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七十年代》 第1节 本书由【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灿烂的七十年代 作者:轻卿 文案 许秋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愚昧闭塞的小山村里的一个十八岁女孩身上, 上有八十岁半身不遂的曾祖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个弟弟四个妹妹, 中间还有一个动辄打骂不休,想要把她当成摇钱树嫁给隔壁村瘸了一条腿的老木匠换取彩礼钱的所谓亲妈…… 就在她觉得日子再也过不下去的时候,一条县里要修建水电站的招工消息给了她新的希望。 这里讲的是一群心怀梦想的青年们为了未来而努力奋斗的故事! 在那个灿烂而美好的七十年代!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传奇 主角:许秋阳 ┃ 配角:罗建刚 ┃ 其它:七十年代 作品评价: 许秋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愚昧闭塞的小山村里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身上,正面临着被当成摇钱树嫁给隔壁村瘸腿老木匠换取彩礼钱的悲惨命运,就在她觉得日子再也过不下去的时候,一条县里要修建水电站的招工消息给了她新的希望……这是一个身处绝境的倔强姑娘不屈不挠地与命运抗争,最终收获属于自己的事业与美满爱情的故事,也是一群心怀梦想的青年们为了未来而努力奋斗的故事!在这个灿烂而激情澎湃的七十年代! ==================== ☆、1.故地 从搭客摩托车上下来,许秋阳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拢一下被凛冽的寒风吹乱的长发,掏出钱包:“多少钱?” “三十。” “这么贵,就这么几步路。” “靓女,大年三十呀,你再晚来一步我就回家吃年夜饭了。” “算了!”许秋阳懒得跟他争执,从钱包中抽出三十块钱递过去,“谢谢了。” 摩的司机接过钱塞进口袋:“靓女,呆得久不?不久的话我等你一会,待会你在这儿可找不到车出去。” “不用,我今天不走了。”许秋阳抬头看了一眼将黒的天色说。 “靓女你没事吧,谁会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过年啊!”摩的司机一脸震惊地嚷嚷。 许秋阳冷下脸不再理他,拉着行李箱就往大门口走去。 摩的司机在背后嘀咕了一句:“神经病!”调转车头,轰起油门绝尘而去。 许秋阳仰头,望着大门上“白龙湾水电站”几个斑驳的大字,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白龙湾,我回来了!”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虚掩着,许秋阳一步步走过去,抬手轻轻按在拉手的铁环上,仿佛这是一道时空的大门,只要一推开来,里面还是那个鸟语花香、风景如画的白龙湾,行色匆匆的叔叔阿姨们,看见她,都会停下脚步,热情地招呼一声:“小阳啊,回来啦?” 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大门缓缓打开,不出所料地一片荒芜,急促的狗叫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许秋阳吓了一跳,赶紧后退几步,等了片刻,不见有狗冲出来,想来应该是机房里养的狗,被拴起来了吧! 许秋阳记得曾听外婆说过,白龙湾里住的人越来越少,机房里发生过几次失窃案件,后来就养了两条大狼狗,也算是给值夜班的人做个伴,壮壮胆了。 皮靴踩在满地的落叶上沙沙作响,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了,积了厚厚的一层,几乎都已经看不见底下的水泥路面,许秋阳记得这地上的落叶以前是包干到户的,每家都要负责自己家门前的一段路面,小小的许秋阳一早起来,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挥舞着比她的人还高的竹扫帚,把门前的落叶扫成一堆,然后拿小簸箕铲回去装在厨房的竹筐里,晒干了用来引火是最好不过的。 以前职工们都住在这儿的时候可真是热闹啊,可惜后来人们渐渐有钱起来,就开始嫌弃住在这里不方便了,有人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买了小车,天天开车进来上班,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慢慢地白龙湾就变得人丁寥落起来。 三年前外婆去世的时候,最后留守的一户人家也搬到了县城,整个白龙湾水电站的住宿区就正式荒废了,只有机房那边还有人上班,整天开车来去,没有人气的白龙湾,便越来越荒凉起来。 第二排平房,“一、二、三、四、五。”数到第五间屋子,许秋阳站在掉了大半漆的木门前,拿出一串钥匙。 这房子外婆去世后本来应该交还给单位的,但反正也没人愿意住了嘛,单位也懒得管了,钥匙就一直没收,舅舅家在县城买的新房子,当然也看不上这里的老旧家具,因此这老房子就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许秋阳推开门,扫了扫眼前挡路的蜘蛛网,环视了一眼这个遍布灰尘的“家”,轻轻叹了一口气,还好,就算是无处可去,也总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回来的。 许秋阳搬了一张凳子出门,把凳子放在门边,自己踏了上去,打开一个老旧的电箱,伸手一推,把电闸总开关推了上去。 拍一拍双手跳下来,尝试着拉一拉门边的点灯开关,“啪嗒”,悬挂在头顶上的老式灯泡亮了起来,散发出一圈昏黄的光晕,线路还是通的,真是难得。 当年住在水电站,最大的好处就是用电不用花钱,不管缺什么,电总是不会缺的。 许秋阳穿过屋子,走到后院,拧开水龙头,只有“嗤嗤”的空气声,停水了,正常。 当年水电站宿舍区用的水并不是由自来水公司供水,而是水电站自己建了水塔,抽取地下水供职工使用的,抽水用的也是电嘛,所以,当年职工用水也不用花钱。 现在早没人住了,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去抽水了。 幸好院子里还有备用的压水井,许秋阳抓住压杆摇了几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口一整瓶水都倒了进去,然后迅速地摇动压杆,很快,手下的压力就变大了,土黄色的井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继续压了一会儿,井水彻底变得干净清澈,许秋阳拿了个桶放在出水口下面,装了满满一桶水,卷起袖子开始搞卫生。 六岁到十二岁,许秋阳在白龙湾水电站整整住了六年,六岁那年,妈妈生病去世,爸爸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小孩,外婆就把她接了过来亲自照管,上水电站里的职工小学,那时候舅舅还没结婚,外公、外婆、舅舅加上她,一家四口,是她有记忆的童年中最快活的时光。 上初中的时候她被接回了县城,爸爸已经再婚了,后妈生了一个弟弟,许秋阳十分乖巧懂事,认真学习之余,包揽了做饭、打扫和照顾弟弟等一切家务,后妈虽然对她没什么笑脸,但终究也没有虐待于她。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长到了十八岁,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许秋阳按照家里的安排报考了师范大学,因为这是提前批优先录取的,考上的把握比较大,而且可以减免学费。 大学四年,除了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许秋阳没有再拿过家里的一分钱,用做家教的钱支付生活费,大二快开学的时候,爸爸说弟弟的学费有点困难,许秋阳想了想,便把刚拿到手的奖学金留下了一大半给家里。 后妈是农村人,嫁给爸爸之后,爸爸的单位给她安排了一个烧锅炉的临时工的工作,收入很低,一家四口基本上都是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生活,能把自己养这么大,供书教学很不容易,许秋阳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许秋阳凭着优秀的表现留在了省城,但职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单纯美好,天真的许秋阳被一同入职的同班同学摆了一道,终于在第一个学期末的时候丢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这时候爸爸打电话来,兴奋地告诉她,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她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一个月工资能有大好几千呢,年底还有奖金!让她快点回家,亲戚们都想见见她。 说到最后,爸爸支支吾吾地提起,弟弟要上初中了,县城中学的教学条件不好,家里有些条件的人家,都会到市里买套房子,然后把孩子送到市里的中学念书,弟弟学习成绩好,家里不能耽误了他,所以决定也在市里买一套房子,房子已经看好了,学区房,小两居,以后弟弟毕业了用来当婚房也刚刚好。 许秋阳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太过不切实际了:“爸,市里的房子不便宜,咱家买得起吗?”她县城里这几年很多人到市里买房子,但人家那是家里有钱,不愿意一直窝在小县城没有发展,这才往外面跑的,他们家在县城里只能算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水平,这么好高骛远真的好吗? 许秋阳知道这肯定是后妈的意思,她这个弟弟,成绩真的算不上好,本来就不是爱学习的人,就算到市里上初中又有什么用呢,真的有这个能力,县城的高中也不是没有考上重点大学的,许秋阳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爸爸说:“咱家看中的那是二手房,不贵,首付三十五万,咱家里有五万,你成舅舅家拿五万,你大伯家借五万,你再拿二十万,就够了。” 他口中的“成舅舅”是许秋阳亲生妈妈家的舅舅:“爸,咱家怎么能借成舅舅家的钱呢?不是,我哪来的二十万啊!” “我听人说了,城里的单位都是能预支工资的,你跟你领导说说,先预支几年,要不行的话再找你同学借一点,你那些同学都是城里人,家里有钱。” 许秋阳忍不住为他天真的话语笑了起来:“这钱哪能是说借就借的啊,再说了,借来了咱家也还不上啊!” “你现在一个月工资不是有七千多嘛,咱们家一家三口在家里一个月都花不了两千块呢,你一个姑娘家,一个月一千多够花的了,每个月攒五千,一年就有六万了,二十万,三年多就能还上,还剩下一千还可以帮忙缴月供。” 许秋阳静静地站着,心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事就这么着了啊,跟卖家说好了三天后去办手续,你记得明后天把钱打回来,我挂了,电话费可贵呢!” ☆、2.穿越 窗外寒风呼啸,许秋阳走到窗边,把头靠在窗户玻璃上,玻璃很凉,可她的心比玻璃还要冷一万倍。 “爸。”她轻声开口,“你们把我养大,为的就是我能够赚钱的这一天吧!” “那不然怎么样!”爸爸的声音提高起来,“一个丫头片子,嫁出去就成别人家的人了,你也不算算,从小到大花了家里多少钱,现在出来了,能赚钱了,回报一点家里有什么问题?” “好,既然你要算,那我们就来好好地算算账吧!”许秋阳忽然冷笑了一下,继续冷静地说,“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给家里留下了八千块钱的存款,而且妈妈的单位每个月都有支付几百块钱的抚养费,一直到我十六岁的,这笔钱一直都是你们去取的,十年下来也有好几万了吧。我小学六年在外婆家住,你们没有给过外婆一分钱,初中属于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我真正花了你们的,也就是高中三年的学费和初中、高中六年的生活费而已,总共有几万吗?大学四年,我每年的奖学金基本上都拿回去了,这些你们又算了没有?” 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许秋阳一直没有说过出来,今天如果不是爸爸这样逼人太甚,她也不愿意这样不留情面。 “混账,有这样跟大人说话的吗?父母生了你养大你就是天大的恩情,乌鸦还知道反哺呢,我当初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爸爸生气地大声吼了起来。 “是你自己先要算账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我就直说了吧,我工作丢了,钱是没有的了,我也不会去借的,你们爱给弟弟买房子,自己去想办法,我也不会帮忙还钱的。”许秋阳冷冷地说。 “什么,丢了工作?你还嫌给我们丢脸不够是不是,这么好的工作也能弄丢了,我跟你说,要是没钱,就别回来过年了,家里没你住的地方!”说完狠狠地掐了电话。 许秋阳抬起头,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里,她早知道家里没有自己住的地方了,十几岁的大姑娘,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房间,一直都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晚上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摊开铺盖入睡,每天早上必须在所有人起床之前把自己的铺盖收拾好,不然的话兜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哪怕这样,她也从来不敢有过什么怨言,也从不肖想弟弟会把房间让给她。 可是这样的忍气吞声换来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句忘恩负义而已。 还好自己已经长大,有了自立的能力,既然已经撕开了脸,那过年也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许秋阳相信,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只是好想念外婆啊,还有那个给自己留下了六年美好回忆的地方——白龙湾水电站。 所以她回来了,这里虽然已经变得一片荒芜,可仍然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的所在,唯一的家。 把灰尘大概抹过一遍,地板也擦干净了,屋子里渐渐地像是个家的样子来,许秋阳找出电炉,插上电,盘绕着的电阻丝渐渐变得通红,洗干净的铝锅坐上去,烧半锅开水,把红枣、香菇、枸杞扔进去。 菜是她特地带回来的,有鸡有鱼,有萝卜、生菜和金针菇,还有鱼圆。 过年当然要吃鱼圆啊,外婆家后院的鱼塘里养了好多鱼,过年前会捞起来,杀鱼去骨,鱼肉搅碎了加上面粉,用来炸鱼圆,外婆就像这样,把油锅坐在电炉上,蹲坐在小凳子上炸鱼圆,炸出来好大的一盆,让小秋阳用个盘子端着,挨家挨户送上门去。 别人家收了小秋阳送来的鱼圆,总会用家里做的吃食把盘子盛得满满当当的,让小秋阳带回去,炸出来满满的一盆鱼圆能送出去一大半,同时也能带回来大半盆各种各样好吃的,年便在这样香喷喷的气味中拉开了序幕。 哪怕是一个人的年也要好好过,许秋阳饱饱地吃了一顿火锅,把东西收拾好,还是用电炉烧了热水洗澡,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被褥充满了潮湿的霉味,用凳子把被子撑开架在电炉上,烤一烤霉味便会散去很多,变得干燥松软,暖烘烘的。 当年电炉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好东西啊,也只有他们这些住在水电站的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电炉,一点儿也不用担心电费。 躺在烘得暖暖的被窝里,许秋阳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似乎外婆就躺在边上,一边轻轻地隔着被子拍着他,一边哼着好听的催眠曲,然后她就会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飘到云朵上去了。 许秋阳是被冷醒的,她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手脚都是冰凉的,这旧被褥保暖性能就是差啊,许秋阳感叹着,睁开了眼睛。 不对,这分明不是她入睡时的房间。 第2节 触目所见是低矮昏暗的泥砖房,墙壁上连层白灰也没有,只有坑坑洼洼的泥砖,头顶上是黑乎乎的床架子,身上的被子薄薄的,里面的棉絮都结成了硬块,就这么着,这被子也只盖了自己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大半,盖在了两个看起来年纪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身上,女孩的脸面向另一边看不清楚,只露出一把枯黄细弱的头发。 这是什么情况? 许秋阳看了看自己依旧蜷缩起来的手脚,还是原来的形状,不过瘦了黑了很多,也粗糙了很多,她是从小就干很多家务活的人,手掌本来就没有同龄人细嫩,可也不至于粗糙到这个程度,掌心布满了茧子,指头上满是细小的伤痕,要不是手指修长结实,还真看不出来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手。 年轻姑娘?她现在还是一个年轻姑娘吗? 许秋阳“腾”地坐了起来,往四下看了看,房间实在简陋的很,除了她们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之外,只有一张黑乎乎的桌子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没有镜子,照不出现在自个儿的模样。地板是泥地,在常年累月的踩踏之下变得油光滑亮,上面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只破布鞋。 不大的窗户上糊着旧报纸,报纸上破了一个洞,从洞里面看出去,天色还不太亮。 许秋阳觉得,她现在大概是在做梦,嗯,躺下继续睡,睡醒了又能回去了,现实生活虽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她还是很热爱它的! “咚!咚!”隔壁房间响起了重物敲击床板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太阳晒□□了还不起身,一个个都懒过条死蛇,饿死我老太婆了!” 声一入耳,一连串的信息电光火石般地在许秋阳的脑子里爆炸开了,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就知道了隔壁房间住的是她的曾祖母,今年已经八十二岁的老太太许曾氏,家里的孩子都叫她阿太的。 阿太原本身体硬朗,八十岁了还能去菜园里摘菜,两年前有一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中风了,醒来之后双腿瘫痪,躺在床上再也下不来了,天天闷在屋里,阿太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天天没事就指天骂地,没一刻安宁。 家里也没什么人理她,这每天干活都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去听她唠叨,一日三餐按时供应,每隔几天帮她擦洗一次身体换身衣服,就算是孝顺了。 “大妹,快点过来,我要屙尿!”阿太大声喊。 许秋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来了!”顺手拿起床边的衣裳匆匆穿在身上,一路小跑着到了隔壁房间,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头的阿太,给她脱了裤子,放在门背后的尿桶上。 老人家括约肌不行,稍有尿意就要赶紧去拉,不然的话就会失禁,这大冬天的,换裤子换被褥,有得麻烦。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许秋阳心里忽然一惊:我是谁,我这是在干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是许秋阳,安平镇石南村第二大队许木胜家的长女,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四个妹妹,一家人土里刨食,穷得叮当响。 许秋阳心中十分震惊,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眼前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底下却熟练地做着该做的事,给阿太穿好裤子抱她上床,自己到门外打了一盆井水擦了把脸,洗完以后顺手把洗脸水泼到墙根下的菜地里。 咦,好像还没刷牙? 农村人都不刷牙。 许秋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原来的她自己,一个是熟知这里的一切的十八岁的许秋阳,后者似乎在她来到这里之后,就把整个身体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出来提醒一下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以后她就要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下去了吗? 她也算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可是穷成这样的,她还真是没见过。 这身体的原主似乎由不得她胡思乱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脚往灶间走去。 稍稍适应了一下灶间内昏暗的光线,许秋阳突然被角落灰堆里的蠕蠕而动的物体给吓坏了。 ☆、3.看病 这……这难道是个人?许秋阳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灰堆里的是一个小老鼠般瘦弱的小女孩,这是她最小的妹妹,八岁的许翠兰。 “大姐!”许翠兰虚弱地喊了她一声。 “小妹,你怎么了?”许秋阳刚要过去,就闻到一股恶臭,仔细一看,看见她的身下一滩滩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忍不住干呕一声,掩住了口鼻。 “大姐,我肚子疼。”许翠兰说完,又是几声干呕,肚子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只吐出了几口清水。 看样子是急性肠胃炎,许秋阳急道:“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怎么都不跟家里的大人说呢?” “半夜开始疼的,来不及上茅厕,弄脏了地方阿妈要骂人的。”许翠兰虚弱地说。 许秋阳明白过来,大概是她半夜肚子疼要拉肚子,可是茅厕比较远来不及去,又怕弄脏了家里挨骂,只好跑到这里的灰堆来,谁知道接连上吐下泻,最后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喊人也没人听得见,只好躺到了现在。 “你别怕,大姐烧点水给你洗洗,洗完了带你去看医生。”许秋阳手脚麻利地抓了一把草塞进灶膛,开始生火。 “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睡屙,干点活都干不好,这都什么时候了,早饭还没做好?”伴随着这个大嗓门,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乒铃乓啷地掀锅盖,“作死啊,烧那么大锅水,费多少柴草!” “妈,小妹生病了,屙了一身,我烧点水给她洗洗。”许秋阳见妈妈李桂芳来了,连忙说。 “洗什么洗,洗完就不会屙了吗?赶紧做饭,吃完早饭还要上工呢,待会迟了又扣工分,让你弟捉两只白背蟑螂烧了给她吃就行了。”李桂芳不耐烦地说。 “妈,小妹得去看医生!”白背蟑螂是李桂芳拿手的治病土方,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有点不舒服,就去墙角抓两只,塞灶膛里烤干了,碾成粉末冲水灌下去,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看各人的命数了,反正老一辈传下来,孩子都是吃这个长大的。 他们这一辈人,说起家里有多少孩子的时候,通常的句式都是这样的,生了多少个,带到了多少个。李桂芳这辈子就总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带到了八个,夭折了三个。整个人熬得干瘦干瘦的,四十岁的人,看起来跟个五六十的老太太似的。 “看医生?”李桂芳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点小毛病就去看医生,哪来的银纸,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拉个肚子还要看医生的,哪来那么金贵的命,有白背蟑螂给你吃就算好了,我们那时候,有鬼理你啊,都是自己去地里抠黄泥吃。” 李桂芳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往灶膛里添柴,见许秋阳真的拎个木桶过来锅里盛热水,气得她抓起一根柴禾兜头盖脸就砸了过去。 许秋阳一下没意识到她果真会打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火烧火燎地疼,眼看她还不解气,逃生的本能才迸发出来,身子灵活地扭身就跑,李桂芳挥舞着柴禾大呼小叫地追了一圈,气喘吁吁地回到灶房。 掀起锅盖看到那一大锅水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舀了半桶水出来,扔到灰堆旁:“还瘫什么尸,快去洗了!” 锅里剩下的水中撒两把玉米渣滓,饭勺搅一搅,稀汤寡水的,一锅玉米渣子粥就算好了。 许翠兰那边挣扎了半天起不来,许秋阳见李桂芳正端着大海碗喝粥呢,应该没空再打她,便悄悄地溜进来,去抱许翠兰。 许秋阳这辈子还没碰过这么脏的人,免不了有些嫌弃,但抵不过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的姐妹情深,还是把她抱到洗澡间里,脱了身上的脏衣服,就着半桶热水草草地冲洗干净。 李桂兰骂骂咧咧地吃完早饭,一边拎起锄头出门一边骂许秋阳:“还不赶紧给我去上工,要是迟到被扣了工分,看我打不打死你。” 她爸许木胜也起身了,来到灶间拿起李桂兰用过的那海碗,直接往锅里一舀,盛上来大半碗粥就往嘴边送,稀里呼噜地喝完,用手一抹嘴巴,也跟着要出门了。 许秋阳连忙跑过来:“爸,小妹病了,得去看病,您给拿点钱。” 许木胜看她一眼:“问你妈去。”家里孩子多,哪个跟哪个他也分不清楚,每天天刚亮就出工,收工回来累得半死不活,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上床困觉,只知道家里的婆娘下猪崽似的一年一个生娃娃,除了对最大的一儿一女还有点印象,下面的那几个萝卜头还真分不清哪个长什么样。 小萝卜头们也都起床了,争先恐后地跑进灶间,差点没为那点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汤大打出手,抢到以后也不怕烫,大口大口往嘴里灌,真跟抢食的小猪崽没什么区别。 许秋阳无语地摇摇头,再去看许翠兰,小脸蜡黄蜡黄的,就剩半个手掌大,八岁了,长得跟人家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刚才给她洗澡的时候,那手脚瘦得跟玉米杆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力气太大就给折断了。 她的情况看起来更不好了,整个人一抽一抽的,打起摆子来,嘴里面“呜呜”地叫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行,一定得送去卫生所。”许秋阳下定决心说,这个时候要再信什么白背蟑螂,那这个妹妹是不用要了。 农村人一年到头能见到钱的机会不多,但许秋阳知道家里还是有钱的,就在她妈房里那口箱子里锁着呢,年前卖完粮食,许秋阳偷偷瞧见李桂芳把卖粮的钱里三层外三层地用破布裹起来,收到箱子里去了的。 许秋阳去灶台下面捡起柴刀,气势汹汹地进了李桂芳的房间。 “大姐,你干嘛!”大弟许东来慌慌张张地来拦她,许东来十六岁的大小伙子了,长得比许秋阳还高,他要真拦起来许秋阳也奈何不了他。 “让开,我要去拿钱!” “大姐,你不要命了,被阿妈知道非得打死你不可!” “你看看小妹的样子,再不去看命都没了!还怕个屁啊!”许秋阳果断地支使弟弟,“你现在背小妹去卫生所,我拿了钱马上就来!” 许东来犹豫着看了一眼许翠兰,又看了一眼许秋阳,畏畏缩缩地就是不敢动,许秋阳气头上来抬腿就踹了他一脚:“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赶紧的,出了什么事我担着,救命要紧!” 许东来被踹得一个踉跄向前冲了好几步,倒是不犹豫了,飞快地把许翠兰往背上一搭,迈开大步跑了出去。 这一脚踹出去,许秋阳自己也楞了一下,这是一向被评价为温顺老实的自己所做出来的举动吗?难道真的是近墨者黑,在这里暴力的环境下,自己也变成暴力分子了? 不过还别说,这感觉还真挺爽的。 许秋阳仗着心头那股气冲进李桂芳的房间,抡起柴刀照准那口箱子就劈——当然不敢劈,要真把箱子劈坏了,那她也给箱子偿命得了,她顶多就是有胆子撬个锁而已。 那种简陋的老式锁头,锁舌就是一个薄薄的铁片而已,许秋阳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把锁整个拔下来了,打开箱子,一阵霉味扑鼻而来,一箱子的破烂,也就李桂芳还当宝贝。 把箱子里的东西胡乱翻了个底朝天,许秋阳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藏钱的破布包,里面一堆分币角币,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许秋阳随手抓了一把往口袋里一塞,箱子也来不及盖上,匆匆忙忙就出门了。 路过灶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刮锅底的刺耳声音,忽地猛冲进去,照着四妹的头顶上就拍了一下:“就知道吃,阿太还没吃呢,还不快点给阿太送过去。”说完马不停蹄地又冲了出去。 到了乡卫生所,赤脚医生正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破旧发黄的杂志在看,许东来背着许翠兰,傻乎乎地站在一边,一脸焦急却又唯唯诺诺地不敢开口说话。 “啪!”许秋阳把钱拍在桌上。“医生,快给我妹看看。” 乡卫生所就这么一个医生,看病、开药、打针一手包办,不过农村人一般有什么小毛病都不会花钱来看病,自己随便弄点什么土方吃吃就算了,真是大病他这儿也看不了,得上镇上的卫生院。 所以他平时也是清闲惯了,突然来了个小伙子背个小女孩说要来看病,倒把他吓了一跳,不过吓归吓,规矩不能废,要看病,先得掏钱,他刚来的时候是吃过几次亏的,没让人给钱就先给看了病,结果药钱还得自己掏腰包倒贴。 