鞘,冰后将剑锋指着那人的咽喉大喊:“你走!现在就走!” “你要赶走我?这个后宫唯一医治你寂寞的人?” 剑在他喉上浅浅地按下,皮肤渗出一丝血迹。 “哼!”冰后的声音恢复冷静,甚至是戏虐地说,“你想错了,我不会成为不冻将军的绊脚石或包袱。要什么就自己去拿,爱情对我来说就是征服的游戏……看这个后宫,多么的冷清,因为我想要这里冷清,所以我的仇敌们便永远地闭上了嘴。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哦,难道我是用完即弃的棋子?” “是你的谎言使你远离我的爱情。” “可我从未从你这里要过任何一些好处。”男人说。 “正因为我看不到你要什么,所以你才危险!”冰后的声音坚强而寂寞。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舍不得?这可不像是你啊!”男人不愿意放过最后一丝的机会。 “你是特别的,我不会杀你。”冰后微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你背上的黑水仙。” “你……为什么会喜欢……它?”男人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它很神秘,和你这个人一样。当我看到它时,总会觉得想落泪……你应该感谢这黑水仙,所以你才可以活着离开。滚吧!” “我真想看看你能不能把不冻冻成冰。”男人再也没有说半句话,甩袖推门而去。这时游星守小心地躲在了门后不远的假山处,看着男人离开,自己刚准备离开,却看到有一盏灯笼缓缓靠近。 那灯笼缓缓行来,发出的微弱的光照亮来者的脸庞,正是安在。他在院子里停下,轻咳嗽了一声说:“冰后在吗?” “不冻?”冰后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变得低沉,“深更半夜,不冻将军竟然在后宫里漫游?” 安在说:“我有一件事想直接禀报冰后。” 门被从里面推开,冰后站在门前深情地看着安在说:“进来吧。” 安在深吸了一口气,径直地走了进去。冰后如同一个居家的妇人一样,轻轻地掩上了门。 “你坐,我去泡茶。”冰后微笑着看着安在。 “不用了……”安在并没有说下去,因为冰后已经取出茶叶和器皿,认真地准备着。 不一会儿一杯热腾腾的茶摆在了安在的面前。 安在看着冉冉升起的雾气迷茫了自己的眼,眼前的女人如同在云里的仙子。他避过茶升起的雾气看着冰后说:“今天我遇到了一些刺客,有十二人,是冲着我来的。” “哦。”她安静地坐在那听着。 “他们中有一个说是冰后指示的。”安在摸了摸杯子边缘说,“但我不信你会杀我。” “哦。”她看着他,如同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 安在有些不自在了,他大口地喝了一口滚烫的茶,说:“我今天就是来说这个的,我相信你决不会杀我。我走了。”他说罢就要起身,却听到冰后的声音。 “等等。”冰后示意他别动,然后伸手拿着他喝过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说,“能在一个杯子里喝水,真好。” 安在不敢看她。 “你想要什么?”冰后问,“帝位吗?” 安在没有回答。 “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给你。”冰后忽然站起倦怠地倒在他怀里说,“冰帝若不给你帝位,我就杀了他。” “别说这种话!”安在大声说着,却没有推开怀里的她,他问,“那为什么要找人杀我?” “你以为除了这个方法,还有办法让你来主动地找我吗?”冰后闭上眼说,“你让我好累。” 第七十六章 后宫的男人们(下) 她紧闭着眼,安在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嫩滑的脸庞。 他用最慢的速度推开她,但是这个动作还是让冰后从美梦中睁开眼,生气地瞪着他。 “我要走了。”他站起身来。 冰后迅速从热情中冷却下来说:“是吗?十二条雪国勇士的命就换回你的离开吗?” “难道我不值吗?”安在骄傲地笑着说。 她感到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她从后面抱住他宽阔的背说:“我要怎么才能得到,你的真情?” 安在缓缓说:“我也在想,也许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的。但是不是现在!” 冰后流下的泪顺着他的背脊流淌:“你要用等待的绳索束缚我的爱情吗?” “请你记住,绳索的一头也束缚着我!”安在说,“我只能这样,对不起。” 冰后的手指深深陷入安在的胸肌里,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轻声地问:“我能相信你吗?” 沉默了片刻,安在说:“我只是说也许。” 冰后终于松开了手,让他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安在回过头来说:“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你明白了吗?” “嗯。”她顺从地点点头。 安在提着灯笼推门离开。 门缓缓掩上,里面传来一种无声的哭泣。不远处的游星守对自己无心地欣赏到这样一场爱情剧而感到不安起来。他害怕知道别人的秘密,尤其是关于爱情。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御风而行,很快回到了自己境梳阁的房前。刚要推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他看到在蓝灰色的月光下显得冷漠的红莲的眸子。 她冷冷地说了两个字:“骗子。”然后转身进屋了。 他的内心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他的确答应过不私自行动。自己背叛了誓言?但那有什么关系?他回自己的床上躺着,睁着眼,静静等待白昼的来临。 可是白昼来临之前,他的眼睛再次变得一片漆黑。他遗憾的闭上眼,看来自己真的要瞎了。但是白昼还是会来的吧? //―――――――――――――――――――――――――――――――――― 白昼真的如愿到来,小鱼轻轻推推游星守说:“游大哥,该起来了。” 游星守轻轻侧动了一下头睁开无神的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声音的来源说:“小鱼啊,啊,我该起来了。”他将脚伸出床延,探索着鞋,小鱼见机地为他穿上。 一旁红莲讽刺的声音传来:“这么晚才起,大家等你一个人呢。半夜当鬼去了吧?” 游星守释怀地笑笑。虫孚楼从另外一屋打着哈欠出来说:“怎么没人叫我呢?” 红莲装作吃惊地说:“啊,原来还有个这样的人啊。” 虫孚楼一大早的兴致就没了,小鱼看着他们咯咯地笑。 安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家起来了吗?” 游星守站起说:“嗯,随时可以出发。” 安在在院中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请!” 安在带着众人重回昨日的宫殿。宫殿依旧威严肃穆,与昨日不同的是,高台上的王位上坐着一个蓝衣老者,头发、胡子、甚至连眉毛都已经花白,长发披在身后,随意地打了个结。像是一个老学者又如同一个老剑客。 “冰帝。”安在跪伏在老人身前。 “不冻……”老人离开王座上前扶起他,慈祥地说,“我睡悟的时候多亏你安定这个国家的秩序。” “没什么,冰帝,这位是你让我迎接的贵客游星守。”安在优雅地为冰帝介绍着。 冰帝仔细看着游星守一行人,摸着胡须,良久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瞎的?” 众人一惊。 游星守想了想说:“昨天。” 冰帝又问:“你死过一次?” 游星守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失忆了。” “哦。”冰帝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灰色的眸子说,“怪不得你会去找花帝,你是想知道过去的事吧?” 游星守说道:“不!我只是想请她帮我找我的妻子的下落。” 冰帝笑笑说:“你恐怕从她那得到答案了。” “花帝说我的妻子望春在您的王国!”游星守焦急地说着,灰白的眸子也因为这情绪而略微闪动。 冰帝叹了口气说:“执著的孩子啊!你被她骗了。” 游星守猛然地震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冷静说:“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骗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我怎么知道?”冰帝摇摇头说,“或许,你对于她来说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意味着一切。” “你有什么证据?”游星守焦急而略带愤怒地说,“要是你也骗我呢?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气氛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四周的将军大臣们个个如狼似虎地看着游星守一行人,好像只要等冰帝一声令下就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似的。 冰帝却出乎意料的和气,他说:“我有证据。” 其实游星守并不希望他这样回答,自己走了那么远,本以为就要接近了目标,现在却知道根本就是错的,他要如何接受? “什么证据?” 冰帝从怀里轻轻摸出一样动心,然后摊在手里,放到游星守面前,说:“你听说过海星司南吗?” 游星守点点头说:“我听说过。” “冰岚甲、海星司南、千年眼、砂虫壶是这个世界的四件宝物,而海星司南正是其中之一,哪一国拥有它,哪一国就可以抵御千年眼的窥视。”冰帝拉住游星守的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他的手里说:“这就是了,你摸摸看。” 手上的东西是很温暖的,汤匙状的东西。游星守看不见它的颜色,但是最奇妙的是,他可以感觉到它的质地如此的奇妙,好像是液体作成的,却不容侵入。 “说这是海星司南,你信吗?”冰帝冷冷地看着他问,“如果它是,试问花帝又如何用她的千年眼为你探知雪国的秘密?” “我不信!”在理智与理想间,游星守选择了后者,他轻率得如同一个不满的孩子,用力将手中的海星司南向地面砸去。 没想到那宝贝非但没有碎,反而从地面反弹向天空,绽放出红橙蓝绿紫五彩。冰帝一扬手,海星司南便向铁片遇到磁石般被吸了过去。 冰帝同情地看着游星守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猜花帝还是知道你妻子的下落的,只是她因为某种原因隐瞒了。而她叫你来这里,多半是为了这个。”他将目光转向手里的海星司南。 游星守这才恍然大悟:是啊,要是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海星司南的下落,那一定就是花帝她了。而她临行前确实叮嘱过虫孚楼寻找海星司南来着。 这一刻,游星守才觉得自己其实早就瞎了。 第七十七章 冰岚甲 “你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带你找到回家的路。”冰帝朗声道,“让我帮你吧?” “你能帮我能找到妻子吗?”游星守开心地问。 “不!我只能逼迫花帝说真话而已。”冰帝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定下来。 “谢谢。”游星守感激地说,转而又想到什么说,“你能离开雪国?” “我能啊。”冰帝笑笑说,“反正我对这个国家也厌倦了。” “什么这个国家?这是你的雪国啊?”随着一个妩媚的声音,冰后投入冰帝怀抱的身体如同飞蛾扑火时的影子一样美丽。 冰帝像木头一样没有动,隔了片刻用左手推开她的肩膀,笑着看着她说:“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宣布,你跪下,听着。” “说吧。”冰后尽量展现了她身为女人稚嫩的一面,并没有跪下。 “跪下!”冰帝轻轻地说出两个字,冰后却被一股寒气逼迫地连连后退,最后站立不稳跪伏在地上。她惊慌看着自己刚才挽着冰帝的手,竟然被冻得麻木了。汗从额头流下,她将头贴着地面,身体不住地颤抖。 冰帝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冰后,你对我忠诚吗?” 冰后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但也反而变得冷静,她勇敢地与冰帝的目光直视,淡淡道:“我不明白。” “你的情人出卖了你!”冰帝轻轻说着,像是正阅读他人的残忍。“你看看这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冰帝身旁走出了一个随从打扮的男人,正恶毒地看着她,她一下便明白冰帝愤怒的缘由。 席夙云! 皱纹本来只是征战岁月的光荣,可是此时却更增添了一抹被背叛的沉重和无法挽回的悲哀。冰帝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着:“我老了,冰后,你应该有更好的男人。可是你不应该觊觎王位,更不该暗中指挥刺杀我国的栋梁――不冻将军!你可以背叛我,但是不能背叛这个国家!” “不!我……”冰后的眼中噙着泪,她根本不愿意看席夙云,她觉得恶心。她也不敢看冰帝,她觉得愧疚。最后她看到安在,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她为什么这样爱这个人呢?他能救自己出困境吗?根本不能! 她一下颓然了起来,由背叛的罪恶感换成了yu望破灭的消沉,她低下头说:“冰帝,你要怎么发落我?杀了我吗?” “我不能……”冰帝转身向安在说,“不冻!你按照国法发落她吧!” 有那么一刻,安在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退缩,但只是一瞬他便大步走到了冰后面前说:“冰后不知检点,密谋王位,暗害大臣。按雪国国法当处以天刀之刑,悬挂于城墙上,日夜受寒风之刀折磨,不予饮食,直至死去。死后将其尸体投入牲畜圈下,任牲畜践踏蚕食……” 安在说不下去了,转而面对冰帝跪下说:“冰帝,我肯请您从轻发落!” 冰帝淡然点点头说:“死后就不要那样做了。人死了就没有罪了,将她的尸体送入为我预备的陵墓。” 冰后的泪从眼里流出,落地成冰。她看着冰帝和安在说:“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慷慨吗?冰帝啊,你将我送入陵墓就是恩赐吗?我不爱你了,去猪圈和陵墓有什么区别?” “皇后!”冰帝盛怒地吼了起来,“难道你的爱情里没有忠贞二字吗?” “我只会对爱的人忠贞,而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她的声音平静而令人伤感,“不要说忠贞了,我甚至会报复自己的命运,我甚至要背叛。” “逆天而行,你这是在找死啊!” “你们男人就是天吗?说到底,你们只是把我当成一样东西,抢来抢去。” “为什么?”冰帝眼中的泪快要溢了出来,“为什么最后一刻,你仍在伤害我?你这么恨我吗?” “正因为是最后一刻,我才希望你明白我的痛苦――我的丈夫。”她说完低下头,深深地作了个揖。 “带下去!”冰帝发号施令,卫兵上前欲将冰后拖下去。 安在大步地走向冰帝,拔出了刀,冰帝茫然着根本没有反应。这时安在刀已出鞘,横割下,一颗人头落地。 正是席夙云的首级! 人头滚落到冰后面前,安在直视着冰后大声说:“让你的情夫为你陪葬吧!” 冰后笑了,然后被带了下去。 王宫里格外寂静,虽然往常也大致如此,但此刻的沉闷却让人压抑。冰帝瘫坐在王座上,低下头,默默地哭泣。良久,良久,他抬头,从王座上站起来。 冰帝环顾着众人朗声道:“我,雪国第二百零三个帝王――敌葬将归依我佛,成为修行僧。” 所有人都震惊了,但没有人敢议论,没有人敢提问。于是冰帝接着说:“我身后的王位……正如雪国历代帝王一样,我要把王位传给能领导雪国迈向幸福的人。你们谁是?” 大臣们更是一脸木然的表情。 冰帝将视线放回到安在身上。他坚定地朗声道:“从今起,安在,你便是第二百零四位雪国的君主!你便是新的冰帝!” 安在平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吃惊,他对冰帝说:“冰帝,我不想……” “别说话!”冰帝一按安在的肩膀说,“现在就剩下这件蓝衣了,我把它传给你!” 从冰帝的手上突然散发出凛冽的蓝光,安在看着冰帝身上散发出寒气,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安在身上被笼罩了一层薄冰,流动的冰,冰渐渐成块,成片连成了一身冰蓝甲。安在也因为极寒的巨大痛苦发出压抑下的叫喊,那叫喊声虽不大,听者也知当事人撕心裂肺的痛苦。 随着寒气的散尽,两人齐齐无力地跪下。没有人敢去扶他们,冰帝先踉跄地爬起来,爬回王座对着地上的安在招手说:“来,不冻,上这坐!” 安在艰难地爬过去,用手支着王座站起,坐下。 “冰帝,我……”安在一脸疑惑地看着微笑着的冰帝。 “你在对谁说?我现在是敌葬,而冰帝,现在你是冰帝了!”他说完对着殿下的众臣一声巨吼,“你们哑巴了吗?” 伴随着一声巨吼下是巨大的寒气,臣子们不由得哆嗦着跪下齐声高喊:“恭贺新冰帝诞生!” 冰帝握着安在的手说:“不冻,让我看到梦想。” 安在情不自禁地流下泪问:“那冰帝你要去哪?” 冰帝笑着说:“都让你别叫我冰帝了,叫我敌葬。从今以后我是一个向佛的人,一定要去修行。我跟和尚没有区别,只是留着头发罢了。记住!以后不能叫我冰帝了,那是对修行者的大不敬。” 第七十八章 天刀刑(上) 敌葬看看游星守说:“现在我只是一个修行僧了。我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花国了。” 游星守欲言又止,任他再想找到妻子,也无法对刚经历了人间一大悲剧――被妻子背叛的老人说什么。 敌葬的目光望着远方说:“我要去寻找佛,让他教我摆脱迷茫的方法。你的事……”他回头看看安在说,“不冻,由你帮他。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安在跪下称是。 游星守感动地看着敌葬问:“为什么这么帮我?我不能带给你任何好处。” 敌葬的话语响了起来,在冰冷的宫殿里显得缥缈而虚幻:“皆因缘。” //――――――――――――――――――――――――――――――――― 冰后被高高地悬挂在城墙之上,两颗冰钉穿透了她的琵琶骨,将她钉住。她紧贴着审判之墙,就如同墙壁本来就存在的浮雕一样。 寒风肆虐她的皮肤,但偏偏从外表上看没有一丝伤痕。这不愧是最仁慈的赐死! 看着满天乱舞的雪花,她不禁微微闭上眼帘,好不让它们窜了进来,融成泪水。但风还是割裂着她的身体,她似乎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那些后宫的亡魂们正变成风之刀、雪之钜在侵犯着她。 她既然从来不爱冰帝,为什么又要害死那些后宫的女人呢?她自己也不懂。 难道自己原来是爱着冰帝的,直到不冻出现的那一天? 她仔细回忆起那一天和他相遇时的情景…… //――――――――――――――――――――――――――――――――― 那天,她正在冰原猎鹿。她坐在白鬃马上,身披价值连城的裘皮大衣,手持宝弓目菱弓,瞄准一头俊鹿射去。 一旁的冰帝关切地说:“皇后,你瞄偏了,再往左一点吧。” “我才不!”她坏笑地松开勒着箭弦的手,弓箭一下就嗖的一声破空而出。 应声倒地的不是鹿,而是一个侍卫。 冰帝不悦地说:“胡闹!”便策马前去看看那人的伤势。 她悻悻地跟在后面,斜眼去看那个中箭倒地的人。 “你不要紧吧?”冰帝关心地问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的面无血色,眉目却很英俊,剑眉,直鼻,一张薄而大的嘴。他捂着受伤的肩膀说:“我叫安在。刚刚是我站得太靠前了。” “就是!”冰后得意地说。 “皇后!”冰帝大声不满地斥责她说,“你难道没有一点内疚吗?我不允许我的皇后如此无礼,我命令你必须亲自照顾这名侍卫,直到他完全康复起来!” 冰后看到冰帝真的生气了,只好低着头噘嘴轻声说:“是。” 这是冰帝身旁来了名传令官,急称花国率领十万人攻打过来了。冰帝皱皱眉说:“我这就上阵去。”然后转过头来对冰后说,“这人就交给你了。我回来再看他,他要是出了点事,皇后,我可对你不客气。”说罢扬长而去。 冰后看着这个倒霉的人,良久不说话。 倒是安在先说话了:“冰后,我这点小伤不要紧。我先回去了。”说完想转身走开。 “等等。”冰后却突然叫住他说,一脸坏笑地说,“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呢?冰帝回来还得见你呢。” “跟我来。”她说完将马鞭一掷,竟然将安在一条胳膊系住,扬扬眉毛说,“你可得跟上哦,因为我要立刻就带你返回寝宫。” 她不等安在应诺,便一夹马肚,拖着安在飞也似的奔向她的寝宫。安在的脚哪里赶得上,更何况受了伤,便变成了在地上拖。 跑出去一里地的时候,冰后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扯去。她来不及松开马鞭便被拉了出来,白鬃马也因为巨大的力量拉扯而变得向后空翻了出去,最终脖子扭曲地撞在地面上,一蹶不起。 她愤怒地在空中转身,拔主腰间的猎刀,朝那股力量的主人挽去。 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冰后想违背冰帝的旨意杀死我吗?” 原来将她拽下马的正是那个叫安在的人。 她降下,拿刀指着他的咽喉说:“冰帝要是知道你让我差点摔死,会让你死得更惨的。” 安在淡淡地笑笑说:“你以为你这样杀了我然后跟冰帝说,冰帝会相信吗?” 冰后没多想就得到了结论,冰帝一定不会相信她的。因为她确实做了太多的错事了。但她也可能就这么下台,她说:“你就这么渴望能活着吗?” “对,我在等人。还没等到。” “哦。”冰后转转眼珠问,“那除了这个还有让我不杀你的理由吗?” “有。”安在指指冰后的白鬃马说,“你的马死了。而这里又荒无人烟,离皇宫还有很远。如果你不杀我,我可以背你回宫殿。” 冰后看着他喘着大气,因为刚才地拖拽一身都是雪,肩头的血似乎还没有干。疑惑地问:“你能?” “我能。” “哈哈,你可是找死。这里这么远,你背着我,还不死得更快?”她的好意劝解说出口来也这么难听。 安在一步步走向她。 “你要干什么?”她紧张地想躲,却不知道怎么躲,躲在哪? 一双大手拉住了她的两条手臂,他将她托在了背上,开始一步步走向远方的宫殿。 多么宽阔的背膀啊。她感到自己回到了童年,骑在了那忠实可靠的大水牛背上。他脚步不快,但却那么坚定,让她坚信,他一定能够带着她回到家。 她不禁有些迷糊,手却勾紧了他的脖子,一只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他不禁轻微地哼了声。她这才看到她那只手压在了他的伤口上,一看自己的手,满手都是血。 她奇怪地问:“这么冷的天,你的血为什么不会凝结?” 他笑笑说:“我原来练过一种功夫,是能让自己永远不被冰冻结。”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是让你的血冻住比较好!都快流光了!” “靠血液的流动产生力量也是我的功夫之一。”安在笑笑说,“不是这样的话,我是没有力量走那么远的。” “什么怪功夫啊?你这个怪侍卫。”她说着,将手又按在他的伤口上,说,“我拿手按住你的伤口了,应该会使你少往外流血的,你继续走你的吧。” “嗯。”他没有道谢,而是答应了声。 多么漫长的旅途啊。有好几次她都要睡去,可是又为了某些理由清醒了。他的喘息还算稳定,脚步还算平稳。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她还以为那不是真的。她摔得很重,但一抬头,自己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城门了。 她立即叫来了远处的侍卫,帮她一起把这个安在抬入了自己的后宫。 第七十九章 天刀刑(下) 这个后宫空荡荡的,没有侍女也没有卫兵。因为卫兵带着兵器,而女人永远是敌人。她喜欢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拈着衣脚翩翩起舞,旋转的长裙用华丽映衬肃穆的深宫,这样很好。 一个男人只应该有一个女人。 这就是她在一夜中杀死所有后宫女人后的解释。 没有惨白的恐惧,没有明亮的泪,她甚至看着冰帝坏坏地笑着。可是她却赢得了这一切。的确,一个男人只应该有一个女人,他早被这一个征服了。 不过有时她也会寂寞,虽然一个女人同时也应该只有一个男人,可是她从来没有为自己选择过。她早就忘了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堡,大概,一定是与她凄惨的身世有关。 但这里就有一个男人,所以她别无选择。 现在,她的宫殿里多了一样摆设。那摆设如同是一个巨大,沉默的梳妆台,她看着他常常舍不得移开自己的双眸。 “梳妆台”睁开眼睛,看到高高在上的天花板,以及自身所在的如海洋般辽阔,如波浪般柔软的床上。然后他看到了她。 他问:“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她有些失望,问:“你什么时候好啊?好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好了。”安在说着支撑着站起,却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他丧气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止血了,但毕竟之前失血太多了。 她暗自偷笑,坐在床的另一角说:“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吧。你怕我吃了你吗?” 他怔了一会,居然说:“有点。” “我发现你的胆子特别的大,你不怕冰帝,甚至一点都不怕我。”她不待他回答说,“你没听说,我是杀死所有后宫女人的魔鬼吗?” “鬼?”安在笑了下说,“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以前就是鬼,我还认识好多鬼呢,对,我们一共是七个。” “有没有女鬼?”她莫名其妙地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有啊,可漂亮了。”他出神地说着,然后补充道,“是我妻子。” 她有点被愚弄的感觉:“你还真想找个女鬼做妻子呢,哼!疯子。你别岔开话题了,我问你,你不怕我?” “不怕啊。”他说着看着窗外说,“杀人的人只是罪人,我不怕。我只怕命运,让我错过要等的人。” 她的眼神跟着他,问:“你确定你等的人会来吗?” “不知道,但我会等。”他躺在床上惬意地笑笑。 瞧他的神态就知道是在等自己最亲密的爱人嘛,干嘛说得酸不溜湫的。她却仍然羡慕他口中的那个要等的人。 夜晚,他忽然不见了她。他的肚子在叫,也不知道这偌大的宫殿有什么吃的,冰后靠吃什么过活? 但他也无力去寻找事物,等着吧。希望冰后总不至于让他饿死。 忽然他闻到小米的清香,然后他便看到冰后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盛着一碗小米粥。 冰后放在他面前,他便顾不得烫,稀里哗啦地喝了起来,甚至舌头都被烫麻了也不管。 冰后看着他微笑着说:“有毒哦,你慢点喝。” 然而他却不停地喝。 “你为什么不信呢?”她叹气道,脸上却又甜蜜地笑着。 很快一大碗粥就被喝完。他脸色好了很多,显得更有精神。他看着冰后,这个女人古古怪怪的,多少对她有了点兴趣。 他不禁问了一个不该自己问的问题:“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冰后警觉地说:“你为什么想知道?” 他有点退缩说:“也没什么……” 冰后悠悠地说:“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了……不,也许还有千年眼会知道我的过去……” “什么是千年眼?” “千年眼是花国花帝的宝物,能洞穿世间的秘密。只有拿到另一件宝物――海国的海星司南,才能躲避千年眼的窥视。”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又说,“其实不用千年眼也能知道别人心底的事……我有一种催眠术,是可以让人自己说出来的。” 冰后摇摇头说:“我不信。” 安在拿过一个茶杯,里面是已经冷掉的茶水。他说:“这种催眠叫做‘水镜’,你看看这个茶杯中的茶叶。” 冰后将茶杯端近,然后看着里面的茶叶,却发现原来里面浮着的只有一根茶叶,剩下的都在浑浊的茶水下。她的眼睛也不自觉地随着茶叶飘荡。 她感到自身的力量正在化解,全身忽然变得很舒适。伴随着遥远的号角声,她回到了战场。她看见了自己,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正被她的母亲牵着在满是横尸的战场上狂奔。 身后是侵略者纵马追赶。母亲终因体力不支倒下,侵略者赶到,对母亲说了些什么。母亲居然把她推到了身前,交给了侵略者,然后一溜烟地逃跑了。 然后她又出现在后宫里,那时她已长成花容月貌的女人,得到了冰帝的宠信。在八月十五哪天,她最好的朋友芯贵人来祝贺。说皇后让她拿来一盒月饼给她吃,她高兴地和丫鬟分享了一半。丫头吃得快,她还没来得及吃就发现丫鬟已经气孔流血,死了。 她恐惧着,跑到芯贵人那,却发现她正和皇后谈论她的愚蠢和悲哀。于是她用剑杀死了皇后,并让芯贵人送给每个后宫的女人一盒月饼。当然,是有毒的。她在这样的一个悲哀和恐惧的团圆夜里,杀了所有有罪和无罪的女人们……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茶几上是刚刚的那杯茶,似乎还没有动过。而安在已经在床上昏昏睡去。 她擦干泪,吹熄蜡烛,躺在了安在的身边。凑到他耳旁说:“我只有一张床,你不介意吧。” 无语。 她仍在他耳旁说:“你知道了太多……你偷窥了我……” 他仍然背对着她,不言语。 忽然他感到全身火一样的燥热起来,他痛苦地颤抖着,肌肉像是在燃烧。 “我在粥里下了毒。就像那月饼里的毒一样。”她在漆黑的夜里悠悠地说着。 “你很热?”她开始褪去他的外衣说,“我现在不想你死了,我的身体就是冰,抱着我,就能解你的毒。” 他忍耐着,不言语。 “你不恐惧死吗?死是多么可怕和孤独?死了怎么继续等待?你的妻子……”她的话突然被他火热的身体所阻断。 他像是愤怒的公牛一样肆意地冲撞着她。良久,风平浪静,她伏在他背上说:“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因为你让我想起我忘记的过去,虽然那不愉快……” 就这样沉沉地睡去。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站在庭院外,看那株被冰冻死的雪梨花了。 她披衣过来,淡淡地说:“那株死了。” “我可以让它活过来。”安在对她笑笑,然后用手一触摸,冰就溶解了。 “水会变成冰,没有水,它就会死。” 他拾起一块雪团,手一用力,冰变聚成了水从指缝间流下,灌溉着花。 “你一离开,它就会死。”她叹息说,“而你终究会离开,你会背叛它对你的期望。” “恐惧别人的背叛,不信任别人,会让你学不会坦诚。只会为你招致更多的不幸。”他看着那株雪梨花说。 “我能信任你吗?”她说完又摇摇头说,“不,你还是会离开的。” 他没有回答。之后他康复了,被冰帝任命为不冻将军,出征海国。 在他离开的日子,她天天凝望着那株雪梨花。为了不让它冻死,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办法。为它剥去冰衣,为它找水。它居然活了下来。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他只送给了她一样礼物,就是海星司南。 他只说:“你的了。” 她明白,有些东西即使她不愿意期待,也已经不得不开始了。 //―――――――――――――――――――――――――――――――――― 她被钉在城墙上,迷茫地回忆着这些事,竟然也觉得快乐。她终于明白,天刀刑对她是多大的恩赐,她有那么多时间回顾一生的美好。 她终于看到自己爱着的那个神奇的男人,他在城门下看着她,一言不发。她明白他在向她承诺,倾诉。 她张开了双臂,隔着冰风,跨越一切,拥住了他。她轻启朱唇说:“我相信……” 虽然只是微弱得不可能听到的声音,但竟然使他流下了眼泪,再坠落成冰。 “什么不冻的水!笑死人了!”她心里这样想着,却无力发声。她微笑着,满脸是幸福的泪,却是不冻的。 第八十章 彼丘来了 老国王敌葬坐在他书房的大靠椅上,银色的头发垂落到前襟。他远远地凝视着自己的窗户,而窗户外面就是那庞大而空洞的后宫。 以前后宫只有一人,但它却让他充实。在他征战的岁月里,只有她的相知、调皮与鲜活才能抚慰他几乎被黑暗和严寒包围的心。 他的一生都只做一个噩梦,就是他是黑夜,而她是黎明的微光,只带给他一瞬的温馨,随后就互相吞灭。 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她。但直到他了解到她的背叛那一刻起,他无法抑制黑暗在心中的滋长,哪怕要毁灭了她和自己,他也势在必行。但这之后,他又时刻在问自己:她会原谅我吗? 安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来到老国王敌葬的身边。 “请收回您的命令!”新冰帝安在跪伏在老王敌葬的身前说,“这对于冰后实在太残忍,我不介意她的刺杀,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笑。请将她驱逐走,但不要如此虐杀她!” 退位后的敌葬显得茫然而淡漠,他摇摇头说:“残忍?用手中的剑割下敌人的头不残忍吗?将自己的兄弟逼退到自尽而自己继承王位不残忍吗?将整个后宫的女人杀不残忍吗? 这个王宫发生的事,哪一件不残忍?但因为与权力和荣誉有关,一切都是必须的。我可以没有一个男人的尊严,但是不能失去一个老国王的尊严。如果我不残忍,我就否定了过去的所有,还包括她存在的意义,以及你的未来……” “难道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安在轻声地质问着,但是话题的震撼效果可想而知。 “我……不是一个男人。”老国王突然流下泪说,“我是国王……同样,你也不是,我们不是代表一个男人而活着的……” 安在低下头,不知要如何对这位信赖他的老人坦白自己的罪行,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毕竟如果不能代表一个男人对话,而是代表国家,那就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这时门突然“啪”的一下被推开。一个小卒慌张地爬了过来。 “放肆!”安在一脚踢开他说,“连进寝宫的礼节都不懂吗?难道不懂得惧怕吗?” 然而那小卒的脸上分明已经写满了恐惧,他张大口喘着气,却发出细如蛇足的声音说:“海……国人来犯!离城一里扎营,说要讨回本国的宝物海星司南,夜晚开始攻城!” “好大的胆子!”老国王一下从先前的忧虑中解脱出来,他大喊,“我的那些驻扎在附近的将军呢?” “海国人将三位城防将军,两位驻砂边境将军的人头堆在了城门口……”小卒唯唯诺诺地说着,不时看敌葬的脸色――他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海国人还说……”他终于停下来不敢说了。 “你说,不怪你。”一旁的安在鼓励他说完。 “海国人还说要把您像城门上挂着的冰后那样处死!”小卒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他感到一股寒气从面前的老国王身上迸射出来,他瞬间就变成了一座罕见的冰雕。 敌葬站起来,他的头发被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吹得微动。全身的肌肉凝聚着愤怒,他说:“让我们去看看海国人有什么了不起吧!”说完就往外走。 安在一把拉住了他说:“等他们晚上攻过来吧!” “不行!”他的盛怒,使他看上去像一头野兽,传说中冰原上最凶狠的狼魔。 “你想违背冰帝的话?”安在严厉地看着他说。 敌葬一下软了下来,帝就是一切,这是他一辈子忠信的事,他绝不可能自己毁灭他。他说:“好吧,可是不冻……晚上我一定要出战!” “嗯。”安在安抚着他的肩膀说,“行,到时候让海国人见识见识我们老国王的厉害!” //―――――――――――――――――――――――――――――――――――― 游星守在里边的房间静坐着。自从他又开始短暂失明以后,他开始进行这种练习。虫孚楼又消失了,可能又要到吃饭的时候才会回来,他每天都如此自行其是。 红莲好奇地看着小鱼,后者正时刻不安地看着天空。这引起了红莲的好奇,她最终忍耐不住问:“你在干什么啊?慌慌张张的。” “来了,我感觉到了……”没想到她非但没有镇定下来,反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来了啊?”红莲皱皱眉头,恨她说话没头脑。 “彼丘、彼丘来了。”小鱼的身体竟然兴奋地轻抖了起来。 “就是那个想要刺杀花帝的刺客!”红莲大喊了起来,“我正好要去找他呢。”她说完就往门外走。 小鱼一把拉住她说:“不!红莲姐姐,别去。他只是一时犯迷糊,我了解他,他的本性是好的,不可能真的想要害谁。” 红莲甩开她的袖子说:“我可没有必要听你的命令。我只为花帝的幸福着想。杀了他,就能免除后患!” 小鱼的泪一下涌了出来,她说:“红莲姐,不要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哥哥,我再也不想看不到他,再也不想看着他死……” 红莲看着小鱼的表情心忽然有些软,她问:“他是你的爱人吗?她会听你的话吗?” “会,他一定会听我的话的。”小鱼拼命地点着头应诺着。 “那我相信你的话,但我只是相信你”红莲忽然轻柔地抱住了小鱼脆弱的肩膀说,“我相信如果是真爱,他一定会为了你作一切事。但如果不是真爱,他一定不会听你的。到时候我在杀他,没问题吧?” 小鱼在她怀里默默地哭泣。不知道是否要感激红莲,并暗暗的计划如何劝服彼丘放弃现在的追逐。 