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镜心机》 第1章 《用镜心机》 作者:黄岑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夜深,淡淡的月光映照进房,也映照在一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坐在梳妆台前的影子身上。 幽暗的房间里,纱帐内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男人,鼾声微微。而睡得极熟的男人,完全没发觉原本躺在身边的妻子,不知何时竟下了床,并且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不断梳理她的发。 美丽的少妇,执着玉梳从容地、优雅地一遍遍滑过她那一头青丝秀发。少妇的视线一直停驻在眼前的铜镜上,时而妩媚微笑、时而面露怒恨。到最后,少妇甚至放下了玉梳,将架上的铜镜捧在手里。 玄银色的八瓣菱花镜,在瞬间被月光照射过时,墙上除了映透出镜背似文字似符咒、神秘难解的优美纹饰外,仿佛还平空多了一抹宛如翦影的妖艳黑像。 诡异的魅影一闪而逝。 至于少妇,则完全未察觉地将铜镜凑近自己的面前。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清清楚楚地映出,而她,便像着了魔似地伸指轻抚着镜中的自己,接着充满爱恋地笑着,喃喃的低语在暗夜中回荡。 「……我是世间最美的人,没有人可以比得上我!没有人……没有人……呵呵呵……」 数年后,几乎如出一辙的情景出现在一名闺女身上—— 半夜,少女如痴如醉地在菱花铜镜前梳妆打扮,口中还呢喃自语:「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不爱上我,因为我是这么地美丽……妳说对吗?」 镜中,少女圆胖歪丑的面孔上,若隐若现、似有还无地叠映着另一张色艳天仙的女人容貌。 无数岁月流逝,神秘的古镜也不断在得到它的人们手中流转着——因为它的精致美丽,并且仿佛由镜中散发出某种无形魔力,使得人们往往在第一眼见到它便被它吸引,进而受到蛊惑般地用尽一切手段得到它;不过也由于它而引发种种吊诡、不平静的异象,所以到最后,它的下场往往是被遗弃或变卖,直到它再落到下个主人手中。 到最后,古镜终于不知流落到何处。 一直到许多年以后…… 抬起一只手遮挡住上头刺目的正午阳光,一身布衣布裙、背着简单包袱的少女,这才能够仔细看清楚前方这大宅子的大门上方,端端正正写的就是「荆府」。 没错!是这里! 大手大脚,看来还有些呆,不怎么机伶的少女,一确定自己已经找对了地方便放下手。不过太过灿烂的日光还是让她瞇了瞇眼,同时,另一种没来由、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直冲她的脑门,一时没防备的她差点一头往前栽。 幸好她才颠了一下,便很有警觉心地赶忙一脚跨前一步稳住自己,并且一边用力甩了下脑袋,这才没难看地向前跌。 呼! 一瞬间回复头晕目眩前的清醒,少女眨了一下眼,松口气,却忍不住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昏茫状态感到不解。不过她这直接的脑袋没想到古怪的事上去,很快就为此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对喔!为了赶路,她连早饭都只匆匆喝了碗米粥,现在都快过午了,难怪她会饿到晕。 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然立刻响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而这时,一直在大门后观察这杵在门口的陌生少女的守门人,早被她奇怪又引人发噱的举动引到了门外。 一抬头,少女也发现到荆府的守门大叔出来了。她立刻放下手,上前有礼地开口:「这位大叔,我是新来做事的丫头,请问胡大婶在吗?」 低慢,却意外好听、骚人心痒的声音。 就连刘安也不禁被她这直嵌进心坎似的声音弄怔了好一下,直到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竟在发呆,这才老脸一红。要掩饰尴尬似的,他赶紧清了清喉咙,对着眼前这除了一双眼睛意外清亮剔透外,余下外貌只能勉强及得上普通清秀的新来丫头板了板脸一点头。 「要找胡婶是吧?」他转身召来了刚好路过的一名小伙子:「阿哲,你带这丫头去找胡婶!」 就这样,靠着前任雇主家总管的介缙帮忙,少女顺利地进了荆家当起丫头。虽然比起其它年轻丫头的青春活泼,少女显得寡言木讷了点,不过由于她做事勤快俐落又认真仔细,所以甚得管理荆宅所有仆役工作的胡大婶的欢心。同时,也因为她是新进来的下人,其它会偷懒的丫头往往故意把自己的工作丢给她做,没想到她竟也闷不吭声地接下来做,而且做得比她们还好。她这耐性十足又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久而久之,就连这些原本想欺负她的丫头也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了起来。 不过使得那些想欺负她的丫头真正收敛的却是另一个原因——因为就在偶然间,有人发现,这叫「展欢」,她们「小欢、小欢」随口使唤的不起眼丫头,竟然力大无穷。 自从有两个下人亲眼见到展欢一手一个,把两只正在发牛脾气的牛硬掰开的画面传开后,从此荆府的下人对这新来的丫头可一点也不敢再小看,就怕她姑娘一个不高兴,轻轻一拳就可以把她们打飞到天边去。 至于展欢她自己怎么看周遭人对于发现她力气大于常人所表现出来的敬畏神态呢? 她习惯了! 反正这是天生下来的,她也没办法。况且也好啦!这样她们就不敢太懒惰而把自己该做的工作全丢给她。她不是不知道她们做的事——辗转在各式形色的大宅子,甚至王宫贵族家工作过,她早就看过下人之间千奇百怪勾心斗角的场面,所以现在在她看来,这新主人家里的下人们还算得上良善哩!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胡大婶的赏罚分明和公正心,将所有下人治理得妥妥当当吧?难怪邓员外家的老总管要她放心来荆家做事。 小欢把最后一件衣物挂上架子晒日,这才稍歇下来喘口气。而她的视线也不由得穿过这下人的杂役区,望向前方的雕梁画栋。 果然是这县城最富豪的一户人家! 在邓员外家做了一个月的事还是没发现她要找的东西,所以她才决定再到下一个地方。而和邓员外家略有生意往来的荆家似乎便符合她心目中理想的地点——财大气粗,绝对收藏得起奇珍异宝。 所以她来了! 荆家,她现在的主人家叫荆天衣,听说他是由小商人做起,白手起家直到今日已经成为江南一带最大的药材供货商,就连官府也对他礼敬三分。因为就连皇宫的药材也是由他所供进,官府的人自然一点也不敢找他麻烦。更何况荆大爷为人豪爽,他喜欢赚钱,也不吝啬花钱,所以包括县太爷都曾得过他的好处,当然更乐于给与他许多别人没有的方便。 这些,都是她来荆家前便听过的关于这位荆大爷的事迹。至于她进来后的这些天呢,知道的事自然就更多了。包括——荆爷几年前丧妻、荆爷连子嗣都没有、荆爷的红粉知己不计其数、荆爷有个已经远嫁它乡的妹妹、荆爷不喜欢吃什么、荆爷爱喝什么茶、荆爷极爱干净、荆爷一年总有好几个月不在家、荆爷……等等等等! 总之,家里的主子不例外地是下人们最佳闲嗑牙的对象,荆家大爷又怎么能逃得过众人说长道短之舌? 所以,来到荆宅近十天,展欢大约就差没听到下人们讨论主人解手的次数外,其它关于主人所有稀奇古怪的习惯、传闻都听得差不多了。 反正爱闲话论是非的人性嘛,好象到哪里都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想知道的。 主人的事她姑且听听、参考参考就算了,更何况她这做杂役的下人身分,也没啥机会有幸与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主人碰到面;再说只要她发现这地方没她要找的东西很快就会离开,所以她更不会去在意这家的主人是好是坏,她在意的是—— 这里有没有她要找的那样东西! 不过依据她这些天技巧性地打听,和她在荆府里观察的现象显示,荆家主子并没有一般富贵人家有收藏珍奇古玩来炫耀的嗜好,他似乎还真的比较热中赚钱,所以看起来,她想在这里找到那东西应该是没希望了…… 那么也许,她很快就又得找下一个目标了! 老实说,要不是为了她爹,她根本不必流浪四方,只为了那样不知道在这世间上还存不存在的东西…… 一面镜子! 一面关于她生死的镜子! 其实,她根本打从心底不相信有一面镜子可以左右她的生死,可是她不相信的无稽之谈,她爹却是信到十二万分,并且还因此好好的夫子不做,半路出家改行去当道士…… 唉! 「小欢!妳还有空在这里闲坐?厨房那边忙得很,妳不快过去帮忙!」正要去前面、路过这里的采月,一看到展欢竟坐着发呆,立刻不高兴地对她教训了起来。 展欢回过了神。自己的不专心是事实,所以她没多说什么。 「知道了。」应了这府里年历最长也把自己当头头的采月一声,展欢便弯身收拾起竹篮于大步往里面走。 「喂、喂!妳给我站住!」 身后的采月却叫住了她。 展欢随即停步,转过身。她只是直看着她。 采月被她这清明亮澈的眼睛一盯着,竟不自主有种心虚的感觉。不过她很快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甩开,对这似乎不知道规矩的呆丫头无名恼火。 第2章 「是谁教妳这么没礼貌的?见到人不会打招呼,还说走就走也不说一声,妳这丫头是怎么样,没把我看在眼里吗?」气势压顶。 展欢愣了愣。不过瞧采月大姐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实在怕被她的口水不小心喷到,所以她悄悄退了一步。 「对不起,采月姐!请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以和为贵。展欢朝她鞠躬欠身当作运动,反正又不会掉块肉。「我会记住采月姐的教训,下次一定会好好注意到。」她站直身,没脾气似地软问:「那我现在可以把篮子放回里面,再去厨房帮忙了吗?」 她这又是弯腰又是陪笑脸的举动,采月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受用地消去大半了。再说…… 这丫头说是呆,却又好象满聪明的嘛! 采月到最后只好不耐地一挥手:「去去去!快去做事别偷懒!」放她一马。 展欢立刻大步跑进屋里放好东西,再从另外一个门往厨房去。 厨房果真快忙翻了。 其实今天不仅厨房很忙,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处角落不是在忙着的,而所有人忙碌的原因只有一样—— 荆家的主子要回来了! 亲自到关外去采买药材、离家四个月的荆家主子,终于确定在今天就会回到家的消息,已经让府里所有人为了迎接他而忙足了两日。打扫里外、准备他爱吃爱喝的每一样食物,就只差没张灯结彩来表达对他归来的喜庆愉悦。 虽然荆府里没有主子坐镇,胡大婶仍然能够将宅子管理得有条不紊,而下人们也可以因为主子不在轻松些,不过毕竟主子对待众人还算不错,并且家里有个正主儿在总是令人比较心安,所以这会儿主子要回来,众人才会忙翻了天。 新来的展欢虽然不是挺在意主人家的归来与否,不过这两天感染到了四周人不时挂在嘴里、忙在手上的主子的事,让她渐渐地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她想看看这能够揽起整个南方药材市场的大霸子、拥有不少传奇事迹的新主子,到底是长啥模样?真正是个怎么样的人? 邓员外家的总管爷曾说,荆天衣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而荆府里的下人们形容他则有威严、和气、豪爽、令人信赖……不离这类的表达言词。总而言之,荆家的主子绝对是个可以让人心生向往的男人。 不过可惜的是,当夜里荆家主子抵达家门,前头热热烈烈地迎接主子进门、为主子接风洗尘之际,展欢却还得在后头和一个丫头烧着一桶又一桶要让主子稍后沐浴的热水,而等她们烧完足够的热水,时间也差不多,所以她大概无缘和其它人一样在第一时间看到她这新主子了。 展欢忍不住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这后头冷冷清清,除了留她和秋眉顾守着外,其它人已经全挤到前面大厅去了。 嗯,听说主子爷慷慨大方,每回由外地回来总不忘带点小礼物给府里的每个人。难怪大家都要争先恐后地去「迎接」主子! 「小欢,前面好象很热闹……妳想不想去看看?」年纪比她大一岁、爱凑热闹的秋眉,早已经心不在焉。把工作放到一边,她站在厨房门口,专心地倾听着由前头传来的喧闹声浪,一脸的渴望。 可恶!谁教她今天被安排到这里,要不她也可以跟大家一样到前面去。 展欢独自把烧好的热水倒进木桶里,再在大盆内倒进另一桶要烧热的水。 「秋眉姐,我看这样好了,反正烧热水、提热水这工作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要不干脆妳去前面看看,等会儿妳再回来帮我忙就可以了。」唉!反正从刚才到现在都是她一个人在做,她在不在都没差啦!而且老听她不断在这边长吁短叹摧残她的耳朵,她倒不如放她走好让自己的耳根子可以清静一点。 秋眉立刻旋风一样地转过身来,惊喜交集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妳……妳真的要让我去?妳不用我在这里一起帮忙?」她问得又快又急,其实是怕展欢反悔的成份居多。 展欢弯身放了些柴进灶里,这才单手轻而易举地提起这桶热滚滚的水。 「秋眉姐,妳快去吧!」她没说,她在这里其实也没「一起帮忙」到。 秋眉也不客气了。眉开眼笑对她道谢一声,立刻转身往外面跑。 展欢倒是舒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决定继续干自己的活儿要紧。反正再怎么累,她也是得忙完这个才能休息。 手上提着热水桶,她熟悉、大步地往主子住的「松涛楼」走。 听说主子极爱干净,等会儿喝过水后就会直接回房里沐浴再用膳,原本这烧水提水该是其它人的工作,不过是不是她给大家太好商量的印象了?没想到到最后这工作竟全落在她一个人的头上! 咳!就算看准她有刻苦耐劳的本钱,也该给她喘口气的空档吧? 不过心里啐念是啐念,她还是一口气将热水提进了主子的房,再倒进摆放在房间中央、已快半满的大澡盆里。 满意地看着她辛劳的成果,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际的汗,再一刻也没休息地提着空桶走出主子的房。 夜晚的一阵凉风吹来,展欢忽然感到莫名有一种钻到骨子里的冷。她不由得打了下寒颤。 哎呀!好冷! 她缩了缩肩,忍不住张望了四周一眼,可除了身后静静矗立的屋楼和两旁的树影随风轻摆外,她没发现什么异样…… 是她想太多了? 摇摇头,展欢可不想胡思乱猜下去。她马上大步往厨房的方向走。 而等到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她可以躺上床休息时,已经又是夜深了。 同房的四个丫头仍在兴奋地讨论着今晚主子爷回来的事、每个人收到了什么礼物等等——当然,展欢没去前面也同样有一份,她得到了一支玉簪——看样子,她们非到半夜才肯睡。 幸好展欢「天塌下来照睡不误」的本事练得不错,再加上劳动了一天早已疲惫旭倦,所以即使耳边一直有四只麻雀吱吱喳喳扰人清梦,她还是很快就去找周公下移…… 月,皎洁明兮。 展欢突然自梦魇中惊醒过来。 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她的意识还残留着刚才的黑暗影像。睁开眼睛,瞪着月色淡淡映照进来,反映着屋里模糊的家具轮廓,她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直到身边传来的打呼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才一甩头,低眼看了看旁边睡成一排的人。 她刚才好象是作了什么噩梦? 展欢虽然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不过这时却有一种似乎是自梦境延续出来的强烈窒息感,使她很想出去透口气。 想到就做——她马上穿上外衣下床铺,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到外面。 一直到离开下人房一段距离的小园子里,她才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莫名躁动的心才慢慢平定下来。 总算好多了! 展欢向来好吃好睡、一觉到天亮,连她也很稀奇自己竟然会睡到半夜爬起来,还半点睡意也没有的跑到外面这里来吹风? 她摸摸自己的头。对于想不透的事,她一向不会让自己太伤脑筋,所以很快地,她也干脆不再管她这行径有多违反自己习性的问题。反正睡不着嘛,她就等到想睡了再回房去——她只希望她明天不会一边做事一边打瞌睡就好! 夜里除了虫鸣风吹,人声俱寂,跟白日的热闹活力有着明显的差距。 展欢看了看在月光下清晰的园子,夏夜的风吹来微带凉意,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低低的、模糊的说话声。 她原本伸着懒腰的双臂很快放下,奇怪地凝神倾听。 这么晚了,还有人跟她一样睡下着吗?她没听错吧? 专注地侧耳再细听,想找出刚才那说话声是从哪里来的,可没想到她等了一会儿,那分辨下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却一直没再出现。 展欢忍不住掏掏自己的耳朵,再听,依然没发现,她终于放弃了。 好吧!也许刚才只是她的幻听,其实没有人在说……话……咦? 呢喃的、轻细的低语,猛地在此时随着风似的再次传来,她立刻跳了起来。 她没听错,真的有人在说话。而且她依稀分辨出来了,是……女人的声音。 展欢自然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过那地方除了树影,却是什么人也没有。可是,那若有似无的说话声还是断断续续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张大眼睛直看着那方向,还是没发现。最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小步小步地追着声音的来源找去。 不知道到底是谁,竟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聊天。 没想太多,她只有想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跟她一样半夜不睡起来乱晃的念头。可没料到她都已经穿过一座园子、两排厢房,直到后头的另一座园子前了,她还是没找到那简直像在和她躲迷藏一样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原本还时隐时现、依稀在前方引诱似地让她追着,可到了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喘口气、回过神来感到怪异时,她就发觉那让她追着跑的声音忽然静寂沉默,然后,她也立刻惊讶她这时竟不知不觉来到哪儿了—— 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外! 不会吧?下人房到松涛楼!她怎么会走了这么远的一段路来了? 那个声音…… 展欢突然一阵不自主的头皮发麻。 虽然有个当道士的爹,她却也不大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是现在回想方才那声音出现的莫名其妙又忽然不见的诡异,她还是有些发毛。 第3章 于是她就这样在原地静立了半晌。不知道接下来她应该转头就回去睡一觉把这事忘掉,还是继续往前找到那出声的女人? 虽然「见鬼了」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不过她依然打心底不愿相信她碰到的不是人…… 她皱皱眉。就在这时,她发现就在前面,有一道暗银色的光采一闪而逝。 她一愣,以为自己眼花。可很自然地,她细眼瞧向了那幻像似的光产生的地方—— 是主子爷住的松涛楼里,其中一扇窗。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再看了那整栋陷入沉寂、鸟漆抹黑的松涛楼一眼,没看到什么闪光,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终于困了想睡,以致眼前产生了幻觉? 她忍住敲自己脑袋的冲动。今晚好象打从她作噩梦醒来到现在,她就老听到她不该听的、看到她不该看的,怎么什么怪事都发生在这一晚,那接下来,不会真有啥东西从她眼前冒出来吧? 愈想愈觉得四周似乎愈冷森森,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决定还是回去睡她的觉好。 就在她要转身撤退的这时,安静的周遭却忽然响起「叩」地一声轻响。 如惊弓之鸟的她立刻僵呆在当场。 她没听错,不是风声、虫鸣声,而是清清楚楚的「叩」声。很像是什么东西碰到桌面的敲声…… 展欢很快地恢复理性。因为她对于这是什么物品制造出来的声响并不陌生,所以她马上悄悄往旁移了两步,看向松涛楼前的园子里偏角落的那座凉亭。而当她一见到不知道已经坐在那里多久的一抹人影时,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她仍是惊讶得赶紧捣住嘴巴以防自己叫出声音来。 一个虎背熊腰、魁伟得惊人的男人,正坐在亭子里就着月光,独自喝着酒。 她只见到他的背影。不过光从他的背影看来,她就知道她从未在荆府里见过其它拥有如此昂藏体魄与可敬气势的人。 她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她大概可以猜想得到这男人是谁—— 荆家主子荆天衣! 综观这几天府里人对他的描述和她能想得出来唯一有资格半夜悠哉地在这里喝酒赏月的人,除了他也好象没有别人了。 她总算见到她的新主子了。 虽然见到他的时间和过程有些不对,不过也算是见到了嘛! 展欢是不明白主子爷怎么不在房里睡觉、半夜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古怪举动,就像她不明白她怎么也会不好好睡觉,而站在这里看着主子的背影发呆一样! 一下子惊醒地摇摇头,她觉得现在可不是和主子碰面的时机——一个好下人可不会随便坏了主子的兴致。 快走! 等到展欢终于蹑手蹑脚回到房间、再重新躺上床时,她才发现她已经满身冷汗。 心还在怦怦猛跳。 遇上怪声怪影,都比不上刚才差点被主子爷惊觉她的行踪来得震撼——虽然她又不是闯进府的偷儿,没啥好心虚的,可是要真被他发现她半夜不睡出现在那里,这要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她只好死命地跑了。 幸好她及时躲进树丛闪过主子爷搜寻过来的视线,再一路钻快捷方式爬回来,要不然她现在说不定得罚跪在他面前努力忏悔着…… 希望主子爷别以为是偷儿闯进门的好! 展欢心有余悸之下,不由得把蒙住头的被子拉下,侧耳倾听起外头的动静。不过在听了好一会儿,听到的也只有一屋子此起彼落的打鼾声后,她这才慢慢放下心、松口气。 看起来他没喊人起来捉贼……也许他以为他发现的只是一只猫。 总而言之,她应该可以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展欢心安地闭上眼睛,而在入睡前,她还像是在提醒自己般地呓语:「我从没见过主子爷、没见过……还有……晚上除了乖乖睡觉……什么事也别做……记住了……」 就在这个同时,之前展欢在松涛楼看到那异光一闪的窗,月色照透过去,一抹仿若女人曲线玲珑的微弱黑影也在窗内很快飘过。 不过松涛楼的主人却完全没有发觉这个异象…… 展欢万万没想到,她第二天起床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被大婶派去送洗脸水、早膳给荆天衣,兼打扫主子爷的房。 昨夜发生的事,她当然不会当作是在作梦。不过奇*书*电&子^书她也只愣了一下,便依照大婶的安排和另一个丫头如玉,端了爷的早膳往后头的松涛楼去。 「欸,小欢!昨天妳在后头,所以还没见过爷哦?」早展欢两个月来荆家,跟她很不错的如玉,边走边和她闲嗑牙。 「嗯。」展欢的心只跳快了一下便恢复正常,而她往松涛楼前进的步伐依然平稳不紊。 没见过!她没见过!她这么催眠自己。 如玉很快偏头瞥了展欢这总是不见多大情绪起伏的脸一眼,有点儿泄气——这家伙!从她进来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她对什么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的表情。人家正常的都嘛什么好事都抢第一、争破头,她姑娘咧?不是任大家去,她在旁边做自己的事,就是慢吞吞地跟在人家后面,有好处也早被人瓜分光了! 如玉真的没见过像她这样笨的人,偏偏她旺盛的正义感作祟,也看不惯这笨家伙老是闷不吭声地多做前头那些资历较深的丫头丢给她的工作,所以她才不时暗地里到公正的胡大婶面前去告她们的状——虽然正面斗不过那些人,不过聪明的她总也想得到办法! 反正,有她罩着这笨家伙就对了! 「我以前也没见过爷,昨晚他回府我才第一次见到……说真的,要是妳第一次见到那么高壮魁梧的主子,妳一定也会吓一跳!」 如玉重新振作,眉飞色舞地说起昨天晚上主子抵达家门前的盛大阵仗和主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滔滔不绝地描述给她听。 即使展欢已经在昨夜就听同房的小雁她们将主子的事说过不下十遍,可她也不介意再当一次好听众。 一直到主子住的松涛楼前,如玉才总算住了嘴。 松涛楼,位在整个府邸偏后僻静的地方,一座被下人照顾得十分美丽的园林,而主子住的深长屋楼则轩昂地屹立在其中。 连同昨天提热水和不小心被莫名引导来,展欢其实被派来打扫主子住的这屋也有一、两次,所以对这里并不算陌生。只不同的是主子不在而已。 展欢这时可一点也不敢多想,专注地捧着一盆温热适中的水,稳稳地来到主子的房门前。 而端着早膳的如玉配合地分出一手,伸指在门扉上轻敲了两下,向里面扬声道:「爷!小婢们送您的早膳和洗脸水来了!」 「进来!」 简洁干脆的声音立刻由里面响应出来。 如玉看了展欢一眼,俏皮地吐吐舌,然后推开了门。 展欢跟在她身俊进门。 而一进去,端坐在厅子椅上、低头专注审视摊在桌上药材的男人,立刻夺去展欢的目光—— 用刀刻凿出来似的脸部刚硬线条,全身上下进散出来一股令人忽视不了的强大精神力量!原来这就是荆天衣,她的新主子。 昨夜在外面亭子喝酒的男人,果然就是眼前的主子爷。她确定了。 「爷,早!您的早膳小婢替您放在这边桌上。」如玉在主子爷面前也不禁收起了平曰的俏皮,一点也不敢造次地正经起来。 荆天衣只微微颔首,视线和心神仍贯注在细辨满桌的药材上。 展欢在问候了声之后,也随之将水放好在一旁的洗脸架上。 只这短短的时间,两人完成工作便静静退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憋了口大气的如玉,这下总算可以吐出来了。 「喂!小欢!妳觉得爷怎么样?妳先别说,我倒是被爷又吓了一跳!原本昨夜他看起来还满亲切、笑容可掬,所以那感觉就没那么明显吓人;可是今天他什么话也没说,不笑的样子突然让人觉得好恐怖喔!」把展欢拉到一旁,如玉忍不住小声地嘀嘀咕咕起来,还一边拍拍心口以示余悸犹存。 展欢同样也是松了口气。当然,她的松口气是因为昨夜的事一点也没被发现的缘故。这下她真正放心了。 至于对主子爷的感想嘛…… 她点点头,老实说:「是很恐怖。」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和他有太多的接触。而且她既安份守己又不起眼,想必主子再有恐怖的脾气也发不到她头上吧? 可是依照众人对他的评语,坏脾气、虐待下人,从来就不曾在有关他的事迹中出现过,所以她更大可不必担心。 如玉倒是很快回复活泼乐观的本性,对她露齿笑了笑。「不怕不怕!其实爷只是不笑时看起来吓人,听大家说爷对咱们下人都很好,从昨天他不忘要大婶发给我们每个人小礼物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她也很好收买的啦! 爷吓人不吓人好象都是她在说的嘛! 展欢不由想笑的回看了如玉一眼。 现在主子还在里面,她们最快也得等他洗完脸、用完早膳,再觑准时机才能进去做打扫的工作,所以她们这时当然是先整理屋子外的环境。 两人分头工作。如玉选了屋子的前庭,展欢则去扫屋子前的回廊。 一一将地上的落叶扫成堆,展欢驾轻就熟地做着她该做的工作,不过,就当她心无旁骛地打扫到主屋最后面、一道紧闭的房门前时,她却突然没来由地一阵晕眩,眼前也一黑—— 完全没防备的她,立刻「咚」地一声向前栽倒在地。 第4章 而她这下用力撞到门板的声音也传到了前面的如玉那边、引起她的注意。听到这不算小的奇怪声响,她一愣,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正一头滑软下去的展欢。她大吃一惊,骇叫一声马上丢开竹帚冲过去。 「啊!小欢!妳怎么了?」一边叫着一边已经三两步跑到展欢身边。 这时,展欢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晕眩弄得短暂的失去意识撞到头,而等到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清醒,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躺在地上,一脸焦急的如玉正好蹲下来要扶起她。 展欢先伸出手碰了下自己被撞痛的额头——「嘶!」倒吸一口气,她的眼泪差点飙下来。 「小欢!妳没事吧?」如玉先将她扶坐起来,又是奇怪又是关心地直盯着她,和她头上那处已经红肿起来的地方。「怎么了?妳不会是不小心被绊倒吧?」 展欢还来不及回答,她们身后已经传来一阵稳重却略促的脚步声。 她一怔,回过头去的同时,一个沉厚有力的嗓音已经响起: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受伤吗?」 然后,她们都以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迎接着她们的主子,宛如天神一样地大步来到她们的面前。 展欢不自觉地将头以仰高到快抽筋的角度,看着走到她旁边来的主子爷。 「爷……爷!」如玉首先回过神来。而要不是她还一手扶着展欢,她早就惊得跳起来了。「嗯……是小欢她……」陡地住口。因为她们的主子竟跟着蹲下他高大的身,充满压迫气势,但也予人另一种可靠安全感的人影就近在她们眼前。 荆天衣微皱眉,两道锐利却不见不悦的视线立刻就盯上了坐在地上的丫头额头上那肿胀起来的包。 「撞到的?」他问。那碰撞声连他在屋里都听得很清楚,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没想到竟是个丫头撞到头。 被主子爷这么靠近、又这么直视着,这时展欢总算彻底醒过来了。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马上要站起来。「爷,我没事……」 荆天衣毫不迟疑地伸出健臂,轻而易举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至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降贵纡尊的展欢在楞呆着的时间,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她反应过来,她早已被他扶了起来,重新站好。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抬头看向一站在她身边更显得高大精壮的主子。「爷,我……」 「妳先进来我帮妳敷上药膏。可以走吗?」荆天衣打量这丫头额上的红肿。 展欢深呼吸了一口、再一口,总算没那么慌了。 「爷,我没事!等会儿我做完事再下去自己敷药就行了。」她一点也不想劳动主于大驾,再说……这真的只是小撞伤,没什么啦! 她赶忙连退好几步,再不忘对主子爷展现没事的表情。 荆天衣直看着她,突然注意到了眼前的丫头虽然平凡无奇,却拥有一双清亮透澈的眸,和奇异安抚人情绪的低润声音——不过这只是在他眼底掀起一丝波动而已。 而她的坚持倒令他扬高了双眉。 「我都不知道我的屋里有这么个拼命的手下,非常令我欣慰!不过我也不喜欢看到一个不会爱惜自己的人在我面前出现。」明显的责备。 展欢当然听出来了——却是很感动。没想到她这新主子不是斥责她的受伤耽误工作,竟是以下人的身体状况为优先,这让从未碰过这种主人家的她大开眼界了。 可她只怔想了这一下,身旁的如玉已经立刻替她出声: 「爷,您放心好了!小婢会马上带她下去敷药,绝不会令您担心的!」识相地对着主子一笑,如玉拉住了展欢的手就要快走,不过临时她又想到了的赶紧补充道:「对了!小婢是如玉,这笨家伙是小欢!我们先告退,马上就回来。」 拖着展欢,两人很快消失在主子爷面前。 一直快到前面下人房了,如玉这才放慢脚步,边喘着大气。 「呼!呼……天哪!妳……我差点被妳吓死了!」好不容易气顺了,她忍不住转身数落起展欢的不知好歹。「爷大发慈悲要帮妳敷药妳就去呀!妳竟然还呆呆地拒绝?这样也就算了,爷都已经不高兴了,妳还不懂得看他的脸色顺他的意,妳是嫌自己在这里日子过得太平顺安稳了是不是?」依她这木讷的个性,不会把握机会给主子留下个好印象还说得过去,但至少也别让主子以后要找麻烦的对象时,第一个就想到她吧? 想到展欢刚才的表现,如玉此刻只想翻白眼兼掐她的脖子。 展欢的心脏也还在急促直跳,只不过她想的不是主子爷,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莫名其妙头晕栽倒的那个地点,不就是昨天夜里她追那怪声到那里,有一道奇光闪了一下的地方? 展欢确定她的身体健康,向来没病没痛,可是她竟会毫无征兆的发晕,而且正巧还就在昨夜她看见怪异象的屋前…… 太古怪了!实在是太古怪了! 不由得不解地搔着头,可没想到她这一碰刚好碰到她才撞伤的地方,她马上痛得倒抽一口气,闷哼出声。 至于念了她长长一串才终于注意到她心不在焉的如玉,眼睛一瞪正要付诸行动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摇她几下时,她这不小心碰到自己伤口先痛到皱眉的模样,倒令如玉立刻忘了之前的事,抓了她的手又往前面继续冲。 「快快!快找药来擦!要不然等一下一定会肿得更难看……」急惊风的性子。不过她倒不忘感到奇怪地啐念:「怪了?明明就是拿个竹帚扫地而已,也会扫到自己摔倒去撞出个包?妳到底是怎么扫的?等一下我得要看妳示范一下才行!我真是不敢相信在妳身上会发生这种荒谬的事……喂!我说妳该不会是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偷偷打瞌睡吧?」 层欢怎么能告诉她事实的真相是——她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实在是下知道从何说起、怎么解释,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嘴巴,任由如玉取笑了。 稍后,等她擦好了药,两人再赶回松涛楼时,她们发现主子爷已经离开出门去了。 展欢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可不会否认,这位主子爷即使和颜悦色,依然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所以这下不用和他碰面,她倒感觉自在了起来。 至于那问让她看到异光又凑巧令她无故晕昏的房…… 她决定找机会再来一探究竟。不过暂时,她先离那儿远一点。