直到许秋阳把钱拍在桌子上,这医生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示意许东来把许翠兰放下来,捏开嘴巴看看,又掰开两个眼皮看了看,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拧开盖子,用勺子舀出两颗土黄色的药片,递给许秋阳:“没什么大事,吃两片药就行了。” ☆、4.招工 那时候的人身上没什么抗药性,所以见效特别快,两颗药片吃下去没一会,许翠兰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也不打摆子了,也不干呕了,还能说话了,委委屈屈地伸手抱住许秋阳,带着哭腔喊:“大姐!” 许秋阳抱着她拍了拍:“乖啊,没事了。” 许翠兰的药费花了一毛二,许秋阳把剩下的钞票揣回口袋里,准备回去还给李桂芳,她已经做好了挨一顿骂或者打的准备,家里没钱这是真的,每年就队里卖完粮之后分的一点点钱,一大家子人一整年的油盐酱醋、灯油火蜡都在这里了,就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日子也很难过得下去。 在这方面也确实怪不得李桂芳小气。 许东来背上许翠兰,三个人往家里走去,虽然迟了一些,还是要出工的,少干一天活就少一天工分,许秋阳还打算这几天收工以后到山上挖点药材到镇上的药材铺卖了,换点钱补贴今天花掉的药费,毕竟对这个捉襟见肘的家庭来说,任何一点损失都是一场灾难。 远远地还没到家,就听见家里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隔着好几十米远呢,都能听见李桂芳的厉声打骂和孩子凄厉的哭嚎声。 许秋阳也有点儿吓着了:“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原本想着还没到中午收工的时间,她还来得及回去想法子把撬坏的锁头给修好,说不准可以蒙混过去呢,如今看来这是东窗事发了,还连累了家里的弟弟妹妹。 正想着,二妹从屋里跑出来拦住许秋阳他们:“大姐,你们先别回去了,阿妈在打人呢!” “怎么回事啊,阿妈不是在上工吗?怎么回来了?” “小弟拿了家里的钱去供销社买糖吃,被人发现了告诉阿妈,阿妈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发火呢,说要打死你,你还是先别回去了吧!” 许秋阳知道李桂芳发起脾气来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的,许翠兰身子还弱,可不能再被打了,便让许东来先背着她到大伯家避避风头,至于自己,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总不能眼看着小弟被打死。 于是壮了胆子冲进去抢李桂芳手里的棍子:“别打啦,小弟和小妹花了家里多少钱,我都还给你还不行吗?” 李桂芳调转身把火力集中在许秋阳的身上:“你这个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还,你那什么还,拿命还吗?” 许秋阳一边躲闪一边大声说:“我这几天不吃饭不睡觉,天天去山上挖药材去卖钱还不行吗?”在村里也就只能想得到这样一个来钱的法子了,粮食都是大队的,自留地里种的那点菜自家都不够吃,就算从牙缝里省出来了拿去镇上卖,那也得当心别被红袖章给抓住了,不然就是投机倒把。 也就去山上挖点药材卖给药材铺这事儿能做了,可草药不值钱,晒干了一大麻袋才能卖上几分钱。 “挖、挖、挖,我挖你个头,不用上工啊,不用做饭不用干活啊!还想吃饭,吃吃吃,吃死你!”李桂芳疯婆子一样狠命地抽打着棍子。 许秋阳再不跑的话说不定真的被她打死在这儿了,也顾不上十八岁大姑娘的面子了,抱着头就往外跑。 李桂芳不依不饶地狠命追,叫骂声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到。 年轻人腿脚到底利索些,李桂芳追了半天实在追不上,恨恨地把棍子一扔,用力往脚边啐了一口:“呸,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往回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把棍子捡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家走,好歹也是家里的柴禾,可不能糟蹋了。 许秋阳一口气跑到河边,精疲力尽地坐下来喘气,心累得要命,这来到这里还不到半天的时间,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就没消停过,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第3节 更可怕的是,体内的两个灵魂好像越来越融合在一起,她也好像越来越适应这个穷苦的身份了,连想着要去挖药材卖钱的心思都有了,这是准备长期呆下去的节奏?可是她不要啊,这样的苦日子,过一天都嫌多了,再多呆几天下去,她非得疯了不可。 要不再睡一觉?一觉睡醒说不定就能摆脱这个走歪了的人生轨迹,回到原来的正轨上去了呢? 这么想着,累了一个上午的许秋阳躺在河边的沙石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今天太阳挺好,晒在身上暖暖的,睡得还挺舒服,连个梦都没做。 感觉到凉意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睁开眼睛,还是原来的这片天地,许秋阳伸了个懒腰,捡起身边的几颗石子扔向前边的河水里,心灰意冷地看着水花四溅,这是回不去了吗? 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今天算是旷了一天的工吧,家里的活也没干,每天要捡的柴也没捡,猪草也没去割,还闯了这么一个大祸事,回去不说挨打了,饭是肯定吃不上的。 她饿得双腿发抖,身上发飘,从早上开始就没吃早饭,到了这个点儿早就饿过了头,孤魂野鬼似的飘着往前走。 反正回去也没饭吃,要不就不回去了,不能离开这个世界,那离开那个糟心的家总可以吧,天大地大,难道就真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许秋阳仔细地考虑了一下离家出走的可行性,最后发现,离开这儿,她还真的就是没有容身的地方了。 她调出原身的记忆翻了翻,发现现在是一九七二年,户籍制度挺严格的,去哪儿都要介绍信,没有介绍信连个招待所都住不成,还有城里不管是吃什么买什么都要票证的,什么粮票布票之类的,她一个农村姑娘,上哪儿弄这些东西去? 要是念过书有文化,说不定还能通过招工到镇上或者县城的工厂里去做工,运气好的话还能混个农转非呢,可是像她这样的,以后的日子基本上一眼能看得到头,每天挣工分、操持家务,过几年嫁个同村或者隔壁村的农村汉子,继续挣工分、操持家务,一天到晚围着锅台转,以一年一个的频率不断生孩子,不到三十岁就熬得油尽灯枯,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太。 哦,不对,这些年该有计划生育了,不会再像李桂芳那样生一大窝,不过也得要生得出儿子才行,要是头一两胎生了女儿,那拼死拼活,东躲西藏也要把儿子给生出来的。 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她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地站在灶台前,背上背着一个,胸前吊着一个,大腿边上还拖着一个,个个孩子都张大嘴哇哇大哭闹着要吃的,刚收工回来的男人见还没能吃上饭,摔锅砸盆地骂娘,许秋阳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如果将来的日子真要过成这样,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秋阳!”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想怎么呢,怎么越叫你越走的!” 许秋阳一脸茫然地回头,拍她的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杨雪珍:“哦,雪珍啊,什么事?”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啊,也没去上工,我都找你一天了,急死我了,差点就赶不上了,快,跟我走。” “去哪儿呀?” “去找我爸,有重要的事!”杨雪珍心急地扯着她往前走。 “什么事啊!”许秋阳饿得身上发虚,被她这么一扯身上的虚汗都出来了,“慢,慢点!” “不能慢,再晚点就没机会了,我好不容易求我爸把这个名额留下来的。” “什么名额啊?” “招工名额!县上要在白水村修水电站,要招工搞基建呢,每个大队五个名额,今晚就要报上去了,要是再找不着你,我可没本事再帮你留住了。”杨雪珍焦急地说。 “什么,白水村?”这名字好耳熟啊,“那你知道水电站叫什么名字吗?” “你管它叫什么名字啊,反正是个好出路就行,我爸说了,现在是搞基建,基建完了以后要留下一批人在水电站上班的,如果表现好能留下来,那以后咱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杨雪珍得意地说。 “不是,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叫白龙湾水电站?”许秋阳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激动的,心跳得飞快,她就知道,总不会无缘无故穿越这一场。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怎么样,你要去那儿做工不?包吃包住,顿顿白米饭管饱,还给工钱,一个月五块!” “去,当然要去啊!”许秋阳一激动,脚下走得比杨雪珍还快,果然是白龙湾水电站啊,她这辈子,跟白龙湾就是摆不脱的缘分,不管白龙湾水电站建成之后她能不能回去,只要能留在白龙湾,那日子就够快活的了! 刚才还困扰着她的百般寻不着出路的问题,居然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许秋阳那个欢喜啊,连腹中的饥饿都忘记了,精神百倍地跟着杨雪珍找到她爸——村支部书记杨土明,一脸兴奋地看着他在招工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5.反对 许秋阳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家里再穷再苦再糟心都吓不倒她了,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呀,哈哈哈哈!要不是怕别人以为她疯了,她简直恨不得马上叉腰仰天长笑三声。 她从来没有想过李桂芳会反对她去参加水电站基建。 “去什么去,你想得美,你拍拍屁股走了,家里本来就闹饥荒,再少了一个成年劳力,你让一家人都喝西北风去?你走了,家里的饭谁做,衣服谁洗,猪谁喂?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盼到可以帮得到家里了,这就想走,想都别想!”李桂芳只听她说了个开头,便不耐烦地打断道。 许秋阳还想着跟她讲讲道理:“妈,家里的活弟弟妹妹都能干,我去那儿干活不白干,还给工钱,比我在家里挣工分挣得还多呢!” 李桂芳眼睛一亮:“工钱,多少钱一天?” 许秋阳有过前车之鉴,这回长了点儿心眼,没说实话:“一个月三块钱,要是以后能留在水电站上班,还能拿正式工资,钱更多呢!” 这年头,对农村人来说,三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了,李桂芳想了想,一拍大腿:“那你把这活让给你大弟去。” 许秋阳楞了:“凭什么呀!”明明是杨雪珍帮她争取的机会。 “自家兄弟计较那么多干嘛,你弟今天也十六岁了,总得找个出路,你一个丫头片子,以后始终是要嫁人的,让给你弟就不同了,以后长长久久都是咱们老许家的工作。”李桂芳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让!”许秋阳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她唯一的一个脱离这个家庭的机会,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出去。 “我打死你!”李桂芳四下看了看,一时找不到趁手的工具,脱下脚上的破布鞋就狠命地往许秋阳身上砸。 许秋阳哪里会这么傻站着让她打,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地说:“打死我也不会让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李桂芳气喘吁吁地追着她跑。 许东来站出来:“妈,我不会要大姐的这份工作的,我想好了,我要去当兵!” 李桂芳“啪嗒”把鞋子一甩,一下坐在了地上,两腿乱蹬,双手在身子两旁胡乱拍打着:“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我十八岁嫁到你们老许家,吃苦受累,二十多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生了十一个孩子,只带到了八个,拼死拼活把你们拉扯大,可以帮得到家里了,好啊,现在翅膀硬了,想要飞走了是吧,留下家里这个烂摊子,就是活生生地要把我逼死,见不得我过一天好日子是吧!早知道这样,当初生下来我就应该把你们按到尿桶里浸死,不用白白养大了糟蹋这么多粮食!” 身体里属于原本许秋阳的那个灵魂心软,差点儿就要妥协地说出不去水电站的话来,还好新来的许秋阳够强硬,死死压制住了这个念头,继续硬邦邦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是走定了,家里不容易我也知道,那边发的工钱我会拿一部分回来,有空的话也会多回来帮家里干活的。”她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父母的生养之恩要回报,但也不能无休止地压榨自己,放弃自己。 许东来也说:“妈,去当兵也会有津贴的,我都寄回来给家里,少了两个大人吃饭,家里的粮食也宽裕些,寄回来的钱让弟弟妹妹去上学,学会读书识字了以后才有机会走出山沟沟,咱们家的生活才能越来越好。” 许秋阳赞许地看了一眼这个弟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木衲的小伙子,居然也挺有想法的。 李桂芳想了想,当兵这条路也可行,村里也有别人家的小伙子去当兵的,听说还当了什么班长,每个月都会有好十几块钱的津贴寄回来,还有布票啊、工业券啊这些农村里人人都眼红的好东西,逢年过节还有年货,什么白糖啦、腊肉啦,在县城的百货商店里城里人都抢不到的好玩意儿。 欢喜得他老子娘啊,一天到晚在外边得意洋洋地显摆,李桂芳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就怕自家儿子吃不了这个苦,现在听到她说主动要去,还答应津贴全寄回来,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至于许秋阳,她还是放心不下,女生外向,李桂芳虽然自己也是女人,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却是根深蒂固的,女孩子从小就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从会走路开始就要干活,不干活就不给饭吃,心情不好随意打骂,那是家常便饭。 三妹许春凤的左手臂上,就有一个怎么也消不去的伤疤,那是她人还没有板凳高的时候,就要站着板凳扒灶台边上做饭,结果一不小心一个倒栽葱栽倒在滚烫的粥锅里给烫的,幸好当时不是整个人栽进锅里,而是用左手撑住了,不然现在这个妹子也没了。 在李桂芳的想法里,女儿始终是别人家的人,特别是许秋阳已经这么大了,没过两年就要嫁人,现在她是答应把工钱拿回家里,可以后长久就难说了。 “既然东来要去当兵,那这样,你把这份工作让给玉娟。”徐玉娟是许秋阳的二妹,今年十五岁,起码还能在家里留上好几年,几年后二儿子东志也长大了,再让她把工作让给弟弟,刚刚好,李桂芳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许秋阳冷笑:“我说你怎么就见不得我好呢?这工作是一样可以随便让来让去的东西吗?人家愿意把名额给我,是我的运气,就算我不要了,也落不到咱们家其他人的头上!再说了,你以为我是去享福的吗?那是搞基建,盖房子!是要做苦工的,二妹才十五岁,她能干得了什么活?在队里还算不上一个成年劳力呢,人家水电站是国家正式单位,会招收童工吗?” 李桂芳恼羞成怒:“那就不要算了,谁稀罕那点工钱!”她倒不是不稀罕,听听这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会儿还在家里呢,就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了,真出去了还能指望她顾着家里吗?反正也是拿不到她的钱,干脆就断了她这个念想,老老实实在家里干几年活还实在,“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还是老许家的人,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干一天的活,不许去想什么招工的事!” 许秋阳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肯定说不通的了,她也懒得再说什么,反正腿长在自己的身上,难道她还真能把自己绑起来不让走不成? 没想到李桂芳真会把她锁起来,还锁到了猪圈里。 他们家的猪圈还挺结实的,四面墙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屋顶是用木条钉的,上面盖了稻草,墙上只有一个比她的脑袋大不了多少的小窗户,通风透光效果极差,猪圈里的那味儿,许秋阳刚被推进来的时候,差点都被没熏吐了。 幸好屋里还用一道矮土墙隔成了两半,一半养猪,一半用来堆柴草,否则的话,许秋阳都要担心她家这头大肥猪会不会把她当成外来侵入者对她发起攻击。 许秋阳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发狠地踢了几下门,发现无济于事之后,便消停下来,坐在柴堆上发呆,这李桂芳她是不是傻呀,自家的大女儿要成为公家人了,多大的喜事,说出来她脸上也有光啊,而且自己也说了,以后领了工钱都会拿回家里,她居然还会反对,简直是不可理喻。 本来以许秋阳身手的灵活性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李桂芳抓住的,弟弟妹妹们虽然怕挨打不敢帮她,但也不至于助纣为虐,但偏偏就在她想要跑到杨雪珍家里躲两天,然后直接去水电站报到的时候,她这个身体的便宜爸——许木胜回来了。 这男人就是个妻管严,平时也不管家里的事,李桂芳叫他干嘛就干嘛,现在李桂芳让他把许秋阳抓起来打一顿,他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大耳括子就扇过去,大男人的手劲跟女人没法比,许秋阳被扇得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扔进了猪圈里,连家里大门的锁头都被卸下来,改用来锁猪圈了,反正家徒四壁,也不怕贼惦记。 许秋阳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个身体本来就瘦,肚子里没有半两油水,根本就没有半点储存的能量可供消耗的,她现在是手软脚也软,头昏眼花的,似乎连脑子也僵住了,想不动事情。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虽然生活条件也不好,但也没挨过这样的饿,原来饿起来挠心挠肺的,居然是这样的感觉,许秋阳觉得,要是再没有吃的,她今天晚上说不准就得饿死在这里了。 大肥猪倒好,还在哼哼唧唧地吃着猪食槽里面的食物,她被关进来之前家里已经喂过猪了,到现在还没吃完,许秋阳惊恐地发现,自己心底里都有了想要去猪食槽里去跟大肥猪抢食的念头了,忒没出息了。 ☆、6.抗争 许秋阳不但饿,还冷,她身上这身破棉袄,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没有一丝热乎气,白天还能勉强对付,到了晚上,冷气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面钻,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冻得跟冰棍似的。 许秋阳索性把身子钻进草堆里,这些草是用来烧灶的,割回来都晒干了才放进来,里面倒也暖和,反正乡下人皮糙肉厚的,也不怕什么虫子之类的了。 正窝在草堆里瑟瑟发抖,突然听到窗户外边传来细细的声儿:“大姐,大姐!” 许秋阳激动地扑到窗户边:“小妹,是你吗?” “是我,大姐,我给你扔两个红薯进来,你接着!”说完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窗户上被扔了进来,许秋阳赶紧伸手接住,烤熟的红薯,还是热乎乎的,她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迫不及待地剥开皮,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猪圈里的恶臭算什么,填饱肚子最重要。 “阿妈不让你吃饭,这红薯是我烧火做饭的时候偷偷放进灶膛里煨熟的,刚才不敢拿过来,等她们都睡了才敢拿来的。” 许秋阳一边咽着红薯,一边点头,含糊地说:“嗯,谢谢小妹。” “钥匙在阿妈身上,她说不能放你出来,一直要关到水电站开工,你的位置被别人顶上了为止,谁也不许来看你,谁敢来就把谁也一块关进来。”许翠兰说。 多大仇啊,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嘛!许秋阳心道,这还亲妈呢,后妈都没那么恶毒的,以前她那后妈真心待她不怎么样,可从不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丑人都让她爸出面当,在只要在背后坐收渔利就好了。 哪像这个李桂芳,天天不是打就是骂,生了这么多个孩子,个个都养成仇了,以后哪还会有孩子真心孝顺她。 “翠兰,你跟你大哥说说,让他撬了锁把我放出去。”从今晚说要去当兵的话看来,她这个弟弟也是有思想的,应该会理解她想逃出这个牢笼的心。 “你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哥就想放你来着,被阿爸打了一身,现在被送到二姨家去了,不许他回家呢,说是明天直接送到县上招兵办,不回来了。” “去招兵办?这年头当兵这么容易,说去就能去?” “姐,我也不知道。” “那这样,你明天帮我去找雪珍姐,告诉她我被家里关起来了,让她一定要来救我,哪怕是把锁砸了,也一定要来救我出去,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都在她手上了,你记得一定要这么跟她说啊!” “知道了姐,我一定会去找雪珍姐的。” “嗯,那你快些回去睡觉吧,别让阿妈发现了。” “好,我明天再想办法给你弄吃的。” 许翠兰轻手轻脚地回去了,许秋阳重新窝回草堆里,这肚子里有了东西,也没那么冷了,一头挨着墙壁,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等家里的大人都去上工了,许翠兰才伺机给许秋阳扔了两个烤熟的红薯:“姐,我去找雪珍姐了。” “好,你快去!”听着许翠兰撒丫子跑出去的脚步声,许秋阳再也坐不住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小小的猪圈里走来走去,不知道杨雪珍够不够义气如约前来救她。 在农村,打骂孩子是家常便饭,就算闹出人命,那也是别人家里的事,一般人都不会多管闲事,杨雪珍如果真来救了她,那他们杨家跟许家就算了撕破脸了,杨雪珍她爸肯定是不同意她这样做的,盼就盼她能够看在大家姐妹一场的份上,能够为了她的下半生幸福来拉她一把吧! 这个时候,能靠的也只有她了。 至于家里的那些弟弟妹妹,许秋阳心也凉了,她被关了那么久,除了小妹许翠兰,其他几个就没有一个来看过她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弟弟妹妹就跟许秋阳自己的孩子一样,几乎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亲自拉扯大的。 农村女人命贱,生孩子的时候都是大着肚子在地头干活,肚子疼了才开始往家里走的,甚至有的孩子生得多了,产道滑,来不及赶回家,直接就生在地里的都有。 生完也不用坐月子,过两天就直接下地干活了,孩子扔在家里,有口米汤就能活。 李桂芳生了那么多孩子,哪一个不是一生下来就扔给许秋阳的,她才两岁就开始带弟弟了,后来一年一个几乎没断过,直到6岁的小弟出生后,大概李桂芳也生不出来了,这才消停了一些。 说起来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都是一把辛酸泪啊,如今竟然让她平白生出一些老无所依的感慨来,养的都是一群白眼狼啊! 这一次如果真的能够有幸脱离这个家庭,她再也不要过这种没有自我的日子了,她一定要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许翠兰给盼回来了,小姑娘在窗口下怯生生地说:“大姐,我没找到雪珍姐。” 第4节 许秋阳心口立刻凉了半截,连忙问:“怎么找不到了?” “他们说雪珍姐去镇上裁布做衣裳了,说是要去工作了,得做身新衣裳。” 什么叫同人不同命?这就是了,自己还在拼命想办法怎么才能逃出去呢,人家为了新工作还去做新衣裳了,做什么新衣裳啊,这不是搞基建吗?不是去搬砖头挑水泥吗?穿那么好看给谁看啊! 许秋阳都快要气死了:“那你晚上找机会再帮我去找她一趟。” 许秋阳坐立不安地在猪圈里又呆了忍饥挨饿的一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盼来了许翠兰的消息:“大姐,雪珍姐他们家的人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啊,为什么不回来啊?” “说是中午在镇上的表姐家吃饭的时候,表姐突然肚子疼要生孩子了,雪珍姐帮忙把人送到了医院,这会儿还在医院陪着呢,让人搭话回来说今晚不回家了。” “那她明天还去招工不?” “去呀,雪珍姐让人跟你说,她明天早上直接过去白水村,让你也自己过去,说是记得明早八点之前要去到,明早就要点名了,如果不去的话就当没这个人了。” “那我怎么办?”许秋阳快要急疯了,“小妹,你去帮我跟杨叔说一声,我现在出不去,让他过来帮我一把。” “我说过了,杨叔说这事儿他管不着,你得自个儿跟咱妈说,还有,你到底去不去得尽早给他个准话儿,好多人都找他说想去呢,一个队就五个名额,咱得用满了,可不能便宜了其他队的人。” “说说说,要咱妈真能说理的话我现在至于这样嘛!”许秋阳气得狠狠用力一脚提向猪圈门,力气大得整个猪圈似乎都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地落了她一头。 以前家里的猪圈是没有这么结实的门的,一般谁还想着给猪圈安门啊,都是几块木板随便挡着预防大肥猪跑出来就算了,可是前年过年前,一家人辛辛苦苦喂大,眼看就可以送到队里去的大肥猪居然在半夜被人给偷了,当时损失那个惨重啊,那个年几乎都要过不去了,李桂芳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大声叫骂了三天三夜,骂偷猪贼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后来就把整个猪圈重新给加固了,还给打了一个新门,忒结实,许秋阳捡了根半人高的柴禾,疯狂地抽打了半天,那门还是稳稳当当的,连点儿松动都没有。 许秋阳蹲下来,双手捂着脸,绝望地大哭了一场,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好容易给了点儿希望,又硬生生地要收回去。 许翠兰让她哭得心慌意乱,不停地喊:“大姐,大姐,你别这样,这次去不成,咱们下次再去。” “没有了,不会再有下次了!”许秋阳大哭着说,白龙湾水电站只有一个,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就再也去不了白龙湾了,那她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秋阳哭累了直接瘫在地上,只听见外面的许翠兰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大姐,那我要去跟杨叔说一声咱不去了吗?” “不行!”许秋阳大喊起来:“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的,就算是挖,我也一定会挖个洞钻出去!”说完她随手捡起一根柴禾,发疯般地在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挖了起来。 屋子里地面的土都是夯实过的,木棍在地上戳了半天,也只戳出来浅浅的一层浮土,倒是双手掌心被磨得生疼,许秋阳恍然未觉,只是不管不顾地挖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回命运想要给予她的是什么,她都要抗争到底。 圈里面的大肥猪也像配合着她的行动似的,大声地嘶叫起来,它那是饿的,为了关着许秋阳,除了昨晚那一顿,已经一整天没人进来喂过猪了。 许翠兰被吓坏了,在外面抖抖索索地哭了一会儿,又怕让李桂芳回来看见了,只好一边哭一边回了灶房那边,快到收工的时间了,她得赶紧把饭烧上,不然李桂芳回来又是一顿好打。 ☆、7.新生 李桂芳今天回来得早了些,大老远就能听见她的大嗓门,似乎是有什么喜事,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沾沾自喜的意味。 “芳婶,今儿回来得那么早,哟,这筐里挑的啥呀,这么实沉?”这是隔壁家年前才嫁进来的新媳妇。 李桂芳喜滋滋地放下担子,撩起盖着箩筐面的蛇皮袋的一角,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稻谷给人看,用唯恐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大声说:“没啥,就一点谷子,咱家大妹的聘礼。” “聘礼?”新媳妇尖着嗓子问,“年前不是已经送过一次了吗?” “是啊,年前是给了三百斤谷和一百斤红薯,但我家大妹年纪还小,不舍得她那么早出门,说好了在家里留三年,三年后才过门的,可人家这不是急着娶媳妇嘛,这不,又送来了两百斤谷,你看,我也不好意思再留了,下个月就办喜事。”李桂芳说着还故意叹了口气,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惋惜的意思,“唉,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始终都还是别人家的。” 新媳妇酸酸地接了句:“这姑娘长得好啊就是不一样,一个人就把大弟二弟的聘礼都给赚回来了。”她家里也穷,当时家里急着要给她哥娶媳妇,一百五十斤稻谷就匆匆忙忙将她打发了,如今眼看着人家一个姑娘就换了五百斤谷和一百斤红薯,真是怪没意思的。 难怪李桂芳得意成这样! “主要是咱姑爷家条件好,我家大妹嫁过去,连地都用不着种了,天天在家里吃香喝辣的都行!”李桂芳可不管别人的脸色难看,依旧自顾自地显摆着。 许秋阳可一点儿也没为自己的身价骄傲,要是没听到这事,她还没想起来呢,其实李桂芳早就把她给卖了,难怪这么着急地想要她把工作让给弟弟妹妹。 那也是年前的事了,李桂芳收了人家三百斤稻谷和一百斤红薯,把她许给了隔壁村跛了一只脚的王木匠,这王木匠今年三十八了,还差两岁就跟李桂芳一般大,据说凭手艺赚得不少,家里不用种地日子也还过得去,就是有个毛病,没事爱喝两口烧酒,喝醉了就打女人。 