虫孚楼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这两个女人抱在一起颇有些觉得不可思议,愣了一会。 立即被红莲怒骂了一顿:“看什么看,小心变成瞎子。” 虫孚楼耸耸肩膀,推开里屋的门,走到了游星守面前,说:“彼丘来了。” 游星守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问:“你说我可以战胜他吗?” 虫孚楼琢磨了一会说:“按上次的情况来看,有些问题。首先是你的眼睛,这比上次的情况更糟糕。” 游星守说:“当我闭着眼睛的时候,你直到我看到了什么吗?” 虫孚楼用沉默来表示自己不会明白。 游星守说:“我看到一条路,通向我妻子的路。而他挡在我的前面。所以……” “所以?”虫孚楼对下文感兴趣。 “所以――这次我可能会死掉。” 第八十一章 血色恋人(上) 天在傍晚的时候意外地出现了一抹夕阳,将银色的冰城生生的成金色。看上去很美,却又分明不协调。 终于金色消去时,大地重新变回灰蓝,寒风突然刮起,更显冷。从城门一里外传来用兽角特制的号发出像牛的低鸣一样的嗥叫。 那是战争的信号。城内外的雪国士兵们做好了一切抗敌的准备。他们的老国王敌葬亲自站在城门外,士兵分列两侧。而安在则身着漂亮的冰岚甲,站在高高的城楼上。 战争时刻意味着死,本应该全力面对。然而新老两位国王的目光或多或少地注意着城门上奄奄一息的冰后,她此刻正迷糊地说着糊话,看来已经不能支持多久了。 远处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士兵。黑色在雪地上是毫无掩饰的颜色,但在现在,天已拉下夜幕的时刻,却显得格外模糊。只知道来了很多人,但有多少却也分不清楚。 那片黑色跟黑夜裹在一起,像是想一并将城吞没,却在离城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走过来的只有一个人,他身着黑色的无袖衣,披着黑羽毛的披风,腰间挂着两把红色的弯匕首。 城上的小鱼几乎要叫了出来,是彼丘,他果然来了! 红莲和虫孚楼看着彼丘则身体有些蹦紧,因为他的样子变了。脸色更苍白,眉心聚着一个豆大的红点,嘴唇的颜色变得深紫。尤其是那双眼睛,眸子里蕴藏着深红色,像是火焰在里面燃烧,也像在往外不停喷射着yu望。 小鱼要从城上跳下去,红莲和虫孚楼都没想到事情这么突然,慌乱得忘了拉扯住她。眼见她的半个身子已经出了城,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了回来。 游星守将小鱼拉在怀里说:“你还不能去。” 小鱼望着这位游大哥,他的瞳孔是灰色的,说明他还没有从失明中恢复。但他的言语却给她无限的镇定和安全感,她委屈地伏在游星守的怀里哭起来。 游星守关怀地抚着她的背,努力理解她的哭泣。但他不理解她为什么现在要哭?一切都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她还有赢回彼丘的希望,她为什么要哭呢? 至少,他在见到望春以前是不会哭的。那种哭是他的向往,他因为哭不出来而感到压抑。只有看到望春,他才能像孩子一样哭出来。 身着黑衣的彼丘,一个人径自走到了守城军前。指挥守城军的敌葬下令:“箭!” 千万只箭便划着弧线奔向了彼丘。 箭到彼丘身上却都反弹回去,像是触碰到坚硬的石头。老国王敌葬这才注意到他全身被一层暗红色的膜覆盖着。 “血衣?”敌葬的惊讶地轻呼了出来。 彼丘已经走到了隔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嘴角挂着一丝坏笑说:“哦,这就是冰帝的待客方式吗?” “我已经不是冰帝了。”敌葬上前一步指着城上的安在说,“他才是新的冰帝,我将成为一个修行僧,不过在这之前,我一定会打退你。雪国千年的不败神话,今天一定会继续……” “哈哈哈哈!”彼丘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说,“为什么一定会继续?千年不是意味着不败的原因,而只是增加我胜利后的愉悦罢了。” “住口!你这个侵略者!”敌葬愤怒地朝彼丘吼着。 “侵略者有什么不好?总胜过你们这些暗地偷取海星司南的人要强吧?”彼丘挑着眉毛问敌葬。 敌葬的白色长发全都立了起来,他大喊:“说一切都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只有强者可以生存!” 彼丘突然不笑了,低下头,肩膀开始颤抖。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敌葬质问道:“怎么了?害怕了?” 彼丘抬起头,却是一脸的泪水。可是那情形太恐怖,因为从眼里哪里流出的是泪啊,完全是鲜血! “为什么……”彼丘用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可以生存?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的朋友,战友都是强者吗?你自己是强者吗?为什么强者可以剥夺弱者生的权力?” 敌葬突然被眼前孩子的一席话问得无地自容。自己还说要做个修行僧,可是却原来一直都认为强者生存,忽视弱者的所在。 他感到自己的内衣已经湿透了,于是他说:“你要是肯带兵回去,我既往不咎!” “凭什么!”彼丘忽然又狂笑起来,他指着自己笑得诡异的脸庞说,“你看我像弱者吗?笨蛋!” 敌葬被这嘲弄气得肺都要炸了,但他反而因此冷静下来,问:“你真的杀了泥蒲拉吗?” “这还需要证明吗?我已有了她的一切。”彼丘自豪地指着自己身后的军队。 “那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敌葬突然咆哮起来,手中多了一把巨大无比的石刀。他挥舞着巨大的石刀砸下,彼丘灵巧的躲开。一声巨响,地面便裂开了长长的口子。 彼丘闪到了敌葬的背后,敌葬没有回头。之前裂开的地面完全碎裂开,然后顷刻间爆炸成晶莹的冰砂。 按理说彼丘此刻应该已经被冰砂麻痹了。可是他却已经退出了冰砂攻击的范围。一个翻身,退回了离敌葬十步的地方。 他笑着说:“这只是序幕,何必要弄得这么激烈?还是让他们先染红战场吧!”他说完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响指,身后黑压压的军队便整齐地压了上来。 眼见敌葬要被潮水般的海国士兵吞灭,城楼上的安在高喊起来:“上吧!海国的士兵!保卫你们的荣誉,将敌人的头颅作为老国王最瑰丽的装饰吧!” 城门顿开,身披银色铠甲的士兵们蜂拥而至,在天将全黑时,手持火把和兵刃冲进了黑色的海国士兵间。 立即引发了金属般最热烈的鸣叫和士兵们最高昂的生命号叫,以及那让人头脑空白的声音――肌肉被利刃切割的声音,骨头断裂的声音,鲜血喷洒的声音。无可比拟的震撼。 老国王敌葬仍然一人当先,飞跃上空中然后落下,激起一环冰尘,然后冰尘瞬间聚成冰刃冰山,最后一片片,一块块炸裂,将四周的敌人的鲜血聚于脚下。 然而那些黑衣士兵却不惧怕,敌葬抬头看看远处的彼丘,他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自己脚下的血。身体因为亢奋而不住地哆嗦。 第八十二章 血色恋人(中) 察觉到彼丘的怪异,敌葬倒持着巨石刀径直冲向彼丘。没有士兵可以阻拦他,他仿佛巨大的冰山,坚固而沉重。 他冲到彼丘面前,双手将巨石刀高高举起,而彼丘此时抬着眼看着他举起的刀,仍旧哆嗦着。他便瞄准彼丘的头一刀砍下了。 看着巨石刀落下,彼丘发出尖锐的悲鸣,像是一种奇怪的鸟叫。他的身体疾退,看着刀在自己的胸前掠过,留下深厚的伤痕。他向后飞去,鲜血自他体内向外如墨般喷洒。 敌葬看一招得手,连忙奔上前去想连续进攻。却发现彼丘喷洒出来的血在空中竟然扭曲成一张怪兽的脸,朝他袭来。他不禁向后一退,那张怪兽的脸又缩回了彼丘身体。不待一会又变成一了一对红色的翅膀,自彼丘背后长了出来。 于是彼丘被闪动的翅膀撑上了天空。他面无表情地朗诵般说道:“我是鲜血皇帝,愚者在鲜血上建立的王权,终将回归鲜血。万灵之血,回归我身!” 说完,在他周身周围泛起一团红色。有无数红色的小点向他的身体聚拢。敌葬这才发现,之前战场上士兵所流的鲜血,竟然像是铁砾遇到了磁石,全被吸引到彼丘那里。 他的肤色也逐渐便得红润而美丽。 只一瞬间,整个战场便没有了红色。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们竟然完全看不到鲜血。这让在场的所有雪国士兵不寒而栗,黑色的海国士兵趁机加强了攻势,已经兵临城门下了。 高高在上的彼丘对着自己身下的敌葬说道:“我可以轻易将你身体的血都抽干。你还想与我为敌吗?其实我并不想杀你。我只要海星司南和你的王国……” “住嘴!”敌葬一横手中的巨石刀呐喊道,“我是雪国的第一道门,你跨越不了我!” 他一挥巨石刀,剑气立即激起地面上的冰,冰在空中凝成阶梯。他便提剑大步跃了上去,终于到了彼丘的位置,冰阶炸裂,变成强大的气流,将他弹向彼丘。他横着巨石刀,要在相撞的一刹那将彼丘的身躯一刀两断! 彼丘没有躲闪,他面对敌葬的冲击他逆来顺受。巨石刀插入了他的身体,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里渗出。 敌葬兴奋地大喊:“看你还有……” 他的话突然生生地被咽了回去,因为彼丘身体里流出的血正如同爬虫般,从巨石刀上爬向他的手臂,又从他的手臂的皮肤里生生地钻了进去。 他大惊地松开巨石刀,用带着寒气的掌击打自己被入侵的手臂。然而那股魔血仍然在他体内突窜。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高中往地下摔落。 眼见就要砸向地面。却被一个身影截获。 是游星守,只是这回他闭着眼睛。 彼丘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一边从自己身上拔下那把渗着鲜血的巨石刀,舔尽上面的血,然后掷下地面。 “你总会是挡在我面前的一道墙,尽管我尽力想避开你……”彼丘喃喃地说道,“不过,我想我终究避不过。” 游星守将手摸向自己怀中的阴阳星,说:“我也被你挡着了。我会尽我所能杀了你,这回。虽然这是罪孽,但我有我必须要见的人。” “游星守……”彼丘的目光变得锐利说,“你活到现在就只为了要见那些女人吗?” 游星守不知所以地点点头。 “这是多么的愚昧!你知道有多少人崇拜着你,跟随着你,为你牺牲生命。而你从来都是自私自利地活着。”彼丘咆哮了起来,“最不可原谅的是,你自私的理由竟然是女人!” 游星守点点头,他不知道没有丧失记忆之前的自己听到这些话会不会脸红或忐忑不安,现在的他无需为过去的他负责。 “那么,他就是你的下场!”彼丘指指地上的敌葬。后者正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看来寒冷并不能抑制住魔血的流动。 游星守看不见。他的心思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把漆黑的阴阳星。人就是剑,剑就是星,星代表阴阳,阴阳开拓命运。 彼丘的鲜红翅膀突然一下消失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正一反两把暗红色匕首,两手一正一反地持着。从高空俯冲了下来。 游星守也不躲闪,横手一挥,万朵蓝色星芒向彗星般奔向彼丘,正是一招“火雨”。 彼丘在空中旋转,红色的匕首挡开迎来的所有剑芒强压下来。 游星守再挥手竖劈,阴阳星散出浓雾般的剑气慢慢飘向彼丘,正是一招“雪雾”。 彼丘这回连躲也没躲,任凭雪雾的剑气蚕食着自己的身体,流出无数的血。但他人已到游星守身前,两只匕首齐出,一只取咽喉,一只取心脏。 游星守将阴阳星巧妙一防,正好挡住两除的进攻。然后阴阳星剑身上突然散发强烈的白光,正是游星守的一招“骸月”。 彼丘被短暂地蒙蔽了视线。但在他周身立即散发出暗红色,那正是血衣。就凭这个,足以抵挡一切剑气。 然而游星守的阴阳星散发的也许不是剑气。 彼丘突然看到自己被置身在一片月光下,和前面刺眼的白光有所不同的是,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游星守。他将阴阳星掷上天空,口中念道:“想月!” 阴阳星便划了个圆,然后消失了。彼丘感到全身上下都被剑气所覆盖,他身上的血衣,开始不安地沸腾起来。仿佛要离他而去。 彼丘孤注一掷地彻去血衣,身体立即被剑气一览无余,全身的鲜血洒了出来,凝聚成一把红色的伞,将他与那月光般的剑气阻隔开。 他一手持伞,一手向游星守掷出红色匕首,然后全力奔向游星守。 红色的匕首掷向游星守的面门,游星守不多不闪,待匕首到面前,用剑鞘一衡,匕首径直弹上空中。这时彼丘也杀到,他将伞送到游星守面前。 那把血红色的伞立即变了形状,变成一只野牛的形象,狠狠地撞向游星守。 游星守被高高撞起,彼丘立即腾空追击,将另一把匕首直插入游星守的心脏。游星守避无可避,被击个正着。 然而他在剧痛下顽强地用一只手按住彼丘的肩膀,另一只手如同锥一般直直地扎入彼丘的胸膛。扎得如此之深,竟然触摸到了一个圆球。 彼丘的活动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游星守口吐着鲜血问。 彼丘同样狂吐鲜血地答道:“你也有的东西……捏碎它,我就完了!” 游星守刚要说话。却听到身后有一个凄厉的声音:“不要~~!” 第八十三章 血色恋人(下) 游星守回过头,看到小鱼正拿着冰锥指着自己的后背。 “放了他!”小鱼满脸是泪,态度却那么决绝,她说,“游大哥,要是以前的你……你一定不会杀死他的。” “他挡着我了。”游星守悠悠地说着,看着自己按着的彼丘,面上没有表情。 “他不会阻止你,他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你都忘了吗?游大哥?”小鱼动了真情,哭喊了起来说,“彼丘他为了救你,杀死了我的哥哥鲇,你忘了吗?” 游星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这时候奄奄一息的彼丘开口说话了:“闭嘴!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亲手杀死了那个无辜而卑微的我,有什么资格在此为我求情?” 小鱼带着泪猛地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原谅?原谅你杀我?” 小鱼早哭成了泪人。 忽然游星守感到自己插入彼丘身体里的手完全不听使唤的痉挛起来。他不得不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看到有一些黑色的东西正随着他手臂的血管往上窜。 彼丘退了半步,但立即又迅速向前撞向他,将他撞倒在地。 “崇拜仁慈和懦弱的你,是我最大的错误。”彼丘冷漠地看着他说,“再会了,阴阳剑客。” 说完红色的弯匕首就扎向了游星守。 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身子被什么推挤了出去,在空中打转,重重地摔在地上。 推开他的,是一个硕大而透明的水球。 安在缓缓走到游星守身旁走过说:“你是无法杀死他的,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血柱’……” “血……柱?”游星守如同不远处的敌葬一样浑身抽搐个不停。 “是我的母亲,创造的‘血柱’……”安在的目光掠过彼丘看向远处,忽然他大喊起来,“母亲!出来见我!母亲!” 从远处黑暗中渐渐浮起一个绿色的磷火,一个老妇人奸笑地看着众人,正是血鬼安魂。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安在身上,眼神中却满是厌恶。 “母亲……”安在谦恭地对安魂鞠躬。 “你不是我的儿子!”安魂咆哮着,并走近彼丘,指着他说,“这才是我的孩子的转生――彼丘。” 安在意外的冷静,他说:“恭喜母亲练成‘血柱’。母亲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安魂大叫道,“让一个孩子降生,就是母亲的愿望!” “之后呢?” “哈哈哈哈!”安魂得意地笑了起来说,“让我的孩子更强,永远最强,永远不受人欺负,不被别人杀害!”她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流下了浑浊的泪。 “其实你认得我是吧,母亲?” 安魂陷入了沉默。 “你只是不想认我这个孱弱的,被别人杀死的儿子……是吗?”安在冷静的表情也有一些变化。 “住嘴!我决不会让我的儿子受到屈辱!我的儿子绝对不会死!”安魂愤怒地指着游星守说,“那些伤害我儿子的人,我要让他们永远的痛苦,永远!” 他的话音刚落,彼丘便像是她操纵的扯线木偶似地攻击了过去。 安在张开双臂,在空中虚无地画了个圆,又一个水球就出现了。彼丘仿佛被那个水球吸了过去,整个人陷入了水球中。 水灌入彼丘的嘴里。但他竟然可以自由呼吸。 “哈哈哈哈!你想溺死他?”安魂大笑起来,“可是别忘了他是海国的皇帝,泥蒲拉已经告诉了他怎么在水里呼吸,哈哈哈!” “母亲,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了。”安在笑了笑,一扬手,包围住彼丘的水球突然变得巨大。水球中的水开始剧烈地旋转起来,转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运动的水,变得像刀片一样锋利。水中渐渐变成了红色。 “哈哈!”安魂说,“你以为用水刀就可以杀死他吗?他是不死的!” “我知道‘血柱’由大量的血构成。血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我的这个水球只是想将他的血稀释得忽略不计为止。他体内有多少血,我就有多少水。这个水球,可以把他的血完全稀释掉。” 安魂脸有些变色,沉默着看着水球。 安在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水球。球越来越大,但水的红色依然浓烈不止。安在不由地轻问了句:“母亲,你究竟要了多少人的性命?多少人的血啊?” 安魂脸扭曲着,指着战场的士兵们说:“这个世界的血,都属于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不要!”安在愤怒地蹦紧了手臂,与此同时水球变得更巨大,里面的漩涡变得越来越强烈。血水的颜色又变淡了一些。 “不要!”小鱼冲过来对安在说,“不冻将军,不,冰帝!请你放过彼丘,他不是一个坏人!” “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吸血鬼。”安在坚决地看着她说,“我绝不会放过他的,这是我和游星守的区别!” 小鱼从他的表情中阅读到了一丝不可改变,于是她边哭着边喊:“彼丘,我来救你!”她猛地冲入那个巨大的血球。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小鱼的身体被卷入了浑浊的淡红色血水中,她显然不像彼丘那样会水下呼吸。但她仍睁眼,努力抓住了正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彼丘。 安在只呆了一瞬,却别过头去,不管她的死活。 于是,他的脖子立即被锋利地三根铁钉架上。 虫孚楼低声说:“赶快放她出来!” 安在说:“杀了我,他们仍然不会脱困。” 红莲也走过嚷道:“那就让他陪葬!” 安在仍然冷静地说:“只要让我母亲说出如何解敌葬和游星守的血毒,我就放人!” 虫孚楼看向地上痛苦不堪且神志不清的游星守和敌葬,问安魂说:“你最好这样做!你并不吃亏!” 安魂的目光这才从水球上移开,迅速地从腰间摸出两包解药,扔给虫孚楼说:“快放人吧!” 安在这才收回张开的双臂,水球,连同水球里的血水一下子消失。只剩下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小鱼的手紧握着彼丘的手。 安魂跑上前去用力才掰开小鱼的手,抱起了彼丘急急地往后退。 “你给我记住!”安魂恶狠狠地看着安在,留下了这句话后便消失在黑暗中。与此相伴的是,海国的士兵们也急急后退,一下子便消失了,像是从未来到过这。 红莲怜惜地抱起小鱼。虫孚楼为敌葬和游星守喂下解药。 安在却径直地走向城门。 他仰视着城门上奄奄一息的冰后说:“我以冰帝的身份,宣布废除对冰后执行的天刀刑处罚。冰后从今生活在国陵处,为后宫死去的女人扫墓!” 说完,钉着的冰后的钉子消失了。她飘然坠下,他飞身迎接。在她的耳垂旁轻声说:“我太蠢了!我才发现我不能为了王位连人性都放弃,我才发现我不能变得母亲那样,我才发现我不能没有你,我……” 在他怀里的冰后显得异常的美,他隐隐感到自己的脸上爬行着水。 死了,曾经奇迹般开放了一次的雪黎花。 第八十四章 望断春天 雪国与海国的那场战争之后,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敌葬踏上了修行的路,照他的话说,他已经彻底尘缘了尽了。 安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声问:“你就这么放心将一个王国交给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和……她……” 敌葬回过头来微笑地说:“我知道……” 他平静的回答却在安在的心中掀起了狂澜。 “正因为是我知道……”敌葬叹气说道,“也许正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不能原谅她。” “我不懂!”安在大声地质问。 敌葬转过身去说,“我也不懂。”然后毅然地踏上了去路。 第二件事是小鱼的离开。 和众人想的一样,她醒来以后就问:“彼丘呢?” 游星守那时还未痊愈,躺在床上昏睡着。红莲便耐心跟她说明了一切――安魂把彼丘带走了。 小鱼看看游星守,众人也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游大哥一清醒还是会要杀死彼丘的,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彼丘。 于是,众人意想不到的。小鱼在清醒后的那天晚上就不辞而别了。 虫孚楼说:“我觉得她恐怕凶多吉少。” “闭上你的鸟嘴!”红莲这样关照他。 然后…… //――――――――――――――――――――――――――――――――――――――― 农历五月十日,距离和花帝约定还有四天时间。游星守带着安在来到了西方的花国。花国的人民终于看到这位冰帝的风采――当他一挥手时,一株将枯死的兰菱在瞬间恢复了精神,热情地盛开了。 花帝仍旧在吊桥那一边的城堡接见游星守。游星守暂时又恢复了视力,他直截了当地看着花帝说:“花帝,我带来了新的冰帝――安在。他带着你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请告诉我我的妻子在哪?” 花帝直勾勾地看着安在那平静而俊俏的脸说:“你真像他说的那样能满足我吗,我年轻的冰帝?” 安在伸手入怀,摸索出海星司南,然后掷到花帝脚旁。 花帝大笑着一脚踩下,然后说:“真了解我!知道我连摸都不会想摸这东西!” 隔了一会,她重新看向游星守说:“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你很快可以见到你的妻子。但我还要再问一遍:‘你确定要见她吗?’” 那个回答毫无疑问是“当然!” “黑芍药!出来!”花帝大喝一声。 从侧门走出那个黑芍药,她依然身着黑色的纱衣,脚步却多了几分热情。风将她脸上的纱巾掀起,扯去,露出了游星守梦寐以求的脸庞――那个忧伤而美丽的望春! 她此刻多么兴奋,那些忧伤都转变成释怀后的美丽,变成了她多彩的翅膀,像只蜕变后的蝴蝶一样掠过游星守,奔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安在,我好想你,我是望春,虽然我改变了模样……”她在他怀中低吟着,如诗般地述说,一切都静止于她的表白,连同游星守的心跳。 他忽然明白了她忧郁的眉,她怨恨的眼神,以及她要离开那个婆婆的小屋,来到死乡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男人,但他真的不敢上前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他爱的不够深,而是深深的爱带给他深深的痛,他无法让自己再痛了。一点也不行,他会疯的。 //――――――――――――――――――――――――――――――――――――――― “原来是这样,新的冰帝是我们家黑芍药的丈夫,哈哈,这真是太好了……”花帝笑着说,“一定要给你们办重逢的喜宴,你说好不好啊,游星守?” “……好……”游星守痛恨说出了这个字的自己。 红莲不明白地问:“我不懂,望春不是游星守的妻子吗?” 她的这个问题点醒了所有人。 花帝盛怒地大喝:“红莲!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让你开口了吗?蠢东西!” 虫孚楼拦在了红莲的身前不卑不亢地说:“她不问我也会问的,难道我也是蠢东西?不管怎样,这个喜宴我们是不会参加的。” 他又走到游星守身前狠狠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说:“你傻了啊,你的妻子要被人抢走了!” 游星守仍旧痴痴地看着那边的望春。 望春看着他,眉毛蠕动了一下,重回忧郁。 她缓缓走过来,离游星守很近,她长长吸了口气说:“游星守,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呢?” 听到她的声音,他反而能平静下来,他说:“我明白了。看着你对着安在幸福地笑我就明白了……你爱的是他……你从未那样对我笑。” “对不起……可是……”望春忧伤地看着他问,“你就不想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吗?也许你知道了心里会好过一些……” 游星守终于在她的好意前崩溃了,他突然一下按住她的肩膀,落着豆大的泪说:“不!我不要心里好过!我要的是你!” 每个在场的人心里都不会好过。望春将头别过去,他看不到挽回的机会。他恢复了冷静,将按在自己妻子肩上的双手撤开,转身走了。走得很慢,像是要印在目送他的人群心中。 “星守!”她大喊了一声,游星守不是没有听见,他只是无法理解:这是催促还是挽留? 所以,他惧怕地不敢回头。 //―――――――――――――――――――――――――――――――――――――――― 夜,小楼,卖弄温情。 色,烛火,望断春天。 在花帝赏赐的新房里,望春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丈夫。安在也深情地握住了她的手。 望春笑了,自从她失去丈夫那天起,她第一次这么开心。 不远处就是丈夫那瘦削的脸,她可以伸出手来***他。他是一个人让人想念的人。 于是她伸出手,划破空气的阻碍,抵达丈夫光滑的脸庞,然后是结实的胸肌,健壮的手臂。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 她想要***他光滑而宽阔的背,因而跌入他的怀里。 她想温暖自己的唇,于是便被另一张温暖的唇给吸住。陷入了火焰一般的情欲…… 小屋的不远处,亮起了红光,游星守远远地看着,心却一直在往后退,如果心的后面是悬崖,那他就不会这么无止境地退了。 灯灭了。一滴泪由游星守眼睛流下。他的心掉下了悬崖。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退了。山盟海誓,信誓旦旦,望春的一颦一笑,在他脑袋里折腾。他转身向身后的世界狂奔,但狂奔不足以发泄他内心的痛苦。 他于是大喊了起来,声音响遍了整个峡谷。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十五章 爱我 当他的眼泪再也流不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瞎了。 这种可笑的失明让他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他倒在夜晚的泥土地上,闻到那种用心闻就有,不用心闻就没有的清香。一定是兰菱,那种奇妙的紫色花朵。 依然盛开着吧?或许今夜更美丽,盈盈舞动,像是特意嘲笑他这个引狼入室、一相情愿的瞎子吧? 一个女人的脚步声在接近他。 他醒觉地坐起来问:“谁?” 没有人回答。 在他心里短暂的希望那是望春,可是他又明明知道,一定不会是望春。 “你是谁?”脚步身在他跟前停下了,他紧张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 那个女人却是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不说话。但她蹲下身来靠近游星守,用纤细而温柔的手抱住了游星守的头,将头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温柔而实在,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像是要将游星守满脑子的痛苦抹去似的。 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抹去! 游星守猛地推开那个女人,从温暖的怀抱中挣扎着站起:“你干什么?还嫌我不够倒霉吗?” 那个女人却拉住他的一只手,在手心上写起字来。 游星守敏感地用身体阅读着那些字,那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平常到只有两个字: 算了。 “怎么算了?你知道我这人有多失败吗?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奔向别的男人的怀抱!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挽回她!我连恨她都不能!我有多失败啊!” 她又写了句平淡得无味的话: 忘了她。 “怎么忘了她?”游星守的感情再一次崩溃了,他大喊着说,“我的记忆里只有她!” 女人依旧不温不火地在他手心里写着: 你不爱她。 “你胡说!”游星守抽泣地说,“不爱她,我爱谁?” 爱我,爱我,爱我…… 女人反复在她手掌里划着相同的字句,有水珠落在游星守的手掌里。 感到那是泪,游星守心里由衷地升起一股暖意。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刻,还会有人爱护着他,但他必须拒绝这份好意。 他想推开她,于是摸索向她的肩,终于摸索到,结果却没有推开,而是紧紧拥在了怀里,再也不想松开。 她不是兰菱,她是一根稻草。 心里有无数个声音麻醉着自己:抓住她吧,这个世界唯一爱你的人。 而身体早已连这麻醉都不顾,陷入了火焰般的热情。 //―――――――――――――――――――――――――――――――――――――――――― 天亮时,游星守恢复了视力。女人已经不在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心,女人写的那么多个“爱我”却不见了踪迹,而他原以为会烙在手心里的。 那份温情还在,他不知道要如何释怀。但他已不懂得悲伤了,失去了妻子,又对妻子不忠,好像在他心里起到了平衡的作用。他终于从他长久的执著和坚持中松懈下来。 这样也挺好。 那个女人是谁? 这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然而他很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苦想了半天,他忽然想到了花帝――她知道天下的秘密,那她或许会知道。 来到吊桥对面花帝的宫殿,刚进宫殿,一个人突然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胸贴着他。 在那一刹那游星守有些欣喜,他以为这就是昨夜的女人,可是他马上否定了自己。因为这个人的温度和气味和昨夜的人都不一样。果然,那人开口道: “吓一跳吧!”那人抽开手,游星守果然看到了红莲。 “你在这里干什么?”游星守没好气地说。 “哎!”红莲一脸惊讶地说,“这话该我问你吧?这可是花帝的地盘,我也算是半个主人!倒是你,在这闲晃什么?” “我找花帝。” “那我就帮你去通报吧!” “嗯。” 红莲转身就走,游星守却叫住她:“红莲!为什么今天你对我态度这么好?” 红莲摸摸耳朵问:“我有吗?” “我的事……我不需要同情。”游星守将视线瞥向一边。 “你这人有毛病!帮你通报一声就是同情你啊?少自作多情了,你这人太自负!活该被人抢了老婆!”她急道。然后自觉自己失言,拔腿便跑了。 游星守叹气自言自语道:“这才像你嘛。” 一阵香气从他身后传来。游星守的精神再一次紧张起来。 他猛地回过头,身后是一张倾城的脸。正是花帝,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问:“找我做什么?” 是她吗?游星守闭上眼睛用心地闻了起来,似像非像。 “我要找一个人。”他睁开眼说。 “游星守啊,我不是已经找到你的妻子了吗?只不过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花帝斜瞥着他,似笑非笑。 “我就是这种人。”游星守说,“我不是什么君子。” “昨夜真的让你刻骨铭心?”花帝笑着走过来,在他手里写着字说,“这两个字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游星守大惊地抽回了手,咬牙切齿地说:“你偷窥我的秘密!” “呵呵!这正是我遭人怨恨的原因!”花帝淡淡道。 “昨夜是你?” “哈哈哈哈……”花帝大笑了起来,笑弯了腰,笑出了泪。 游星守冷漠地看着,等她笑完问:“有这么好笑吗?” “不好笑,只是我想笑。游星守,你知道吗?我不但能窥探别人的秘密,也能窥探自己的秘密。我只有三天的命了!你说这难道不好笑吗?”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游星守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怜惜。“怎么会?你不是好好的吗?” “三天之后,五月十四,就是天命之时。到时候天命之人就会来取我的性命,谁也无法阻挡他。这就是天命!”她瘫软在地上,游星守立即取扶她。 她倒在游星守的怀里,仰着头看着他说:“昨夜是不是我?你想知道?” “我想。”游星守用力地点头。 花帝伸出兰花指,轻划过他的脸颊说:“我会在四天后告诉你,所以,请你让我不死!” “我答应你!”游星守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我不要男人的许诺。”花帝的眼神出神地看着远方说,“这只是一个交易。” 第八十六章 天命之人 五月十四。 如同生命中虚无经过的每一天一样美好,天空甚至比以往更蓝。兰菱在微风中消逝了香气,不为别的,只为整个世界都是香的,那又怎么能分辨出香呢? 游星守站在花帝的寝宫的宫门上,从上俯瞰吊桥对面的一举一动。事实上他已经这样站了一天了,但他必须站完今天。然后从花帝口中得知那个女人的秘密。 找到她又能怎样?游星守不禁问自己,难道不是和望春一样吗? 但是他必须找。他知道自己追寻的即使是一瞬的温暖,他也得找下去。 他是为了寻找爱而活着的。 这样的话很酸吗?很虚假吗?很不现实吗? 觉得很酸很虚假很不现实的人,难道你不觉得你们不懂感情吗?你们有付出到底的勇气吗?你们有为对方放弃一切的决心吗?你们凭什么嘲笑我呢?游星守想着。 让那些嘲笑他的人见鬼去吧!他开始这样诅咒:让命运这种事都被破坏吧! 什么都不重要,活着只要有一个理由。而他的理由,就是一个永远触不到的爱人。女人,是无聊的,是温暖的,就像溪水潺潺不倦的声音,喧嚣而平静。只有爱,才能给他安宁。 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有错吗?我那样的爱着人,可是谁爱我呢? 游星守狠狠一跺脚,脚下扬起的沙尘立即随风飘向吊桥。他的目光随着下落的沙砾,看到了吊桥上走来的一个人。 那人蒙着厚厚的纱巾,一看就是从外面的沙丘潜进来的外国人。 一定是他了。游星守纵身跃下,如同一片云彩降到那人面前。 那人看到了他,也停下了脚步。 游星守少有的直接取出了怀内漆黑的阴阳星,横在身前说:“回去吧,天命之人。” 那人沉默了片刻,伸手取下了纱巾,露出了一张游星守印象深刻的脸――那个在婆婆的小屋外一闪而过的人,那个在花国通缉榜上通缉的人。 “好久不见……”那人说,“孟婆汤让你想不起我是谁吗?我是秦无益。” “你来找我?”游星守不敢放松警惕。 “这次不是。” 游星守握紧了剑说:“你是为了花帝而来?” “对。我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那东西会要了她的命的,她拒绝见你。” “她不会拒绝的……她会改变主意。” “你又没有天眼,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没听说过女人的好奇心足以毁灭一切吗?”秦无益笑笑说,“对了,你还是那么不解风情。” “情若如风,又怎能理解?”游星守轻轻地说着,因想起自己和望春的机遇,话中便有无限感慨。 “我并不会伤害花帝,我只是带给她看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恐怕会让我的希望破灭。” “这么说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这里看门的呢?” “一个愿望。” “我也是为了一个愿望。”秦无益潇洒地笑笑,轻轻拔出配剑。“我真希望你记起以前的自己。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不用告诉我,我是为了叫什么陈露儿的女人而来的。那些事亦沾早就告诉过我了。可是我根本对那些不感兴趣。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愿望,我会为那个愿望而活!”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没想到是现在。”秦无益摇摇头说。 “来吧。”游星守说完便朝他猛冲了过去。接近时蓝色的光芒像花一样绽放。 秦无益的身体却像水波一样涟漪了一番,却又重归完好。游星守转动手腕,剑倒刺了回去,剑却变成了花枝。游星守急急抽出剑,剑却又完好如初。 “幻术?”游星守皱着眉头想。 正想间,秦无益微笑地摆动了一下手中的剑,便刮起了一阵风,地上盛开的兰菱花和叶子飞了起来。旋转着袭向游星守。 