虽然她可以解释昨夜的异光只是月光的反射、她的头晕只是她的睡眠不足所引起,可她想想还是小心点儿为炒…… 夜,三更。 同样的状况再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无名的噩梦又让展欢由深睡中惊醒。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醒来,大口喘着气瞪着一屋子的黑暗,等到她慢慢恢复意识了,这才想到昨夜自己好象也是作噩梦作到惊起…… 怎么又来了?! 在黑暗中躺着动也不动,她的脑于里似乎还残存着刚才梦境的某个画面,似乎……跟一面镜子有关…… 镜子? 她的心一动。 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努力回想梦中的景象,可是除了一个模糊的铜镜影像,其余完全一片空白。 视线不由投向窗外,突然地,一股渴望去触碰某样东西的念头又跃上来,而且外面的月色似乎正不断诱惑着她…… 展欢不由自主地掀开被子,接着滑下床。她宛如梦游般地走出了门外。直到一微带冷意的夜风吹来,她才猛地一醒。而接着,她大惊失色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差点跳起来—— 松涛楼?! 她……她什么时候又跑到这里来了? 展欢简直不敢相信地倒退了一步,见鬼了一样地瞪着静静伫立在夜色中的松涛楼。 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她记得自己还待在房里,怎么她才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里?她不是在作梦吧? 展欢立刻抬手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痛! 这下她有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的感觉了。接着她该怎么办? 昨夜发生的事跃上脑际,让她开始背脊泛凉起来。不过她也看到松涛楼主子爷房的窗仍亮着的光了。 知道主子爷还醒着、就在那里面,奇异地,她陡然感到莫名的心安。 这么晚了,不知道主子爷还在忙什么? 更诡异的是,她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惊觉眼前的问题,展欢打了一个冷颤,一刻不敢再逗留,正要转身赶忙回房,可就在这时,她的眼皮一跳,眼角正巧瞄到昨夜出现异光的那面窗,蓦地又是一下亮光闪过,而她的耳边也同时听到低低的说话声。 又来了! 展欢咬紧牙根才没让自己拔腿就跑。 不行!她决定了!就算真的是鬼魅作祟,她也非查个究竟不可!而且她偏偏就不相信她遇上的是鬼魅。 因为来到荆家快半个月,她从来就不曾听其它人说过府里有怪事发生,也许是有人在这里搞鬼恰巧被她遇上了…… 说不定是外面溜进来的贼一直躲在那屋里伺机要偷东西,而她看到的光正是他们弄出来的,至于这说话声不就是他们刚好泄漏行踪发出来的? 想到这里,展欢突地神色一凝,并且马上想到主子爷的安危。 糟了!如果真的是贼,那主子爷不就很危险? 飘在耳边的呢喃声不知何时悄然消失,而这时的展欢已经将身形藏在可以看见整个松涛楼的树丛后。握紧拳头,她的一双眼睛直盯着前面的屋子,心里迅速细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5章 视线移到和那有问题的房紧邻的主子爷仍亮灯的屋——主子爷难道一直没发现邻房有任何异状吗? 她知道那一向锁着的房,是昔日主子爷的妻子放杂琐东西的小房间,不过自从夫人亡故后,那小房间就一直被锁着,更没有人再进去打扫过——她不知道是不是主子爷怕睹物思情还是其它原因,总之,那小房间算是荒废了。 所以,也有可能,它成了外面贼人偷进来躲藏的地方!虽然它的门锁仍在,可是说不定他们是从窗子溜进去的……反正,任何可能都有可能! 展欢认真地计画上前去探查那小房间的主意。既然这事让她遇上了,她当然不能当作没看到,更何况,她早该在昨晚就该想到了才对,可她竟胡思乱想了去…… 用力一摇头,拋开其它心思,她专注在眼前「捉贼」的事上。 现在她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找主子爷或其它人一起来捉贼,一是她自己来——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后者。 因为现时只是她的猜测有贼人躲藏在这里,在她还没见到人的情况下,她莽莽撞撞地就把大家找来,结果那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呢?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她先去探探再说! 她是没捉过贼啦!不过凭她的「蛮力」,她多少还有些信心。 爷的房,烛光仍未灭。 展欢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小心翼翼地朝松涛楼走近。 即使她已经尽量放轻、放慢了脚步,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她仍敏感地听到自己踩过地面的细微步音仿佛大到可以惊动里面的人,她感到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口。 好不容易,她总算由园外轻手轻脚来到了松涛楼,再像偷儿一样地小心闪过主子爷的房。她接近了那有问题的小房间。 这时,她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了。不过她也只稍顿了一下,接着她再度鼓足了勇气,慢慢、慢慢地将脚步移到那小房间的门上,然后将耳朵尽量贴在门侧,想听听可能由里面传出来的任何一丝声响。 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再一会儿,依然死寂悄然。 展欢等到颈子都发酸了,里面还是完全没动静。 皱皱眉,她揉揉颈子站直了身子,瞪着眼前的门,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会不会真的虐她想太多了?里面根本没有她所想的藏了贼? 就在展欢的信心忍不住产生动摇时,突然—— 被月光照射贮窗上玄银的异光又一闪,同时一抹女人似的身影也跟着映在窗上,但一瞬无踪。 展欢看得清清楚楚,她差点失声大叫起来。 真的有人在里面! 她捉到了! 「妳在这里做什么?」毫无预兆地,她的身后突然响起熟悉低缓的声音。 展欢一惊。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荆天衣那背对着光、更显高大如一尊天神般的身影映入她的服中。她差点慌了手脚,不过在她的思虑还未完全成形时,她已经直觉有了动作—— 她陡地大步跑到他身前,想也没想抬高一手覆住他的嘴,而且她还同时用另一手想将他拉离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荆天衣如山不动。 「妳?!」借着月色,他认出了这半夜闯到这儿的「暗夜访客」是谁了——她额头上仍肿青的伤更证实了他的记忆无误。 被主子爷的衬眸一盯,展欢总算察觉了她的举动有多么地失敬。心猛地一跳,她赶忙放下双手口 「啊!爷!」一时忘了捉贼的事开口喊,可马上地,她机伶地赶紧闭嘴,还紧张地回头朝那已经被她证实有人在里面的小房间看了看,再转回来,几乎是以听不见的低声对荆天衣又快又急地说:「有人躲在那里面!真的!爷!我看到了!」她还猛比着那个小房间。 荆天衣暂时撩下质问这叫「小欢」的丫头可疑地在半夜出现在他房外的事,她急切的神色和她所透露出来的讯息让他不得不凝肃了起来。 看了她一眼,他随即把视线投向她说的房间。接着,他二话不说便大步走向它。 展欢只一愣,立刻跟在他身边。 而荆天衣也并不鲁莽。他突地横出一臂阻拦住,低头瞥了她一眼,眼中的含意明了易懂!他要她待在原地别动。 展欢眨了下眼,决定还是听主子的意思。于是她乖乖站在那里没再跟。 荆天衣赞许地对她一颔首,然后继续往小房间走过去。 展欢看着他完全没发出一点声音的靠近门边,低头似乎正仔细查看门上的锁,一会儿之后,他离开了门前往旁边的窗子去。他用同样的细心查看着任何一丝有人入侵的迹象。 展欢只看得到他伟岸的背影,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什么,可这时,他用一样悄无声息的脚步转到了屋后去。 展欢知道他是去检查后面的窗。她焦急地等着,当然,她的视线也不时往方才那光与女人身影出现的窗监看着——她相信人一定还躲在里面。 同时,她也高兴主子爷肯相信她说的话去查看,她只希望主子爷真的可以找出点什么来。 没多久,荆天衣魁伟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由后面转了出来,他直接走到展欢等待的眼前。 展欢迫不及待想从他的脸上知道答案。 荆天衣看出来了。而他对她一摇头。 展欢得到答案,却不死心。 「爷,请您容许我打开这房,我可以证明我并没有看错。」她小声地请求他。 荆天衣原本到此就可以结束这场夜半的闹剧,将这丫头遣回去,不过由于她坚定的神情和她在他面前毫不畏缩的精神,令他不由得心生赞赏地对她宽待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突地将原本一直放在后面的手伸向前,亮出了他刚才顺便到后面工具间找到的一根木棍。 「看来我们还是得小心一点比较妥当。」对着她惊讶的表情,他从容回道。 可以在事前作好万全准备的,他就不会仓促而毫无把握地应战。 展欢立刻发现她对这包容力十足的主子爷的好感又大迈进一步。响应他灿烂、短暂的一笑,她随即认真下脸色,一个闪身贴到了那房门旁,准备等一下他打开门就跟着冲进去。 荆天衣也察觉她一副专注凝神、不过完全跟害怕无关的神色了,他的眼里精光一闪,可他什么也没说,一步上前,灵巧快手地迅速将只用复杂手法圈起的铁链解开——而在这期间,链子被扯动的「铮铮」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极为突兀、刺耳。想来就算真有贼人躲在里面也知道有人要进去,知道他们的行藏被发现了。 展欢也不无紧张地在旁边看着被他快速解开的铁链,就怕里面的人突然不顾一切冲出来。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 直到荆天衣解下链子、一把拍开已尘封多年的门,里面一直没传出任何声音,更别说会有人冲出来了。 将两片门完全敞开,明亮的月光立刻毫无遮蔽地照进去,站在门口的两人的影子也映进屋里。 荆天衣微瞇了瞇眼,一下子便适应了小房间内的黑暗,并且也很快往里面目视过一遍。大致看来,屋里根本没有可供藏身隐匿的地方,除了几件家具、一些小箱子,和细碎对象,里面就连一只耗子也没有。 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他才放手让早在他身后踮着脚尖急得想一探究竟的丫头进去。 而展欢一被允许踏进里面,再看到房里几乎空荡荡,根本什么贼人也没有的景象,她还不敢相信地呆了一下,再走到房子中央,环视着四周,她真的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就看到窗上有个女人的影子…… 不由偏头看向那曾映出影子的窗,她还是想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是眼花了?或者她在作梦? 「好了,丫头!照妳的请求,我们里面也看过了,而如我们所见,这里什么人也没有,现在妳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吧?」荆天衣出声了。 陪她玩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至于有关她会半夜来这里、还宣称见到贼的疑惑,他会要她解释个一清一一楚,不过不是现在。 事实摆在眼前,此刻的展欢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贼、没有女人,她被自己的幻觉蒙骗了! 然后,最大的问题来了——她把主子爷也一并拖下水,这下她该怎么对他交代? 「爷,对不起!我……是我看错了!」她立刻面向主子爷,诚心诚意地低头认错。「我真的以为我看到了……对不起!请爷惩罚小婢的粗心大意和对爷的无礼。」 荆天衣看了她头也不敢抬的模样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举步向外走。 展欢一愣,立刻跟着他身后出去。 而他在她出来后,也只随意将门拉上,并没有再扣上锁。 「爷!这锁……」她发现了。 荆天衣一直走到了他的房门外才停步,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丫头一挥手后,进门。 「那门没什么好锁的。时间很晚了,快回去睡!」 门板就在她面前合上。 展欢还楞楞地在主子爷的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的转身离开。可就在她即将要踏出松涛楼的园子前,她不禁又回头看了那小房间一眼。 小房间静静沐浴在月光下,仿佛沉睡了般。 叹了口气,展欢颓丧地转开视线,走了。 经过这一夜,看来她得尽量闪着这里……还有主子爷远一点。因为根据这两回的经历,她发现只要踏近这屋子她就有事,只要遇上主子爷她就出糗。 第6章 所以她决定了,除非万不得已,她能有多远就离他们多远! 但是,身为人家的下人,有很多事可不是她说这样就能这样的…… 隔日,就在展欢和其它人正打扫大院时,胡大婶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当场交给她另一个工作。 「妳现在就去打扫爷的住处,包括……旁边那间杂物室。这是爷刚才出门前亲自交代的,快去!」即使胡大婶稍早前由爷那里得到指示时惊愕不已,没想到被爷一直锁着的小房——他们私底下称之为禁室的房间——竟不知何时、何故被他重新打开。虽然爷是个还算平易近人、难得的好主子,她仍因着下人的本份并不敢当场向他探问太多,不过当他再特别提到要叫小欢来做这件事,她的诧异和不安加深。当然她的脑袋再怎么多虑也绝对想不到小欢会与主子有其它意外的交集,她唯一跳出来的念头只有一样:这丫头不会是昨天去打扫时闯了什么祸,让主子对她注意了起来? 虽然她并不相信这安静又勤快,且甚得她心的小丫头会闯出什么祸事,不过她应该还是问一下有个底才对。毕竟这些丫头都由她所管,她可不能让她们在府里和主子面前出什么差错。 而展欢接到了这工作,心里立刻有不怎么妙的预感出现。不过,不妙归不妙,上头说了,再硬着头皮她还是得做。 因为,主子的话就是圣旨。 所以她也只稍稍怔愣了一下,就将手上的抹布和桶子先交给一旁的另一个丫头。「好!大婶!」对胡大婶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踩着快步就要往后头走。 不过胡大婶倒是追上了她。「小欢,昨天我派妳和如玉去爷那儿,妳们没做出什么事吧?」胡大婶问了。 展欢没想到大婶会这么问。她停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无故撞昏自己、在爷面前出丑的事全盘托出?嗯……这算不算有事? 「我……不小心撞伤,爷看到好心地立刻要替我上药……」到最后她决定拣重点说。 胡大婶终于有些明白了,不由放下心。可她仍不免又惊讶又好笑,总算知道这丫头额上的红肿瘀青是怎么来的。 「好吧、好吧!妳这丫头原来也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我还以为妳在爷面前出了什么状况。」她笑着一挥手:「行了!妳快过去吧……对了!」她忽地想到的赶忙又叫住展欢,肃静着表情慎重交代:「爷房的旁边那间禁……杂物室,妳尽量什么东西都别去动到,大致扫过就好,明白吗?」 也因此,在经过昨天白日,和夜里的意外事件后,虽然很想避开松涛楼远一点的展欢,还是只得认命地又踏进这里了。 幸好主子爷不在! 展欢想到自己昨天夜里给他带来的麻烦仍感到不好意思,所以他不在松涛楼,她也刚好省去面对他的尴尬。当然她也想到,主子爷会叫她来清理这里,恐怕也是有要惩戒她的用意,否则他怎么会特地点名她,还要清扫昨夜被打开的小房间? 即使她怀疑主子爷存心惩罚,可她明白依她昨天简直近似恶搞的行径,他没撵她出府还真算是大人有大量了,所以她被独自派来打扫这么大的地方,可是一点也不敢心生埋怨。相反地,为了报答主子爷的不怪罪之恩,她更是下定决心要把主于爷的住处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站在爷的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 开工! 松涛楼的小厅、寝房、书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展欢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投下所有的心力,总算将它们清理完毕。 倒掉了一桶子的脏水,展欢站在爷的厅里,叉着腰环视四周她的工作成果一眼,再忍不住满意地微笑起来。 很好!光可鉴人!可以当皇宫住了! 接下来是——隔壁的小房间。 无可避免地,想到要再进去那让她看到怪象连连的房间,她的心情就有点儿紧绷。不过很快地,她卷起袖子、振奋起精神为自己打气。 怕什么?!她怕的只是里面藏了一窝子的盗贼土匪,不过如果是她连拳头也打不到的妖魔鬼怪呢?她也只能任它去了! 拎起打扫工具,展欢大步就给它推开自昨夜便没再上锁的小房间的门,一脚踩进里面。 只见在夕阳余晖的光线下,房间内的细尘随着她打开门的动作而翻腾扬滚。她瞧见了,不由瞇眼皱眉,赶紧把里面的两面窗统统打开,让外面的新鲜气息流通进来,她再稍定地看了下她现在所处的环境。 昨夜她只是匆匆进来,约略看过一遍这房间,况且又是在昏暗的月光下,她也并不能看得很清楚,而此刻是白日,她总算可以将这里好好打量仔细了—— 一张小桌、一张圆椅、花瓶架、衣架、垒在地上的几只小箱子,和一些极琐碎的小东西……总之,这里面就这些无关紧要被遗弃的物品在,实在显得有些空荡荒凉。 而这些,就是大家在暗地里说的,主子爷的夫人遗留下的遗物? 展欢摸摸下巴,怀疑极了。 不过她也忽然想到——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她要找的镜子? 可她要找的那面镜子应该是被藏在宝阁里,和一堆奇珍异宝一起被它的主人珍视、爱护才对,怎么可能会像个破铜烂铁似地丢在这废弃堆中?因为根据她爹的说法,和她爹费尽十几年的功夫才搜寻来一点一滴的传言而汇整出来的宝贵讯息显示,他们要找的这面铜镜可是有数百年以上的历史,它不但是稀世珍宝,也光采耀眼,就算不识货的人见到它也不会将它埋没才对。 展欢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拋开思绪,她赶忙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打扫这屋的事上。 虽然大婶只要她大略扫过就好,可敷衍了事实在不是她的个性,所以,她还是开始认真地清扫起来。 由于长期无人进来打理,所以屋里的尘埃可真是积了厚厚一层,这让她光是应付这满天飞扬的尘就已经先灰头土脸、喷嚏连连了。 好不容易,她才把地面全清过一遍,又弄得鼻水泪水直流、眼冒金星。 忍不住大大吐了口气,她抹了抹脸上的汗,决定先休息一下再继续做完剩下的工作。 靠在叠成半人高的小箱子旁,她望向窗门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慢慢昏暗下来了。 「咕噜」——这时肚子也发出一声叫喊。 她自己不禁好笑。 好吧、好吧!不能休息了!再休息下去她这工作就别想在晚上开饭前做完! 这么激励自己,她赶忙重新打起力气和精神,从靠得正舒服的箱子站直趄身,不过就在她要起来时,她的脑袋猛地传来一阵晕——由于最近两天这莫名其妙的头晕目眩接连来拜访到她都快习惯了,所以她一惊,立刻心生警觉,赶忙伸手抓住身边的东西先把自己稳住。 幸好这晕眩没昨天的强烈到令她不省人事,她的眼前只转了一下,接着突然又恢复清明——简直像这晕眩感只是她的错觉似! 展欢瞪着前方,一时之间还不敢乱动,直到过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事后,她才慢慢地挺直身子站好。 可就在她要收回原本扶在箱子上的手时,一下被什么锐器狠狠划过的刺痛却令她的手立刻像触电般弹开。她吓了一跳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仍隐隐痛着的感觉仍在,可在她的手上,却什么痕迹也没有。 她又惊又疑惑。 不过很自然地,她将视线移到了她刚才靠着的木箱子上。 她之前一直没心思去注意到,这最上面颇精致的木箱子盖原来已经稍微滑动,打开了小小的一条细缝。 展欢盯着箱子和它露出的小缝,突然之间,很好奇里面究竟是装了什么? 她不禁伸出手,手指已经按在那盖子上想将它打开,不过,大婶的警告忽地跃上心,她惊醒地连忙缩回手、退开。 就在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下。而还未点上灯的屋里,一片漆黑。 展欢在黑暗中又退离了那箱子两步,因为就当她的手离开那箱子、外面的最后一点日光消逝、屋内也完全暗下来之际,她竟恍惚看见由箱子的细缝中一道幻影般的光线一闪。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清醒一点,那只是幻觉、幻觉。 一定是刚才吸入太多灰啊尘的,所以才让她头昏跟着眼花起来…… 「叽哩咕噜叽哩……」 喃咒似的低语声忽然就在她耳畔响起,猝不及防地,她差点没惊骇地跳起来! 「谁?谁在这里?」她出声喊。 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不过她以为是有人进来,立刻向门口望去——咦?没人? 她再瞇起眼,借着由外面反射进来的微弱月光查看了看四周,同样没发现有人,那么那说话声是…… 「叽哩咕噜……」 听得出是女人,却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的声音又毫无预兆地进出。 展欢这回真的可以确定,她的身旁完全没人,可是这声音却又是近在她的耳边传出,而且她也联想起这两曰她都在接近这房间时听到的幻音和这十分近似,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不会吧?她又遇上了? 铮定!镇定! 她深呼吸,再慢慢吐气。 那听来开始爆怒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没停息,她总算冷静些了的闭上限,一会儿再睁开,终于确定耳边的声音不是她幻想出来的。 也许……她真的见鬼了! 她的心跳速度总算渐渐平稳下来,也总算适应那依旧像不断在疲劳轰炸[奇書網整理提供]她的声音的存在,她清了清喉咙。 第7章 「哼!……喂!妳……妳听得到我说话吗?」她竟然像个呆子一样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而不是什么也不管的先跑再说。看来她爹那一套怪力乱神之说已经已经成功地将她潜移默化了。 没想到她一开口,那诡异的声音竟还真的停止,似乎正在听她说。 展欢忍不住揉揉自己开始打结的眉头,实在不想相信自己竟在和个一鬼一进行沟通。 「妳真的听见了?」 「叽哩!叽哩!」 情绪似乎并不怎么好的声音,差点没把她的耳朵轰聋。 她伸指掏掏耳朵。行了!她懂了! 「好!对不起!我问了一个笨问题。」她无声地苦笑。 「叽——咕噜咕噜……」 大概在骂她。 展欢不知道接下来她该做什么?现在她明白自己真的遇鬼了,然后咧? 没有然后。 她突然直接就朝门口走。 那鬼声也陡地中断。 展欢只愣了一下,脚步依然往门外踏。不过这时,那声音不但又出现,还转成了柔媚酥软的低调——只不过仍旧是让人无法听出其中的语意就是——而且在她身后,一下地异光再次闪过。 她感觉到了。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凑巧,她的视线就这么捕捉到了一抹淡银偏黑的光影在她刚才靠着的箱子的上方消逝。 她的心跳了跳。 「妳不会就藏在箱子里吧?」脱口而出,然后就连她自己都呆了呆。 那箱子,不过孩童一个手臂长,当然不可能藏着人,可要是这鬼鬼怪怪的东西,也许就有可能了。 声音静默了一剎,又响起: 「叽哩咕噜……」 哈哈!对不起!还是听不懂啦! 展欢眨了眨眼。 是不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都这么说话的?难怪这世间会有道士的存在! 如果她爹在这里,也许他还可以解释给她听。 何着那箱子的方向,好奇心又在蠢蠢欲动,可大婶的训戒她还是没忘记。 她没有资格随便去动别人的东西,更何况耶又是夫人的遗物,就算是就算是眼前有个古怪的鬼物出现也不行…… 等等! 这女鬼似乎总跟这房间有关联,该不会……该不会这女鬼就是主子爷那亡故的夫人?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震撼了,展欢一时竟乱了心神。这……可能吗? 她冷不妨打了个寒颤。 而这想法一在脑子里出现便盘踞生根,展欢突然转回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咕叽!咕叽!」 似乎发现她竟打算拋下她走人,那声音再次转高为愤气腾腾的语调,并且幽芒再一闪,只见窗上,一个女人看似怒拔张扬的黑影掠过。 不过这回决心不回头的展欢什么也没看见,而且她还坚定地用双手掩住耳朵拒绝那声音的入侵——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防御真的奏效,她一坚决捣住耳朵不想听,那声音立刻像被隔阻了似的立刻在她耳边消失。 咦?真的有用? 展欢颇感惊奇地扬起眉,并且试着放下遮着耳的手!什么声音也没有! 可就在她稍放松警戒时,她的头忽然没来由地一晕。一惊,她立刻防备心起,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地防范时,原本无故产生的晕眩感也很快消逝。她站稳了身,一种怀疑的念头猛地跃上来—— 她这几次莫名其妙出现的头晕,昨天还因此在这小房间前撞伤,不会就跟「她」有关系吧? 这么一想,展欢愈觉得有可能。因为她细推几次的出状况,地点好象都不脱这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问题来了—— 为什么是她?而且……如果这女鬼真的就是前夫人,这荆府上上下下的人几十个,为什么偏偏挑中她? 她带衰相?还是连「她」都觉得她比较好欺负? 展欢摇摇头,根本一点也不想再跟「她」有牵连,更不用说要找「她」问清楚缠着她的目的了。 这时,只见前面有人提着灯由远而近地走过来。而且很快就来到她的面前。 「我就知道妳还在这里!」如玉停在她身前,喘了一口气,才皱皱眉瞪着她继续说:「小欢,妳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她注意到了。 展欢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刚才发生在屋里的事,她只能微微苦笑。「是吗?大概是急着想把工作做完,连一口茶水都没喝,所以……」怕吓到如玉,所以她没对她说那房有古怪的事。 如玉倒是马上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对了!大婶就是要我来跟妳说,她没有叫妳今天就把这里清扫完,要妳做不完的明天再做也没关系……喂!妳不会真的就一个人把爷住的地方都清好了吧?」她看到展欢一身脏兮兮兼狼狈,就知道她有多认真在打扫这里了。 这家伙,总有办法教她们这些人想偷懒一点都觉羞耻! 见到如玉,展欢只觉一阵温暖上心头,刚才的经历简直像场梦境似。 「还没,还剩一些小地方没弄好。」那让她见鬼的小房间,她才清了一半就出状况了。 「好啦、好啦!那明天再清啦!」如玉管她弄好没弄好,二话不说拉了她就走。「幸好我还帮妳留了一些饭菜,要不然妳今天晚上要饿肚皮了!我说妳呀,工作是工作,不过也不用拼命到这种地步,反正妳做得再好,最多也只得到大婶的赞赏几句,而且还白白让其它人看妳不顺眼,这根本划不来嘛……」 就这样,如玉一路念到底,完全没让她有插嘴的余地。 至于藏在小房间木箱里的秘密,和她可能碰上「鬼夫人」的事呢? 展欢决定还是别碰为妙! 她可一点也不想跟个「鬼」字辈的打交道,就算她是鬼夫人也一样! 酒楼内,精致隐密的包厢雅房里,在谈完正事后,酒过三巡的男人们开始拋开了正经精明的生意人面孔,纷纷放浪形骸了起来。 而靠在窗台下的长椅上、服侍着正微微闭目假寐中的伟岸男子的娇艳美人,一双杏眸若有似无地睐向那些一个个不是脑满肠肥,便是猥琐色欲熏心的男人,再看看曲意承欢伺候着他们饮酒作乐的姐妹们。她的柳眉稍拧,眼底掠过了一丝厌恶与嘲弄。 可当她的视线收回,低眸凝住身边的男子时,她的眼神、连同她玫瑰般的唇,都释出了谜样的笑。 爱恋地,她的丹蔻葱指轻轻地触碰上他坚硬刚棱的下巴,接着再仿佛要确定她的拥有权似,她半伏在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上,藉臂拢圈住他的熊腰。 而男人——荆天衣,自然已察觉她的举动。他仍敛着眸,将手中的酒杯凑到唇边一口饮尽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微显醉意,却更见一番清澈灼人的眸珠,攫住了偎倚在他怀中的佳人的视线。 「嫣然,我醉了!」声音沙哑语调低缓。 停芳阁的花魁、名满江南的嫣然姑娘,闻言不由绽颜一笑,伸长纤手将一旁的酒壶勾来,促狭似地再为他倒了个满杯。 「我的爷,您没醉!嫣然跟了您这么久,何曾见您醉过?您是故意惹嫣然发笑吗?」 她柔得像丝绸似的声音不但滑过他的耳,连仍忙着与身边女人狎戏的其它男人们也听到了。 「喂!我说嫣然姑娘,咱们今天可是沾了荆爷的光才有幸见到姑娘妳的娇容,既然大家有缘在这里喝酒相聚,妳也别只光顾着伺候妳的爷,和咱们多说说两句话嘛!」 喝得满脸通红的马脸男人,胆子也随着酒量变大了,首先第一个开口。 「是啊、是啊!嫣然姑娘的声音可真是比得上天上的仙音,老子玩过这么多女人,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妳。」 另一个原本严肃老实的布庄老板,在两杯下肚后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两只手忙着在身上的姑娘衣服里作怪,还一边立刻应和着,丑态毕露。 嫣然一听,心里虽然生起极大的恼怒,不过毕竟已在欢场中打滚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所以她起身面对了众人,非但娇颜不见一丝愠色,还给了他们一抹美艳诱人的笑。 「两位大爷真是过奖了!事实上是嫣然沾了荆爷的光,才能在今日见到几位在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爷。看来爷们是责怪嫣然怠慢了,嫣然自己请罪来……就让嫣然罚喝一杯如何?」将荆天衣手上的酒取了过来。 除了荆天衣,全场三、四个男人,和停芳阁的其它姑娘都轰然鼓掌了起来。而她也果真豪爽地一饮而尽。 一阵掌声更是如雷。 在众人热烈的注视下,嫣然神态自若地放下了涓滴不剩的酒杯。 「好啊!嫣然姑娘真是好酒量!」有人爆出了这声大赞。 「嫣然姑娘果然是深藏不露啊!」立刻有人跟着喝采。 一时之间,场面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而嫣然三言两语便巧妙将众人可能生起的挑衅化为无形,不但显出了她过人的聪慧,也让人见识到了第一花魁圆融的交际手腕。再加上她如黄莺出谷的娇声脆语,这些男人们就算是铁的心也都酥了,更遑论会有人不识趣地继续为难这娇滴滴的美人儿了。 安抚好了这些她打自心里厌憎的男人,嫣然再从容优雅地倚回荆天衣身边,原以为回头便会发现他赞赏宠溺的眼神,却没料到他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只见他正偏过头,看向窗外下,而且在他脸上还有一抹趣味的表情。 嫣然立刻好奇心大起。 是什么吸引了他? 荆天衣只是很偶然地看到这一幕——一个被声声捉贼追着跑的年轻人,在前面溜得飞快,而且看起来有见义勇为之心、肯帮忙插手管闲事拦下他的路人并没有。 第8章 不过就当他要跑经过这酒楼时,突然有个不起眼的细长人影趁人不注意时,从原本蹲着的酒楼大门一步跨出来,握紧拳头准准地朝迎面而去的贼一送,然后再很快像没事人一样地跳回大门旁继续蹲,就连那人影正在旁打盹的同伴也没看到发生的事。 但偏偏荆天衣很凑巧地就是看到了——他看到了被跳出来的人轻轻一拳打到的贼,竟比较像被一只牛冲撞到的退了两步,接着一脸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肚子当场跑不了,而后面追来的庄稼汉也马上揪住了这贼,一边大骂着贼,一边要拉着他进宫府。 不少人见没事了才围起来指指点点看热闹,不过他们就是不知道真正捉到贼的人,其实就在旁边。 而除了被那一拳偷袭下至今仍痛得无法开口、只能任人拖着走还不断哀号的贼,和揍他的人外,全场大概只有他知道真相了。 荆天衣对那贼的下场没兴趣,倒是那揍了贼,却一点也不愿张扬自己义行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视线不由往那人影蹲着的位置细看去,不过没想到原来在旁边打瞌睡的人已经醒来,并且还站直起身,正巧遮挡住那人影。 荆天衣没瞧见那人影,可那等不住频频向酒楼门内张望的小伙子,他倒是再熟悉也不过的。 是府里的小厮福旺。 他微微笑了。 那么福旺旁边那位自然也是府里的人了。 他都不知道,原来他府里还有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下人。真是好大一个发现跟惊喜啊! 接着,他突然看到她了——那个从福旺身后慢慢探出来的人影,先是眼熟地让他思虑了一剎,然后记起。 是那丫头! 他惊讶地扬高两道浓眉。接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 「爷……您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开心?」 在他身畔,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的嫣然,根本没发现任何值得她停驻的人或事,她将焦点转回向他,却惊奇地看见他的笑,她足足愣了一会儿,这才终于轻声地开口问。 荆天衣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柔化了他脸部刚硬线条的笑容不减,而他的黑眸也炯炯辉烁着。 「没什么!我只是看到我府里的人在下面等着。」他坐直了身,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真的醉了,看来不回去休息休息,再晚一会儿可是会出丑的。」他最后几句是对众人说的。 众老板们闻言一阵怀疑的讪笑。 「什么?荆爷不是才喝了区区两壶酒竟然就喊醉了?不会吧?荆爷!」 「荆爷这么早就要回去休息?呵呵……我看是回去和嫣然姑娘『办正事』要紧吧?」 男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荆天衣一站起来,健硕精壮的高大身躯立刻敛出一道无形的压迫感。所以即使他的神情并不硬酷,甚至看起来情绪还满愉快的,原本讪笑着的众人仍是不自主弱下了嚣张的笑,很快余下了一片稀稀疏疏的干笑撑场。 嫣然也傍着他的健臂娇懒起身,不用看这些男人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在心里不由骄傲地微笑着。 