按说这打女人也没什么,农村男人有哪个不打女人的,但这王木匠前头娶过两房媳妇,两个都是挺着大肚子的时候突发急病死的,别人私底下都说是被王木匠打死的,可是人家娘家收了王木匠的钱财都不来闹,别人说点闲话算什么,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再说这个事了。 消停下来以后,王木匠又寻思着想娶媳妇了,但一般家里条件还过得去的人家,哪里会舍得把好好的黄花闺女嫁给他一个老鳏夫,这找来找去的,不知道怎么地就找上许秋阳他们家了。 那时候许家的大肥猪不是刚被偷了嘛,李桂芳那个心疼啊,这亏空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补得上,这大肥猪虽然是喂在他们家里,但实际上还是队里的,到了年尾还是要上交大队统一宰杀分肉的,这猪没了不是得赔嘛,本来一年到头就没挣多少公分,这要再一扣,剩下就更没多少了,一大家子人个个都是张口要吃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要不是王木匠的聘礼来得及时,许家的日子还真没办法过得下去了。 那时候的许秋阳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知道李桂芳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换了一家子救命的口粮,也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伤心,天天晚上偷偷地哭,可却完全没想过要去反抗,只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命,到时候日子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了,一根绳子拴房梁上把自己吊死算了,只求不要连累家里人。 许秋阳撇了撇嘴,难怪呢,自己刚一来到,这个身体原来的灵魂就迫不及待地退位让贤了,原来是早就不想活了呀! 之前的许秋阳认命,如今的这个可不愿意,李桂芳之所以会把婚期提前,可不就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吗,这是要榨取她最后的剩余价值啊,她许秋阳就是有最后一口气在,就不能让她这么给卖了,无论如何也要抗争到底。 想到这里,许秋阳更用力地挖起土来,手掌磨破了沾了一棍子的血,咬咬牙脱下外衣,裹在木棍上继续挖,仿佛只要她不停下来,就有希望一定能出去一样。 可是从夜幕低垂一直到天光大亮,在完全没有趁手工具的条件下,许秋阳并没有挖出一个可供她爬出去的地洞来,报晓的鸡鸣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许秋阳跌坐在门边上,嚎啕大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李桂芳一大早醒来就被她这嚎丧般的哭声给破坏了心情,气冲冲地走过来狠狠提了门一脚:“哭个屁啊哭,省点力气等着过门吧!” “你要是敢把我嫁给那个老瘸子,我就敢把他杀了你信不信!”许秋阳喊得声嘶力竭。 李桂芳完全不当回事,转身又喝骂起来:“看什么热闹,早饭做好了吗?” 灶房里一番例行的鸡飞狗跳之后,渐渐回归宁静,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许秋阳的绝望也越来越深,难道真的就这样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哐当!”许秋阳好像听到砸锁的声音,她倚着门苦笑一声,这都绝望出幻听来了。 “哐当!”门好像还晃动了一下,大缕的灰尘从头顶上落下来,呛得许秋阳咳嗽了几声,突然发现这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砸门。 “谁,谁在外面?” “大姐,是我,你再等一下,我很快就能放你出来了。”是许东来的声音。 “东来?你不是去当兵了吗?怎么回来了?”许秋阳惊喜地问。 “嗯,昨天去参加挑兵了,放心不下家里,就瞅了个机会悄悄跑回来看看,刚刚才听小妹说阿妈又收了王瘸子的聘礼,要把你马上嫁过去,大姐,你别怕,我这就放你出去,你去水电站做工,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许东来一边说,手里也没有停下,抡着个大斧头一直砸,饶是这门锁结实,这几十下砸下去也散架了。 “吱呀”一声拉开门,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许秋阳突然产生一种破茧成蝶的眩晕,有一种幸福感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地溢上来,化成泪珠渗出眼眶。 原来自由的滋味真的那么美好! “大姐,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在许东来的提醒下,许秋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撒开脚丫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死丫头,想跑!”李桂芳从小路的另一头匆忙赶过来,村子小,从来都不缺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许秋阳被家里关起来的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今天早上许东来刚出现在村口,就有好事者去通知了李桂芳:“你大儿子回来了,说不准是想要帮他姐呢!” 李桂芳一听,也顾不上旷工要扣工分了,手里的锄头一扔,急急忙忙就往家里赶,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让东来这臭小子把他姐给放了出来:“死东来,你赶紧把你姐给拦住,不然看我不打死你!” 许东来不但不去拦,还捡起一块石头往猪圈里扔,刚好扔在还在睡大觉的大肥猪身上,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这大肥猪饿了一天一夜,本来就不高兴了,再被他一扔,顿时发起狂来,朝着有亮光的地方就冲了出来。 许东来灵活地躲在一边,然后追在猪身后大喊:“妈,猪出来啦!” 李桂芳眼看就要抓到许秋阳了,被突然冲过来的大肥猪撞了个四仰八叉,爬起来之后也顾不得什么许秋阳了,赶紧招呼人去抓猪,这时候猪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再被它跑了,那一家人就真的不用活了。 许秋阳顺利地跑出村子,在路口辨认了一下方向,兴奋地朝白水村的方向跑过去:“白龙湾,我来了!” “叮铃铃”,背后响起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许秋阳一边往旁边一些,把道路让出来,一边回头给了人一个特阳光、特灿烂的笑容:“你好!” 罗建刚冷不防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睛,恍恍惚惚地想,这姑娘牙口可真白呀! 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你上哪儿去?” “白水村!”许秋阳回答得嘎嘣脆,语气里还隐隐含着一些得意的成分。 “真巧,我也是上白水村去,要不要我载你一程?”话刚出口,罗建刚就有点儿后悔了,大家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人家姑娘怎么会随便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这么说肯定会让人觉得自己太孟浪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没想到这姑娘都不带犹豫一下就答应了,马上跑到他的身后,一手扶着车架,双脚一跃,轻轻巧巧地就稳稳地坐在了后座上,“谢谢你啊!” ☆、8.寒碜 许秋阳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是好爆棚了,简直是才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刚觉得累得不行快要跑不动了呢,一眨眼免费司机就送上门来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活跃一下气氛:“你是白水村的人吗?” “不是,我是去参加水电站基建的。”罗建刚回答。 “真巧,我也是呢!”许秋阳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你是哪个村的啊?” “我是从县城来的。” “哇,县城啊,那你是正式工吗?” “还不是,要等水电站修好以后才能确定正式工的名单呢,现在咱们大家都一样,都是临时工。”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转成正式工吗?”这是许秋阳最关心的问题了。 “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要考试吧!具体情况到时你再留意一下?” “哦!”考试许秋阳她是不怕的,据她所知,才参加基建的大部分都是像她这个身份一样的农村人,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要论起文化知识来,拥有大学文化程度的她比起其他人来那是不止一个地球的距离。 比干活她也不怵,她这个身体的原身从小就是干体力活长大的,不管干起什么来都是一把好手,这一点从手掌上那一层厚厚的老茧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也很有一把子力气,许秋阳觉得,要是让她吃饱了饭,一口气挑着一百斤走上几公里都不成问题。 她最怕的是需要走后门,她一没钱二没人脉,真要走后门的话,那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啊,看来待会到了地方的时候,她就要开始长点眼力见儿了,好好讨好顶头上司,混个好人缘总是没错儿的。 自行车突然停了下来,罗建刚一脚跨在地上撑住车子,对身后的姑娘说了一句:“到了。”这姑娘真有点儿奇怪,刚开始还挺健谈的,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气儿,回头一看,居然还在发呆。 “到了!”罗建刚加大嗓门再说了一句。 许秋阳突然回过神来,赶紧跳下车,连连道谢:“谢谢,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罗建刚有点好笑:“不客气,大家以后都是工友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许秋阳这才发现,这男人长得挺好看的,县城来的果然跟周围的农村男人都不一样,白白净净的,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瘦弱,就像大学里最受欢迎的那种学习成绩好,运动也十分厉害的校草级男生。 不但穿着干净整洁,连一双手也是干干净净的,许秋阳心中好感顿生:“对啊,以后都是工友了,先认识一下吧,我叫许秋阳,你叫什么名字?” “罗建刚。” “建刚同志,你好!”许秋阳伸出手想跟人握一握手以表达友好,突然发现自己手上黑一块灰一块的脏得不堪入目,不好意思地往身后缩了缩,“呵呵,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 说完一溜烟儿跑开了,抬起眼东张西望地找杨雪珍。 罗建刚无奈地笑了一下,去找地方停车,这姑娘挺有趣儿的,就是有点——太不讲究了,她这脸该好几天没洗了吧,脏得都看不出来模样了。 许秋阳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忙高兴地跑过去,朝杨雪珍的肩上一拍:“雪珍,可算找到你了。” 杨雪珍被她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胸口,一边跺脚一边转身:“吓死我了!” 许秋阳打量她一眼,心中啧啧称赞:“真是个娇俏的可人儿啊!” 杨雪珍身上穿了一件蓝色的灯芯绒罩衫,不是那种宽宽大大的款式,而是有点收腰的设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别人精神了很多,下面一条卡其色棉布裤子,黑色系带布鞋。 额前一层薄薄的齐刘海,梳得弯弯的,披肩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辫稍各绑一条碎花小手绢,俏皮可爱。 第5节 感觉到周围悄悄往她们这边打量的眼神,作为一个漂亮姑娘的好闺蜜,骄傲之情油然而生,许秋阳得意地挺了挺胸,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可是我的好姐妹哦! 跟许秋阳赞赏的眼光截然相反,杨雪珍嫌弃地看着她:“你怎么回事啊,刚从鸡窝里钻出来?怎么也不收拾一下就出来了?”说着还捏紧了鼻子,“怎么还一股臭味儿?” 许秋阳如今这模样儿,也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都是指印,还有这身上穿的啥,破破烂烂的线衣竟然就被她这样穿出来了,好歹也穿件外衣呀,这背后还破了个大窟窿,杨雪珍捂着眼,她都不忍心看了,真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这个人! 许秋阳挠挠头,嘿嘿一笑:“鸡窝没钻,钻猪圈了。”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确实是太寒碜了,难怪老觉得有人往她们这边瞅,原来不是在偷看杨雪珍,而是在嘲笑自己啊! “难怪一身的猪屎味儿。”杨雪珍一边嫌弃地皱着鼻子,一边从挎包里掏出手绢,抬手给她擦了两下,发现擦不掉,又打开背着的军用水壶,正想倒水洇湿手绢,被许秋阳快手快脚地拦下了:“别,别浪费水,给我喝两口,两天没喝水了,渴死了都。” 杨雪珍白她一眼,继续倒了点水出来把手绢沾湿了,再把剩下的水塞给她:“快喝吧!” 许秋阳举起水壶,仰头就喝,“咕咚咕咚”地一口气把一整壶水喝得干干净净,这才舒服地打了个嗝:“呃,舒服多了。” 杨雪珍没好气地把手绢塞给她:“自个儿擦擦,你就不能像个女孩儿的样子吗?” “你以为我不想啊,那也得有条件啊!”许秋阳感叹着,接过手绢往脸上一擦,粉色的花手绢一下子就变成了黑色的,一张脸和双手擦下来,整条手绢就没法看了。 许秋阳不好意思地把手绢塞进裤袋里:“我回去洗干净再还你,要是洗不干净了,那等我发了工钱再给你买新的。” 杨雪珍拿出梳子:“梳梳你那鸡窝头。” 这鸡窝头梳起来可真不容易,许秋阳咬牙切齿地狠命拉扯着这一头枯黄干燥的稻草,这原来的许秋阳过的日子是有多惨啊,明显的营养不良样儿,往后要真能赚钱了,可一定要好好地补一下。 稍微收拾了一下,许秋阳看起来起码像个人样了,就身上的这身衣裳有点碍眼,不过也没办法了,杨雪珍她自己身上也就这一身罩衫,总不能脱下来给她穿上了。 “哎,雪珍,咱们在这儿干什么哪?不是来报到吗?”许秋阳手上闲了下来,终于想起正事了。 “是啊,等点名呢,一个乡一个乡轮着来,再等等吧,应该很快就能轮到咱们了。” 许秋阳便转着脖子四下看:“这来的人可真不少啊!” “可不是嘛,听说有一百多人呢,这是个大工程。”杨雪珍说着,突然一手抓紧了许秋阳的手臂,一手指着前面说:“秋阳,快看,那个小伙子好精神。” 许秋阳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小伙子,不就是刚刚见过的罗建刚嘛! 想到自己刚才那一身邋遢相全都落在那人眼里了,他嘴里不说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笑她呢,她还那么傻乎乎的,连名字都告诉他了,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杨雪珍觉得有点奇怪,这姑娘平时最爱跟她一起看俊小伙了,看到这么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就在那儿呢,没看见吗?” “哦,看见了。”许秋阳没精打采地说。 “怎么样,比隔壁村的朱朝盛还好看吧!”杨雪珍喜滋滋地说。 “这哪儿有得比的,一个是二郎神,一个是二师兄。”许秋阳随口说。 这个时候的她们当然没有看过电视,八三版的西游记也还没有开拍,她们之所以知道西游记,那是因为村子里有个姓于的老秀才,没事的时候喜欢给孩子们说书讲故事,两人小时候经常听,一部西游记讲了整整一年,村里的孩子们对西游记里的经典人物都朗朗上口。 对于二郎神,于秀才的说法是“仪容清秀貌堂堂”,是西游记里长得最好看的男人,用这句话来形容前面的那个男人,两人一致同意。 至于二师兄,杨雪珍拧了一下许秋阳的脸颊:“瞧你这个狭促的嘴巴!”人家朱朝盛不过就是长得白了些胖了些,也是仪表堂堂的俊小伙好不好,长得白胖说明人家里条件好,能吃饱,就因为人家姓朱,就给人起了这么个外号,也亏得人家脾气好才不跟她计较。 “他叫罗建刚,县城来的。”许秋阳恹恹地说。 “咦,你怎么知道?” “刚来的路上遇见了,说了几句话。” 杨雪珍不满地说:“都能跟人家说上话了,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 许秋阳气道:“你打扮成我这模样到他面前说几句话试试!” 杨雪珍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谁叫你都不收拾一下就出来了,你活该!” ☆、9.报到 许秋阳气呼呼的:“你以为我想的啊,还不是因为你跑到镇上去了,我跟你说,我差点儿就来不了了。” 许秋阳摆开架势,正准备好好述说一下这两天来惊心动魄、千回百转的剧情,突然听到高音喇叭响了起来:“安静、安静,下面开始点名了,听到名字的请过来这边报到。”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仰起头,齐齐盯着挂在树上的大喇叭,紧张地等着点名开始。 听到名字的人就走到树下摆着的那张条桌前,与负责点名的工作人员核对清楚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站在指定的位置等着。 很快就点到他们乡的人了,听到几个隔壁村熟悉的名字,杨雪珍突然高兴地说:“二师兄也来了呢!” 许秋阳一看,果然一个白胖的身影正乐颠颠地往桌前跑去。 接着便轮到她们了,点到杨雪珍名字的时候,许秋阳跟她一起过去了。 坐在桌后的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抬头看了杨雪珍一眼,眼镜后面目光一闪,然后呆了一下。 许秋阳撇嘴,小样,看见美女就说不出话了。 小眼镜握着拳按在嘴上,咳了一声:“你就是杨雪珍?” “对!”杨雪珍激动地回答。 “十八岁,安平镇石南村人,父亲叫杨土明?” “没错!” 小眼镜点点头:“行,那你先在那边那边等着。”目光随着杨雪珍转过另一头,好半天转不回来。 许秋阳忍不住提醒他:“那个,眼镜哥,下一个?” 小眼镜脸红红地回过头来,也不好意思抬头看她,直接念起下一个名字:“许秋阳!” “到!”许秋阳大声回答,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细细弱弱的小嗓门,“到!” 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许秋阳的身旁。 许秋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淑美,你这应的是哪门子到啊?” 小眼镜也闹糊涂了:“你们两个,究竟谁才是许秋阳。” 许秋阳连忙大声说:“我是。” 邓淑美小脸涨得通红,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杨支书说秋阳姐来不了了,让我顶上,说,说是来了之后点到秋阳姐名字的时候出来说一声就可以了。” 对水电站的人来说,这些名单都是各个村自己报上来的,临时换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总人数对得上就行,可是这两个人都出现在面前的,那就有点儿难办了,名额数限定在那儿,肯定有一个要被削下去的啊! 小眼镜好脾气地说:“要不你们俩先去商量一下,定好了是谁再过来?” “不用商量,是我先报名的,就应该是我。”许秋阳强硬地说,“淑美,我现在来了,你就先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来。” 邓淑美的眼泪就一滴滴下来了:“为了我的事,我妈给支书家送了十斤花生,如果我就这么回去的话,我妈一定会打死我的。” 杨雪珍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瞪大了眼睛骂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家还稀罕你那十斤花生吗,一定是你们家不要脸,又到我爸面前哭哭啼啼去了吧,我爸这人心软,肯定是被你们哭怕了才让你来的。我告诉你,你在我们面前哭没用,我们才不会理你呢!” 说着转过来对小眼镜说:“领导,这是我的好姐妹许秋阳,我们才是正式报了名的,没她什么事,你快点给我们点完名去那边吧,还有好些人等着呢,别耽误您的工作了。” 小眼镜被她这一声“领导”叫得浑身舒泰,他在单位里就是一颗最小的螺丝钉,年纪又轻,从来都只有被人使唤着干活的份,第一次听到有人恭恭敬敬地叫他领导,听得他全身都飘飘然了,胡乱核对了一下许秋阳的身份,就让她们到旁边等去了。 至于邓淑美,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蹲在树根下,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许秋阳一边寻思着杨雪珍这一套美人计可真好使,一边又觉得邓淑美这哭得也太可怜了一些,忍不住走过去:“哎,你在这哭也没用啊!” 邓淑美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秋阳姐,我不是故意想要跟你争的,是我妈说你不去了,空出了一个名额。” “好好好,这事算我不对,没能给杨支书一个准话,可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我不能让给你,对不起了。” 邓淑美猛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怕我妈,回去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杨雪珍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十斤花生嘛,我回去亲自给你家送回去,总可以了吧!” 邓淑美哭得更大声了,另外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你还想要怎么样啊?” 邓淑美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没想什么,就是,就是觉得好丢脸!哇……” 可是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哭更丢脸,许秋阳和杨雪珍站在她身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小眼镜来到她们面前:“哎,别哭了,少来一个人,多出了一个名额,你想要的话帮你顶上去。” 三人同时一愣,邓淑美更是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许秋阳心里的台词是:卧槽,原来哭也是一大武器呀,到时候要是转不了正式工,她是把杨雪珍拎出来使美人计呢,还是学邓淑美的样子跑到领导们的面前大哭一场? 小眼镜见她们没反应,说了一句:“不要吗?不要的话我问别人了。” 杨雪珍最先反应过来:“要,当然要啊!”再怎么说也是她爸答应了人家的,真去不了她家也没面子,说完又踢了踢还在发呆的邓淑美,“快去登记一下啊!人家都答应要你了。” 邓淑美回过神来,往前一扑,抱住小眼镜的小腿大哭:“谢谢,谢谢,你是大好人啊,是我的大恩人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把小眼镜吓坏了:“赶紧打住,咱们这是新时代,不兴讲旧社会的这一套。” 杨雪珍把脸转到一边,心好累,为什么她要认识这样的人。 反正不管怎样,她们三个人都算是留下来了,接下来一群人被指挥着往山里深处又走了好几里地,到了一处山窝下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带咱们来这里干啥?” 许秋阳仔细看了看地形,周围一圈山脉,植被茂密,地面宽阔平坦,四周荒无人烟,地上都是半人高的荒草,泉水从山上冲下,汇聚成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 好一片荒山野岭,差点儿就没跟后来那个风景优美的白龙湾水电站联系起来。 接着是站长给他们作动员讲话,站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一张黑脸膛,看着挺威严的,他一咳嗽,下面就没人敢说话了。 “大家别看如今这里只是一片荒山野岭,在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奋斗下,就在这个地方,一座全省规模最大、发电量最高的水电站将会拔地而起,成为全省、甚至全国水电行业的标杆……” 人群掌声雷动,人们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能成为全国标杆的建筑的建设者一份子,感觉好骄傲的。 站长那些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的大道理许秋阳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关心的是进来以后的衣食住行问题,可站长讲到最后也没提这茬,可把她急坏了。 许秋阳悄悄撞了撞杨雪珍的手肘:“不是说包吃包住的吗?” “是这么说的呀!” “可是你看看这儿,有住人的地方吗?” “也对哦,那就回去住呗!”杨雪珍不在意地说。 许秋阳苦着脸说:“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怎么回事呀!” 许秋阳趁机把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杨雪珍说了,杨雪珍听了也觉得颇为无奈:“本来还想说你可以去我家住几天的,可是现在这情况,你一回去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是啊,怎么办呢!”许秋阳都要愁死了。 “你们先别说了,快去分组集合了。”邓淑美提醒她们。 原来在她们俩顾着说话的时候,上面已经进行到了分组的程序,一百多个人按照二十个人一组,分成了八组,许秋阳她们三个人一起分在了第五组,朱朝盛也跟他们在一块儿,因为长得够高大体面,所以被选为了暂时组长。 第6节 现在是分组集合,然后再给各组安排不同的工作任务什么的。 第五组的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很快就闹成一团,有个隔壁村的小伙子还不怕死地问许秋阳:“你不是要嫁给我们村的王瘸子了吗?怎么还能来做工?” 许秋阳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你才嫁给王瘸子呢,你全家都嫁给王瘸子。” 朱朝盛好不容易才让大伙儿安静下来:“静一下,现在咱们有个任务,要为我们组取个名字。” ☆、10.艳阳天 “取名字?叫第五组不就得了,还取什么名字啊!” “可不是,真是没事找事。”都是些粗人,让他们干活没问题,取名字这种细致活,那得是文化人干的,就像村里的人生了孩子想取个好听的名字,都会去找念过书的于秀才。 不然的话,就只能取出些土的掉渣的名字了。 “名字是一定要的,刚刚你们没听站长说吗?为了鼓励咱们八个小组力争上游、良性竞争,要把咱们八个小组的名称都做成木牌子,每天挂到荣誉榜上去,哪那个组前一天得分越多,就排在越前边。”朱朝盛认真地说。 许秋阳觉得,朱朝盛这人如果放在学校,一定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学生干部。 “排在前头有什么好处不?能多给饭吃?”这话一出,旁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朝盛踹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一脚:“快别胡说了,好好表现,对咱们大家都有好处,站长说了,到工程结束以后,总分排名前三的三个小组,在最后转正考评的时候有加分!” 一听这话,大伙儿都上了心:“一定得取个响当当的名字,天天挂在最前头,让别人都眼红死。” 一下子“敢死队”、“铁人组”这些名字都出来了,杨雪珍开玩笑说:“既然咱们组是二师兄带队,干脆就叫西天取经队得了!” 许秋阳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一轮红日散发万丈光芒,正与她如今明媚欢快的心情十分相符:“你们看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组就叫做艳阳天吧!” 于是,第五组就有了一个华丽丽的名字——艳阳天。 接下来是去领工具,朱朝盛叫了两个强壮的小伙子跟他一起去供电局开来的那辆大卡车那边去领全组的劳动工具,有锄头、铁锨、镰刀之类的,全都是崭新的好东西,比村里面那些破铜烂铁好多了。 工具人手一份发下来,他们组加上许秋阳她们几个,一共有五个女的,手上发的全都是镰刀,负责割草,今天的工作任务是先在这片荒地中先清理出一块可以住人的地方来。 朱朝盛殷殷嘱咐:“发到各人手上的工具可一定的保管好了,上头都有登记的,谁要不见了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许秋阳随口说:“那我可得在上边写上自己的名字,不然被谁顺手牵羊去了可就糟了。” 话一出口,突然发现别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怎,怎么了?”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你会写字?”杨雪珍问。 许秋阳这才醒悟过来,一时大意,疏忽了,没想起来她原本是应该不识字的,镇上虽然有学校,但农村里愿意花钱让孩子去读书的人不多,特别是女孩子,以后始终都是别人家的人,去读书,那不是白费钱嘛!所以在她周围差不多大的姑娘中,就没几个是认识字的,就连一起来招工的几个小伙子,最多也只念完初小,也就是小学三年级,还没一个是小学毕业的呢,这么多年下来,什么都还给老师了。 但是话已经说了出来,许秋阳也只能硬撑到底了,她把头一昂:“当然会写了,别以为你们上过几年学就瞧不起人,当年于秀才也教过我写字的,你们不知道吗?” 这话也不算说谎,当年于秀才讲完故事之后,确实也兴致勃勃地拿起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个字想教孩子们认识,可那时候孩子们只知道玩,哪里愿意学这些啊,一见他摆开架势,都一哄而散,有多远跑多远了。 杨雪珍狐疑地问:“你真的跟于秀才学过,我记得那时候一说起学写字你就跑的啊!”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写给你们看。”许秋阳蹲下来,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出自己的名字,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然后得意地说,“怎么样?” 邓淑美由衷地赞了一句:“秋阳姐,你真厉害。” 许秋阳扔掉树枝,站起来拍拍手,悄悄的抹了一把冷汗,还好没露馅。 