游星守旋转身体,使出一招“千纱风墙”想甩开花和叶的进攻。却发现那些绿叶和紫花瓣还是穿透了他的剑和他的身体,若无其事地飞向远方。 一滴汗从他鼻尖渗出。他第一次意识到幻术无孔不入的可怕。 然而那些叶子和花并没有伤害到他,他在看秦无益时,他的身影已经在他身后的宫门前。然后他连身影都消失了,游星守这才知道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没有想要决一胜负,而是只想见到花帝。 游星守急忙追了进去。却摇摇看见秦无益的背影接近王座上一脸紧张的花帝。 秦无益开口说话道:“作为一个国王,你却只有一个侍卫吗?” “我相信他已经尽了一个王国的保护。”花帝幽幽地说着,“看来劫数难逃就是说我现在这样了。” “我不知道结果怎样。我只是为了替我的朋友稍给你一个信息而已。” “我不能拒绝吗?”花帝冷笑了声说,“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能够拒绝……”无益说完转身就走,正好看到追来的游星守。 游星守松了一口气,目送他离开。却突然听到花帝颤抖的声音说:“你留下,你说那个信息……是我想知道的吗?” “花帝!”游星守提醒花帝。 “我相信那是你一生都在等待的信息。”秦无益却坚定的一字一句地说。 “那……那个会要我命的……信息是什么?”花帝战战兢兢地问着,身体却微微向前了一步。最终她深吸了口气说,“请把它给我吧。” 游星守大喊着跑到花帝面前,按住花帝的肩膀摇晃着说:“花帝!你真的想死吗?你不是说要对抗命运的吗?” “只有我才知道对抗命运是多么的可笑。”花帝释怀地笑笑说,“如果要有人对抗命运,那也一定不会是我。享受了命运的眷顾,临死时却抱怨起命运来……怎么可以?” “花帝,你……”游星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所有人都有愿望,而神掌握着那些愿望。于是,神就自然地掌握了命运。就连你――最后一个肯保护我的人,都是因为我掌握了你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罢了。” “……我不想你死……”游星守沉思了片刻说。 “为什么?你爱我吗?如果你爱我,那望春又算什么?陈露儿又算什么?那个女孩又算什么?你敢抓紧我然后说爱我吗?” 游星守浑身都渗出了冷汗,他松开抓住花帝的手。垂下眼睛,思考着,或是回避着花帝问自己的那些问题。 “开始吧!”花帝消除了恐惧,对着秦无益喊着。 秦无益从怀里摸出一根白色的羽毛,说:“这是个一关于背叛和爱的故事……” 第八十七章 白羽雨和两种药 有那么一刻,游星守禁不住问自己:你是谁?你在这做什么?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花国、雪国、砂国以及海国为什么那样孤独?为什么他们的国王那样孤独?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孤独?明明在爱人身边,可是为什么这么孤独? 这真实吗? 他从花帝闪动的眼光中很容易感受到那种真实的孤独,甚至还有脆弱,但他从秦无益的眼中却感觉不到那些,只感到他和自己有着一些相同点。 秦无益手中的那根白色羽毛此时正变成满天降下的白羽,那些白羽毛像雨雪一样飘落,从天空降下,穿越了透明的屋顶,慢慢将整个地面变成羽毛,不知不觉地便吸引了花帝和游星守以及秦无益的目光。 “这是幻术,但是因人而异。”秦无益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无限魔力与真实。 “这些羽毛很美,是什么做的?”花帝仿佛一个纯情的少女一样放松地在“雪地”中旋转。那些羽毛便似她裙摆的装饰一样飞舞。 “你眼中有多少羽毛,就是你的爱有多少,你的希望有多少,你的付出有多少。”无益边说边蹲下,拾起一把羽毛说着。 花帝呆了片刻,脸上露出戏德的神情:“我也会有爱情吗?” 无益凝视着她,对她的玩笑正面的解释:“有。我们每个人都有。比如你爱游星守,爱有这么多……” 他说完将手中的羽毛在空中甩开,那些羽毛纷纷落下,但仍有一些浮在空中。无益看着浮着的羽毛说:“对,就这么多。” 花帝脸微微变色,是人都看得出她的不悦。 游星守说:“这和我无关。花帝,你还是不要听他说下去了……” “不,他说得没错。我是有些喜欢你。所以他可以继续说下去。”花帝将头转向无益说,“那剩下的那些羽毛呢?属于谁?” 无益淡淡说:“那就开始这个故事吧。” 他话音刚落,游星守就发现自己被隔在了一面透明的墙外,花帝和无益在墙那边,而他无论怎样叫喊怎样撞击那墙,都不能引起墙那面人的注意。 糟了。游星守心想。 //――――――――――――――――――――――――――――――――――――――――― 墙那边。 花帝发现游星守不见了。她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却突然发现,漫天的羽雨停了,地上的白羽全部变成了紫色的兰菱。 她发现自己被挡在一面透明的墙外,发不出声音,却可以看到墙内的一切。 墙内瞬息闪现千万个画面,其中一个画面是一位老妇人抚mo着一个年轻女孩的头说着:“你是最后的希望,谨记我族的仇恨,去寻找不死女,让她教你灭绝翼族的方法。” 紧接着又一个画面。一个美丽得不像世间产物的女子递给那个年轻女孩两个小包,说:“一包是兰菱毒,一包是孟婆汤。将两者混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让爱变成恨。” 又一个画面。年轻女子在河边饮水,身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在马背上凝视她的背影。她申请自若地解开衣襟跃入河中洗濯,却不慎被水草绊住遇溺。男子营救****的她…… 然后是一个暖红色的画面。新婚的男女,交杯酒后的欢愉…… 之后却是一个暗蓝色的画面。女子在某个大喜的日子,将兰菱毒投在男人所有亲戚族人的食物里,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男人和女人。 之后一个画面是紫色的。男人愤怒地掐住了女子的脖子说:“你这个奸细!我杀了你!” 女子说:“憎恨我吧,你有这个权力!” 男人却痛苦地松开手,痉挛着说:“不,岚……你明知我无法真的恨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我要怎样才能原谅你?” 女子递给说男子两个包说:“一包是我毒死你族人的兰菱毒,一包是我准备自己用的遗忘一切的孟婆汤。将它们混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 男人流着泪说:“我不想忘记你。”于是同时吃下了两包药。 剧烈的痛苦使他狂按住自己的头大喊:“我不想忘记你!我不想恨你!改变我的记忆吧!让我永不失去你!” 于是他的记忆改变了。女子在暗处得知,男人有了将自己凌迟处死的“记忆”,带着深邃的痛苦活了下去。 他选择这样忘记。 可是我呢?岚想着。 最后一个画面,岚回到了那个绝美的女人那里,她跪下大喊:“请再赐予我遗忘的孟婆汤吧。我想忘记这一切从新开始。” 绝美的女子却冷冷地说:“你泄漏我的秘密给外人,我不会再帮助你。” 岚哭泣着说:“要怎样才可以原谅我?带着这么痛苦的记忆,我要怎样生存在这个世界?” 绝美的女子说:“我可以给你天眼,当你阅尽人间无数,你的痛苦将减轻,甚至消除。” “为什么你宁愿给我天眼也不给我孟婆汤?”岚问。 绝美的女子说:“遗忘本身就是神的赏赐,每个人只有一次遗忘的权力。你的已经给你的爱人了。” 岚又问:“为什么给我两种药?如果你只给我一种,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绝美的女子说:“你会这样问,正因为你还没有天眼。一旦你拥有天眼后,你会知道人的命运是早就注定的。” 岚只好接受了天眼,天眼真的帮助她将自己的感情深深地隐藏起来。心里有那么多人的命运,那么多人的痛苦。自己的痛苦反而变得渺小了。 这是命运为她选择的遗忘方式。 墙外的花帝已经泪流满面,她终于记起自己的名字是岚。 墙内的千万个画面突然像纸片一样被一一撕裂。墙外的花帝大喊着,恫哭着也无法阻止那些画面消失。 墙内转而又出现了另一个巨大真实的画面。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秦无益,还有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胸口有偌大的伤口。 无益说:“你还有什么愿望?飞鸟。” 飞鸟吐了一口鲜血说:“告……诉……她,我太……爱……她――”然后他便咽了气。 阻挡花帝的墙消失了,花帝尽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向飞鸟跑了过去。在他眼帘刚刚落下前抱住了他,大喊着:“不要――!”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第八十八章 这就是女人的爱 在花帝颤抖的怀里,飞鸟的影子消失了。 泪无声地流下,游星守看着感到莫明的难过。 秦无益轻声地说:“这样,我总算完成他的遗愿了……他走的时候很安祥。” “请你离开一下。”花帝痴痴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说。 秦无益转身便走。经过游星守身边时说:“我还有事找你,我在外面等你。” 游星守刚想跟随他一起离开,却听到花帝的声音说:“游星守……你留下。” 游星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目送秦无益的背影离开了宫殿,回过头来看着花帝。 花帝缓缓从地面站起,她的神情有如即将熄灭的烛火,释放着最后一些浓密的青烟,华丽而惆怅。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想要那种‘孟婆汤’了吧?” 游星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我真的没有。” “我相信你……”花帝笑了笑说,“而且我已经不需要了……我太累,对抗记忆,对抗天眼,对抗命运耗尽了我的心力。” “不!难道你想死?”游星守不得不将内心中的恐惧喊了出来,“你凭什么死?你想屈服于天命吗?你不是说要反抗天命的吗?你不是不信自己会死的吗?你不是要我保护你的吗?” 花帝笑得更灿烂了,眼睛都眯了起来。她笑着说:“为什么关心我?哈哈……为了那个夜晚和你在一起的女人?还是……为了代表我爱你的那一小撮羽毛?” 游星守想了想说:“不是,都不是。我只是现在在这里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了。我一直把你当大姐一样。我不想我的大姐死掉。” “呵。男人就是虚伪。”花帝哀伤地说着,“女人同样虚伪。” 花帝面色忽然严肃地看着游星守说:“你还想知道那夜的女人是谁吗?” “想。”他几乎没有想就回答。 “我不会‘给’,但是你可以自己来‘拿’。”花帝又笑了。 游星守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她竟然在一瞬间将全身的衣服都解散,****地站在游星守面前。游星守微微退后了一步,却再也不能往后退了。有股强大的力量在将他吸向她。 花帝指着自己的额头说:“只要你从我身上取走‘天眼’,你就能知道那夜的女人是谁了。否则,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游星守大喊着:“不!我不要!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为什么要让我承受那么多人的痛苦和快乐?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花帝说:“只为了给你一个击败命运的机会。” 游星守说:“但我满足命运。我不需要改变它。我希望你能改变命运,事实上你就要做到了。只要你今天不死,命运就被改写了!” “你说得对。但我放弃了。”花帝说,“我现在改变命运还有什么意义?我要把这个机会给你,天眼告诉我,你是一个很需要它的人……” “我不要!你总要考虑我个人的意志!我不需要它!不需要!”游星守的身体已经被吸到了花帝面前。 “你个人是绝对需要它的。你不想夺回望春吗?你不想恢复记忆吗?你不想知道那夜的女人吗?你需要天眼!你需要知道一切。” “不!现在就很好!望春有自己爱的人,她可以不要我!我的记忆没有就没有吧,也很好。那夜的女人……如果她爱我,她一定会再次出现的!” “她不会再次出现。你会带着这个谜团直到死。你不用多说了!你就当这是命运为你选择的吧!” 她颠起脚来,亲吻了他。然后额头紧贴着额头。在他们的额间有一股强光,他们的身体变得透明。 她的皮肤让他镇定。他甚至感到了一种他从来没有的感觉。母亲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流淌。他的两眼情不自禁地闭上,内心中却看到之前就看到过的,硕大无比的眼睛图腾放着暗蓝色的光。 忽然那种感觉停止了。他睁开眼,看到花帝的身体正向后仰倒。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扶住了她,将他搂在怀里。 她的微笑像是即将被风带走的羽毛一样优雅珍贵。 “我已经把天眼给了你,还有我所有的神技,可能你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弄懂它们。现在你已经有了挑战命运的资格了。游星守。” “你为什么要给我我不要的东西?”游星守忧伤地问。 “这就是女人的爱。”花帝悬出一只手来,用手指滑过游星守的面颊。她仍微笑,但面色越来越苍白。 游星守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把天眼给了你,我将死去。与天眼共存,这是契约。”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强迫我!”他的手指掐紧她,愤怒地喊着。 花帝又笑了:“这就是女人的爱,你永远不懂……”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呼吸、脉搏、心跳。唯一留下的那丝微笑,也变得生硬,残酷。 游星守紧紧抱住她,就是不舍得放手。 哭不出来。他想他真的不懂女人的爱,否则他就应该能哭出来了。他的心弦那么脆弱,被人拨动时发出的声音却那么浑浊。 //――――――――――――――――――――――――――――――――――――――――― 秦无益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一切,却并不吃惊。 游星守问:“你为什么来这?” “朋友之托。” “但你的朋友之托害死了我的朋友。” “你怪我?” “不是,我只是无法理解你们……无法理解我的妻子望春,无法理解安在,无法理解你,无法理解花帝,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的人……无法理解你们在想什么?” “只有你理解了这些,我们才能走出这里,追寻我们各自的理想。” “我没有理想。”游星守终于放下了花帝的遗体,看着秦无益说。 “你有的,你只是失忆了,你可以用天眼找回它!” “那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游星守转身走向宫殿的大门说,“我不会找记忆……对我而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刚走到门口,却看到红莲正从门外跑进来。她嬉笑地跟游星守打招呼,游星守勉强地笑笑。她便从他身边经过,跑向游星守背后残酷的事实。 紧接着,游星守就听到了那一声毫不让人意外的惊叫。 第八十九章 乱涌 葬礼那天,花国的花香不见了。 那是因为葬礼在远离花丛的宫殿,花帝一生都恨那些花香,她的宫殿也远离它们。没有人理解,那些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为什么讨厌那么优雅的味道。 只有游星守能够稍微理解一点:她厌倦。 她早就累了。所以才会义无反顾,才会放弃创造一个奇迹的机会,才会再他心底留下了那么浓密的惆怅。 参加葬礼的人,是整个国家的皇亲国戚以及士兵平民,他们都在宫殿外站着。远远地聆听帝王的死讯。大厅里只有少数几个人,游星守、望春和安在获得了这种优待。而秦无益,他已经不见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将宫殿屋顶上悬下的白色绫罗一股脑地扯下,然后不顾宫殿外的所有人的注意,跑到游星守面前指着她大喊:“是你!杀了她!” 游星守摇摇头。 红莲揪住他的衣襟,鲜红的指甲像是要渗入他的身躯里:“那花帝好好的,怎么会死?” 游星守又摇摇头,他发现自己无法向她解释花帝倦了这件事。没有人会相信,相信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在得知了一个消息后,竟然这么轻易地便放弃了生命。 “你得死,你得死!”红莲神经质地摇着头,手上已经多了两把匕首架在了游星守的脖子上。她浑身都在哆嗦着,而游星守的脖子就像一块硬豆腐,勉强承担利刃的重量。但哪怕一阵风,也能帮助它受到彻底地割裂。 “杀了他!杀了他!”宫殿外人群发出魔鬼的怂恿声。 然而红莲利刃始终没有切下。她收回匕首,背过身说:“我知道不会是你!但你不能隐瞒我!告诉我,花帝是怎样死的?” 游星守的眼睛却看到了望春,她正担心地看着他,可是她的手还紧紧地拉着安在。游星守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良久他打破沉默大声说:“是我杀了她!你们没有猜错!” “这不可能!”红莲拼命摇着头。 看着望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游星守竟然感到一些快感。他知道自己的人格正在崩溃,自己完全没有了是非观,为了一个女人,宁愿堕落。 然而,这不值得吗? 他想不出答案。宫殿外的士兵从外面蜂拥而至,愤怒地冲向这个罪魁祸首,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足以将游星守淹死。 红莲先于望春和安在挡在了游星守面前,大喊:“你们胆敢放肆!” 然而疯狂的士兵因为失去帝王的悲愤,也为了失去依靠的恐惧,丧失了理智。他们像是一股洪流,只能毁灭。 就在这时,望春松开了安在的手,奔向了那成百上千的,游星守的敌人。然而那股洪流轻易就将她吞没,她眼见就要被众人的利刃撕碎。 游星守惊得跳了起来,那是一个夸张地跳跃――他跳到了人群上,然后坠下。脚落地时,宫殿的地板被踩踏得深陷了下去。 没有人能够站得稳,洪流顷刻间便被他脚下震动的地面吸住了。他从人丛中找到那个他挥之不去的身影,将她抱在怀里,跃上了空中。 地面上的千百士兵这才从震惊中恢复,他们将武器齐齐掷向游星守。游星守的手敏捷地伸向怀里的阴阳星。蓝色的光芒从那漆黑的盒子里发出来,所有向他袭来的兵刃竟然全被切成粉末。 游星守抱着望春从空中降下。他的眼睛不敢看他怀里的人,而他怀里的人却将头靠向他的肩头。在没人看见的时刻,她轻咬着他的肩膀。牙齿是硬的,肩膀也是硬的,痛也确实就是这样生硬。 他将她放下,目送她一步步走向她最爱的人――安在。 他低下头,痛苦在他脑海飘荡。忽然他感到两只眼都失去了视觉,而他的视觉都集中在了额头。 他看到红莲的匕首刺向望春的胸膛! 于是游星守猛地抬起头,看到红莲正将手背在身后,快速向望春迎去。 “不要!”他大叫着。可是他离望春实在太远了。红莲的匕首已经刺向了望春。 “不要!”他一边跑过去,一边伸出手在空气中乱抓。 奇迹便在那一刻发生了。望春脚下升起一颗大树,竟然将望春举起。红莲的匕首“铿钪”地钉在了树上。 游星守身后的花国士兵又一窝蜂地向他扑来,想将他按在地上。游星守情急下大喊:“走开!”大地上便长出翠绿的藤蔓,编织成纵横的网,将所有士兵阻隔在他身外。 此时红莲已经拔下钉在树干上的匕首,重新刺向树上的望春。游星守却已疾步走到她面前,用手握住了她的匕首。 她惊奇地发现,他滴着血的手中,握着的不是她的匕首,而是一朵染了血的白莲花。 “你……”红莲惊措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花帝的术?” 游星守喘着粗气反问:“为什么要杀望春?” 红莲扯动了一下嘴角说:“我认为是她杀了花帝。” 望春沉默地看着红莲,没有一句为自己的辩护。安在将她搂在怀里对红莲说:“你这丫头!有什么证据?” 红莲冷笑着说:“我杀人从来不需要证据。” 安在正要发难,游星守却挡在红莲身前对安在说:“她小孩,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又问望春:“你还好吧?” “还好。”望春看他,眼神接触之际,道不尽,暧mei如此。 红莲挡在两人视线间大声问:“游星守!快说!你怎么会花帝的术的?” “花帝她……”游星守犹豫了一下,未免事情越闹越大,终究只得说出来,“花帝她把天眼给了我……” 大厅里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安静了,鸦雀无声的。 隔了一会,红莲在游星守面前跪下了。所有士兵、平民和皇族都在他面前跪下。 “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红莲眼中流淌着泪,却笑着说,“花帝传位于你,寿终正寝……” “等等,不是……”游星守想要辩解,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红莲大声喊道:“臣红莲将军,在此恭贺天眼继承人继位花帝!吾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在红莲的带领下咏唱起这句话。 游星守叹了口气,看着众人,他们的目光中都是盲目的期待,以及找到依赖的喜悦。他又看看望春,只有她还是皱着眉头,忧郁而美丽。 他不禁想问,望春啊,你已经在你爱的人身边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忧伤呢? 红莲却在此时趴近他的耳朵说:“新的花帝,请你说两句。” 游星守看了看望春,沉默了片刻,然后便向民众们一字一句地说到:“我会保护你……们!寻找你们的……幸福!”在说这句话时游星守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 宫殿里的民众们兴奋地欢呼着。拥有天眼的人要保护他们,那么他们就永远不会害怕。 第九十章 一瞬的清凉 他孤单地站在宫殿里。现在他能想到花帝在这个空旷的宫殿里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想:她一定常常从这里往宫殿外的世界眺望。这里和那里中间隔着一座长长的吊桥,就是这吊桥将她和外界的纷扰疏离开。也就是这座吊桥,为她的心上人留下了一条路。尽管,她等到的是她心上人的死讯。 游星守想着这些,最后摸摸额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天眼,他有花帝的术,他是花帝。他该怎么办呢?逃到哪里去?他是为什么来这的? 忽然,他的双眼又看不见了,额头上浮现眼睛的图腾,那只眼睛带给他另一幅画面:他被包围在层层的士兵周围,只有望春和他在一起。望春拔走了他的阴阳星,冲向了士兵。被士兵们的兵器所穿透! “啊!”游星守用手用力地扣他的额头,相让那可怕的画面停止下来。真的如他所愿,他额头的图腾消失了,那灼热的痛苦也消失了,而他的视力也渐渐恢复。 他喘着粗气,眺望宫殿外的吊桥,想要放松下来,却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因为,吊桥上正走来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望春。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漫漫的,从远走到近。 篮子里是什么?游星守稍微一想,没想到额头的图腾又灼热起来。 他竟然能看到那篮子里的东西。 “酒?” 正想着,望春已经迈进了宫殿。 游星守微笑着看着她说:“好。” 望春的表情很沉重,眉毛纠集着,没有心情回敬他一个微笑,只是走近他身边说:“你……应该有很多问题问我?” 游星守沉稳地摇摇头说:“其实我没有。” “我为什么会突然成了安在的妻子?我为什么要欺骗你?我为什么会成为黑芍药?你有权力问我!”望春的情绪不稳定起来,她抓住游星守的衣袖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游星守笑笑说:“你没有骗我。你说你得了病,需要到这个地方来找药,否则就会死……现在你找到那种药了,你不会死了,我很高兴。” “你为什么这么虚伪?你为什么要装得这么伟大?”看来游星守越是冷静望春便越是冷静不了,她喊着,“恨我就说出来,要听我解释就说出来……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游星守苦笑着说:“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急问。 “你有没有爱过我?”他轻柔地问,但他知道即使他的声音再温柔,也无法得到什么。 望春沉默了,她的眼中闪硕着晶莹,就像夜晚的萤火一样美丽。从她口中轻轻地说:“不。我很难说对你的感情是爱……最初你杀死了我的丈夫安在,我一心想要杀你为丈夫报仇。可后来……我们阴差阳错一起到了婆婆那。我为了来死乡见安在,所以欺骗了你……” “哦。”游星守苦笑道,“原来是这么长的一个故事。” “我来到死乡,很快就听说了花帝的天眼,想让她帮我找出安在。结果她反而想从我身上得到婆婆的孟婆汤。我便留在她身边,等待机会。直到你出现。并把我丈夫带回来……” “呵呵,呵呵……”游星守突然乐了起来,很潇洒地问望春说,“你看我这样子像傻瓜吗?” 望春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她说:“你伤害过我,但也挽救了我。我要感谢你。” 游星守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着远方,淡淡地说:“你现在快乐吗?” “你呢?”她冲口而出的是一句反问。 紧接着,两人都沉默了。 望春打开带着的篮子,从里面取出了那壶酒,又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交到游星守手上说:“这是婆婆给我的,你把它和酒一起咽下。” 游星守不解地看着纸包问:“这是什么?” “是孟婆汤的解药。全天下只有这一包。当初我答应找到安在一定带你回去时,她给了我这个。”望春激动地说着,“喝下它,你就会记得以前的一切了。喝下它,你就知道你为什么要到死乡来了。喝下它,你就知道你最爱的人是谁了。喝下它,你就会忘了望春了……”望春如诗般地轻颂。 也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股冲动,游星守终于从安稳中爆发,他一把抱住望春,将头贴在她胸前。哭喊了出来:“我不用想起那些!我只知道我现在爱你!” 望春轻轻托起他的头说:“不要爱上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游星守眼泪流得更猛烈了。 望春轻轻从他身体里抽离,轻轻说:“游星守,我以你曾经妻子的身份命令你。你必须吃了这药。” 游星守擦掉眼泪,苦笑笑说:“望春,你说我能忘记你吗?” “你能的。”望春微笑说,“我只是你生命旅程中,被你汲了一口的泉水。你的旅程会继续,而我能陪你的,只是一瞬的清凉。” “我不会忘记那清凉。”游星守将纸包打开,将药末全倒在嘴里。然后举起那壶酒往嘴里狂倒起来。 望春的身影渐渐模糊,他醉倒在他孤单的宫殿里。 //―――――――――――――――――――――――――――――――――――――――――― 朦胧间,他感到脑袋里好像有万马在奔腾,振动地很快。并且很多画面在他面前闪过,他觉得那些画面好熟悉。 等到那些画面不闪时,他得以仔细看停下来的那副画面。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在梳头发。 他跑上去问:“你是望春?” 女人摇摇头。 “你是骸月?” 女人仍旧摇摇头。 “你是亦沾?” 还是摇头。 “你是露儿?” 女人缓缓回头说:“看来,你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游星守还没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模样,便已经睁开了眼睛。宫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擦擦额头上的虚汗。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出宫殿,站在吊桥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吊桥下的悬崖大声喊着:“我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彼丘的回忆(上) 小鱼在森林中疾跑,一会儿跳上树梢,一会跃下丈许的瀑布。她好久没有这样尽情的奔跑了,她终于在瀑布下的大岩石上休息了片刻,擦擦鼻尖的汗。 放眼望去,这已经是森林的深处了。到底跑去了哪里呢?她明明看到他进入了这片森林。 正在她思考间,一个黑影出现在河对面。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谁了。那个黑影蓬乱着头发,凌乱着胡渣,脸黑糊糊的,嘴唇干裂。看到了她,急忙又要跑。 小鱼终于怒了,她大喊着:“彼丘!这里只有我!别跑!” 黑影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身体瑟瑟发抖。小鱼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着他,泪顺着他的脖子划过他的胸膛,她哭着呢喃:“别跑了,求求你……” “小……鱼”良久那个彼丘才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浑浊的呼喊。 “对,是我,彼丘。”小鱼转到彼丘的正面跪下来捧着他的脸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彼丘似乎回忆到了什么,突然不自禁地将小鱼抱在怀里。力量很大,小鱼的骨头几乎都要被他勒断。但她强忍着,如果她能帮他分担痛苦,哪怕是死,她也在所不惜。 渐渐,彼丘才从混乱的意识中恢复。他战战兢兢地向小鱼讲述了一个故事…… //―――――――――――――――――――――――――――――――――――――― 雪天,游星守和秦无益踏上了小船,渡向了港口。沈二娘和亦沾在港口急得大呼小叫。可是船没有转回来,这两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带着各自的梦想奔向了死乡。 “混蛋!你们没有我,怎么可能打开死乡之门?”亦沾望着远去的小船喊着,“我是死乡的守护者,没有我,你们去不了的。” “没用的,亦沾。”沈二娘温柔地说,“我想他们已经不需要你了。你作为守护者已经把他们带到这里,相当于已经为他们打开了门。所以……他们不会回来了。” 亦沾被沈二娘的话点醒,她害怕地拉住沈二娘问:“怎么办?你难道不担心他们吗?” 沈二娘妩媚地笑笑说:“我们老夫老妻了哪像你这个小媳妇这么着急啊。” 亦沾嗔道:“还笑我。” 沈二娘说:“其实我想……我们也可以偷偷跟过去,只要不被发现……看看死乡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好啊!”亦沾高兴地几乎蹦了起来。 这时候不远处的傅小眠从傅小菊的墓前抬起头。看着远处的两个人。一旁的格鲁用粗糙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好让她不那么冷。他小心翼翼地问:“小眠……你要去死乡吗?” “格鲁……你第一次这样叫我呢。”傅小眠擦干脸上的泪向格鲁微笑。 格鲁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她。 只听她继续说:“我要去的。虽然他把我丢下。虽然他看穿了我的心……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他……” 格鲁丑陋的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他说:“你明明不是这样依赖别人的女人,小眠,没有他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傅小眠摇摇头说:“我和他还有哥哥总要有个了结。不能就这样完了……” 格鲁猛然站起:“行!那我和你一起去!我会保护你!比那些男人都强!” 傅小眠不禁嫣然一笑,说:“格鲁,你也是男人哦!” “格鲁格鲁!”格鲁高兴地笑起来。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出现:“美女队长,也带上我们吧。” 傅小眠一回头便看到了嬉皮笑脸拿着酒瓶的荀三、脸色不太好的彼丘以及眼中只有彼丘的安魂婆婆。 “酒鬼去到是没问题,可是彼丘和婆婆,你们没有必须去的理由,回家吧!” 彼丘摇摇头说:“我必须去那里,我想游星守大哥会需要我的帮助的。” 荀三摸摸彼丘的头笑着说:“就是了,带上他。这家伙可比我们都厉害呢。当然,他还有些私人理由……呵呵!” 这时候亦沾和沈二娘也被这边的声音吵到,走了过来问:“大家都要一起去吗?” 傅小眠看了每个人一眼,最后说:“嗯,一起。” 大家一齐向傅小菊的墓碑默哀了片刻就走向港口。 忽然听到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带上我们吗?” 一张马脸,一薄嘴唇,一身裘皮,一枝鱼肠。那人正是席夙云。他身后还有一个穿着裘皮、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在不停干咳着。 “你是谁?”傅小眠问道。 彼丘看着他瞳孔慢慢红了起来,他对众人喊:“大家小心!我有非常不好的感觉。”说完匕首已经从腰间拔出。 “强者走了,只剩下你们这些弱者……”席夙云优雅地摇摇头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们留下点创伤?” 荀三踏前一步大笑道:“好久没被人叫成弱者了,不知道你有什么能耐杀死我们?” “呵呵,你们怎么能跟傅小菊比?刚才我差点就死在他剑下了。但他竟然死了,哈哈哈哈……”他狂笑着,眼中竟然有泪,不知道他是遗憾还是变态。 “是你杀了我哥哥!”傅小眠愤怒地冲了上去。 席夙云一动不动,眼看着傅小眠的笛子要打到他身上时,他身旁的年轻人伸出了一个手掌,一堵看不见的风墙挡在席夙云身前,将傅小眠撞向空中。 紧接着席夙云隔空向空中的她踢了一脚,雪花夹着强大的力量击中她的小腹,傅小眠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紧跟上来的格鲁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场面瞬间凝重下来。 席夙云身边的年轻人开口说道:“别耽误了,我们还得赶紧跟上他们。” 席夙云恭谨地对那人说:“放心吧,很快。” 荀三转转眼珠说:“你想要怎样?不如我们赌一局吧?” 席夙云哈哈大笑道:“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赌来解决的。不过我可以满足你,不过赌的内容可由我定:就赌我这一剑能不能杀你。” 他说完剑在空中一划,无数条线交织成罗网穿过了荀三的身体,荀三的身体划成血块落地成泥。 “啊~~!”面对这惨不忍睹的情景,沈二娘和亦沾发出了尖叫。 “你们是那两人的女人吧?”席夙云微微一下,用力甩了一下鱼肠剑上的鲜血,“不如,我先送你们去死乡吧。” “不要碰她们!”彼丘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拦在了亦沾沈二娘前面说,“我不会让你杀了她们的。” “谁说我要杀她们?”席夙云淡淡地说着,边说边向他们走来说,“我只是想在她们身上留下些纪念给我的好朋友看罢了。” “不准!”看着席夙云靠近,彼丘的瞳孔终于变得赤红,他已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出现在席夙云背后两把匕首分别插入他的两个腰,这正是要害中的要害。 彼丘正沾沾自喜,抬起头看席夙云的表情时却浑身打了个冷颤。因为他正扭过头来对他微笑,可是不是一般的扭头,而是整个头完全的扭转了过来。 那颗恐怖的头说话了:“孩子,你很有天份,只是还要学会一件事,那就是――恐惧!” 彼丘想拔出匕首,但怎么也拔不出来。紧接着可怕的事发生了。席夙云的整个身体像花瓣一样打开,里面没有血也没有内脏,“花瓣”像有生命一样伸缩蠕动,将彼丘的整个头都给包裹了进去。 席夙云感到手臂有些异样,原来是安在婆婆用牙齿用力地咬着他,两眼怒视着他。席夙云一脚将她踹飞,说:“放心,我不杀你的孩子,我不杀已经死过的人。我只是教他一些东西!” 这时候,那些花瓣打开。彼丘的头完好无损地从里面滑落,他睁着眼睛却已经一动不动了。安在疯狂地跑过去抱走他,跑得远远的。 沈二娘瑟瑟发抖着,亦沾抓紧她的手,将她保护在身后。 席夙云说:“赶快吧,痛苦很快就过去……”说完他人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的手一划,两人的衣衫便碎成粉末,美好的肉体一览无余。 “救命!”亦沾大喊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彼丘的回忆(下) 席夙云笑笑说:“谁还来救你?游星守?秦无益?哈哈哈哈……你放心,我只是想留些纪念在你身上,不会杀你的……” 说完他便一把擒住亦沾的手腕,将她****的身子转了过去,用脚踩着她的背脊,鱼肠剑抵住她光滑的皮肤。轻轻地笑道:“你最喜欢什么花?” “不!”亦沾惊叫着。 这声叫喊让沈二娘从惊惧中恢复了理智。她向席夙云扑了过去,可席夙云只轻轻用脚一划,她便失去重心,坠落地上。席夙云说:“慢慢来,别插队!” 他抖动嘴角残酷的微笑又问:“你最喜欢什么花?” “不喜欢!我什么都不喜欢!”亦沾哭喊着挣扎。 “那就兰菱吧,他不是最喜欢吗?”