这就是她的爷呵! 「各位老爷,荆某谢过大家的赏脸来赴这场宴,大家继续用别扫了兴致,我们得先告辞了。」荆天衣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他估算好了退场的时间,和这帮人搅和的耐性也差不多用尽了。 而他当然清楚嫣然不可能留下来伺候这些男人。 一会儿,荆天衣已经搂着嫣然离开众人的一番辞行,下了楼。 「爷,上嫣然那儿坐坐休息吧!」嫣然在踏出了包厢后才娇软地对身畔的人开口央求。 荆天衣低头回她露齿一笑,笑纹在眉角细细扬起。 「不只是我,妳也需要回去好好地休息。妳不是说晚上妳有位贵客要招待?那么妳更应该回去睡个觉,养足精神,否则妳怎么能容光焕发地迎接贵客?」他拍拍她的背。 「我可以不见客!」嫣然美目异采一闪,回答得很快。 荆天衣瞥了她一眼,不过到最后他也只摇了摇头。 这时,他们在酒楼老板的亲自恭送下已经出了大门。而早在外面不停朝门内探头的福旺,当然也看到他们的主子爷了。 福旺赶忙迎了上去。「爷!」他精神抖擞地喊。 至于临时被派和他一同来酒楼接主子爷回府的展欢,当然也没闲着的主动去把系在一旁的马车拉过来。 「爷!要送姑娘回去再回府吗?」福旺就像府里的其它人一样,早就对此现象习以为常。 不过展欢倒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传闻里主子爷无数红粉知己中最重要、也最美丽的一位。 原来她就是嫣然姑娘。 展欢见过的小姐、贵夫人也不少,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嫣然姑娘绝色天仙。难怪主子爷会为她特别倾心。 她懂了!不过她不懂的是——既然主子爷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干脆替她赎了身,收她做妾或者娶她为妻?依主子爷的能力,这根本不是问题! 当然,展欢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她也只是好奇地胡思乱想而已,至于主子爷怎么想、怎么做,她可是一点也管不着。 所以,即使她觉得高大威猛的主子爷和娇艳动人的嫣然姑娘站在一起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她仍是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只做她该做的事。 荆天衣将嫣然扶上了马车,而他自己则站在马车外。 倾前在嫣然耳畔低语了句,接着他便向坐进车里、垂下遮帘的她一挥手,退后一步。 「福旺,你替我把嫣然姑娘送回去。」他偏首招来福旺。 福旺闻言赶忙爬上马车驾驶座上就位,不过他见到主子仍定定站着未动,他愣了下。「爷!那您呢?」 荆天衣的神态有些难得的慵慵懒懒,倒真像喝多了些酒。「我想走一点路,吹吹风、醒醒神。你走吧!」 伸掌在马臀上一拍,马儿立刻拖着马车放蹄前行。接着他自己也开始往回家的路上漫步。 至于展欢呢?呆呆地看着马车跑走的方向,然后这才认命地摸摸鼻子,赶快跟上前面主子爷的脚步。 主子爷的步伐沉稳,并且不疾不徐,所以她走在他身后跟得也很轻松。 光明正大望着前头主子爷几乎要占据她整个视线的昂藏身影,而由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令人既敬畏又心安的强烈力量,让她的心怦怦直跳着。 她鲁莽地吵醒主子爷捉贼是前两天夜里的事,经过了这两天,她希望他已经完全忘了那件事,而且不记得她这个渺小人物的存在…… 「小欢!」 前头,一声毫无差误的叫唤当场打断她的白日梦。 「是,爷!」展欢连发楞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响应,听候差遣。 她差点忘了曾听大婶说过,主子爷的记性好得惊人——尤其是认人——所以她这小人物也就别惊讶了。 荆天衣悠悠闲闲的脚步仍是未变。 「胡婶说妳才来府里半个月多,怎么样?习惯吗?」十分地闲话家常语调。 「呃……啊?很好!习惯!谢谢爷!」一时没想到主子爷会这么问,展欢好不容易才定下神忙回。 主子爷竟在跟她开口闲聊?嗯,好不自在! 她直盯着他的背影。 「谢我什么?」他的声音听来似乎带着笑。 「谢谢爷的关心!」她的反应很快。 突然,荆天衣的脚步一顿,接着出人意料,并且毫不在意旁人侧目的哈哈大笑起来。 至于及时住脚,又差一点点就撞上他的展欢已经惊魂未定了,这下再听到他的笑更是目瞪口呆。 她刚刚……没说什么笑话吧? 就在大街上,男人开怀畅笑着,而后头跟着的小婢却一副莫名茫然的表情,形成了对比有趣的一景。路人不禁纷纷投以注目的眼光,不过更有人直接认出了这正大笑着的男人是谁了。 「荆老板,是你!你回来啦!」一名推着小车的老妇经过,毫不生份地和他打招呼。 荆天衣的大笑转成了微笑,他也向她挥挥手:「巧婆,妳那孙还乖不乖?有再需要我的地方记得别客气。」 「上回真是多谢你了,荆老板!我家阿城现在已经是个好孩子了,他不会忘了荆老板给他的教训……」巧婆眉开眼笑地离开前,还把推车上没卖完的一大把青菜硬塞给了他。 「啊!荆爷!果然是您!好久没看到您了!」迎面而来一名珠光宝气的中年人,跟他寒喧了几句。 「荆老板,请进来寒舍坐坐、喝杯茶!」一户人家的邀约。 「荆爷,这好吃的蜜糕请您尝尝……」相熟的小贩追上来递给他一盒热呼呼的甜糕。 好不容易,在走过了两条街、转进另一道小巷快捷方式后,不断有人认出他来和他打交道的场面总算暂告一段落。而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的展欢,手上已经捧满了一堆人家送他的东西。 第一次见识到主子爷的交游广阔,就连市井小民、豪富大商也全乐于和他知交——主子爷这亲和的另一面,令她惊奇又大开眼界。 突然,她感到手上的重量一轻,赶忙一回神,她才发现方才人家送的一坛酒已经又回到主子爷手中。 荆天衣一只手臂夹着那坛份量不轻的酒,轻轻松松地走在她前面。 展欢赶紧追到他前面。「爷!小婢还拿得动,您不必……」 「我知道妳的力气不小。」荆天衣刚棱的脸庞有抹玩味的笑,他看了看她手上仍抱着的一堆吃用礼物,再莞尔地盯了她一眼便继续迈开大步向前走。 第9章 「不过我怕我忽然想喝酒,还要回头来找太麻烦了。」 麻烦? 是这样吗? 展欢其实多少心知肚明主子爷的用意。不过既然他如此体恤下人,她也乐得轻松点。 天色已暗,再加上刚才路上这一耽搁,看来他们还没回去,大婶一定已经等得心急了。 「爷,您没有真醉吧?」她回想主子爷微醺的眼神,瞧他走起路来虽然不见异状,可她最好还是早做防范。她快步赶上与他稍并肩而行。「要不您先在这儿等小婢,小婢立刻赶回去请福旺驾马车来接您可好?」这应该是个好提议。反正她脚长跑得快,一口气跑上两条街绝不会费上多少时间。 天晚,繁星闪烁。而他们在的小巷除了偶有人家屋内流泄出来的灯火映照外,基本上光线幽暗。并且整条巷只有他们两个行人。 展欢一点也没意识到暗夜所可能潜藏的危险,荆天衣的脑袋却是清醒的。 他微偏下头,宛如星芒灼亮的黑眸盯住她。「我没醉,这点路程很快就到,妳不必搞这么麻烦再多跑一趟……还是妳很喜欢跑?」 怔了一下,展欢摇摇头。 好吧!就当她什么也没说! 看了主子爷半隐在黑暗下更显神威难测的面孔一眼,她微屏了下呼息,接着想到了的赶紧一住脚,等到落后了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再继续走。 谨守下人该有的份际。 荆天衣自然也注意到这丫头的举动了,不过此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情真的不错,他倒想逗逗这看似迟呆,实则聪敏过人,而且总能引发他惊奇的丫头。 他突地一旋身,又走到了她旁边。 展欢只觉眼前一花,没想到原本好端端走在她前面的主子爷竟忽然转到她右侧。她吓了一跳。 「爷?!」喊了声,立刻又退离他一步。 荆天衣却是大手向后一抓,将她抓到了原位站好。 「丫头,妳是在怕我,把我当鬼吗?」仍抓着她的肩,他低头凑近她,皱眉给她看。 展欢的眼睛很快眨了两下,终于相信自己此刻正被主子爷抓着「逼供」中。 定定看着眼前主子爷的脸,她空白了好一下的脑袋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念头是—— 主子爷皱起眉来比鬼还可怕! 不过,这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口。 「呃……啊……爷真会开玩笑,爷就是爷,怎么会是鬼?」展欢第一次遇上这种状况,差点反应不过来。更何况主子爷就靠得她这么近,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快窒息啦! 荆天衣紧盯着这丫头在黑夜下一双更加灿亮如寒星的眼睛,有一剎的时间,他真的以为这双眼睛就是夜空中最神秘美丽的一对星子。直到她紧张的声音在他耳边进响,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舒缓了面部的肌肉,也同时放开了她的肩。 再细看了她一副紧张得快喘不过气的模样一眼,他不由得咧嘴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 「丫头,妳前夜要捉贼时的表情我看都比现在有魄力有胆量……我懂了!原来妳的爷我,比贼比鬼还可怕!」 展欢哪里想到主子爷竟会下起这结论,她一时又是慌张又是尴尬,一张脸红透了。 「没有、没有!爷!小婢绝没有这么想!」不能承认她刚才真的这么想——赶忙摇头否认当个说谎的小孩。 荆天衣一点也不在意她说的是真是假——更何况他又不是不清楚自己这张脸只要不笑,再稍纠结一下眉角就足以吓坏一干老弱妇孺——他只是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 「小欢!」他唤了她一声便转回身漫步往前走。 「是!」展欢一边应,一边跟上。 「记住我说的话……」荆天衣的声音逐渐低沉严肃了起来。「就算妳一双手可以打倒十个、八个坏蛋,也别不把危险当回事。就像前天夜里、就像现在……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妳懂吗?」 展欢自然一听就明白——明白他知道她力大如牛的事,明白他怕她自恃有异能便天不怕地不怕的用意。 她立时感到一阵心神激荡,有好一会儿,她才能说得出话来。 「爷,谢谢你!我懂!」 回到府里,等候已久的胡大婶马上松了口气地迎了上去,并且立刻指挥下人忙碌了起来。至于展欢则悄悄退下。 将人家送主子爷的东西先放在偏厅等待大婶的处理,而她想了想,把主子爷在刚才回程路上要她拿去吃的几样甜点只取出了一块蜜糕外,其它都没动。她把蜜糕送去给爱吃甜食的如玉,被她拉着聊天,再等她终于自她的闲话中脱身,赶去厨房找晚餐已晚了一步——她的晚餐只余剩菜剩饭。 幸好她一向只求吃得饱就好,所以她很快在厨房里填饱了肚子。 在把属于自己的工作收拾好后,她干脆早早就上床睡觉。不过,即使她很早就躺上床,却没有如愿地得到多少睡眠,因为——莫名的梦境又让她惊醒过来,还让她再也睡不着。不但如此,就连那已两天没出现的女鬼声也来凑热闹. 她就这样一夜无眠,睁大眼睛直到天亮。 精神不济的展欢,第二日一个上午简直就是在呵欠连连的状况下,勉强打起体力工作。 「啊!妳在干什么?水都满出来了!」采月忙地跳离开溢满水的地面,尖声叫着。 展欢惊醒,倒水的动作立刻顿住,她这时才终于看清自己恍神下的杰作——放在井边木桶里的待洗衣物已经被满出来的水冲下了两三件。 看着一地的水和在地上皱巴巴的可笑衣服,展欢马上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对不起!我会立刻清理好!」丢下舀水的桶子,她边说边弯下身赶快捞起地上的衣服收拾残局。 「妳是怎么回事?工作的时候不专心一点,哪天妳要是放火烧了房子,我再看妳怎么办?」采月不放过教训人的机会。 是啊!采月大姐教训的是!幸好她现在不是在烧火…… 展欢等到采月一走,自己也不由得伸手拍拍脸颊力图振作。 稍后,当她坐在池塘畔一边喂鱼、一边忍不住偷偷打盹儿时,一个警告似的轻咳声突然从她旁边响起。 展欢还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但当她转过头,看到两、三个正大步经过她身后要往庭园外离开的人影,马上使她完全清醒,还立刻从地上弹跳起来!而在她怀里的一包鱼饲料也掉了一地。 她当然一眼就认出那走在最前面的高大背影是谁。 糗大了!她竟让主子看到她在这里偷懒打瞌睡。 至于跟在主子爷后面的最后那个人——阿丁——显然正是好意出声提醒她的人。他还回头对她摇了下手。 展欢回他一个苦笑。 主子爷他们很快消失在园外。 她自然一点也不敢期望刚才有奇迹出现,主子爷根本没发现她是在打瞌睡而是在低头喂鱼…… 主子爷没当场叫醒她,大概是他赶着出门没空理她。可她自己想也知道,她在主子爷的劣迹名条上一定又添一笔纪录了。 唉!好不容易昨天她才给了主子爷一个好印象,稍稍平反她捉贼落空的坏事……这下可又好了! 摸摸鼻子,她的瞌睡虫已经全被吓跑了,现在的她精神百倍啊! 展欢望了一眼主子爷离开的方向,再回过身盯着那一头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她的神情渐渐若有所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里多了一层坚定的光芒,接着毅然决然地往松涛楼走。 她决定去面对现实了! 昨天夜里就是那鬼声音害得她没法睡,今天才会发生这些事,她知道只要她还待在这里一天,她大概就会不得安宁一天——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其它人都没事,只有她受到影响——所以她决定趁她还没被「她」搞疯前,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或者,揪出那女鬼的真面目! 总之,就让她今天来作个了结吧! 没多久,展欢再次踏进了她两天前曾发誓不再进来的松涛楼小房间。 为了以防被人看到她偷偷来到这里,她一进来马上就把门关好。接着她早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的,随即直走近那日她发现异状的木箱子前。 小房间里,因为外面日正当中,所以光线自然明亮充足。 不过展欢的所有注意力全在最上面的小木箱上。 精细雅致的木箱上,她一眼就发现那稍打开的细缝依旧。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放上去,有些紧张地,她吞了口口水。 屋里静悄悄地,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而她以为会出现的鬼声,直到现在倒是意外地没现声。 展欢并没有迟疑多久。她让自己冷静些了后,立刻一鼓作气动手将盖子整个往旁滑开。而在这时,她也一边准备了随时要跳开的动作,一边往打开的箱子内看。原本她以为这里面可能会藏有什么奇特的或者危险的东西,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挑了下眉,她好笑地看了看里面整齐地放着的几件女人的衣服。瞧起来这些质料轻柔细致的衣服,应该是以前夫人的。 那……就这样? 原来作怪的就是这几件衣服? 展欢直瞪着它们,不知她是该松口气还是失望,不过会不会因为现在是大白天,所以那鬼物还不敢出来活动? 她的脑袋里有十几二十个疑惑在转,但现在却没有一样可以找得到答案的。 难不成,为了解答她得另外在晚上来一趟? 她的眉头立刻打了个结。 第10章 突然,她的手心一下被蛰到似的刺痛,她立刻吓了一跳缩回手,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可能的一皱眉。 她转头向四周瞄了瞄,而她很快找到满意的目标!小桌上一支纸扇。 她马上取来纸扇,接着用它的扇柄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翻起木箱子里的一件件衣服。 说不定这里面不是藏了什么,而是养了一窝毒蛇,她总得先预防万一。可她千想万想,就是完全没想到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这样的东西—— 在她翻到最下层时,最后一件不是衣服,而是用华丽的丝巾层层包覆着的一块圆形硬物。她微感诧异又好奇地直接用手把它拿了出来。而在将它捧在手上再把丝巾解开后,一面玄银铜镜便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她惊奇地看着铜镜里忠实地映照出她的表情。 夫人的箱子里,藏的竟然是一面铜镜,而这一面铜镜…… 心一动,她立刻仔细专注打量起了手上这面八瓣菱花镜。 她的指尖轻轻在镜背的奇特纹饰上抚过,而镜质冰冰凉凉的触感也透过了她的指传到她的体内似。 展欢从没见过拥有这样美丽符咒似的纹饰,和这种可以凉透人心的铜镜,而且她更是一点也猜不出这看来既无时间的痕迹却又仿佛透着岁月的沧桑的铜镜,究竟是新镜或旧物。 她被困惑住了。 为了寻找一面与她有切身关系的铜镜,所以她也练就丁能够一眼就大致辨出镜子年代的功夫,可是现在,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把手上这面铜镜定位在哪里? 她的心跳开始在加快。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这面铜镜,就是她和她爹一直在找的那面传说中的古镜? 如果说,在这世上有一面镜子能够左右她、左右她娘亲,甚至她娘亲以上好几代女子的生死,有谁相信? 她一直不愿相信,可她爹却信了十二万分。 只因为她的娘、她的娘的娘……再向上推好几个女性都没有一个活过十九岁,所以她爹更加相信了那一则传说—— 传说,她娘的娘家这一边在很久以前,曾有某位先人被下毒咒,而且魂魄还被封在一面镜子里永世不得超脱。 就是这则传说,再加上她娘家这一边的长女一定毫无例外死于十九岁前的无数证明,更是加深了这无稽之谈的真实性,以致于当她的娘在她三岁意外落井溺亡,而她娘的芳龄又正好是十九岁生辰的前一日时,她爹才会自此踏上当道士之路。 原本她那爹也是对她娘娘家那边的这则传说十分嗤之以鼻,还万分不屑,结果到最后信得最深的却是他。 不过她十分清楚,她爹全是为了她! 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他很怕再失去女儿,所以他不得不信,所以他才必须去为她寻求保命的方法。 也就因为她清楚她爹的恐惧、明白她爹的心,于是她才没多说的任他去钻研他的符咒术、去当他的道士,还四处去找那面传说中封住一缕魂魄的铜镜。而她不忍让她爹独自奔波劳心,所以即使她对镜子和传说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她还是说服了她爹让她加入了寻找铜镜的行列,也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 幸好她的粗活做得挺不错,幸好她挺吃得了苦,所以她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才十八岁,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苍老得像八十岁的老太婆了。 就为了那面引发一切事端的镜子! 而依照她爹的推算,可能被诅咒的太曾外祖母那一代至少距今已有两百年以上的时间,也就是说,那传说中的镜子也该是面颇有历史的古镜了。 那么如此久远的时间下来,古镜还有可能仍存在这世间吗? 也或许她该怀疑的是,自始至终真的有这面镜子的存在吗? 可她能够肯定的是——不管传说是不是真的,至少在她度过十九岁生辰之前,「找镜子」这件事,会是她最重要的人生目标。 现在,她意外地在主人家里翻找到了这面精美细致得几乎可以比过以往她在贵族富豪的收藏中所能见到的铜镜,即使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机会找到那面传说中虚幻的铜镜,也没有多少期望手中的镜子就是它,可这美丽极致的铜镜依然使她证叹不已。 忍不住将它拿到窗边,透过明亮的光线细细欣赏着。而这时她也发现了经过了日光的照射,地面投射出了一圈属于背后的神秘符文。 「混蛋!妳想把老娘晒黑吗?」 蓦地,一阵咒骂声轰雷般地在展欢的耳边出现。 毫无防备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展欢惊跳起来,手中的铜镜也差点滑掉。 「喂!妳给老娘小心点!」 火气不小的警告声马上又接着来。 「谁?」脱口而出,展欢一边赶忙稳住自己惊慌的心神,一边迅速转头看了四周一眼。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么这声音…… 她突然伸手把原本紧闭的窗子打开。 外面没有人! 「死丫头!妳没听见老娘说话吗?」再轰她的听觉。 展欢这下可以确定屋里屋外没有其它人,所以现在对着她说话的是…… 她的心狂跳,莫名顿悟的视线火速下移到了她手上拿着的铜镜…… 「臭丫头!妳看什么看?还不快把老娘移进去,难道妳真以为老娘会怕这臭日光吗?」转为不屑的哼声。 而铜镜面上,除了清晰映出她的脸孔,并没有一丝异样。可这时,她倒敏感地察觉原本触在手上冰冷的镜子似乎微微热了起来,简直……就像随着声音的情绪加温了一样。 展欢也终于认出来了。 这声音不就是最近频频干扰她的鬼声?只不同的是,这回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在说什么了。 「妳是人是鬼?」她迟疑地问。 声音有一下子的沉默,接着再次出声:「笨蛋!」一骂。 「我不是笨蛋!」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哦!原来妳真的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声音似乎有些高兴了。「妳这死丫头还真是超驽钝又难沟通,老娘我之前跟妳讲了那么多话,就算妳听不出来也应该可以理解到我的意思,妳当老娘是在跟妳吠吗?娘的!要不是只有妳能感应得到我、听到我的声音,老娘我还真的懒得理妳这蠢蛋!」损人不留余地。 展欢终于忍不住翻翻白眼——她才衰咧! 「这样?好吧!那妳可以继续不用理我!」她走回木箱子前,一把将铜镜往里面放。 「妳给我等……」怒音陡地中断。 唉!好怀念的宁静祥和。 展欢在她的手一离开铜镜随即不再听到耳边出现声音后,马上就察觉出了这其中的关键。 等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再试探性地伸出食指轻触镜缘。果然,源源不绝的叱声继续炮轰她的听觉—— 「……妳不想活了,妳以为假装没有我的存在、听不到我的声音就算了吗?告诉妳,老娘我现在只是懒得动,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妳就死定……」 展欢的手又一放。四周再度归于平静。 她懂了。只要她不碰到铜镜就听不到「她」的声音。至于「她」威胁的意思,她大概可以明白,或许这鬼物不是不会受大白日影响的,要不「她」何必要等到太阳下山? 她回想几次她听到和看见光影的时间都是在夜里,不过上次她在这门外扫地无故发晕撞伤头却是在白日,所以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总而言之,她还是小心为上。谁知道这藏在铜镜里、没礼貌的女鬼,还会什么鬼玩意儿? 等等! 铜镜? 女鬼? 展欢的心念突地一动,她想到了—— 「妳是不是夫人?」手放上铜镜,管它耳边飘来什么话,她抢着第一句就问。 「是谁在里面?」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胡大婶的高声询问。 展欢没想到大婶会过来,她的心乍一跳,立刻下意识将手离开铜镜,并且很快把木箱的盖子掩回原位。 就在她做这动作的同时,一阵迟疑的脚步声也慢慢接近她刚才打开忘了关上的窗子前。 她当机立断。 「大婶,是我!」她朝外面响应了声,一边跑过去将门拉开。她一步跨出屋子,对着惊讶地由敞开的窗子探进去又转过来的大婶露出歉意的表情。 「小欢?怎么会是妳?」胡大婶是替荆天衣送来刚为他裁制好的新衣,才走到楼前就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立刻觉得奇怪,又怕里面躲了什么贼人赶忙过来查看。哪里知道,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小欢!「妳怎会跑到这儿来?」她皱了皱眉。如果她记得没错,她今天并没有派给小欢来整理这里的工作。 展欢走到了大婶的面前。「大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未经爷同意便擅自进去那里面……」大婶,请原谅她不得不说谎。「我以为前两天来清扫屋子时,我把我随身的针线包掉在这儿,所以我才会想说过来找找。」 「原来是这样!」胡大婶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她的说法。她的神情放松了下来。「那妳找到了没有?」 展欢摇摇头。「没有,我想它可能是掉在别的地方。没关系,我有时间再去别的地方找看看!」她笑了笑,接着望向了大婶捧在手上的衣服。「大婶,这是爷的吗?是不是要拿进去?让我来好了!」她伸出了双手。 「不用了,小欢!妳做妳该做的活儿去,别让其它丫头看见妳偷懒了。 第11章 」胡大婶笑着向她一挥手。 于是,展欢只好离开这里。尽管她很想趁机再回到小房间问「她」最重要的那件事——而且她也只差那一点点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可是现在不行。她不能引起大婶的怀疑。 反正,她一定找得到机会再来。 只要她能在主子爷出门的时间偷到空…… 听说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既可以爽辣又可以温柔的美丽女子! 这两天,展欢从大婶甚至几位老仆役那儿,一点一滴打听到了她几乎很少听人提起过、而她之前也没刻意想知道的有关于夫人的事。 因为这两天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再接近松涛楼,所以她干脆先来弄清楚那面铜镜里的「鬼老娘」——没办法!谁教她一直老娘、老娘的,在还不知道「她」的身分前,她干脆把「她」这么叫了——「她」有没有可能真是鬼夫人。 那镜里的鬼老娘,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而「她」的脾气凶悍、骂超人来顺畅得完全不必经过练习,这样的形象似乎有点儿符合她打探出来的夫人的粗浅印象,可她仍是怀疑,「她」真的是夫人?可如果是,夫人怎么会出现在铜镜里?如果不是,那铜镜里的「她」又会是谁? 会是她和她爹一直在找的「她」吗?——那缕传说被封在镜中的幽魂。也就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展欢知道这个希望渺茫,而且她也几乎不抱任何期望传说中的古镜是真、古镜也仍存在这个世间上。可是也许……也许传说真的不只是传说,那么她要在茫茫人海中寻获古镜的机会是多少? 这个问题她曾想了无数逼,而她给自己的答案往往是——尽人事,听天命! 总而言之,她找就对了!至于找不找得到,那就得靠老天爷了! 主子爷一早就出门了,原本展欢以为稍晚可以找到机会再去松涛楼一探铜镜的谜底,不过她的盘算很快就被大婶接派的工作打散。 大婶要到药铺给主子爷送点心去,而她正好路过便被大婶招来帮忙一起过去。 药铺在两条街外。 主子爷是药材大商,除了供应江南一带七成以上药商所需的药材,他也在城中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药铺兼药材库。 展欢早就知道主子爷的生意做很大,位于闹街的药铺也不小,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而已。可直到她随着大婶来到了药铺,她才真正清楚它到底有多壮观—— 「长生药铺」的横匾挂在门楼上,一进到里面,一幅气势万千的江海奔腾图迎面高悬墙面上,整洁宽敞的厅子两旁则是放着药柜。 在大厅中,几名伙计穿梭其中忙碌着,由外面进来的客人也不曾间断。 掌柜财叔眼尖地看到进门来的胡大婶,立刻丢下那怎么也教不会分药材的笨伙计,换上了一张笑瞇瞇的表情走过来。 「胡婶,最近都没看见您,府里的事很忙哦?」他对着胡大婶点点头,熟稔地问候着。同时他也朝她身旁的丫头看了一眼。 胡大婶和他聊了几句,接着当然不忘她来的目的问起了主子爷。 财叔立刻指了指后面。「爷正和一位公子在小轩内说话,您要送点心进去吗?」神色间颇有份深意。 「欸!老卓做了爷最爱吃的枣泥核桃糕,才刚出炉,所以我才赶紧要送来让爷当点心……」老卓的手艺可是一绝,就连原本不爱吃甜食的主子爷也爱上了他精制的美食。 财叔的眼睛一亮,口水也差点流下来了!见胡大婶正要走进去,他赶忙扯住了她的衣角偷偷问:「胡婶、胡婶!那老卓这次有没有多做几块起来?」 胡大婶好笑地瞥了他一脸的贪吃像。「我就知道你会问!老卓他要我转告你,晚上关铺子以后去找他,他会准备小酒小菜和核桃糕等你!」 财叔立刻眉开眼笑了。 胡大婶这才带着展欢向后面走去。 展欢也忍不住瞧了瞧正被她挽在手上的小食盒——真有这么好吃啊? 胡大婶刚好看到她好奇的表情了。「小欢,妳喜不喜欢吃甜食?」 「还好啦!只要能吃饱我都没差。」她实话实说。 胡大婶微微笑了。「妳这孩子!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回去我拿一块让妳尝尝,说不定妳也会跟爷一样,从此对甜食大改观。」 展欢明白大婶对她的厚爱,立刻跟她道了谢。 这时两人已停在小轩的门旁。 「小欢,妳进去把点心送给爷放好,我去后面找个人,等会儿妳出来了再过来找我。」胡大婶将送点心的任务交代给了她,再比了下后面偌大的院子和连接它的大屋子。 而那里同样有不少人正忙着晒药材、搬药材。 展欢目送大婶往院子走去后,这才转回身,一步站在门前,伸手轻轻在门边一敲。 「爷!小婢送点心来了!」她朝里面喊。这时她也清楚地看到屋内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了。 里面,坐在椅子上、衣饰高贵的俊美年轻男子只抬眸随意看了她一眼,至于如巨塔般矗立在窗前、背向着她的荆天衣,则头也没回地应了声: 「放下吧!」 展欢一刻也不敢稍迟,马上走进门,到了年轻男子坐着的旁边小桌前,手脚俐落地将食盒里两盘装着核桃糕的碟子取出来放好,接着再悄悄退下。 「丫头,这什么东西?」突然,那年轻男子出声问了。 才退开两步的展欢没想到他会开口问她,微微愣住,不过她马上站住,垂眸看着他的衣衫领口回:「枣泥核桃糕!」 她一开口,软软的、蛊动人心似的嗓音令年轻男子不可察觉地一怔。可他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异状地随即挑眉直盯着眼前这神态恭敬平静的婢子。 「枣泥核桃糕?这能吃吗?」找碴意味浓厚。 展欢听出来了,情绪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公子请慢用!」本来就不是要给他吃的,他最好别给她动手。 「这里面不会有毒吧?」他一脸大惊失色。 哼!他的嘴巴比较毒!「公子说笑了!」 「谁跟妳开玩笑!妳敢保证这里面没放毒药?那妳先吃一块试试,吃啊!」俊公子原本打算放过她的,可看她竟然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更激起他的挑战心。 慢慢、慢慢地,展欢的视线上移,最后直直看进了他的眼睛,没说话。而她那双过份灿亮清澈的黑白大眼竟让他莫名心跳了一下,微微失神。 「小欢,妳先下去。」荆天衣出声了。他转过身来,先是对她一颔首示意,再面向那吊儿郎当的年轻人,露出白森森的牙笑:「你要就吃,不吃就给我闭嘴!」 展欢朝主子爷和那恶劣公子一欠身,便退出了门。 「我只是跟她开开玩笑嘛,拜托你别对小弟这么笑,害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姊夫……」 已经退出门外的展欢依然可以清楚听到年轻男子那不怎么正经的响应,而他最后喊的那声「姊夫」飘进她的耳里,立刻让她呆了呆。可即使如此,她往外的脚步还是没停,所以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她依照和大婶的约定,往后院去找她。 不过她的脑袋仍不停地在想着主子爷和那人的事。 姊夫?! 原来那位公子是夫人的弟弟! 她从来不知道也没听人提过夫人还有个弟弟,没想到她今天竟意外见到了。不过她倒挺失望的!夫人的弟弟看起来像个典型的公子哥儿,长得好看是好看啦,可恶质得惹人厌有什么用? 她已经看多了这种纨袴公子了! 幸好她这主子爷好象还满制得住他的。 希望她以后没机会再跟他打交道。不过如果真不幸得再见到他,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兵来将挡嘛!更何况他应该也没兴趣一直找她这小丫头麻烦吧? 展欢一甩头,立刻把这事拋之脑后。定了定心神开始要找大婶。 她已经来到了空地庭院,这里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排的架子,而架子上当然是各式的药材。空气中也弥漫着清冽的药味。 深吸口气,她终于习惯这种气味了。 她站在旁边,有趣又好奇地观察了那些伙计在忙着分拣摊在地上的一堆堆药材、忙着看顾架子上晒的药材,还有人跑进跑出不知道在忙着什么的动作,好一会儿后,她才猛然想起要做的事。 眨了眨眼回过神,她赶忙细心地把在院子里活动的人再看过一遍,没发现大婶的踪影。于是她干脆走近,拦下了一个正迎面要跑过她旁边的人问: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看到胡大婶吗?」 肩上正扛着一包袋子的圆胖伙计只瞄了她一眼,用下巴朝后面抬了抬。「在药库里吧。」 展欢都还来不及谢他呢,他丢下话便又匆匆跑走了,于是她只好顺势穿过院子,朝那唯一的大屋子过去。 只见屋子的大门敞开,里面看来又深又长,而且感觉空气干燥得很。 门后,一名正低头在册子上记着什么东西的瘦削中年男子,抄记的动作突地一顿,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外的她。 「妳是谁?要做什么?」瞇了瞇眼,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我要找胡大婶,我是跟她一起来的丫头。」展欢回得简单明白。 「她在里面,妳自己进去找。」也不废话,中年男子一挥手表示放行,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写他的。 「谢谢大叔! 第12章 」展欢不忘谢过他,接着举步往屋子里走。 屋予里一扇窗也没有,只点了两盏油灯,所以愈走进里面愈显得有些光线不足,不过她仍是大致可以看得见这里一排排几乎触到屋梁的架子,和在架子走道间走动的人。 而这里空气的干燥感更明显了。她几乎有些适应不过来。 慢慢吸气、再吐气,她才终于定下心神,开始要在这里找人。 这里面的气氛虽然不比外面喧哗,不过这边东一言、那边西一句的交谈聊天声倒也热闹得很。 「大婶,妳在哪里?」尽管有人好奇地看了看她,她回了这些人点头微笑,还是边出声、边在一排排的走道间探头找人。 不一会儿,胡大婶愉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小欢哪!我在这里,妳过来!」 展欢马上循声找到了右边。她仔细地朝走道中间看去,果[奇書網整理提供]真发现了正笑着对她招手的胡大婶——她在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大婶说话呢! 展欢只是对她摇摇手,并没有走过去。她在原地等着。不过当她好奇的打量视线转过四周一圈,刚好回到大婶她们上面的架子稍停时,她陡然发觉了不对劲—— 胡大婶也没让她等多久,又和身边的姐妹淘说了两句后,她就赶紧结束了话题。