分好工具也就到了中午了,大伙儿在还是一片荒野的工地上吃了公家的第一顿饭,每人两个白面馒头,也是从大卡车上搬下来的,足足两大筐,大伙儿分组排着队去领。 白面哪,邓淑美对着那两个白面馒头又哭了起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白面馒头……” 许秋阳没有理她,她这两天都只有红薯裹腹,胃里早就在冒酸水了,这软乎乎的白面馒头吃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这就是最淳朴的粮食的滋味啊,又香又甜。 人饿的时候,味觉会比品尝灵敏许多,这种平时看起来寡淡无味的馒头,也能被吃出无数醇厚的滋味来,真好吃! 许秋阳大口大口地,一下子就把两个馒头给干掉了,吃完以后走到河边,洗一洗手,捧起清澈干净的河水就喝,足足喝了好几捧,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这胃啊,算是结结实实地被填饱了。 一抬眼,就看见早上见过的罗建刚在下游一点的地方洗手,见他没有看过来,许秋阳也没打算打招呼,抬脚正想走开,忽然听到他喊了一声:“许秋阳?” “叫我?”许秋阳诧异地回头,这人记性倒是好,只说过一次的名字就记住了。 罗建刚指了指卡车下面:“那边有茶水供应。” 许秋阳朝那边看去,果然在车厢旁边有个铝制的大水壶,有人正拿了军用水壶去那儿打水喝,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心中有些恼羞成怒,难道他是想让她用两个手掌去接热水喝吗?真是多管闲事,她有些恨恨地往回走。 这个许秋阳的原主虽然已经退位让贤,但从小被养得实在是太糙了,很多不讲究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一时也改不了,许秋阳也觉得这样挺爽快的,既然条件不允许,那就将就一些也没什么,可这些表现数次落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眼中,就莫名地让她有些不爽了。 本来都已经走开了好几步了,忍不住又回过头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酸呢,而且人家只是好心提醒,又没有什么恶意,自己这么一说,倒显得多么小家子气似的,唉,都怪杨雪珍,自从她在人群中给自己指出这个罗建刚之后,就有些乱了阵脚。 罗建刚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许秋阳想说句什么补救一下,想了想也好想没有这个必要,抬起脚继续往回走,却看见杨雪珍娇娇俏俏地跑过来,两条小辫子在肩膀上一跳一跳的,辫稍上的手绢像是两只花蝴蝶,俏皮又可爱,许秋阳暗自叹了口气,这才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正常该有的样子嘛! 杨雪珍跑过来主动打招呼:“你好,我叫杨雪珍,是第五组的,你跟我们秋阳认识?” “你好,我叫罗建刚,第一组。”说着看了一眼许秋阳,“也是早上才刚认识的,不算熟。” “大家能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这里成为工友,这就是缘分,很快就会熟起来了,你是第一组的组长吧,我刚看见你给他们讲话了,你们组叫什么名字?” “步步高。” “步步高?真好听,我们叫艳阳天。” “你们的名字也不错。” “是吧?那希望以后经常能在光荣榜上看见我们两个组的名字哦!” “嗯,大家一起努力。” 见他们聊得欢,许秋阳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默默地往回走,只听杨雪珍说:“对了,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自己工友用不着客气。” “我的水壶空了,那边有水,可是那个水壶太重,我提不起来,你能帮帮我吗?” “没问题啊,走吧!” 许秋阳回到他们组那儿,大伙儿基本上都吃完了,只剩下邓淑美,一直小口小口地抿着,一脸不舍地将其中一个馒头的最后一小块放进口里,然后小心地拿出一块手帕,把另一个馒头包了起来,收进口袋里。 “你吃一个就饱啦?”许秋阳觉得,就算再来两个,她也还能吃得下呢,果真是没有一点儿姑娘的模样。 邓淑美摇摇头:“我妈说了,公家发的粮食我不能都吃完了,得带点儿回去给我弟吃。”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在口袋上摸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么好吃的馒头,真是好想再咬上一口啊! “带什么带啊,你是来干活的,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干活?快拿出来吃了!”许秋阳恨铁不成钢地说,透过邓淑美,她似乎又看到了原来那个懦弱的自己,想起来都想打那个时候的自己一顿。 “不行的,我妈知道了会打我的。”邓淑美弱弱地说。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就说每人只发了一个馒头,而且吃不完还不许往外带,这不就行了吗?” 邓淑美怯怯地看了一眼村里的其他人:“她会问别人的。” 许秋阳一副大姐大的模样,环视了一圈众人:“回去都不许说,知道了吗?” ☆、11.开工 “不许说什么呀?”杨雪珍盛了热水回来,刚好回来听见这句话,好奇地问。 许秋阳把事情跟她说了,杨雪珍义气地拍着邓淑美的肩膀说:“别怕,你以后也是出来的人了,别啥事都听你妈的,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帮你的。” 邓淑美眼眶又红了:“嗯,谢谢你们。” “那快吃吧,吃完要开工了。”许秋阳帮她把装在口袋里的馒头拿出来塞到她手上。 邓淑美打开手绢包,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许秋阳无聊地四下张望,发现朱朝盛正在趣味盎然地看着邓淑美吃东西,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朝他扔过去:“看什么看,眼馋啦?” 朱朝盛笑了笑没出声,他就是觉得这姑娘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模样太好玩了,跟小老鼠似的,不过没敢说出来,这姑娘脸皮太薄,一个不当心又把人给逗哭了就不好了。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就要开始做工了,今天的任务是要先平整出一块地方,盖一批简易的棚子,作为工程期间他们这些工人们的临时宿舍。 划分好各组的负责范围之后,大伙儿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大家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人,这里的活比起平时在生产队里干的活并不算累,大伙儿说说笑笑的,一晃半天就过去了。 站长说了,哪一组的工作完成得最快最好,晚饭的时候给加菜,此举大大调动了大伙的劳动积极性,转正加分太遥远,还是吃的最实在。 人多力量大,一个下午工作成绩斐然,大片的荒草被割下来,堆到一处,一把火烧干净了,凹凸不平的地方也被平整过了,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供电局的车队运过来的建筑材料,主要是大块大块的洋铁皮,用来搭简易工棚的,这玩意儿轻便、好搭,不用打地基,用完以后也好拆卸。 半天下来,许秋阳他们组的工作是完成得最快最好的,别人说那是因为他们那一片地方是最穷的,个个眼里都盯着那口吃的,豁出命去地干,能干不好嘛。 许秋阳他们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穷就穷呗,又不吃你家大米,反正大伙儿都穷,区别仅仅在于早上熬玉米粥的时候,是放一把还是两把玉米面的问题。 成绩最差的反而是最被人看好的第一组,第一组的人都是来自县上或者镇上的居民,先不说家里条件好不好,起码比其他农村来的好得多,平时吃得好,人也长得精神,穿得也体面,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都看不太起其他农村来的人。 但干起活来就抓瞎了,连锄头是怎么拿的都搞不清楚,经常干着干着,撅在后面的棍子就打起架来,加菜对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转正考评加分也没什么用,他们能进来这里,家里都是有一定能耐的,要不是知道将来稳稳妥妥能转正,谁愿意来吃这个苦头啊! 所以最难管理的,竟然是罗建刚带领的这个第一组。 其他的几个组,陆陆续续都干完了。 这些人早上来的时候,一个个收拾得体体面面,都在笑不修边幅的许秋阳寒碜,可这会儿大伙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能笑谁了,就连杨雪珍,也在烧草的时候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用手一抹,满脸的黑道道,小辫子松了一边,辫梢上的小手绢也成了灰色的了。 一收工,大伙儿嘻嘻哈哈地涌到河边,也顾不上河水冰凉,洗脸洗手洗脚,上上下下一通好洗,最后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排队去领今晚的晚饭。 路过第一组的工地的时候,许秋阳发现他们还没干完,有几个县城来的姑娘家还闹起了脾气,甩手不肯干了,作为组长的罗建刚一边要带头干活,一边还要安抚人心,自个儿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许秋阳的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解气,干起活来还是人人平等的嘛,凭你再出众的人,也有狼狈的一天。 工地的食堂还没建起来,工人们第一天上工,也没带吃饭的家伙,不方便分发一些汤汤水水的食物,因此晚饭吃的还是馒头,两个白面馒头搭一个玉米棒子,许秋阳他们组的奖励是每人多分一小袋榨菜。 手掌那么大的油纸包,包着十几根婴儿小手指头粗细的榨菜条,上面还撒着红红的辣椒粉,香香辣辣的可下饭了,就着一根能吃下一整个大馒头。 许秋阳只吃了两根就舍不得吃了,照原样包起来放好,留着后面几顿吃。 各组组长在吃饭的时候被召集到一起开会,有人还嘀咕了一句:“他们该不会是开小灶去了吧!” 杨雪珍不屑地白了那人一眼:“就算是开小灶那又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当组长去啊!”一开始就说了,这组长只是临时选出来的,能不能继续干下去,还是要看以后的表现,表现不好随时换人。 杨雪珍作为干部子女,最讨厌别人说这种话,人家付出比你多,得到更多的资源是应该的,有本事你自己也去当干部呀。 被怀疑去吃小灶的朱朝盛愁眉苦脸地回来了,小灶没吃着,倒被安排了一个令人为难的任务,在工人临时宿舍盖起来之前,每个组的人都可以先回家住,但每天晚上每组必须留下一个人值夜,看守材料。 这大冬天的,露宿荒郊野外,谁乐意啊! 要是只有一两天,他这个组长一咬牙也就守下来了,可这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粗略估算一下,这片临时住宿区能盖得起来,起码也要一个多月,只好组里这几个男人轮着来了。 朱朝盛说了这事,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表态呢,许秋阳就先站出来了:“多大事啊,不就守夜吗?我来!”她正愁住宿的事没法解决呢,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朱朝盛立刻说:“不行,咱们组又不是没男人了,怎么能让女人来守夜。” 其他人也立刻表示,作为一个男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让一个女人来干这活。 第7节 许秋阳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呀,又不是不能睡觉了,我还省得来回走了呢,路挺远的。” 朱朝盛正色道:“你别以为就是睡个觉那么简单,这大冬天的,山风多厉害,吹上一夜能把耳朵都冻掉的,你一个姑娘家,身子骨能受得了?再说了,这荒山野岭,晚上说不定会有狼啊、蛇啊什么的,你不怕?” 许秋阳有点迟疑:“不、不怕吧,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咱点个火堆,狼也不敢来啊!” “反正不行,女的不能留,今天第一天,我是队长,我先留下,以后几个男的轮流来。” “可是我不住在这就没地方去了呀!”许秋阳说,“反正你们都知道,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妈把我卖给王瘸子了,我是逃出来的,要真的回去了,肯定得被关起来再也出不来了,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容身之地吧!” “这个……”朱朝盛这回为难了,“要不你这几天先去别人家住?” “谁家?这年头谁家都缺屋子,哪来的地方收留我,去你家吗?你能保证王瘸子和我妈来抓我的时候一定护着我?” 朱朝盛不敢保证,他可以收留许秋阳,但如果人家真的找上门来,他也不敢拦着,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他要拦也不占道理。 许秋阳挥挥手:“行了,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回家去,要真的想帮我,明天就给我带条被子,我在这儿还指不定要住上多久呢!” 杨雪珍担心地拉着许秋阳:“你真的行吗?别逞强啊,咱们可以再想想别的法子的。” “我没事的,你们都放心好了。”再难她也得撑住呀,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在这儿站稳脚跟,以后的日子就算是海阔天空了。 “那你千万别硬撑,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 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回去找找,有没有一些不要的衣裳,明天带过来给我替换,铺盖什么的也要一套,以后等发了工钱,我再做新的还给你。” “说什么还呀,你放心吧,需要用到的东西我明天都会给你带来的,你只管安心用着,我还不至于就差你那点东西了。”杨雪珍眼眶有点红红的,她这个姐妹投胎投上这么个家庭,也太惨了点。 邓淑美掏出她剩下的一个馒头,今晚口粮发得多,她确实是吃不完,倒不是故意省下来的。把馒头塞给许秋阳:“这个你拿着晚上吃,天冷,肚子饿得快!” 许秋阳笑道:“不怕你妈打你了?” 邓淑美也笑着说:“她不知道。” “那行,谢谢你啊!”许秋阳接过馒头,笑容满面地目送自己组里的小伙伴们陆续离开,最后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堆铁皮板上,叹了口气,这漫漫长夜,要熬过去可真不容易啊!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罗建刚从许秋阳面前路过,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又奇怪地回过头来:“你怎么还不回家?” ☆、12.守夜 守夜的名单由各组组长写了交上去,给上面的领导看一眼就行了,许秋阳这个名字男女皆可通用,领导也没仔细分辨,随意看了一眼就点头同意了,现在供电局来的领导都已经离开,各组的组员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偌大的工地一下子安静下来,四下黑黝黝的一片,荒郊野外阴森恐怖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今天第一天,留下来守夜的大部分是组长,罗建刚是上面指定的负责人,他正想召集各人过来安排一下守夜的注意事项,突然就看见了蹲在角落里的许秋阳。 “天都快黑透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罗建刚奇怪地问。 许秋阳朝他咧嘴一笑:“今天我守夜。” 罗建刚怒了:“你们组怎么搞的,没男人了吗,怎么安排个女人守夜?” “同志,妇女也顶半边天啊,别看不起女人啊!” 罗建刚没心思听她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闹,你们组长呢,让他换个人。” “没人了,全都走了。” 罗建刚皱紧了眉头:“那你也赶紧走吧,这儿少你一个人也没什么。” 许秋阳低下头,用脚尖一下一下地戳着一截草根:“我不走。” “快走吧,我帮你跟他们说一声,没事的,这守夜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个姑娘家,真不行。”罗建刚苦口婆心地劝她。 “我真没事,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留下来的,我不会拖累你们。” 罗建刚也急了:“这不是拖不拖累的问题,这活儿就不是女人该干的,你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天黑透了就走不了了。” “我说了我不走!” “你这人怎么回事,守夜是件好玩的事吗?都说了让你回去,不算你们组缺勤了,还非要留在这儿干嘛呢!” “别人都能守,我怎么就不能守了,你就不能把我跟他们一视同仁,同等对待吗?”不知怎么的,许秋阳就是不愿意跟他说出她要留下来的真实原因,跟谁说都可以,甚至还可以在别人面前装疯卖傻扮得更可怜些,可对着他就是不行。 在他面前,她已经丢尽了脸,难道连最后的一点点尊严,也不让她留下吗? 罗建刚简直被她这倔脾气给气坏了:“简直是不可理喻,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算我多管闲事!”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许秋阳往材料堆里更避风的地方缩了缩,紧紧地抱着双腿,不浪费身上一星半点微薄的热量。 许秋阳看见,罗建刚把其他留下来守夜的人召集到一起,说了几句什么,期间还朝她这边指了指,顿时好几道目光一起看过来,她垂下头,假装不知道,暗暗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熬过去就好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人群很快散了,许秋阳发现四组的组长拉住罗建刚,两人头靠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罗建刚突然又抬起头往她这边看过来,许秋阳的心沉了一下,这四组的组长肯定是知道她家里的那些破事的,刚才他们组在讨论的时候肯定也被他听见了。 不用说,这两人现在绝对是在说自己的事呢!真是的,两个大男人这么八卦有意思吗? 心底涌起一阵悲凉,呵呵,最后的一层遮羞布也被彻底地撕开了,这样也好,以后在他面前就用不着遮遮掩掩,也能更加坦荡了吧,说话做事也就不会再因为心存幻想而失态了,这样也挺好的。 其实不管是哪个世界里的许秋阳,打心底里都是有点自卑心态的,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所以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值得被人爱。 像罗建刚那样的人,将来肯定会娶一个像其他几个来自县城的姑娘那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至不济也是杨雪珍那样朴实可爱的农村小妞,像自己这种的,在他眼中,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性别之分,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可怜的工友吧! 自己在这小肚鸡肠的纠结这个、计较那个,简直就是庸人自扰。 罗建刚跟四组组长分开后,居然往许秋阳这边走了过来,许秋阳既然已经想通了,先前那些患得患失的小心思也就荡然无存,坦然地抬起头望着他:“我的大组长,又有什么事?” “我去白水村,你去吗?” “去那干嘛?不是要守夜吗?” “守夜有人留着就行了,我二舅家在这儿,我过去洗澡,再借床被子。”县城人讲究,每天都要洗澡,再加上今天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赶路,下午又干了半天的活,不洗一下全身都不舒服。 “哦!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许秋阳回答,她倒是也想洗啊,身上到现在还满是猪屎味儿呢,可也要有条件才行啊!平白无故的,谁让你去家里洗澡? 罗建刚皱眉:“你不洗一洗吗?早上见你就一身味儿,又干了一天的活,你也忍得了?” 许秋阳心头的火“嗖嗖”地窜了出来,早上有味儿你早不说,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啦,就你香,你全家都香! “我家在白水村没亲戚。”其实细算起来还是有个远方亲戚的,要是平时处得好,借地方洗个澡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李桂芳什么人哪,又抠门又会算计,什么亲戚都早被她得罪光了。 “走吧,到我舅家洗。”罗建刚说。 “你确定?”许秋阳狐疑地看着她。 “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走了啊!”说完扭头就走,一副她要是不跟上来就不再管她的模样。 许秋阳跳起来:“去,当然去啊!”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去,“嘿嘿,那就麻烦你啦!”能洗当然比不洗要好多了,虽然没有衣裳换,好歹洗一洗也会松快一些,没毛巾也不怕,口袋里还有今天用过的杨雪珍的脏手绢呢,搓一搓就能当毛巾用。 罗建刚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不过脚下的步子却配合着许秋阳的速度稍稍放慢了一些。 “哎,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许秋阳没话找话说。 罗建刚脸色不虞:“突然吗?我不是一直对你挺好,有人自己不领情罢了。” 许秋阳嘿嘿一笑:“刚才那不是死要面子没想开嘛,对不起啊,我觉得你特别有当领导的潜质,当领导的都会这样事无巨细地关心下边的人,说不准你将来能当上咱们的站长呢!” 罗建刚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站长就算了,到时候能顺利转正留下来就不错了。” “你现在都是组长了,转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你今天也看到了,我那组的人可不好管,特别是那几个男的,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我现在呀,一天就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许秋阳没想到罗建刚居然会跟她说这些,挺有些受宠若惊的,以前念书的时候她由于成绩好,也经常被老师拎出来当班干部,可她的性格温和,根本不适合管人,经常被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欺负,特别能理解这种心情。 两人就这事聊了起来,没想到还聊得挺好的。 到了罗建刚的二舅家,才知道原来他二舅是白水村的村支书,家里条件挺好的,看见罗建刚带了朋友过来,赶紧忙前忙后张罗起好吃好喝的来。 罗建刚赶紧拦住:“我们在工地都吃过了,就是来借个地方洗澡的。” 他二舅妈又赶紧去烧水:“随便洗随便洗,热水管够。” 罗建刚打了一桶热水让许秋阳先洗,她是第一次在这种农村的洗澡间里洗澡,但原身却是用惯了的,记忆还在,很快就熟门熟路地洗完了,一桶热水,从头到脚,连头发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再把换下来的衣裳好好地抖一抖,把沾上的灰尘都抖净了才穿上身,自我感觉全身清爽,舒服极了。 出来的时候罗建刚递给她一件旧棉袄:“我表姐以前穿过的,借你穿两天,别老穿着你这件破线衣四处晃荡了。” “破线衣怎么了,丢你脸了?”许秋阳想清楚两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之后,脸皮就厚了起来,自我调侃起来也不脸红了,一边说一边抢过棉袄穿在身上,她的破线衣丢不丢脸不知道,不挡风是真的,白天有太阳还行,一到晚上,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要没有棉袄,这一个晚上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罗建刚没有在他二舅家过多逗留,飞快地洗了个澡,借了一床被子,就带着许秋阳匆匆地回去了,毕竟有责任在身上,不好耽搁太久。 许秋阳其实有点儿想厚着脸皮问问能不能帮她也借一床被子,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被子这种比较贵重的东西还是很少有太多富余的。 没想到罗建刚倒是主动解释了起来:“刚刚问过他们,没有多余的被子了,要不等会回去问问其他人,能不能多借一床。” ☆、13.被子 “不用不用!”许秋阳连连摆手,“我看工地里有遮材料用的油布,我扯两块过来挡挡风就好了,一晚上很快过去的。” 罗建刚便不再说什么,就算再关心女同志,他们的关系也还远远没到足以让他把自己的被子让出来的程度,她有困难,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会帮忙,但把自己的被子让给她,自己挨冻,那也有点说不过去。 回到工地,许秋阳发现他们已经把篝火点了起来,点了两个火堆,一左一右,分别在材料堆的两侧,正好可以从两旁守着材料。 火堆旁边还捡回来了一大堆干树枝,足够烧一整个晚上的了。 看着烧得旺旺的火堆,远远地就感觉到了一阵暖意,许秋阳心中欣喜,看来这一个晚上也没有那么难熬过去嘛! 来这儿做工的都是本县的人,或多或少跟附近的人都能沾点亲带点故,许秋阳跟着罗建刚去亲戚家洗澡的期间,其他人也各自去借了被子回来,绕着火堆摆了一圈的铺盖。 其中一个火堆旁还留着两个空位,想必就是留给她和罗建刚两个人的了。 许秋阳学着别人的样子,拖了一块铁皮过来垫在地上,然后再去材料堆里扒拉过来两块油布,一块垫在铁皮上,另一块准备待会睡觉的时候用来裹在身上。 罗建刚过来的时候,留给他的位置就只有能放一块铁皮那么大的地方了。他看看旁边毫不在意的许秋阳,心里也明白在这种时候还考虑什么男女避嫌的问题确实没什么意义,便把自己的铺盖挨着许秋阳的油布放好。 为了避免火堆在半夜熄灭,罗建刚按照顺时针的顺序安排每个人守夜一个小时,负责给火堆添柴禾和留意周围的情况,时间到了之后要叫醒旁边的人才可以入睡。 他这人还是挺大公无私的,给自己安排的守夜时间是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也是人最困的时间。 在他之后才轮到许秋阳,她是最后一个,守完之后就直接天亮了。 大伙儿今天都累了一天,眼下也没什么娱乐,随意聊了会儿,便各自钻被窝睡下了。 罗建刚也想抓紧时间早点睡觉,可隔壁油布那儿一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声儿不大,却吵得人心浮气躁的。 忍不住探头望过去,只见许秋阳并没有躺下,而是盘腿坐在油布上,用另一块油布把自己裹得弥勒佛似的,面对着火堆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油布里一直传来细碎的响动。 “你怎么不睡?”罗建刚问了句。 许秋阳转过头,双手捧着一个馒头,小口小口地啃,小老鼠似的:“还不太困,待会就睡。”其实她前两天都没睡好,早困得不行了,就是身下的铁皮太冷,油布也不保暖,一躺下去就跟躺在冰块上似的,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把邓淑美送她的馒头吃了,说不定还可以暖和些。 第8节 “吃完快点睡吧,别吵着别人了。”罗建刚说完,把头缩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一定一定,马上就睡。”许秋阳连连点头,那油布的声音吵得人更难受了,罗建刚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许秋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困得实在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就睡了过去,临睡着之前依稀还提醒过自己,千万不要贪图温暖,睡着睡着给滚到火堆里去了,烧着了自己没问题,问题是身上还穿着别人的棉袄呢,万一烧坏了拿什么还? 可是趋近热源是人的本能,她倒是没有滚向火堆,而是往罗建刚的被窝里滚过去了。 刚钻进人家被窝里,罗建刚就醒了过来,伸脚把人踢了几下,愣是没把人踢出去,对方还死不要脸地越蹭越近,几乎都要靠到他的身上来了。 罗建刚忙用手去推她,小声说:“许秋阳,你干嘛!” 人没推开,反而被人一把抱住了手臂,许秋阳“吧唧”了一下嘴巴,嘟囔了一句:“外婆,你身上好暖。”亲热地把脸挨在他手臂上,又睡死了过去。 罗建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使劲把手臂抽出来,离她远了点儿,谁知道她又不知疲倦地凑了上来,罗建刚一直往外挪,挪着挪着差点儿都挪到被子外边去了。 他叹了口气,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快要轮到他守夜了,索性起身,披上外套,走过去拍了拍正裹着棉被瞌睡的那人的肩膀:“到我了,你快睡吧!” 那人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了他一眼,直接往下一倒,就打起呼噜来。 罗建刚回头一看,许秋阳已经把他的整张被子都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身上,把自己裹得跟一只蚕蛹似的,睡得正香呢! 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她这一招鹊巢鸠占倒是玩得炉火纯青啊! 许秋阳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天光大亮了,她全身裹在温暖的被子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现代的日子呢,抬头看见碧蓝的天空,脑子有些不清楚,怎么睡到野外去了,难道是在露营吗? 身旁陆续有人走过,耳旁传来拖动铁皮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许秋阳猛地坐了起来:“糟糕,我还要守夜呢!” 还守什么夜啊,火堆已经灭了,其他人全都起了身,铺盖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她的那两张油布,乱七八糟地耷拉在旁边,而她现在裹着的这张被子的主人—— 罗建刚背对着她站在河边,对着初升的朝阳,有节奏地伸胳膊踢腿,他在做早操? 许秋阳看到他那一本正经的动作就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赶紧爬起来,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拿去跟别人的堆在一起,然后麻利地收拾好油布和铁皮,有点讪讪地走到罗建刚身边。 “那个,罗同志,昨晚谢谢你把被子借给我盖啊!” 