席夙云轻轻说着,亦沾想到了什么,身体突然不动了,静静地听着。 “对,你明知道他喜欢兰菱,你明知道他爱着他妻子,可你还要追随他。你当然要喜爱兰菱,所以我就在你光滑的背脊上画下兰菱吧!让那个自私的男人看看!你有多么的可悲!不被爱的女人有多么下贱!” “不要!不要!”亦沾再次挣扎着,可是她不可能挣脱开。 “那我们开始吧!”席夙云开始提剑要刺下。 可是他的剑突然被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住了,然后飞上了空中。 一个身穿天蓝色衣服的人站在了他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席夙云大退几步,仔细看那人。只见那人光着头,眉目清秀――眉毛像是女人的柳叶眉,眼睛是杏眼。身材中等,穿着一件蓝色的宽松袍子,里面有淡黄色的高领。 “你是什么人!”席夙云惊惧地看着他。 “我叫做……时。”那个穿着天蓝色衣服的男人轻轻地说着,“你以前一定从未见过我,以后可能也见不着了,所以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 “你是和尚?想伸张正义?”席夙云连着几个问题问来,手却已经不知在何时拣回了鱼肠剑。 “呵呵,我不是和尚,我是佛。”蓝衣人微微地向席夙云一点头,席夙云的鱼肠剑便又飞了出去。席夙云不得不再次大退几步,退回到和他一起的年轻人身边。 那病怏怏的年轻人大喊:“夙云,他是谁?你一定要保护我!我害怕!” “少罗嗦!”席夙云叫着,年轻人立即收声。 席夙云咬牙切齿道:“为什么阻止我?” 蓝衣人笑着说:“因为你在伤害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我现在不伤害她们了,我能走吗?”席夙云感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这个人交手,自己虽然像个无底洞一样地强,但眼前这个人却是像天空大地一样的强。因此还是先走再说。 “来不及了。你们在这等着吧。”蓝衣人边说边轻轻一拍手。 从雪地里立即钻出两个大雪人,仿佛有生命般,将席夙云和年轻人箍住。 席夙云再次扭曲自己的肌肉,想从雪人的怀抱中溜走,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肌肉紧紧地被雪人粘住。一寸也移不动。 “它们不是人,和你一样是怪物。你就乖乖在一旁等着吧。”蓝衣人说完扯下自己的外套将外套撕成两半,一半给亦沾,一半给沈二娘,说,“你们裹上吧。” 两人裹上,亦沾感激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为什么是救你?” “因为我还不能死,我要去死乡找人。” “如果他真爱你,为什么会让你去找?他一定会留在你身边的,他一定不爱你吧……”蓝衣人的微笑和蔼可亲,但言语却不甚友好。 亦沾的脸一下子因为羞怒而红了起来。沈二娘察觉到这人言语的刻薄,立即还击道:“谢谢你而已,哪里那么多废话?” 蓝衣人干净的脸上没有半丝感情的破绽,但言语却很辛辣:“你不也一样吗?留不住他,又追不上他……” 沈二娘意识到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言语击倒这个陌生人。所以与其和他生气还不如问些有意义的事:“你究竟是什么人?” 蓝衣人不理她,却走到了亦沾的面前说:“是你……召唤了我。我为你的愿望而生。” “我的愿望?”亦沾不解地看着他。 蓝衣人笑笑说:“你不是说要去死乡吗?” “是啊,你知道死乡吗?” “死乡……”蓝衣人的声音转而低沉起来,“那是……令人怀念的地方。” “你去过那?”沈二娘插嘴道,“我有个问题,我们人死了以后真的都要去死乡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同一个死乡。”蓝衣人突然斩钉截铁地说,“死乡是无限的门,无限的敞开着,无限的关闭着……” “你说什么?”沈二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倒是亦沾理解了他的意思,问,“你是说有多个死乡是吗?” “是啊……”蓝衣人突然偷笑了一下,说,“要去死乡不难,要去有游星守和秦无益的死乡才难。” “你认识他们?你到底是什么人?”亦沾紧张地问。 “我说了,我叫时……要记住我,尤其是你……我知道你们所有的事。”时温柔地向他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亦沾紧张地问。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你们要去死乡吗?”时态度仍然强硬。 亦沾和沈二娘面面相觑,只片刻亦沾就点头说:“我们要去!要去有他们的那个死乡!” 时深吸了口气,笑着说:“这是最好的事了,我可以送你们去那。” 沈二娘怀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好?” 时说:“因为只有你们能去到那个死乡,而我也想去那个死乡瞧瞧。” 沈二娘更疑惑了:“为什么只有我们能去那里?” 时说:“因为你的朋友是死乡守护者,她本身具有穿越死乡的能力,只是她还不会使用。” “我有个条件。”亦沾微皱着眉毛看着时说。 时出奇地对亦沾客气,问:“你是想让我放了那个孩子和那个老人是吗?不行,在场的活人和死人都得去。包括席夙云、荀三和傅小菊。” 沈二娘愤怒地说:“为什么不杀了那个畜生?我要杀了他!” “不行!”时的声音一出沈二娘的身体便不能运动了,他说,“不要做无聊的事。我是佛,不是神,不是裁决者,不能让你们杀了他。何况就算杀了他,到了死乡他也会活过来。” 亦沾一听高兴地几乎喊出来:“你说荀三大哥和傅小菊大哥能活过来?” “对。如果你肯带我去死乡的话。” “我肯!”亦沾重重地点点头。 “那就走了。”时的五指按在亦沾的额头,另一只向天空一抛。天空中的风雪便都停止了,天变得异常的紫色。再一会天空的一个金色的点越来越大向地面压来。竟然是一颗陨石! 陨石坠地,所有人都在顷刻间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第九十三章 我不是彼丘 发布 《不死女》第九十三章 我不是彼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罪与罚 发布 《不死女》第九十四章 罪与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海之旅 发布 《不死女》第九十五章 海之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问题来了 发布 《不死女》第九十六章 问题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轮回的七道,往生的莲花 发布 《不死女》第九十七章 轮回的七道,往生的莲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真的不猜拳吗 灿烂夺目的往生莲花突然化作金色的粉末,围绕着泥蒲拉飞舞起来。泥蒲拉的身体被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你在做什么?”彼丘吃惊地问。 “我正在把往生莲花吃掉,那样成佛的道路就没有了,我们也不用守护着它了,而第七道不再存在,你也就无法成佛,无法离开这个世界,无法离开我。”泥蒲拉淡淡地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为什么?”彼丘说,“你为什么要做得如此绝!?” “我不太习惯失败,如果我失败了,一切都将毁灭。但对你的感情,我是真的失败了。”她缓缓地说着,像是无情却又那么深情。 “傻瓜!”彼丘说,“感情是没有失败者的。” “不要以为我自私!”泥蒲拉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不要以为为了留下你,我在耍无赖。我仍然为你离开留给了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杀了我,喝一口我的血。往生莲花将开在你的心里,永远不败。” “不!”彼丘痛苦地说,“我不会杀你的!” 泥蒲拉走过来轻轻叫瘦小的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那你不想离开了吗?你的朋友也都不离开了?小鱼呢?你放得下吗?” 她无休止的问题在连续地戳伤彼丘的心,他轻轻推开她说:“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死在你的怀里是我最后的梦想。”泥蒲拉看着窗外半透明半浑浊的海洋幽幽说,“孤独、没有人爱,我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神呢?” 她转过头来看着彼丘湛蓝的眼睛说:“我的好朋友,帮帮我。” 不待彼丘回答她轻轻拍手,从门外缓缓走来一个佝偻着的老妇人。 “婆婆!”彼丘惊异地喊了出来。 安魂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泪光:“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是我给你的礼物,也是一件武器,她会‘血凝功’,那是连神也无法免疫的绝技,足以杀死我了。”泥蒲拉悠悠地说着。 “我说了多少遍!”彼丘怒吼着,“我不会杀你!你醒醒吧!” “七天……”泥蒲拉轻轻抬起一只胳膊,那只胳膊上瞬间长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然后又变成沙砾碎在空气里,她说,“我给你七天,如果你到时候没有杀死我,那我就杀了这个老女人!如果你要是还不肯,再过七天,我再杀死一个你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是朋友吗?”彼丘焦急地喊着。 “你需要证明这一点。” ――――――――――――――――――――――――――――――――――― (事隔三个多月的更新,其间对我来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首先我辞职不做游戏策划了,其二写完了一本20万字的游戏小说《传世劫――帕蒂尼斯战记》,第三我回家乡开了间服装店。做完了这三件事以后的今天夜里1:55分,我开始继续更新《不死女》。我说过《不死女》是我必需要做完的一道功课,我不会tj的。还是请大家继续默默支持我,我真的很感谢那些慷慨、坚持的读者。很感谢。) 彼丘腾空而起,四周的空气在变成有形的波浪像他卷来。他突然大喝一声:“血凝术!”无色的空气突然变成血红色,是他自己的血,游离出他的身体,完全地飘散出来! 彼丘的脸色铁青,失血使他看上去和尸体没有什么区别。空气中的鲜血迅速地凝结成一个人形。但刚要堆积成一个人,却突然退散,彼丘大叫着从空中跌落。 彼丘失控地抱着头,跪在无人的海之三旷野大喊。安魂婆娑地走到他的面前,轻抚着他的头说:“你就要成功了!” “不!我不要成功!”彼丘抬起头怒吼,恢复血色的他显得比以往更神采奕奕,“我不能杀死泥蒲拉!她是我的朋友!” “她挡着你了。”婆婆声音不大,却一语道破玄机,“而你现在,不能被阻挡。”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彼丘慌张的看着泥蒲拉,似乎想寻求婆婆的认同。婆婆却摇摇头。彼丘便无言了,他低下头,狠狠地砸着地。 婆婆幽幽地说:“杀不杀她完全看你,我是不会干涉的。我已经这么老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在哪死又有什么区别?” “妈……妈妈……”彼丘抱住安魂的腿,安魂全身颤抖着,久久地颤抖着。 直到彼丘松开她站了起来,擦干泪说:“我要去见小鱼和游星守大哥,无论怎样也要离开这!” 安魂安慰地点点头说:“那我继续教你。” ――――――――――――――――――――――――――――――――――― 泥蒲拉凝视着自己的手臂发呆,她芊芊玉手在她的凝望下突然长出一枝藤茎,然后慢慢地开花,那正是金色的往生莲。 她扯动了一下嘴角,说:“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不远处彼丘从海底植物后走出来。 “我……”彼丘说,“我想多看看你。” 泥蒲拉笑笑说道:“是想把我留在你的记忆里吗?因为我即将死去?” “我是来要你的命的。”彼丘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但我真当你是好朋友!我没有骗你!” “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是欺骗也能让人感动,即使是死亡也能让人鼓舞……”泥蒲拉站起身来,脚下长出莲花的藤茎,伸展着,将她轻盈的身体带到彼丘面前。 她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他。这让他感到恐惧,他突然从她身上读到了和小鱼身上一样的某种东西。他恐惧,杀死她和杀死小鱼有没有区别?爱上她和爱上小鱼又有什么不同? 一个是铭心刻骨,一个是刻骨铭心。她们都是很闹的人,都很可爱。 只是依稀仿佛记得小鱼是在梦外,而现在他和泥蒲拉只是梦里。泥蒲拉应该不存在的,因为她只是梦。 泥蒲拉轻轻拉起彼丘的手问:“我代表神,你代表人,决斗开始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我祝福你能杀死我,那样你就可以和你的爱人和朋友团聚了……” 彼丘苦笑着看着她说:“我来是和你玩这个游戏的……” “游戏?” “是的,这是我们的游戏。”彼丘认真的点点头说,“游戏的方式是厮杀,但这和猜拳一样是游戏。如果我赢了的话就听我的……如果想让我留下来陪你一辈子……就得赢我。” 泥蒲拉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她努力让泪水不流下来,却导致自己呜咽起来。 彼丘心软了下来,他苦笑道:“我们真的不能用猜拳解决?” 泥蒲拉破涕为笑,却坚定地摇摇头。 “那么,就开始吧。”彼丘缓缓地走向泥蒲拉。 第九十九章 带上你 “等等。”泥蒲拉走过来轻轻拉住彼丘的手说,“我们的决斗场不是这里。” 感到她手尖传来的温热,彼丘感到恐惧――他恐惧这么舒服的温热将变得冰冷,她将死去?他不禁想缩回手,可是他的手不听自己的指挥,安然地躺在泥蒲拉手里。 泥蒲拉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在空气中一划,一张门便打开了,她轻轻推开门,带着彼丘走进去,彼丘便感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彼丘发现脚下是像云彩或棉花一样的物质,比棉花要柔软,比云彩要坚硬的一种物质。 “这是?” “这是第二层。”泥蒲拉指指远处说,“你看。” 顺着她的指引,彼丘看到了远处的一个用这种类似棉花一样的东西做成的楼梯,自通向高空的一张门。 “那里……”泥蒲拉笑着说,“就是出口,你爱的人,你要救的人,就在门外的世界。” 原本应该激动,但彼丘的心却没有一点激动,他感到额外的平静,平和。可能是看到这些白色的棉花云吧。 他轻轻俯身捞起一些棉花云扬在空中,那云彩就在他指尖变成了砂砾,溜走。 “这是?” “这是用古力沙做的云。”泥蒲拉微笑地说,“这里的云都是我做的。很漂亮吧?” “为什么要做云?” 彼丘拔出腰间的匕首径直冲向泥蒲拉,口中大喊着:“死去吧!破竹!” 他的匕首如同红色的竹子被削尖了头,闪电般穿透泥蒲拉的身体。四周的空气立即飘洒出鲜血,如雾般凝着只是不沉。 泥蒲拉脖子上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从那里涌出。可是她的皮肤却在迅速的愈合,很快鲜血便不见了。 泥蒲拉略微点点头像是对他的赞扬,然后她悠然地提起一只手,将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只是一吹道:“吹散!” 空气中便凭空出现一些兰菱花,降落着在空中化为砂砾――古力沙,然后再变化成有形的物体。泥蒲拉的手一伸便接住它――一把变做海水一样深蓝的水刀。 “刀是男性化的武器,用来砍掉你的头……”泥蒲拉望着刀深吸了一口气说,“或许那是最好的。” 彼丘再次向她的身体冲了过去。 泥蒲拉这次迎着他血色竹子般尖锐的匕首轻轻地挥舞了一下水刀,水刀在空中竟然任意地弯曲,成为一个球型,完全挡住了彼丘的两把匕首。 然后泥蒲拉只是轻轻一扬举着球的手,球立即便四散地向外喷出无数根细针,彼丘侥幸躲开细针的攻击,却发现泥蒲拉持着水球跳上了空中,转身用力一甩,那水球竟然又变成了鞭子,不可思议地蜿蜒着扫向他。 一瞬间,他就被鞭子击飞上了天。鞭子却不会停止,将他的皮肤残忍的割裂,鲜血如墨洒般从彼丘体内流出来。他陷入了昏厥。 泥蒲拉用力地不停抽打着彼丘,大喊道:“我知道你会血凝术!给你足够的血,快使出来对付我吧!” 彼丘在空中张开双臂,像是突然多了一对翅膀,躲开了鞭子,漂浮在了空中。从他身体里流下的血如雨一样倾泻下来,直到他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一滴血。他的身体从高空中坠落。 而他的血慢慢在空气中凝集起来。 “血柱……”连泥蒲拉也不由惊叫起来。 血慢慢地成为一个人形,有手,有脚,也有头,渐渐的,他的脸变得清晰可认,竟然不是彼丘的模样!而是另外一个泥蒲拉没见过的男人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你吗?”泥蒲拉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但血柱咧嘴发出一声嚎叫,提匕首即向泥蒲拉冲过去。匕首再次如同电一样刺向泥蒲拉,泥蒲拉小心地多避开,却发现匕首在接近自己时突然变长,延长的部分竟然时血! 血将匕首覆盖成为一把长剑,彼丘血柱以她从未见过的优美姿势舞出一剑,一片红色的光芒正中她的腰部。 然后,她便被拦腰截断! 她的上半身向地上倒去,下半shen倒还站立在地上。 血柱在空中如暴风一样盘旋着,再次向倒在地上的泥蒲拉袭击而去。泥蒲拉闭上了眼睛。 然而暴风停了,血柱跪在了泥蒲拉的身边,将她的上半身扶起来,看着她脸轻轻的波动着。 泥蒲拉笑了:“你是在流泪吗?” 没有回答。 泥蒲拉说:“你就要赢了。只剩下吸干净我身上的血了。人只有这样才能杀死神,你也才能离开这。” 依旧没有回答。 “也只有这样才能带我离开这,和你一起……” 血柱轻轻低下头在她脖子上咬下一口,却不吮吸。 泥蒲拉耗尽最后的力量将一只手搭在彼丘的肩膀上说:“你不要……拒绝我……” 血柱开始大口地吮吸她的鲜血,她在他的怀抱里渐渐冷却。 他红色的脸不断地波动,身体也在波动,享受那种曾经爱过你的生命,在你体内迅速变冷的失落。享受生的短暂,死的永恒。享受梦想和现实。享受爱的极致和扭曲。 ――――――――――――――――――――――――――――――――――― 彼丘的回忆和叙述让孙可儿感到有些莫名的悲凉,她看看这个大厅里安魂和彼丘,最后不解地问安魂:“为什么说我对他很重要?” 安魂舒展额头的皱纹轻轻地说:“依靠血柱的力量,我们征服了海底的十八个世界,使这里下到奴隶上到古力沙的云全部臣服与我们。但海皇彼丘从来没有再吮吸过一个人全部的血液,他也越来越虚弱,缺少精神,这样他根本就不能毁灭这个世界,更不能战胜他的敌人!” “为什么要毁灭这个世界?”孙可儿问。 “这里是死乡……”安魂轻轻地说,“彼丘已经获得了泥蒲拉的往生莲花,应该可以带着他的奴仆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我猜想这个世界有几个主宰说统治,所以必须要清楚它们的力量才能释放往生莲花的力量。于是我们去花国刺杀花帝,去进攻雪国……” “那他的敌人?”孙可儿问。 “游星守!”安魂厉声说,“永远有那样一个自私的人,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大义!阻拦着我们的计划!” “够了,别说了。”一直缄默的彼丘终于打断了她,说,“我会杀死他,离开这的。” 孙可儿突然一下子跪到彼丘腿边抱住他的腿说:“你要离开这?为什么?” 彼丘说:“可能有理由吧,但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会带上我吗?” “会!”彼丘比自己想象地还要大声地回答她,好像是为了急着证明些什么。 “嘻。”孙可儿笑着站起来看着他说,“我会帮助你的。” 彼丘想微笑着来宽慰她,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已经发现自己越来越和游星守一样,身边尽是不幸的女人。 第一百章 洛神与砂壶 一望无际的沙丘,荒芜世界最后的处女地。夜晚,风吹过沙砾,改变着它的外形,像是老道的情人在摩挲大地的肌肤。它虽易变,却始终不变。深沉的灰色下,是它稳重而巨大的身躯:世界有多大,它就有多大。 一个矮个子少年站在较高的沙丘上看着夜空中隐匿的黑云。身后一群身着银灰色披风,头脸被纱巾裹着的砂国士兵提醒少年道:“砂皇,约定的时候已经过了,洛神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矮个子回过头来看着提问者大声地抗议:“叫我阿三!” “啊?那怎么敢……”士兵说。 “你不叫是不是?”乌云中露出月光,洒在荀三狡黠的脸上,他转转眼珠说,“那我们打个赌吧?我保证今天从你口中一定会听到‘阿三’两个字。” “啊?莫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赌资啊。”士兵诚惶诚恐。 “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就永远要叫我阿三,或者荀三。”荀三拍拍他的肩膀说。 “啊?那好。”士兵的勇气让他不惧怕同任何人拼搏,包括赌鬼。 “他们来了。”荀三指着前面的三条人影对士兵说。士兵欣然地点点头。 “士兵,你看清是几个人了吗?”荀三突然问。 “啊?三……”士兵刚一出口便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荀三则一脸坏笑地说:“还是从你口中听到‘阿三’两个字了吧,你输了!” 士兵惊讶地点点头,目送阿三大步迎向了传说中的洛神。 洛神依旧是那一身白衣,再荀三眼里她自来到死乡就没有换过衣服,对她来说也没有必要。因为在她的身体周围始终有一层水质的保护膜。换句话说,她从来就没有脏过。 逐渐靠近洛神,荀三高兴地对久违的朋友说道:“亦沾……” 这时洛神身旁的一胖一瘦,一男一女已经先挡在了洛神前面。正是昔日的十二魔肖中的蚕宝宝和鹤。 “哦?你们倒是衷心得很。”荀三不无调侃地看着这一对活宝说。 “请你们退下……”洛神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了出来。 她洁净的脸出现在月光下,每个砂国的士兵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即使熟悉她以前的荀三看着她也得不由自主地相信――她就是天生的女神。 女神微微道:“荀三,好久不见了。” “你不同了……”想了半天荀三只好如此赞美。 “老了吧?”她有些心虚地问。任何一个这样问时都会很心虚,但又确实很可爱。 “哈……”年少的荀三脸上写着一脸的顽皮,他决定不正面回答她,“像我才是个老头子呢,现在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 “是‘砂壶’的力量吗?”亦沾问。 “哈,是吧……” “有二娘和其他人的下落吗?”亦沾又问。 荀三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摇摇头:“大多数人都没有消息。” “请你继续留意他们的下落,那个把我们带到这来的蓝衣人说连已死去的人也会出现在这里。所以说不定傅小菊他们也会在这……” “好吧。我会注意的。”荀三重重地点点头。转而,他又问:“这次又要麻烦你给我们送来水了……关于你的力量,我听说是源于花帝的神力……” “是这样的,我来到死乡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她,我告诉她我要找游星守,她便笑着说可以帮我找到,只是要我帮她一个忙……” “她要你帮她‘化水’?” “嗯。”荀三点点头,幽幽说,“她说给我这个世界最渴望的东西,我要找的男人必定会因为饥渴而回到我的身边……” “但我得到消息,花帝已经死了。”荀三压低声音说,“不会影响你吗?你祈水的力量还在吗?” 洛神轻轻地说:“我的力量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紊乱,但它从没有消失过,甚至感觉到更强大了。” “是吗?”荀三眼睛一亮说道,“难道说游星守真的继承了花帝的衣钵,成了新的花帝了,看来是真的了。只要花帝存在,你的力量也就存在。” 提起游星守的名字,洛神的眼睛有些莹亮。在月光下,她侧过头去轻轻说:“那他一定已经找到望春了?” “不好说……”荀三察觉到洛神的失落,转而说,“放心吧,他迟早会想起事情的真相的。” “知道真相又怎样?”洛神哀伤地看着远方说,“我又不是他的娘子。” “亦沾……”荀三想要安慰她,却再也说不上什么。解决一切的关键毕竟是游星守,而不是他的舌头。他想要这样劝她:要不我们赌一把?我要是赢了你就不准再想着游星守了,看看我。 是的,不可否认,他爱上了亦沾,爱上了洛神。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砂国神器“砂壶”变得年轻后才重新对女人充满了yu望?还是那个天真无暇的亦沾渐渐地变成了成熟优雅的洛神让他动心? 年轻使他总想给自己的yu望一个机会,游星守?他的朋友?不重要了。他既然爱着他的妻子陈露儿,又跟那个望春还是骸月的纠缠不清,怎么又会在乎亦沾她呢? “你呢?过得好吗?”亦沾察觉到他晃动的眼神,却笑笑善意地问。 “我?好……”被这一问,荀三感觉到慌张,马上他又镇定下来以平素惯有的口气说,“好久没有滥赌一场了!不过砂国却逐渐再走上正规,特别是有了你的帮助以后,使原本散砂般的国家再次凝聚起来。真不知道未来砂国会怎样?” “那不是很好吗?”亦沾笑笑说,“感觉你很积极地生活,不像我……” 荀三沉默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爱着游星守的女孩都这样的痛苦和忧郁? “不说这些了,带我去你们的水库吧。”亦沾说。 荀三答应着,对身后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便各自骑上了坐骑,在前面带起路来。蚕宝宝和鹤靠近亦沾,亦沾一抬衣袖,一个巨大的水球包裹住他们,然后快速地在沙地上滚动起来,紧紧跟在荀三的身后。 夜越发宁静,好像即将破晓。亦沾很不喜欢这个时候,那是一种难舍和不安,她眷恋着夜,却终究要面临离开。不知道白天会怎样?未来会怎样?她只是想着现在还是夜,还可以再安心地游荡着。 大地突然猛地下沉了起来,是一个巨大的流沙,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亦沾询问地看向荀三,荀三笑笑说:“没事,这是我们的新家了。” 转眼就沉了下去,四面的砂汇聚到中间,将顶再次封好。而地下确实出现了让亦沾惊讶的场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中间是巨大的广场,四周是满是蜂巢似的,紧挨着的洞穴入口。广场上所有灰色的人正跪拜在地上大声咏唱: “万岁砂皇!赐我家园。万岁洛神!赐我水乡。” 亦沾难以置信地看着荀三说:“我没想到,短短时间,你竟然创造了这一切……” 荀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但他仍不忘大度地做了个手势,安抚跪在地上的众人。他发出宏亮的声音:“‘化水’正式开始,如有异动者,斩!” 众人更加安静。 “那我们开始吧。”亦沾说道,“你的水库在哪里?” 荀三苦笑了一下,突然扯掉了自己的上衣。眼前的一切让亦沾吃惊,荀三的胸膛到腹部间竟然不是肌肉和筋骨,而是一半镶嵌在皮肉中的壶! “把水放入这个壶中。”荀三淡淡地命令到。 (这是第一百章,同喜!) 第一百零一章 他还没有这么说过 荀三脸上散发出的年轻的光芒与他胸前那个半嵌在肌肉里的壶散发的光芒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 “这是怎么回事?”亦沾问,“是谁做的这种事?” “不要问了!”荀三低促地命令道,“我的子民正看着我呢,他们渴望我带给他们奇迹,而只有得到你的帮助,我才能够施展奇迹。来吧!把水注入这个壶里,它就是我无尽的水库!” 亦沾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这就是你所说的砂壶?!” 荀三不再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亦沾。那种眼神让亦沾感到恐惧,她感觉那是一种威胁――答应就是朋友,拒绝就是敌人!对,就是这种感觉。 亦沾没有选择,她不能失去荀三这个朋友,特别是在死乡这种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荀三见证了她和游星守在一起的短暂岁月,总不至于连荀三也不理她了吧? 她的手轻轻举起,比众人想象得都要简单的,蓝色和青色的鱼型光芒出现在她手的周围。她双手握紧放在胸前,蓝色和青色的两道光芒激烈地旋转起来,光线越来越亮,将亦沾周围包裹了起来,然后便有无数细小的水珠漂浮在她的周围。水珠越来越多,直到亦沾被裹在了厚厚的水幕下。 然后,她,众人口中的洛神,伸出手指指着荀三。那无数层,无限密的水幕便如同被荀三吸了过去似的。 水幕不断出现在洛神的周围,水不断的被砂壶吸走。 不知道她能不能无限的给,但荀三的砂壶绝对可以无限的吸!他胸前的砂壶因为吸收了水而变得散出红色的光泽。 亦沾这才注意到,之前的砂壶是有裂纹的,但吸收了水以后,不但没有了裂纹,竟然还散发出像崭新的铁一样的光芒。 在砂壶的红色光芒和亦沾的蓝色青色光芒下,被吸着的水线上方竟然出现了彩虹。 砂国的士兵和民众见到这种情景,忘记了荀三之前所说的绝对寂静的命令,竟然疯了般地躁动了起来。 在拥挤和喧闹中,一个少年竟然冲向了荀三和亦沾。 士兵忘了阻拦,眼见他就要冲上来,荀三一手推开了亦沾,中止了输水,一手敏捷的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的目光这才从之前的痴迷变得恐惧。 “你要干什么?”荀三质问。 “我想……喝……神水!”少年艰难地说道。 “我有言在先,骚扰我的人就是死!”荀三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臂,将少年单手举了起来。 “不要!”亦沾大惊地扑向了荀三,却发现荀三胸前的红光一闪,少年变成薄纸一般。亦沾几乎要尖叫出来,因为那是一张薄薄的皮。 “啊――!你变成了一个暴君!”亦沾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时鹤和蚕踏上前来挡在了亦沾身前,目光冷酷地看着荀三。 荀三依旧面无表情地缓缓对寂静得如同坟墓的人群大声说:“洛神掌管水,我掌管你们的生命。想在这里活下去的人,必须服从我的号令。” 每个人都想答应他,但又偏偏没有人敢言语。所以他的威严变得更加的冷酷。他成了神,他主宰别人的生命。 这是多可怕啊?在这紧张关头,亦沾偏偏想到:不知游星守变成什么样了? 荀三在一片寂静中轻抚着自己胸前的红色砂壶,默默念叨着什么。突然在人群的上方不断掉下一块块的透明的水砖。人们争相跳起或者蹲下抓住水砖,便往口里送。那水砖遇到人的嘴便流出水来,离开了口又愈合起来。极为神奇。 “砂皇万岁!洛神万岁!”众人再次狂热了起来,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残酷。也许生活在残酷环境中的人早就习惯了命如草芥。 荀三微笑地轻轻走向亦沾,蚕和鹤挡在亦沾的身前。他咧嘴坏坏一笑,蚕和鹤便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他径自来到亦沾面前,轻轻的拉起亦沾的手说。 亦沾的手被他手传来的热度所侵袭,她感觉那手传来了更多的信息,但荀三只是微笑着静静地说:“留在这里,你是洛神,我是砂皇,忘了他吧……” 亦沾内心多想说一个“不”字!但她却无法说出话来,反而在他的牵引下,莫明其妙地跌入了他的怀抱。她知道这不是真的,一定是砂壶的力量! 她鼓起自己身上仅有的力量召唤出一个巨大的水泡,在自己头顶炸裂,弄得两人一身都是水。她这才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迅速地离开荀三。 她冷冷地看着荀三,眼神中充满着惋惜,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在朋友间发生就永远不再是朋友了。她轻轻扶起摔倒在地的蚕鹤两人,一挥手将三人笼罩在一个华丽的水球下,慢慢向出口走去。 “亦沾!”荀三大叫着,“我和我的国家需要你。” “荀三,你不明白……”亦沾渐渐走远,声音传了过来,“我也有我的需要。” “他不爱你!所有人都知道!”荀三大叫,“你也知道,别骗自己了,傻子!” 亦沾的脸,在水球下变得明亮而圣洁,她淡淡地微笑着说:“他还没这样说过。” 离开了砂国庞大的地下宫殿,亦沾的水球滑到了附近的一座沙丘上。她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叹息了声。 “畜生!”鹤义愤填膺地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温顺的蚕没有反驳她的言论,反倒是对亦沾说:“都怪我们力量不够,刚刚差点让你……” 亦沾微笑着摇摇头。 鹤走过来轻轻抚mo着亦沾的背以大姐的口吻怜惜地说:“孩子,要哭就哭吧,别忍着。” 亦沾仍然摇摇头:“没有哭的理由啊,我已经好久都哭不出来了。” 蚕说:“干脆我们开开心心地去找游星守好了,留在这里干什么?怪没有意思的。你不想见他吗?” 亦沾摇摇头说:“关键是他想不想见我?” “真不懂你们这男男女女的小情小爱”,鹤忍不住插道,“你喜欢他吗,管那么多干嘛。” “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的,会带我离开这里的。”亦沾轻轻地说。 蚕喃喃道:“你们活得好复杂,我和鹤只想逃离魔君的诅咒罢了。” 亦沾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你们认为跟着我就能躲开那个魔君呢?那个魔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蚕被鹤狠狠地踩了一脚,不能说别的。 鹤趁机笑笑道:“这件事,你永远不会知道的。总之他对我们来说就是恶魔,但只要贴近你,他便不敢靠近。” “奇怪……”亦沾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哭笑不得。 突然一阵灼热的风吹来,风里夹杂着些血腥的气味,亦沾立即望向远方的沙丘尽头。那里慢慢出现一条黑色的线,那线蠕动着渐渐靠近这里。 “是什么?”蚕问。 “军队。”鹤以自己独有的鹤之眼,迅速地确认了那条线,并进一步仔细汇报所看到的情况,“我在找军旗,找到了……上面写着――血海皇彼丘伐砂军……” 亦沾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又一个过去的朋友要出现了,然而他会向荀三那样吗?他还会是朋友吗?这样想,她越害怕,内心只重复着一句话:星守,快来阻止这一切吧! 第一百零二章 那些并不重要 亦沾慌张地重新回到了砂皇的地下宫殿。荀三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刚想询问什么就听到亦沾紧张地喊道:“彼丘!彼丘来了!” “来就来了吧。”荀三不以为然地笑笑。 “你知道他来做什么的吗?他是带着他的海国军队要来讨伐砂国的!砂国毫无准备能对抗得了吗?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亦沾加大了嗓音,这让砂之宫殿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到,但没有人震惊,每个人只是看着砂皇,对于他们来说,海国士兵刀远远不及砂皇可怕;再大的痛苦,也不如没有水渴死的痛苦。 荀三摇摇头说:“他不是为了讨伐我国而来,他是为了这个壶。”他边说边轻轻抚mo起胸前的红色砂壶。 “这是四神器中最重要的神器,蕴含了死乡最大的秘密,不过我现在是他的主人,没有人能够抢走它!我会把入侵者碾碎!”荀三的眼睛散发出令人惧怕的光焰。 “你们是朋友!”亦沾窒息地说,“不是吗?”她的语气连自己听了都知道没有信心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前世是吧,现在我们两个都是魔鬼。”荀三冷冷地一挥手,他身后立即跟上无数砂国的精锐银甲战士,他一摸胸前的砂壶,那些战士连同他自己变成一片红光,然后迅速地消失掉。 砂壶竟然有意念传送的能力! 亦沾不禁又为彼丘的命运担心起来。 //―――――――――――――――――――――――――――――――――― 好久没有闻道花香了,在花国,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游星守从花帝的床上疲惫地爬起身,对着外面一片白的明媚世界轻轻地伸了个懒腰。花国的兰菱突然一起重又绽放了精神,溢出淡淡幽香。 红莲看到他,欣喜地跪在他脚边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花帝陛下,你已经昏睡了二十九日了。” 游星守的眸子如同海洋一样湛蓝深邃,自从他拥有了天眼,他的视力得以重新恢复,红莲不敢直视他,怕自己的眼睛坠入那片海洋中便无法自拔。 “我想见不冻将军和……他的夫人。”游星守淡淡地发布了这样一个命令。 红莲略微一皱眉,道:“不冻将军的夫人恐怕不能来见你了。” “为什么?”红莲看到游星守湛蓝的眸子突然变得像熔岩一样炽热。 她感到自己的皮肤在被那双眼睛炙烤。她被逼无奈地说:“她病了,从你倒下那天,她一直没有醒来过。” “什么!”