而这时,在走道外的展欢突然脸色大变地一边大步冲过来、一边大叫: 「小心上面!大婶快走开!」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双双抬头看向上面,一团黑压压的物体正朝她们落下来,惊吓得根本全身动弹不得之际,一道人影及时飞扑上来,将她们用力往后推—— 一时之间,重物的落地声和尖叫声四起,场面立刻陷入了混乱。而在屋里工作的所有人也全被这听来不妙的声音吓得跑过来看。 就在那阵重物落下来的声音终于停止后,有人首先眼尖地察觉了那堆杂乱的横木条下躺着一个人影。 「啊!下面有人!」骇叫。 所有人立刻冲上前。有人赶快七手八脚地合力把压在那人身上的木条移开去,有人去把照明的油灯拿了过来。至于侥幸被推开逃过一劫的胡大婶,这时也总算回了魂的又是一声大叫,接着两步上前,蹲下身,焦急又难受地看见了在木条移开后,露出了伏躺在地上动也没动的展欢。 她不安又心急地伸出手轻拍她的脸颊。「小欢!丫头!妳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小欢哪!」老天爷!小欢可千万别出事。她赶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围在旁边的人又快又急地道:「你们谁去前面把钟大夫请来,再几个人帮我把丫头先移到前面去,快点!」 不愧是掌管人事能手的胡大婶,一下子恢复镇定就让这些手忙脚乱的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所以没多久,开始回复知觉的展欢被移到了才刚铺上一张席子的厅子地上,钟大夫也被紧急找了过来。 展欢从昏迷中张开眼睛醒来了,她首先感到了背部的痛和头晕。 她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胡大婶发白的脸就在她眼前,她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嗯……大婶……」她想起来,不过却怎么也动不了。 胡大婶当然也发觉她清醒过来了,立刻皱眉制止她:「小欢,别动!妳先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痛、不舒服的?头呢?有没有被打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这丫头,她们这两条老命大概去掉一半了。小欢救了她们,她怎么能不感动,怎么能不替她此刻的状况挂心? 她已经把男人们赶出去,这里只留下她、阿卿嫂和钟大夫。她们掀起了她身上的衣服,很快在她背部检查过了一逼,在发现了她背上有多处明显被打到的红肿瘀伤后,两人更是一阵心疼。 至于钟大夫,则正仔细为她把着脉。 小欢试着扬起嘴角对她们笑笑。「没事……我没事……还好我皮粗肉厚,嗯,我大概还得再休息一会儿……」其实她现在根本一点也爬不起来,全身痛得要命。 老天爷!那些木条打在身上还真不是普痛的痛。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她们推离危险。 幸好她有发现不对劲,幸好她及时推开了她们……幸好大婶她们没事! 她松了口气,不过…… 痛痛痛! 胡大婶当然也看出了这丫头是在忍耐。「好了、好了!妳先躺着别说话!」她一边用帕子擦了擦展欢脸上的汗、一边忙问大夫:「钟大夫,怎么样?小欢她还好吗?」 钟大夫把了把脉,又仔细按了按她身上的骨络,这才收回手。 「幸亏小姑娘年轻禁得起挨,只是受了皮肉伤,不过为了防她有内伤,我会给她开点药,这两日一定要多注意她的状况……」他说完,突然把手摸上层欢的后脑勺,立刻引来她一下闷哼。 钟大夫的面色一凝,收回手一看,只见指尖上沾了些血迹。 胡大婶两人也看到了,脸色更白。 「她的头也受了伤……」钟大夫立即转头喊人:「小荣,快去前面把止血用的碧晶膏拿来!」 仍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一群人中,马上有人应了声并且快跑开。 「钟大夫,小欢她……她不会有事吧?」胡大婶看着他正细心拨开展欢的发,找出了一个还在流着血的伤口,她的心也跟着揪紧。 「小姑娘,妳是不是会感到头晕?」钟大夫问展欢。 「嗯……」是很晕。展欢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头有受伤。她是记得自己有用双手护住头没错,不过好象还是被敲到——要不她怎么会昏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起了一阵小骚动。 「爷!」 「爷来了!」 此起彼落的唤声说明发生了什么事。而门口也主动让出了一条信道。 一道魁伟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并且很快就移进屋里到了胡大婶他们围着的身后——荆天衣的视线直接就投到了伏在地上的展欢身上。 「爷!」胡大婶的神情仍是紧绷的。 至于展欢早在接到他过来的讯息后,就不自主地开始紧张了。因为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又要让主子爷看她出丑了! 她的视线盯在主子爷的长袍下襬上。 「我听到有人受伤了……」荆天衣蹲下身。蹙起两道浓眉,锐利的眼光也看到了钟大夫的手指按在展欢后脑上的一处伤。 他的双峰皱得更深——这丫头,怎么又受伤了? 他在里面就听到后院传来的叫喊声,招了人来问才知道有人在药库里被掉下来的东西砸伤。不过他没想到受伤的是展欢。 「爷,我猜是放在架子上要用的木条没扎紧松脱掉下来,我和阿卿嫂刚好站在下面,小欢是为了救我们,所以才被打到。」胡大婶的情绪总算平稳下了一些,不过回想起方才的惊险状况,仍心有余悸。 「怎么原来是这个丫头啊!」一个讶异的男声突地插入。 是刚才和荆天衣在小轩内说话的俊美年轻男子。他也跟来凑热闹了。 胡大婶和其它人不同的是,曾在两年前见过他一面的她,随即认出了他。「啊……舅爷!」她低呼。 年轻男子给了她一抹招蜂引蝶的笑,再挥挥手:「大婶儿,好久不见喽!」 而除了荆天衣和展欢,其它众人则被胡大婶的这声「舅爷」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惊疑。 荆天衣倒没管四周的动静。他眼睛看着展欢不安的侧面,问钟大夫:「她还伤到哪里?没事吧?」简洁有力。 钟大夫回了他刚才跟胡大婶她们说过一遍的话。 此时,跑去拿药膏的小伙计飞快地冲回来了。「师傅!药在这里!」 钟大夫取来,马上开始仔细地为展欢头上的伤口上药膏。 展欢顿时感到后脑一阵舒服的沁凉。 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又集中到她的身上。 钟大夫很快处理好她的伤。「可以了!」 而不习惯成为众人注视目标的展欢,等伤口被上好药,就赶忙试着想起来,可她才一动,筋骨的痛感就加剧,她的一张脸忍不住全皱在一起。 一只大手轻按在她的肩头上,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钟大夫,可以移动她吗?」荆天衣一脸肃然。 钟大夫点了点头。 荆天衣随即对展欢说了句:「妳忍耐一下。」同时他已经伸出双手将她整个人由地上抱了起来。 展欢吓了好大一跳。「爷……」被他腾空一抱,再贴靠着他健壮宽阔的胸膛,即使动到被打伤的地方传来痛,她的脸蛋还是热烫了起来。 她只想挣扎下来——她应该还不至于重伤到站不起来吧? 「别动!」轻松地抱着她,荆天衣低首制止她的挣动后,立即对进来的瘦削中年男子下令:「管叔,这件意外的发生原因请你马上去查清楚,我不希望下次再有相同的事件发生。」 负责管理药库的管叔点头,神色平静未变地立即往出事的药库后走。 而荆天衣一吩咐完就大步往门外跨。他身后的一行人跟了上去。 「我先让她在我书房的卧杨上休息,钟大夫的药若是煎好了就送过来。胡婶,妳们谁可以留下来看着她?」一边走,他已经一边明快地下决定。 阿卿嫂首先面有难色:「我当然很愿意留下来照顾小欢,可我的工作没有其它人可以接手……」 胡大婶很快思虑过一遍:「府里现在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可以留下来。」 有人笑瞇瞇地接口:「大婶儿妳要是忙就别勉强,反正我有空,可以让我来嘛! 第13章 」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不由满是错愕地看向他——她们要唤作「舅爷」的年轻男子。 荆天衣挑高了眉峰还没开口,他抱在怀里的软绵病人倒是说话了。 「对不起!我想我只需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你们不必麻烦地照顾我。」展欢现在已经感觉力气慢慢在回复了,虽然全身痛还是痛,脑袋依然晕,可她有信心很快就可以起来做事。而且……那纨袴家伙要照顾她?免了!她可不敢劳烦到他的「贵手」。 荆天衣已经抱着她来到他在药铺专辟的书房。他将她安置在屏风后,他平时累了会小憩一会儿的卧杨上。 而这时,钟大夫已经下去找人煎药,阿卿嫂也在他的指示下回去工作,所以现在房里除了他和展欢,也只剩下他的小舅子和胡婶。 荆天衣先是站在卧杨旁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这才开口问:「妳真的不需要人照顾?」奇异地,这丫头带着骨感的细瘦身子一离开他的双臂,他竟觉得怀里少了什么似地空荡荡。他忽然有种——很想再体验那身子在他怀中的充盈感。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虽然他向来就不是个会逃避问题和疑惑的人,但时机不对,他随即暂时压抑下对这丫头的冲动和待研究的问题,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略略苍白的面颊。 展欢注意到主子爷就站在杨边俯视着她,而他高大的身影仿佛要完全覆上她似的令她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可同时,她的心也跳得猛烈。 「爷……我没事,你们不必为了我忙。」有些口干舌燥,就连她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像鸭子叫。 荆天衣突地再俯低下身,紧紧盯着杨上的丫头。 而展欢则被他的忽然接近惊得不自主屏住呼吸。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视了一下。 不过就如同他的靠近,他的撤退也同样地突兀——凝视了她短短的一会儿后,在荆天衣的眉眼和嘴角蓦地出现了似笑表情的同时,他直起身,接着什么也没说便转过身往屏风外走。 而主子爷临去前那神情,让展欢的心莫名地怦怦跳动着。 她不禁侧耳倾听屏风后的动静,听到了主子爷不知低低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有脚步声向外面走去。 没多久,大婶捧着一杯茶进来了。 「小欢,来!先喝点儿茶!」坐在杨缘,胡大婶将茶亲自凑到她的嘴边。 展欢谢了声,没拒绝地喝了。 胡大婶在她身边坐了好一刻,说的自然是方才的事和对她的歉意及感激。 展欢只好不断强调自己真的没事,要她别担心。为了转移大婶的注意力,她想到了的提起舅爷的事。 而说到他,胡大婶也是先愣了愣。 「其实我也只是两年前夫人还在时见过舅爷一次,也只有那一次,后来就没再看过他。」她也很惊讶今天竟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位舅爷,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不过虽然是两年前的事了,她依然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像他那样耀眼出色的人,就算只见过一眼也很难令人忘记。 展欢好奇。「为什么?他与夫人很少往来吗?」 胡大婶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夫人嫁给我们爷也才一年,便在一次和爷远游时突然染病仙逝异乡,所以有可能舅爷也没多少机会来我们府里……」说起深受他们敬爱却猝死异地的夫人,她也不胜欷吁。 展欢也已大略知道夫人的事,只是她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这位舅爷,原来如此。不过他以前的性情如果跟现在一样恶劣的话,那她更可以理解大家不想提起他的原因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没有继续再问太多,因为她的药来了。 在大婶的注视下,她乖乖地喝下那一大碗苦药。接着在头晕、背痛加上一番折腾后的疲惫作用下,她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醒来时,她第一个念头是:大婶人呢?然后她才终于注意到眼前昏黄的光线和……全身像是被人狠狠踩过一遍的痛! 她忍不住伸手抱着也传来阵阵抽痛的头,低低呻吟了声。 她知道她一定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是为什么睡了一觉起来,她却比没睡前更累啊? 而且等等—— 这里……这里不是她睡前躺的那间爷的书房,这里是…… 府里的其中一间客房! 偶尔会来打扫这些属于客人才能住进的客房,所以她不可能记错。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被抬回来的? 天哪!她竟然昏睡到一点知觉也没有! 趴在这舒服柔软的美丽床铺上、盖着丝绸薄被,她却渐渐感到浑身像是有虫在爬的不自在。 深呼吸了一下,接着她慢慢动了动手脚四肢,痛是痛,不过她适应了后,好象也就没那么无法忍受了。 她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 屋外的天色已经转至昏暗。 她可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她已经醒来了,至少她得知道大婶要让她怎么办?想当然大婶是不会让她工作的了,再说她也没那么厉害,这么不要命! 不过就当她要站起来下床时,房门外忽然有脚步声接近。很快地,门被轻轻打开了。 正拿着一个托盘的如玉,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展欢已经醒来并且下床——她立刻叫了声,同时朝展欢飞奔了过去。 「啊!妳别动、别动!妳慢着不要给我动!」摆着药的托盘被她有些粗鲁地放在桌上,她两大步已经跑到展欢前面,伸出双手架住她的肩。「喂!妳怎么可以下来?上去、上去!」边念着,边要将她押回床上重新躺好。 展欢只是坐回床上,拒绝再躺下去。「如玉,我不过受了点伤,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吧?」想必她怎么受伤的事,如玉也都知道了。 如玉不放心地看着她,怀疑:「可是大婶说妳还得再休息两天……妳不痛了?」 展欢点点头承认:「是还痛,不过忍着点就还好啦!反正我身强体壮嘛!」她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娇贵小姐,况且她也没这命! 发现她好象真的没事,如玉这才放开她。然后想起她来的任务,赶快过去把刚煎好的药捧来。 「来!这是妳的药,慢慢喝,小心别烫到了。要不要我喂妳?」如玉再确认一次她的状况。 展欢伸手把药从她手上拿过来。「妳干脆帮我喝好了!」 如玉瞪她,可很快就笑了。「好吧!是我太鸡婆了!看起来妳应该是没事,那我可以放心一点了。」她又走到桌前去取托盘上放着的药膏,边叨念:「妳都不知道,当时妳整个人像死人一样动也没动地被爷抱下马车时,我受了多大的惊吓?幸好大婶说妳只是受了伤、喝下药昏睡而已,我才没被妳吓死!我说妳这家伙也真厉害,上次自己撞昏了恰巧被爷看见,这回妳受伤,爷又在现场。啧啧!要不是我了解妳呀,我还真以为妳是故意制造机会要引起爷注意的。」直率得很。 展欢把药吹凉,再捏着鼻子,一口气咕噜咕噜把药灌干。 要引起他的注意?她根本还期望主子爷最好别发现她这渺小的存在。低调、绝不出锋头向来是她的座右铭,哪里知道她竟会两次在他面前出状况?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好吧!她现在又从如玉口中已经知道自己丢脸丢回府了。 被主子爷抱下马车?那么也是他直接把她送来这儿的? 她极力压下知道自己又再度与主子爷如此亲近的接触时,心底涌上来的莫名感觉。把药碗交回给如玉,她问出了她的疑问:「为什么我不是回我睡的房?」 如玉一手拿着那罐透明绿的药膏:「妳先把头转过去,我帮妳擦一下药。」 展欢照做,然后她感觉到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她发上拨了拨,没多久,一种沁凉物质抹上她的伤口,随即驱走了她的伤口带来的微微刺痛感。 「是大婶怕妳和其它人睡在一起她们不小心会压到妳的伤,所以她早就决定回来先让妳睡这儿,爷也很赞同。」如玉解答她的问题。「好了,帮妳抹好药了!」 展欢转过头来立刻就迎进如玉的大笑脸。 「还有,妳这两天就交由我来照顾了!大婶特别指派的!」 夜里,展欢若有似无地又听到了耳边传来那镜中女鬼的说话声,又仿佛在哼着曲子般。 听起来「她」好象心情满愉快的! 展欢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到夜里偶尔耳边会出现的鬼声传脑,她都快见怪不怪了。 不过自从两天前在爷旁边的小房间终于挖出铜镜,和里面的女鬼有了首次的接触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探索铜镜的秘密——而关于铜镜的秘密却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欸!如玉……如玉!妳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她探下头,轻喊着在她床下打地铺的如玉。 卷着被子、舒服地就要睡去的如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什么?唱歌……要我唱歌?不要吧?我的歌声连死人都会吓到从棺材里爬出来……妳真的要听?」边打着大呵欠,一边努力想保持清醒。 不过看起来,如玉简直跟闭着眼睛跟她说话没两样。 「算了!没事,妳赶快睡吧!」展欢其实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真的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她…… 「呼……」才得到赦令没一下,打呼声就响起了。 偏偏展欢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 盯着如玉幸福地投向周公子怀抱的睡脸,她羡慕得要命。 躺回枕上,张大眼睛看着昏暗的帐顶,而这会儿,她耳边微弱的低吟声已经消失了。 第14章 房里,只剩下如玉的打呼声和由屋外传进来的虫鸣。 她想……偷偷去看看!反正她也睡不着。 经过这一两个时辰的休息和活动,她已经觉得好很多了,只要动作别太大就没问题。 没多久,她拖着慢步,完全没吵醒如玉的离开了房间。 夜色,清凉如水。 展欢尽量放轻脚步声踩在通向松涛楼的小径上。 这个时候,虽然大部份的人都入睡了,不过有几个屋里仍点着灯,还有人是醒着的。 为了怕被人看见她偷溜到主子爷的住处,她可是随时提高警觉,又忍着不适东闪西躲,好不容易花了点时间才终于来到了松涛楼外。 而她一接近外面的园子,就远远地发现亭子下挂了盏灯。她一愣,接着看见了两个坐在亭子中的—— 是主子爷和那位舅爷! 她差点惊呼出声。 他还没睡! 还有……那位恶劣的舅爷竟然也出现在这里?他打算在府里作客吗? 展欢虽然有点预防到主子爷可能还没就寝,可是她没想到他不但没睡,而且还和那位舅爷两人很有兴致似地坐在亭子下小酌。 这下,她的难题来了——她是要就此打消念头往回走?或者既然她都来了干脆就等他们散了再打算? 「……她只说要我来找你,你应该没把她的东西全丢掉吧?」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没丢掉,不过我可不知道她自己把什么东西放在那里,你反正很闲,自己去翻!」荆天衣一副没空陪他瞎搅和的语气。 展欢真的不是故意要躲在这里偷听的,只是不小心而已。决定不想冒被主子爷逮到的险,她已经想要撤退了。反正这几天他都会去药铺忙,她再找空来也可以。 她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就走。 「什么很闲?要不是看在她那母夜叉拿起大刀来威胁人太可怕,本公子我哪有这闲工夫放下快完成的工作,专程跑来这里帮她找什么鬼镜子回去?」愤慨。 三个敏感的宇眼主动溜进展欢的耳里,她原本要走开的脚步不自主顿住。 鬼……鬼镜子? 她的心怦怦猛跳。 「好吧!念在你像条狗一样被人差遣来的份上,我明天就派个人帮你的忙!」荆大爷大发慈悲了。「反正她留下来没带走的东西全在那间杂物间里,她要的铜镜应该也不难找……谁?!」一种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进他敏锐的耳里,他的神情一凝,陡地起身朝那方向大步跨去。 至于那不小心制造出意外的展欢,也被主子爷的喝问吓得心脏差点一停。而他快速接近的脚步声让她想跑也来不及了…… 她背靠着树干,接着只能张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地看着由她身后慢慢出现的巨大影子。 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迅速笼罩过来,而她的一只手臂就在同时间被捕获般地箝住。 时间似乎就在这瞬间静止了住。 藉由亭子传来的微弱光线,她仰头看见了主子爷若隐若现的脸部轮廓,而他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奇异灿亮。 她发现他的眸子在攫住她的下一剎微瞬了瞬——她知道,他认出她了! 荆天衣缓缓地将她由树影后拉了出来。 这下,展欢躲无可躲,终于只得硬着头皮、垂下脑袋,尴尬又不安地低唤了声:「爷!」 此时,年轻男子也悠悠哉哉地晃过来了。定眼一看到荆天衣抓到的「猫」,他险些下巴掉下来。「又是她?!」接着的反应是惊异又好笑:「我说姊夫,原来你家的丫头还练就了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我这随便一转眼就又发现她的踪影了……嘿!丫头!妳该不会是爱慕本公子我,所以才夜深了不睡觉跑来偷瞄我的吧?」他突吔凑向地轻佻地道。 展欢微偏起头,兀然发现他的凑近,立刻身子往另一边移退。 而荆天衣一直箝住她的力道微松,不过仍未放开地在这时配合着她似的让她远离贺然的靠近。 展欢也感觉到了他的力量。 「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应该来和你说谢谢,要不我会睡不着觉……」急中生智,她想出了解释自己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荆天衣并不怎么相信她这理由,不过他也没点破她。 「看来妳已经可以下来四处走动了。」他送了她回来就又到药铺去,一直到刚才才踏进府里没多久,所以他完全找不到时间过去看看她的状况,没想到现在她倒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到这丫头没刚出事时的虚弱无生气,他有些放下了心。至于这丫头怎么会不同于其它人让他生出异常的关心,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大概是这丫头最近接连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才会令他特别对她留上了心。 「谢谢爷,我没事!」展欢仍然没抬起头来,只敢盯着他的衣袍。 「我没做什么,谢我做啥?」荆天衣放开了她的臂。「其实是妳救了胡婶和阿卿嫂,我应该代替她们谢谢妳才对!」他已经由胡婶的描述中想象到当时的惊险,更是愈加欣赏她的勇气。 也许他该想想怎么奖励她才是! 「你们两个,甭谢过来谢过去了,既然这丫头都来了,那就留下来喝杯酒,陪我们赏赏月如何?」贺然笑得意图不轨,还毫无顾忌地拉了她的手就要走。 展欢被烫到似地忙不迭甩开他的手,不自觉往主子爷那边靠。「谢谢公子,小婢不喝酒!」要维持谦恭有礼的态度实在有点难。 「什么?妳不会喝酒?哎呀!这太可惜了!」一点也不受被她拒绝的影响,贺然仍旧笑笑地伸出手要再去拉她。「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教妳怎么样一小口一小口品尝……」 展欢要不是再往旁干脆躲到荆天衣身后去,她恐怕会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再怎么听起来,她就是感觉他一点也不安好心。 「贺然,别逗她了!」荆天衣倒是皱眉瞟了瞟他,接着直接转身面向这躲人躲到他后头的丫头。奇异地,他知道她并不是怕贺然,而是……讨厌他!他的眼里不由得染上一丝笑意。可他的笑意只出现一剎便敛起,他的神情渐渐肃然锐利起来。「小欢,妳刚才有听到我们说了什么?」 展欢敏感地察觉到主子爷语意里透露出的不寻常了。她立刻抬起头来,不意接触到了他深邃精锐的眼眸,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微慌。 「我……对不起!爷,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聊天,我只来了一下,听到爷和舅爷说到要找镜子的事,我就赶快要离开,没想到就被爷发现了……」一边说出实情,她一边稳住心神。 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为什么主子爷会想知道她听到了什么? 不过,她的危机意识也随即重燃起。 镜子!莫非他们在谈的,就是那面镜子? 如果是,他会带走那面镜子?如果是,她就再也无法从「她」那里知道答案……也许,它就是她和她爹一直追寻的那面镜子…… 不行!无论如何,她现在不能让他发现它! 就在这一瞬间,展欢的脑袋转过了许多的念头,而且她立刻就有了决定。 荆天衣炯炯辉烁的眸紧盯着她,而只这一眼,他就断定了她说的是实话。 看来她真的没有察觉出其中的玄机! 他蓦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深思的笑。 展欢看着主子爷现出这种高深莫测的笑,心跳不禁又紊乱了一下,可她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她开口向他自我请命: 「爷,我听到……您要派个人帮舅爷找镜子是不是?我前几天才整理了那儿,也许我来帮忙可以快一些。」她沉稳地完全让人无法发现其实她正紧张得要命。 只要他答应,她就有一丝希望了。她决定去做一件事。 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他确实记得那小房间是他要她去整理的。 也许她说的有道理。 不过他怎么老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眼前这丫头一双寒星般的眼里,有某种异样让他想探索下去。 「好啊!就让这丫头帮忙找!」一旁的贺然倒是马上高举双手同意。他朝她愉快地漾着笑:「这样我们就有多一点的时间好好相处了,妳说对吗?丫头!」 展欢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给你一个好建议。」荆天衣的视线移向他的小舅子,忽然认真地对他说。 「哦?」愿闻其详。 「离她双手的势力范围远一点。」忠告带到。 「为什么?」好奇。 荆天衣只咧嘴一笑,接着又看向展欢: 「妳确定妳的身体状况可以了?」他仔细地打量她。 展欢赶忙点头,就怕他反悔。「我可以!」很有精神地一答。 荆天衣终于无异议地同意了。 至于贺然到最后仍一直紧盯着展欢的手,他想破了脑袋也参透不出来,究竟她的小手有啥神奇之处? 第二日。 只浅睡了一两个时辰的展欢天一亮便马上摇醒了如玉,请她去街市帮她买一件东西。 再稍晚,她重回松涛楼。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所以要完成那件工作绝对没有问题。更何况,她也不必真的把那房里的箱子全翻开来搜过一遍。 她很庆幸昨天晚上她心血来潮地想来这儿看看,虽然被逮到,不过她也因此知道镜子差点就要被带走,而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讨下这桩差事。 深吸一口气,她来到了主子爷的房门口。 第15章 可一会儿,她才发觉主子爷并不在房里。 看来他已经出门了。 至于那舅爷嘛…… 机不可失! 展欢立刻察觉到了她掌握住意料之外的机会了。 想到就做。毫不迟疑,她的脚步往旁边的小房间移动。 没多久,她已经再次站在那只木箱子前,并且打开了它—— 上回被她匆匆放回的铜镜,依然静静地躺在衣堆上。 她的心情一阵激动,可她没再让自己有思考与良心不安的时间,她马上将身上用一块粗布包着的东西取出来、打开。一面铜镜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当然,展欢一点也不惊讶。而且她很快把这面铜镜放进木箱子里,再将原本躺在里面的铜镜拿出来,迅速用这块粗布包好,放回身上。 大功告成!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心在这时总算可以放松,她几乎要摊软下来。 迫不得已,她只好使用这招偷天换日法。 幸好爷和舅爷此刻都不在,所以她可以不必冒太大的风险。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得到的办法。为了在解开答案前留下这面铜镜,她只好这么做。而且说不定不用多少时间,她就可以由铜镜里知道它是不是她要的。 如果不是,她可以赶快再将铜镜还给爷;如果是…… 希望爷可以原谅她! 隐约地,她感到贴在怀里的铜镜微微发烫。可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继续挖掘镜子里的秘密。 将箱子盖重新掩上,她随即走出这房。 外面依然没有那位舅爷的身影。 她站在廊下等着。 昨夜他曾跟她约这时间要她过来,不过到此时仍未见他的踪影。 但她倒也不急了。镜子紧紧贴着她的真实感,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秋眉慢吞吞地从园外走了过来。 「欸!小欢!爷派人从药铺传话来说,舅爷和他在那里,妳要找东西慢慢来就可以了,就这样。」秋眉来传达这话,顺便趁空偷个小懒。 听到这消息,展欢的心一阵意外的惊喜。 秋眉瞄瞄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小欢,爷要妳找什么东西?思……要不要我帮忙?」难得善心大发。她也听说了昨天小欢因救大婶而受伤的义勇行为,有点小欸佩她. 展欢是有些讶异平日能不做事就不做事的秋眉竟会主动开口要帮她,也大概知道为什么,不过她感动是感动,还是得婉拒她的好意。 她当然没忘了她所要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 在一番婉转的感谢回拒后,她很轻易地便送走了秋眉。接着她不浪费时间的立刻展开行动—— 她很快衡量出来,现在应该只有这小房间是最安全又不受打扰的地方,只要她随时注意屋外的动静以防爷他们临时回来就可以了。所以这时,她已经又回到她刚才出来的小房间。 先合掌握拳稳住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然后她才把藏在怀中的镜子拿了出来。 掀开了覆在上面的布,玄银铜镜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紧紧盯着它,她的心脏开始像是擂鼓般的咚咚响。 「咳!嗯,妳……还在吗?听不听得到我说话?」镜子有些暖度,她的手指感觉到了。 紧张、紧张! 可一会儿之后,预料中的女鬼声还是没出现。 「喂!我有事想请问妳。」瞪着它,她再开口。 没响应。 展欢不死心。「我知道妳在,妳不是一直想跟我说话吗?妳快回答我啊!」摇它。 「混蛋东西!老娘睡个觉妳吵个屁!给我闭嘴死边去!」 突然冒出的声音如雷声轰隆作响,展欢差点要捣住被轰得隐隐作痛的耳朵。 很好!「她」在! 展欢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回过魂来。 不过……睡觉?鬼也需要睡觉?好奇闻! 「妳是不是夫人?」她直截了当问了。 「妳找死啊妳!」 标准的起床气。 「妳是不是荆夫人?」不为所动。她今天非问个结果出来不可。 「xxxx……」滔滔不绝的咒骂倾泄而出。 展欢放手离开铜镜,耳边顿安静无声。估量了一下时间,一会儿后,她再将手放上镜缘。 「……xxxx……」 还没完?「要不要喝点水?」好心地。 刚咒骂到她祖宗第三代的声音陡地中断。 展欢也没再开口。就这样看着手上的镜子。 一人一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耗了好一下。 「妳这死小鬼,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丑巴兮兮又没礼貌,妳家大人没教妳对鬼神要戒慎恐惧,不然也要心存敬意吗?死小鬼!妳没家教啊!」 首先开口的是「她」,不过仍是没一句好听的。 幸好展欢也听习惯了。 「妳不是荆夫人?」反正口渴的又不是她。 「妳有完没完哪?死小鬼!妳要指点迷津去别处拜,老娘困死了没空听妳吠!」外加呵欠声。 「好吧!我这就去后面林子挖个洞把这镜子埋起来,看妳接下来想睡个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有人找死打扰到妳。」她边说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什么?!死小鬼妳给我站住!」气急败坏地一吼。 展欢听话地站住。 「妳……妳妳妳这混帐,竟敢威胁老娘?」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的镜中女鬼,难得骂人出现障碍。 展欢一顿,然后诚心诚意地凝视着铜镜。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妳究竟是谁而已。抱歉!对妳失礼了!」 「她」仿佛被展欢能屈能伸的态度弄怔了一下,有一会儿没声音。好久,「她」才终于又在展欢耳边出声。 「要问我事?行!先弄个俊美男来让我养养眼再说!」少了火气,却多了邪佻气。 展欢呆住,傻眼。「什……什么?」 一阵大笑猛地爆出。「哈哈哈……呵呵呵……果然是个笨蛋丫头!真好玩!这样就呆了?哈……」 「想不想去跟地鼠相亲相爱?」展欢也扬起眉眼笑,问得恶意。 笑声一断。「妳真吃定老娘了是不是?妳还真不怕夜里被老娘搬去井里丢?」 「妳要是能做早就做了。」老神在在。 回她一声哼。 「妳是不是……」 「老娘不是!」 她还没问完,「她」就截口,终于给了她答案。 「妳不会以为老娘是这家的人吧?啧!老娘是想要这家的男主人很久了,不过还没吃到就是!」最后两句有些不甘。 「她」不是!「她」不是主子爷那死去的夫人!那「她」会不会是…… 展欢的思绪才到这里,就被「她」接下去的话吓了一跳。「妳要吃……吃我们主子爷?!」「她」不是这个意思吧? 咯咯媚笑酥入骨。「哟!妳这傻孩子!我说的吃当然不是剥他的皮、啃他的肉的吃,妳当老娘是畜牲啊?虽然男人要俊要美才够勾起我狩猎的欲望,不过像姓荆的男人那种够精壮够阳刚的体格,可也是难得一见。啧啧!胸宽背厚,肩就是肩、腰就是腰,要是可以我早就榨干他的精血了……我说妳这小鬼头,我可不相信妳面对他时不会春心荡漾、想入非非!」 