罗建刚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借?说得倒是好听,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硬抢的啊! 他没穿棉袄,蓝色的卫生衣外面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手织毛背心,整个人比许秋阳高了一个头,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瘦弱,薄薄的卫生衣下,可以看得出来手臂上突出的肌肉线条。 “轮到我守夜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呢,让你帮我守夜,呵呵,这多不好意思啊!” 罗建刚一肚子气,抢他被子害他挨冻也就算了,该轮到她守夜的时候,还睡得像一只猪似,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好意思说!不过这些话说出来显得他多没风度似的,罗建刚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瞎好心了,就该离她远远的。 “今天天气真不错,你每天都这么早起来锻炼吗?这是个好习惯啊,多运动对身体好。” 这个女人怎么话这么多呢,罗建刚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点着自己的眼角对她说:“你快去洗脸吧!” 许秋阳一摸自己的眼角,一大块眼屎沾在上面,立刻落荒而逃:“那个,我先去洗脸了。” 罗建刚看着她的背影,笑出了声,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 许秋阳用河水漱了口,洗干净脸,沾着水把一头乱毛撸顺,编了个辫子在脑后,往回走的时候其他回家睡觉的工人也已经回来了。 工地规定的早饭时间是七点半到八点,迟到了就不再提供食物,为了这顿早饭,一般人都不会迟到。 杨雪珍给她带来了好多东西,包裹太大,她一个人抗不了,特地让她哥帮忙用自行车送过来的。 许秋阳拆开一看,忍不住抱着杨雪珍啃了一口:“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将来谁娶了你可真是行了大运了。” 东西准备得很齐全,除了被子枕头之外,还有一块旧毛毡,睡觉的时候用来垫在身子下面,防寒又保暖;换洗的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不少,虽然不是新的,可是洗得很干净,不是随便拿一些穿得不要的来充数的。 杨雪珍说:“昨晚你没衣裳换,我就没说,我大姨嫁到了白水村的,你以后晚上收了工可以到她家洗澡。” “太好了,谢谢你啊!”许秋阳没好意思告诉她昨晚她是去了罗建刚亲戚家洗的。 “还有这件棉袄,虽然有点薄,你先将就穿着,找不到别的了。咦,你身上这件哪来的?”杨雪珍抖出一件棉袄说。 “昨晚实在太冷,问别人借的。” “谁这么好心啊,这件是女人的棉袄,是特地到村子里借的吧!” “是啊,就是那个,罗建刚啊!” 杨雪珍的眼里闪着小火花:“哦,他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热心的人,昨天还帮我打水来着呢!”忽然话音一转,严肃地问许秋阳,“你昨晚跟他一起守夜了?” “啊,怎么了?” ☆、14.八卦 杨雪珍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话啊?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许秋阳有点心虚,特义正辞严地说:“没有,什么都没说,累死了都,光顾着睡觉了。” 杨雪珍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许秋阳不忍心,又问:“你想知道他什么啊?” 杨雪珍在她耳边悄声说:“你有机会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对象呗!” “干嘛要我问啊,我跟他又不熟,你自己不会问?”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就帮我问问啦!” 许秋阳低头看看她给自己带来的东西,喝水的口盅,吃饭的搪瓷饭缸和筷子,还有洗脸的毛巾都准备好了,确实是对自己挺好的,这点小忙都不帮好像有点忘恩负义啊。 “好吧,我找个机会问问,不过别这么着急啊,这么急吼吼地问好像咱多上赶着似的。” “嗯,假装不经意地提一下就行了。” 说着两人拿着饭缸去领早饭,今天的早饭有粥和大白菜馅包子,热乎乎的粥水下肚,整个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了,趁着还没开工,许秋阳换下罗建刚借给她的那件棉衣,准备拿去还给他,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完成杨雪珍交代的任务。 她这个人心里存不住事,一想到还有事没做完心里就不舒服,只想着快点完成。 罗建刚也刚吃完早饭,正在河边洗饭缸,见她过来问了一句:“还有事?”昨晚天太黑没看清楚,现在仔细看看,这姑娘收拾干净了也挺能看的,脸盘小小的,鼻子嘴巴都小,就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几乎占了半张脸。大概是昨晚睡得好,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灵动得很,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纯净得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动物,水汪汪的。 就是皮肤黑了些,还糙,被风吹得都皲裂了,应该抹点擦脸油,要是养白了再换上一身时髦的衣裳,准是一个漂亮姑娘。 这想法在罗建刚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过他马上就丢开了,并为自己私自对工友的评头品足而惭愧不已,不管别人长得怎么样,都应该对工友平等对待,怎么能挑剔别人的相貌呢? 许秋阳把棉袄递给他:“我朋友给我带衣裳来了,这件先还给你吧!” 罗建刚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花棉袄,好看是好看,可一看就不抗冷。 杨雪珍家里的条件比别人好,可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怎么说他们石南村是整个县最穷的呢,村支书也比别村的支书穷,别人过冬只有一件棉袄,杨雪珍好一些,做了两件,但除了她身上的那件是新做的,现在给许秋阳的这件,是用以前的老棉花重新絮的,也薄得多,她准备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才穿的,现在许秋阳没衣裳穿,便拿出来先救急,虽然薄了一些,但也总比没有好。 罗建刚没接她的棉袄:“穿过的衣服不洗一洗就还给别人吗?” “才穿了一个晚上,再说了,棉袄不好经常洗,洗多了就不暖和了。” “那你就多穿几天再洗呗!”罗建刚说完,拎起洗干净的饭缸转身就走了。 “啊?”许秋阳楞了一下,好像他说得也有点道理?不管了,既然人家愿意借,她就多穿几天再说,刚脱下来一会儿,就已经觉得有点冷了,这倒春寒啊,还真有点猛。 “哎,罗建刚,等一下!”许秋阳突然想起还有话没问呢! “嗯?”罗建刚回头看她,目光温和。 “呃,那个……”许秋阳有点语塞,说好了假装不经意呢?眼下这个情况怎么不经意得起来?算了,破罐子破摔吧,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干脆直接问了求个心安,“你有对象吗?” “什么?”罗建刚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哪有刚认识就问别人这种事的?又不是他们街道里那些闲着没事专爱给人胡乱牵红线的大妈。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许秋阳难得地红了脸,眼光四下乱瞟,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没有。”说完罗建刚自己也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真的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不是那种喜欢给人做媒的大妈,那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好奇?这么说她很关注自己? 想到这里,罗建刚不知怎么的也有点慌,急急说一句:“快要开工了,我先走了。”然后匆匆离开。 罗建刚今年刚满二十,十八岁高中毕业,然后在家待业了一年多,第一次参加工作,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但心中对于自己未来妻子的形象还是有所幻想和期待的。 应该就是那种长发披肩,长得白白净净,性格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吧,反正无论如何,不会是许秋阳这种,她也太不讲究了,比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讲究。 听到他说没有,许秋阳不知道为什么就很高兴,虽然不管怎么样也轮不上自己,但这个男人还是没主的,这件事儿就让她很高兴。 她兴致勃勃地回去告诉杨雪珍:“他说他还没有对象。” “真的吗?太好了!”杨雪珍欢喜道,随即又问,“怎么那么快就问到了,你怎么问的?” “就直接问的啊!” “哎呀,你怎么能直接问呢,那得多丢脸啊!”杨雪珍捂着脸说。 “怕什么,他又不知道是你问的,要丢脸那也是我。”许秋阳不在意地说。 “那倒是。”杨雪珍点点头,“哎,那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这可不好说。”许秋阳说着往第一组那边看去,罗建刚身边正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呢,他们组那些个姑娘都喜欢往他身边凑,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真讨厌!”杨雪珍也满是怨念地瞪了那些姑娘一眼,“他们组没别的男人了吗?干嘛都巴着他一个人不放?” “我们组也有别的男人啊,我觉得二师兄就不错,你看呢?” “二师兄你就别想了,眼珠子都长在邓淑美身上呢!”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见?”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二师兄特地来我们村口等着她一起走呢,说什么一块儿走路热闹点儿,他们村还有两个姑娘也是我们组的呢,也没见他等她们。”杨雪珍八卦地说。 这个年纪的青年男女,浑身的荷尔蒙无处发泄,悄悄讲些小小的八卦也能让人无比满足。 许秋阳感慨地说:“真没想到咱们的小淑美还这么有本事啊!” 杨雪珍突然笑了一下:“你看啊,淑美那么瘦,二师兄得有她两个大吧,晚上躺在一起,不会担心把她给压坏吗?” “你好不要脸!”许秋阳伸手去挠她痒痒,杨雪珍当然要反击,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 远处的罗建刚也忍不住转过头看了这边一眼,这姑娘还真看得开啊,都混成这个模样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笑着笑着,许秋阳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问:“对了,你昨晚回去看见我们家怎么样了?”她就这么逃了出来,留下一个烂摊子,不知道收拾得怎么样了。 “哦,你家的大肥猪跑了出来,追了好半天才追上,掉了不少膘,可把你妈心疼坏了,还有你家的门锁,被你弟砸坏了,你妈在你家门口骂了半天。” “那她没打我弟?” “你弟入伍了呀,昨天下午就运兵了,她哪敢打呀,打坏了去不了当兵怎么办。” 许秋阳放下心来,昨天多亏了许东来她才能逃出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许东来了,现在他能顺利地去当兵,她就不怕了。 “那王瘸子没来闹事?” “来了呀,我听说带了几个人,拎着锄头扁担气势汹汹地过来的,说什么要不给人,要不就赔粮食。” “那怎么办?”许秋阳知道粮食家里是肯定拿不出来的,年前那些,早就进了一家人的肚子了,后来的这些,依着李桂芳的抠门性子,入了她的手的东西就别想再漏出来。 第9节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被你妈撒泼打滚给混过去了呗,听说王瘸子是一点便宜也没讨到,还丢了大脸,对了,秋阳,他知道你来了这儿干活了,不知道会不会到这儿来闹啊!”杨雪珍有点担心地说。 “不会吧,我又没拿他的东西,他来闹我也没法还他呀!”许秋阳说,“实在不行我给他立个字据,以后发了工钱慢慢还他呗!”指望李桂芳放血那是不可能的了,看来还债这事还得着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如果能换来以后的安稳生活,这几年辛苦一些,咬着牙把债还了也是值得的。 “最怕他要的不是钱,而是来抓人!” “不会吧,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旧社会,他还能强抢民女吗?” 杨雪珍也觉得有道理:“嗯,你别怕,就算他来抓你,咱们这儿这么多人,也不能让他给得逞了。” 正说着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戏码居然真的要上演了,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许秋阳,你快躲躲吧,王瘸子带着人抓你来了!” ☆、15.闹事 许秋阳吓了一跳:“不会吧,真的来的这么快?” 杨雪珍也紧张地说:“那怎么办,秋阳,要不要先去躲起来啊!” 许秋阳看了一眼四周,苦笑:“躲什么躲,你看哪有可以躲的地方啊,算了,始终都要面对的,我想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求财罢了,干脆大家面对面说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远远能看到王瘸子领着几个本家兄弟,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过来了,许秋阳走到朱朝盛跟前:“组长,那边有人来找我,我先过去一下。” 朱朝盛直起腰看了那边一眼,担忧地说:“秋阳,这……” “没事,估计就是来讨债的,我能处理。”许秋阳说。 朱朝盛犹豫了一下:“那你当心些。”在他心里,这是属于别人家的家事,他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好多管闲事。 许秋阳往王瘸子他们来的方向迎了过去:“你们找我?”看清这个王瘸子的模样,许秋阳差点儿连隔夜饭也吐出来了,真不知道李桂芳是怎么想的,自家如花似玉,好吧,算不上如花似玉,但怎么说也是青春年少的大姑娘,嫁给这样的一个糟老头儿,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还不如好好地对待她这个女儿,自己以后在水电站站稳脚跟,有了稳定的收入,自然也会帮扶家里的,那样不是更好吗?非要闹得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也是没谁了。 一身酒气的王瘸子没有开口,反倒是他身后的一个猥琐男人先说话了:“小嫂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明明说好了收了稻谷就过门的,怎么说跑就跑了呢?还要害得我们哥几个大老远地跑来找人,也就我大哥脾气好,不跟你计较,现在你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就算了,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许秋阳冷着脸道:“跟你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你送到我家的粮食,折合多少现钱,我现在就写个欠条给你,两年之内,我保证一定会连本带利还清,怎么样?” 王瘸子瞪着赤红的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谁稀罕你还钱,我今天就非要人不可了,兄弟们,给我把这个不安分的臭婆娘捆起来,带回家去。” 那几个男人就要动手,杨雪珍冲出来挡在许秋阳的面前:“谁敢!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随便抓人可是犯法的。” “我呸,管教自己家的婆娘也是犯法吗?我还就不信了,快动手!” “不要脸,谁是你家婆娘了,结婚了吗?有结婚证吗?”许秋阳气得双手发抖,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收了我家的聘礼就是我家的人,汉子管教婆娘,天经地义,政府也管不着。”王瘸子说着,上来就要亲自动手去抓许秋阳。 许秋阳也不是好欺负的,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镰刀:“你别过来,再过来我一刀砍死你,我就算去坐牢也不会嫁给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杨雪珍大声喊:“喂,你们都是死人啊,咱们的工友被人欺负呢,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忙?” 周围早围上来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几个男的听了杨雪珍的话跃跃欲试,可接着又听那王瘸子带过来的人说:“去去去,这是我们老王家的家事,你们没事别凑和。”便又犹豫了一下。 许秋阳怎么说也是个女流之辈,那王瘸子虽然瘦弱,但毕竟是男人,体力上占了优势,很快便扭住她拿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板上了她的肩膀,许秋阳看见他那只脏手放在自己身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出现在眼前,捏起王瘸子的肩膀,只听“咯”的一声,王瘸子的那条臂膀就软软地松弛了下来,罗建刚另一只手一拳挥出,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下巴上,王瘸子整个人就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死活未知。 一个跟着王瘸子过来的男人突然杀猪般地尖叫起来:“救命啊,打人啦,打死人啦!” 杨雪珍“呸”了一声:“谁叫你们闹事来着,打死也活该!”她两眼冒红心地看着罗建刚,刚才那一拳,真的太有男子汉气概了。 罗建刚威严地打断了那人的叫嚷:“嚷什么,人还没死呢,麻溜地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打了人还想让我们走?没那么便宜的事,叫你们领导出来,给人还是赔钱,总要给我们个说法!” 罗建刚笑了:“要说法?行啊,今天这儿我说了算,你们是要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就上派出所,你们可以告我打人,我还要告你们强行抢人呢,我们这是正当防卫,这里这么多人都是见证!” 今天站长没来,只派了个小眼镜过来监工,见出了事,早就吓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哪里还敢站出来说话,罗建刚说他说了算,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有几个年轻人早就看不惯这些人欺负一个姑娘了,一时没敢出头而已,这时也纷纷附和起来:“对,把他们抓到派出所!” 那男人有点儿怂了:“那,那私了怎么说?” 罗建刚举了举拳头:“私了就看看谁的拳头硬,你们只管放马过来,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他长得挺斯文的,看起来也不是虎背熊腰那种人,可不知怎么的,举起拳头的时候,倒是有一股平时看不出来的狠劲,让人胆寒。 杨雪珍激动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这才是真正男人的样子啊,她这辈子以前见过的男人都弱爆了好吧! 许秋阳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一面,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出头,一时间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那男人怂了:“好,打人的事我们可以不计较,但这个女人我们要带回去,这是我们家花钱买的媳妇。” 罗建刚冷笑:“现在是新社会,这种买卖包办婚姻的事是犯法的,你们要是不怕坐牢,就只管闹下去,但许同志既然来了我们水电站,就是我们电站的人,我们是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同志不受伤害的。” “那就算不给人,也得赔钱吧,难道我们的聘礼就打水漂了?” “谁拿了你们的钱你们就找谁要去,别想着再来闹事,下次就不是挨一下打这么简单了。” 工地里的工人们个个摩拳擦掌:“刚哥,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扭到派出所去,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也敢肖想咱们水电站的姑娘,忒不要脸了。” 王瘸子艰难地爬了起来,指着许秋阳直跳脚:“臭婆娘,你别得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老许家吃了我的,统统都要给我吐出来,我们走!”一瘸一拐地带着他那几个人离开了工地。 许秋阳全身一松,趴在杨雪珍的肩膀上就大哭了起来,她刚才是真的害怕了,怕得全身都在发抖,如果不是罗建刚,可能真的就这样被王瘸子抓回去了,她一开始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以为那些人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抓人,没想到现在的人心里面并没有太强的法律意识,她要是真被抓了,可能连帮她报警的人都没有。 罗建刚挥挥手,大声说:“都散了啊,赶紧干活去,干不完活大伙都吃不上饭。” 人群很快一哄而散,罗建刚看了痛哭失声的许秋阳一眼,想了想还是没说话,抬腿刚想走,杨雪珍叫住了他:“今天的事,太谢谢你了。” 罗建刚摆了摆手:“没什么,看不惯他们欺负人罢了。”说着看了看依旧哭得不成人样的许秋阳,皱了皱眉说,“不过这次虽然没事了,也不代表那些人就会善罢甘休,你还是让你朋友当心一些。” 杨雪珍连连点头:”我们会的。” “嗯,我先去干活了。” 事情算是平息了下来,直到下午站长怒气冲冲地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工地上,大喊了一声:“让罗建刚和许秋阳来见我!” 许秋阳战战兢兢地站在站长面前,倒是旁边的罗建刚安慰她:“没事,彭站长就是看起来凶一些,其实人很好。” 人很好的彭站长用力一拍树干,枯叶“簌簌”地落了两人一头:“好啊,臭小子,长出息了,还学会打人了。” 许秋阳连忙说:“站长,不是的,都是因为我……” 罗建刚打断她的话:“我们是正当防卫,是他们先打人的。” 彭站长大喝一声:“那也不能打人,万一真的伤了人,还真让我上派出所捞你去?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许秋阳眨了眨眼睛,听起来这两人像是老相识? 罗建刚不太甘愿地认错:“行,算我错了,我不该打人,可那些人确实是该打,现在都新社会了,还搞封建包办那一套,您见了也会生气。” “听说你还能做咱们水电站的主了?” 这下罗建刚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我这不是吓唬他们的嘛,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帮助同志啊,加入了咱们水电站,就是咱们的一份子,当然要帮着自己人了。” ☆、16.保护 许秋阳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站长,都是我不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要罚就罚我吧,罗同志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同志,不应该怪他。” 彭站长严厉的眼光一扫:“没你的事,别插嘴。” 他的脸本来就长得黑,模样又凶,许秋阳被他这么一喝,吓得赶紧垂下头不敢讲话。 彭站长也意识到自己吓坏小姑娘了,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别怕,我不是凶你,这事错不在你,你是咱们水电站的人,护着是应该的,但这小子打人是他的不对,做事情要讲究方式方法嘛,要全都这样,一上来就先打了再说,那不是乱了套了吗?” 许秋阳眼眶一红,泪汪汪地抬起头看着彭站长:“站长……”两辈子了,除了小时候外婆和外公,从来没有哪个长辈这样护着她,为她说话,她的心里暖暖的,突然产生了一种找到家了的感觉。 彭站长一下子慌了手脚,他感觉他也没怎么凶呀:“哎哟,这怎么就哭起来了呢,你看我也没骂你……” 许秋阳哽咽着说:“不是,我这是高兴,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站里就像我的家似的……” 彭站长心里一股保护着的豪情油然而生:“咱水电站可不就是咱们的家么,也就是那王瘸子不识好歹,敢跑到咱们的地头上闹事,这一拳还是给得轻的,这种人就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老虎头上拍苍蝇,不吃点苦头还不知道害怕!” 罗建刚脸上一喜:“这么说我做得没错咯?我就说嘛,跟这些人没道理好讲的,就看谁的拳头硬,吓怕了以后就不敢来了。” “胡说!谁说你没错了?”彭站长又是一声暴喝,“当众打架就是不对,人家要是真有这个胆子告到上级单位去,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一组的组长你就先不要当了,回去好好反省。” 罗建刚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不当就不当,谁稀罕。” 彭站长双眼一翻:“再给我写一千五百字的检查,明天早上交!” 罗建刚立刻跳了起来:“凭什么,别人都是八百,为啥我就要一千五?” 许秋阳满脸同情地看着罗建刚,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彭站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回去干活吧,别怕,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站里说。” 许秋阳弯腰道谢:“谢谢站长!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组干活的地方,杨雪珍、朱朝盛他们立刻围过来:“怎么样,站长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让我好好干活,不用担心。” 杨雪珍拍拍胸口:“还好,我还担心他会骂你,让你回家呢!看来咱们站长还是挺好人的嘛!” 许秋阳特真情实意地点头:“嗯,站长是好人。” 罗建刚还在跟好人站长讨价还价:“一千五百字我真写不出来,要不您换个罚法吧,今晚不让我吃饭?” “你当我傻,我不让你吃就饿得着你了?再说了,工地上的伙食都是有数的,你的那份不给你,也给不了别人,那不就浪费了?不用再说了,一千五,一个字都不能少,晚上回去垫高枕头好好想想怎么写,要有真情实感,不能敷衍了事。” “好吧!我先走了。”罗建刚无精打采地转身离开,嘴里还在小声嘀咕,“什么真情实感,要有真情实感我就不认错,我他|妈就不知道我错哪里了。” 忽然脖子一紧,被彭站长揪着后领扯了回去:“不知道错哪儿了?” 罗建刚刚想讨饶,就听见彭站长在他耳边压低嗓门恨铁不成钢地说:“想打人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么,不会找个没人的地儿?” 说完松开他的衣领,正了正脸色道:“去,把各组的组长都叫过来开会。” “开什么会?” “讨论如何保护我站工人许秋阳同志的婚姻自由,避免遭受封建思想迫害的问题。” “好咧!”罗建刚跑了两步,突然有转过头,“那一组叫谁来参加?我已经不是组长了。” 彭站长顿了一下:“就叫那个什么王卫国吧,你也要参加!” “行!”罗建刚兴冲冲地去叫人了,凑热闹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朱朝盛开会回来以后,向组员们传达了会议精神,主要是为了保护许秋阳同志不受外来人员的欺负,所有人都要时刻密切注意,一旦发现有人要来找她的麻烦,一定要第一时间站出来,以声势把对方吓退,务必不能让许秋阳同志受到任何伤害,但有一点要记住,千万不能打人。 许秋阳听完以后真是又感动又好笑,感动的是这种被认同、被保护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可是站长把这件事这样郑而重之地提出来,闹得她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真的很不自在。 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多一些的。 其实大部分人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也就是凑热闹而已,于是这一天,只要有外人走近工地,也不管是不是来找许秋阳的,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力求首先从气势上把人吓得腿软,结果还真被他们吓坏了好几个无关路人。 其中一个还是供电局的领导,突然起了兴致想来工地看看工程进度的,不料被这气势非凡的“夹道欢迎”给吓得摔了一跤,领导自觉失了面子,找借口把彭站长狠狠批了一通。 第10节 领导走后,彭站长又把各组组长教训了一顿,这才消停了一些,不再这么听风就是雨了。 彭站长教训完组长们,回头想了想,不行,还是不保险啊,许秋阳在工地的时候大伙儿可以护着她,万一她离开工地的时候王瘸子来找麻烦呢?虽然她不在工地的时候就算出事也不是他的责任,但他不是看小姑娘可怜嘛,既然说了要保护人家,当然就要做到位。 于是他又找来了罗建刚:“你姐不是在县里的广播站当那个什么广播员吗?” “啊,怎么了?”罗建刚一脸不明所以。 “现在广播上不是天天说什么要破除封建思想,你就跟她说,咱们这儿有个与封建压迫抗争的典型例子,给她写个稿子,让她在广播里念念,也算是宣扬一下咱们的抗争精神了。” 罗建刚想了想:“这个好,这下王瘸子就成了过街老鼠,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看他还敢来闹事。” 彭站长意味深长地说:“对嘛,顺便也给咱们水电站做做宣传嘛!这写稿子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啊!” “怎么又是我,我检查还没写完呢,您找别人去。” 彭站长双手一摊,无奈地说:“你看看这里,能写字的人找得出几个?