游星守一把揪住了红莲的衣领大声地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莲慌张地摇摇头说:“不知道,据不冻将军说,她见过你回到家以后说自己不舒服,然后便昏厥了过去。” “带我去!”游星守大声的命令。 那是一处别致的庭院,四处都是墨绿色的植被,游星守脑袋里清晰地记得望春最喜欢这种颜色。因为她总是穿着这样颜色的衣服。 在宅子的玄关游星守看到了不冻――安在,这个曾经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却又是在他手上夺走了爱人的人。他长方的脸面无表情地对着游星守,缓缓说:“她在里面,你自己去看她吧。” 游星守也不言语,独自推开他身后的门,走了进去。红莲留在了外面,她奇怪地看着这两个男人,一点都不懂这算是哪门子的男人? 她静静地躺在榻榻米上的绿色花褥子上,在她身上盖着米白色的被窝,她的连如同孩子一样晶莹美丽,像是有一种幸福的预感。 游星守小心地凝视着她,深怕她会突然醒来。他察觉她眉心最特殊的那一抹忧郁消失了,他希望她睁开眼睛,让他重新看到那个怨恨与爱怜同时存在的眼神。 他不禁向她的额头伸出了白皙的手指,手指轻轻落在她温温的额头。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那个望春,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太好了!望春!”游星守狂喜地大喊起来。屋外的安在和红莲也冲了进来。 游星守正跪在榻榻米上欣喜若狂地看着望春,却从那个望春嘴里听到另一个久违的声音:“月……守……” “骸……骸月?”游星守没想到醒来的居然是不死女的另一人格,骸月。 “嗯?怎么,不高兴?”她孩子般敏锐地看着他,一张可爱的脸随时有可能要对他撒娇、生气。 “不、不……”游星守忙微笑着说,“只是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你……还记得望春的事吗?” 骸月摇摇头说,“她唤醒我时跟我说,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游星守疯狂地跳过去按住骸月的肩膀大声说:“我有话想跟她说啊!我想见她,你告诉她,我从来就不怪她。”他终因太过激动而眼睛发红了起来,眼泪原来早已流了出来,只是他刚察觉而已。 “啊……”骸月像个孩子似的靠近他,摸着他脸上的泪说:“月守啊,望春说她不会回来了。她说她要是回来,就是安在的妻子,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但她又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她不会再出现了。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你。我会帮助你找到你的妻子的,我是不死女,你忘了吗?” “那些……”游星守哽咽地说,“那些并不重要……我不管她是谁的妻子,不管她怎样伤害过我……我都还有话要对她说……” “月守,你倒底要跟她说什么啊?” 游星守摇摇头,擦干脸上的泪说:“不要问了。” “月守……”骸月拉住他滚烫的手说,“珍视你眼前的人,好吗?不要等到连我也消失了,再这样哭泣了……” 游星守原本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他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但他却反而不如以前吃了孟婆汤执着了。他迷茫,有时候人的旅途太长,就会忘记自己的终点,随便找个地方停了下来。 陈露儿,他最爱的妻子,为什么也变得不重要了呢? 第一百零三章 怪物们 第一百零三章怪物们 海国的军队即将接近砂锅地下宫殿入口时,军队中间突然出现一片红光。是砂皇荀三和他的银甲军队!他们出现并迅速袭击周遭的海国军队。 “敌人在我军中,前后夹击!允许混战!”海国军队的先锋孙可儿调转战马的头向荀三扑去。 但还不等她靠近砂****出现的地方,荀三和他的银甲军在月光下已经杀出一条血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了孙可儿。 在接近孙可儿时荀三向她抛出了两张牌,孙可儿冷笑一声闪过牌,却发现那并不止两张牌,而是一张之后接一张,几千张牌变成两条纸鞭子在空气中如同邪恶的生物一样蜿蜒扭曲,将她紧紧缠绕。 全身被纸牌紧缚,眼看就要被赶上的荀三所擒的孙可儿一咬牙,全身突然散发出红光,然后从红光中走出三个血色的人型体,逃离了纸牌的束缚。正是血柱! 纸牌自然的垂落在地上,三个血柱缓缓走近,像液体一样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血柱。再之后皮肤开始在血柱上长出,变出了人的模样—荀三不会忘记那张孩子的脸,正是彼丘。 “三位一体?”一滴冷汗从荀三额头流了下来,他咧着嘴角冷冷地问。 皮肤像新生的婴儿一样透亮稚嫩的彼丘以荀三还未见过的,特有的成熟的微笑回答他:“是的,好久不见了。” 突然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在彼丘身体内响起来:“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对付自己的熟人,让我出去收拾他吧。” 荀三记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安魂婆婆。 又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彼丘身体里响起:“他看上去不强……” 彼丘的脸上闪现着一丝痛苦,但最后他却摇坚定地摇头说:“你们既然舍弃了独立的肉身来帮我,就不要左右我的意志,否则就让你们在我体内死去。” 荀三望着彼丘声音颤抖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彼丘笑笑,指着荀三胸前的那个怪砂壶笑道:“大哥,你不还是一样吗?” “对,我们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荀三打了个哈哈说,“但你今天率军队来讨伐我,难道连过去的情份都没有了吗?” “情份还是有的……”彼丘轻声呢喃着说,“交出你胸前那个壶,我就回去。” “哈哈哈哈!”荀三大笑了起来,猛烈的大笑使他的浑身年轻的肌肉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只顾着大笑,而彼丘也不阻止他,认他狂笑着。 良久当荀三笑完后,他说:“没了这个壶,我的青春和力量就没了,砂国就不会复兴。更何况,你没有理由得到它!” 彼丘说:“理由我有。我要把你们所有人带离这个世界。你难道不想回家吗?荀三!” 荀三反问:“你想吗?” 又是长长的沉默。之后,彼丘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但我没有选择,我好不容易才到这,只有我懂得莲花往生的七道,我必须这么做。” “你和游星守一个样子!老是对别人说必须这么做,应该这么做!但做的事都是没有意义的!”荀三大骂起来。 “不走到路的尽头,谁也不知道结局怎样。”彼丘的胸口突然裂开,伸出两只血手,递出两把暗红色的匕首。然后他一张嘴,喷出一大片血水,如墨般落在地上,侵入地底。 荀三冷笑道:“我说的只是为你好,我并不怕你。你凭什么战胜拥有神器的我?” “呵呵!”彼丘狂笑着,刚刚侵入地底的血水突然从荀三脚底窜出,直奔向荀三的胸口。荀三闪过那片怪异的血水,只见射失的血水,以极快的速度具象化,在空气中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手,再次抓向荀三。于此同时,彼丘的两把匕首已经掷了出来,以无可挑剔的轨迹划向他的脚腕。 荀三这次躲避得便狼狈了些,好不容易避开了血爪和两把匕首落地,却发现其中一把匕首变成了孙可儿,另一把匕首落入她的手中,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血鞭子。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恨恨抽向他。 一道永远也不可能消失的鞭痕烙印在了荀三的脸上,他感到无比愤怒,仿佛遭到了戏弄。他冷漠的眼神狠狠盯着孙可儿,然后慢慢将手伸向胸前的砂壶。 彼丘突然大喊:“可儿,闪开!” 孙可儿还沉浸在刚刚连环攻击的快乐中,对于危险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只见一道白色地巨大光线从荀三胸口喷出,白光发出巨大的轰鸣,并将白光所照到的一切军队都化为乌有。 荀三收起胸前的光线,看着自己所创造的战绩颇为满意。但突然皱起了眉头,只见之前的血爪变成了一双血红的翅膀,带着孙可儿漂浮上了天空。 只是孙可儿腰部以下已经全部没有了,她正痛苦得满头是汗,说不出话来。 彼丘同情地看着她,对她说了声:“快回来。” 孙可儿这才委屈地一下子扑入彼丘的怀抱,慢慢融入彼丘的身体。 “怪物!”彼丘的语气有些敬畏。 “那砂壶才是。”彼丘说,“为了回馈你的精彩表演,是我给你看看我诛杀神的手段了。” “诛神?怪不得不把神器放在眼里。”荀三淡淡说,“但你一定会失望的。” 彼丘笑了笑,突然径直地跑向荀三。荀三豪不客气地将手放在胸前,然后向彼丘射出强光。 白光中彼丘的肉体似乎灰飞烟灭,但白光泯灭时,依旧有一个红色的人影向着荀三冲了过来。荀三看着那个血人的脸竟然惊呆了:“游……游星守?!” 荀三的迟疑让血人的速度显得更快,他大喊着:“血竹!”自己的身体立即变成无数根竹子刺向荀三,荀三后知后觉地山避开。但那个血人却已腾空大喊着:“火雨!” 无数根燃烧着的血柱从空中铺天盖地地刺向荀三,荀三跌倒在地,仰天对着落下的竹子大喊:“为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洛神的秘密 荀三仰倒在地上,眼见血竹火雨就要坠下将自己的身体贯穿,大喝一声:“折!” 胸前的砂壶绽放出紫红色的光芒,落下的血竹,在那片奇怪的红色光芒下不断改变着方向,而最终被折断、扯裂。 “这就是那壶的真正能力吧?空间和时间的容器?”血人重新长出了皮肤,变成了彼丘的形态。 “这不算什么。”荀三从地上爬起来,冷着脸说,“倒是我要问你,你为什么变成了游星守的样子,并使用他的招数?” 彼丘笑笑说:“也许以前太熟悉他了吧,所以在力量到达顶峰的时候会无法抑制变成那个样子……怎么?你不会是看到他的样子,下不去手吧?” “当然不会。”荀三回答得很干脆。 “那就好。”彼丘一咧嘴,“我们继续……” “住手!”彼丘的话突然被打断,他马上看到远处跑上来的一个女人—亦沾。 “哟。”彼丘微笑地打了个招呼。 亦沾却挡在了他和荀三之间大喊:“你们都在干什么?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为什么可以这样毫不犹豫地屠戮对方?” “我是为了保卫我的国家和我的青春。”荀三毫不掩饰地回答她。 彼丘依旧指着荀三胸前的砂壶说:“我是为了那个壶,有那个壶,我就可以带所有人离开这里,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 “一定要互相残杀吗?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彼丘苦笑着摇摇头说:“在这个世界里,绝对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荀三点点头说:“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彼丘已经如鬼魅般错过亦沾的身旁,冲向了荀三,这次他选择了贴身的匕首攻击,招招都割向荀三的要害。 荀三小心闪躲,突然他发现从彼丘胸口裂出一只手,猛地揪住了他胸口半露出来的砂壶的壶口。荀三大喝一声:“自取死路!” 壶口溢出紫红色的光,那只贪婪的手瞬间便被扭曲扯裂为细末。荀三刚松一口气,从彼丘胸口又伸出另外一只血手。还不等荀三释放那紫红的光便听到彼丘冷冷地叫了声:“血爆!” “嘭!”一声巨响,那只血手便立即爆炸了开。荀三趔趄地退后几步,发现自己胸口的肌肉已经被炸掉了一片,镶嵌在肌肉上的砂壶也更加松动。 还不等他调整好自己被动的姿势,彼丘又已经贴着他站好,依旧从胸中伸出了血手揪住壶,准备第二次血爆术。一滴冷汗从荀三鼻尖滑落。 正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叫喊在彼丘和荀三身边响起:“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只见一只细白的手直接深入了荀三和彼丘之间,捉住了那只血手! 彼丘和荀三都吃了一惊,但血爆术已经无法逆转。“嘭!”的又一声巨响,巨响间,三股巨大的水流将三人的身体弹开。 三人被水浇湿,更令人震惊的是荀三的身体竟然没有受到血爆的伤害。而那只白皙的手依然完好的长在亦沾身上,完好无损。 “怎么会?!”荀三和彼丘异口同声的问。 “这是我来到死乡后的变化……我……”亦沾微微皱皱眉,避开两人的目光,缓缓说,“我是不会被伤害的。” 彼丘和荀三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这样的平凡的女子竟然会拥有这种本事。不受到伤害!这连昔日的不死女也不能做到这种事啊! “并且,我能治疗他人,虽然要耗费一些体力……所以……”亦沾的眼神由羞涩变为自信,她说,“我是不会让你们互相伤害的!你们谁受伤,我就治疗谁!” “嘻嘻……”荀三突然狂笑了起来,“看来真的连你都变了……喂,死小鬼,你还打吗?” 彼丘收回先前惊异的目光,转而点点头说:“当然,我可是有办法在她治疗你之前将你杀死哟!” 荀三呵呵一笑说:“那好,我们赌一把!最后是谁活下。” 亦沾的眼神变得凌厉,现在只有靠实力阻止他们了。 荀三一抹嘴角的鲜血,胸口的沙壶绽放出红色的光。“飞沙!”荀三一声大喊后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彼丘紧紧地注视着附近的变化。突然一片七彩的光由他的身后散发出来,彼丘猛地回过头,却被刺眼的光迷了眼,看不清光中是什么。 只听那片光中荀三略微颤抖地嘶叫:“万色!” 彼丘便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被无形的刀割裂着,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竟然被恐怖地拉长到数倍,眼看就要断裂,他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他的身体竟然真的断裂开了—四肢全部掉落在地上,他的身躯笔直地立在沙丘上,如同自己的墓碑。 光消失了,露出了荀三疲累的人影,他也筋疲力尽地倒下。手撑着地,大口的喘着气。 亦沾看到眼前这幅情景几乎又要惊叫起来,她怎么也弄不懂,世界怎么会变得如此残酷,四肢脱离了身体难道不会痛吗?伤害别人的人,难道不会想到那种痛楚吗? 她迅速地奔向彼丘,要为他治疗。却发现彼丘断开的四肢竟然如墨水般化开,然后渗入沙子中,紧接着从沙土中发芽变成红色的藤茎,藤茎蔓延向彼丘的身体,最后将他的身躯抬起来和四肢重新聚拢在一起。 荀三和亦沾看得哑口无言,彼丘的四肢竟然就这样重新接好了。先前的红色藤茎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居然绽放出一颗颗金色莲花,然后莲花又迅速摇曳成光线,将彼丘的全身覆盖。他身上的伤口立即就复原了。 彼丘朗声道:“现在的我,或许也不会死掉。不过没有人证明过……你们是我的朋友也好,敌人也好,我要带着所有人离开这。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哈哈哈……”荀三大笑着站起,“什么时候学得游星守一样执着了?” “你不也一样吗?”彼丘回敬。 “你们住手!”亦沾喊道,“够了!我受够了!什么执着,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自私鬼罢了!我一定要阻止你们!” 荀三瞟了她一眼笑道:“你看,连你都变得执着了啊……” 他们说话之际,彼丘大步地走向荀三,手中的红色匕首缓缓伸长,变成红色的长刀,那形状和阴阳星一样。 荀三冷笑着摸着胸前的砂壶笑道:“这次我会把你吞到砂壶里,那你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就算你是不死之身也不会再骚扰到我。” “试试看!”彼丘突然加速向他冲去,就如同是夹杂在砂国沙粒间的一阵黑风。 荀三也迫不及待地打开胸口的壶,令其再次绽放七色的华光。 黑色与七彩爆发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种没有人见过的颜色。在那颜色中,原本厮杀的两国士兵全都灰飞烟灭,就连赶上的蚕与鹤也消失了踪影。沙粒不断地下陷,所有东西,包括微小的沙粒都在无声的爆破。 在那颜色中的他们,却僵住不动。 “咦?”彼丘的血色长剑此时已经贯穿了亦沾的心脏,而荀三也呆呆地望着亦沾的背,刚刚的攻击全部被她一个人承受了。 但她为什么还活着呢?究竟谁是不死女呢? 天啊,谁来给个解释?两个男人同时这么想。 第一百零五章 拥抱凋零 “终极流动!”亦沾大喊着,其人渐渐变成透明的液体,液体从彼丘的血剑缓缓流向他的身体,彼丘刚想抽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透明液体变成绳索连在彼丘脖子上,现在即使想用血分身逃走也是不可能的了。 亦沾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揪住荀三的衣领,大喝道:“那么想打的话和我打啊,我的终极流动会洗掉你们身上所有的力量,让你们变成普通人!” “笨蛋!快放手啊!”荀三大叫道,“失去这力量我会衰老的!” 彼丘却冷静地笑笑:“就算失去力量,我也会这样做下去……” 亦沾一皱眉,液体原本缓慢的流动变得迅速,如瀑布般狂野地包围住彼丘和荀三的整个身体。 荀三和彼丘都感到身上的力量在迅速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重。彼丘自嘲地说:“还是不能得罪你这个女人啊,倒是……” “你这招是谁教给你的?” “是我!”一个陌生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从他们身后传了出来,将三人吓了一跳。 一个人影从朦胧的沙尘中缓缓走近,荀三看到他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时,怎么是你?”亦沾倒是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教过我?” 身着蓝衣的时笑笑说:“你是想说这招完全是你自己想到的吧?但其实那是我赐予你的,先不说这个了……荀三,别来无恙?” 荀三满头是汗,眼睛避开时的目光。 “看来你还不能保护我的砂壶呢……”时一字一句地说道,“把它还给我。” 荀三突然抱着头大叫了起来:“不要!” 时缓缓道:“为什么给你青春,你反而更看重生死了呢?” 亦沾问道:“砂壶是时给你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荀三颤抖地说道:“一来到死乡,他就把这个砂壶塞到我的胸口,是的……与其说我是砂皇还不如说他是。只是他之后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或许让我认为我是砂壶的主人。” “你究竟是谁?”亦沾警惕地看着靠近的时。 “我?”时笑笑说,“我不是一个人,我和那壶一样,是魔君为你们准备的最后一道难题。” “没想到你竟然是魔君的人,魔君究竟有什么目的?” “没有人知道魔君的目的。”时用手掳平蓝色衣服上的褶皱,伸出一只手向荀三胸口的砂壶。 荀三全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要干什么?!”亦沾大喊。 “让荀三保管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应该收回壶了。”时淡淡地说。 “目的?你说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四件神器的主人以及那个不死女……” “可这里并没有人有神器,除了荀三。” “哈哈哈哈!”时的目光扫向彼丘说,“你们也许还不知道,这个彼丘身上有着真正的神器哦!” 沉默良久的彼丘冷哼一声说:“胡说什么?我的海星司南早就被花帝毁坏了。” “哈哈哈哈……”时孩子般地眯着眼笑笑,“给你个提示,海星司南是一种花的名字……” 彼丘脑海中迅速闪现出尼蒲拉将金色莲花种在他心中的一幕,浑身一阵颤抖。 “看来你也明白了。”时笑笑说,“总是帮着人类解开疑惑,看来我也真是好人哦。” 时白皙修长的手终于放到了荀三胸前,温柔地对荀三说:“好啦,是该还给我的时候了,你已经拥有它够久的了……” “等一下!你……”亦沾颤抖地问,“你取出壶,荀三会怎么样?” “会死吧?这我也没试过。” “我决不允许!”亦沾骤然收回附着在彼丘和荀三身上的液体包围,将那液体再次裹向时的身体。可是那液体却无法附着时,尴尬地流到地上。 与此同时,彼丘鬼魅般地带着他的血色长刀刺过时的身体,可是时的身体只是如水波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的涟漪,竟然完好无损。 “你们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魔君赋予的,你们对于魔君来说,只不过是必然的因果。难道还不明白吗?” 时说完一皱眉,一抬手,三人身上全部猛烈的颤抖起来。只见这个面貌平淡无奇的不能给人留下印象的人,轻轻张口道:“拥抱--凋零!” 三人的身体周围立即出现一层淡蓝色的光膜,身体的一切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渐渐的变得像要停下来似的。就连亦沾要张口问话,问话也变成一个个音节,彼此没有联系,而让人无从分辨。 时淡然地说:“省点力气别说话了,我的拥抱凋零会让时间的速度变慢,甚至能让你们的心脏跳到变慢,血液停止流动,这和亦沾的终极流动可是不同级别的术。你们的身体现在全部受我支配。所以……还是省点力气。” 时走向荀三,把手放在砂壶上,用力一扯。那红色的砂壶带着红色的鲜血,从荀三身上剥离开。 时刚露出微笑,却发现那颗血淋淋的砂壶碎裂成无数块,从他的指尖流逝到地上。这还没有结束,那红色的碎块在地上凝集成赤红的血色墓碑,在上面缓缓出现一行字: 你是谁? 时浑身颤抖着看着那行字。那行字下面紧接着又出现一行字: 难道你谁也不是?你是虚无? 时的脸上被恐惧的表情笼罩。 又一行字出现: 魔君是谁? 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时无力地跪伏在墓碑前,头上流出豆大的冷汗,他大口喘着粗气。他想动,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一切事物都仿佛变得缓慢,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竟然在慢慢停止。 他突然大叫一声:“时之裂!” 只见他自己的一条手臂突然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在白光中手臂突然一下子萎缩了起来,原本鲜活的皮肉此刻已如干枯的树枝,鲜血从手臂流下。 可是同时,时停止了流汗和喘气,眼中的世界与刚才也截然不同:砂壶仍然完好无损地在荀三身上,而那墓碑更是凭空消失了。 原来真是幻术? 一个人影挡在荀三他们三人身前,一张迷人笑容的脸,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秦无益……”每个人都在心里默念、熟悉、重温这个名字。 第一百零六章 存在之镜,真相之门 “每个人来这里都有目的是吧?”无益笑笑说,“我的目的就是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是谁而已。” “这对你很重要吗?”时面无表情地问。 “本来不重要,但为了我死去的父亲,为了那对兄妹,我必须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可。” “你指傅小菊和傅小眠?” “对。”无益诚恳地看着时问,“你能告诉我吗?” “你怎么肯定我会知道?” “因为我父亲留给我的信中提到了不死女,而我们追寻不死女来到这个死乡……我一直在寻找死乡的最大秘密,却发现死乡的最大秘密就是如何离开死乡,也就是如何使用四国的神器吧?” “你很聪明,但我保证你不会希望知道事实的真相的。” “想不想知道由我决定,但你一定要说!”秦无益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 时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他之前炸裂的手臂正在痊愈。那种痊愈看上去很诡异,因为它不是治愈,而慢慢的长和在一起,就像把炸裂的过程反过来一样。 “那就让我告诉你第一个最简单的真相吧……”时呼出一口气说,“除了魔君,没有人能伤害我。” 秦无益淡淡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人的心中最大的敌人是谁?” 时浑身一颤,因为在他眼前突然出现无数块镜子,每块镜子都反射出他的样子,镜子铺天盖地将他周围都塞满,原本前进的路被消灭,只有他和镜子,镜子和他。 时突然感到无比自卑,无比胆怯,他无法直视那些镜子,只得闭上眼睛。 但那些镜子开口说话了:“告诉我一切,真相是什么?否则你就要面对你自己,自己的声音,自己的缺陷,自己的痛苦,闭上眼睛也无法阻挡那些镜子,因为它们是照射到你的心里……” 那些镜子反复的念诵着。时尽管闭上眼睛,可他的确看得到那些无处不在的镜子,镜子从亿万个角度照射他,他一下子看清了自己,他无处可躲。 正在这时,一扇白色的门突然树立在他面前,从里面散发出白色的强光。只要进入那白光中,一定就能躲避开那些可恶的镜子了吧? 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入了那扇门…… 一滴水滴在时的脸上,他逐渐从那片白中清醒过来,那些镜子和门都已经消失了,周围又恢复到真实的世界,只是天突然开始下雨了,开始是一滴一滴,轻浮地打在他身上,紧接着就变成野兽,残忍地践踏了大地。 时揉揉模糊的眼睛,荀三他们依旧在地上喘着粗气,只是前面站着的秦无益完全痴呆了般地盯着天上的雨,大气不出一下。 “看来你成功了哩……”时冷漠地冲着秦无益说,“窥探了我的心的滋味怎样?是不是变得和我一样一片虚无呢?嘻嘻……” 冷漠的他居然笑了,而且之后变成了狂笑。他干劲十足地走到荀三面前说:“够了,你要是知道真相,你也不会抵抗的,不过那对你太残忍,荀三……” 荀三拼命想躲开他,可是时的手毫不留情地拔出了他胸口的砂壶。鲜血如注地喷洒出来。荀三的皮肤在失去砂壶后,一下子就变得褶皱了起来,回复成了一个小老头。亦沾连忙替荀三治疗伤口。 时指着亦沾仍然停不下自己的狂笑:“哈哈哈哈!你要是……知道真相……你也……不用救他了……哈哈哈哈!” 彼丘一咬牙,突然变成了五个血柱,其中四个朝四个不同的方向逃跑,只留下了一个,搀扶起荀三和亦沾。 “想跑了吗?”时的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世界居然静止了,连呼吸,血液,甚至天上的雨都停顿住了。虽然那只是很短的一瞬,但是彼丘已经倒在了地上,另外几个血柱爆炸消失化成了血水,渗入地下。 “大家为什么要挣扎呢?”在雨中狂笑的时突然停止了狂笑一字一句地问,“越挣扎只会越痛啊……”时突然说着说着抽泣起来,泪水在雨中溶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 而不远处的秦无益还是跟刚才一样,望着天空中刺下的雨,无动于衷。眼睛被雨水刺痛了,他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时自言自语道:“我的任务就要结束了,再带走这个海星司南就行了……”他弯腰将之前倒在地上的彼丘扛在肩上。 正在这时,亦沾突然用仅剩的力气一掌击在地上,一道黄光将时包围,一条巨大的,如泥土般的龙从时身边擦过,并迅速遁入土中,把地上砸出一个硕大无比的坑。时这才发现肩上的彼丘已经不见了影子。 时忿然地要对土龙逃跑的方向攻击却听到亦沾的声音:“那是死神守护者的土龙,你的时间把戏对它是无用的。”说完气力全无地到在地上。 时看着她无言以对,良久才呼出一口气说道:“哎,你们这些家伙,真的很会添麻烦啊!” 然后凭空地消失了。 大雨持续地下着,亦沾缓缓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背着荀三向砂国的地下宫殿走,可是没走两步又倒在泥水中。 雨雾中两个人影出现,一高一胖,正是鹤和蚕。他们急速跑到亦沾面前,扶起她。 鹤说:“对不起,主人,我们怕被那人发现,告诉魔君。所以……” 亦沾摇摇头指了指身旁的荀三。鹤心领神会地说:“我会把你们带到安全地方的。” 亦沾又指指远处发呆的秦无益。鹤点点头说:“好的,还有他。” 鹤扶着亦沾,蚕冲了过去将秦无益扛在肩上,又将荀三夹在腋下。众人一起消失在迷茫的雨中。 远处两双贪婪的目光正盯视他们离去的背影。那两人隐藏在沙丘之后,带着蓑笠,穿着蓑衣。其中一人轻轻地咳嗽着,另外一人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的皇帝?”说话的正是黑水仙席夙云。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那人停止了咳嗽,正是面貌年轻,心却苍老的皇帝秦城。 “是是是……”席夙云咧着嘴应诺着,却丝毫见不到态度有任何尊重,他只是仍然看着亦沾他们的背影。 “刚才你也看到那个时的力量了吧,我的皇帝?”席夙云不无刺激地说,“那个控制时间的力量加上不死女的秘密,正是你伟大计划中不可缺少的吧?” “喂……咳咳……”秦城兴奋地咳嗽起来说,“跟着他们就能找到不死女了吗?” “放心吧,要找到不死女就一定要找到游星守。”席夙云呼出口气说,“而这堆人里有对游星守最重要的东西,我了解游星守……”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找游星守报仇罢了!”皇帝顿顿说,“我很好奇,你跟他究竟有什么仇?” “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席夙云挑衅地说,“或者你想像刚刚那个秦无益那样,享受知道真相的痛苦?” “……咳咳……”皇帝用咳嗽中止了谈话。 席夙云的目光仍然紧盯着雨的深处。 第一百零七章 月亮的背面 花国安在的宅前,游星守缓缓地走出骸月的房间,拉上房门,抬起头,正看见冰帝不冻安在忧郁的眼睛。 “她睡着了……”游星守解释道。 安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让声音平稳地说:“那已经和我无关了,我知道望春不会再回来了。” 游星守与他并肩站着,本想说些什么,又抑制了住。 安在悠悠地说:“真奇怪……我现在竟然完全知道望春的想法,她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游星守问。 “那是因为她爱上了你啊。”安在继续说道,“就像你爱上了她一样……” “可她很恨我。我……” “别再说了!”安在突然大声地打断他说,“你不需要替她解释!我从未觉得她的变心让她丑陋!她的真诚才让我感动!为了一个已死的我,跑到这里来,还要她怎样呢?” 游星守突然感动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他知道那是什么,连忙擦掉,大声说道:“总有一天望春会回来的!我要带着骸月去找我的妻子了!你跟我一起来吧!” 安在摇摇头说:“我就是讨厌这样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死不悔改!望春不会回来了,她就是讨厌这样的你……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回雪国做一件事情。” 游星守无言地退入骸月的房间,静静地看着沉睡的骸月。 想着的却是那个恨他、骗他、爱他的望春。他早已通过天眼和千年眼得知了自己妻子的下落,接下来就是去找她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吗?只是他再也没有自信能够带妻子回到现世。 他和妻子的重聚会不会也和望春与安在的重聚一样呢?爱化成感动,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这时他的身体突然感觉有些异样,一只细小而颤抖的手伸入了他的裤裆间,他被那小手握住。他定睛看时,却发现红着脸的骸月正羞涩地看着他。 他无法做声,骸月变靠近他,低下头来为他吮吸、吮吸。他仍然无动于衷,直到骸月轻声说:“把我当成望春吧,我和她是一样的……” “一样的?”游星守痴痴地重复她的话。 “嗯。一样的爱你。” 从游星守的身体里突然涌出一种要全部给于的她的情绪,他狂野地将她按在褥子上,不太温柔地爱抚她的身体。她的表情,羞涩地微微皱眉,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自己。 望春的眼睛? 游星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和她融为一体。肉体的yu望变成了爱的图腾,游星守感到自己像是一壶水,在慢慢地填满一个空杯子。在这样的紧张和兴奋下,他的千年眼不自觉的启动开。 骸月在他身下迎合着,边看着那只千年眼的图腾,阅读着他千年的记忆。包括他和她的所有记忆,他和望春的所有记忆,这使她更兴奋,紧紧地搂住游星守不放。然后终于在高潮之后,两人沉沉睡去。 翌日,游星守起来时,骸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看着他,笑嘻嘻地说:“走吧,去见你的娘子吧。” 游星守想到昨夜的冲动和鲁莽,怎么会将骸月当成望春发泄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你啊……”骸月笑笑说,“老是抱歉抱歉的……自己和别人,你总要对得住一样吧?” 游星守想想也是,他谁都对不起。准备完毕,游星守拉着骸月走出了花国的城门。 “路很远吧?”骸月问。 “不远,拉紧我的手!”游星守命令道。 然后游星守单手从怀里摸出黑漆漆的阴阳星,凭空一挥,便从地下长出了一棵苍老的树,游星守拉着骸月站在树干上,那树便腾空而起,化作了一只巨鸟。 “好好玩!”骸月拍着手喝彩。 这时城门内跑出无数的士兵,为首的正是红莲。 红莲大嚷着:“花帝!你不要你的臣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游星守站在巨鸟上俯瞰着她说:“我现在委任你为临时花帝,花国一切事务由你处理。我身上的原花帝的力量,如果将来有办法归还,一定归还给你。归还给这个国家!” “混蛋!”红莲红着眼睛嘶声大骂。 游星守却毫无所动地一指远方,说:“去那里。” 巨鸟有灵性地嘶叫了两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远处飞翔。 巨大的空气冲击迎面而来,骸月一个站立不稳刚要跌倒,从巨鸟的背上便长出了柔软的藤蔓,接住了她。 游星守走过去轻轻地拉住她的手说:“我现在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会找到我的妻子,并带大家一起回家。” 骸月调皮地笑笑说:“回不回家都无所谓啦,不过你能教我怎么变出这个木头鸟来吗?实在太好玩啦。” 巨鸟嘶叫了两声。 游星守淡淡说:“你喜欢它就好,等会我要你寸步不离这只鸟。你做得到吧?” 骸月眨眨眼睛问:“你想私会老情人?” “算是吧。” 巨鸟的速度突然减慢了下来,骸月低头看去,他们正盘旋在一个古怪的高塔上空。巨鸟终于缓缓降落在了塔下。游星守刚走向塔,骸月便要跟来,没想到巨鸟鸣叫着长出藤蔓,轻柔地将她整个人给束缚住。 游星守回过头来说:“听话,好好地在这看着吧。” 骸月的眼神显得担心和不安。 游星守独自踏上前方的白塔,骸月远远看着,她突然想过自己来过这里,不,不是自己,是望春曾经来过,和游星守一起。她昨夜从游星守的千年眼里看到过这一段故事。 那是望春和他来死乡前穿越的那道月亮古镜宝塔! 可是为什么入口会出现在死乡呢?她记得他们进来口入口就消失了,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就是离开死乡的捷径? 指尖游星守终于踏上白搭,他的手轻轻抚mo了一下塔上的古镜,然后缓缓睁开额头的千年眼,一道蓝光从眼睛里穿过古镜,照射在墙上,形成一道巨大的门。 游星守颤抖地用手拉开那道门,然后,他们所处的世界完全改变了。 一望无际的芦苇坡,那正是他们来时的入口。 “这是?”骸月也注意到自己周围的改变,此时巨鸟已经随风化成灰烬,她终于可以自由行动,她跑到游星守的身边,紧紧依偎着游星守。 而游星守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前面芦苇坡上站着的一个女人,那是个老女人,游星守不会忘了她还有她的孟婆汤。 第一百零八章 佛赐予鬼的希望 芦苇坡的风从来就没有听过。游星守目不转睛地盯着孟婆,满脸褶皱的孟婆也看着游星守。终于,游星守慢慢向前踏了半步。 孟婆的双腿微微抖动了一下,却最终停了下来。也不知她是要前进还是后退。 游星守缓缓走到孟婆的面前,向她的银发伸出了手,孟婆却躲了开。 游星守终于开口说话了:“露儿,我们回家吧。” 孟婆浑身一颤,沉稳的目光变得慌乱和不安。 “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游星守额头的天眼已经睁开,发射出一道光,孟婆枯萎的皮肤开始一层一层的被剥离,脱落,最终,一个完美动人的女子出现在游星守和骸月面前。 骸月从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女人,即使在游星守的天眼中也不曾记载这个女子的容貌。但她很容易就明白了她是谁。 陈露儿。那个让游星守魂萦梦绕的女子,那个这段故事的始作者,竟然就这样出现了,而且竟然一早就已经遇见。 