这……这女鬼! 展欢愈听愈脸红耳赤。 「谁跟妳一样胡思乱想!」忙地打断「她」。 「呵呵……小鬼!脸红了?妳别想骗过我这双眼睛了,妳明明也想扒光他的衣服、试试他的滋味……」 愈说愈露骨了。 展欢的手突地离开铜镜。她的心跳如鹿撞,轻喘着气。 她……她才没有「她」说的什么春心荡漾、想入非非,更别说要扒……扒光他的衣服…… 脑袋一瞬间闪过那画面,她羞恼地大叫一声,忙不迭猛摇头将那画面赶出脑袋。 哇!她是中邪了?她怎么可以剥光……不是……是胡思乱想? 深呼吸一口,镇定心神。 别被「她」搅乱思绪了。重点、重点! 展欢准备好了,再把手触上铜镜。 「妳……是不是媚娘?」不等「她」的声音干扰她,她抢先开口问。 静默。 展欢屏着气,耐心等着。 媚娘,是她爹穷尽心力才在她外婆家的一本不知由哪位先人所写的传记里,找到其中短短一页数行,关于那被封魂在铜镜中的女性祖先的传说。里面只说,女为大户千金,有倾国倾城之貌,十五岁婚配与城中富家,却始终不安于室,最后被一痴慕她却不得的男子用邪术勾出魂魄封于一面铜镜中。而她的名字,就叫媚娘! 她和她爹不知道那册子所载的真实性有多少,也或许它是族人由于诅咒的事,在穿凿附会之下所作的,也或许它是真的,所以她这时只是抱着试探性的心态问「她」。 但是也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 「媚娘……」 幽幽的气音。有种鬼声飘飘的悚然感。 展欢寒毛直竖,也紧张地瞪着手中的铜镜。「妳……」 「媚娘是哪个玩意儿?哼!听起来满骚的嘛!老娘几百年没用名字了,『媚娘』这名字下次可以考虑来用用……」 展欢的希望还没升起就被踩碎在地上。 「她」评论完突然狐疑:「妳这死奶娃!又是夫人又是媚娘,妳故意来找老娘碴是不是?」 「她」不是夫人,也不是媚娘——展欢突然意兴阑珊了起来. 「我以为……妳是我一直在找的铜镜……传说我的太曾外祖母的魂魄被人封在一面铜镜中,从此我们家族被诅咒,只要是族中的长女都活不过十九岁的生辰……」叹气,她在跟「她」解释,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第16章 「慢着!妳再说一遍!」没想到这时「她」突然喝住她。 展欢的耳朵差点要被震聋,没好气地瞪着镜子:「早知道妳喜欢听故事,我干脆就准备和妳一个故事交换一个问题还比较快……」耳根子至少可以清静点。 不过知道「她」耐性不佳、脾气不顺,为免听觉继续受损,她还是如「她」愿地很快把刚才关于她家族的传说又说了一逼。 她说完,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听到「她」的声音。 「喂……喂喂!不会吧?妳听我说故事听到睡着了?」她讲的还是重点精华版,三两句而已耶!她说故事的能力有这么差? 「死小鬼!妳还知道什么?」「她」略显古怪的语调终于又晃出来了。 「她」还要听? 展欢虽然怀疑「她」是打算听完后对她大大嘲笑一番,不过她仍往好处想,说不定同样身为镜里的鬼,「她」曾遇过她的太曾外祖母……这么一想,她不由精神大振。于是她开始说起了媚娘的记载、说起了她爹追查到的事迹,还说到了她娘及她娘家族那边许多十九岁生辰死于意外的例证…… 「……妳曾听人说过这样的事吗?或者……妳见过我说的铜镜?」未了,她忍不住怀着期望地问「她」。 「我见过!」没想到,「她」竟如此爽快地一句。 展欢差点窒息。 「妳手里拿的这面铜镜就是妳要找的!」 「啊?」 「所以我就是妳那个太曾外祖母……娘的!把老娘喊这么老!」 「……」 「喂!死小……咳!小娃,妳死啦……咳!妳又呆傻了?太高兴找到老娘——妳太曾外祖母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展欢终于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可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地直瞪着铜镜。 「妳……妳真的是……」她找到了?! 「妳太曾外祖母!」「她」也很震惊的好不好? 「妳没骗我?」她还在这惊喜中。 「妳以为我很闲,没事来客串女主角吗?」火气即将飙升的迹象。 「啊!」展欢猛地大叫一声。 「啊什么啊?还不给我跪下磕一二个响头,再乖乖叫声太曾外祖母来听听!」享受一下被人拜的滋味。 展欢只是不禁想大喊出来,发泄她兴奋狂喜的情绪而已。 她找到了、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 她不是在作梦!她真的找到传说中的铜镜,和传说中被箍在铜镜中的先人。 呃……这削人不留情、骂人不讲道理,还说话大胆不正经的女鬼,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好幻灭! 「太曾外祖母。」忽然有些无力。 「嗯,乖……给我等一下!老娘听这『太曾外祖母』愈听愈不舒服,好象老娘真的多老似的……」有意见了。「这样吧!叫眉姨好了!嗯,眉姨、眉姨!不错、不错!这比太曾外祖母好听多了!」定案。 由太曾外祖母变成姨,顿时年轻了好几代。 展欢几乎喷出笑来。 「妳这什么表情?不服气是不是?妳不服气,老娘我也很委屈,平白蹦出个小鬼叫我太曾外祖母,妳以为我高兴啊?」不爽。 「好吧!眉……姨!」先让她调适一下。反正她对「她」不敬也不敬过了,而且老实说,即使知道了「她」是谁,她还是没有那种真实感。她相信,在这世上没有人像她一样,可以跟自己的祖先这样接触对话的吧? 好!认亲仪式完毕,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曾……眉姨!妳是真的……被封在这面铜镜里,所以妳的事、诅咒的事也是真的?那妳一定知道怎么解除诅咒,对吧?」展欢没忘了这事。 「除了『媚娘』的骚名错,妳说的那册子记的我的事倒是写得八成真,不过我还一直以为我已经绝后、脱离这镜子没望了,没想到我眉娘的血脉韧性还满强的嘛!」扬扬得意了起来。 眉娘! 展欢在无意间得知了太曾外祖母的闺名。原来太曾外祖母不叫「媚娘」,而是「眉娘」! 而且听起来,太曾外祖母也很想离开这面封住了她几百年的铜镜。可是要怎么敞? 「眉姨——」她怕她会花三年五载的时间来陶醉,赶快打断她。 「老娘知道!」眉娘低低吟,声音邪魅了起来。「那死家伙当初把我摄进镜中还以为可以永远得到我,不过没想到他自己也遭咒术反噬赔上一条命,只是他连快到魂飞魄散了都不忘交代后人把封了我的铜镜跟他一起陪葬……哼!那死家伙当真小看我,我不过随便对他的仆从一笑,他就完全不顾他的命令,接着还把主子交付给他的解咒秘密让我知道……」 听到这里,展欢不由屏息以待。 「那王八蛋!」接下来一句咒骂。 她一怔。 「烂人!」积怒过深。 呃? 「xxxx……」连串精采的咒骂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倾泄而出。 展欢实在很想拿开手省略过这一段,可她又怕错过重要的讯息,于是她只好继续忍耐着让这些字汇摧残她幼小脆弱的心灵。 唉! 「……妳今年几岁了?」大约半刻钟后,怒罢毫不见生硬地突然接这一句。 哇!太厉害了吧? 「十八!还差半年就要十九了!」回过神,展欢有些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 「行!时间还够!老娘可不能真绝了后,我要妳马上去勾引荆天衣!」 天外炸来一炮!展欢饱受炮袭。「勾……勾引谁?」 「那王八蛋的后代!妳去勾引他,让他爱上妳娶妳为妻,你们再各滴一滴血来给我,诅咒就解了。老娘说得够不够浅显明白?」三言两句,眉娘意思带到、指令清楚。「还不快去!」脱离镜中世界有望,连她都开始感到荆家人没那么可憎了。 展欢总算在混乱中理出了一点头绪。 「妳是说,主子爷……是那封了妳的人的后代,要解开诅咒就一定要我和他的后人成亲才行?」她有点头晕了。要她……和爷……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嘛!想想爷是什么身分?而她又是什么身分?更何况……「那如果当初没有我、没有我娘……或是妳的血脉断绝了呢?或者他的子孙也断绝了,那妳会怎么样?」稍想到这样的一个万一,她都有些不寒而栗。 「永远被困在镜子里啊!怎么样?」 几百年下来,她已经试过不下几千、几万种方法,包括蛊惑人摔铜镜、烧铜镜,用尽一切手段破坏铜镜,结果它却无坚不摧;就连最高明的臭和尚、混蛋道士,都无法将她由镜中超渡出来、勾摄出来。 嗯,被困在镜子里是万般可恨啦!不过幸好她还有愈养愈大的力量可以消遣娱乐一下镜子外的人。遇上看得上眼的男人便使出浑身解数迷惑得他忘了我是谁;遇上看不顺眼又胆敢比她美的女人则整得她失魂落魄,再加上全家鸡犬不宁、鸡飞狗跳。反正只要与她「有缘」,她都嘛不忘发挥一下「普渡众生、舍我其谁」的精神。 现在可好了!非常好!她还以为她的子孙早不知在哪一代死绝了,没想到却竟在这时蹦出个小娃儿来找她…… 她要解脱了! 「妳好象一点也不担心嘛!」展欢听着她轻松的调儿,实在不无怀疑。 「老娘现在只担心妳这没姿没色的丑样子怎么勾引得了荆天衣?」眉娘可不会因为她是她的玄孙而嘴下留情。原本她已经有了和这面铜镜相依为命直到天崩地裂的准备,现在突然有了挥别它的希望出现,她决定就算用绑的也要把这丫头和姓荆的男人绑在一起。 那杀千刀xxx的烂家伙!等她出来了,就换她让他绝子绝孙,让他在地狱里看到直想跳上来!哇哈哈哈! 勾引?听起来比较像要陷害他的感觉! 「所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教她去摘天上的星星还比较有可能一点。 「反正先死的是妳!」没志气的丫头。 展欢怔想了一下。「诅咒……是真的?」 她不相信传说,传说现在成为现实;她也不相信诅咒,诅咒难道真是害死她娘的凶手,到最后也会害死她? 「妳怎么不问老娘是不是真的?」嗤她。很想直接轰她去墙壁前站。 展欢皱皱眉,到最后终于叹了口气。 「眉姨,妳又是怎么知道……主子爷就是封了妳(奇qisuu.書)的人的后代?」又有疑问了。 而且照理说,她和荆家祖先之仇不共载天,他们两家后代也算是宿仇了,她又怎么会如此心胸宽大要她的孙去嫁给她的仇人之后?有点可疑!说不定主子爷和她真解除了诅咒,就换他有危险了…… 眉娘难得有耐性地有问必答起来:「因为那烂人怕我会伤害到他的后人,所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防范,我只要接近荆家后人就没辙,不过还好那也只限于荆家一族中精神力量最强的一个,其它的到了我手里还不是照样被我玩得死死的。」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把荆天衣拆腹入肚了,哪还轮得到这丫头吃!嗟! 有点了解。那么,主子爷是安全的?「妳来荆家多久了?难道妳是故意要来报复主子爷家?难道……夫人的死跟妳有关?」突然想到这种可能,展欢差点跳起来。 眉娘哼了哼:「老娘被个青楼的女人送来,这荆天衣的妻子才跟我打照面没两次就把这面铜镜给收进柜子里,害得老娘足足郁闷了两年。老娘才刚重见天日,那个骚女人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第17章 」 展欢松了口气。 不过……嗯……骚女人? 「夫人一定很美丽!」她懂了。 「老娘没见过那么丑的女人!」极力贬损。 展欢终于有笑的心情。 「臭丫头!该问的事都问完了吧?还不快去给老娘办正事!」轰人。 展欢还有很多事想问呢!而且关于这解咒的方法…… 「我知道了。」可她到最后还是只回了这句,便放开了铜镜。 四周立时回复一片宁静。 展欢慢慢将铜镜重新藏回怀中。现在她的脑中仍不断转着刚才她知道的所有事。 好象还在作梦一样。 她真的找到它了!还有太曾外祖母!所以她更不能把镜子交给那位舅爷带走…… 不过一想到太曾外祖母说的解咒法,她的头就开始痛。 要她去勾引爷?凭她? 要爷娶她为妻?下辈子吧! 看样子!她等死还比较快! 仙乐般的琴声戛然一停。接着幽幽的叹息声响起。 「嫣然姑娘,怎么了?是秦某惹妳不开心吗?」斜躺在杨上,原本边含笑赏乐、边啜饮着美酒佳酿的风流倜傥公子,在抚琴的佳人不知何故乍断琴音再加一声令人揪心的轻叹后,随即坐直起身,满是关切地问。 面向窗外缤纷的花影,一双纤纤玉手仍放在琴弦上的嫣然,美丽的脸庞笼着一层迷惘凄楚。 「不!怎么会!我只是……」她低语。 「为了荆天衣!」秦清云毫不意外地接口。 如梦的眼神怔望着窗外一会儿,嫣然才慢慢地转过来面对他。而她的脸色也已恢复了些生气。 「你让我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最知我……」 他笑得开怀。然后他起身步至她身前,温柔怜惜地执起她的手,他凝视着她轻道:「是妳愿意敞开心怀接纳我,而妳也清楚,只要是妳嫣然姑娘的愿望,我一定会尽一切力量为妳达成……包括荆天衣!」 嫣然回望着他。「就像你送我那面铜镜,实现了我的愿望一样?」那面令她总有种似乎被人由镜中注视的诡邪铜镜,至今忆起,她仍不自主想打寒颤。 「贺柔不就是在收下妳这礼物之后没多久,就死在异地了吗?」秦清云的眸心有一抹快得令人无法捕捉的异光掠过。他淡淡浅笑。 「她……她是死了!可是荆天衣还是不属于我。」忆起贺柔的猝死,她的眉间微有一丝不安,可很快她便将这情绪拋开。 她不平、不甘。 打自她第一眼见到荆天衣,她的心便系在他身上,她也总以为这世上只有她可以抓住他的心,可没想到,在他三年前一次出远门回来后,他的身边竟平白无故多了个「荆夫人」…… 现在,她最恨的贺柔是不在人世了,但她发现她依然得不到心思像风一样的那男人的爱。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他虽然视她为红粉知己、喜欢她,可却不是最特别、唯一的感情,所以她也就愈怕会出现第二个贺柔。 没有人能了解她这种焦躁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心情。 「也许我有办法可以让他属于妳!」这时,秦清云的唇边出现一抹谜样的笑,他陡地接口道。 嫣然柳眉微扬。「你……有办法?」 秦清云这两年来已经得到她的信任。他儒雅有礼、风度翩翩,偶尔到此便一定来看她,而且每回必定为她送上奇珍异宝,不过他来她这儿只是喝酒、听她抚琴,仿佛藉此来沉淀他的心思、消除疲惫。渐渐地,她把他当成了朋友,甚至意外成了知己。可即使如此,其实她对他的真正底细所知不多,她只知道他是个商人,富甲一方,至于他在做什么生意,他从不曾提起,她也没问。在他身上,藏了很多秘密,而他自己也不对此隐瞒。 「在南蛮,有人曾给我一种水,说它可以控制人的感情,甚至得到对方的心;不过老实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曾试过,所以我想,妳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秦清云摸了摸下巴,一副不怎么把它当真的表情。 嫣然微微垂下眸,而她的心,正慢慢加速跳动着。 她爱他——她爱他爱到恨不得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永远锁链在身边的强烈感情,已经渐渐焚烧了她的理智,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的一切去换取他的爱。 她抬眸,定定回视他,笑靥如花。 「我想试试!」 荆家的舅爷来匆匆去匆匆。在取得他要的铜镜后,隔日一早便离开。而他完全未察觉带走的是「冒牌铜镜」的事,让展欢总算可以暂时偷偷松口气。 现在大婶还不放心将粗活交给她做。 虽然离她受伤已经过了几天,她觉得自己都好到就连挑水也没问题了,可偏偏大婶不以为然。不过在钟大夫再次诊断结果证明她没事了后,大婶才终于肯点头让她重回工作岗位,但是呢,需要费力的工作免谈。于是,拂拂灰尘、喂喂鱼、浇浇水,成了她这两天的主要工作外,她另一样最不吃力的工作就是——送点心到药铺给主子爷,顺便听候他差遣。 展欢是很乐意走点路、做点事,不过这两天只要见到主子爷,她就不自主想到太曾外祖母要她做的事。 昨夜她又被太曾外祖母训了一顿。最主要是得知她完全没进展,气得轰到她快耳鸣目眩,干脆把铜镜再塞回床下。 反正,她就是做不到! 也许,她如果有太曾外祖母倾倒众生的花容月貌——在偷到铜镜的同一天夜里,她终于从镜中见到了太曾外祖母的真面目——她可能还有些信心可以让主子爷注意她一眼。 问题是她没有! 她生来就是这副「没姿没色的丑样子」——连太曾外祖母都这样损她到天外去了,她又能对她寄多伟大的期望? 更何况,她对太曾外祖母破解诅咒的办法也有另一种想法,说不定,她只要取得主子爷的一滴血和她的,就可以解决了,所以她根本就不必去做什么勾引他的驴事,对吧? 不过当然,首先她得证明她这想法可不可行。 「爷在书房!」掌柜的财叔一见到她踏进药铺大门,二话不说就指点出主子爷的方位。 她又来药铺送点心了。 展欢道谢地对财叔笑笑,上前递了厨子卓叔要给他的点心后,这才往书房的方向走。而途中,远远见到她的几个伙计都纷纷和她打着招呼——没办法!几日前她在药库的意外事件实在太轰动,现在整个药铺的学徒伙计叔叔婶婶们,想不认得她这奋勇救人的猛丫头都难。 她这小小的、不起眼的丫头算是出名了。 唉! 可她要出名干嘛咧? 展欢到了主子爷的书房门口,正巧有一群人从里面鱼贯走出来。看样子,他们可能正和主子爷在里面商讨事情结束。 她一直等到他们都走了后,这才敲敲书房的门。 「进来!」荆天衣漫不经心似的声音传出。 展欢进门。只见主子爷正坐在书桌后,两道浓眉打着死结似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爷!您的点心!」她将碟子轻轻摆上了他的大书桌一角。 「嗯。」荆天衣随口应。估量、锐利的视线仍停驻在手中资料所透露的重要讯息上。 展欢偷偷瞧着主子爷凝神专注的模样,心跳不自主地有些加快。因为看到他,她总会想到解咒的事。 「小欢!」头也没抬、就连神情变也没变,荆天衣蓦地出声唤她。 展欢有些做贼心虚地惊吓了一跳。「呃……爷!」应声,赶忙立得挺直,眼睛也不敢再看向他只好盯着他的手。 「妳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依旧十分认真地研究着手中资料。 「啊?」展欢愕呆。忍不住看向主子爷,她……没听错吧? 「而且足以干扰我的思绪。」寻常的语气、不寻常的含意,荆天衣的锐眸突地瞇了瞇,接着终于将视线移向了这丫头。他的脸上露出了意想不到的笑容:「妳先把点心端去外面的小园子等我,我等一会儿要问妳点事。」 展欢的眼睛眨了又眨,好不容易终于由被主子爷突如其来这不知是称赞或责怪语意的怔思中回过神,却又遇上他把一张刚硬如石刻的脸庞柔化了的笑——虽然他并不是个高高在上的严苛男人,要见到他温和轻松的一面也不是很难,就算如此,只要他一笑,那股强大的魅力仍是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至少她就有这样的感受。 展欢直到退到小园子时,心仍在怦怦跳着。 摇摇头,她赶忙把点心摆上石桌子,便站在一旁等。 问她事? 她只是个下人,主子爷会有什么疑难杂症要问她的? 有些忐忑不安,展欢的脑袋不停转着各种由他的话衍伸出来的念头,甚至还猜测着是不是她调包铜镜的事出了纰漏……不过想愈多她就愈头痛,到最后她干脆任它去,不想了! 风和日丽。 展欢就这样没事地站在这里,眼睛直盯著书房门口。等着等着,再被四周舒服的凉风一吹,她还真有点想打呵欠。 幸好没多久,书房的门打开了。她看见主子爷伟岸的身影直直地朝她这里走过来。 「爷!」展欢早已重振精神,在他走近时欠身喊。 荆天衣的神态比起刚才在书房的嚣猛严肃是轻松多了。而且他手上竟还拿着一壶茶和杯子。 他直接大步走到园中的石椅坐下,毫不拖泥带水。 「妳也坐!」他悠闲地倒了两杯茶,同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第18章 展欢诧讶,赶紧摇头:「小婢……」 「坐!」荆天衣将一杯茶放到要她坐下的桌前位置,一字便打断了她。 不是命令,倒像是单纯地请朋友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似的自然。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带着笑地看着她。 于是,在他的注视下,原本还觉不合宜的展欢只好乖乖坐下。 「喝茶!」荆天衣用下巴点了点放在她面前的茶。 展欢听话地拿起来喝。 荆天衣接着将那碟她带来、摆上桌的点心也推到她面前。 「吃吧!」 展欢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啊……不不!小婢喝茶、喝茶就行了!」第一次和主子爷同桌喝茶,她已经紧张得心脏快麻掉了,她哪还有命吃啊? 主子爷现在是怎么着?刚做了笔大买卖心情特别好吗? 荆天衣也不把碟子拨回来,倒是随手拿起一块甜点送进嘴里。 偷看着眼前主子爷完全放松懒散的神态,展欢还真有种他只是来这里野餐的错觉。 突然,荆天衣将视线对上她偷窥的眼。 展欢又是一吓,快快垂下眸,假装认真地捧着茶喝。 「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荆天衣总觉得这丫头似乎藏了无数的秘密,而他现在总算找出点时间来开始挖掘秘密了。 她吸引他的注意。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展欢只是个丫头,甚至没有可供男人将目光停驻流连的美貌和身材,不过她偏偏就是愈来愈捉住他的视线。而且自从她在这里受伤、他抱过了她一次之后,他竟不时在回味抱着她的感觉。老实说,他抱过、亲热过的女人不少,可是能让他想继续抱着温存的,他遍索枯肠似乎也就这么一个。 怎么会?连他也想找出答案。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解开困扰了他两天的问题—— 「妳交给贺然的那面镜子,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荆天衣的疑问,简直像一记强力的震撼弹将毫无防备的展欢炸得差点惊跳起来。 荆天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这丫头瞬间发白的小脸蛋。他一眼看到她匆匆忙忙塞给贺然的镜子就知道不对。他只见过嫣然送给贺柔的那面铜镜一次,不过他的印象仍在,而他也明白贺然要带走的就是那一面镜子,所以他立刻明白展欢找来给贺然的镜虽然七分像,但却不是「她」要的。 原本他还以为展欢只是找错了镜子。现在看她这模样,他立刻就了解他没小看这丫头—— 她果然身怀许多秘密啊! 「小欢,我可以给妳机会解释。」荆天衣的神色渐厉。 作为他的部属、下人,他不允许偷盗拐骗的行径存在,只要犯了这四项中的其一,他的处置便是直接撵出府,并且永不再录用。 不过,他也并非是个遵守绝对法理依规的顽固之人,所以只要说得出理由,而且让他觉得情有可原,他可以容许减轻惩罚。 他相信小欢也清楚府里的规炬,他现在想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展欢知道,她已经瞒不过主子爷了。 她的思绪只转了一下,立刻便有了决定。 她突然滑下椅子,跪在荆天衣面前。 「爷!对不起!舅爷带回去的那面镜子是小婢从街市买回来的,真的镜子……在小婢那里!」她全部承认了。 也因为终于可以说出来,可以不用像贼一样老感到心虚不安,现在她反而觉得有些松口气。原来她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呢!想不到主子爷竟仍是发现了…… 她这主子爷果真是不能小觑的! 原来,这就是主子爷要问她的事。 现在她能怎么办?她记得府中的规条里,「偷」是要被撵出去的,看来这下太曾外祖母得永远跟铜镜相依为命下去,而她…… 眉梢微扬,荆天衣低头看着跪直在他身前俯首的展欢。 「为什么?」要偷,至少得偷金、偷银、偷个值钱玩意儿嘛!这丫头竟什么都不偷就去偷面镜子?嗯……难道只有这丫头看出那面镜子是个宝?他好奇心高涨。 为什么? 呃……如果……她告诉他实话,他能够接受这么鬼怪离奇又匪夷所思的事吗? 深呼吸一口,展欢抬起头来。 「爷,其实……我会到府里来,主要就是为了找镜子。」她决定坦承一切,不管他相不相信。迎视着他炯炯的眼眸,她努力镇定心神,开始说起了关于铜镜的传说,直到她终于在夫人的衣箱内找到它。 她一直说着,而荆天衣也没有打断她一直听。他的表情并没有她以为会有的不耐烦或嘲笑,相反地,他认真专注得仿佛是在听跟自己切身有关的事一样——就是他这神态逐渐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然后,她突地闭嘴。 荆天衣皱眉,眼神一闪。「怎么不说了?解咒的方法是什么?」 原来,这就是展欢非偷铜镜不可的原因——他既震讶又感到不可思议。更何况她说的铜镜诅咒和镜中的女鬼还牵扯到他们双方的先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的祖宗还真是非常对不起人家! 其实他走遍大江南北、关外西域,结交的奇人不少、碰过的异事很多,当然更不乏听过有人遇上什么妖魔鬼怪的经历,不过他从来不曾见过就是——据一位他的长老朋友说,那是因为他的阳气太盛,他想见妖魔鬼怪,那些妖魔鬼怪还怕靠近他咧——没想到现在小丫头揭秘,有一只藏在铜镜里的鬼就紧邻着他,和他做了两年的邻居,他还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此事是很玄奇诡异,但不管他此刻信不信,他相信他都有办法去找出证据。更何况他也不信小欢会为了替自己脱罪来编出这种怪诞的谎言骗他。 他清楚这丫头可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老是徘徊在他的住处了——是因为镜子,不是因为他! 唔……男人的自尊有些小受伤害。 「嗯……解咒的方法……」展欢就是说到这儿才忽然没勇气继续说下去。 荆天衣紧盯着她在这时开始飘移不定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脸蛋,直觉敏锐了起来。 「难道解咒的方法跟我有关系?」他直接问了。 展欢的眼皮一跳、头皮发麻,忍不住将惊讶的视线投向他。 看样子没错——荆天衣光瞧她的神情就知道答案了。 他吁了口气,接着忽然俯身向前,伸掌箝住她的双臂,将她由跪着的地面上捉起,放回椅子上坐好。 展欢则在他倾向她时,还来不及对他的下一步举动作反应,她就发现下一刻自己已经重坐回石椅子上了。而且也是在这时,她才开始意识到一阵被她忽略的痛麻感慢慢由双脚泛上来了。 她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荆天衣的眼睛闪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吃足苦头的表情。 展欢当然察觉到主子爷一直盯着她,可她的视线最多只到他的下巴,就没胆再往上移。 就这样,两个人对坐着没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好不容易,展欢终于等到双脚的刺麻痛感消退下去了,她也不禁松口气。 「好吧!妳可以说了!」荆天衣慢悠悠地开口了。 展欢的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口,停了一下,她这才轻声地咕哝:「我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如果妳不想镜子被我没收、再把妳扔出府,那也可以!」听仔细了,荆天衣咧了咧嘴,好整以暇地道。「对了!还有妳的太曾外祖母得永远被困在镜子里,妳自己也看不到十九岁生辰之后的阳光。」他最在意的是她在十九岁前会没命的诅咒,不过她自己却好象一点也不紧张。这丫头!到底是神经大条或是嫌自己命长?就算当降临在她身上的诅咒是巧合、无稽之谈,她多少也表现得积极一点吧? 这主子爷……是不是在威胁她啊? 展欢忽然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悄悄地,她抬眸看向他。 荆天衣立刻攫住她的视线。而这回她倒是没有跳开。 「爷……真的非听不可?」展欢想确认这点。因为接下来如果她真的让他知道那解咒的方法,她得要有非常大的勇气和直接被轰出府的准备不可——她想,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人对他怀有企图、不安好心,都会离这人远远的吧?虽然这不是她自愿的,可她若想解咒,就得找他「下手」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 「说!」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 「呃……我要爷一滴血!」他的表情有点吓人。展欢偷偷吞了下口水。 「就这样?」荆天衣的眉毛扬得更高。怀疑地直盯着她闪烁的眼神,摆明了不信事情这么简单好办。 「啊……」她眨了下眼,心里还在挣扎。 荆天衣突然将上半身横过整个桌面俯近她面前,同时还伸出一只臂膀迅速勾绕过她的脖颈揽在她肩上,完全截断了她的退路。 展欢全身僵硬地不敢乱动,眼睛直看着主子爷那张近在她鼻端前几寸的脸庞。 一记冷汗立刻沿着她的额际淌下。 这时,她清楚地看见他面部的肌肉忽然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丫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荆天衣似笑非笑地咧着嘴。 属于主子爷的气息尽悉侵拢向她的鼻间。 不行!她投降了! 「太曾外祖母要我勾引你让你娶我为妻再各滴一滴血到镜子上诅咒就可以解开了!」趁着她的思绪糊成一团的时候,她干脆一口气把所有话尽吐出来。 呼!舒服多了! 不过下一剎脑袋瓜子恢复正常运转后,她才想到该面对的现实—— 荆天衣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19章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渐渐染上不自在红晕的脸蛋,神情透着一抹古怪。 展欢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 「呵……呵呵……爷……对不起!其实刚才我只是在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突然朝他扯开一个笑,她感到真的说出来似乎是个不智之举,试图力挽狂澜。 不过来不及了! 「我已经当真了!」荆天衣遗憾地笑笑。 「爷……」好想哭。 「小欢……小欢!啧!这丫头怎么一下就不见人影?明明刚才还看到她走过来……」 采月捧着一叠衣物正跟在提着两桶热水的福旺后面要往后院爷的住处去时,她看到了主子爷从药铺回来才问起的展欢的身影跑过去,可没想到她却扑了个空。 「福旺,你也看到她了对不对?」为了证明自己没眼花,她立刻追上福旺问。 「咦?有吗?我没看到。」福旺吃力地提着水,没空分心啦!不过小欢如果真出现在他眼前喔,他一定可以轻松很多——她的力气真不是盖的。 「喂!你是瞎了眼吗?为什么我有看到你就没看到?」采月不相信。 「妳才见鬼咧!」福旺啐她,不想理这女人。 「呸呸呸!什么鬼不鬼的!你给我闭嘴、少触我霉头……」采月面色一变,狠狠瞪他一眼。 「是妳自己说什么『我有看到、你没看到』,这不是见鬼是什么?」福旺不甘示弱。 「你还说!」气得踢他一脚。 「啊……啊啊!水……」哗!咚!「哇!烫烫烫……」 两桶热水意外被碰翻,现场随即响起阵阵惊声尖叫。 一片惨不忍睹。 至于早远离采月视线的展欢,只隐约听到后头传来的叫声,她微愣了愣,正想回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这时胡大婶却刚好由厨房侧门走出来。 「小欢!妳是跑哪儿去了?妳害大家到处都找不到妳人影!」胡大婶手上端着一壶刚温好的酒,她又诧异又松了口气地看着突然蹦出来似的小欢。 展欢忙摇手:「没……对不起!我只是回房里去整理一下东西。」她当然不能说,她回房里去跟一面镜子「沟通」——她把今天上午将所有事告诉主子爷的经过让太曾外祖母知道了。 主子爷听完她说到最后的解除诅咒方法之后,不但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正常反应,起码先叱她妖言惑众再将她丢出门外以示惩治什么的,他竟相信她说的。 他相信她!他竟然毫无条件地相信她所说的话。而她原本事前预期他能信她一分就要偷笑了,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她简直无法形容那一刻心情的激动与感动,但是她明白,从今以后她可以为主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不过她那「眉姨」似乎比较偏向「人心险恶、尤其商人更恶」的论调,认为一般人哪有可能马上就接受这种鬼玄的事,肯定其中有诈。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既然他相信,那就叫他干脆好人做到底,立刻和她拜堂成亲,滴血解咒。 展欢当然不能采用太曾外祖母的主意,更绝不可能直接陈述给主子爷知道。 总之,主子爷不但没有因为她偷窃严惩她,还相信她,她就该感激涕零了。再加上她从此再不用为了身怀镜子和欺骗了主子爷而战战兢兢,她的心情更是处于前所未有的轻松。至于接下来的事,已经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了。 本来她就清楚要完成解咒的条件比摘下天上的月亮还难,所以让主子爷知道,差的也只是她在他面前先丢脸而已,失败的结果并不会因此改变。 胡大婶对她的解释并没有怀疑,倒是二话不说将手上放着酒的端盘交给她:「正巧爷在找妳,妳顺便把酒端去前面偏厅给爷。」她是有发现到爷最近似乎对小欢特别注意,不过她也只以为是因为经过了小欢在药铺奋勇救了她的事,才使得爷对小欢印象深刻,再加上她偶尔会在爷面前称赞小欢的俐落乖巧,所以爷才会只要有事就直接点名小欢。 就像刚才,爷一从外面回府随口就又问起了小欢。 展欢接过了酒。「大婶,那我得赶快过去了!」爷找她?希望她没耽误到他什么重要的事。 虽然她不认为她能替他做啥重要大事,不过只要他开口,她一定尽力做到。 很快地,她来到了偏厅。 厅子里,荆天衣正一边和阿丁交代着事情,一边要往门外走。 看到了展欢,他只对她勾勾手指要她跟上来,往外的步伐和说话的速度完全未受影响。 展欢只好端着酒跟在他们身后走。 「……大概就这些东西你去准备,记住了?」 「是!爷!」 很有精神地应了声,阿丁接着告退,快步离开。 这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主子爷的住处。 只见房间内,福旺正满头大汗地在为爷要沐浴的澡盆倒进热水——都是那臭采月,害他又得重跑一趟。而且现在爷都已经进房门了,呜…… 荆天衣一踏进房,随手便解下外袍丢到一边。而展欢则赶紧放下酒,接住他的衣服。 他微皱眉,视线落到突然跳过去帮福旺扶好差点滑掉的热水桶的展欢身上。 「呼!谢谢!」福旺是因为爷在一旁,太紧张了才会差点打翻水。他感激万分地向救了他一命的展欢低声道谢。 展欢则干脆替他把另一桶水也提起来、倒进澡盆中,轻松俐落。而看她动作,福旺也没闲着,将一桶冷水慢慢加了进去,调节出最适当的水温。 「爷!您可以沐浴洗尘了!」完成后,福旺马上退下。 至于展欢,一见到主子爷已经站到澡盆旁开始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扣,她的心一跳,赶忙也跟着要出去。 「小欢,替我倒杯酒。」荆天衣懒洋洋的声音唤住了她。 展欢住脚,立刻又转回身。可没想到她一转过去,主子爷赤裸结实的胸膛就这么大剌剌地跃进她的眼,全然没防范的她低呼一声,直觉地伸手盖住自己的脸。 「爷!对……对不起……我没看到……」脸红心跳,她连话都快说不完整了。 荆天衣脸上恶意的笑,她错过了。可他从喉咙逸出的愉快笑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傻丫头!我不怕妳看,只怕妳不敢看。」他失声笑了起来。