我看过了,全站的人就你文化程度最高,高中毕业,你不写还有谁能写?” 罗建刚不服气地指着不远处的小眼镜说:“那不是一个现成的人。” 彭站长摇摇头:“那小子不行,他写的东西我看不上。” 罗建刚想了想:“那我现在要回去一趟。” “干啥?” “找我姐啊,问问她写了这个能播不,不能的话写了不是白写嘛!” “那也行,你走吧!” 罗建刚去推了他的自行车就走,有人问:“你这是上哪儿去啊,还没收工呢,早退啊?” 罗建刚一脚跨上车一蹬,一溜烟儿就滑出去了,伸出手挥一挥:“帮咱们站长办事去!” 回到县城,果真是想去找他姐罗素芬。 广播站在县政府办公大楼内,罗建刚一路熟门熟路地跟人打着招呼上了楼,现在还没到广播时间,罗素芬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正在跟同办公室的大姐闲聊。 罗素芬剪了齐耳短发,刘海上别了个水晶发卡,穿一身蓝色哔叽呢套装,雪白的衬衣领子翻在外面,因为整天坐办公室,养得皮肤雪白,是个时髦漂亮的县城姑娘。 办公室大姐说:“听说你最大那个弟弟去了水电站搞基建?” 罗素芬往冒着热气的搪瓷杯子里吹了口气:“可不是嘛,昨天刚去报到的。” “你们家老两口也舍得?听说那可是一片荒郊野外,搞基建那是实打实地干活,连口热乎饭菜也吃不上,可苦着呢!你说让你爸随便安排个什么坐办公室的工作不行,非要上那儿去吃苦?” “您又不是不知道,刚子自小皮猴儿的性子,办公室哪里坐得住啊,现在他乐意去,就让他去呗,累点也好,省得回来胡乱折腾。” “也就是你们看得开,你看咱们大院儿,还有哪家舍得自家孩子去吃那苦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年轻人吃点儿苦头也好,那地方是有发展的,这几年县里重点扶持项目,等建好了混个领导当当,以后调回来发展前景也好,好过找个清水衙门坐一辈子冷板凳。” 罗素芬放下杯子:“咳,哪能想那么长远啊,只求他能安安分分不闹事,家里就烧高香了。” 正说着,门口人影一闪,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17.广播 “哟,说谁坏话呢,说得这么高兴!”罗建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直接拖了张凳子在罗素芬的办公桌前坐下。 罗素芬白他一眼:“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说完不再理他,开始拆桌面上的听众来信。 大姐倒是个热心人,拿了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白色搪瓷杯,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热水放到罗建刚面前:“刚子,喝水,听说你这两天去工作啦?” 罗建刚忙站起来道谢:“是啊,白龙湾水电站,正搞基建呢,在白水村那边。” “那挺远的吧!” “不远,骑车也就半个多小时。” 罗素芬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狐疑地问:“这个点儿还没收工吧,你怎么回来了?该不是偷跑的吧!” “怎么可能!”罗建刚不满地说,“姐,我可是有好东西特地带来给你的。” 罗素芬上下打量了两手空空的罗建刚一眼:“切,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才刚上班第二天就敢偷跑,看我不告诉爸打断你的腿。” “你这爱告状的老毛病还能不能改了?我才不是偷跑,我这是有正事,站长亲自让我来找你的。” “什么事?说吧!” “你前阵子不是说要作反对封建思想的宣传,可就是没有合适的素材吗?” 罗素芬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难道你有?” “当然!”罗建刚得意地说,“今天我们那儿就发生了一件可歌可泣的弱女子与封建迫害做斗争的伟大事件,你要是报道出来,肯定能得到非常好的宣传效果,这个月的优秀播音之星,非你莫属了。” “嗤,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行吧,你先说来听听,我看看适不适合报道。”罗素芬被他提起了一点兴致。 “要说可以,不过你要想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罗素芬警惕起来。 罗建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凑近了压低嗓门说:“帮我写份检讨,不用太长,一千五百个字就够了,你写文章速度快,下班前就能写完。” 罗素芬大笑起来:“哈哈,就知道你上门不会有什么好事儿,闯了祸被逮住了?唉哟,不行,笑死我了,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写检讨,哈哈哈哈!这个忙我可帮不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写过检讨这种东西呢!” 罗建刚恼怒地瞪着她,办公室的其他人虽然都低着头假装勤奋工作,但不用看也知道正在偷笑呢:“不帮就不帮,有什么好笑的!”扭头就要走。 身后罗素芬懒洋洋地说一句:“那你们站长吩咐你来我这儿办的事,不办啦?” 罗建刚转过身,双手撑在她办公桌上:“你帮我写,我就告诉你。” 罗素芬当然想知道这件事,但又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他,故意不屑地说:“你爱说不说,你们站长特地给你放半天假,可不是让你来找我帮你写检讨的吧?我看呀,你就等着回去写双份吧!” 罗建刚恼羞成怒地直起身子:“我还偏偏就是不说了,急死你!”说完很有骨气地扭头就走。 气得罗素芬抓起桌面上的一张纸,团成一团朝着他的背后扔过去:“臭小子,以后你都别落我手里!” 罗建刚气冲冲地回了家,他家住在县政府宿舍大院里面,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她母亲刘少梅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别人家的院子里都是种些平日里常吃的蔬菜,院墙上爬着丝瓜秧、豆角秧什么的,只有他家里种的都是些花花草草,打理得欣欣向荣。 回到自己的房间,罗建刚往床上一倒,烦躁地打了几个滚,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爬起来,拿出一个行李袋,翻箱倒柜地收拾起东西来。 刘少梅下班回家,听到儿子房间里柜门“啪啪”响,忙进来看个究竟:“我说你这是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子遭劫了呢!” 罗建刚一边往行李袋里塞衣服一边说:“收拾行李,去工地里住。” “这么快就要住工地了?不是说还没建好宿舍吗?” “有工棚。” “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工棚再怎么说也是四处透风的,不行,我得去跟他们说说,去干活就算了,怎么还能让人去住工棚呢,儿子,实在不行,这活咱们不干了。”刘少梅说风就是雨,一转身就要往外走。 罗建刚连忙拉住她:“妈,说好了不要搞特殊化的,别人都能住,我怎么就不能了?行了,我要走了,你别去跟人闹,不然对我影响不好。” 刘少梅楞了一下:“这就走了?饭都还没吃呢,不行,先吃了饭再走,去那儿能有什么好东西吃啊!” 罗建刚想了想,现在回去工地大概也已经开过饭了,便应了一声:“行,那我吃了饭再回去。” “那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随便!”过了一会加上一句,“给我包点饺子带回工地里吃吧!” 包饺子是件麻烦事,得和面擀面皮,还得剁馅,不过儿子想吃,刘少梅一点儿也不嫌累:“行,要吃什么馅儿的?白菜猪肉还是韭菜鸡蛋?要不我两种都包点儿吧,你多带点儿过去,给工友也分点儿。”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有节奏的剁馅声,过了一会儿,刘少梅又探出头来大声说:“我刚买了些冬笋,给你用咸菜烧肉焖了,带回工地里吃吧,这天气吃上三四天都不会坏。” 罗建刚没说什么,反正不管他说要还是不要,刘少梅都会做了给他带上的。 平时他也不是没出过门,收拾行李很简单,日常换洗衣物往里一塞,再带上毛巾牙刷就齐活了,可是今天收拾完以后,心里总感觉少了什么似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拉开这个抽屉看看,再拉开那个抽屉翻翻。 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新牙刷,正想放进行李袋,突然想到早上许秋阳一脸不高兴地说的那一句:“我们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心里一窒,顺手又扔回抽屉,重重地推了回去。 真是昏了头了,不过是一个瘦不拉几的乡下野丫头,他居然还想着要给她带东西,就她那德性,带了给她她也不会用。 正准备回房间,突然一阵风吹过,把他姐罗素芳房间门口的半截布帘给吹得飘了起来,刚好看见她桌面上摆了一瓶用了一小半的雪花膏。 罗建刚回头看了看院子,两步走了进去,随手把那瓶雪花膏顺了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 刚走出来,罗素芬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乒乒乓乓”地打开衣柜找衣服,一阵风似的从罗建刚面前闪过,去屋外打水洗脸,一边洗还一边大声说:“妈,我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 “这都快做好了,怎么就不吃了呢?” “跟朋友约好了去看电影,来不及吃了。”说完抹干脸上的水又冲进房间,在桌面上扫了一眼,随即拉开抽屉着急地翻找着,“我的雪花膏呢?” “妈,看见我的雪花膏没有?” 刘少梅回答:“你自己用的,不是一直在你桌面上放着嘛!” “可是没有啊!”罗素芬急得直跳脚,“我记得早上用完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突然冲了出来揪着罗建刚:“我刚刚看见你从我房间里出来了,是不是你拿的?”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大男人,拿你的雪花膏干什么。” “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怎么会不见,除了你还有谁?” “就不能是你自己记错了?你房间窗户还开着呢,说不定是哪只野猫跑进来叼了去呢?” “野猫叼我的雪花膏干嘛啊,又不能吃,肯定就是你拿的。” “你自己都说了,又不能吃,我拿来干嘛,还学人家娘娘腔涂雪花膏吗?” “还能拿来干嘛,送给小姑娘讨好别人呗,以前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你讲点道理,我什么时候讨好过小姑娘了?” “就你上高一的时候……” 罗志强下班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里这么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 他双手往身后一背,咳嗽一声,满身领导派头地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爸!”罗素芬委屈地撅起嘴,“你管管罗建刚,跑到我房里乱拿东西。” 罗志强一瞪眼:“拿你姐什么了?快拿出来。” 罗建刚本来还想着吵一吵就还给她算了,可他爸这么一掺和,他就有点拉不下脸了,万一问起来他拿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有什么用呢?不行,那也太丢脸了,他决定死撑到底:“谁拿她东西了,一回来就在这儿嚷嚷。” 罗志强跟女儿说话的时候明显温和了许多:“芬芬啊,什么东西不见了?” “雪花膏。” “哦,雪花膏啊,不见了就重新买,爸爸给钱你买。” 第11节 罗素芬一跺脚:“爸,这是我朋友去省城的时候帮我带的上海雅霜牌雪花膏,这儿买不到!” “那……”罗志强也有些为难,“要不我回单位问问,最近有谁要去省城出差,我让他帮你带?” “那我现在抹什么呀,我跟人约好了去看电影的!”罗素芬说着狠狠地瞪了罗建刚一眼,她还是觉得这小子心里有鬼。 罗建刚双手插兜,两眼望着天花板吹口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18.雪花膏 听见这儿一直吵个没完,刘少梅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边撩起围裙擦手一边走了出来:“芬芬不是说急着要出去吗?先去用我的擦脸吧,回头再买新的。” 罗素芬看看时间确实来不及了,恨恨地进了父母的房间,拿了刘少梅平时用的雪花膏擦了脸,然后又重新梳了头,夹上一枚新买的粉红色塑料发夹,穿上红黑格子的呢子大衣,最后去拿围巾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探头去叫在外面游手好闲的罗建刚。 “罗建刚你进来一下。” “干嘛,又不见什么啦?”罗建刚没好气地问着,还是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罗素芬拿出两条围巾,一条大红色羊毛的,一条白色纱线带流苏的:“你帮我看看,我这件衣服,配哪条好看?” “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向嫌弃我眼光不好吗?” “你眼光是不好。我觉得吧,这红色的显得热情,白色的显纯情,我就问你啊,在你们男的眼里,刚认识不久的姑娘,哪种感觉比较好?” 罗建刚狭促地笑了一下,张嘴就嚷:“爸,我姐跟男人去看电……” 话没喊完就被罗素芬从后面一手勒住脖子,一手捂住嘴巴:“你找死啊!” 罗建刚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你谋杀呀!”按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想我不说也行,你帮我写检讨。” 罗素芬白他一眼:“切,爱说不说,你以为我怕呀!”自己选了一跳大红色的羊毛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照着镜子左左右右地调整着长度。 “我姐人长得好,怎么穿都好看,如火热情之中透着少女的清纯,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动心。” 罗素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企图?” “真心话!”罗建刚随手拿起他桌面上一个贝壳外形的蛤蜊油,“你这不是有抹脸的东西嘛!” 罗素芬瞟了一眼:“那是抹手的,九分钱一盒的东西,我能往脸上抹吗?”说完顺手打开盖子,用无名指沾了一些,涂在手背上,两手互相摩擦了一会儿,拎起挂在门背后的黑色小牛皮坤包,“我走了!” 罗建刚把那盒蛤蜊油往衣兜里一揣:“我这几天在外边干活手都裂了,也得抹抹油。” 罗素芬急着出门懒得跟他吵:“抠死你得了,一盒蛤蜊油也从我这儿顺。” 罗素芬用力地撞上外院的铁门出去了,刚刚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刘少梅摇着头叹了口气:“这孩子。” 罗建刚凑过去从盘子里拈菜吃:“妈做的什么?真香!” 刘少梅抬手打他的手背:“快去洗手!” 当妈的心疼儿子干体力活辛苦,做了一桌子肉给他补身子,有红烧蹄髈、糖醋排骨,还有一大盘五花腩焖冬笋咸菜,罗建刚夸张地说:“妈,你不会这一顿把咱们家一个月的肉票都用光了吧!” 现在买什么都是计划供应,普通的职工家庭一个月也就一两斤肉票,而且每天供应的猪肉就这么一点儿,次次都要排长队,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得着。 他们家条件算好的,罗志强的职位高,刘少梅和罗素芬也都是在比较好的单位上班,家里各种票证还算宽裕,吃饱穿暖还是没问题的,但非年非节的,这样一大桌荤菜摆出来,还是有点少见的。 刘少梅笑着夹了一块猪蹄到罗建刚碗里:“算你有口福,你爸的老战友黄伯伯下午送过来一只山猪脚,你要是不回来啊,我们就不等你,先吃掉了。” “当林业局长的那个黄伯伯?”罗建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随口说,“他这个林业局长当得好啊,家里各种山珍野味都不断顿的。”林业局在各处山上都有林场,林业工人们平时在山上下套,各种野味多得不要不要的。 “就是他啊,黄伯伯的女儿高中不是跟你一个班吗?那姑娘啊,乖乖巧巧,挺懂事的,对了,现在你们还有经常见面吗?” “妈!”罗建刚不耐烦地说,“您又来了,我姐还没嫁出去呢,您就先多操操心她吧!” 罗志强脸一板:“什么态度,有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好了好了,我就随便说说,快吃吧,待会菜都凉了。”刘少梅连忙打圆场说。 吃完饭,刘少梅给他装了满满一饭盒的蒸饺,一半白菜猪肉馅,一半韭菜鸡蛋馅,用块厚毛巾裹起来保温,再放进网袋里,饭盒上面放了一个玻璃罐子,用五花腩炒得油汪汪的咸菜冬笋严严实实地塞了满满一罐,放到罗建刚的行李袋旁。 罗建刚自己的衣服装了一个旅行袋,另外拿了个锡桶,几个衣架,被褥打成一个卷捆起来,一副要外出常住的样子。 刘少梅担心地问:“你那个工地,周末也不能回家?” 罗建刚想了想:“要赶进度呢,估计不行。”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提前带个话回来,我好去买菜。” “知道了,那我走了。”罗建刚把行李往自行车上绑,刘少梅又追出来把一个热水袋塞到他的行李袋里。 “我知道你不爱用这些,但工棚毕竟不比家里,晚上冷。” 罗建刚想到他姐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灌个热水袋暖脚,不然就睡不着,想了想也就没拿出来,跨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又往白水村去了。 今天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这些守夜人临时栖身的工棚算是搭起来了,地上铺上一溜木板,住上十来二十个人没问题,考虑到许秋阳是个姑娘家,大伙儿把最里面的一个铺位留给她,旁边竖起一块铁皮,两边用木桩顶着,算是给她隔开了一个小单间。 不过工棚里不能生火,一到晚上阴凉阴凉的,还不如坐在外边火堆旁边舒服,因此大伙儿都没进屋里,而是围坐在外边的火堆旁,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许秋阳盘着腿坐在火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编辫子,火光映照得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简直给人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罗建刚归置好自己的东西,走出来在她身边蹲下,伸出双手去烤火。 顺便把装了饺子的饭盒递过去:“我妈非要我带,我吃不下了,你要还有战斗力的话帮我干掉吧!” 许秋阳转头看了他一眼:“咦,怎么你今天又守夜?”迟疑地接过饭盒,“这是你妈特地给你做的,给我吃不太好吧?” 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打开了饭盒盖子,饺子的香味扑鼻而来,真香啊!现在这个许秋阳这辈子就没正经吃过饺子,说不流口水,那肯定是假的。 其实她今晚吃得挺饱的,工地上的饭量,都是按照一个壮男劳力的份量来分的,她不像别人,还想着要省下一点带回家,统统一点不浪费地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吃得直打饱嗝。 可是曾经饿怕了的人,只要面前有吃的,就控制不住想吃的念头,许秋阳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饺子,努力地咽了好几次口水:“还是你自己吃吧!” 罗建刚不耐烦起来:“你不吃就算了,拿去我二舅家喂猪,反正我是吃不下了,放着也是坏掉。”说着从她手里抽过饭盒就要站起来。 “别别别呀!”许秋阳连忙伸手去抢,“你真的不吃?” “不吃,在家里都吃腻了。” “什么世道,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要拿去喂猪,村口的围墙上都写着呢,浪费就是犯罪,好吧,为了避免你陷入犯罪的深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吃掉吧!”许秋阳取下嵌在饭盒盖上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还是肉馅的,真香。” 吃了几个又摇头晃脑地叹气:“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罗建刚原本是真的不饿,可看她吃了几个之后,居然馋了起来,主要是她吃得实在是太香了,看她那嘴巴小小的,半个拳头大的饺子,一口一个毫不含糊,嚼得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一脸陶醉幸福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正在吃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珍馐美味。 许秋阳吃着吃着,突然一抬头,看见罗建刚眼巴巴地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要不你也吃几个?” 罗建刚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装出不屑的样子:“说了吃不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秋阳继续大快朵颐起来,罗建刚艰难地移开目光,深刻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还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罗建刚搓了搓手:“我去洗澡,你去不去?” “不用了,你去吧,我已经洗好了。”许秋阳利落地说,“就我那同村的好姐妹,带我去她家亲戚家洗的。” 罗建刚突然就满心懊恼起来,觉得自己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脑子一热就回来守夜的行为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倒是挺有本事的啊!” 许秋阳没听出来他话里的酸味:“哪里啊,大家都是好心人,愿意帮我,说真的,昨晚真的挺感谢你的。” 罗建刚拍拍屁|股站起来,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点点。 ☆、19.写检查 洗完澡回来,他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觉得可以以朴素的无|产|阶|级兄弟姐妹感情来面对许秋阳了,本来就是嘛,他之所以会产生想要帮助她的念头,本就是因为这种朴素又真挚的革|命感情啊,这说明自己是一个很善于团结同志、爱护工友的人啊! 就算遇到困难的不是许秋阳,而是另外随便的哪一个人,他也一定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帮助她的。 笑话,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女人呢?她根本就不是自己会喜欢的那一类型嘛,完全毫无可能! 拎着桶走回来,许秋阳还是原来的姿势盘坐在火堆旁,只是左边多了两个小伙子,其他组的,不太叫得上名字,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倒是聊得开心。 罗建刚心里“切”了一声,这姑娘还真心挺大的,家里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说哭哭啼啼吧,起码也应该发发愁啊,就她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笑得那么欢。 一般姑娘家像这样无家可归,必须睡在这种条件恶劣的地方,谁还笑得出来? 罗建刚把桶放回工棚,拿起换下的衣服,看了眼桶底那个灌满了热水的热水袋,趁着四下没人,飞快地塞到最里面那个小隔间铺好的被子里。 他可不是特地给她灌的热水,只不过刚才去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带上了,他二舅妈多事给他灌上了,既然都灌上了,总不能倒掉这么浪费吧,可他一个大男人,用这玩意儿像什么话。 干脆就便宜她了,看她在火堆旁缩成那个样子,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火堆里去了,肯定是身上那身衣服穿不暖和。 若无其事地出来,拉了块木板坐到火堆旁,刚好就在许秋阳旁边,当然他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正好这儿有个空位嘛! 罗建刚掏出口袋里的雪花膏,随手往旁边一递:“要抹点不?” 许秋阳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小伙子就一把抢了过去:“要,当然要!” 拿到手里之后才仔细看:“唷,雪花膏,这不是姑娘抹的东西吗?难怪你脸这么白,跟个姑娘似的,原来就是抹这个抹出来的啊,不行,我也得抹抹。”说完拧开盖子,深深吸一口气,“真香!” 旁边又一个人扑上来抢:“抹什么,我也要!” 一瓶雪花膏在一群糙汉子手中轮流辗转,也不知道多少只沾满泥灰草屑的手指头伸到里面搅上一把,许秋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罗建刚好像是想递给自己的来着,不由得满脸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 罗建刚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值什么,他们爱玩就玩吧!”要是他姐罗素芬知道她千辛万苦让人从省城带回来的,自己每次都只舍得沾一点点来用雪花膏,在这儿被这群臭男人这样糟蹋,怕不是会气得吐血。 顺手掏出蛤蜊油:“你用这个吧!” 许秋阳拿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贝壳吗?”来自现代的许秋阳当然没见过这东西,而原主又是个见识短浅的,从来没见过什么护肤品之类的东西,自然就不认识了。 罗建刚打开盖子给她看:“抹手用的,抹了不会裂得那么厉害。”她手指头上裂了好几道口子,深得都见肉了,看着都替她觉得疼。 “哦,护手霜啊!谢谢啊!”许秋阳接过来,沾了一点往脸上涂,这几天早就觉得脸上干裂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原来这个许秋阳是怎么过的,这么干冷的天气,脸上一道道都是冻裂的小口子,远看像是脸蛋红扑扑的,其实那都是细微的小伤口,被风吹得发红。 她早想弄点东西涂一下了,护手霜就护手霜吧,总比没有好。 想起以前的时候,虽说经济条件也不好吧,可大宝总是用得起的,后来工作了经济宽松些,也会买些稍微好一点的护肤品来用,女孩子嘛,最基本的保养还是要的,她可不想像这些农村妇女一样,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三四十岁一样了。 现在的这张脸虽然经历了十几年风霜雨雪的摧残,但好在年轻,恢复能力强,现在开始注意的话,应该也还能养得回来吧! 罗建刚见她抹得像模像样的,先用小手指头沾上一小团,放在掌心,两只手按在一起揉匀了,再轻轻地往脸上拍,居然也显出一点斯文秀气的样子来。 许秋阳一边拍,嘴里一边“嘶嘶”地吸气,她这是疼的,小时候她自己没有钱,天气变凉很久以后,继母才给她买润肤露,那时候脸都已经吹裂了,护肤品第一次涂上去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火辣辣地疼。 不过这是皮肤修复的第一步,以后多涂几次就不会了,所以再疼也得忍着。 但是只涂这么一次,会不会没有什么效果啊!许秋阳看了看罗建刚,看他好像心情挺不错的样子,索性厚着脸皮问:“这些东西,在县城里买着方便吗?” 她来到这里之后没去过县城,在记忆里原主也很少去县城,而且身上一直没钱,去了也没买过什么东西,好像县城里买东西都是要票证什么的,她不太确定,所以想问问。 第12节 其实罗建刚也不知道,他平时哪会关心这些呀,家里的事都是刘少梅操心的,给他买什么就用什么,要不是听罗素芬说,他还不知道这些东西还有抹脸的和抹手的之分。 不过在姑娘面前当然还是要装一装的:“方便,随便哪儿都能买到,才九分钱一盒。”其实这九分钱也是刚刚听罗素芬说才知道的。 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下次回县城的时候也帮我带一盒啊?我现在身上没钱,钱的话能不能先借着,一发工钱我就还给你。” 罗建刚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啊,又不值多少钱,还说什么借啊,你先拿去用呗。” “这给了我你不是没得用了吗?” “我那不是还有嘛!”转了一圈的雪花膏回到罗建刚的手上,瓶子被挖空了一大半,剩下的膏体惨不忍睹,他也不好意思再给别人用了,随手拧上盖子塞进口袋里。 许秋阳见状也爽快地收起了这盒蛤蜊油,她知道男人都爱面子,当面说还钱什么的他肯定不会收,反正他说这些东西不难买嘛,以后发了工钱再去买一盒还给他就行了。 再看罗建刚时,他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叠稿纸放在大腿上,正皱着眉头咬笔头呢! 许秋阳突然想起今天站长要他写检查来着,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他也是为了帮她才要写这份检查的啊,一千五百字,对他来说好像真的很不容易呢! 只见他浓黑的眉毛死死地拧成一团,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写完又划掉重新写,涂涂写写的,一张稿纸涂得像花猫脸一样,最后干脆一撕一揉,团成一团扔到前面的火堆中。 许秋阳轻轻一笑:“要不,我帮你写吧?”看在这人帮了自己这么多忙的份上,就帮他写一下吧,反正对于曾经是学霸的她来说,写检查并不算什么难事,当年她以十元一份的价钱,帮班上的同学写过好多。 罗建刚惊讶地抬起头:“你?行不行呀?” “反正你也写不出来,试一试呗!” 罗建刚想想也有道理,反正稿纸他这儿多的是,也不怕浪费的。 许秋阳把稿纸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借着火堆的昏暗光线,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了起来。 罗建刚看着她写字的姿势有点吃惊,看起来好像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还以为她们这些农村来的姑娘都不识字呢,不是说村里都不让女孩念书的吗?他二舅那样的家庭,生了姑娘也只让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要回家帮忙干活了。 好奇地探过头去看,这一笔字写得,还挺好看,像是专门练过的:“你练过字?” 许秋阳皱着眉往后退了退:“你挡着我的光线了。” 罗江刚狗腿地摁亮了手电筒,替她聚在头顶上照明:“你写你写,我不吵你。”