陈露儿轻轻说:“陈露儿,那个名字好久没有听过了。我是死乡的守护者之一,仅此而已。” “你还是我的妻子。”游星守心平气和地对她说。 陈露儿的肌肤慢慢开始变皱,又恢复了老太婆的样子。她看着游星守诧异的目光说:“即使你的妻子是一个老太婆吗?你的天眼还不足以让我恢复青春。” “这是怎么回事?”游星守突然大吼了起来,“我要知道一切原因,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变成这幅模样?” “我已死了,这是事实。我被魔君赐予了永恒的生命,作为代价,我成为死乡守护者之一……” “魔君竟然要守护死乡?” “是的,魔君比任何人都爱着死乡,因为他只在死乡中生存……” 游星守思索了片刻,解开眉间深深的皱,动情地问陈露儿:“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陈露儿淡淡掳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干枯得如同树枝的手臂说:“魔君在我身上施加了一个术,我虽然不会死,但身体会越来越衰老,衰老的速度异于常人。你想要这样的我吗?” “为什么不想?”游星守突然大吼了起来,他的情绪激动得让人害怕。骸月远远的同情的看着他。 “不,你心里是不想的……”陈露儿轻轻走到游星守身边说,“即使你想,我也不想。” 她轻轻抚mo着游星守的后脖颈,游星守镇定下来,问:“那告诉我魔君在哪?我去让他把你恢复原样。” “没用的,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饵,魔君的目标是你和她……”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骸月继续说,“不死女。”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游星守感到一股愤怒的火焰自内心向鼻腔上窜。 陈露儿点点头说:“我会告诉你这一切的,你来到这里,就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游星守轻轻拉着陈露儿的手说:“我会把你变回原样的,我会带你回家的。” 陈露儿回以微笑,但太短暂,看起来就似在苦笑。她离开游星守,径自走到骸月身前说:“请先听一个故事…… 佛因怜悯恶鬼,而割肉喂鬼,恶鬼食用了佛之肉便有了‘佛之心’,不但不再约束于六道轮回循环之理,还反而误以为自己是佛,想以己之力惩奸除恶,挽救世间悲剧。 后来,鬼为了拯救众生,错过了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而流连在人间。他拯救的人越多,越感觉到自己的不幸、孤独,自己越痛苦。 鬼找到了佛,跟佛说,‘让我死。’ 佛说,‘我已无力杀你,谁都无力杀你,你将永远活着。’ 鬼说,‘活着如此痛苦,你为何还能如此快乐?’ 佛说,‘佛的快乐是因为所有人都想快乐,而不是所有人都快乐。’ 鬼大笑说,‘你虽施与我你的肉,但我想着让好人快乐,让坏人痛苦。而你只想着假仁假义,欺骗世人,对世人放任不管!’ 佛说,‘人世由人掌控,我只需留下希望,人们便会乐此不疲地快乐。’ 鬼说,‘那,你许我什么希望?’ 佛说,‘我许你杀死佛,替代佛的希望。’ 鬼说,‘很好!可是我要怎么杀死你呢?’ 佛说,‘我予你被封印的银色小刀,你可在茫茫人海中找寻破解封印的方法。一旦解封,佛将因它而死。从此你便是佛。’ 鬼说,‘那么在杀死你以前,我岂不是永远这般痛苦?’ 佛说,‘你的痛苦是因为你不会遗忘,我将指引你前去遗忘之地。你若放下记忆,从此了无牵挂。’ 鬼问,‘我若遗忘,又怎么会记得去追逐杀你之路?’ 佛说,‘缘就是如此,佛只渡有缘人。 …… ” 游星守感到震惊,他说:“这个故事我听过。七鬼中的虫孚楼曾经和我说过……当时在的还有亦沾。” “你想起来了吗?其实是我让七鬼去阻止你来死乡,并让他们告诉你那个故事的。” “为……为什么?”游星守的这一次震惊是一种灵魂的颤动。 “对不起,星守,因为我一直很矛盾……一方面,我不希望你来,你来就会看到我这个样子,并且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你来,你来带我走……所以我操纵了七鬼,阻止你,并让秦无益保护你。” “七鬼为什么听你的?秦无益为什么听你的?他是七鬼的领袖啊?” “七鬼中的每个人其实都跟你一样,想复活自己死去的一位亲人,我利用了他们这点。而秦无益,我只是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就听命于我了。” “什么秘密?” “我告诉他,他的父亲就是魔君。” 游星守一阵木然,随即醒悟地问:“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魔君亲自跟我说的,他说:‘我是所有人的父亲’。” 还没等游星守接着提问,陈露儿又接着说:“十三魔肖由魔君直接下令指挥,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魔君。” “你见过是吗?”游星守问。 陈露儿身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长长吁了口气,摇摇头说:“没有……” “席夙云呢?他为什么那样恨我?”游星守想了想,这可能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因为……”陈露儿刚准备回答,却停了下来。 “因为我和你这个懦夫不一样!”一个充满仇恨的声音自游星守身后传来。 第一百零九章 花的秘密 鱼肠剑破空而出,这一剑的气势,任何人也不用逃避。游星守手在怀间一闪,漆黑的阴阳星破空而出,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漆黑,然后在那片漆黑中一道绯红的光亮闪现了一下。伴随而来的是“当啷”一声剑与剑碰撞之声。 游星守转过身来便看到了那张满是仇恨的脸。 席夙云。 “你为什么恨我?我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游星守红着脸问,“即使你恨我,为什么连我的朋友也被你牵连进来?你为什么如此地针对我啊?!” “哈!你这家伙问得好!今天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吧!”席夙云两眼简直像要喷出火来,“魔……” “住口!夙云,你不可以说出那个!”陈露儿突然朝席夙云大喊。 “啊--!”席夙云痛苦地叫了起来,他的背后亮出赤红的图案,正是他的黑水仙纹身。他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让人听了觉得像是在烧烤自己的肉体。 他终于浑身是汗地倒在地上。 游星守呆呆地看着陈露儿说:“那纹身是你做的吗?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真相呢?为什么?” 陈露儿的目光忧郁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席夙云,再看看一脸怀疑的游星守,说:“你真想知道?” “是的,我想!” “那请你再一次用天眼把我的身体暂时变年轻吧!” 游星守照做,她又变得那样美貌,无人能及的惊艳。 陈露儿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完美的身躯。 眼前的一切让游星守心如刀割。陈露儿的全身竟然被纹满了黑色的莲花。与席夙云不同,她不但背上有,前胸,和四肢全都有。 一种心被到戳伤的感觉袭向了游星守。他颤抖地问:“这……为什么?” 陈露儿合上衣服,她的身躯也重新变得苍老而干瘪:“这个叫秘花,是魔君封印那些有秘密的人的枷锁。只要秘密将被泄露,它就会开启。灼烧守秘者的灵魂和身体,让秘密永远无法泄露……” 游星守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问:“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相信我,你所不知道的只有一个秘密。”陈露儿一边穿上衣,一边宽慰他说。 趴在地上的席夙云喘着粗气说:“至少我还能告诉你一个不受秘花惩罚的秘密……” 游星守转身看着他。 席夙云干笑了两声说:“我爱着露儿!而且比你更爱她!” “别说了!”陈露儿阻止他说下去,席夙云大笑着,他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 游星守的身躯发出轻微的响声,那是因为他的全身肌肉绷紧所发出,他喘着大气对席夙云说:“我会找到魔君的,我会带走露儿的,你,没有机会!” “哈哈哈哈--!”趴在地上的席夙云狂笑着说,“陈露儿,听到没有?他的话多好听!游星守,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因为,她是不会跟你走的,她会永远守护我!” 游星守惊诧地看向陈露儿,陈露儿无奈的摇摇头说:“他说得对,在你见到魔君以前,我哪也不会去。” “难道你不相信我?”游星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难道你不信,我会将你的容貌变得如同以前?” “她无法相信,那正是她的悲哀,哈哈哈哈……”席夙云在一旁大笑。 游星守再也无法忍受席夙云的冷嘲热讽,他的阴阳星“苍”的一声破鞘而出,一道蓝光,袭击向地上还没有起来的席夙云。 席夙云的身前突然拱起一个土筑的城墙。一个魁梧的人影在那城墙之后,一看那人,游星守更加错愕了:“你是……亦沾的父亲……一方山?”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一方山抖抖身上的尘土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死乡守护人之一,魔君让我在这里等你,告诉你去见魔君的方法……” 游星守思维一下子僵硬了,他隔了半天才颤抖地问:“他知道我要去见他?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决定。” “你会去的。”一方山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你想给你的妻子永恒的生命,你破解了不死女的秘密吗?即使现在陈露儿就在你面前,可她仍旧变得衰老不堪,或许离开死乡就会死,这是你想要的?” 游星守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想就这样撇开一切,一个人回家。可是他无论在阳间还是这里都欠下了太多太多,他的确没有办法不去见魔君。 陈露儿走过去看着他说:“记得刚才我说的那个‘佛与鬼’的故事吧?” 游星守点点头。 陈露儿想了想说:“魔君就是佛,而你则是鬼。魔君给于了你杀死他的希望,杀了他,你就会成佛,你将主宰一切。” “等等……”游星守几乎狂躁得想要用手撕烂自己的耳朵,他大叫着,“这个故事怎么会和我有关呢?我根本不是什么鬼啊!我也不想杀了魔君!我根本就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杀他!”陈露儿抓住他的双手,喝止他的疯狂,“你冷静点,你想杀魔君,杀了他你才能带我回家,带你的朋友回家……” 游星守大口喘着气,过了一阵,逐渐恢复了平静,接着问:“我要怎么做?” “鬼要杀死佛要用什么?”陈露儿忽然反问。 游星守想了下回答:“要用佛赏小刀。可是,小刀我已经给了别人……” “佛赏小刀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人……”陈露儿缓缓伸出一根指头说,“那个人就是他。” 随着陈露儿的指向,游星守看到了正在奸笑的一张脸—席夙云。 “他?他是能够杀魔君的希望?”游星守拼命摇头。 席夙云恨恨地说:“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杀死魔君。因为和你相比,我更恨他,恨得牙都要嚼碎了,哈哈哈哈--!” “那……怎么去魔君那里?”游星守振作了一下精神问一方山。 一方山点点头说:“简单说吧,就是要靠四神器。天眼、海星司南、蓝冰甲和砂壶。只要齐集这四样神器,便将出现去往魔君住处的路。不过魔君留了一个叫‘时’的人把守这条路了,我想你必须击败他。” “……明白了。”游星守淡淡说着,这些谁谁谁挡了路,必须杀戮掉的宿命,他早就熟悉到腻了。 “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席夙云从地上爬起,抖抖身上的尘土说,“那个叫时的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早已经盯上那四件神器了。还打伤了秦无益、荀三、亦沾和彼丘,我想他迟早都会把四件神器弄到手的。只要去找那个叫时的家伙就行了。” 游星守看着席夙云问:“你愿意和我去见魔君,并杀了他?” “呵呵。”席夙云坏笑着说,“只要你不害怕……哈哈哈哈!” 游星守挠挠头,最后看着陈露儿问:“我该相信他说的吗?” 陈露儿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在席夙云身上,然后向他招招手。席夙云乖乖地站到她跟前。她说:“你说你比他更爱我?” “是的!”席夙云用力点点头。 “那就跟他一起杀了魔君,证明给我看。” 她的目光很温柔,游星守觉得那目光很熟悉,为什么她现在不这样看自己呢? 第一百一拾章 古今霸者 在森林的深处,土龙破土而出,彼丘从土龙口中疲惫的爬出。他浑身是伤,再也没有丝毫力气。暗骂那个叫时的还真厉害。 忽然警兆在他心间升起,他回头一看才松了口气,原来来人是一脸苍白的秦无益。秦无益缓缓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彼丘喘完几口气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大家还好吧?你有没有替我把那家伙干掉?” 秦无益僵尸般无语地摇摇头,忽然看着彼丘说:“彼丘,我是来杀你的。” “呵呵。”彼丘干笑了两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秦无益的双目放出恐惧的荆棘,“那真是太恐怖了!只要游星守去见魔君,大家都要完蛋!” 彼丘额头流下冷汗道:“那你去拦住游星守啊,你要杀我是什么意思?” “拦不住他。”秦无益摇摇头说,“但是只要杀掉你,四神器就无法聚合,打开通往魔君处的路,也就等于拦住了他。” 彼丘这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连忙站起身来边后退边大喊:“你是不是被吓疯了啊?” 秦无益不再说话,隔空向比丘抓去。“砰!”一声闷响,一个血柱从彼丘身体里被揪了出来,正是年迈的婆婆安魂。 这时秦无益一指向彼丘戳来,安魂挡在了彼丘身前,被秦无益戳个正着。一缕鲜血从她额间流下。 “婆婆!”彼丘痛苦地抱住婆婆。 安魂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丝宽慰地看着他说:“我的儿子,最强的儿子……”然后就咽了气。 “你这混蛋!”彼丘跳了起来,双匕首一正一反向他划去。秦无益正要一指戳下,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停止了下来。这才发现身旁不知合适出现了一个人――时。 时说:“你这个人本来是可有可无的,但现在却在做必须被消灭的事!”他说完从怀里掏出红色的魔砂壶,将壶口对准了秦无益。 一道红光从瓶口射出,覆盖了无益的身躯,他的身体周围便产生了扭曲,然后扭曲的身体完全吸入了砂壶。 彼丘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时走过来对他说:“不要逃跑,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彼丘这才相信秦无益真的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说不定他现在不死才是最大的错误。 //―――――――――――――――――――――――――――――――――― 席夙云带着游星守和骸月走在崎岖的山道间。游星守默然地跟在他后面,想和他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骸月拉着游星守的手说:“真的要跟他走吗?” 游星守说:“他知道时击败亦沾他们的地点,我们现在必须尽快赶到那里。” 骸月点点头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放心有我在,他奈何不了你,别忘了我是不死女啊。” 游星守微笑地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臂。 席夙云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别得意了,我才不怕什么不死女呢,不死的是你,又不是他,笨蛋!他迟早死在我手里。” 骸月刚想争辩,却突然发现游星守和席夙云两人同时露出来警觉的神情。 只见一个人出现在前方的高坡。那人咳嗽着说:“席夙……咳咳……云,你终于把不死女带给我了!” 骸月气愤地对席夙云说:“你果然要害我们!” 席夙云没好气地说:“我可不屑要你的命!这个游星守才像皇帝老儿一样惦记着你呢。” 游星守被他说中心事,觉得有些愧疚。他因此挡在骸月的身前朝病怏怏的秦城道:“不准你伤害骸月。” “笨蛋!我有征求你的意见吗?”秦城一挥手,一个巨大泥潭突然在游星守和骸月脚下出现,很快就将他们的下半shen尽没在泥潭中,使他们动弹不得。 秦城则轻巧地踏着泥潭走到骸月的身前。 “你要干什么?”游星守质问。 秦城伸出手来在骸月光滑的皮肤上反复滑过痴痴地说:“不会腐朽的身体,我将成为一代女王。到那时,我将成为历史的唯一书写者,古今的霸者。” 骸月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说:“你能拿我怎样?” 秦城笑笑说:“难道你以为你真的是不会死的吗?你还不知道不死一族的秘密吧?” “神将罪人放逐在‘红莲地狱’,让他们在烈火中洗刷自己的罪孽,并称他们为‘红莲的灰烬’。但罪人不知悔改,盗取了不死的秘密,也就成了不死一族。 神因此而震怒,他诞生了一种诅咒,让不一族不能生育并互相吞噬。也就让不死族的数量减少了。于是庞大的不死一族最终只剩下几个,最后剩下的几个全是女性,便称为不死女。 为了生存,不死女开始寻找人类的帮助,企图获得能够代替族人的食物。最后终于发现,可以以人类男性的感情为食,免遭吞噬与被吞噬的命运。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死女与人类的合作越来越紧密,便出现了不死一族的守护者。他们的目的是保护不死女的家――死乡,并同时传颂不死女传说,让优秀的男性进入死乡。 举个例子来说,你们所接触到的守护者就是:千砂、一方山、傅天狼还有我秦城…… ” 骸月为他的话而震惊,但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寻找他话的破绽,问道:“既然你是我的守护者为什么还要害我?” “因为嫉妒啊。永无止尽的生命,即使我成为一国之主,也无法与之企及!而你又偏偏如此平凡、庸俗,整天沉浸在爱情中。要是我获得永恒的生命,我一定追求击败神的方法,并成为神!” “等等!”游星守插嘴道,“傅天狼是谁?是不是小菊、小眠的养父?” “呵呵。”秦城诡异地笑道,“你问到了关键,小菊小眠是谁的孩子?当然是某个不死女的孩子,傅天狼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不死女可以怀孕,并生有一对孩子。但是生出的孩子已经与常人一样了。傅天狼害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便带着孩子跑了。” “你现在想对我做什么?”骸月怒目问他。 “当然是夺掉你的身体,成为你啊!”秦城笑笑,“千砂已经告诉了我方法。你想不到吧?不死女的守护者们一直都对不死女有最深刻的了解。看我的‘注入术’!” 他说完手揪住骸月的脖子,金光笼罩着骸月,并且光线向他收去。眼见骸月在金光中越来越孱弱,秦城却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液,他低下头一看,自己的胸肋骨竟然全部向外刺了出来。他气孔流血。 注入术被迫停止。 秦城大喊:“千砂你竟然骗我!” 这时一旁的席夙云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冷冷地说:“看在我们有份交情,让你干脆点死吧。” 秦城再无他话,暴毙当场。游星守和骸月脚下泥潭消失,那是强力的幻术。 游星守刚想向他说多谢,席夙云却说:“快点吧,我们在赶时间!” 骸月和游星守只得跟他去了。 第一百一拾一章 往见的契约 大概又到了梅雨季节吧?是过了整整一年?已经过了几个这样的一年?这样的雨天? 老天有时就这样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似的慢慢悠悠的下雨。 老天为什么不能是女人呢? 或者,老天才是真正的不死女。 席夙云在前面带路疾行。游星守和骸月紧随其后。 刚刚秦城皇帝的暴毙让对生死很默然的骸月也有些受到刺激。瑟瑟地缩着身子。 游星守有些不忍地凑上去搂住了她的肩头说:“别怕,没人能伤害你的。” 骸月瞪大眼睛看着他,点点头,嘴唇却仍然瑟瑟发抖。 席夙云在细雨中停下脚步,二人忙停下看他。他的眼睛瞥了瞥一旁的茅草屋。那屋子关着门,兀立在细雨中,显得下里巴人,早惯了风寒。 席夙云打了个手势要冲进去,游星守却一把拦住了他。自己轻轻走到茅草屋前,敲门问道:“是亦沾吗?我是游星守。” 敲完门,他独自面对着门,坦坦荡荡。 是啊,谁还能像他这样对这个世界这么坦荡呢?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不是生就是死,如此而已啊! “咿~~呀~~”门打开的声音。 一个白衣染血的女人扑到了游星守的怀里。就像雪花落入眼睛那样轻,那样必然的归宿。 亦沾哭着说:“游星守你把我害得有多苦你知道吗?这个死乡空空的,让人快要寂寞死掉。怎么才看到你?我还以为会死掉……” 游星守点点头。在她肩上轻轻拍拍,然后走向里面的荀三。 荀三奄奄一息地看着他。朝他呵呵一笑。 游星守忽然有种感悟,人到最后都是没有朋友的,因为他们根本不能掌握朋友的命运,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但人却不能没有朋友,因为倘若没有朋友,他们永远不会成长。 “还好吗?”游星守轻轻蹲在了荀三倚靠着的那墙旁。 “游星守,你把我害得多苦,你知道吗?”荀三一字一句地学着刚刚亦沾的开场白。 游星守心头一扯,嘴上一笑。旋即说:“我赌你刚才说的每一字句都抄袭亦沾的。” 荀三开心地笑了起来说:“我赌不是。” 游星守兴高采烈地问:“赌注你要什么?” 荀三也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吆喝:“就赌我的――命!”他的声音悬在半空中,再也没有落下来。又或者有曾落下,但已经细腻无声。 游星守禁不住老泪纵横,他将荀三尸体放平,说:“对不起,滥赌鬼都是这种下场的……” 时就在这万分尴尬的时刻凭空地出现在游星守身前,手还挟着彼丘。 “长话短说吧,我和你们目的一样,带你们去死乡。”蓝衣的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四神器都到了,我们赶快去见魔君吧。” 游星守冷冷地看着他说:“冰岚甲不在这,海星司南也已经被毁了,怎么办?” 时呼出一口气,将彼丘提了起来然后丢在地上说:“这个小子才是货真价实的‘海星司南’,泥蒲拉把海星司南注入了他的体内。” “至于,冰岚甲……”时忽然一把勒住骸月的脖子,“让这个女人死上几次就应该会出现了。” “你干什么?”游星守大怒地要挥剑出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敏锐地感到每一颗屋外的水珠都停止了运动。 时之面前,一切皆静止。 我是源,一切皆因我而变,所以我是不变。 在这场静止中唯有时自如地勒着骸月的脖子淡淡地说:“我知道不死女不会死,但是会难受,会痛。而身穿冰岚甲的人是唯一可以在我的术前面运动的人,所以除了他,谁也别想救你了。要是他不来救你,就先让你痛上一百年吧……” 一个人破窗而入,手中刀幻化出无数幻影射向时,正是“不冻冰帝”安在。 时立即松开了抓住骸脖子的手,手伸向那片恐怖的刀光。一瞬间手被刀切断,可这边刚切开先前的伤口和骨头已经愈合,所以刀通过了手,手却魔术般地完好无缺。 这只完美的手揪住了安在的衣领,瞬间扒掉了他身上的冰岚甲,将他摔在地上。这才收起了时之术。所有人才得以动弹。 骸月努力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忙跑上去对安在说:“谢谢。” 安在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暗暗跟着她。他不是已经有了冰后了吗?那为什么又一时放不下骸月。 游星守也苦笑,他知道骸月和望春已经合二为一了,但骸月为什么要隐藏这事?又故意装得安在? 三人各自绞尽脑汁时,时不浪费任何时间地说:“都齐了,那我们现在就去见魔君。在此我要行往见的契约。” “往见的契约?”游星守不解问。 “拿那个叫亦沾的女孩子做契约,如果你进去以后不回来了,那么女孩就会没有意识,也就是假死。你什么时候回来,她什么时候醒来。” “不行!”游星守说,“我再也不要连累其他人了。我现在明摆着在这里,打你打不过,逃又逃不了,为什么还要订下这种契约?” “这是必须的事。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时说完拿出赤红色的砂壶,说,“那么仪式开始――牺牲!” 红色的砂壶放射出深蓝色的光芒,照射在彼丘、冰岚甲身上。彼丘和冰岚甲被存入壶中。紧接着,砂壶放出黄光,射在亦沾身上,亦沾立即陷入了昏睡状态。最后砂壶发出紫光射向游星守和骸月以及席夙云。 时大声道:“仪式完毕――传送!” 游星守只觉得自己的肉体在紫光中变得莹动,像微粒般慢慢消失。他侧头看看骸月,骸月也正变成微粒,渐渐他就看不见了。等再次能够视物时,他和席夙云正站在一片紫色的蓝菱花间。 风在花间肆无忌惮地掠过,像是浪子的头不回。也吹乱了游星守和席夙云的长发,使他们一个看起来像道家,一个更似厉鬼。 时拉着骸月在不远处,他身旁竟然还有冰岚甲和活生生的彼丘。 时大声说:“现在是第二个仪式,由你们两人生死决。胜利的人才有资格见魔君。而且也拥有人质、宝物的所有权。” 第一百一拾二章 始解 席夙云脸从黑暗中渐渐露出:“我是替你来爱陈露儿的,你明白了吗?” “你不是很爱她吗?”席夙云刚刚举起鱼肠剑对准游星守的心脏刺下,“那就为她去死吧!” 散发淡蓝色光芒的阴阳星挡住了鱼肠剑的去向,鱼肠剑稍稍偏离了预计,刺进游星守的肺里。游星守顿时觉得前所未有的呼吸困难,血液把头憋得通红。再也没有空气供给他呼吸,但很快,他便习惯了没有空气也活着――那一定是他体内魔源的奇异力量。 “为什么不去死?” “就算如你所说……”游星守满是泪的眼睛瞪大看着席夙云说,“我也不会死去!我爱露儿,更爱死乡里的每一个人,我要保护他们!我要结束这一切!” “虚伪!你只是更爱那个叫亦沾的而已!”席夙云野兽般地咆哮起来。 游星守突然呆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亦沾?自己冥思苦想也不能肯定自己最爱的是谁,却被眼前的敌人一语道破玄机。为什么是亦沾?他努力回想着亦沾的事,是她带他来到这个死乡,是他因为妻子陈露儿而拒绝了她,当他失去记忆,迷恋望春,是她在默默等他回头。 但他对她的爱永远不如望春的那么浓烈,对陈露儿那么坚持,对骸月那么好奇。这是明摆着的。游星守愤怒地大喊:“为什么是她?” 可是席夙云的剑这次已经贯穿了游星守的魔源心脏,魔源像易碎的瓷器破裂了。一股鲜血从游星守嘴角流出。游星守的眼睛仍看着席夙云问:“为什么?” 席夙云满意地抽回剑,看着游星守在他跟前跪下说:“很简单,因为你为此而死去……” 游星守恍然大悟,其实他继承天眼以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 骸月哭泣着跑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跪在地上的游星守大喊:“笨蛋――!” 游星守看着她孩子般的脸说:“对不起,望春……” 骸月的身躯一阵:“你……叫我什么……” 游星守淡淡笑笑:“我的天眼早让我知道望春和骸月已经合体了,所以你就是望春。只是你不想以望春的身份和我在一起……” “别再说了!”望春紧紧抓住游星守的肩膀,指甲深深刺入他的皮肉里,“我可以救活你!我可以!试试那个皇帝说的合体术吧!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不要……”游星守又吐出一口鲜血说,“你没听到吗?我真爱的人是亦沾。不是你,也不是我妻子。我是个骗子……你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 “我不管那些!”望春紧紧抱住游星守的身躯,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正是“注入术!” “哈哈!”席夙云在一旁大笑起来,“你忘了死鬼皇帝的下场了吗?” 果然,游星守在那片金光中皮肤和筋肉在一寸寸被扭曲,他的身体无法承受注入术,但望春紧紧地抱着游星守不放开。从她的心脏处渐渐走出了一个人形的血柱,正是当日和被安魂创造出的安在决斗时获得的血灵。 血灵进入游星守的身体,游星守的身体渐渐开始不再扭曲,反而将金光全部收敛进自己的身体。 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白了头发的望春,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游星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触她玲珑的鼻子。她就像被风吹散的沙丘一样变成白色的粉末,随风而去。 他的头发因为沾染了一些白灰便变成了白发人。他没有哭,更不会笑,只是缓缓地站起,看着席夙云说:“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是不死女的……痛苦。” 席夙云看着白发下显得冷峻和苍老的游星守脸,不禁浑身颤抖起来,想逞强骂他几句都做不到。 那还是游星守,但却让席夙云打心底里畏惧他。因为他终于达到了一种冷漠和颠狂,自私与正义的完美结合。席夙云知道,他再也不是一个人,而是神! 游星守看着他,向他招招手,说:“阴阳星,我们走。” 席夙云便发现自己的肉体也如同望春般化做了黑色的一把长剑,那不正是游星守的阴阳星吗?原来他真的只是游星守刺杀佛的一把凶器;原来命运的同义词是无从拒绝;原来陈露儿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原来她真的没有爱过他;原来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个人得到了完整的爱情。 带着这些悔恨,他变成了漆黑的阴阳星,自动飞到游星守手上,被他塞入怀里。 游星守面前的,是一道门。门的那头,便是等待他和佛的命运。 最终章 那里不是伤心地 门被打开,四处都是白色的光。将一切笼罩。和黑暗一样,光明也使人盲目。 白光渐渐暗了下来,一个人影在白光中出现。他正是魔君,只是他长着和游星守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年轻,头发也没有变白。而他腰间的阴阳星是红色的。 游星守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又或许刚刚的打击让他无法对任何事感到惊奇。只是默默的和这个怪异的魔君对峙着。 倒是魔君先按耐不住冷清,说话了:“想不到吧?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可以说我是幻觉、幻影,但对我来说,你何尝不是?” 游星守痴痴地问:“你是谁?” “这要怎么回答呢?”魔君大笑,“我,是死乡的主人,不止如此,我还是你们每个人的生父。对!我创造了你们,我是人,而你们只是我的思想,我的欲念……” “我们是你的思想?”游星守喃喃道。 “没错!”魔君说,“我创造了你们,只是为了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毁灭掉自己的善良和软弱,然后做没有羁绊的佛。” “你要毁灭人性?” “没错。”魔君笑道,“我正是要抹杀掉所有的感情,而你们每个人都包含着感情因子,尤其是你,游星守,毁掉你我才可以完全的净化。” “为什么要毁灭人性?你讨厌感情?” 魔君苦笑说:“感情是麻烦的东西,自己搞得太清楚就会觉得恶心,自己搞不清楚又很头疼。在真实世界里陈露儿没有死,她只是我丑陋的糟糠之妻,我想抛弃她,又有点舍不得,但我真的已经不爱她了。 我最终想到了这个方法,把自己锁在魔域里,在脑中将感情的角色分离,再让这些角色因为我设计的矛盾而产生一场场战争。让我的思想和思想作战,最后活下来的思想和我作战。哈哈哈哈……怎么样?你终于明白了吧?最恨我的人不是你,不是席夙云,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啊!” “那些神、佛、鬼、道的事呢?全是假的?”游星守不禁对那个之前还信以为真的世界突然变成虚无而难以置信。 “一切只是幻影。那些只是我的犹豫,我的痛苦。我为自己制造敌人和朋友,让他们阻止我犹豫下去,远离幸福和不幸。” 游星守忧郁地看着他说:“你无须自责,或许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在不断争斗……” “感谢你理解我……”魔君大笑着说,“来吧!创造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你是最后活下来的灵魂,你和我将决定这个故事的解决。” “我有哪些选择?”白发的游星守淡淡问。 魔君说:“第一,杀死我,一切幻象消失,但你将变成我,变成真实的人。就像从梦中醒来一样,你成为了一个善良的人。第二,被我杀死,那么我将从这个梦中醒来,一切幻像消失,我的罪恶感消除,我再也无牵挂,无拘无束,从此立地成佛。” “我的决定是……”游星守淡淡说,“让死乡永远的存在下去,让亦沾、彼丘、小鱼他们都活着,让小菊和小眠恩爱的生活,让安魂和他的儿子安在在一起,让四帝后继有人,让陈露儿永远都期待有个为他执着的丈夫,更重要的是――让不死女的传说永远流传下去!” “什么?!”魔君狂怒道,“你还没受够苦吗?你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吗?都是梦吗?” 游星守悠悠地说:“或许……但我入梦太深了。” 魔君狂怒地抽出了血红的阴阳星,挥向白发的游星守的脖颈。白发的游星守缓缓转身,漆黑的阴阳星出鞘,划出美丽的蓝芒…… //―――――――――――――――――――――――――――――――――― 彼丘在海国的海桥上眺望远方的景色。一个人影从他后面向他扑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骑在他的腰上。 小鱼的声音从他耳旁传来:“你在看什么?” 彼丘笑笑,拍拍她屁股说:“我在想,已经三年了,为什么游星守大哥还没有回来?” 小鱼叹口气说:“你就别瞎担心了。给砂皇亦沾听到又要惹起一串眼泪了。你现在是海国的国君,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解决把水调往三国的策略吧!” 彼丘皱着眉说:“可我实在很不解,既然我们没死,那游大哥一定活着,可又见不到他。按理说没有理由会不见我们的……” 小鱼叹了口气说:“别太担心了,那个不死女骸月一直在四处打探他的下落。何况我们几乎也动用了四国的全部力量搜索他了……” “哈!好!那我就不担心了!”彼丘洒脱地用力拍了她屁股一下。这下子引起了她的抱负,他狠狠的一口咬住了彼丘的耳朵,疼得他咿呀作响。 //――――――――――――――――――――――――――――――――― 砂国,一个小男孩嘟嘴看着亦沾,亦沾看看他,然后继续看自己的文书。 “妈妈,我爸爸是谁?” “你没有爸爸,你是我一个人生的。”她没好气地揉揉他的头。然后又疼惜地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男孩的那双眼睛,天生多情和忧郁。 //―――――――――――――――――――――――――――――――――― 游星守和魔君说的对白―― 魔君:我有多丑陋,你便有多丑陋。你懦弱、逃避、受伦理束缚却又不心甘情愿,这一切都不重要……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反正结果只是一个更加冷漠的“我”醒来而已。那个人可能继续躲避在虚伪的外壳下和他丑陋的妻子共度残生,与心爱的女人背道而驰。要么,他变成一个魔王,杀死妻子,为了yu望活着。 你明白了吗?无论怎样,怎样的人生有怎样的痛苦,人生一切都是假的…… 游星守从沉默中醒来,注视着手中的放着黑亮的阴阳星说:“不,不是假的。至少这份挣扎,这个梦不是假的。我的痛苦,死乡每个人的痛苦不是假的。我们因为善良而撒谎,我们因为善良而伪善。我们离幸福越来越远,但我们也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真正的幸福?哪有那样的事?” “对于我死乡的朋友来说,在这里安居乐业就是幸福。而我现在再也无脸面对他们,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把你和我,永远地留在这个不死的世界。” 游星守的阴阳星突然如黑夜降临一般将光亮吞没,乌云在魔君头顶凝聚,然后整个黑幕中忽然有白色星光闪现。瞬间化作万点针茫洒向大地。游星守也消失了踪影。 魔君狂笑道:“哈哈哈!这是什么新招数?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不过你终于明白了吧?你我厮杀,终是会有生死的。” 