同时脱下最后一件衣物,跨进了水里。而身体一浸上这热水,他随即受用地低吟一声,全身紧绷的肌肉不由放松了下来。 展欢虽然遮住了眼睛不敢看,不过有关他的动静她却是听得格外敏感——包括他下水的声响,和他那声性感得令她耳朵发痒的低吟。 老天爷!这未免太刺激了。 她忽然觉得屋里好热。 「小欢!酒!」荆天衣慵懒地出声提醒她。 这丫头打算化成一根木棒吗? 展欢这会儿才终于忆起她刚要做什么来着!偷偷吸口大气,镇定着心神,她一边拿下手,一边往桌旁移动。再趁着替他倒酒的短暂时间,她总算让自己心里有了准备。 没事、没事!爷只是要她倒酒,又不是要她服侍他沐浴——她知道大部份的富贵人家总需要下人服侍沐浴更衣,不过她倒从没听过主子爷这么做。 倒好酒,她转身直直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展欢虽然努力地眼观鼻、鼻观心,不过仍控制不了自己的一脸臊热。来到水气弥漫、坐着个赤裸大男人的澡盆旁,她微蹲下,眼睛直直看着主子爷的脸,将酒杯捧上。「爷!您的酒!」 「嗯。」 荆天衣搭在盆缘的一只手抬起,接了过,然后凑在唇边喝了一口。他转眸,仿佛也染着层迷蒙水气的黑色睛睛微瞇,盯住她。 「小欢!」他突地扯开一抹七分狡猞三分认真的笑,而他仍拿着酒杯的手向前,伸出食指触上了她的额心。 展欢不由屏住呼吸,几乎要瞪成斗鸡眼地看着主子爷顶在她额头上的手指。「呃……爷……」他的意思是不是……替他再倒满酒? 「我很期待有人可以帮我刷刷我发痒的背……」他说。 「……」这里好象也就只有她了! 荆天衣就连眼睛也浮着笑意。他收回指,却缓缓将手中的酒杯移到她的嘴前。「要不要先喝点酒增加妳的勇气?」 展欢终于找到声音了。她把头向后稍退离:「爷……你不是……不是……」 「开玩笑!」荆天衣接下去。他将酒杯转回,手指把玩着它。「妳猜对了!」他挑眼睨视向她。「去把那面铜镜带过来,我在这里等妳!」将原本热气高涨的气氛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地转为两句冷静果断的指令。 这回展欢倒是反应很快地马上站起来。「是!」她一下子便跑离他的视线,跑出这屋子。 展欢一直到回了房,才终于用力吐出一口从爷面前便憋着的气。 摊躺在椅子上,她几乎浑身虚软无力。到现在,她的心脏仍急促狂跳着,而脑海中,则不断出现主子爷那精壮结实的胸膛。 双手捧着自己热烫的脸蛋,她努力要平复下心跳的速度、挥开刚才的画面。 好不容易,她的心和脑袋渐渐镇定下来了,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涌上——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荆天衣。 以往,她除了将他当成主子以外,还是主子——有平易近人的、轻松的,也有严肃的、威严的多面相的主子。而即使跟他经历了几次较近距离的接触,她仍然当他是主子。就算两人再多了解彼此一点,他们依旧是主人跟下人。 第20章 换言之,她从没将主子爷当男人看。 没错!即使有太曾外祖母的推力,她还是没有这点醒觉。可是就在刚才,她才突然体认过来,荆天衣不但是主子,也是个男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感觉的男人。 一个真实起来了的男人。 就是因为有了这像被雷劈到一样的醒悟,她才会在刚才面对着他时有种头昏脑胀的感觉。 哎呀呀!她连血都沸腾起来了。 一阵催眠似的声音在她耳边进响。 展欢眨了下眼,又用力揉揉自己的脸颊,这才想起刚才主子爷交代的事。 她赶忙将她藏在床底下的铜镜取出来、放在膝上,再将覆在上面的布巾拉开。 「臭丫头!瞧妳脸泛桃花、眼神酥茫……思春啦!」 在她的手指触上镜缘时,眉娘媚态万分斜躺在一张贵妃椅上的撩人身影,配合着她的嘲嗤出现在铜镜上,和她的耳边。 是习惯太曾外祖母毫不美化的词汇,可展欢仍忍不住心悸了一下。 说的……真好! 「眉姨……」 「怎么?干嘛用这种死心的语气说话?刚踩到大便是不是?」 「不……是刚发现一件大事……」 「荆天衣不爱女人爱男人?」 「……」 「还是女人男人都爱?」 「……算了。没事。」 「哟!妳这臭奶娃,跟老娘耍脾气是不是?妳要嘛就说,不要就嘴巴给我缝起来。」 「嗯……其实我只是忽然发现……主子爷原来是个男人。」 「……」 「眉姨?」 「……呵呵……哇哈哈哈……天哪、天哪!老娘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到现在才终于开窍的后代啊?」 近半个时辰后,展欢才慢慢踅回松涛楼。 只见福旺和来吉两人正在做善后工作。看样子主子爷已经沐浴完毕了。 两人轻松扛着木桶,和她打了下招呼就吹着口哨离开,完全没怀疑她是来做什么的。 展欢怀里抱着铜镜,在福旺他们离去后仍站在阶梯外。看着由屋内透出来的柔和灯光,想到就在那里面的人,她的心情既忐忑又期待。 不过……她期待什么? 用力摇摇头,再深吸口气,她对主子爷绝不能存有一丝幻想。就算是为了解除诅咒也不可以! 「妳打算继续在外面罚站多久?」猛地,一个低沉醇厚的男人声音由门口飘荡过来。 展欢倏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阶后的房门口多了一尊高大昂藏的影子。 「啊?爷!」一认出荆天衣和他脸上皱着眉的不悦线条,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移动脚步踏上石阶。 荆天衣在见她过来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回身往屋里。 展欢跟在他身后。而这时,她敏感地闻到由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混合着男性的气息,与沐浴后清冽、含着丝水气般的好闻味道。 她的心,又是不争气地狂跳几下。 荆天衣直接在桌前落座。 展欢站住,定神,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主子爷的晚膳。 「我要人多送了一副碗筷过来,妳坐下一起用。」荆天衣不废话,说完自己便开始动箸。而他这自然已极的神情,仿佛和她同桌用餐是件寻常的事。 展欢却是目瞪口呆。看着桌上真的多的一副碗筷,再移向正快速流畅地攫掠着桌上饭菜的主子爷。 「我……」一时还不知道要说什么。 「和我同桌就不能吃饭?」荆天衣趁空瞟这(奇qisuu.書)丫头一眼。 「你是主子爷……」她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 「对!」他夹了一堆菜到她的碗里,再将那盘菜剩下的一扫而空。「既然当我是主子爷,那我叫妳坐下来吃,妳还敢站着不动?」浓眉一挑,手中的筷子不耐地敲了下碗:「坐!」 展欢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乖乖坐上椅子,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吃!」再下令。 展欢张口开始吃起一顿战战兢兢的晚饭。 至于荆天衣,哪管她怎么想?如她所说,他是主子爷,所以他要做什么并不需要理由。更何况对他来说,她这状况是特殊了点,但也不是非谨守不能破的规矩。 他吃得很愉快。而且在停箸前还特意留了不少菜给她。 「胡婶说妳的食量很大,这些应该够妳填饱肚子吧?」能吃就是福。不过他观察到她今天的食欲似乎不怎么好。 他知道,是因为他这「主子爷」的关系。 但他倒希望她从现在起可以开始习惯。因为依照他们意外有了牵连,和他愈来愈对她感兴趣的这些事看来,他保证他们还会有下一次。 展欢瞪着眼前还剩很多的饭菜,本来还以为可以很快结束这「酷刑」…… 她不安地看向对面一脸吃饱喝足神情的主子爷,僵硬地扯出一朵微笑。「我可不可以说实话?」被他知道自己食量大,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害臊,反正这是事实。 「不够?」看来这两人份的饭菜量下次可能得再多添一点——荆天衣揉着下巴。 「不是!是我从没跟主子坐在一起吃饭,所以我实在吃不下。」招认。她宁愿窝在厨房和大伙儿吃还自在许多。 荆天衣回她一笑,伸手自己倒了杯酒浅酌。「我知道,因为我看妳没吃多少。」一点也不在意。「妳可以当我不存在,慢慢用!」 当他不存在?! 这怎么可能! 别说他就在眼前、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是只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都足够挑起他非让人注意到他不可的强烈讯号了。 荆天衣根本是个实实在在、浑身散发出惊人存在感的男人。没人忽视得了这种存在感。 展欢在心里叹了口大气。 他明明也知道她的不自在却还要她在这里吃。她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他不会是因为她没帮他刷背才这么做的吧? 又想起刚才的画面了。 展欢一阵克制不住的心跳骤快,为了掩饰,她干脆一头栽进饭菜里。 荆天衣倒是有些惊奇地扬起眉,看着这丫头忽然闷不吭声开始对着桌上饭菜大反攻的表现。接着他很快笑了。 好吧!显然她真可以当他不存在。 不过他的笑容也只维持一下子,接着他的神情忽然犀利起来。伸出手,他轻易便拿到小欢放在她旁边椅子上,用一块蓝色布巾包起来的圆形物体。 瞄到他的动作,展欢一边赶快吞下饭,一边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爷……」 「先让我瞧瞧,妳继续吃妳的。」 荆天衣一手解开布巾,终于再见到了睽违两年的铜镜。他将它捧在手上仔细观察着。 他凝神专注地端视着镜背上的每一道纹路,而他修长劲瘦的手指也研究般地在上面轻轻划过。 他当然记得这面铜镜是贺柔还在时,嫣然特地要他送给她的。不过他也只见过那一次,之后好象就没在贺柔房中再看到它。 他不知道贺柔为什么没摆着它,但他印象中好象也没听她提过这面铜镜有什么异样…… 这面铜镜,真的如小欢所言封着一缕魂魄? 展欢见他蹙眉深思,决定暂时不打扰他。也趁着他没空注意她,干脆赶快全力进攻眼前的饭菜——因为她知道若她桌上这些不用完,她大概没有说话的余地。 不过在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没听到太曾外祖母的动静,一会儿她才猛然忆起太曾外祖母曾说过,全天下大概只有荆家的后人能让她没辙,而现在那个荆家后人,就是主子爷! 难怪此时太曾外祖母一点声音也没有。 展欢终于用最快的速度把半桌的饭菜全扫下肚。好饱! 「我完全看不出来这镜子的异处。」即使他全神贯注在把玩这面铜镜上,不过他似乎仍能敏锐地察觉到展欢的一举一动。所以在她放下筷子时,他才出声道。 展欢不小心打了个响嗝。她赶忙不好意思地掩住自己的嘴。 荆天衣抬起头来,倒是满意地笑看了她一眼,接着起身,散步般地往门外踱去。 而展欢则偷偷一吐舌,自然立刻站起来跟着他。 夜里,晚风送凉,星斗满天。 「谢谢爷的晚饭……很好吃!」跟在王子爷后面,展欢没忘了的低声开口道。 「妳没怪我强押妳陪我一起吃就好。」荆天衣的声音带着点戏谑。 此时他们来到门外,他很随性地直接往石阶上一坐,并且还舒服地伸长了双腿,再伸下懒腰。 至于展欢,一看主子爷毫不在意地坐在阶上,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这下人是该跟着坐下还是继续站着。 「没……爷!小婢没这么想!」她先赶紧响应主子爷的话。当然啦!就算她刚才真的有那样的想法,现在她也不当回事了。更何况,她还因此吃了一顿她长这么大以来最丰盛美味的晚饭。 荆天衣突然转过头,横了蹲在他身后的展欢一眼。 「妳要我就这样跟妳说话?」目光灼灼,淡笑。没等她反应,他用下巴点了点旁边。「坐这儿吧!不用把我当洪水猛兽。」 只想了一下下,展欢坐到了他身边。 荆天衣将铜镜还给她。 「看来我没有跟这面镜子沟通的能力。」他实言。 展欢将铜镜捧在手里,闻言不由有些紧张地侧过身,抬头望向他。「爷以为我是在说谎?爷不相信……」 「我相信妳。」荆天衣截口道。他偏下头,既冷静又柔和的朗目迎视着她。 第21章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妳所说的『眉娘』、妳的太曾外祖母而已。」他的语气诚恳。 而他的话和神态,轻易便安抚下展欢的心慌。 镇定下来,她才想到了这件事。「对了,爷,眉姨曾说你是现在荆家后代子孙中唯一她没办法对你轻举妄动的人,我想……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完全感觉不到她。」她低下头,视线移到铜镜上,微微皱眉:「我也听不到太曾外祖母的声音。」不会是主子爷的力量太大,刚才接触了这镜,而把镜中的太曾外祖母伤到了吧? 荆天衣感兴趣地抚着下颔。「妳的意思是,我不能靠她太近,要不她会……嗯……魂飞魄散?」是这么说吗? 感觉自己还真有种「万鬼莫敌」的气势!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问题一时无解,展欢只好抬头,对主子爷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在来之前,太曾外祖母还跟我说了会儿话,我还告诉她,你要我把镜子带过来,可她也没说会有什么后果……」她忽然有了主意,双眼一亮:「这样好了!爷,我拿着镜子离你远一点,再看看太曾外祖母会不会跟我说话?」她捧着铜镜立刻就站起来,并且两步跳下石阶,转过来面向了仍坐在上面的魁伟男人。 她一定要试验求证一下。 荆天衣没阻止她的兴致勃勃。事实上他也想知道答案。反正他白天已经在药铺赶完了工作,现在有的是闲暇时间,他不介意将时间花在和她相处的乐趣上。 放松心情,他慵散闲适地双手环胸,懒洋洋地笑望着她一边捧着铜镜直盯、一边慢慢倒退着往园外走的有趣举动。 她真的以万分认真的行动表达要找出让他相信的证明。 荆天衣确实相信她。 不过他不相信铜镜里的那个女鬼! 依据他听她说起眉娘的事,而经由他脑子所汇整起来的第一印象显示,这眉娘是个任性、善变,又心机深沉、狡猾的女鬼。 或许「她」真是小欢在找的祖先,不过他也可以怀疑「她」不是。因为照小欢的说法,当时是她先向「她」透露自己迫切找镜子的事,也有可能「她」便打蛇随棍上,干脆假装成是小欢的太曾外祖母。至于「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不明白,不过他担心对小欢有害——所以他现在除了必须完全掌握「她」灌输给小欢的所有观念及说法外,最重要的是他得找出证据证明他真的有这样一位对人下咒却自取灭亡的先祖辈,也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 反正他先当坏人、奸人也无妨。现在小欢这丫头对「她」全然深信不疑,总要有个人还是冷静理智的吧?更何况他也是意外被牵扯进来的主角,他绝对有足够的立场怀疑。 总而言之,他还不能相信「她」! 至于关系到小欢的诅咒之说,他倒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毕道这事关她的生命…… 而他确定他一点也不愿看到她的生命受到威胁。 如果这事证明他的先人是肇祸者,身为「他」的后人又是知情者,他对她歉疚、尽一切能力挽救她的命是应该的。不过最重要的是,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还是会用尽所有手段保她度过十九岁的生辰。 怎么?因为对她渐渐感兴趣,再因为贪想抱她纤细骨感的身子的邪念而喜欢上这丫头,不行吗? 展欢虽然很想专心一致地倾听、搜寻由镜中传来的动静,不过离她愈来愈远的主子爷投向她的视线,可没有因为距离而降低足以干扰她的强烈力量。 她并没有看向他,可她就是知道他一直注视者她。 幸好天暗,她想他应该没发现她大概已经红着的脸,和她微微发抖的手。 这时,她已经退到松涛楼的园外了,却仍然没有太曾外祖母的声影。她不由暂停下脚步。 「眉姨?眉姨,妳可以跟我说话吗?」她继续不放弃呼唤太曾外祖母。 怎么回事?还是不行吗? 「嗯……」 突然,她的耳边出现了幽幽的淡吟声。 展欢一喜,大叫出声:「眉姨!」 荆天衣当然听到她的大叫,也看到她的雀跃了。他的双眉立刻扬得老高。 这里到那边!他的杀伤力就这距离吗? 展欢在叫出声后,下一瞬马上抬眸看向仍坐在屋前的主子爷,情绪高亢:「爷!眉姨出来了!」朝他喊完,她随即又低头紧盯着铜镜里泛出一层水雾似,隐约出现太曾外祖母曼妙的窈窕身影。「眉姨,妳没事吧?我刚才一直没听到妳的声音。」忙问。 「妳这臭小鬼真是吵死了,老娘在想象回味那姓荆的男人抚摸起来的感觉,妳就给我搞破坏,欠揍啊妳!」开骂。就连镜中的模糊黑影也张牙舞爪的。 什……什么?太曾外祖母是在说…… 老天!她的脸几乎快烧起来了。 她努力回想刚才主子爷到底有做了什么……呃……抚摸「她」的动作。 「我……我以为妳出了什么事。」她有些无力地低喃。 不会吧?主子爷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拿着它在仔细检查,难道这样「她」就有感觉了? 那她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嘛! 眉娘哼了哼。「臭丫头!妳不会以为被荆家人一碰,我就算不死也重伤吧?要真是这样,老娘不就早八百年前可以超生去了,还赖在镜子里?」 「可是妳之前说……」脑袋还是有半边在想太曾外祖母都变成鬼了,鬼有感觉?看来她真的不了解鬼的世界啊! 「我是说那烂家伙的某些后人我玩不到,不过碰到他们我顶多也只是活动力暂时弱了点而已,这值得妳大惊小怪吗?」啐她知识不足。 这根本叫好心没好报好不好?害她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原来…… 展欢重新振作。「所以我和爷刚才的谈话妳也全听到了?」赶快导入重点。 「我没聋!」 「那我……如果再前进一点,妳是不是就会受爷的影响?」求证。 又是不的一哼。 看来她猜对了。嗯……太曾外祖母似乎对爷是又爱又恨哪! 她知道她和太曾外祖母说的话,他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展欢不由望向王子爷,而他也准确地攫住她的视线。 「小欢,眉姨能不能告诉我,我那位先祖的名讳?」荆天衣沉声道。 展欢当场成了一人一鬼沟通的桥梁。「眉姨……」 「那混帐!」眉娘冷嗤。「都几百年了,老娘哪还会记得那混帐的狗屁名字?」 展欢当然不能一字一字逐句照实告诉主子爷太曾外祖母说的话。 「爷,我太曾外祖母说她忘了。」说重点。 荆天衣咧咧嘴,笑得深意。「毕竟我那先祖对您做了这样人神共愤的事,妳对那……恶棍应该刻骨铭心、恨之入骨才对,妳真的能忘得了他叫什么名字?」 「臭小子!你是故意试探老娘是吧?」要没看穿这一点,她这几百年是「白活」了。 「我相信您一定记得他的名字。」他肯定。 「没错!老娘就是心情不爽、不想说,怎样?」被他惹毛了。 「看样子,您似乎也不急着摆脱镜子。」 「臭小子!你在威胁老娘?!」 「不!我只是必须澄清一下我的顾虑,如此而已。」 「xxxx……」吐出连串咒骂,最后再丢下三个字之后,眉娘的声影毫无预兆在下瞬消失。 展欢怔了好半天后才终于确定,太曾外祖母又隐回镜中去了——看来……好象是爷将「她」惹火到爆喔! 她伸手揉揉隐隐作痛的额际,再吐了口气,举步向等在那儿的主子爷走去。 「怎么了?『她』没什么要说了吗?」荆天衣熠熠的目光直看着来到他身前的展欢,他的嘴角略微上弯了。 和「她」的首次接触也算是有收获了,至少让他确定那女鬼果真对他有忌讳。很好! 走近、站定在主子爷面前,展欢立时感觉到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稳定不紊的力量,竟奇异地安抚下她烦躁的心。 「嗯,眉姨有说了『荆传声』这三个字……应该就是爷要的那名字。」省略太曾外祖母那串长骂,她记下她最终仍像诅咒般砸出来的一个疑似人名。 荆天衣脸上的微笑更明显了。他一点头,突地朝她招招手。 展欢一愣,不过仍不疑有他的向前一步。「爷?」 荆天衣毫无预警地展开双臂,将她牢密地搂抱进怀。 「啊!」展欢完全料想不到,又来不及反应地惊呼一声。下一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她僵成一尊石雕,不敢置信地瞪着就近在她鼻端前一寸的男人坚毅的下巴,清楚感受到环抱着她的强壮结实臂膀…… 她的思考在此刻完全停摆,她的脑袋空白一片。 老天爷!谁可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更绝的是,她身后这时突然一个似乎很遥远又仿佛很近的惊叫声响起。 「爷……小……小……小欢……」 依稀是秋眉的声。 而不到第二日,王子爷和小欢搂搂抱抱、关系不寻常的事,就已经野火燎原般地传遍整座荆府。 其实,就连展欢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晚莫名其妙被主子爷那一抱,她连离开松涛楼、走回房里躺上床睡觉都处在一种梦游似的状态下。一直到今天醒来,她仍是挤破了脑袋也想不透为什么主子爷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举动…… 而且她如果没记错,昨晚她茫茫然中看到瞠目结舌站在松涛楼园门口盯着她的两个人,一个是秋眉,另一个是……大婶! 第22章 一清醒过来,想到昨晚大婶和秋眉的表情,展欢忍不住头痛地呻吟一声。 天哪!这下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同房的其它丫头已经都起床出门了,只有她今天难得睡晚了还没出去。 展欢虽然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就有点怯懦,可是她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一直躲在房里不出门做事吧? 所以在一发觉自己睡过头了后,她不安归不安,还是赶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理好自己后,便匆匆跑出门要去向大婶报到。 天色已亮。 展欢一路到后面找大婶的途中,已经先察觉到每个遇上她的人看到她时,那种古怪又暧昧的表情。 她只能当作没看见。 想来昨晚的那件事,大概已经没人不知道的了。 爷他真是……把她害惨了!更惨的是——她完全不明白他昨晚究竟怎么想的! 「小欢!妳可终于来了!昨天晚上妳和爷……」也在厨房里头帮忙的如玉一抬头看到展欢,马上丢下盘子冲过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问她一早起来就听到的最震撼谣言。 「如玉!」指挥着另一名丫头小菊捧着几样早膳过来的胡大婶,立即淡淡地唤住她。「妳做完事了吗?」 如玉一愣,张口仍想说什么,不过总算意识到厨房里其它帮忙的几个丫头、仆役正偷偷地向小欢这里瞄,她马上闭嘴。 展欢也知道她要问什么,不由回地一下苦笑。 胡大婶这时向她一点头。「小欢,妳随我来!」接着先行。 展欢回头迅速朝如玉摇摇头表示没事,随即跟上了大婶的脚步。 胡大婶神色平静,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展欢自然不多话。而她也很快发现,她们正是往松涛楼去,她不禁心情忐忑了起来。 没多久,她们踏进了松涛楼,爷房的小厅里。 荆天衣已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喝茶。 展欢只旁眼偷窥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和其它人一样向他请安后,忙帮着把早膳摆上桌,而她这时才发现,碗筷是两副。 「爷、小欢,你们慢用!」摆放好了早膳,胡大婶当然是早知道地对着主子爷和一脸错愕表情的小欢微微一笑,带着小菊从容退出了屋。 「啊!大婶我……」展欢要跟着出去。 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巨掌箝住,并且干脆俐落地将她拉到椅子坐下。 展欢立即面对一桌爽口清淡的早餐,和跟着坐在她对面的荆天衣。 「爷?!」她又惊又莫名其妙地想得到解释。 昨晚被他押着吃晚饭,外加那个至今仍令她脸红恍神的举动,现在又是和他一起吃早饭,她已经被他连串超出常理的行径弄得有些心惊胆跳,实在不知道这主子爷究意想做什么…… 荆天衣当然看出她的坐立难安。也明白是为什么。 他的神色愉悦,显然心情极佳。「反正都是要吃饭,一起来吧!」简直是昨天晚膳事件的翻版。 说完,他便开始动筷。 展欢这回倒是很有胆量。「我可不可以别在这里吃?」皱眉看着他又开始夹菜往她的碗里堆。 「因为我是主子?」稍停下箸,微笑回视她。 「对!」事实嘛! 「现在我不是妳的主子,是妳的远亲。」他耐人寻味地说。 「远亲?什么……远亲?」展欢一头雾水。 「好了!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告诫地横她一眼,他继续低头吃起早膳。同样地大口豪迈吞饭又不见难看。 这下,展欢再度没辙。 算了!豁出去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若不吃,看样子是别想得到答案安心地走出这里的。 于是,就在这样还算祥和宁静的气氛下,两个人一起解决了早膳,填饱了肚子。 一吃饱,展欢的心情就不由高扬起来。拍拍肚子,她露出了满足的笑。不过,就当她的视线一碰上正默不作声站起身的主子爷时,她的笑容立时收敛了下来。 她动作迅速俐落地将桌上的空碗盘收成整齐的一叠,再大步跟上他已经走向屋外的身影。 「我不是色欲熏心的大老爷!」沉稳地卓立在庭院中,荆天衣头也没回地开口。 朝阳下,展欢望着主子爷轩昂高挺的背影,心生悸动。她当然清楚他在说哪一段。 「爷……」没有人认为他是这种人。就算昨晚他突如其来对她做出拥抱的举动,她也无法认为他是「色欲熏心的大老爷」。不过,嗯……爷不会是要向她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的吧? 其实……她那时惊吓是惊吓,可爷那怀抱是有力而温暖的,让她偷偷藏在心底贪恋。不过这是秘密,打死她也不能说。 「昨晚让妳受惊了?」荆天衣回头,豁朗而带着笑意的眸审视向她。 不期然碰上他的眼神,展欢的呼吸稍窒了窒,然后才又慢慢吐出一口气。 「所以……爷才请小婢吃早膳?」这样才说得通嘛! 荆天衣转过身了。他两手环胸,完全地意态悠哉。「要这么说也可以!」对她露齿一笑。「不过我会想拥抱妳、想跟妳一起吃饭,原因其实只有一样,因为我很喜欢妳!」不拐弯抹角,而且他说得轻松自然,仿佛这是件极平凡的事而已。 喜欢……喜欢她?! 展欢听到这令她完全无法想象会从主于爷口中说出的三个字,结结实实惊傻住了。 荆天衣倒像满欣赏她难得呆憨住的模样。他一跨步到她面前,微俯身向她,继续愉悦地道:「昨晚我让胡婶知道了一件事……」 展欢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忍不住退后一步。「爷……」最近这几天的主子爷好象不是她所认识的主子爷。 「我告诉她,和妳经过一番闲聊后,无意间我才发现,原来妳是我的远房表妹。」他站直身,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啊?!」又是一道惊雷。 远房表妹?远房表妹?!她什么时候成了主子爷的……远房表妹? 荆天衣突地眉色一敛,表情瞬间严肃沉凝了起来。就连展欢也不由跟着转为紧张。 「既然我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两家的先人曾发生过那样令人遗憾的事,更何况又是因为我的先人愧对于妳家,才害得妳有生命危险,我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也不可能让妳继续当我的下人。」暂假设「眉娘」是真的,他就得负起弥补她的责任。在昨晚终于忍不住再度一解抱她之渴的同时,他这念头就在一剎成形。 展欢有点儿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是缘于愧疚。 「爷,其实你不必这么做。」她冷静地摇了摇头。「你是你,你的先人是你的先人,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 「妳不也没做错,为什么祸却延及妳身上?」同样道理。 嗯,这个嘛…… 展欢也很无奈。转眼又想到这令她头痛的大问题。「爷,你真的奇$%^書*(网!&*$收集整理跟大婶那么说喔?不能收回去?」难怪大婶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一扬眉,荆天衣的眼底渐渐释放出和暖的笑意。「不能!」斩钉截铁。 「可我明明只是来找镜子、来做事的……」嘀咕。而且主子爷编这个谎未免也太没说服力了!远房表妹?大婶不会真相信吧? 「妳想让我良心不安?」气势汹汹,逼近她一步。 她吓得僵直当场。「啊?不……我……小婢只是觉得,爷肯不追究小婢偷换走镜子、还相信小婢说的一切,小婢就很高兴了,爷千万不要感到良心不安什么的……」脑袋乱成一团,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直盯着她慌慌张张的表情,荆天衣反而觉得有趣。「可是妳若不当我『远房表妹』,我就是会良心不安,那妳说要怎么办?」给她当贵客小姐的机会她猛推,是怎样?丫头当成瘾了?这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却避之惟恐不及,难道她就不能跟别人一样思路正常一点吗? 这种事,主子爷竟然还问她要怎么办? 「大婶……她相信?」也许还来得及。如果大婶心存疑惑,而且还没跟其它人透露这事的话…… 虽然她有些感动主子爷的用心和「良心」,可她仍觉得这「远房表妹」之说委实太荒谬。 荆天衣揉着下巴,估量着胡婶的办事效率。「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把妳的东西搬去雁来楼了。」 展欢一呆。「搬……搬到雁来楼?!」那不是荆家小姐、主子爷的妹妹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她突地越过荆天衣要去抢救她的东西。 荆天衣反应敏捷地一伸臂便捞住她。 展欢大惊失色,忙要挣脱他。「爷!我得去阻止……」 荆天衣强而有力的臂膀一勾,将她按到了身前。「别忙了!我问妳,妳镜子已找到了,接下来不是该努力去解除诅咒吗?其它事根本就不重要,不对吗?」手臂横拦在她的腰际,让她整个身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因为这姿势实在太亲密,让她完全牢实地感觉到身后男人的躯体、温度和气息,她的脸热辣辣地红透,心脏差点没从口腔跳出来。 天哪!脑袋又糊成一团,她不能呼吸了。 她直觉地双手用力就要拉开他的硬臂,可这时他的声音懒懒似笑地由她头顶落下。 「妳知不知道我喜欢妳哪儿,小欢?」 这时候……这时候问她这种问题? 展欢暂时没动,双手还放在他的臂上。「爷……你、你……你可不可以别开我玩笑了? 第23章 」她感到这两天她不时处在一种头昏脑胀的状态下,尤其是碰上他。 「妳有一双让我转不开视线的美丽眼睛……」 低沉磁性的声音蛊惑般地,然后,她的脸蛋被他的巨掌扶住,转向一边,她只觉眼前一暗,只见到荆天衣的头颅由后朝她压下,她讶呼一声——她的眼睫被他以唇轻点了一下。 荆天衣的唇往下移。「还有比这世上任何美妙的乐音都好听的声音……」浅啄她的唇瓣。 啊啊啊!他他他……展欢仅余的一点理智就快被吞灭了。 「妳的身子抱起来这么地舒服……」侵袭她的细颈。 她怀疑她在作梦。可是这包围着她的身躯、臂膀是有力的,亲吻着她眼唇肌肤的触感是热的…… 她的视线终于渐渐聚焦,眸心慢慢回复清醒的光芒。 「眉娘不就是要妳诱惑我,好解除诅咒吗?」荆天衣抬起头来,饱含浓烈情欲的喘息逐渐地平静下来,可他的一双眼仍燃着灼热的光焰映进她的眸,就连他的微笑也是。「小欢,现在妳知道妳办得到了吧?」 展欢眼睛眨了又眨。「爷……你明不明白……你自己在说什么?」 荆天衣的眉眼、嘴唇都染着笑意。他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放开了她一些。 「明白!而且我很乐意配合妳!」爽快。 展欢总算恢复冷静了。而且此时,一个念头猛然跳进她的脑袋——这念头令她宛如被泼下一桶冷水。 她突地趁他不防挣开了他,一下子跳开他好几大步。 她直看向他的眼里闪烁着反抗的目光,没说话。 荆天衣没想到她会说逃就逃,惊讶。回视她,他从她的眼中找出了什么。 他笑了。伸出一只手轻抚着眉角。「小欢,来!告诉我,妳那脑袋瓜儿不会是想到歪处去吧?例如……妳以为我把妳当成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快速思虑过一遍他方才对她情不自禁的轻薄举动,再加上在胭脂堆中打滚累积出来的经验,他差不多很快就有了结论。 展欢的心里吓了一跳。不过她没退缩。 「难道不是?」她就是这么想。要不以她这样普通平凡的人,爷怎么会对她做出那些举动?他就是看上她的眼睛、她的声音、她的……身子吗? 更令她着恼的是,她想到嫣然姑娘,想到他许许多多的红粉知己,甚至想到他死去的夫人,她根本和她们没得比。他是把她当什么? 或者……他就连铜镜的诅咒也只是把它当笑话看待? 对呀!他根本看不到眉姨、听不到眉姨的声音,难道他就不能以为这一切只是她这丫头在演戏,只是为了圆她偷了镜的谎言,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接近他?所以他就配合她、陪她一路演戏下来,对吗? 展欢不由愈想愈多、愈想愈钻牛角尖。而这一切的起因,其实不过是她不相信凭她这「没姿没色的丑丫头」真的能让他说出那些话来——说出她能诱惑得了他的话来而已!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真心话? 荆天衣瞬也不瞬地看着那难得别扭、倔强起来的丫头有好一会儿。 两人静静对峙着。 接着,首先出声的是荆天衣。「小欢,妳要不要听一个秘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 展欢呆了呆,可她很快皱眉。「为什么要告诉我秘密?」 荆天衣湛着轻微笑意的眼迎着阳光闪亮。「要使妳相信我,那就先从公平做起。既然我知道妳铜镜诅咒的秘密,当然我也得让妳知道我的秘密。」理所当然地说。 她的心,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她却随即衡量出轻重。 「不!我不想知道!」她赶紧摇头拒绝。知道别人的秘密是不道德的,而且也是种负担。更何况,这又是主子爷的秘密,那肯定是什么秘密中的秘密,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算是他要使她相信她也不要。 感觉倒比较像是她要胁着他说出秘密咧!可是……他的秘密啊…… 不不不!她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展欢赶忙在好奇心升起前杀死它。 「妳不想知道贺然是受谁的指使来取回铜镜的?」荆天衣凉凉地拋出一饵。 展欢摇头。坚守防线,不受诱惑。 「是他的姊姊!」荆天衣语气寻常。 捣住耳朵没用,她就算不想听也听到了。 而一接收到他这句话,她便主动思考起来,接着惊愕了。 他说的是那位舅爷的姊姊,那不就是……是爷的夫人?!天!怎么可能?夫人两年前就仙逝了,不是吗?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舅爷过来,又不是有鬼! 舅爷就没有其它姊姊吗?展欢也不笨,立刻就找到合理的解释。可她忍不住微恼地瞟向那故意误导人的主子爷。 捉弄她很乐啊? 荆天衣将她的眉目表情全看在眼里,而且轻易辨读出她情绪的转换和她所想的。 他忽然有点坏坏地咧着笑。 「贺然只有一个姊姊,就叫贺柔。不知道妳对这名字有没有印象?」 「贺……柔!那……那不就是爷的夫人?她、她……」展欢当然听过夫人的闺名,可是她不是已经…… 「她还活得好好的!」