魔君的红色阴阳星刺向黑幕,黑魔却如烟般退却,散开。魔君狂啸、狂砍了一阵子,竟然仍然不见游星守的真身。 “你在哪?”魔君狂喝。 “就在梦中人的梦里。”仍然不见其身。 魔君脸都绿了:“难道?” “没错。我就是你眼前的满天星辰。我就是那如烟的黑幕。你我都在一个人的梦里,她永远也不会醒,我们永远也不会死。真实世界的我们会消失,死乡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这不可能!”魔君狂叫着说,“没有人可以承载我们两个人的灵魂,即使勉强用梦做容器,那个人的肉身也会因为我们灵魂的肮脏而腐烂。” 满天星辰中的游星守迟疑了一会说:“是骸月,不死女。我们在她的梦中。” “可她已经死了!” “她没有死,你忘了她是不死女吗?她只是和我融合了,我也因此获得了装载你的能力……”游星守沉思了片刻说,“有时候我在想,魔君,你是否真的想毁灭掉死乡呢?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创造不死女这个人呢?还是,你要为我留下这最后一丝希望?” 魔君颓然地倒在地上,他的肌肉发红发胀,他的衣衫因肌肉绷紧而破裂,他痛苦地大喊:“这该死的痛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满天的星辰他:“永远不会结束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为什么要保护死乡,一个虚假的地方?为什么要因此失去回复真实世界的机会?” “因为……毕竟,那里不是伤心地。”游星守小声地说给了自己听。(全书完) 感谢两年多来书友们若即若离的支持,我很感谢那些曾经来过的,离去了,灌水的,灌油的书友们。我个人也喜欢淡如水的交友方式,所以冷清些也没有关系。 此外还要感谢起点的众多编辑,虽然我们没什么联系,但他们还是在各个环节给了我强大的支持。特别感谢三江(很好,很强大),将我推向了一个高度,并最终导致我的签约。同时我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在签约后没有入vip,这样大家都不会有压力。 我实现了我的承诺,没有tj。这是我的感谢方式。也请书友们在看完这本书后去欣赏一下我的其他作品并多推荐。它们分别是《晒衣女孩》(爱情短篇)和《传世劫:帕蒂尼斯战记》(玄幻长篇,网游)。我想通过这三本书,大概可以告诉大家,我是一个不会tj的,负责任的作者(不过更新速度可是随情绪波动的)。 《不死女》是我用心较多的一部,也是第一部玄幻小说。写过以后才知道自己在很多层次未尽如人意。 下一本书,如果有的话,将会更精彩。希望能和大家再次在精神世界里相会。 seeyou。 关于新作《道士的铁律》的最新公告 歇笔三年后,我回来了。 这次为大家带来的是新作《道士的铁律》。为了换个名字,所以不会在这更新,而在: http:///book/1427043.aspx 希望大家支持我。这也对各位收藏了我《不死女》这么久的一点回报。 现在粘贴一些《道士的铁律》的介绍,欢迎大家去现在仍清冷的池子灌水。 简介 本故事发生在与古代唐朝平行的幻想舞台上。世界分为五国毗邻的国家,每个国家都有唯一的道士学院。道士学院的老师每年在民间搜索适合修道的少年男女,成为道士。道士的主要任务是产妖除魔,也可以利用道术的威力造福百姓。五个国家的道士学校的校长共建了道士协会,制定了《道士的铁律》,并挑选道士中的精锐组成“正道”。正道对所有道士进行检查与监督。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妖魔吃人心懂人心,往往狡猾万分。神仙早已弃世而去,留下无数谜团。各种身份的道士 也正野心勃勃地想颠覆社会的结构。 乱世中出现了三位主角:铁匠的儿子白八铁,立志做道医的袁佑京,以及没落贵族的公子哥路天绯。三人性格迥异,八铁犹豫固执,袁佑京机灵市侩,路天绯热情冲动。三人在共同执行任务时逐渐建立深厚的感情,也开始向各种各样诡异和恐怖的谜题发起挑战。 此部小说是作者歇笔三年后的第二部长篇玄幻小说,共有5篇,每篇50万字。故事史无前例的将修真与推理、解谜等要素融入在一起。谜题推动剧情的发展,修真展示道士的风采。读者将有机会挑战笔者设下的众多谜题,笔者也将为此绞尽脑汁。 全部大纲已经完成,目前已完成了第一篇的工作量。现在开始发表,以每周5天,每天2次,每次2000字的速度发表。希望大家支持我,我保证这是一道盛宴。 第一篇乳牙 第一章八铁的决定 平京镇,春国极为典型的一个城镇;没有鹤国那样随处可见的街头艺术表演,也没有苏国那样华丽的店面。有的只是青一色的靠山而建的平房,无数青石台阶,以及黄昏时升起的渺渺炊烟。 白八铁(15岁)就住在平京镇,平凡的城镇住着平凡的男孩。此时的他,坐在父亲的铁匠铺门口,离地一尺高的台阶上,抬着瞌睡眼看着落日。之所以平凡的铁匠铺前会有台阶,是因为父亲白万福(54岁)说有台阶的房子才会显得富贵,会招来更多生意。 此时白万福正在店铺内拼命的锤着那坨铁,“叮当,叮当,叮当--”从来都是有“叮”才有“当”。儿子白八铁已经厌倦了那声音。这想必是继承自他的母亲,他的母亲黄氏,在为白万福生了第八个孩子(前七个都夭折了),也就是白八铁以后离家出走了。有人说是跟野男人跑了,只有白八铁了解,就算不跟别人,自己也应该烦闷地想跑吧?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平安镇外有乡曲镇,再外边有黄沙镇,黄沙镇外是琉璃镇……再再外边有苏国、龙国、鹤国,寂国,那么大的世界,为什么就非得呆在一个国家的一个镇的一个店面里直到死? 八铁总是这样想问题:与其恨素未谋面的母亲,不如原谅来得简单。 “我说--八铁--”白万福没有停下“叮当”,也没有转过身来看儿子,就这样拉开了话匣子。 “什么?父亲。” “好像快到你生日了。” “真是。” “今年我也要准备送你一把我亲自锻造的匕首,怎么样?很兴奋吧?”白万福终于停下手中活转过头来看儿子,而儿子也礼貌的起身看着他。 “好啊,可是为什么父亲每次在我生日都要送我匕首呢?我已经有七把匕首了。”八铁暗想前六把都被欺负自己的小混混抢走了,现在仅仅剩了第七把一把了,父亲可千万别说要把以前的拿出来看看啊。 “加上今年这把就是八把匕首,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八铁的?”白万福边说边把手在盆里洗了洗,然后拿来挂在墙上的手巾把脸和脖子抹了抹。 “我啊,在你娘生你前一天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个小男孩手里抱着一堆匕首高兴地仰着头望着我笑。我就数了数那堆匕首,总共是八把匕首。所以我醒来……” “所以我叫八铁了……”白八铁想这还真幸运,倘若那男孩怀里抱着的不是匕首,而是西瓜那可能要叫白西瓜了……想到这,他憨憨一笑。 “瞧你傻小子乐的。” “八铁--!”这时铁匠铺外传来一声明亮的童声,一个和八铁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进铁匠铺。 “哟!招娣!”白万福高兴和少女打招呼。 “白叔叔好。”叫招娣的女孩和白万福打完招呼以后看着八铁道,“你怎么没来?不是约好要一起去放河灯的吗?” “中元节?哦。”白八铁挠挠头,一脸蠢相。 “哼,亲亏我没傻傻在家等。” “其实中元节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白八铁!你上次明明答应我了的,你是不是想赖账不去?”招娣边说边挽袖子。 “……我决定了,我还是去。” “这才像话。”招娣边说边过来一手拉住八铁的手,向白万福道,“白叔叔,你儿子借用一下。” “随便用,不过看河灯还早吧?不吃完晚饭再去吗?” 八铁愤然道:“这是父亲该有的口吻吗?” 但他这话直接被无视,招娣道:“不了,我想八铁会请我在集市上吃可口的小吃的。” “喂,放开我,可恶,我自己会走。” 看着自己儿子被同龄女人强硬地拉走,身为父亲的白万福想:对女人心肠软,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 一条河将平安镇分成两半,一半镇南,一半镇北,那漆黑的河水被河岸的灯火染成了暗红色,就像将黑色的缎带包裹了火焰一样的质感。河上有一座“正阳桥”,桥也被灯火照得通明。桥南和桥北此时都被集市摊贩所占领,留下不宽敞的路给熙熙攘攘的赶集人行走。 平安镇的夜集市是很有名的,由于在春国商店不流行的原因,集市是很重要的。集市一般都有固定的时间,而平安镇的集市是在晚上刚吃完晚饭到敲平安锣鼓这段时间。在加上今日是中元节,所以夜集相当热闹。 “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招娣喜笑颜开地在集市的各个小吃摊往返。 “好的,好的,我的零用钱专门是为了现在而存在的。” “少啰嗦!别抱怨!” “不过招娣呀,你逛集市难道就是吃东西吗?” “当然不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等会我要挑衣服。” “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哼,我不要你买,你个小气鬼!”招娣白了八铁一眼,突然看到什么兴奋地跑了过去。顺她的去向,八铁看到了一个饰品摊。 招娣拿起一只手镯说:“真漂亮!” 八铁看了看,一只银色的手镯,镯子上有颗红色的宝珠,在黑夜里,接着灯火泛着不可思议的银光。 卖首饰的是个青年男商贩,小眼睛,长头不长不短,一看就是奸商。 招娣鉴定了一阵说:“这个不是白银的,宝珠也是假货,多少钱?” “五十八文钱。”男商贩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小顾客说。 “哇,奸商啊。便宜点给我。” “本来就没有多少赚头嘛,你说多少钱呢?”奸商反问。 “十五文。” “嘿,嘿,别乱杀价啊,最起码要三十文钱!” “十文。” “……小姑娘你怎么越杀越低啊,你是不是诚心要啊?” “当然要,不过价格要公道。” “哦,算了,我就不赚小孩子钱了。十五文你拿去吧。” 招娣朝八铁使了眼色,八铁乖乖地从口袋里把所有钱都拿在手掌里摊开了数:“一、二、三……十、十一。不够啊,只有十一文了。” 招娣一把抓过他手掌里的钱,摊开在奸商面前说:“就只有十一文。卖给我吧。” 奸商一个劲地摇头,眼睛盯着招娣小小手掌上的文钱不愿离开。 招娣硬把十一文钱都塞在他手里,拿起手镯戴在手腕上。笑嘻嘻地对奸商说:“老板,谢了哟。”乐得屁颠屁颠地走了,剩下老板一脸的惘然若失。 “喂,你怎么把我的零用钱都用光了。”八铁不满地抱怨。 “我这么做当然是有道理的……”招娣装出一副有根有据的嘴脸。 “什么根据?” “根据就是你这个人留不住钱的。” “你说什么?啊!”八铁刚想再多抱怨几句,后衣领已经让一只手拉住大力往后扯去,他整个人都随那股力量向后,终于跌倒在地。 跌落地上的八铁抬头便看到一个脸胖乎乎身材像小酒桶似的少年。 “八铁兄,你还好吗?”小胖子长了一张小嘴巴,一对小眼睛,鼻子也圆圆的小小的,剔着光头,头顶梳了个发髻。这一套五官的组合,令他笑起来皮笑肉不笑的。 “田、田……大胜!”八铁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怎么最近都不来和我们玩呢?”田大胜手掌摊向身后,在他身后是五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们都笑嘻嘻地看着八铁。八铁看到他们五个包括田大胜的腰间都别着一把匕首,正是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玩、玩什么?”八铁惊惧地看着田大胜说。 “当然玩我们最喜欢的摔跤游戏啊。”田大胜拿舌头舔舔嘴唇说,“不过今天过节就算了吧,对了,你带钱了吗?”说完就一手揪住八铁的衣领,一手伸到他口袋去搜钱包。 结果当然是空空如也的口袋。 “钱早就被我用光了。”这时一旁冷眼看着的招娣不无得意地说。 “可、可怕的女人。”田大胜一脸佩服的神情,松开八铁。 比八铁高出一头的田大胜拍拍八铁的头说:“以后要主动来找我们玩,不然……” 八铁呆若木鸡地点点头,田大胜带着自己的五个随从嘻嘻哈哈地走向小吃摊。 招娣看着还未回过神来的八铁说:“只不过长得壮点,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知道田大胜力气有多大,他可以一只手举起我……” “不过就是打架嘛,又不会死人。” “可是很痛……” “就是因为你老是被他们打劫,我才帮你花掉这些钱,我可是在罩着你哦。” “得了吧,结果都是我的钱进了别人口袋。哦,是戴在了别人手上。”八铁瞟了眼那古怪而美丽的手镯。 “这个啊,就算是你送给我的。”招娣抬起手腕看着漂亮的手镯。 “为什么送你,你又不是我老婆。” 八铁无心一句话让招娣满脸通红:“那我先替你老婆存着,以后你找到老婆了我还给她。” “这还差不多。” “小气鬼投胎!” 靠河的河岸有石板楼梯连接到河堤之下的河滩,很多人已经下去,预备在河滩上放河灯了。招娣催促八铁向河滩走。 八铁正为以后怎样躲避田大胜烦心,却迎面撞上一堵柔软的墙。他抬头一看,一个穿着一半白一半蓝色道袍,金发碧眼的白皙女子揉了揉胸口,她低头瞄了八铁一眼,嘴不满的一歪,像个痞子似的一手按住八铁的头往下压说:“少年,走路要看路呦!” “哎,痛--对不起,对不起!” “真没出息”女道士眼珠转了转手开始伸到八铁的口袋里说,“怎么赔偿我?现在的小孩子零用钱都很多吧?” 女道士翻了半天一无所获。 “你干什么?” 一旁的招娣不满道:“臭道士,抢小孩的钱要不要脸!” “哼!臭小子!你真是个穷光蛋啊,哈哈哈哈!”女道士收回手摇摇头然后对招娣眨眨眼道,“小妞,再招惹我就脱掉你裤子,让你长大嫁不出去呦。” “不要~~!”招娣连忙害怕地躲在八铁后面。 “这才有点像个女孩子样子,哈哈哈哈!”古怪的女道士说完晃着头扬长而去。 招娣气愤地对着她背影大喊:“她自己就像女孩了吗?” 八铁心想今天真倒霉。 第一章 阴郁的城市 “啊!”五月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四周一片漆黑,但明显比梦境安全多了。窗外有些亮光,还有隔着紧闭的窗户,能听到的汽车经过时的低鸣声。是的,城市还活着。五月借着那些许微亮摸索到了床头的电灯开关,整个房间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如同世界上最后的温暖,照射到他瘦削的脸上。 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只是,他看起来很弱。那种弱是惨不忍睹的,虽然他浑身透漏出病态的,阴鸷的美,但他还是那样的弱。那种弱好像是被这个世界的主宰抛弃了般,无助的弱。 他看看时间,四点十三分。他擦擦头上的冷汗,将预先放置在另一张床头柜上的一大杯凉水一口饮尽。又将杯子旁放着的烟拿了出来,就着昏黄的灯光点燃了缥缈的慰藉。 “这是怎么了?”他斥责着自己,因为他最近老是会做恶梦,并在这个时刻惊醒。他其实不是胆小的人,但他最近总是会很害怕。但他也说不上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起身看着窗外的城市,这个城市和他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他的权力和金钱,让他品尝到了这个城市最奢靡最虚幻的美丽。但现在这些却给不了他任何安全感。他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着的自己的身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陌生。 他最后甚至生气地将窗帘拉上,然后躺回床上,睁着眼,用他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他除了害怕以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另外一个人,小宛,她的女友。 她绝对是倾城的美女,否则他也不会zhan有她了。他的财富和权力足以得到这座城市最好的一切,而她,就是他的证明。他们没有同居,因为他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一件玩物,而他多数时候对性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对着同一个女人,他没有兴趣。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谁也想不起来了,只想到她。他想到她说过的一句话:“你去死吧!”虽然他当时骂她是个疯子。可是这个时候,他特别在意起这句话。他的潜意识里有着些什么,一定弄清楚。而只有找到她,她才能问清楚。 可是好像最后一次他们不是再见,而是说的分手的。他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接近她呢?这时候他的目光移到了自己客厅沙发上的一个纸盒子。他这才想起,那不是他作为赔罪要送给她的鞋吗? 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这么差了?他拍拍脑袋,还是有很多东西他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总之,他有了借口去找小宛。并且好好的和她谈一谈。 对,天一亮就去找她。 早上的城市就显得温暖多了,街上人头攒动着。而五月是其中的一个,可他现在嫉妒每一个脸上露出欢笑的人。他想那些人昨天,不,天天,天天都睡得香吧,要不起来的时候怎能那样的高兴? 像他,自从开始追逐名利,就没有一天睡得好。手段,心计,让原本简单的他越来越复杂。也让原本复杂的他变得越来越简单。 他拎着那个装鞋的大袋子,在街上走着。偶尔看到了一间“台北豆浆”,便想着吃个早饭会让自己快乐一点吧? 结果他刚一迈脚步,便撞到了一个一米八几,像一座山一样壮的人。那人一把伸出大手揪住了他的衣服,粗暴地说:“你******瞎眼了?” 五月这才看见,这是个染着发,穿着耳洞,带着满脖子链子的一个中年人。一看就是个油子!他将嘴里叼着的牙签吐了出来,吐到五月的名牌衬衣上。 “说你呢!”他淫邪的笑笑,“找死呢?” 一个“死”字,让五月头脑稍微有些清醒。其实这种麻烦他遇到得多了,流氓,本质上也是一种职业。为的什么?不就是生活吗? 五月笑笑说:“对不起啦。撞坏了你的衣服?我赔给你!” 那个油子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五月把崭新的五张票子递给他,他才笑嘻嘻地拍拍五月的肩膀说:“小子,挺上道嘛。” 五月笑着又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说:“我是信佛的人,撞到说明我们有缘。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用得着的,一定来找我。” 那个油子看了看名片,立即嬉皮笑脸地说:“潜星房地产总经理,原来是大人物呢!好的,经理,你到时候可得记得我们的交情啊。” “一定,一定。”五月的笑容比商场的服务小姐小姐还要专业。 油子将名片收好,又摇了摇手上的五张票子说:“这个赔偿我就收下了。等改天哥哥请你喝酒……嗯,不过,像你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也会有假钞呢!” 他从五张钞票里捻出了一张递给五月,五月看了看,果然是。心想:“眼还真尖。” 他笑笑说:“哎,真的。我再给你换一张。” “得了吧!哥哥我也不是不知足的人!”那个油子从他手中抢回那张假钞,说,“什么假钞、真钞的,我能花出去就行。” “哦,真不好意思。”五月说。 油子却没理他,自顾自地将假币的四个角都稍微撕烂一点,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可不能随便用……” 看到五月盯着他,于是说:“假钞不能给上头的人,所以得做个标记……那么咱们兄弟改天见?” “改天见。”五月笑呵呵地应着,目送他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心底里在骂:“渣子。” 但他还是进了台北豆浆坐下,点了一碗热腾腾的豆浆,然后自己猫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地喝着。古怪得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就这样喝了一阵,他走出了店门。突然看到这间店的后巷子里围满了人。几乎把整个巷子都堵住了。 他本不是个好奇的人,但今天他突然想知道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一边喊着:“让让”一边挤了进去。 但他看到的东西并不好看。他甚至不理解这些围着的人怎么这么变态喜欢看这种东西。他看到的是一具死尸,头被人砸瘪了,脑浆和血液倾斜在了地上。凶器好像就是旁边的一根钢管,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别的就没有什么了。除了一件事,五月认识他,他就是刚才的那个油子。 五月花了几乎全身的力气往人群外挤,可是要挤出去远比挤进来难得多。他的脸,胸,手,脚都在挤的过程中被人打到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拼命地挤了出去,然后蹲在一旁,将什么有的没的都吐了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一个念头:快点见到小宛。 有了早上不愉快的经历,五月决定在茶馆里见小宛。服务生推开拉门的时候,五月看到了小宛。她比平时更漂亮了,有人说有爱的女人会很滋润,五月不禁会去猜想,她是不是又有新男人了。毕竟他们已经有五个月没见了。 小宛在他对面坐下,等服务员走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而他看着她,痴痴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小宛不耐烦地说:“你叫我来,不会是为了欣赏美女吧?” “不是。” “想我了?”小宛朝他眨眨眼睛,顺便理了理自己精致的刘海。 “嗯。”他支吾着。 “这也难怪,一般和我分手了的人都很难忘记我……”她若无其事地说着,五月却笑了出来。 女人越是想激怒你,就越说明她还在意你。生意场,名利场,赌场,酒场,就算是脂粉堆里的把戏,五月都一清二楚,没有谁比他更能适应这些了。 他笑笑说:“我给你买了一双鞋。”然后很随意地递给了她。 她极力按奈住了自己的笑,“哼”了一生接过来,故意不打开,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五月借机地捉住她的手说,“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吗?送双鞋怎么了?” 她却挣脱他的手说:“放手!你这个混蛋!你当我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她站起来要走,五月却强势地站起来拉住她,强行的吻她。她只一接触他的唇,就嘤嘤地哭了出来,然后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舌头。 爱就是相互zhan有的游戏,是的,五月早就明白这一点。他此刻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远离了虚弱,远离了死亡。只要有小宛在,他什么就不用怕了…… 小宛****地倒在了宾馆的床上,这是一家新开的高级宾馆,可是对于小宛来说,和以前的宾馆并没有什么不同。 五月在她身旁熟睡着,事实上,她今天看他的时候,他的样子糟透了。可是现在,他好多了,他眼睛旁黑黑的眼圈也淡了些,明天他又会活力充沛地去征服这个世界了吧? 她喜欢那样的他,她喜欢被他的阴谋诡计给束缚。她喜欢那样的他。那才是他。他的yu望总是赤裸裸,但他总是坦诚而不失优雅地表达出来。这让她很佩服,事实上她也很喜欢虚荣,可能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是这样吧? 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漂亮,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就要比别人吃更多的苦,复出更多的代价。男人不也这样吗?虚荣啊?虚荣使人进步啊! 可是她现在无心去想那些深刻的东西,她好奇地跳下床,打开他送给她的那个鞋盒子,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双漂亮的红色女鞋。 鞋如同赤色的蝎子一样性感,优雅。鞋带仿照蝎子的尾巴做成。小宛几乎无法再让眼睛离开它。 她拍醒熟睡的五月兴奋地问:“你最后还是找到那个女人,让她把鞋子让给你了?” 五月迷糊地问:“什么女人啊?” “哼!又跟我装迷糊!”她笑得合不拢嘴,却故意装作不高兴地说,“竟然拿别人穿过的鞋来送给我!讨厌!” 五月扑上去,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倒在床上说:“说什么呢,我也是别人穿过的,你不是刚刚还跟我做了吗?” “嗯。”小宛笑着做了个恶心的鬼脸说,“少恶心了,你。”说完,却主动抬起头,温柔地给了他一个吻。二人再次陷入缠mian中。 到早上,五月果然恢复了精神,早早地去前台结账。当他拿出两张钞票给服务员时,服务员将钞票放到验钞机,竟然只读出了一张。另一张怎么也读不出来。 “先生,你这是假钞。”服务员大声地说,幸好没有人听见。 “我看看。”五月要回了钞票,全身却惊出了一声冷汗。只因为这张钞票的四个角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口子。 (外篇一,第一章,钓钓书友们的胃口,哈哈。) 第二章 加温欲望 (此为外篇,与正篇无联系) { 昨天晚上快十二点时,下了好大雨,好大的雨。五月,你知道吗?你问我大到什么程度?雨点落下,惊动了汽车的报警器,汽车的报警器就一直在大雨里“嘟啊――嘟啊”的叫着。但雨实在太大,最后连“嘟啊”的声音都没了,大雨的声音掩盖了一切。 下雨了,你知道吗?我于是便想起了你。五月,你是像暴雨一样的人。你有暴雨一样的力量和疯狂。记得你在暴雨那天把欺负我那人狠狠教训一顿的那事吗?当时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把他的头发揪住,提着他的头,用力在水泥路上撞,一下又一下…… 我害怕地求你住手,我以为你疯狂是因为冲动。但你却说:不打死他,我们都会有麻烦。 天啊!你真冷静,冷静得让我疯狂。 你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的头撞向地面,就像雨水打在地面一般无二。他的哀求与嚎叫,在我耳里是多么的动听,你嘴角上挂着的,浅浅得,嘲讽的微笑,在我眼里是多么优雅,我不禁为你狂热。 最后,他昏厥了,我看着你从地上站起,一身的血,被雨迅速的冲洗。是神,让你免受被血沾污的厄运,也让你决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可能。你是天生的仲裁者,被神眷顾着。 现在,我仿佛又看到你纯洁的眼睛,里面竟然充斥着幽怨的美丽,狂暴的惊喜。 我想你,想你那样的眼睛。 下一次暴雨来临时,我会回来找你。让我们一起回到过去。 你永远的j } 五月折起信,塞回信封。他此刻正半趟在小宛的床上――小宛说讨厌旅馆的床,于是他就搬到了她家里,重新开始了同居生活。 小宛推开门进来,拿着扫帚,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说:“起来,起来,别赖床了。我要做卫生了。” “别管我那么多。”五月闷闷地说,“你知道我不喜欢!” 小宛不生气,反而立即丢掉扫帚做在他旁边,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说:“好啊,刚好好过了几天啊,又跟我找别扭?” 五月斜着眼冷冷看着她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管!” 小宛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是在乎你才管你的吗?” “那你别在乎我,滚远点!”五月一用力,小宛便倒在了床上。五月豁然起身,准备推门而去。 “齐五月!”小宛从床上弹起,大声喊,“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干嘛这么招人恨?你想要什么?” 五月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我就这样!”然后甩门而去。 小宛伤心地留在房间里,这里好不容易赢回了他,他却又一次走了,带走小宛的又一次希望。他要的是什么?她始终不明白。明明觉得他依赖着自己,他却一点也不允许她依赖他。他火热的外表下难道就只有冷酷的心吗?难道,她就应该在这里放弃? 不!绝不放弃他。如果她不管他,这个世界就再也没人管他了。他那样孤僻,一定需要人帮助。 五月走到街上,一连抽了很多烟。他发觉最近假钞的那件事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他实在憋不住全发泄在了小宛身上。还有那封署名为j的信,他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准确的说,他在多年前,他十六岁的时候便失意了。因为没有人认得他,他本身又是孤儿,所以也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是从一个档案袋里,找到自己的所有档案,学历证明的,上面的名字是齐五月,于是他就成了现在的齐五月。 他想着自己这一无所知的过去,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于是禁不住把手指伸到牙齿边咬起了指甲来。这时,他的电话突然想起。 一个熟悉的声音,跳跃着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嗨,怎么样?怎么不来看我啊?” 在五月脑中立即浮现出一个那样的女人,温柔,端庄的外表下是聪慧的一颗心。那是他第一个想真正娶过门的女人,可惜她后来选择了别人,和别人结婚了。但他们一直还有联系。 “哦,小鱼啊。”他喜欢叫她小鱼,他说:“看什么啊?黄花菜一朵了,有什么好看的啊?” 这时,五月想,如果他这么跟小宛说,小宛一定已经扯着喉咙开始准备跟他干仗了。可是,他知道小鱼不会。 果然,小鱼说:“什么啊?真伤心啊。你不是我朋友吗?这么久了,也不关心一下?” 五月笑笑说:“怎么关心?” “喝茶,我请。”她说。 哎,挂上电话,五月心里一阵叹惜。这就是女人这种生物。你说她爱你?却不肯把自己的一声托付给你。你说她不爱你?她又在你已经忘记了她的时候出现,勾起你对她的怀念。 //-------------------------------------------------------------------------------------------------------- 五月去发廊做了个发型,然后回自己家取了套自己满意的衣服穿上。家里有古龙水,他想了想,还是没喷,小鱼一定不喜欢。然后,他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了。他急急地下楼,打的。的士驶向了“岁浓”咖啡店。 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他看到了小鱼。 她身着纯黑色的毛衣,挽着袖子,只露出她雪白的小臂和脖颈。她的眼神那么明亮,那曾是最吸引五月的地方。她的嘴唇恰到好处的薄厚,能让任何男人满足。要说唯一让五月失望的,就是她身旁坐着的,她的老公。 她的老公和她是鲜明的对比。轻浮的目光里没有一切,骄傲的鼻梁下,却是一张紧闭的娇小的嘴。五月由衷地厌恶这样的男人,厌恶这样的男人zhan有着小鱼。 小鱼正在左顾右盼,看到了五月。立即站起身来向五月招手:“这边!五月!”那招手仍然向过去少女般的天真、浪漫。 五月悻悻地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小鱼立即转身向丈夫,为五月引见:“这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五月!” “老公”骄傲地用下巴指了指五月,伸出细长得像枯枝般的手向五月。五月极不情愿地,轻微地握了握,说:“婚礼时见过的。” “我也记得你。”老公声音娘娘腔的,像个女人似的说,“你那天一直在看着我太太。” 五月一愣,心想,你还不友好的。便说:“没有人会想错过看一个女人一生最美丽的时刻。我是要将小鱼最美丽的时刻记在脑海里。” “是啊。那是你最后的机会。”老公声音像是从屁眼里出来似的,让五月听着憋屈。 五月开怀地笑笑,那是他擅长的笑。那种笑是一种风度,容忍了别人,更豁达了自己。 小鱼好像感觉自己老公口气不对,忙推了他一下,又笑着跟五月说:“谁说是最后的机会啊?以后也多得是机会呢!”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很多。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五月心里想着。 小鱼刚要开口时,老公身上的手机突然想起,他从兜里掏出那款新型手机,打开放在耳旁说:“怎么样了?” “什么?”他似乎被对方惹怒,豁然起身说,“机票这种小事都弄不好,你长的是猪脑子啊?” “算了!算了!我自己解决,不就是找人吗?有什么难的!”他愤怒地挂上电话,对自己的老婆说,“机票的事,看来得自己出马了。你聊着,别聊太晚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呢!” “知道了。”小鱼像个小女孩似的乖乖点头。 老公又看了一眼五月,像是要警告他什么,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五月笑着目送他离开,他喜欢敌人,敌人让自己坚强。 然而当他把目光放回小鱼身上时,小鱼的目光正敏锐地看着他。他确信她知道了他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无法伪装。 果然,她开口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他好歹是我丈夫。你牵就一下他咯。” 他这才察觉到,不管自己再怎样强,在这场感情战争中他已经败下阵了,“丈夫”两字就是胜利者的标志。 “不说他了。”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一伸手,将黑色毛衣也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一件米黄色毛衣,用手扇扇空气说:“这里空调太热了,五月。嘿嘿,要是像你的名字一样,一年四季都是五月该有多好?也省得要穿着个脱那个的。” 五月笑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说话啊,你这么矜持干什么?”小鱼向他眨眨眼睛,明摆着是要逗他说话。 “别逗我了,说吧,什么事?”五月淡淡饮了口茶说。 “你说,我结婚这么久,你为什么都没和我联系过呢?”小鱼问。 “不是说了吗?你都是别人的女人了,我还和你联系什么?”五月以轻浮的口吻说着,他试图激怒她,让她难过。他自己不舒服,谁也别想好受。 “你就是这样……”小鱼忽然幽怨地说,眼中好像还有些泪光什么的。五月看着,坚硬的心一下又软了下来。小鱼对他已经够不错的了,现在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这样气她?五月有些懊恼自己。 不过小鱼很快笑了笑说:“算了!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最近,总是想着以前和你在一起的事呢!真想回到过去!你也这样想,对吧?” 五月口不对心地说:“那可未必!” 小鱼叹了口气,头转向窗外。街上满是穿梭的车和人,天空阴霾着,像是随时都要变脸。那些车和人,仿佛都是在和命运做着挣扎的游戏。 “昨天晚上下好大的雨呢。”小鱼看着窗外悠悠说。 “下雨不好吗?”五月重新饮了口茶。 “真不想……离开这个城市时下雨……”小鱼仍看着窗外说,“五月,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寂寞?” 第三章 雨中的黑夹克 (此为外篇,与正篇无联系) “老公要带我移民去荷兰。”小鱼说。 五月手中的杯子倒了,热茶流了一桌子,也流到他白皙的手上。 “五月,你……”小鱼惊讶地伸手过来想要看她烫伤了没有。五月却灵巧地躲开了,还一边扭头大喊,“服务员!服务员!” 服务员悻悻地跑过来,是个男的,一脸倒霉相。 “给我拿冰块来。”五月喊着。 那男的站在那没动,半天才说:“冰块不能治烫伤,我还是给你拿毛巾吧?” “你想管我?”五月愤怒地盯着他,男服务员老实的面孔下仿佛有着愚弄和嘲讽。 被五月愤怒的目光注视着,那男服务员有些心虚了起来,说:“其实,我们这里没有冰块了……” “哈哈哈哈……”五月狂笑了起来,周围的人都看向这边,小鱼不安地看着五月,想阻止他,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你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因为没有冰块了,自己怕麻烦呢?”五月说,“为了掩饰自己的缺陷,偏偏拿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去管别人的事。这就是你们的服务宗旨?” 男服务员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是没有冰块的。如果你想要,可以去旁边的快餐店……” “你还跟我治气了是吗?”五月鄙夷地看着他,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刘老板?好啊。