荆天衣眼睛眨也不眨地接下来。 活……活得好好的?!脑袋空摆了一剎又回复正常运转后,展欢差点没惊跳起来。她瞪大震愕绝伦的眼睛,微颤抖的手指着那正满脸捉摸不定笑意的主子爷。 「夫人她……爷……你……」思绪完全被这天外飞来的讯息搅糊了。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还活得好好的!既然夫人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秘密? 果然!她先前的臆测成真,主子爷的秘密一砸下来就足够她晕头转向、呼吸困难! 「贺柔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早就嫁作人妇。」荆天衣漫步走近她,他握下了她的手。 啧!其实要不是看在那诡计多端的女人是他那温呆的好友总算开窍爱上的第一个女人的份上,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亏本生意!不过他倒佩服贺柔为了和铁阳在一起,竟不惜假意嫁给他,和他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以取信蒙骗她的家人,然后让自己「死在异乡」瞒过所有不知情的人,最后顺利和她家的世仇之后,也就是她的爱人铁阳双宿双飞。 总而言之,那女人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倒丢给他一顶「鳏夫」的帽子戴。 展欢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原来爷与夫人的婚姻关系全是假象,就连夫人的死也是假的…… 那夫人未免也太有勇气,而爷未免也太……好心了! 好不容易从这大秘密的震撼中悠悠回过神来,展欢这才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主子爷对坐在亭子的椅上。 她一抬眸就跌进了主子爷深邃沉定的眼光里。她的心乍地一跳。 「妳现在知道了这个大秘密……」荆天衣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根本不应该知道这种大秘密……」她有些无力地呢喃。 「来不及了!」他的黑眸突然狡猾地瞇起来。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立刻朝她当头罩下。「爷,这件事,不会……只有我知道吧?」指的是整个荆府上上下下。 「对!」他给她一个痛快。 她实是承担不起啊!「我宁愿用它来换小一点的秘密就好。」 「是吗?那我就再说个……」这有什么问题。 「啊!不要、不要!」展欢脸色大变,赶忙跳起来,还用双手压住耳朵。「我不要再听什么秘密了!」 荆天衣从善如流,他打了一个响指,对着她那双坚决的眼睛微笑:「所以妳现在可以相信我不是把妳当成随随便便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对妳说那些话了?」兜一圈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展欢慢慢放下了双手,看着主子爷那虽然笑着,但仍让人感觉得出来有几分认真意味的眸。 她的心跳在加快,忍不住垂眸躲开他慑人的视线。 「爷……你真的不必为了诅咒的事而这么对我,这事又不能怪你。」她一点也不想要因为这样而得到他的注意和厚待。 这丫头!怎么就这事她变笨了?! 荆天衣不由挫败地重重抹了下脸。 「啊!」这时,展欢突然想到了什么事的大叫一声。 「怎么……发生什么事?」荆天衣冷不妨被她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看着她。 「大婶不会真的把我的东西全搬走了?我要去看看!」她一边说,一边脚步往后退。「爷,我先告退!」 不敢望向他,丢下这么一句后,她不等他回答就已经先跑了,而且一下就跑不见踪影。 这种逾矩的事,是她之前绝不会做的。不过她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至于荆天衣,才一个没注意就让她溜走,但他倒不急于一时。 昨晚加上今天,她已经历经几个震撼,他决定先放她去喘口气。反正她也跑不掉! 他站起来,活动着十只手指骨节喀喇作响,又暖身似地舒展四肢后,这才迈着敏捷的步子往外走。 早晨的娱乐活动结束,现在他得去办办正事了。 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打从秋眉的大嘴巴将昨晚的事向每个她看到的人渲染、第二日大婶又向大家介绍她的新身分后,所有人一阵哗然。当然,私底下那些爱嚼舌根又小心眼的丫头们,则把展欢当成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主子爷的奸诈女人。 第24章 她们一点也不相信展欢是主子爷表妹这事。 可就当展欢真的对不客气把手指比到她鼻子前质问她的采月,承认她的确不是主子爷远房表妹的事实时,采月反而认为她故意说反话,而且态度傲慢,瞧不起人。 总而言之,展欢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处境尴尬极了。因为她现在成了主子爷的远房表妹,既然是爷的亲人,那还拿着抹布做事象话吗? 大婶虽然不是真明白小欢是不是主子爷的远房表妹,不过既然主子爷这么说,她自然做她该做的事——不由分说依照主子爷的吩咐,把小欢的东西搬进小姐空下来的雁来楼,工作呢,当然不可能再派给她做。至于采月那些丫头的窃窃私语,她只当作耳边风,没听见。更何况以这些日子来她对小欢的了解,她可不相信小欢是那种为求荣华富贵,而会去对主子爷做了什么的人。不过,依她这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眼光和直觉来判断,主子爷对小欢还确实有点什么不寻常,尤其是主子爷看小欢的眼神…… 虽然将主子爷和小欢兜在一起实在超乎她的想象,可是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对吧?以前打昏她也想不到的事,现在或许她可以开始想了。 小欢是没像死去的夫人般美若天仙,也没有嫣然姑娘的艳光四射,可是她即使没有美丽的外貌,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却善解人意又勤快认真,也许就连爷也看出她其它人没看出的优点了。反正爷也一向下拘泥小节,看人的眼光更比她这老人犀利,所以他若对小欢有意思,对她有特别的安排,她似乎也不用太意外。 再说小欢曾救过她,她又早对这丫头有私心偏爱,所以对主子爷的命令指示,她倒是乐于全力配合。而且她还更干脆地把如玉调去当小欢的贴身丫头。一切就比照以前小姐的规格办理!主子爷交代的。 而展欢自己则没想到,才经过了短短的一夜,她的生活竟会出现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没办法搬回原来的房,因为她的床位立刻进驻了其它人;她也没事做,因为大婶根本不派工作给她,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闲人。更令她别扭到极点的是,如玉竟成了她的贴身丫头! 天哪!贴身丫头耶! 她一直不好意思面对如玉,可如玉她倒完全不在意也不怀疑,而且还很高兴她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因为这样一来她不但可以跟着她吃香喝辣,还能用鼻孔朝天回报以前对表小姐不客气的那些丫头。 展欢忍不住向太曾外祖母吐苦水,没想到太曾外祖母却大轰她不识好歹,还要她别管荆天衣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用客气地给她当大小姐下去,不用客气地给他贴上去就对了……后面还有一大段关于怎么色诱男人的话,她不好意思再回想。不过最令她愕异的是,太曾外祖母竟然早已知道夫人的事。 为什么没告诉她? 「哼!那骚女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一直当她死了!」 令人不意外的回答。标准的眉娘语气。 展欢颓然一叹。 当然,还有她爹! 爹应该还没收到她的信。由于她爹较居无定所,所以在出门前他们曾约定每隔两个月就要写信回家,再由邻居单大哥替他们处理转寄到对方手中。上个月她接到的信,她爹说他在京城,照例是替入画符咒、祛祛邪,似真似假的铜镜找到几个,正在鉴定中。而她现在已经找到真的铜镜,所以当然知道她爹找到的那些一定是假的。 在她一确定在府里找到的铜镜就是他们要的铜镜后,她立刻就写信回去。不过她也知道就算再快,她爹大概也得至少半个月后才能看到她的信。 不知道她爹知道解咒的方法之后会怎么想? 虽说是为了解咒救她的命,不过为此得先把女儿推给一个还不知是圆是扁、更且是害她身受诅咒的仇人之后……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她爹又惊喜又心急如焚的交战心情。 「小姐,怎么啦?一脸忧愁样子,不会是想爷吧?」如玉从门外进来,立刻毫不掩饰地直接噗哧一笑。 展欢回过神,手中的绣花针却不小心刺进食指头。她痛呼一声,忙弹开手,低头一看泌出血珠的指,她一边皱着眉将被刺的指凑在唇边吮了一下,一边不满地瞪向如玉: 「什么小姐?我都说了不准再这么喊,妳也跟其它人一样在看我笑话吗?」 大婶不听她的也就算了,竟然还来真的,不但要她搬进这里、不准她做事,就连对她的称呼也改成「小姐」,她再怎么不同意都没用。就因为这样,只要她一踏出这里,一路上「小姐、小姐」的唤声弄得她尴尬又不安地最后干脆躲在雁来楼,一步也不出去了。 如玉将手上的酒瓶放到桌上,再笑瞇瞇地看着她:「我可不想被大婶听到,然后罚我练习一百遍。反正大家叫习惯、妳听习惯就行啦!别在意这么多嘛!」她反而安慰她。 展欢把针线和衣服丢回椅子上,再甩了甩手。「我不是在意,是根本讨厌!」她一定要再去跟主子爷说说。拜托!她再怎么看也不是当小姐的料。他到底对她安什么心哪?就算是他对她真的心怀歉疚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害她现在只能躲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喂!妳不知感恩会有报应喔!」如玉才想狠狠摇醒她的脑袋。「就算妳不是什么真的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爷这么说,妳就真的是了!妳呀,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妳还敢抱怨?小心遭天谴啊妳!」即使她变成了「小姐」,如玉还是不敢有话直说、爱唠叨她的本性。 展欢投降了。视线刚好接触到桌上的酒瓶,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微笑指着酒瓶问:「这是什么?」 如玉滔滔不绝的训话立刻一停,心思轻易跳到这里来。就连她的表情也马上转为暧昧窃笑。 「这个呀!是爷特地派人从药铺送回府的,而且他还指名是要给妳喝的。」她刚从大婶那儿拿到就赶快替小欢送来。她不说,她还差点忘了。她动手将酒瓶抓起来、把上面的密盖打开,霎时,一股熏人欲醉的幽幽花香弥散开来。「听说这是人家送给爷的百花酿,是收集了百种花朵上的晨露酿成的酒,妳快喝喝看!」她已经用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给展欢。 这香气令得展欢也忍不住接过了杯子,凑在鼻端前闻了闻。「嗯,好香!」只有一点淡淡的酒味。 就连不喝酒的她,也不禁被这花香勾引出兴致。 「如玉,妳要不要也喝喝看?」她注意到如玉巴望着的大眼了。 如玉倒是忙不迭摇头拒绝:「不行、不行!这是爷的心意,不可以!妳喝就好!」坚决。幸好她只对甜食没抵坑力。 爷的心意…… 展欢的心不由悸动了一下。 而就在她举杯欲饮之时,她的耳边突地进出模糊但听得出厉喝的声音。 她面不改色地在如玉热切的注视下慢慢啜饮了一口百花酿。甘醇芳甜又只略带酒味的顺喉感,令她不自主将满满的一杯全喝了完。 此时模糊的厉喝成了吼声。 「好喝吗?」如玉观察她的表情也大约知道答案。 「好喝!我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展欢点点头,放下杯子。酒滑进了胃,似乎有种烧灼感慢慢起来了。 「妳去谢谢爷吧!」如玉笑着:「那要不要再喝一点?」 「这样就好了!剩下的,我看就留给爷吧!」她可不能贪心。「如玉,妳可不可以帮我把它送去松涛楼?」在太曾外祖母不断的干扰下,幸亏她早已练就一心二用的功夫。 不知情的如玉一离开,她立刻去把藏在梳妆台里的铜镜翻出来。从刚才太曾外祖母就一直在跟她说话,而且似乎声调不怎么寻常,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不禁跟着紧张。 「眉姨,怎么……」现在她还是照样得接触到铜镜,才能和太曾外祖母双向沟通。 「蠢蛋!没救了妳!老娘都叫了妳几百声了,妳还是不要命地猛灌那东西!妳马上去给我全部吐出来!快去!」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轰向她,就连白日无法显影的铜镜也似有若无地闪出一道淡银的光。 展欢还没弄清楚状况。「慢着、慢着!我不明白……」 话还没问完,眉娘已经劈哩啪啦、又疾又快地出声: 「妳喝那什么鬼东西里被放蛊下符,妳还要命的话立刻想办法去吐掉!」 展欢脸色一白,没心思想为什么那百花酿会被放蛊下符,她马上往旁边跳。 可是她努力抱着洗手盆干呕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隐隐约约的,她开始感到腹部的烧热感似乎有愈来愈上扬的趋势…… 她又坐回椅子上,看到镜中的自己简直面无血色。「怎么办?我吐不出来……」 没有响应,不知道眉姨是不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眉姨,喝下那东西会怎么样?」她的脑中现在乱成一团。蛊?下符?为什么爷派人送来的酒里会被下这些?她一只手不由摸着自己的腹部。 「现在不知道!」 眉娘的声音总算又出现,而且口气凶恶又烦躁。 「我会死?」想到最坏的状况,她的手脚渐渐冰冷,未知的恐惧上身,让她一时动也动不了。 「混帐!妳竟然在这个时候给我出事!妳要是敢死,老娘我一定趁妳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先把妳吊起来毒打一顿,再把妳的皮剥下来!」想到了丫头出事的后果,眉娘不禁气急败坏起来。 第25章 不过在她恶狠狠的语气里,却也隐隐地流露出一丝焦灼的情绪。 展欢慢慢转了下眸,浑沌的脑袋里有个最初的疑问跳出来。「眉姨……妳怎么会知道那酒有问题?」 「当了几百年的鬼,老娘什么事没碰过,更何况是这种东西……」嗤哼。那叫如玉的小鬼把盖子一打开,她看飘出来的气息颜色又黑又惨,就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只是这贪吃的蠢蛋!光顾着把那脏水吞下肚,这下倒好了! 展欢静默了一下,感到腹部的不舒适好象慢慢减轻,全身上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觉得……我没什么事的感觉……」她轻轻地说。 「妳的印堂在发黑了。」一句话打破她的自我催眠。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额。铜镜中根本完全看不出异样——只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外。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大叫一声,她立刻放下铜镜往门外狂奔。 那壶酒!那壶酒!她竟要如玉把它送去松涛楼! 她不能让爷喝到它! 她又惊又骇地往松涛楼的方向冲,一心一意只想赶在任何人之前取回那壶酒。 「小欢!妳怎么……」刚好踩进雁来楼院子的如玉,瞠目结舌地看着忽然像道旋风一样由她身边卷过去的展欢,还一时忘了对她的新称呼,讶叫。而等她回过神感到不对劲地要跟在展欢后面跑,却在这转眼间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至于展欢则根本没空停下来响应如玉,她用尽她所能跑的最快速度,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了荆天衣的住处。 想也不想,她直接踏进屋。一见到小厅桌上摆放着的熟悉酒瓶,她马上捉了返身就走。 一出这门,展欢不由得停下来先稍喘口气。等到她紊乱的呼息平顺多了之后,她的脑袋也慢慢冷静了些。 有人要害爷! 这酒原本是要送给爷喝的,没想到阴错阳差变成了她喝。所以现在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人送酒给他?究竟是什么人想害他? 要不是有太曾外祖母的警告,她根本不知道这酒有问题。而若非爷将酒转送来给她喝,也许他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一想到这转折点和关键,展欢一阵不寒而栗。接着,她有了决定地立刻往松涛楼外跑。 不管旁人对她的侧目,也不理如玉对她的叫唤,她一路直接跑出了府,并且对准药铺的方向而去。 长生药铺伙计和顾客依然在大厅里川流不息。 掌柜财叔一抬头刚好看到正从门外进来的展欢。 「咦?小欢?妳怎么了,喘成这样?」她一走近,他马上察觉她一副狼狈又气喘吁吁的模样。 好不容易快跑到药铺来的展欢,半伏在柜台上,一时还没调整过呼吸,说不出话来。 这些天财叔也跟展欢混熟了,自然地关心起她来。「小欢,慢慢来,妳刚从府里过来是不是?」 哎呀!对了!想到今早从府里星火燎原一样烧过来的传言,听说爷刚认了小欢为他的远房表妹。这里每个人都口耳相传着这最新消息,不过好象没有人提起勇气当面去问爷这事。这下小欢自己跑来,太好了! 展欢喘过了好几口大气才终于可以说话。 「财叔,爷他在这里吗?」语气急切。 财叔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爷在书房和人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摇头,勉强对他露出一抹笑:「没……对!是有点事……我去书房外等他。」朝他一挥手,她没让他有机会问起就大步往后面走——这事事关重大,她得先让爷第一个知道。 她直接来到书房外。 书房门是开着的。她可以看到爷正和一个年轻人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她只探头看了一下,立刻就走了开。 荆天衣却是眼尖地发现到她了。 没多久,年轻人退出书房。「小姐,爷请您进去!」有着爽朗神情的年轻人态度恭谨地对站在门外的展欢这么说完后,这才离开。 展欢没暇在意他对她的称呼,振作地挺直背,赶快转进了书房里。 一进去,她就看见主子爷已经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她。 住脚。刚才整个思绪都处在紧张不安的状态,这时忽然面对了他,早上发生的事才又排山倒海涌回她脑中。 「小欢,妳从府里直接跑来吗?」本来很高兴见到她的荆天衣,马上就注意到她满身大汗、一副刚急忙赶跑过来的模样,他不由得扬高眉,向她招招手。同时回头自然地动手替她倒了杯茶。 展欢像接受了催眠似地走近他。 「来!」荆天衣捉起她的一只手,将茶杯交给她。「先喝点茶再说。」 这丫头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他——尤其是经过了这些事件后,她大概巴不得先躲他愈远愈好——所以他想也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才会让她不顾一切地主动过来。 展欢没拒绝,很快把茶一饮而尽。 而站在她身前看着她的荆天衣,随手用袖子往她额上一抹。 吓了一跳的展欢吞进嘴里的最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爷……」呛了一下,她忙举起手挡住他。 荆天衣皱眉,放下袖,他的一只大掌改抚拍她的背。「妳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知道她还不习惯他,不过他从刚才观察到现在,发现她的面色一直透着青白,这才是他该先处理的事。 展欢很快就顺过气来。感受到主子爷的手在她背部温柔的轻拍举动,她的心仍忍不住颤悸了一下。但他的这句话,突然令她警醒过来。 她深深地一个呼吸,再把她一直藏在怀中的酒瓶拿出来。 「爷,你还记得这百花酿吗?这……是谁要送给爷的?」她紧张地看着他。 荆天衣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神情。 「这不是我派人送回去要给妳喝的?怎么?很难喝吗?」有问题!他伸手向她。 展欢一惊,立刻将酒放在身后。突地一股恐惧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想也不想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袖,屏着气息问:「爷!你没有……没有喝下这酒吧?」 大大有问题!荆天衣确定了。 「没有!」他俯身,握住了她拿着酒瓶的那只手腕、抬起它。「那么妳喝了?」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精锐嚣猛。 听到他没喝,展欢不禁大大地松口气。可是接下来他的反应和神色出乎她意料之外。在他的注视下,她不自主点了下头,却仍不忘想移开酒瓶一点也不愿他接触到它。 荆天衣的眼睛眨也不眨,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便已将酒瓶从她手上劫走。 「啊!不行!」意识到酒瓶被他拿走,展欢马上就要抢回。 荆天衣人高马大,只消举起手,她就碰也碰不到了。 「快说,妳喝下酒出了什么事?」他犀利地先抓住这重点。 是酒坏了?还是中毒? 展欢一愕。呆呆放下伸长的手,总算想到了现在可是她有事…… 「我觉得我很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额头、肚子,她真的完全感觉不出一点异样。 会不会是太曾外祖母在捉弄她啊? 嗯……好象有点可能…… 荆天衣突然伸指托起她的下巴,并且微瞇起眼锐利仔细地打量着她。 展欢的心一跳,立刻僵住不敢动。而被他这样看着,她感到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妳很好?那为什么妳会突然紧张地跑来问我这酒是谁送的?还怕我喝了?」他还是觉得她的面色不对劲。平常他要是这么凝视着她,她的脸蛋就会映出淡淡浅浅的红晕,可是现在他都摸到她的肌肤上了,她的颊仍然一点血色也没有,而且他察觉到他触着她的指尖似乎传来些凉意。 他有种奇怪不祥的预感。 展欢的心里在挣扎着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太曾外祖母告诉她的事?也许太曾外祖母没骗她,那么为了他的安全,让他对那个要害他的人多点提防,她不就应该快快把这事让他知道才对? 想到了这一层严重性,她立即不再迟疑用力一点头。 「爷,眉姨说这酒里被人放蛊下符!」简单把之前太曾外祖母的话描述过。 荆天衣的表情先是一愣,接着立刻沉肃凌厉了下来。 「放蛊下符?」他低低地念出这四个字,而他那原本停在她下巴的掌缓缓滑向她的脸蛋,冷冽锋利的视线则盯住了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的酒瓶。 展欢无法忽视主子爷粗犷的巨掌贴在她的颊上所带给她的奇异感——她很想就这样一直让他触碰着,却又怕自己真会就此将他的亲近视作理所当然。 「她是这么说,可是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在开我玩笑。」先声明。她发现到他的注意力似乎在那瓶酒上,干脆为自己作决定,不动声色地悄悄后退一步,顺利地脱离他的碰触。「对了!到底是谁送爷这酒?」她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如果这酒真的有问题的话。 荆天衣任她玩这小把戏。下一剎,他的手一攫,改锁在她的肩上,原本冷厉危险的眼神在转投向她时瞬间化为恼怒冒火。 「妳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将她抓近身前,他俯逼到她的鼻端前,闷哼一声。 展欢摇头,忍不住向后仰离他一点距离。「我……我刚跑过来,所以……」她也希望太曾外祖母是在开玩笑啊! 「妳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摸起来有点凉?」他的失控只是一下子,很快地,他冷静下来了。 有吗? 第26章 展欢不由握了握拳,倒是面对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些冒冷汗。 荆天衣紧紧端详了她一眼,便默不作声放开她,转身大步往门外喊了人进来。 「去把钟大夫找来,立刻!」这样吩咐。 展欢不安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荆天衣又转回来,一把拉了她在椅子坐下,他的掌心贴上她的额,脸色凝重着。 展欢一时不敢乱动。 一会儿,他缓缓放下手,再紧紧凝视着她,没说话。 「爷……」她觉得自己很像做错事被处罚的小娃儿耶。 这时,钟大夫匆匆从门外进来了。 「爷!」钟大夫抹抹额上的汗,显然是被人连声催来的。 「钟大夫,你替小欢看看她的身子有没有什么大碍?」荆天衣退开一步,直接将展欢交给他。 钟大夫虽然微讶,不过他仍是坐下来,仔细替展欢把起脉来。 「心脉是跳快了些……其它倒没什么问题!」医术在城中算是最精湛的钟大夫很快就下了结论。「怎么了?小欢是不是自己觉得有什么不适?」他和霭地对她笑问。 展欢立刻摇头。「没……嗯,大概是昨晚睡觉忘了关窗,有点受凉了。」看来连钟大夫也不能看出她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荆天衣眉头微微打结,随即有了决定。 他笑笑对钟大夫道:「那就请你替她弄点补身子的药好了,钟大夫。」 就这样,急急被请来,却一头雾水的钟大夫离开了。 而他一走,荆天衣马上拉了展欢就往外走。 「爷?」展欢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不过,一到外面碰见了伙计们看向她那窃笑的模样,她才猛然惊觉地赶紧要挣开他的手。 荆天衣仍牢紧握着她,一边脚步未停地往侧门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她道:「小欢,妳马上回去再问清楚眉娘这件事,还有问她有没有解救的办法,最好知道得愈详细愈好。」 两人很快地来到侧门外,而这一路上,他早巳要人立刻去备好马车。所以这会儿,他乘坐的马车已经停在这里等着他。 荆天衣不由分说将展欢塞进马车里。 「小季,用最快的速度送小姐回府。」站在马车旁,他简洁明快地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小伙于下吩咐,一点时间也不愿浪费便挥手要他走。 展欢及时探出头来,赶忙问:「爷,那你呢?」她以为他会一起回去。 「我去找一个人。」荆天衣的炯眸隐过异光。对她露出了一抹坚定的微笑:「我会尽快回去!」承诺她。 马儿放蹄前奔。 展欢直到看不到荆天依高大、令人安心的身影,这才坐回马车里。 她大概知道他要去找谁——他要去找送他酒的人。 而到这时她才回想起来,她一直没问到究竟是谁送了他那瓶百花酿的。 爷会怎么处理那人的事她不知道,不过她担心他的安危。既然那人有心要害他,那他现在去找那人不会有意外吧? 马车载着她,没多久便又回到荆家。她一下马车,直接就往她刚离开也才一会儿的雁来楼去。 府里其它人方才看展欢急急撞撞跑出去,现在又匆匆忙忙冲回来,一时都傻了眼。当然胡大婶之前就已听一些人来跟她提过这事,所以这会儿她一回府,她一接到消息马上就要去雁来楼找她问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黄昏,近晚。 胡大婶一走近小院,首先就看到无聊地用两手撑着下巴、呆坐在石阶上的如玉。 「妳怎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小姐呢?」她皱着眉轻叱着如玉。 「大婶!」如玉立刻站了起来,用手比了比后面紧闭的房门:「小欢……小姐说她有些头痛,一回来就进房里躺着,要我先不要吵她。」就是发现小欢脸色确实是有点不好,所以她才没多说什么。 「不要紧吗?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胡大婶担心地望向房门口。 「我也是这样说,可是她说她休息一会儿就会好了。她都这么讲了,我也没办法。」如玉也只能耸耸肩。 胡大婶想了想。「她没说她刚才跑去哪里?」 「没有。」如玉比任何人都好奇,偏偏她一回来就往房里关.不过这时她忽然眼睛一亮:「哎呀!对了!小姐不是被小季送回来吗?说不定她刚才是去药铺找爷……要不我去问问小季好了!」跳起来。 胡大婶马上拉住了她。「不用了!妳在这儿守着就好。这事我想等她自己想说了再问她吧。」 两人在外面低低交谈的声音,屋里的展欢并没有听到,她甚至不知道胡大婶的到来。 「妳是说……我在一觉睡醒后会成为痴儿?」瞪着镜中的太曾外祖母,她作梦似吔湳问。 刚才一回来,她就借故关进屋里再问清楚太曾外祖母有关放蛊下符的事,没想到太曾外祖母不但直言她的确中蛊,还指出她凄惨的下场。 「妳在质疑老娘的话?」眉娘直看着她的媚眸迸射出妖诡奇光。 展欢总算回过了神。「不是!我只是从来没听过这种事,而且这种事还发生在我身上……」她现在从太曾外祖母的神态中得到肯定,她肯定太曾外祖母并不是在说笑。更何况太曾外祖母还要靠她解咒从铜镜中脱身,所以最不希望她此刻出事的就是她。那么太曾外祖母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真会一觉醒来变成痴儿了! 痴儿…… 如果不是她喝了,而是荆天衣,那么…… 她不寒而栗了起来。 「哼!妳没看过没听过的事还多着呢!」眉娘绝艳的脸上有着一种神秘难解的神色,突然话题一转:「丫头,妳喜不喜欢荆天衣?」 展欢一怔,心跳快。「眉姨,妳……妳怎么忽然这么问?」 眉娘看着她的眼仿佛穿透了她的心思。「喜欢就好!」点头,满意直言。 「我没这样说!」展欢忙否认。她……她怎么喜欢得起那样的男人? 「管妳死鸭子嘴硬!总之妳要是不想变成白痴,妳就去告诉荆天衣,叫他在妳变白痴之前和妳成亲解除诅咒让我出来,我才有办法救妳!」眉娘啐她,直截了当地说。 展欢听明白她的意思。「成亲?!爷他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真的要和我……成亲?」为了解咒、为了解蛊毒,他得和她成亲?连她都替他不值。「再说我只要一觉醒来就会变痴儿,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成什么亲!」这两项换言之都是强人所难。「眉姨,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解除诅咒让妳出来才可以救我?我不相信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她的脑筋转得很快。 「是有别的办法,在这世上只有放蛊下符的人才能救妳,不过妳想那个人会这么好心地救妳吗?」眉娘凉凉地笑。「所以说,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娘动手了。不过老娘的力量被限制在镜子里,最多也只能发挥出一半,这可救不了妳……」谋计的精芒一闪而逝。「相信我,丫头!荆天衣为了救妳,一定会点头答应成亲!」 「因为……他认为是他害我喝下那酒?」展欢根本不怪他。相反地,她还庆幸不是他喝下那酒。 「笨丫头!他不是说他喜欢妳吗?我就来赌这个!」眉娘不会错看荆天衣对这小妮子的心意,更何况那荆小子到现在还在怀疑她的身分,所以她可以有十成的把握她这次会成功。「我赌他喜欢妳,绝对不会眼睁睁让妳变成白痴!」 稍晚,新月初上。 大厅前的下人忙着迎接刚回府的主子爷。不过当他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到了展欢在哪儿后,疾快的步伐一刻也不曾稍歇就往雁来楼去。 「是不是头痛还没好?我去请大夫来看看妳好了。」如玉实在看不下去了。 展欢赶忙拉住她。「谁说我头痛了?」 如玉没好气地指着她:「妳一边吃饭、一边皱着眉苦着脸,不是头痛还没好,难道是今晚的饭菜不好吃?」从刚才她端饭过来到现在都多久了,她竟然连半碗饭都吃不到!这是她所认识的小欢吗?欸!要不是碍于她此刻的身分不宜,她早就把她当猪喂饭了。 「如玉,对不起!我只是在想点事情……」展欢放开她也放下筷子,再吃不下。 从和太曾外祖母对话到现在,她满脑子都还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想到她的头就算不痛也跟着痛了。 唉!她要怎么跟爷开口啊?这简直……简直有点像是趁机向他要胁嘛! 如玉看着她一脸烦恼的神情,也不禁跟着认真了。「小……小姐!妳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妳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妳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也许我也能帮妳一起想想办法解决啊!」 展欢自然知道如玉对她的好意——她很高兴,如玉仍是如玉! 她忍不住对如玉感激地一笑,又摇了摇头。「谢谢妳!可是这件事不是我们两个人可以想出办法解决的……」这是实话。 如玉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大事……」 「小欢!」 荆天衣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出现。 毫无准备的展欢心一震,转过头便看见了正大步跨进屋里的昂藏身影。 「爷!」如玉倒是反应很快。 荆天衣只对她一挥手。「妳先下去吧!」他直接走近展欢身旁。 如玉机伶地一转眸,然后低下头窃笑着,悄悄地退下了。 「爷!」展欢站了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荆天衣伸出一掌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而他自己也随之落坐在她身边。 「妳才刚用饭?还是只吃这么一点? 第27章 」他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奇$%^書*(网!&*$收集整理就回到她的脸上。 「我……吃不下!」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事,展欢怔了一下,然后老实说。「啊?爷!您用晚膳了没?要不要……不行!我去厨子那里……」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刚回府一定还没时间用饭,原本想要他一起用,却又认为不应该让他用她动过的菜,所以她马上就要起身去替他张罗新的来。 荆天衣一把拉住了她。「别忙那些,我要知道结果。」单刀直入。 展欢僵了一僵,接着才慢吞吞地坐下。她抬眸,下一剎便跌进他虎视眈眈的锐芒里。 「爷……」她试着舒下心,对他露出微笑,但似乎并不怎么成功。「先慢着说眉姨,你……去找那个人,结果怎么样?」 荆天衣的脸色一黑,不过眼中的灼光不减。