哪里,哪里……对了,我正在你店里喝茶呢……有点不愉快发生……有个服务员,男的,很招我恨,你说怎么办呢?好啊,既然您也这么说……那我就不管这件事了……好的,好的,祝你生意兴隆啊……对啦,听说你们这没有冰块是吗?我喜欢冰块,下次如果我来时还没有冰块,刘老板,我可会向你老人家发发小孩子脾气哦!” 没有说再见,五月挂断了电话。冷酷地看了呆呆站在一旁的服务员一眼,嘴角扯动了一下,微笑地说:“我不要冰块了,你走吧。” 服务员竟然呆在那里,迈不动脚步。远处的咖啡店经理急忙跑过来,向五月点头哈腰地说:“齐先生,您真是贵客啊,上这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害得我们伺候不好您了吗不是?” “你在怪我?”五月笑笑看着经理,经理不由地一身哆嗦,忙说,“哪里,要怪就得怪这个臭小子!不长进!”他说完“啪”的一记耳光打在男服务员的脸上,说,“还不快向齐先生道歉!” “齐先生,我……”男服务员红肿着半边脸说。 “免了吧……”五月不耐烦地看着经理说,“别在这给我演戏了,你们刘老板让你办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经理一脸大彻大悟的模样,然后转头对男服务员说:“你!走吧!去财务那里结一下这个月的薪资,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不要啊!经理!我没做什么坏事,您不是看在眼里吗?”男服务员脸红脖子粗地说着。 “你啊,就是这张嘴,不该说的你说什么?轮得到你说吗?快走!别扫了齐先生的兴!” “经理,你!”男服务员激动地揪住经理的衣领。胖乎乎的经理立即喘不过气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保安!” 两个保安便将服务员从后门架了出去。然后后门传来了谩骂与哀求声,后来,后门被人关上,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经理赔笑地说:“齐先生千万不要为这小事扫兴了。这顿我请了。” 五月将寒冷的目光看着他说:“凭你?也配?” 经理尴尬地楞在那里,像是变成了石雕,连脸部肌肉都完全地僵硬了。这时后台有人找经理,经理像是遇到救星般说:“两位慢用,我先处理下杂物。” “去吧。”五月淡淡又饮了口茶说着。经理便像是得到****了一般,夺路而逃。 小鱼的眼睛仍盯着后门,过了片刻站了起来,说:“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坐下!”五月命令道。 “五月!你凭什么这么霸道?你干嘛这样做?你做给我看吗?你凭什么?”小鱼红着眼一连串地说,她终于被激怒了。 “就凭你叫我来这破地方说这破事!”五月咆哮着说。 小鱼的愤怒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她发现对面坐着的五月,离她真的很近,不遥远。他眼神里满是被伤害的野兽般的痛苦,而那痛苦那么复杂,小鱼却一点也不怀疑地相信那痛苦的根源就是自己。 “不要走!”五月红着眼眶,似乎在乞求,他又说,“要走的话何必还特意来告诉我?” 小鱼低下了头,头低得很低,最后伏在了桌子上,脸在手臂上摩挲着。五月知道她在哭呢,但他何尝不想哭? 他为了她的幸福,而努力在这残酷的世界雕砌的一座美丽的城堡,而她却没有来住。但他至少还能在那城堡里远远眺望她的幸福,他可以等待,等待她回心转意,等待她的丈夫老死,等待到生命终结。但为什么现在连等待的机会都不给他呢?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走的时候都不和你说一声吗?那我还算是人吗?”小鱼抬起头满眼是泪地说。 五月的心便一下子又软了起来。窗外的天空是青色的,窗子上爬着点点水珠,预示这不是一个好天气。五月向窗户边靠近了些,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窗户上,这让他凉爽了不少。 五月长长叹了口气说:“对不起了,我太不冷静了。”他看向小鱼说,“明明早已经失去了,明明这份感觉属于过去,却久久不能放下,我是不是很小气?……荷兰那边同性恋多,你让你老公小心点……” 他话还没说完,小鱼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边擦着脸边向外边跑去。她的衣服、包都丢在这里了。五月急忙拎着她的东西追去。 出了咖啡店,四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怎么也找不着一个米黄色的身影。五月只好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漂流。不知道走了多久,青色的天空真的降下了豆大的雨点,于是街上的行人便更慌乱了。 五月奇怪这些人,明明知道要下雨,却不带伞。而在街上东奔西跑的,一副忙碌的样子。想着想着,他有些失神,忘了移动。雨便借机越下越大,终于变成暴雨,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整条街上的行人立即便只剩下五月了。五月纳闷了,难道所有人都会魔法吗?怎么刚刚还都在,一转眼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呢? 这时街上的一切就很清晰了。在五月对面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桃红色的伞,伞下是一件花哨的黑夹克,白休闲裤,以及一双桃红的鞋。 不知为什么,五月有冲动去看看伞下那人的模样。但他还不至于那样轻浮,也因为还得去找小鱼,外面天气这么冷,没有穿外衣,小鱼一定很难受。五月,边想着边把小鱼的外套和包裹都藏进自己的外套里,这样就不会打湿了。 他偶然再抬头看那个桃红的伞时,发现伞下那人已转身,背后是长长的金发。在黑色的夹克上像是黄金瀑布般美。一阵微风吹过,将那人的金发吹起,那人后背上的一个硕大的金色徽章便跃入五月的眼里。 是一个大写的“j”字。 五月全身颤动了一下,立即朝那人追了过去。是j!她说过要在下一个雨天来找他的,五月有些惊喜地追向她。然而,她明明走得很慢,五月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他大叫了声:“喂!站住!” 可是前面的j并没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雨中悠闲地走着,五月便只好继续跟去,期待她最终能停下脚步。 她最终停下了脚步,那是在一座残破的教堂前。五月从不知道这个城市有这样一个地方,落魄,肃穆的哥特式建筑,荒废已久的断壁残垣,一切都不像属于这个时代,这个城市。 j走了进去,五月没犹豫太久便也跟了进去。 这个教堂很大,顶很高很高,什么也没有,空空地悬着。环顾四周,五月没有找到j的身影,只看到前面的一排祷告席上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一定是她了。 五月快步走过去,走到那人面前。却发现坐着祷告席上的是熟睡的是小鱼!她怎么会在这呢? 五月摇醒小鱼说:“小鱼,小鱼,醒醒,你怎么会在这睡着呢?” “是一个金发的女人带我来这的,她看我没伞所以说要送我一程……”小鱼迷糊地说。 “然后呢?”五月问。 “然后我就越来越困,越来越困,最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小鱼支着头说。 五月想了想,从自己湿漉漉的外套下拿出小鱼的黑色毛衣说:“穿上,我们赶快离开这!” 小鱼感激地看着他说:“我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不用去荷兰了,我那时也没有结婚,我们……” 忽然小鱼惊惧地看着他,张口大喊:“小心!后面!” 可惜五月已经来不及知道后面的情况了。一根钢管狠狠地砸在五月的后脑上,五月应声倒地。 一个声音颤抖地在五月朦胧的意识间徘徊:“为什么……害……害我?” 那个一脸倒霉相的男服务员出现了,他颤抖地说:“我好不容易能有一份工作……虽然是,低贱的工作,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也是得之不易的……你怎么能为了冰块这种小事而设计我?” 他的表情想必是复杂多变的,因为他脸部也不停地抽搐着说:“你们这种有钱人,能够掌握我的命运吗?你能吧?可是你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说完又高高抬起了手中的钢管,准备向五月的头砸去。 “住手!求你!”小鱼突然跪在那人面前,伸开双手掩护住身后的五月,大喊着,“他只是一时冲动,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是为了我,你原谅他吧!求你了!” “原谅?”男服务员嘲讽地说,“我可爱的小姐,像他这种人,在他痊愈之后会放过我吗?我要怎么逃过他这种人的压迫?小姐,你让开,我必需杀了他。” 小鱼不知该怎么回答,地上躺着的五月却模糊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发誓……” “听到了没有?我的小姐……”男服务员再次高高抡起了钢管。 “他会放过你的!我保证,只要我在他身边,只要我哪里都不去,他就一定什么也不会追究!他是爱我的,我保证!”小鱼哭喊着。 然而她突然被服务员一脚踢开,服务员最后一次抡起了钢管狠狠地向五月的头砸下! 钢管让一切破裂,连坚硬的头也一样。可是,幸运的,钢管砸到的是小鱼的头。她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但她扑了过来,为五月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当啷!”服务员看着小鱼后脑不断渗出的殷红的血,惊慌地丢掉了手里的钢管。疯狂地奔出了教堂。 小鱼的血不断地流出,流出,流出。没有人能阻止她流血。 五月此刻昏厥着,在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为小鱼创建的城堡。 第四章 雨夜 {回忆 街灯下湿漉漉的柏油路,车窗上豆大的圆水珠,这是一个雨夜。 浮华,璀璨, 映射在五月眼底, 淡淡绽放孤独的凄美。 打开雨刮器,外面的世界多少清楚了一些。但这只是暂时的,五月想,如果现在蓄电池用完,那他就再也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了。他的视线因此失去了焦点,任凭雨刮器浮躁地来来回回。 车外的比绒毛还细还密的雨,加大了能量,从漆黑的天幕中降下,像是想突破雨刮器的防守,将一切笼罩在它的控制下。 前面大厦底走出一个女人,拿着把桃红色的伞。 雨刮器正巧在这个时候停了。五月的眼睛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向他的车走来。 有人在拍他的副驾驶位的车窗,五月这才从痴呆中惊醒,打开车门,让那个身影进来。 “嘿,久等了。”那个女人温柔地向五月笑着。事实上,因为蓄电池坏了,所以她的笑容五月并没看见。女人也看不到五月的表情,她于是问:“这里怎么这么黑啊?” “电池坏了。”五月说着,从车窗前抽出一根香烟,用一次性火机点上香烟。 火机着火的那一瞬照亮了女人的脸,她温柔的笑容,以及她忧郁的眉。哦,在短暂的火光里,多么幻美的小鱼。 “怎么不用我给你的zippo呢?”小鱼用责备的语气问。 “那种能用一辈子的,我不配。”五月转过头来对小鱼说,“一次性的东西我用着还凑合。” “是吗?”小鱼的声音在沉默中有些萧条。 “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说吧。”五月将车窗稍微打开一点,让烟气不至于洇得太浓。 “没什么,想你了啊。好久没聚了。” “是吗。”五月看着溢出的烟气沿着混乱的轨迹飞向打开的车窗缝隙,轻声地问,“现在是几点?” “不知道。”小鱼不明究理地看着他。 “一点!正经人家早睡觉了!你这是发什么神经?”五月将没抽完的烟扔出窗外,大发雷霆地双手按在方向盘上。 “对不起,我……”小鱼说,“我先回去了……”她说完拉开了车门。 “等等!”五月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在她耳边大声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黑暗中小鱼的气息错乱地打在五月的脸上,她连说话都带着潮湿的气息,她颤抖地说:“怎么啊……难道不行吗?难道我就不能见你?” 五月伸出左手去试探她的脸颊,她的脸颊上果然流着泪。五月一下软了下来说:“不……算了,我以前答应过你随叫随到的……现在,怎样都好。” 小鱼突然袭击向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嘴唇吻上了他的唇。只一会,五月便无法抑制地用舌吻回敬她的舌吻。 五月家的床上,小鱼在五月身上抚mo着他问:“你感到了什么?” 五月触碰着她光滑的背脊说:“一个女人。” “还有呢?”她笑了下,问。 “一个我爱的女人。”他说。 “还有呢?”她又笑着问。 “一个爱我的女人。”五月说。 “可我不爱你。”她提醒他。 “我也不需要……”他推开她,半坐了起来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问,“你后悔了?性之后的罪恶感?而且还是和自己老公以外别的男人。” “你不是别的男人。”她皱着眉说,“求你不要再嘲讽我了。” 五月轻轻地呼出烟气,说:“回家吧,我送你。” “不用。”小鱼在把头他胸前蹭蹭,惬意地说,“不用,他不在,他出差去了。” “他在不在你都是他的妻子,回家吧。”五月苦笑笑。 她却又靠了过来,贴着他说:“不回,我要跟你在一起。” 五月冷笑着说:“如果我有一个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上chuang的太太,我一定会恶心死的……” 小鱼没有抬起头,但她的泪水已经流到了五月的身上,她说:“随你怎么说,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 “为什么?”五月痛苦地质问她。 小鱼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五月抓住她的肩膀说,“离开你的丈夫,嫁给我!不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不行?” “不!我无法将这样残缺的自己交给你,我配不上你。”小鱼掩着脸说。 “那你就这样做?”五月一下冷了下来,他问,“你以为我要的只是这个?” “你想要的只不过是想让我说后悔了这句话。”****的小鱼坚决地摇摇头说,“五月,我太了解你了……我一辈子也不会说的。” “那就滚!”五月愤怒地说。 小鱼呆了片刻,然后穿起了衣服,向门走去。 五月冲上去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说:“对不起!小鱼,别走了!我都快疯了!” 小鱼抚mo着他的头说:“五月……我常想,如果我重新活一次,我一定会爱你的,很爱很爱你的,很爱很爱……” 小鱼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痛哭了出来,五月将头埋在她胸前不肯离开,两个人久久抱着,时间在那一刻就像凝结了一般,那或许就是永恒。 } 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了五月的面前,这让他从动荡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医生,言语梗塞地问:“怎……么……样?” “……以后是植物人了。”这是医生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通常医生在这时都是很聪明的。因为病人的亲人,只要个结果,只能是个结果。 五月全身都炸裂了。 “小鱼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为什么不醒来?我们不是说要去荷兰的吗?郁金香……你不喜欢吗?” 小鱼老公的恸哭和嚎叫从病房里传出来,病房的门没有关好,五月可以看到一大群医生护士在拉开伏在病床上小鱼的老公,让他和病床上的小鱼分开来。此刻,他坐在病房外的靠椅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小鱼。 骗人!她明明刚才还会对他笑呢! “你这个混蛋!”小鱼老公喝骂着一拳打过来,五月没有躲闪便被打中了鼻子,一下子有什么东西从他鼻子里倾泄出来,决堤般地崩溃着,是血。他一个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你这个混蛋!混蛋!她都和我结婚了,你还老缠着她干嘛!你看你把小鱼害成什么样了?我要杀了你!”小鱼老公边说边拎起身后的一个垃圾桶朝他砸了过去,却被赶过来的护士给拦住。 五月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满脸是泪的脸,他一下子感到了冷,感到害怕起来。他不害怕他的拳头,他只是害怕:自己怎么竟然变成了伤害小鱼的人? 他明明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可以带给小鱼幸福的人啊!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呢!? “畜生!”小鱼的老公叫骂着挣脱了护士和医生,冲过来狂殴五月。五月颤抖着,不知道反抗。这世界上,唯一他爱着的人,竟然被他害得变成了植物人? 这时候,大门被打开,小宛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看到五月被人殴打,二话不说冲了过去,拖着五月就往外走。在众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五月终于“走”出了医院,茫然地坐在了出租车里,茫然地看着医院外硕大的招牌――安明医院。 没有感觉了,五月想,小鱼以后都没有感觉了。就如同他现在这样,好像不会思考,但脑子里却在拚命思考;好像还有感觉,但周围一切都与自己切断了联系,只能像个死人一样的静默着。 不知什么时候,便回到了家里,小宛让他坐在床上,看着遍体鳞伤的他,心疼地问:“你怎么啦?不要紧吧?” 隔了很久,五月摇摇头,他实在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啦?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不然,小鱼为什么会替自己遭遇不幸呢? “你倒是说话啊!”小宛焦急地跪在他面前,紧握住他的手说,“我好担心你!五月,你快说话啊!” 她的手多么温暖啊!五月稍微清醒了点,但他马上想到了握着小鱼的手时那冰冷的感觉。当他清醒时,发觉自己身上黏黏的,他一抬头便看到小鱼安详地躺在他胸膛上,血齐着她的耳朵慢慢地往下流淌着。他摸她的手,却冰凉得让人窒息…… “放开我!”五月疯狂地甩开小宛的手,愤怒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小宛,大喊着,“滚!快滚!” 小宛委屈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啦?不就是遇到点意外吗?你何必这样?我们不会有麻烦的!我们不是有的是钱吗?” “啪!”非常凶狠的一记耳光,小宛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闭嘴!”五月凶狠地吼着,像一头受伤的狼。 小宛低下头,缓缓地伸出手,指向门,抽泣着说:“出去,这是我的家……出去,我不管你了!” 五月这才有点后悔打了她,他想解释,但实在没有心情解释,冷冷笑了笑说:“好啊。”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小宛一头栽在自己的床上,痛恨地咬着牙。她想她终于知道五月心底里的潜藏着的那个秘密了。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若即若离?原来还真有小鱼这个人。想到这,她的泪不停地涌了出来。 第五章 死神诞生 五月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尽管认识他的人都不信。 他此刻就倒在一个局促的,不舒服的酒吧座位里。耳旁尽是轰隆震天的,喧嚣的电子乐和扮着音乐不停扭动的各种身体。他又饮下一杯酒,眼神不能聚焦在任意一个点,只是朦胧着。如同酒吧里粉红的灯光,无望的堕落。 一个妖艳性感的美女从那些扭动着的身体里剥离出来,落在了他的身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这时,似乎人潮挤得她向五月倒去,五月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把地将要倒下的她搂住。 “啊,谢谢。”美女水盈盈的大眼睛着看他,一眨不眨的。 “赏个光,坐下喝酒。”五月淡淡笑笑,稍一用力,让穿着高跟鞋的她站立不稳跌落在他的大腿上。 “啊。”她惊呼,于是五月松开手,放她做到对面,将自己手中的杯子倒满酒送到她的面前,自己拿着瓶子对着口喝起来。 “不干杯吗?”女人拿起杯子把玩着,媚笑地看着五月问。 “不干杯。”五月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世界说。 “你好没趣!”女人责怪地慢慢喝起他杯子中的酒来,他喝得很慢,却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 然后她骄傲地看着五月掂掂杯子说:“看好了,我可是都喝完了。” 五月这才缓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她原来不止是美艳性感罢了。在她的眉宇间有一丝狡邪,一丝危险。然后一边继续给她杯子里斟酒,一边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鱼。”她妖艳地笑笑,显得稚气未脱。 “小鱼?”五月一下猛醒,仔细看着她的脸,她的脸确实很美,白皙的皮肤,乖巧的鼻子和嘴,以及大大的眼睛都像是小鱼,可是她不是。五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凭什么叫小鱼?别搞笑了!你不过就是个鸡罢了,你也配叫小鱼?哈哈哈哈!” 美女愤怒地站起来将杯子里斟满的酒都洒在他脸上,转身就要走。 五月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自己的大嗓门高喊着:“这里的鸡都给我听着!这个娘们说她叫小鱼,我不准你们叫小鱼!是不是鸡都不准叫小鱼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很大,甚至穿透了dj的黄色笑话。没有人满意他,有些人私下议论,说他是疯子。另外有四个彪形大汉不怀好意地凑过来,站到美女的旁边问:“小姐,需要帮忙吗?” 美女犹豫了会,摇摇头,那伙人才悻悻地离开。 五月把美女押回座位上,自己也疲倦地重新坐在了沙发上,伸出两只脚拦住美女的大腿上,让她不得不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喂,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五月懒懒地说,“谁要你叫那个名字,我要惩罚你。” 对面的美女挣扎了一下,动弹不得,只得噘着嘴看着他,看着他继续往自己的肚子里灌酒。 “我要回家了。”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在他的对面的美女抱怨了声。 迷迷糊糊的五月放下架在她腿上的脚,她如获重释地站起身来,看到五月仍喝着酒,便说:“喂,酒鬼,你还没有惩罚我呢。” “送我回家。”五月瘫软地看着她说。 “好啊。”她转动着眼珠子说。 五月便在她的搀扶下走出了酒吧。刚出酒吧,他便蹲在地上吐了个痛快。美女在他身后看着他,竟然没有离开。 直到他吐完,她才上前搀扶起他。在他耳边问:“你醉了吗?” 五月笑笑说:“没有。” 美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药瓶,打开取出两粒药,放到五月面前说:“这是解酒药,我备用的。你先吃吧,很管用。” 五月张开嘴咽下,感激地问:“刚刚对不起,你真叫小鱼吗?” “不对!”美女邪恶的笑笑说,“我叫小蝎子。” “哼!”五月没好气地说,“那你怎么还不蛰我呢?” 小蝎子说:“已经蛰了。” “怎么?”五月还没说完,便看到小蝎子跳离他的身旁,他想抓住她却无力地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怎么?”五月又问了遍。 “嘻嘻。”小蝎子用手遮住嘴邪恶地笑笑说,“刚刚给你吃的是松弛剂,你当然站不起来了哟。” 五月冷笑了下说:“然后我会怎么样?” “你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小蝎子顽皮地笑笑说,“只是刚才那四个男的也不是什么流氓,只是靠找‘****’活着的人。他们可能等会就会碰巧到这,碰巧发现你,然后碰巧将你的肾借走。” 五月心想:这真是报应。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问:“我会死吗?” “嘻,怕了吗?”小蝎子蹲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说,“不会死,他们是很专业的,只要你一个肾。” “嗯,那很遗憾。”五月畅快地闭上眼睛说,“如果我活过来,你们就都会死。特别是你,我会一刀一刀地……算了,如果我不死,你以后就知道了……” “喂,老兄,你还在吓唬人吗?你还不知道我的恐怖啊?你不怕被挖走肾?” “如果说怕,也只是怕在这个恶心的世界活着,怕遇见像你这么丑陋的人,怕伤害像小鱼那样纤弱的……灵魂。” “哼!我只佩服你嘴硬。你先熬过这关再说吧,我走喽?”她可爱地向他挥手byebye,然后脱下高跟鞋向远处跑去。 五月笑了笑,她毕竟还是怕了,她脱下高跟鞋只为了更快地逃离现场而已。她还知道怕,这足以让五月为这个世界高兴了。因为吐干净了,所以他的意识很清醒,那四个人果然狞笑着靠近他,向他伸出了手。 五月感到这个世界都在动荡着,那四个人也是动荡着的。他感到他们把他翻过来。之后就失去了触觉。那些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可是五月耳旁只是寂寞空洞的“嗡嗡”声,仿佛来到了一个偌大的风穴。 在风穴处传来了幽灵般的歌声,五月居然听清了那歌声的每一个字: “小鱼小鱼你要游到哪里去? 去那只有真理和爱的许愿池? 替我祈求神的宽恕和怜悯。 只因为早已习惯爱情的太多磨难, 为此不敢奢望得到爱情的避难石。 我只企盼,赐予我永不放弃的坚勇, 无论生死, 永远地爱下去,永远永远地爱下去。” “怎样?”四人中的一个面目可憎的壮汉问,“情况怎样?” “已经取出来了。”另外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说道,“我们给他塞上冰,走吧。” “别费事了,干脆把另一个肾也取走得了!”壮汉说,“那个小妮子刚才跟这人说了我们的事,要是他醒了跟警察说,我们就悬了。” “早就想干死那小妮子了!”尖嘴猴腮的家伙愤怒地啐了一口痰。 “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黑暗中一个佝偻着腰的单薄身影说,“你们决定吧,我弃权!” “操,你个死烟鬼!”面目可憎的大汉骂了句,但他很听话地举起了手说,“我们四个本来也都是该死的人了,现在活着就得小心点,我说再弄走他一个肾,我们不但赚两倍,还更安全。” 尖嘴猴腮的也举起了手。于是四个人都忽略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死烟鬼说:“2比1,动手吧!” 尖嘴猴腮的男人刚持着手术刀准备动手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女子的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中四人都绷紧了神经,看到一个金发的苗条女人穿着高马靴,一步一步地踏过来。 “站住!”面目可憎跑了上去想一把扯住她。没想到身体竟然奇怪地飞了出去,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栽歪在地上。另外三人一股脑地冲上去,想按住这个女人,却都连碰都没碰到女人,便被奇异地摔了出去,全部骨折。 金发女人走到五月面前,轻抚了抚五月的脸颊说:“五月,我来接你了,我是jules。” 五月没有回答,女人就用力地将五月背了起来,缓缓地朝路灯装点的街道走去。 尖嘴猴腮是四人里面受伤最轻的人,他一大步跃到女人的身后,用水果刀刺向女人的腰。女人迅速地伸出了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令水果刀动弹不得。尖嘴猴腮怪叫道:“别走,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金发女人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说:“你还不知道吗?从你们遇到我背上这男人开始起,你们就已经死了。等着吧……死神是不会爽约的。” 她稍微一用力,尖嘴猴腮的手腕将完全被捏碎了,血肉模糊的,再也握不住水果刀,将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寒冷声音。 金发女人不理会四人脸上的恐惧,只是一步一步地背着五月走向那整个黑夜的最后的阑珊。 第六章 小孩 xx市贵和堂电玩城,一台电玩机后围满了人群。人群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好声。只因为电玩里的虚拟人物一次次打出了反败为胜的连续技,将敌人击溃。69:0,没人赢过这位打者。 一个漂亮的女孩挤进围观的人群,边用力挤着,边笑盈盈的道歉。让那些被挤开的人想生气却生不起来。 那个女孩正是小蝎子,她最终挤了进去,面对里面那位打者说:“我来了,‘小孩’。” 那个名叫“小孩”的人只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便又重新将视线集中在电玩上了。他真是个小孩!看上去才十岁左右。带着一个棒球帽,穿着一件大大的体恤,以及体恤上长长的项链,显得很天真。 还有,他嘴里还衔着个棒棒糖,所以腮帮子鼓鼓的。 小孩说话了,虽然视线仍盯着屏幕:“姐姐,你气色还不错。” “别开玩笑了!”小蝎子的声音几乎是爆发了出来,但发觉围观的人都看着她俩,她不得不凑近小孩耳朵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先别说这些了……”小孩指指屏幕上被自己干掉的对手说,“先陪我对几局好吗?” 小蝎子欲言又止,驯服地坐到了对面的对战机上,和小孩对战起来。她并不是头一次玩这个格斗游戏。通过一定规则组合,就可以组合出连续技来。她也玩得不错,但仍然没有赢过小孩。 小孩总是在只剩一丝血的时刻,反败为胜。几回合下来,本来就性子急躁的小蝎子竟然大哭了出来。站起来,跑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小孩坏坏的笑笑,他仰头问问身后的青年:“你要玩吗?我不玩了,要回家了。” 那个青年高兴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小孩在众人崇拜和欣赏的目光中悄然离开。离开时,他悄然拉低了棒球帽,仿佛在躲避熟人的目光。 但谁认识他呢? 小蝎子此时站在了贵和堂的屋顶,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虽然泪已干,但她的脸色仍苍白。 小孩一步步接近她,边走边说:“姐姐,这里风很大。我想那边有个咖啡厅,会舒服一点。” “我可不是你姐姐!”小蝎子转过头来说,“不要再戏弄我了好吧!我已经一肚子委屈、害怕,才来找你的……可你为什么还要我陪你玩游戏……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赢的!”她说着说着又抽泣了起来。 “小蝎子。”小孩的声音似乎变得成熟温柔了一些,“可不要不喜欢游戏哦。这个世界有什么?除了规则还是规则,而规则就是游戏。即使你不喜欢玩,也会被迫玩的游戏。生是coinstart,死是gameover。不是吗?”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活着。”小蝎子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耳朵说。 “知道你为什么会害怕吗?”小孩抚mo着小蝎子的脸说。 小蝎子看着小孩睿智的眼睛,竟然着魔似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讨厌失败。”小孩笑笑说,“和我一样。” 小孩从嘴中取出棒棒糖,将它轻柔地放在小蝎子的嘴唇上,小蝎子着魔似的张开嘴han住。立即停止了眼泪。小孩将她扶起来,然后牵着她的手说:“姐姐,我们还是去咖啡店聊吧。” 小蝎子便听话地让他拉着,一步步走向了咖啡店。 到了咖啡店的一个安静的角落,两人要了两杯咖啡。 小蝎子终于迫不及待地说:“你都知道了吗?” 小孩品着咖啡的姿势就像一个老头子一样世故。他点点头说:“多少知道一点。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说说,你为什么会输的,刚刚。” “大概,因为对手是你吧?”小蝎子对这件事并不太想了解。 “对手是我你觉得害怕?因为你知道我很强。那如果你面对另一个不知道强弱的对手呢?你会怎么做?”小孩眨眨眼看着小蝎子问。 “我会跟他拼了。” “如果你拼不过呢?” “那我就不玩这个游戏!”小蝎子被逼得说。 小孩笑笑说:“可是你现在并没有不玩这个‘游戏’,你即害怕,又想赢这一局是不是?” “别兜圈子了,求你了。”小蝎子苦笑着说。 “格斗游戏里,怎样求生呢?你只有两种选择:进攻和防守。进攻讲究的是目的明确,而防守则会容易得多,因为它的目的只是破坏和反击进攻而已。” “你是想告诉我,要防守?”小蝎子眼中放着光。 “可是你现在不好防守哦,你有一些破绽……”小孩盯着她又饮下了一口咖啡。 “破绽?”小蝎子皱着眉问,“什么?” “那就得听你说说了,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你害怕的敌人是怎样出生的?哈哈。” “那天我在酒吧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惹我生气,我便想让‘四妖’去教训一下他。结果这件事过后,‘四妖’中相继两人都离奇死去……” “说重点!是哪两个?怎么死的?”小孩的眼睛中闪现着智慧的火花。 “瘦猴和屠夫。”小蝎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说,“瘦猴是在宾馆浴室割脉自杀的。屠夫是在地下通道心脏病猝发而死的。说那家伙有心脏病?谁会信啊!” “那,另外两个人呢?”小孩问。 “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他们根本就不响应我的讯号,不找我。我估计他们躲起来了。”小蝎子愤愤地说。 “那你现在有两个破绽……”小孩眨眼说,“第一个就是躲起来的烟鬼和镜子两个人。他们四人都有前科,警察发现了瘦猴和屠夫后自然会寻找烟鬼和镜子。而他们知道你这个人。所以这是你的第一个破绽。” “怎么办?”小蝎子捂着脑袋问,“怎么办?” “你冷静点。”小孩温柔地说,“第二个破绽就是你自己本人。那位可敬的敌人既然能找到瘦猴和屠夫,自然也能找到你。所以你自己也很可能马上就会离奇地死去了。” 小蝎子伏在桌上浑身颤抖了起来。 “你有两个破绽。这对于敌人来说,进攻上就可以‘二择’。你如果防御错误,就会遭到一系列的打击,最终一败涂地。但是考虑到这位敌人是一位复仇者,而你是他最大的目标。那么,他理应将最大的目标留在最后。所以,他不会先进攻你,而是去找另外两位。” “但为什么烟鬼和镜子没有事?”小孩自问自答地说,“因为我们的敌人存在某个‘盲点’,以至于他找不到他们。所以,你明白要怎么做了吗?” 小蝎子抬起头问:“你要我比他更先找到烟鬼和镜子,让他们永远保持沉默?” “错错错!”小孩不高兴地皱着眉毛说,“杀人永远不应该是我们要做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帮助我们的敌人找到烟鬼和镜子,让我们的敌人顺利的复仇。” “之后呢?我也会被杀的啊!”小蝎子神经质地问。 “等他消灭了烟鬼和镜子,也就是你的破绽之一时。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无罪的了,没有证据、证人。警察也不会找你。到时候你才能认真地对付那个复仇者吧?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帮你的。” “你真的会帮我吗?”小蝎子像个小女人一样依赖地看着小孩。 “小孩子难道会说谎吗?”小孩微笑着,从他内在发出一些光芒,让人感觉到温暖、安全。 “那我走了。”小蝎子站起来,走到小孩旁边亲吻了一下小孩,就像姐姐亲弟弟那样。 小孩说:“你顺便问问那两人吧,究竟之后发生了什么?” 小蝎子点点头:“还有什么事我要做?” 小孩饮完杯中的咖啡,笑嘻嘻地说:“你还要买单啊。姐姐,难道要一个小孩来买单吗?” “是我糊涂了。”小蝎子这时才开怀地笑了笑,买了单。又递给小孩一张纸。 小孩看了笑呵呵地说:“好多个零啊。” “我真想知道你要拿钱买什么?什么是你没有的?”小蝎子问。 小孩剥开一个新的糖果纸,将棒棒糖塞在嘴里,淡然地说:“你不会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