「她以为是我喝了……」 送百花酿给他的,就是嫣然。当他去找她时,她也以为他已经喝下酒。他没点破,却直指她送的酒有问题。 虽然她否认和掩饰,但她眸心的慌促没逃过他的眼——他认识嫣然也够久了。 最终,她还是说出了一切。说出了她的不安、说出了对他的爱、说出了她只是想得到他所有注意力与感情。她说出了有人给她一瓶水,宣称可以掌握住他的心,尽管她并不怎么相信也感到不妥,不过到后来,疯狂想要得到他的欲望仍是战胜了她的理智…… 那个给了她水的男人,叫秦清云。 似曾相识的印象随即浮现,他很快地想起来一直和他在生意上有着顽强竞争的秦老板,他有一个为他运筹帷幄的独生子,就叫秦清云。 他懂了。 不过他没让嫣然知道秦清云的真实身分,和他其实是利用她来对付他的事,就连酒被下蛊,他也不能怪她,因为这祸因说来就是起自他——或许这是他开始检讨自己这些风流帐的时候了。 「那个人肯告诉你解蛊的方法?」展欢由他的脸色虽然大略知道结果,不过仍抱着一丝希望想确定。 荆天衣的眼睛一瞬。「她只是被人利用,至于利用他的人,早就已经溜得不见踪影。」恶劣到极点的心情反应在语气上。 那家伙肯定是成功蛊惑了嫣然就拍拍屁股闪人了。 他会查清楚这叫秦清云的家伙是不是真是那个秦清云。如果是,显然他有胆留下真名挑衅,那就是有迎战他的准备了。 非常好! 他把手指节压得劈哩啪啦作响。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回过神,小欢那一脸微惊微愣的表情令他的心一软,嘴角放松了一些。 他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 「喜诉我,眉姨怎么说?」凝肃又敛聚回他的眸底。「她有没有说妳中了蛊毒符咒会有什么后果?她有没有解救的办法?小欢,任何事情都不许隐瞒,妳快说!」直直盯进她的眼里。 他的心带来一股莫名稳定的力量,展欢原本想挣开,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可在他的逼视下,她又慌了起来,而且羞愧难当。 「爷……眉姨她说……」 「妳尽管说,只要妳可以没事,什么事情我都能为妳做!」荆天衣握着她手的力量一紧,认真道。 展欢在心里挣扎了半响,终于,她还是说了。她源源本本、老老实实地将太曾外祖母告诉她的一切全都说了。当然,她没说什么太曾外祖母打赌他会因为喜欢她而答应成亲的笑话…… 她说完,便安静下来看着他。 至于荆天衣,则开始在小厅里缓定地踱着步,神色肃然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展欢完全不敢打扰他,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 直到一会儿后,他猛地站定在她身前,并且微俯下身与她的眼眸平视。 他的神情若有决定,他的黑朗眼瞳波光闪烁。 「好!小欢!妳愿意嫁给我吗?」他露出愉快的笑,问得直接干脆。 「啊?!」展欢惊愕住,一时无法反应。 「不回答?那就是愿意了!太好了!」拍板定案。 倾前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接着他直起身,大步向门外移去。 「来人哪!」 荆天衣对着外面喊,很快地如玉跑了进来。 「立刻去把胡婶找来!还有要她再带几个人过来帮忙,快去!」简洁果断。 如玉马上跑下去。 而回过神来,看着抚着下巴、两眼闪亮沉思着的主子爷,展欢的脑袋总算恢复运转了。 「爷……你为什么……」低低地喃问。 荆天衣立刻准确无误地锁住她的视线,并且直直朝她走来。 「我为什么要和妳成亲?当然是为了救妳!」还未走到,他便已伸出臂膀圈住她的腰,将她坚定地拥在他的胸前。「希望妳不会怪我给妳一个仓促的婚礼,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要妳撑得过一天,别闭上眼睛睡着了,妳就能得救……」他的低沉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完全的自信。 只是为了救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理所当然的这个答案竟令她的心掩上一层浓浓的失落。 而在这时被他拥着、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她不想象以往的挣扎,也不想动了,倒是……鼻头有点儿酸酸的。 「爷,你的心肠真好。」喃叹。 荆天衣突地静默不动,一下,接着才拍了拍她的背。「妳好象以为,只要因为诅咒和成为我的替死鬼而让我歉疚,不管阿猫阿狗我都会和对方成亲?」紧抿着发痒的嘴角。 「……我不是阿猫阿狗。」咕哝。 「妳当然不是!不过妳是个傻丫头!」直指。 展欢忍不住在他怀里抬起头,瞠圆了大眼看着他果然一脸取笑她的神情。不过才一下子她就泄气了。「对不起!我就是傻!我不但傻,还笨!」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以为他是有一点点喜欢她才真的要和她成亲而窃喜。 他是曾说过喜欢她,可是她从不认为那是认真的。 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凝视着她别扭的小脸,终于嘴角一扬,笑了出声。 而他畅怀的大笑回荡在整个屋里,也震动了她的心。 等到他笑够了,他的大笑才慢慢转成了低低的浅笑。 「咳!小欢!」他干脆把脸埋入她的耳鬓摩挲着。「想不想知道我向妳求亲的真正原因?」 她正缩着肩头想躲开这委实亲昵的接触,不过他的话却几乎立刻引开她所有的注意力。「真正的……原因?」 「嗯,真正的原因……」荆天衣的低语敛回了平静而深思着,挺直了健躯,端凝着她透白的脸色,他举起手,拇指轻轻刷过她眼底下的阴影。「我会告诉妳。在明天的婚礼之后。」 荆宅上上下下总动员,而且办事效率惊人。 在经过了一夜后,宅子里里外外在一番布置后已经完全充满了即将办喜事的气氛。 没错!就在荆家主子突如其来、事先毫无征兆地下达明天就要和展欢成亲的讯息后,所有人被撼动。不过即使众人堆了许多的疑问和惊愕,大家仍是马上依照主子爷和胡婶交代下来的各项准备工作忙碌起来。 没有人有机会休息、小瞇一下,整个荆府整夜灯火通明,所有人跑进跑出、忙上忙下。尽管因为主子爷突然宣布和展欢成亲背后的种种猜测、内幕在众人之间不断流传,不过为了在明天完成这场婚礼,无人敢有一丝懈怠马虎。虽然主子爷对这婚礼要求的基本原则是简单,但依主子爷的身分,众人哪能真的用简单就打混过去?起码胡大婶就不同意让他们爷和小欢的婚礼因仓促而简陋得像办家家酒。 至于当事人之一的展欢呢?在她一被荆天衣交给大婶她们开始,她就几乎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 城里的媒婆、裁衣师全被荆天衣派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过来围着她,一个猛灌输她新嫁娘事宜、一个量她的身形要为她裁嫁衣,而中途还不时有其它人跑进来问她这、问她那……总之,她这刺激又精采的一夜是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当然她也知道荆天衣这举动一定会惹来所有人的错愕和对她的怀疑,可她决定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为了他的苦心和用心,她会充份配合,她会和他成亲。她已经想通了,既然为了歉疚,他不得不娶她,那么只要成亲完,他们滴血让太曾外祖母解咒出来,再让她解蛊毒符咒,他们就两不相欠了,不是吗? 至于她爹,因为时间是如此地匆促,不能让她爹立刻知道这件事虽然令她感到不安,可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早就明白,这场婚礼、成为他的妻子只是一个梦境,只是不得已的下策,所以只要完成了这两件事,她会识相地离开这里、离开他。 她知道宅里上下都为了婚礼的事在忙,所以她当然也要努力尽心地做好她这部份——她会撑到婚礼结束,她绝对不能在解咒之前睡着。 一夜过去。天亮了。 迎接天明的荆宅更显得闹烘烘。大门前张灯结彩,斗大的囍字在朝阳下耀眼刺目!而也才天亮没多久,荆家要办喜事、荆天衣要娶妻的消息火速向整个城蔓延开了。所以今天城里的人一张开眼醒来,听到最轰动的大事就属这一件。 天未亮,荆府开始有好奇的人们特地找门路来探听荆大爷要娶妻是真是假?而还不到辰时,陆续有城里与荆家有生意往来的人送贺礼过来;再接下来,送礼的人数只有增无减地差点将荆家的门槛踩扁。 未时,新娘子精美的新嫁衣和凤冠,在四名师傅不眠不休的接力缝制下终于完成送达荆府。 第28章 也就是在这同时,一位千里跋涉而来的客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正在如玉她们的帮忙下穿戴起新嫁衣的展欢,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向在一边兴奋地吱吱喳喳的小菊和小兰开口问了:「妳们两个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那边嘀咕什么前面来了奇怪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只要一想到待会儿的事,她就紧张得想吐,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啦! 小菊和小兰同时住口,再抬头看向打扮起来简直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展欢。两人眼睛一亮,跳了过来直喊:「哇!小欢……啊!不是!小姐!妳好漂亮啊!」 的确!以往在众人的眼中,展欢可能只是个相貌清秀、平凡无奇,唯一让人印象深的只停留在她的力气和勤劳上。不过没想到她在极短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成为主子爷的表妹,再升格为他的夫人,奇异地,人们多注意起她来,倒渐渐察觉到她其实很耐看,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人时,会让人有种天上人间最美丽的事物全盛在那里面的奇妙感觉。 而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是点着胭脂水粉、一身喜红嫁衣,首次呈现出既端庄又俏丽、既高贵又清灵气质的展欢。 这也是她们不曾见过的展欢。从来没有人想象得到,盛装后的展欢,竟也有令她们转不开眼的迷人风貌!也难怪小菊两人会忍不住叫出来。 展欢低头看了看自己,却一点也没这种自觉,只以为她们是叫着好玩凑热闹。 她皱了皱鼻,笑了笑。「谢谢!可我其实不就跟以前一样……对了!妳们还没说前面来了那个是什么人呢?」怕听下去养大自己的虚荣心,她赶忙转回原先的话题上。 小菊两人很容易就被影响,立刻眨巴着眼睛迫不及待和她分享她们刚在前面看到的场景。 「哎啊!妳一定猜不到我们看到什么人,是一个道士,一个道士耶!可是那个道士看起来又俊又美,一点也不像个道士,简直像贵族公子一样……唉!」轻叹。 「而且那个道士公子还一来就指名要找我们爷,好象很紧急的模样!福旺就告诉他啦,今天我们府里办喜事,没有要请道士来作法捉妖什么的,不过道士公子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一直拉着人要找爷……」小兰接下去说,同样也是一脸梦幻。没办法!长这么大没看过如此俊俏的男人,但这俊俏到极点的男人竟是个道士,实在是有点给它可惜说! 展欢才一听到「道士」这两个字就敏感了起来,再听到对他的形容更是令她的心开始狂跳。 「那他现在……那道士现在在哪里?」勉强压下满腔的激动,她问两人。 小菊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笑了:「福旺到最后好象敌不过道士公子的纠缠,真的带他去找爷了……」 如玉正替展欢理了理身上的喜衣做最后完美的确认,没想到这时她突然什么话也没说便推开她的手往外跑。 众人一呆,接着惊醒过来的赶忙追了出去。「小姐!妳要去哪里?吉时就快到了……」 展欢不顾一切地向松涛楼的方向跑。尽管沿途有下人因为看到她而露出错愕大惊的表情,她仍视而不见的直接来到了松涛楼。 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因为喜事也已经贴红结彩,屋外院子还站了几个准备听候差遣的下人。 展欢一定近屋,福旺他们已经全傻了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几乎快让他们认不出来的美丽新娘。 至于展欢,越过他们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隐约地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出来,她专注地倾听,认出了其中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后,心中一阵惊喜,立刻就要敲门进去。 「啊!小欢妳做什么?」总算回过神来的福旺,看到她的动作马上反应地大叫冲过去。 展欢已经敲了门板一下,一眨眼却见福旺横来半个身贴在门上不让她再敲第二下。 「福旺哥,你……」惊讶地一退。 「妳妳妳……拜堂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到面的,妳怎么会来这儿?」平日见惯了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主子爷的新娘子,福旺也不禁有点口吃起来。 展欢哪管这么多,她只想立刻就见到「他」。 「我……」 这时,原本紧闭的门忽地「咿呀」一声打开。 「小欢!妳来得正好,快进来!」 新娘子被一只大手一把挟持进去。门又合上。 门外的福旺差点呆成一头木鸡,嘴巴久久合不上。 荆天衣证赏的眼光毫不掩饰地在展欢身上逡巡过一遍,接着便直接将她带到小厅中央。 而那里,只见一名穿著一身藏青道袍、斜背一把木剑,显得仙风道骨般的俊逸男人,已经面露不可置信和惊喜直盯着走向他的展欢。 「欢儿?真的是妳?」男人终于确定自己的眼睛没看花,他笑着张开双臂。 展欢两个大步便冲进他怀里,又兴奋又急促地抱着他喊:「爹!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这看来仿佛才二十许的男人,原来竟是展欢的爹,俗名展长青的秋水道长。 父女俩已经一年不见,这回在这里重逢自然格外开心。 「爹!你是不是接到我的信才赶过来的?」展欢撒娇完了,才突然想到的问。 「信?!」秋水搔搔头。「女儿啊!我是直接从京城赶过来的耶!因为等不及人家来这里要铜镜回去让我看,我就干脆自己跑来……而且我也没想到妳也在这里。」老实说,他也一头雾水啊!不过他突然瞪直了眼,这时才注意到展欢的一身装扮。「欢儿,妳……妳穿这个……这个好象是嫁衣……我没看错吧?」迷糊。 「啊!」展欢一怔,就连自己也都忘7这事。 荆天衣此时一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并且揽住了她的肩头。 「现在说这个或许晚了点,不过我很高兴你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来了。」他的神情沉稳认真。「请岳父大人放心地将女儿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让她一辈子幸福快乐!」 深刻有力的语句出自他的口,却仿佛成了最坚不可破的誓言。 没想到会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的展欢,先是心弦震了一下,接着无法克制地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岳……岳父大人?」即将升格为人家岳父大人的秋水道长,终于慢慢进入状况。「那个……荆施主……你的意思是说,你家里在办喜事,要办喜事的人就是你,而且……呃……我女儿是你要拜堂成亲的新娘子?」总算意识到摆在他眼前的事实了。「啊!」他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指着两个人:「你们要成亲!」 「爹!」展欢见她爹一副快昏倒的模样,不禁一阵紧张地上前扶住他。「对不起!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也来不及告诉你这件事,其实爷和我的婚事只是……」她急忙要解释。 「小欢!」荆天衣轻易将呆成一尊石像的岳父大人由她手中转过来,接着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我想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解释。」他面向岳父大人,露齿微笑。「您不是说您感觉到这里有强烈的鬼气吗?您的感应没错!您要找的铜镜就在这里,而且等会儿在婚礼结束后,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解开铜镜上的诅咒。」 荆天衣原本不知道眼前这一见到他就直指他的宅子有一股极重的鬼气的俊俏道人就是小欢的爹,直到他第二句急迫地问起镜子,和他是自铁阳、贺柔那里过来的事,然后他就明白了。原来贺柔是因为他才派贺然来要铜镜,而显然秋水道长则是等不及贺然来回的时间,干脆自己直奔来找他。至于他为什么会把他和小欢的关系联想出来?一则因为铜镜,一则因为他没忘记她曾提过她爹的身分。果然,他一在他面前试探地说起小欢的名字,他就马上有反应。 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小欢自己跑来了。 秋水道长混乱的思绪总算慢慢厘清了。「……可是解开诅咒跟婚礼有什么关系?」眼前这虎背熊腰的男人要变成他的女婿? 荆天衣又是豪迈地一笑。 「爷!吉时快到了!」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福旺紧张的催促。 「爷!小姐是不是在里面?我们要赶快送她回房啊!」另一干急得不得了的女眷丫头们也在门外叫。 「岳父大人,等会儿也请您到前面去为我们主持婚礼。其它事就等婚礼结束后,小婿一定会给您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荆天衣道。 荆家大爷的婚礼虽然宣布得匆促,不过婚礼该有的一样也没少,就连送贺礼的、观礼的宾客,也大大超出预定的人数。 虽然人们不免好奇地谈论起新娘子由丫头成为夫人的传奇,和她那引人注目的道长爹,可大致说来,荆天衣这场轰动全城的婚礼,到最后算是圆圆满满地结束了。 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 待一切礼节完成,媒婆丫头们全退出了新房后,房内终于再度恢复安静。不过,当坐在床缘的新娘子一发现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了,马上伸手就要将头上的红巾扯下。 一只大掌制止住了她。「娘子!我很开心妳迫不及待想见到为夫我,不过妳可不能剥夺我揭头巾的权利啊!」带笑的醇厚嗓音出现在她的身前。 透过红巾下缘,展欢看到主子爷喜红的下袍和鞋就近在她跟前。她对着红巾叹气:「爷,您别开玩笑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其它人了,不用演给她们看啦!」用另一只手想拉下前面的障碍物,不料,两只手接连沦陷。 「妳……难不成以为我把这婚事当儿戏?」语气若有所思。 第29章 「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解咒和救我。」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荆天衣静默了一下,接着忽然放开她的手。 展欢只觉眼前一亮,主子爷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英挺的脸庞立刻映入她的眸底。荆天衣伸出双手,像捧住了珍宝似地捧住了她的脸蛋。 展欢一阵心悸,暂时不敢乱动。 「我很想知道,妳这脑袋里到底是装了什么鬼东西?」有点无奈地喃语。 眼睛眨了又眨,她实在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褒她还是贬她?「爷,我们……婚礼都完成了,那铜镜……」这时刻、这气氛,和他单独处在「新房」里,让她克制不住会开始贪想起不是属于她的这些,包括人。 荆天衣的下颚绷紧,当然没忘记这重要的事,只是忽然给眼前娇艳动人的佳人弄得心痒难耐,一时意乱情迷了。他终于注意到她脂粉下仍难掩的苍白脸色,和眼睛下方的阴影。 所有的专注力和冷静在剎间凝聚回。 对她露出意想不到的微笑,他放开她,二话不说替她将头上的沉重凤冠取下,再转过身,面向外吹了一下轻哨。 展欢尚感动于他体贴的举动,但对他的下一个行径却看得莫名其妙。不过立刻地,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门很快地被打开,一个藏青的影子大步地跨了进房。 「女儿、女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秋水道长手上抓着那面玄银铜镜,一进来就激动地直问。 展欢被荆天衣牵到前面的小厅扶椅坐下。 「爹!你可以看见太曾外祖母,和她说话吗?」她大略察觉主子爷是将她爹安排在隔壁的小房内等他们,明白他的用心,所以她立刻振作精神,集中注意力。第一个她要知道的,当然就是她爹拿去了铜镜,究竟能不能和里面的太曾外祖母沟通。 秋水道长将铜镜放在桌上,英俊的脸上略略有抹被什么问题困扰的神情。 「这当然可以!」 「爹,你……没被她的……嗯……特别的说话方式吓到?」生冷不忌、惊世骇俗应该是比较贴切的形容。不过她也发现到她爹那有些古怪的模样了。 秋水道长从随身袋子里取出一件件法器的动作未停。「特别?是很特别没错!妳爹我什么鬼怪没见过,不过像眉娘这样好商量、好说话的女鬼,还真是比较少见。」先暂且按下眉娘带给他的疑惑,现在处理这事最要紧。他边说边对新女婿招招手。 「好……商量?好说话?」展欢顿时惊讶得瞠大眼。他们真是在说同一只鬼吗? 秋水道长握住荆天衣的食指,用银针迅速刺下、收回,他将一滴血珠直接滴到铜镜上。 而荆天衣倒是眉头皱也没皱地任岳父大人摆布。 「有什么不对吗?」弄到他的血,秋水道长也用相同手法取到展欢的,心不在焉的回。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荆天衣随即抓来她被刺了一针的食指,拿出早预备奸的药膏替她抹上。 膏药的的沁凉立刻减去指上的微刺感,展欢不由得对他投以感激的笑容。其实她并没娇贵到忍耐不了这小小的痛,只是他的举动令她有种被呵疼的感觉。 荆天衣回她沉稳的一笑。不过在他转头看着她爹的动作和铜镜的变化时,他的脸色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凌厉了起来。 连展欢也不由得将视线移到她爹和镜子上,开始屏气凝神。 就在她和荆天衣各滴了一滴血到镜面的前一会儿时间,镜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在她爹的手指不断地在镜子上比划着奇特的印记、口中喃念着似咒的语句俊,只见镜子上方,渐渐平空生出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烟雾,没多久,烟雾由丝成缕,再纠结成清楚的一团白雾。 白雾在桌面上滚滚翻腾,而雾中,一张女人的脸庞逐渐浮现。 展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诡谲怪异的景象,她的手,忍不住紧揪着身旁主子爷的衣袖一角。 虽然她因为与太曾外祖母的接触,对于这些鬼怪异象已经比较能接受了,不过这镜子起雾、雾里又长出一张脸——即使那脸是她看惯的太曾外祖母美丽到天妒人怨的脸——的景象,还是大大超出了她平日所能理解的范围。 瞪着太曾外祖母那就在眼前与她对视媚笑的脸,她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头皮麻到不行。 「眉……眉姨,妳真的可以出来了?」她下意识地低问。 这样就行了?!好……好简单!原本她以为两滴血下去,被解除封咒的眉娘一出来的排场气势就算没有天摇地动,起码也该闪电加打雷才够看说…… 「四郎,亲爱的!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白雾腾滚、再消逝,眉娘妖娆身影一出现,便直接倚抱着秋水,慵懒娇柔、霸气全无,宛如一只被驯服了的猫。 展欢可是看得目瞪口呆。不会吧?眉娘她……她和她爹?还有……四郎?为什么叫她爹四郎? 不过在荆天衣眼中,他从头到尾只看到铜镜还是铜镜,什么变化也没有,倒是由秋水道长和展欢父女两人的反应才让他稍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咳!眉娘,这事我们先慢着讨论,倒是欢儿身上的蛊毒就请妳帮忙了!」 老实说,秋水对眉娘一眼就把他当成她初恋情郎的事感到惊讶又无奈,即使她幻化了四郎的身影给他看,那四郎还确实跟他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就是她那个四郎啊!但她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这有什么问题!」毫不害臊地对准他的嘴亲吻一记,眉娘再转过来面向已经石化成标本的丫头。「来吧!丫头!妳可以安眠了!」爽辣干脆。 她的柔笑在展欢的眼里却仿佛成了死神狰狞的勾魂索,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瞬间,眉娘的身影已经近逼到她眼前。 展欢大骇,直觉返身抱住了一直在她身侧的荆天衣。 荆天衣立即回搂住她,却眸光精锐地扫了她前方一眼,再将视线定向岳父大人。 「小欢没事吧?现在眉娘要做什么?」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其它人都看得到,又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事,他却像个睁眼瞎子似。 「没事!眉娘正要为她除去蛊毒,我来为她化符。」秋水也已摒开杂思,开始烧化符纸。 两人的对话在展欢耳边模糊飘过,因为这时突然有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挤压向她,她的头开始痛、全身开始发冷无力,她不由难过得呻吟出声。 不过由于难受的感觉太强烈,所以她几乎已察觉不到自己猛地被人守护般地紧抱进怀的事。 她只感到剧烈的头痛简直就像有人拿着刀在砍,身子冷完接着发热,然后,她的胃开始翻搅不已。 压不住那呕吐感,她吐了出来。 有人早已拿着面盆接,有人则不断在她耳畔低喃,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而她只知道,在身体快烧起来、头痛到快失去意识的惨烈状况下,她吐了又吐。就算她吐到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她还是一直干呕着,直到那从始至终都没放过她的窒息力量像侵向她时忽然离开,她才停止了干呕和抽搐。慢慢、慢慢地,尖刺的头痛退化成了昏昏沉沉,她的意识回来了。 张开眼睛,她看见了她爹那松了口气又安心了的表情。还有,在她爹旁边,对她闲适微笑的眉娘。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秋水揉揉鼻子,总算压回差点老泪纵横的场面。 「来!先漱漱口!」一杯水横在她嘴前,她微怔,这才发现自己还挂在一只健臂上。当然知道是谁让她如此倚赖着的。没拒绝,她张口含了口水漱掉满嘴的异味。 她仍然浑身虚软无力。 荆天衣二话不说,弯身将她自扶椅上整个抱起来往内房走。 展欢吓了一跳。「爷……」不过没力作任何举动响应。 荆天衣大步走向床边,动作轻缓地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爷……爹!」展欢虽然还没完全恢复气力,甚至可以说在这一番的折腾下已经又倦又困顿,可是现在她可一点也不想睡,她有好多事想弄清楚。她试着攀着主子爷的手想起来,同时也看到跟着进来的她爹。 「欢儿!妳快休息,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秋水也很赞成荆天衣将她押在床上。他心疼地看着女儿那一脸的疲惫,不过幸好她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许多,更何况她终于从此不用再担心加在她身上诅咒的事了……还有,他突然意识到四周的喜红,一阵感伤又欣喜的情绪这时才有机会涌上。「对了!今天是妳的大喜之日,爹却连嫁妆都没替妳准备……」他这准女婿已经跟他恳谈过一番了,所以他才真的放心将女儿交给他。若说只是为了解咒,就要小欢嫁给一个无法使他认同的男人而痛苦一辈子,他一定会算计好一解除诅咒就带女儿走。 展欢也是在她爹的提醒下才乍然想起此刻的处境——对了!因为要解咒,她和爷成亲,现在她在新房里,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如雷一样的现实击向她。 不敢看向坐在床缘靠着她的主子爷,她不觉求救地望着亲爹。 「爹,其实爷对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淡笑接下去问的是身畔的荆天衣。 「欢儿!天衣他已经跟我谈过了,我想他会告诉妳,解除妳的疑问。」秋水此刻倒是神清气爽。诅咒、蛊毒的事都解决了,还平白多了个好女婿,这怎么能不令他感到痛快。 「告诉这小子! 第30章 如果他敢欺负妳,老娘会把他身边的人整得生不如死!」眉娘的身形在秋水身边平空出现,她直接对床上的展欢放话。 展欢哪敢照实说给荆天衣听啊!她不由得苦笑。 「眉姨,谢谢妳的关心,还有,妳救了我一命。」 眉娘的媚眸一转,突地坏坏地伸出藕臂缠抱住身边的她的「四郎」:「不客气!其实妳中的蛊符我之前就可以解了,不过为了要尽快让这姓荆的和妳成亲,好解除对我的封咒,我才骗了你们!不过谁教这小子敢质疑我,又是那个烂家伙的后人,我不小小报复他、让他着急一下怎么行?倒是现在我可要好好感谢妳……」她的眉眼神情霎时转为柔情万千。 数百年前,在她还没被摄进镜中,甚至是还未出阁的少女时,为了向她刻骨铭心深爱着,却被那个为得到她而暗中派人害死四郎的男人报复,她答应嫁给他,然后不断地勾引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不断地放浪形骸让他难堪……那全是因为四郎。她没想到,没想到经过这么久的岁月后,她竟然还能再见到她从不曾忘记的四郎。 至于秋水,打小开始就习于应付女人这类自动投怀送抱的事,虽然向道后,这种事还是或多或少会发生,不过被个百年女鬼这样纠缠,倒是仅此一桩。更何况这女鬼又是和他的妻女有血脉相承关系的先人…… 嗯,看来他若想渡化她悟道修行,非要花上超乎常人的功夫和耐心了。 任眉娘化为形气的柔荑在他胸前揉捏,他笑瞇瞇地对荆天衣道:「天衣,我就将欢儿交给你了!」只交代这么一句便离开。接下来就是他们小俩口的事了。 至于他嘛!和眉娘的奋战开始。 「爹……」没想到她爹会这样丢下她就走——而且她还想知道爹跟眉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直觉就是感到怪。 荆天衣将一只巨掌轻轻搁在她的胸口制止住她想起身的动作。 展欢的脸蛋轰地烧红,全身僵住不敢动。他……他的手…… 「妳要休息了吗?」仿佛要惩罚她的不信任,荆天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和她耗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将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手往上移,改抚了抚她热烫的脸蛋,微笑开口问。 展欢在他的眼神和笑容下,差点就要被催眠。「啊?我……」本来直觉要回,却猛地想起此刻身在何处。「我、我不累!我、我还不想休息!」快快摇头。 没想到荆天衣倒是同意地颔首。「好!那等我们聊完了再休息。」他边说,同时伸臂将她自床上揽起,让她半坐半躺地靠着背后的枕。 展欢垂眸不敢看向他,而他则是好笑地盯着她忐忑的神情。 「我很高兴妳没事了。」他柔声开口。 「谢谢爷!这都是因为你……」她真心地。也知道第一个该谢的人就是他。 「这都是因为我的心肠好,是吗?」他莞尔地接口。「不是!老实说,我不会心肠好到为了歉疚就把个阿猫阿狗娶回家,这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顿了一下,再开口,他的语调转为低沉而诱哄:「小欢,妳先看着我!」 展欢实在无法抗拒他的请求,所以只迟疑了一剎,她还是扬起睫。而她的视线立刻被他攫住。 他微笑,低下身俯近她。「小欢,妳知道女人可爱之处在哪里吗?」伸指,轻抚她细致的下巴。「女人可爱就可爱在她的柔媚娇弱,一副非要男人强壮的臂膀保护不可,这样,男人的虚荣心就会得到满足。」 嗯,这样的女人确实满可爱的……不过这也要有本钱才能「娇媚柔弱」得惹男人爱怜吧?就像她嘛……要她这种粗俗的丫头装娇媚搞柔弱,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她想到嫣然。那不就是娇媚柔弱中的代表极品? 「爷也喜欢?」男人嘛! 荆天衣不否认。「是喜欢!不过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另外有一种女人虽不娇媚柔弱,可是却勇敢得令人同样心动……」他的拇指在她的唇瓣划过,眼中的笑意闪动。「妳那天出的那一拳,彻彻底底地打中了我的心,我想就是从那一刻起,妳让我转不开视线了……」他一直在回想他到底从何时开始注意起她、何时被她掳获住心,然后,他终于找到了。 他亲密的抚触令她不自主泛过一下轻颤。可是他的话…… 「那天……那一拳?我不明白爷说的……」挣扎着找回正常的呼吸和思绪,她自然地伸手想推开这让她乱掉的祸源。 荆天衣只是放下手,反将双臂置在她的身体两侧,更加困住了她。 「妳忘了,有一天妳和福旺到酒楼来接我时,出手揍了一个贼一拳?」语气轻松谈笑般。 被主子爷这么困着,展欢有些不知所措。「……啊?爷说的是……」她勉强先冷静了一点,立刻想起来他说的这件事。「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她以为没人发现的。 「嗯!我不巧就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荆天衣的视线停驻在她娇艳欲滴的嫩唇上,注意力开始有些不集中。「所以老实说吧!我很高兴我是能为妳解咒的唯一那个人,我很高兴这种解咒的方法可以替我省下时间,直接把妳送到我手中,不过麻烦的是,妳一直以为我是被迫的……其实被强迫的人是妳,妳因诅咒而被迫成为我的人。」他朗荡地咧开嘴笑。接着低下头,他贴在她的唇上,意外温柔地低语:「小欢,我问妳一件事,只要妳点头,我就马上放妳走——妳不可能喜欢上我吗?」 展欢猛眨着眼睛,屏着气息几乎不敢稍动一分。「……不……」直盯着他对着她的深眸,好一会儿她才呓语般地只能吐纳出这一个字。 「太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的心和身体,接下来完全投入在要怎么样让他不小心爱上又顺势拐到的新娘回应他以同等的热情和感情上。 至于那剩下来还有什么几百年前鬼镜子的恩怨、谁欠谁的问题……就让他亲爱的岳父大人接手去烦恼吧!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