看她写得多好啊,都不带想的,一下笔就“刷刷”地写个不停,学校里的老师都怕没那么厉害吧,而且那遣词造句,用的多好,跟报纸上的新闻似的。 罗建刚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在底下投出两道浓浓的阴影,下巴尖尖的,小巧可爱,眉毛又浓又黑,形状也长得好,显得精神,比他姐那修得细细长长的什么柳叶眉好看多了。 眉毛和睫毛都那么黑,怎么头发就这么黄呢,肯定是营养不良,如果能像他姐那样,天天吃黑芝麻糊保养,保准能养成黑黑亮亮的一大把。 还有这握笔的小手,指头细细长长的,如果天天用蛤蜊油抹着,把上面的伤口和茧子都抹没了,牵起来一定细细软软的特舒服…… ☆、20.自尊 “刷!”许秋阳飞快地把稿纸翻到下一页,继续下笔如飞。 罗建刚猛地清醒过来,给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瞎想什么呢! “嗤!”许秋阳笑了起来,“傻了呀,干嘛打自己呢!” “打蚊子!” “这蚊子可真够不怕冷的。” 为了避免自己再想入非非,罗建刚开始没话找话说:“你念过书?” 许秋阳心里一惊,却仍然镇定地回答:“没有!” “那你怎么会写字?” “我们村于秀才教我的,他天天给我说书,他念过的那些书我基本上都会背了。” “这么厉害,于秀才还教你写这种文章?”为什么他认识的那些旧时代的老学究,只会作那些通篇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呢? “这个不是,我自己听广播学的。” “哇,你这么厉害,要是有机会上学的话,那可真不得了啊!” “可不是嘛,可惜没有这个命!”许秋阳说着稿纸又翻过一页,这种稿纸一页四百个字,她这是说话写字两不误,“刷刷刷”地八百个字就出来了啊,罗建刚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有这本事,在工地里干活多浪费啊,要不我跟站长说说,让你来负责宣传工作吧!”罗建刚说。 “千万别!”许秋阳连忙说,“追求进步是好事,我以后会在站长面前好好表现的,但现在想不要说,你也别把我帮你写检查的事告诉别人。” “为什么呀?” “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不知道啊,我现在还只是个临时工呢,万一别人妒忌我,在我转正的时候做个什么手脚,给个小鞋什么的我穿,那我多亏啊,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对吧!” 罗建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你这小脑瓜子,还挺会想的。” “呵呵,过奖过奖!”许秋阳甩甩手,揉了揉发疼的手指,以前都是用电脑打字的,好久没有用手写过这么多字了,真有点受不了。 罗建刚不说话了,低着头看她继续奋笔疾书,其实稿纸放在膝盖上写字很不方便,一般人这样写出来的字都会比平常差些,可她依然写的很好,一笔一划,清晰可辨,没有丝毫的潦草之处。 罗建刚越看就觉得她这个人让人看不懂了,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她就是那种普通的农村姑娘,甚至比一般人还要不讲究一些,衣服破破烂烂就不说了,家里没钱也怪不得她,但头发总应该好好梳理一下吧,身上还一股猪圈的味儿,当时他邀请她坐上自行车后座以后马上就后悔了,那个味道害得他一路都不敢大口呼吸。 后来听说她无家可归,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地带她到自己二舅家洗澡,洗完之后才发现,这姑娘长得还不错,不过也就仅仅是长得不错而已,还远远不到让他动心的程度。 现在虽然说不兴讲门当户对这一套了,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要找一个农村出来的姑娘,最起码两人得有共同语言吧,总不能以后朝夕相对,除了柴米油盐,能讲的就只有种田喂猪的话题。 可她居然会写字,不但会写,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写起文章文采斐然,这一刻的她看起来真的完全不像一个农村出身的姑娘了,你听听,还怕人家给她穿小鞋呢,这是一般的农村姑娘该想得到的吗? 在罗建刚眼中,农村人都是比较思想简单的,有什么矛盾,一言不合就吵架,吵不清楚就开打,抓头发挠脸皮,撒泼打滚,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来阴的,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给人使绊子,这种事情在城里的机关单位比较多见,农村人一般没这个脑子。 不是罗建刚瞧不起农村人,其实他更喜欢这种简单的方式,拳头底下见真章。 所以许秋阳能说出这样的话,倒真的让他有点暗暗心惊,潜意识了就觉得,这姑娘啊,将来一定了不得。 许秋阳可没管他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的一千五百字检查终于写完了,最后落款署上罗建刚的名字,写上日期,展在面前好好地欣赏了一番,有点自得地想,还是很不错的嘛! 她上的是师范大学,对一个老师来说,字写得好不好对她的形象非常重要,所以她在练字上面是下过苦功的,而且她刚毕业的那份工作,是当小学老师,板书更是要求一丝不苟,所以她也习惯了写这种端端正正的楷书,哪怕环境如此恶劣,也写得一点不差。 许秋阳觉得,她这篇检查,都可以贴到黑板报上去当做范文了。 不过罗建刚大概是不愿意的吧,毕竟这份检查的最后,写的是他的名字呢! 把写好的稿纸还给罗建刚:“好了,你看看,收货不?”许秋阳打了个呵欠,发现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都回了工棚睡觉了,火堆旁也就剩下包括他们在内的四五个人了。 罗建刚没想到自己一直头疼的事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一时又起了得寸进尺的心思:“对了,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啊?”许秋阳帮他写完检查,觉得自己肩膀上背负的人情债一下子减轻了一大半,她从小就不喜欢接受太多别人的帮忙,特别是像他这种不太熟的人,别人帮完之后总觉得欠了别人什么似的,总想着要做点什么还回去。 “其实这事跟你也有关。” “哦!那你说吧!”许秋阳洗耳恭听。 “你想啊,那个王瘸子花了那么多钱,今天在这儿又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能善罢甘休吗?要是他再来闹事怎么办?在咱们工地还好,有咱们这些人在,他不敢胡来,可是他万一闹到你家里那边去了呢?” “对啊,这怎么办啊?”这也正是许秋阳担心的问题,她当然没那么天真以为经过今天这一出,这件事就算一了百了了,王瘸子闹上她家,让李桂芳吃吃苦头,她是喜闻乐见的,可是家里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呢,闹到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们,毕竟是原主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说也还是于心不忍的。 “所以咱们站长给想了个好办法。”罗建刚把彭站长想要把许秋阳的事情写成广播稿,在全县的广播上播送,给王瘸子造成舆论压力,让他不敢再胡作非为的想法跟许秋阳说了。 “反正你文章写得好,这个广播稿就你来写吧,在文章里把这种封建包办婚姻批判得严重些,把抗争的胜利写得光荣些,对其他正在遭受这种迫害的姐妹们也是一种鼓舞和帮助啊!” 罗建刚有点儿兴奋,他觉得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许秋阳听得嘴巴都张开了合不拢,原来在这个时代,广播也能当成是爆料热线的啊! 在现代,很多底层群众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电视台的爆料热线,在电视上曝光之后,原本困难重重的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不失为没权没势的老百姓们维护自己权利的好办法。 更有甚者,会跑到人流密集的路段去假装要跳楼或者跳桥,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许秋阳心底里其实不太赞同这样的做法,造成交通堵塞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不说,这样利用大众的同情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真的好吗?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只能叹一句人各有志,可是放在自己身上,说心里话,许秋阳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苦难展露在大众的面前,就像当初上学的时候,作为一个贫困生站在领取助学金的奖台上,所感受到的屈辱比所感受到的善意要多得多。 说到底她也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吧,她不愿意用自己的苦难去娱乐大众,让自己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指指点点的谈资,哪怕这样做真的能对社会的进步起到促进的作用,她也不愿意。 “哎,怎么样,你能写吧?”罗建刚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不,我不写。” “怎么了?刚才这检查你不是写得挺好的吗?写个广播稿对你来说也不难吧?何况我们这也是为了帮你啊!”罗建刚不解地问。 许秋阳突然气愤地站了起来:“说了不写就不写,你们就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差点儿被我妈给骂了才高兴吗?你们就不能让我好过点?”说完气冲冲地往工棚那边走去。 工棚里黑乎乎的,只有门口映进来的些微火光,许秋阳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杂物,走进最里面她自己的小隔间,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她伸手去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可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啊,就算再穷再卑微,也还是有着自己薄弱的自尊,只是想以一个最普通的正常人的形象出现在别人的面前,有错吗? 到了里面几乎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许秋阳摸黑蹲了下来,摸到自己的铺盖,脱了鞋子钻进去,忽然脚下触到一个温暖的物体,把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来,伸手从上面按了一下,圆圆的,软软的,隔着被子还透出暖意,该不会是有什么活物吧? ☆、21.广播稿 野猫、野狗?还是黄鼠狼啊? 许秋阳一手拿着枕头, 一手战战兢兢地掀开被子, 正准备用枕头把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赶跑,突然耳边传来罗建刚的声音:“是热水袋。” “啊?” “我妈硬塞过来的,我拿着也没用,借给你使使。” “哦, 那谢谢你了。”许秋阳一时无语, 默默地钻进被窝,想到自己刚才一时激愤没来由地向他发了一场脾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才对不起啊,我知道你们也是一片好意, 是我太激动了。” 对方没有答话,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儿, 许秋阳料想他怕是不高兴了, 谁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都不好受, 悄悄叹了口气, 缩进了被窝里,温暖的热水袋抱在怀中, 很快整个人都感觉到暖洋洋起来。 过了一会儿,罗建刚才开口:“嗯,既然你不想宣扬, 那我再跟站长说一声, 你……, 早点歇着吧!” 罗建刚的铺位就在与许秋阳一块铁皮之隔的外面, 他躺下的时候,许秋阳甚至还能感觉到木板的轻微震动,很快,外边就传来了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许秋阳抱着热水袋,鼻端嗅着新晒的被子上阳光的清香,慢慢地也进入了梦乡。 晚上睡得香甜,第二天许秋阳醒来得也早,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工棚,打算找根木棍给自己做把牙刷。 据她观察,除了罗建刚这种县城里来的人,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有刷牙的习惯,她忍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便打算学着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方法,找一根软一点的树枝,把皮剥了,然后把其中一端的纤维咬得毛毛的,用来擦牙齿。 她照着这个法子试了一下,树枝磨得齿面“嘎吱嘎吱”响,好像效果还挺不错的样子,她觉得好玩,便又起劲地多擦了几下。 刚好罗建刚也端了口盅牙刷来河边洗漱,见她拿根棍子在嘴里面捅来捅去,不由好笑:“马上就有早饭吃了,你就这么等不得,连棍子也吃?” 看他一脸毫无芥蒂的样子,仿佛早把昨晚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他也没有多不愉快,当时也就是楞了一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而已,后来想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人都是爱面子的,谁也不愿意自己家的丑事被宣扬得全县人民都知道,相反却是他们自己考虑不周了。 至于许秋阳发的那点小脾气,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女人嘛,都是这么情绪化的,这一点他早就在他姐罗素芬身上得到了深刻的认识了。 许秋阳把树枝取出来在水里洗干净,双手鞠了河水漱口,然后再把脸洗干净,一边拧了毛巾擦脸一边说:“昨晚那事,你还是先不要跟站长说吧,我再想想。” 罗建刚又楞了,所以说女人善变嘛,这昨晚还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这一觉睡醒又改了主意,不过对他来说,不管她怎么决定都是没什么关系的,于是爽快地回答:“行,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跟我说。” 许秋阳昨晚入睡之前确实还是觉得挺委屈的,但一觉睡醒,看着初升的太阳,整个人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站长他们的这个想法,确实是为她着想,她不能不领这个情,而且在阳光下摊开来想,这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就是丢点儿脸嘛,她又不是没丢过。 第13节 反正现在基本上整个工地的人都知道她家的这点儿破事了,就算被更多的人知道也没什么,反正那些人也不认识她,就算她走在县城的路上,也不可能会有人指着她的后脑勺说:“看,那个就是被她妈五百斤稻谷卖了的人。” 如果这样做,能让王瘸子有所收敛,同时让她家里也能受益,仔细算起来,还是值得的。 洗漱完了去领早饭,杨雪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许秋阳:“昨天那王瘸子在你这儿没得到什么好处,回去以后又到你家闹了一场。” “那结果怎么样?”许秋阳着急地问。 “也没什么,听说就砸了一些桌椅板凳,还抢走了厨房里的一袋干玉米,要多的你家也没有了呀!不过王瘸子他们走了以后,你妈发了一通大火,把你几个妹妹都打了。” “唉!”许秋阳叹了口气,李桂芳就是这么个人,一天不打孩子就浑身不舒爽,更何况王瘸子还砸坏了家里的桌凳呢,这些桌椅板凳外人看起来是破烂,可在李桂芳眼里可金贵着呢,家里吃饭的时候只有爸妈和三个弟弟能坐上桌,她们几个女孩子都只能够在灶房里蹲着吃。 她自己现在算是半脱离了苦海了,只苦了几个妹妹,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中午吃过午饭休息的时候,许秋阳问罗建刚借了纸笔,终于还是把广播稿写了出来,不过当事人都没有用真名,而是用了化名含糊带过,但其他所有的细节都是真实的,只要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听就能知道说的是谁。 许秋阳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会写东西,趁其他人吃饱了都在树头下靠坐着打盹的时候,自己悄悄找了个背人的地方飞快地写完的,写完以后交给罗建刚:“你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没有。” 罗建刚自己就是个半桶水,当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粗略看了一遍便兴冲冲地跑去找站长,连同昨晚许秋阳帮他写的那份检查一起交了上去。 彭站长先是漫不经心地瞄了几眼,突然脸色一整,认真地看了起来:“这个不是你写的吧?” 咦,这么轻易就识破了?罗建刚心里发虚:“哪能呐,当然是我写的。”中午许秋阳一再交待,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她写的,他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不能出卖队友。 “瞎说,当我看不出来啊,找你姐写的吧?” 罗建刚不说话了,反正不是他说的,算不得是他在骗人。 彭站长当然就当他是默认了,连连赞道:“才女果真就是不一样,瞧这文章写得,字字珠玑啊!要是咱们站也有这样的人才就好了,以后上边有什么文件、材料要写的,也不用我头疼了。要不你去问问你姐,愿不愿意调动到咱们单位?” “您觉得呢?” “嘿嘿!”彭站长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谁也不会那么傻,有好好的县城办公室不坐,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小山沟,像小眼镜那种,本身在供电局里就是郁郁不得志的,被派到这里,在别人的眼中,已经算是遭到贬谪了。 “其实想要人才,您也别光想着从外边调进来,从咱们内部选□□的那不是更好?”罗建刚意有所指地说。 彭站长扫了一眼工地上干活的人群:“就这?一群文盲,能写出来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还内部选拔!” “那可说不定,万一有人是深藏不露呢?” “你以为是武林高手啊,还深藏不露。”彭站长并不把罗建刚的话当一回事,把他那份检查好生收了起来,万一自己以后不小心得罪了领导,需要写检查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好好参考一番呢! 另外那篇广播稿他交给了罗建刚:“你下午就回去一趟县城,把这个交给你姐单位,看能不能安排一下尽快播送。” “行,我这就去!”罗建刚欢快地跨上自行车,跑到县城广播站找他姐去了。 广播站办公室里,罗素芬正喜滋滋地拿着一瓶淡黄色瓶子的雅霜雪花膏:“陶姐,谢谢你啊,还匀了一瓶新的给我,我那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没就没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也是奇了怪了。” 那被称作陶姐的说:“客气什么呀,反正我也是买多了一时用不上,下个月隔壁办公室那小曹又要上省城出差了,到时候再让他带呗!” “对,要记得跟他说一定得上南方大厦买,别的地方买的怕有假货!” “不会吧,这也能有假?” “怎么没有,人家把这旧瓶子收回去了,随便弄点什么米浆的灌进去,都看不出来是假的,你说要是米浆还好,好歹用了也不坏事,最怕就是弄点化学药品什么的,抹了之后脸都坏了那才叫糟糕呢!” “这么可怕?那以后还是不要买了吧!” “正规的百货商店买的就不怕,主要是不要贪便宜买巷子里人家偷偷推销的……” 正说得热火朝天,罗建刚推门进来:“姐,有好东西要给你。” 罗素芬警惕地把手里的雪花膏先藏好:“什么事?” 罗建刚得意地把广播稿拍她桌面上:“别以为你不帮我,我就写不出来了。” 罗素芬随意浏览了一下,“嗤”地笑了:“你写的?脸皮厚得能当城墙了哈,别的不说,就这一笔字,你能写得出来吗?” “行了行了!”罗建刚不耐烦地说,“废话少说,你就看看这内容写得怎么样吧!” 罗素芬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突然急匆匆地站了起来:“你先在这儿等我,我拿去给我们领导看看。” ☆、22.挖墙脚 没过多久, 罗素芬春风满面地回来, 一掌拍在罗建刚的肩膀上:“臭小子,总算做了一件靠谱的事儿了啊!我们领导对这份稿件非常满意,接下来要以此为主题,着重进行宣传。” 罗建刚得意:“我说得没错吧!” “想不到你们那个小小的水电站, 倒是人才济济啊, 看样子,那稿件是个姑娘写的吧?你去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广播站发展,我们领导说了,我们编辑部还缺人手, 要是她愿意过来,工作调动和编制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你这是公然挖我们站长的墙角啊, 要给他知道了, 怕不吃了你。”罗建刚瞪大了眼睛。 “谁叫你直接跟他提啊, 这不是先私底下问问那姑娘嘛!到时候调令下来, 你们站长想不放人也不行了。”在罗素芬看来,广播站正式有编制的工作, 比水电站的临时工好了不知道几百倍,只要人不是傻的,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我还真得先问问她。”罗建刚觉得许秋阳这姑娘的想法与常人不一样, 她既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文章是她写的, 对于来广播站工作的事, 恐怕也未必就愿意的。 罗建刚心底里其实是不大想跟许秋阳说这件事的, 第一他不想挖彭站长的墙角,虽然站长现在还不知道这墙角的价值,但知道了以后,肯定会把她当成金饽饽的;第二说起来就有点自私了,水电站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有趣的人,如果她走了,那他以后在这儿的日子岂不是会无聊许多? 当然这种为了一己私利而碍人前程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因此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如实跟许秋阳说明了情况。 听到消息的许秋阳惊呆了,广播站的正式工作,这对目前的她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啊,这种出门被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中的感觉让她晕乎乎地都找不着北了,傻傻地笑了一下:“真的?” 罗建刚实在见不得她这个傻缺样儿,泼她冷水道:“也不见得就这么定了,那边的领导也要先见一见你才能定得下来的,而且调动啊、编制的事也不是说办就能办得下来的。” “应该的应该的,那什么时候去?”许秋阳迫不及待地问,不就是要面试嘛,她能理解。 “那我得先回去问问。”罗建刚说,他把东西搬到工地,本来是想着不用两头跑的,谁知道这几天,他回县城回得比谁都勤快,别人中午吃完饭还能休息呢,他就得“哼哧哼哧”地骑着自行车回去帮许秋阳问消息。 回头仔细想想,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两头奔忙是为了什么。 吃饭的时候许秋阳一直心不在焉,还时不时“呵呵”偷笑,杨雪珍瞥了她一眼:“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啊!”许秋阳强忍住了想要说出来的冲动,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现在就说出来,万一成不了那多丢脸啊,再说了,这事也太过意外,真要追问起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干脆到时候真的有了结果再说吧! “切,还说什么好姐妹,这样大的事还瞒着我呢!”杨雪珍不满地说。 许秋阳心里一惊:“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啦,今天早上就听到啦!”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许秋阳她自己也是刚刚罗建刚跟她说了才知道的,杨雪珍她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当然是在广播里听到的呀,秋阳你可真厉害,居然都上广播了,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杨雪珍好奇地问。她家里有收音机,她爸每天早上起来都有收听县广播电台播送的节目的习惯,今天早上杨雪珍出门之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连忙跑过去仔细把整段节目都听完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有心人一听就知道讲的是许秋阳家的事。 听完之后,杨雪珍可真是满心羡慕,因为广播里可是把女主角塑造成了勇于与封建迫害做斗争的女英雄的,那是多光荣的事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把人的真实姓名说出来呢,不然的话她们秋阳就成名人了,作为她的好朋友,说出去也有脸面。 不过这么大的事,许秋阳事先居然一点口风也不给自己透过,杨雪珍又觉得有点委屈起来,在好姐妹的面前,她可是一点儿秘密也没有,有什么话都会跟她说的。 因着这份委屈,杨雪珍一早回到工地的时候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就等着许秋阳自己主动坦白呢,谁知道她不但不说,还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偷笑,所以才一时没忍住,质问了出来。 许秋阳哪里想得到杨雪珍会为了这事不高兴啊,实际上她自己也并没有把广播的事太过放在心上,听说是这事,她松了一口气:“广播这么快就播了呀!其实是站长想帮帮我,把我的事情在广播上宣传一下,希望那王瘸子听到了就不敢再来闹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播出来了呀!” “哼,这次就算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了。” “嗯,肯定的。”许秋阳有点心虚,她真正瞒着的,可比这件事儿大多了。 罗建刚下午回来的时候,甩给许秋阳一张表格:“这个你先填一下。” 干活的时候不方便开小差,许秋阳只好等收工了别人都离开之后,悄悄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拿着罗建刚借给她的钢笔开始填表。 无非是一些个人的基本情况之类的,许秋阳都按照原主的真实情况如实填写了下去,可是填到“文化程度”那一栏的时候,她却犹豫了起来。 如今人们讲的文化程度,跟学历其实有点不一样,在这儿,一般来说文化程度有初小、高小、初中和高中之分,大学生是很少了,基本可以忽略不提。 并不是说只有初中毕业了才能叫做初中文化程度的,只要你上过初中,哪怕只念过一年,别人问起来也能说了初中文化程度,主要是前些年教育系统乱成一团,真正能坚持把初中、高中都念下来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像罗建刚这样高中毕业的,已经算是很高的文化水平了,以后转正了,肯定是能当干部的。 许秋阳咬着唇,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这文化程度自己应该怎样填,实在是她连一天的学都没有上过啊,严格来说的话,恐怕只能算得上是文盲。 正为难着,突然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在离她不远处坐了下来,还隐隐传来抽噎的声音。 她躲在两堆砖块之间,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借着一点昏暗的余光在填表,那人大概也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僻静之处,所以找到了这儿,不过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转角,许秋阳一直没出声,所以别人也没有发现她。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为难了,如果现在出去,势必要从那人的身边走过,可那人现在正哭得起劲,她现在走过去的话多难为情啊,可不走的话她又饿得不行,刚才领的饭还没来得及吃,想着趁天还没黑赶紧填完表给罗建刚的,要是这人一直不走,那她的饭都得放凉了。 这时突然有人说话:“好了,别哭了,都已经这样了,哭也没有用啊!” “凭什么啊,我也是凭自己的努力考进供电局的,为什么他们就能坐办公室,我就要被分配到这里干这些苦活?我家里虽然没什么钱,可也是镇上的居民,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活的,好不容易以为有了个工作,谁知道竟然要做这些,这跟农民有什么不同,我不要干了!” 许秋阳听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说话的是第二组的严爱花,听说家里是镇上的,看着特娇气,从第一天干活起就挑三拣四、拈轻怕重,他们组的人都算是让着她了,可她还是整天哭哭啼啼,比许秋阳他们组的小哭包邓淑美讨厌多了。 他们的小哭包虽然也爱哭,但人家也愿意干活啊,满满的一担土也是挑起就走,完全不带抱怨的。 老实说,工地上的活儿确实有些辛苦,但大部分人都是农村出来的,跟村里的农活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还能顿顿都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机会,干活儿也都是很积极的。 真正有怨言的,也就是这些城镇里来的人了。 听严爱花的语气,许秋阳发现,原来他们也是通过考试被招工进来的,只是之前恐怕没有想过,进来以后会被分配到工地上干活吧! “唉,谁叫我们家里没权没势呢?你想想看,能留下坐办公室的,那个不是家里头有人能说得上话的,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分配到什么好工作啊,其实外面也算好了,现在虽然辛苦一点,以后水电站建起来了,我们不也是能安安稳稳在机房里面工作吗?像其他那些被分配到工厂里的,还不是要在流水线上辛辛苦苦干到老?”另外那人安慰严爱花。 “凭什么呀,那谁谁,明明什么条件都比不上我,就是因为有个好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有个好工作……” “好啦,这话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别动不动就拿出来说,小心有人给你高黑状。”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不说,有谁会知道啊!” 许秋阳苦笑一声,更加不敢出声了。 她把头靠在砖块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不上同情严爱花,但也免不了心有戚戚焉,想起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她丢掉的那份工作。 其实她在岗位上的表现真的是很好的,勤奋、努力、认真,业务能力也强,她带的那个班,期末考试全年级排名第一,学生和家长们都很喜欢她,跟领导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好,任谁都以为,她能顺利转正是铁板钉钉的事。 可结果她就是被辞退了,只因为今年学校里只有一个转正的名额,而她的竞争者,另一位跟她一起进来实习的女老师,她的某个亲戚是学校上级某部门的重要领导。 所以,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莫须有的罪名陷害,灰溜溜地离开了学校,而那位各方面水平都不如她,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女老师却顺利地转正了。 把飘远的思绪牵回来,许秋阳又想起了自己眼前的这一桩事。 从得知有可能得到广播站的工作开始,她的情绪就一直是飘在空中的,直到现在,才堪堪落下实地,开始扪心自问,她真的想得到那份工作吗? 当初来水电站,诚然是为了脱离那个可怕的家庭,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地方,喜欢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纯朴和热情,那时候,整个水电站的职工家属,真的生活得像一家人似的,哪家家里做了好吃的,全站的小孩都能吃到,哪家夫妻闹个矛盾,所有人都去开解、劝架,闹得当事人自己都哭笑不得,当然也就吵不起来了。 许秋阳记得,有一次她外公出差,外婆值班,舅舅去朋友家玩了,她半夜发高烧,是住在隔壁的伯伯连夜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到县城的医院;她有时候在学校闯了祸不敢回家,也是隔壁的阿姨收留了她,给她做饭吃,等她晚上睡着了再抱着送回家里。 其实外婆外公他们曾经是有机会调动到县上的供电局工作的,可是外婆不愿意去,她说局里那些坐办公室的都是吃饱了撑的,天天闲着没事就想着背后捅人刀子,她可受不了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不如留在这里,虽然工资不多,生活也没有县城那么方便,但活得自在,大伙儿相处得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她舍不得。 这话许秋阳以前听不明白,现在确实可以理解的,她也很喜欢那种大家亲如一家的日子啊,否则大年三十的晚上,心灰意冷的她也不会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到早已荒废的屋子里疗伤了。 后来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世界,在一开始听到白龙湾水电站的名字的时候,她还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呢,也许就是因为她对原来的世界太过失望,所以把她送到了这里,让她参与水电站从无到有的过程,让她将来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梦想中的生活。 想到这里,刚刚一直让她头疼的问题突然就不复有存在的意义了,管它什么文化程度啊,这里是包容性最强的地方,就算她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只要有能力,有热情,一样可以留下来。 第14节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忽然听到罗建刚的声音。 “没,没事。”严爱花慌慌张张地说。 “没事就快点回去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我们这就走。”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五组的许秋阳?” “没有啊,你找她啊?” “嗯,我再到别处看看。” 听到外边的脚步声远去,许秋阳趁机悄悄地溜了出来,找到自己的饭缸,蹲坐在一块石头上吃起饭来,工地的简易厨房也修好了,终于可以吃上现蒸的白米饭了,公家的白米饭就是香,不要菜她也能吃上一大缸。 一个被掏得半空的玻璃罐出现在她面前:“喏,还有点咸菜,要吃不?” 许秋阳看了眼罗建刚:“你还带菜来啊?” “嗯,就剩一点,我也懒得存起来了,你要吃就吃,不吃我拿给别人了。”这是昨天刘玉梅给他装的那瓶咸菜焖冬笋,原本还说可以吃上几天呢,没想到今天一拿出来,就被一抢而空,好不容易虎口夺食留下来了这一点儿。 “吃,当然吃了。”许秋阳不客气地拿起玻璃罐子,往自己的饭缸中拨拉咸菜,刘玉梅做菜的时候放了很多五花腩,油水都留在缸底呢,还没入口就能闻到一阵阵香味。 “你不吃吗?” “我早吃过了,还等你啊!你都吃完吧,顺便帮我把罐子也洗了。” 许秋阳不客气地把里面剩下的菜都吃掉,看见里面还是油汪汪的,就这么洗掉太可惜,便到大水壶那儿倒了点儿热水,把罐子好生涮了一遍,当成汤喝掉。 最后拍一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啊,吃饱了。” 罗建刚把头转到一边,他都不忍心看了,真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姑娘家。 许秋阳乐颠颠地去洗碗洗罐子,罐子底还有油,沾了她一手,只听她懊恼地说:“早知道还有那么多油,就多涮一次来喝了,真浪费!”随手从河里拔了些水草,再加上一些河沙,把玻璃罐子擦洗得干干净净。 “对了,罗建刚,那个去广播站的事儿。” “怎么样?”罗建刚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我想过了,还是不怎么想去,真不好意思啊,要麻烦你帮我跟那边说声抱歉了。” 罗建刚莫名地感到一身轻松,欢快地笑了起来:“那有什么,我明天去跑一趟就得了,其实那地方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咱们这儿自由自在。” “你真的觉得这儿好,不觉得我傻,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傻什么啊,你自己也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跟你说,你要是去了广播站,那就是个小虾米,里面谁的来头不比你大啊,谁都可以欺负你,哪像咱们这儿啊,都把你当宝似的捧着。” “对啊,我也这样觉得。” “嗤!”罗建刚笑了起来,“还真拿自己当宝了呀!” “许秋阳,快过来,帮我把这锅拿去洗一下,真是的,一个个吃完了就知道拍拍屁股就走,没个有眼力见儿的。”说话的是长得胖胖的炊事员,他着急着快点收拾完了好跟站长的车回县城,不然的话靠双腿慢慢走,得走到明天早上去。 “来了!”许秋阳乐颠颠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周大哥,这儿放着我来收拾,你快回去吧!”路过那块力争上游的小黑板的时候,看到他们组的名字“艳阳天”又是排在最前面,心情更是好了许多。 炊事员老周一边上车,一边笑呵呵地对彭站长说:“小许这姑娘不错。” “嗯,没错。”彭站长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杨雪珍又给许秋阳带来了一个消息:“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们村组织全体社员一起听广播了。” “啊?听什么广播?” “就是讲你的事迹的广播啊!上头特地发了文件,要组织所有的群众一起来听呢!”平时的广播一般只有家里有收音机而且喜欢听这个的人才会听,村口的大树上虽然也挂着大喇叭天天播放广播,但真正有没有人听进耳朵里去,那就很难说了。 许秋阳的文章交上去之后,县委宣传部十分重视,当即就下了文件,要求全县人民共同学习。 其实上边一直都在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可是这方面在城镇里还好些,下到下面的基层农村,各种娃娃亲、换亲之类的包办婚姻还是屡禁不绝,而且甚至连受害者都把这当成是十分正常的事,只说自己命苦罢了。 这些东西管又不好管,除了劝阻,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总不能把人捉去坐牢了。 因此出了许秋阳这样的一个典型,当然要抓住时机,好好地宣传一番了。 “那别人都知道讲的是我家的事了吗?”许秋阳担心的问。 “怎么能不知道啊,你妈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儿扔石头把咱们村的大喇叭都给砸了呢!哦,她还说要打死你呢,这两天你当心点儿啊!” “唉!”许秋阳叹了口气,“这件事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这样吧,我今晚跟你回去一趟。” “你要回家?不行吧,你就不怕回去就出不来了?”杨雪珍不放心地说。 “那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到这里来闹,那我就真的是全部脸面都丢尽了。”许秋阳无奈道。 “那行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怕也被我妈打了啊?” “要真的打起来,那我就跑呗!” 气得许秋阳去掐她:“你还讲不讲义气啦?” ☆、23.回家 许秋阳从朱朝盛那儿知道, 他们村也开了社员大会, 学习了广播的内容,他们村的村干部还专门找过王瘸子,狠狠地批评了他。 朱朝盛让许秋阳放心,最起码近期之内, 王瘸子是没那个胆子再找她的麻烦了。 许秋阳便放心了一些, 这样一来,李桂芳应该也不会再怎么为难她了吧! 下午收工之后,大伙儿照常在工地厨房里排队领了饭,今天吃白米饭和水煮大白菜,每人一勺米饭, 上面再连汤带水浇上一勺大白菜,大白菜里放了猪油渣, 面上飘着一层油花, 比平常在家里饭菜一年到头见不着一粒油腥要好多了。 大伙儿西里呼噜地吃得可香。 平时吃完饭杨雪珍他们都会比较急着回家, 毕竟现在天黑得早, 回去得太晚的话夜路不好走。 邓淑美一向是跟着杨雪珍的,今天杨雪珍不走, 她当然也乖乖地等在一旁。 她们不走,朱朝盛自然也跟着:“怎么了,还不走?” 杨雪珍指指正在跟炊事员周师傅套近乎的许秋阳:“等秋阳呢!” 朱朝盛惊讶:“她不是不回去的吗?” “今天她说想回去看看, 我怕出事, 就陪着她。”杨雪珍说。 朱朝盛立刻说:“那我也去, 你们两个姑娘家, 要真有什么事也不顶用。” 邓淑美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弱弱地问:“那我也可以去吗?” 杨雪珍拍拍她的肩膀:“行,你站后边。” 许秋阳已经帮周师傅收拾利索了锅灶,正盯着灶台上那一小盆收拾出来的锅巴剩菜,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周师傅:“周大哥,这些带回去也没什么用了吧?” 周师傅看了她一眼:“你想要?” “嘿嘿,我今天想回家一趟,你也知道我妈那人,不带点东西回去恐怕连门也进不了,这些剩饭能不能分点给我带回去?”说出这样的话,许秋阳自己也觉得挺丢脸的,但现实如此,不得不低头啊,她今天回去,是想跟李桂芳好好地说一说话的,不给点好处,恐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拿走更好,我还懒得拎呢!”周师傅热情地找出一个网兜,把整个盆子放了进去,拎起来交给许秋阳,“连盆子一块儿拿回去吧,明天别忘了带回来就行。” 按照惯例,这些多出来的剩饭剩菜,炊事员是可以自己带回去的,不过周师傅的妻子前两年因病去世了,膝下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带回去也没什么用。 既然许秋阳想要,当然乐得给个顺水人情。 “全拿走啊,这怎么好意思呢!”许秋阳有点过意不去,她本来就像拿一点点带回去意思一下的。 “没事没事,反正我带回去也没用,这些天你天天帮我干活,站里本来还应该给你发工钱呢,这点儿饭菜算得了什么,以后还要什么只管来找我,我老周别的没有,这口吃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谢谢您啦,周大哥。” “咳,客气什么呢!” 许秋阳拎了饭盆,一转身差点儿撞上刚好走过来的罗建刚,吓得她拍拍胸口:“吓我一跳。” 罗建刚朝她手里拿一兜饭菜努了努嘴:“怎么,还准备上宵夜了?” “才不是呢,我回家,周大哥好心让我带回去的。” 罗建刚吃了一惊:“回家?你不是怕回去以后出不来了所以才不回去的吗?” 许秋阳叹了口气:“是呀,可我想着老这么做缩头乌龟也不是办法,王瘸子的事始终都是要解决的,这两天广播的事也闹得挺大的,我想趁机回去说清楚了,省得以后还有麻烦。” “说得也对,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罗建刚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说。 “对对对,我们也一块去。”朱朝盛领着他们组的好几个大小伙子一块走过来说。 许秋阳无奈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兴奋,别人看了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别人都是走路,罗建刚自然也不好骑自行车,只好推着车子跟在一旁。 杨雪珍拉着许秋阳凑过去:“罗同志,你这自行车是什么牌的?我哥有一辆五羊牌的。” “大永久。”罗建刚回答。 “哇!”杨雪珍捂着嘴惊叹,“这得老贵的吧!”说着忍不住轻轻用手去碰了一下锃亮的车头,“我哥那辆五羊都宝贝得什么似的,碰都不让我碰。” 罗建刚笑了笑说:“你要想骑的话就骑一下呗!” “真的啊,太好了!”杨雪珍高兴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接过车把,“来,秋阳,帮我扶一下。”一把将许秋阳手中拎着的网兜塞到罗建刚手中,“你帮忙拿着。” 难怪她哥不让她碰他的自行车,她这车技实在是太糟糕了,摇摇晃晃的让人看着都揪心,罗建刚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们越去越远。 过了一会儿又轮到许秋阳骑车,她骑着倒是好了很多,稳稳当当的,还让杨雪珍跳上车后座,载着她骑了一段。 邓淑美脸皮薄,没好意思跟上去,只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她们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朱朝盛走在她身旁:“你怎么不去骑?” 邓淑美连忙摇头:“我不会。” “我大姑家也有一辆,你要想学的话我去借回来教你。” 吓得邓淑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想学。” 走在他们后面的罗建刚没忍住笑了出声,朱朝盛回头看他一眼:“罗同志,你一个县城来的公子哥儿,不跟你们县城的人混在一起,跟我们几个农村人混个什么劲儿啊!” 现在工地上干活的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像罗建刚他们这样的城镇居民,通过供电局的招工,然后被分配到这儿来当开荒牛的,如无意外,工程完毕后这批人都会留在水电站,成为水电站的第一批职工。 而另一种就是许秋阳、朱朝盛他们这些各个生产队安排过来的临时工了,工程完毕后,水电站会安排一次考核,再结合各人平时的表现,会留下一部分人转为正式工,而更多的,则是要回生产队继续当农民去。 几天下来,这两种人之间的界限可以说是泾渭分明,主要是城镇居民看不起他们这些农村人,特别是那几个城镇来的姑娘们,正眼都不愿意瞧过来的,仿佛多看几眼能脏了她们的眼睛似的,平时说话也一点儿也不客气。 农村人也是有骨气的,你们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你们呢,一个个就是嘴上会说,看看那活都干成什么样子了,连个锄把都拿不像样,要是没有咱们农村人,你们这电站建十年也建不成。 第15节 因此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私底下城镇居民和农村人两个小团体之间,还是很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的。 罗建刚瞧着前边两个刚刚一头栽倒在田埂上,爬起来马上又玩得嘻嘻哈哈的姑娘,嘴角挂上一丝微笑:“我乐意。” 朱朝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边两个姑娘,若有所思。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石南村许秋阳家门口,早有半大孩子一路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芳婶芳婶,秋阳姐带着人回来啦!” 李桂芳一边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一边顺手就脱下脚上的鞋子:“你这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一鞋底还没抽下来,就被人紧紧地捏住了手腕,一个白净体面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打人,像什么话!” 李桂芳虽然是个惯会撒泼的,但却被这个男人冷冰冰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凉,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秋阳把手里的网兜递给迎出来的二妹:“这里有些饭菜,你拿进去,记得把盆子给我空出来。” 二妹许玉娟接过网兜,眼睛一亮,欢喜地说:“是白米饭!” 几个孩子立刻凑了上去:“我要吃,我要吃!” 李桂芳双眼一瞪,拿在手上的鞋子正好派上用场,一个用力甩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孩子的身上:“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谁都不许吃,给我挂到房梁的篮子上去。” “哦,知道了。”许玉娟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眼睛像黏在了饭菜上挪都挪不开。 许秋阳知道这么好的白米饭李桂芳当然不会让他们一顿吃完,最大的可能是晒成饭干,每次熬玉米渣子粥的时候撒上一些,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家里是真的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桂芳瞥了一眼许秋阳:“算你还有点良心,听说你们工地每天分的饭量很足?你一个女人家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以后每顿剩下一半,晚上带回来给弟弟们吃。”言下之意,倒是认可了她到工地做工这件事了。 杨雪珍先听不下去了:“省下一半?那秋阳还能吃什么!我们在工地上也是要做苦工的,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干活,活儿干不好那可是要卷包袱回来的。” “去去去,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没力气就赶紧回来,换你弟去!”李桂芳不耐烦地说。 许秋阳简直懒得理她,她大弟去了参军,二弟才十三岁,去工地?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妈,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说王瘸子的事。”许秋阳正色道。 ☆、24.欠条 一说起这事李桂芳又气上心头:“你还好意思说, 真是有福不会享, 你以为让你嫁给王木匠是要害你吗?那是让你过好日子去的!你也不看看, 这十里八乡, 谁不知道王木匠家里的日子过得好,只要出去做一家的木匠活,就能让你吃香喝辣半年了,你想要不出工干活就不出工, 多好的日子, 别人想都想不到呢,就被你闹这么一出,活生生给丢掉了,亏不亏。” “这王瘸子喝醉了就会打老婆,他先头的两个老婆,可都是给他活生生打死的。”许秋阳实在忍不住提醒她最重要的这一点。 “打人算什么, 男人有哪个不打人的?就你爸那个老实巴交的死样子, 喝了两杯马尿回来还打老婆呢, 他要打你你不会先躲着?你说你自己不去享福就算了,你也别把这福气给推掉啊, 让给你妹子也好,这下可好, 弄个什么广播出来,现在咱们想嫁还嫁不成了呢!” 许秋阳他们一行人简直目瞪口呆, 特别是罗建刚, 他跟她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 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抱着这样的想法,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家的孩子推入火坑啊! 许秋阳冷笑:“如果嫁过去真的是享福,十里八乡这么多姑娘,怎么不见别人家的姑娘上赶着想嫁过去的?” 李桂芳呸了一声:“想嫁,想嫁那也得人家看得上才行啊!”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个,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说说咱们家收的聘礼的问题,这事儿确实是咱们家的不对,既然亲事不成,平白无故拿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像话,我看该还的东西也还是应该还回去的。”这个问题许秋阳也在内心里反复斟酌过许多次,其实她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反正东西也不是她收的,凭什么让她一个人操心。 但想来想去,终究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哪怕那王瘸子再不对,自己家收了人家的财物是真的,就算全站的人都愿意为自己出头,毕竟还是不能理直气壮。 所以,在回来之前,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家里收的王瘸子的东西,是一定要还回去的,李桂芳这里能说得通是最好,实在说不通,那也只能够自己拼了命去挣回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听她说这话,李桂芳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老猫,张开双臂挡着大门:“拿回去?想都不要想,今天你要是从我这屋里拿出去一粒米,我就死给你看,想拿我的东西,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啧啧,芳婶子,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这像什么话,四十好几的人了,想事情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明白!”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引得大伙儿一同回头,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一身厚实的土布棉袄,脚上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手里握着一杆烟枪,在鞋底上“笃笃”敲了两下。 “爸,您怎么来了?”杨雪珍奇怪的问。 来的正是石南村的村支书杨土明。 他正一正脸色,对李桂芳说:“王木匠那边,我已经跟他们村的村干部一起找他调解过了,对方也承认这事儿是他不对,愿意跟你们家解除婚约,但你们要把收受的聘礼退还回去,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样吧,退钱还是退粮食,你给个准话,要是一时拿不出来,就先写个欠条。” 李桂芳脖子一梗:“要钱要脸没有,要命一条,来啊,拿去啊!” 气得杨土明用烟斗在门口的石墩上直敲敲:“你这个婆娘,怎么就这么不晓事呢,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要真追究起来,跟你也脱不了干系,怎么就不知道学一学人王瘸子呢,人家那认错态度那叫一个好!我告诉你,现在上头对这件事可是重视得很,你要是再执迷不悟,那可不就是学习谈话那么简单了,游街批|斗也少不了你的!” 李桂芳突然一把扯散了自己的头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胡乱拍打着地面,开始哭闹起来,又哭又骂,状如疯癫,总之就是打死她也绝不会还钱的意思,还责怪村干部坏了她家的好事,不得好死之类的,用词粗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许秋阳一颗脑袋像要炸了开来,摊上这么一个亲妈,她们姐弟几个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他人还好,罗建刚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他从小在县委宿舍大院里长大,身边的人都是比较讲究体面的,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私底下再怎么闹,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来。 他同情地看着许秋阳,有这么一个妈,她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呀!这成长之路得有多么的崎岖艰难? 许秋阳自然也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只是假装不知而已,这目光就像两把刀子,在她身上扎出一个个血淋淋的小洞,简直疼到了骨子里,她可以不在乎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贫如洗,因为那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可是对于这种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这种低到地心里的粗鄙,她心里痛到发抖,却也无可奈何。 在这样一个难堪的瞬间,许秋阳更为难堪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不应该产生的感情。 单单从外表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在幸福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男人,从骨子里就是单纯而阳光的,也许就是这种她自己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幸福的气质吸引了她,让她突然陷入了不合时宜的肖想中。 身陷苦难深渊的她,是多么的希望,能得到来自这个男人的救赎。 陷入沉思中的许秋阳在别人眼中看来就是手足无措了,杨雪珍拉了拉她的手臂:“秋阳,我们走,别管她了,让她闹去吧!” 许秋阳突然清醒过来,不免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两人出身的天堑之别早就注定了她的那点小心思绝对不会有变成现实的一天,如果那个男人亲眼看见她家里的这种情况之后,居然还会想娶她挑战地狱模式,那才是脑子进水了呢! 不如就当成是来自普通朋友的同情,坦然接受就好! 想到这里,许秋阳镇定地回视了罗建刚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声音清亮地开口:“土明叔,我们家收了王木匠五百斤稻谷,按照九分钱一斤计算,一共是四十五块,再加上其他的番薯杂粮,一共算五十块钱吧,我现在还没有钱,先写一张五十块的欠条给那边,两年之内我一定还清,您看怎么样?” 杨土明还没来得及说话,杨雪珍就先不愿意了:“又不是你收的粮食,也没有吃进你的肚子里,凭什么你来还啊,走,咱不还,谁拿的谁还去!” 许秋阳轻轻地拉开她的手:“雪珍,你别说我傻,我现在吃点苦、吃点亏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都能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人,咱不做这种贪小便宜的人,啊!” “秋阳!”杨雪珍撅起嘴,眼眶红红的,却乖乖地放下了去拉她的手,她知道许秋阳的性子,一旦下定了决心,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李桂芳又叫了起来:“救你爱逞能!写什么欠条,不许写,没看见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快饿死了吗?有钱不知道拿回家里,拿去打哪门子的水漂!我跟你说死丫头,我让你去工地干活可不是让你去玩的,每个月的工钱一分不少都给我拿回家来,别拿去逞英雄!” 许秋阳不管她,拿出回来之前事先写好的欠条交给杨土明:“土明叔,这是欠条,麻烦两边的村干部都给我做个见证,这钱我一定会还清的。” 李桂芳猛扑过来疾呼:“别给他,死丫头,败家精,不许给!” 眼看那双爪子就要抓到许秋阳身上,罗建刚一个箭步过去,把她给死死拦住了,他双臂有劲,用力握着李桂芳的肩膀一推,她就整个儿后退了好几步,重新又跌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 “大闺女,好样的!”杨土明朝许秋阳竖起了大拇指,“这才是有志气的好孩子呢!你放心,咱们两个村的村干部都是见证,你这钱只要还清了,往后那王瘸子,跟你就再无任何瓜葛,他要想再闹什么,也要看咱们答不答应!” 许秋阳甜甜笑起来:“谢谢土明叔。” 杨雪珍白了她爸一眼,他这人她还不知道么,要真有那么好,当初秋阳被她妈关起来的时候就不会视若无睹了,现在赞许秋阳是个好孩子,不过是因为她够配合,不给他开展工作拖后腿而已。 许秋阳看了四周一眼,由于李桂芳的这一通大闹,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这会儿正是饭点,周围蹲了一圈,都是端着饭碗的围观群众。 她顿了一顿,对杨土明说:“土明叔,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村干部和乡亲们给我做个见证!” 杨土明拍拍胸脯:“啥事你尽管说,有你土明叔在呢!” 许秋阳清凌凌的目光扫视一周,脆生生地说:“许家欠王木匠的债我一个人背,但我也有个条件,从今往后,我要与这个家划清界限,与李桂芳脱离母女关系!” ☆、25.脱离关系 许秋阳这脱离母女关系的话一说出来,大伙儿都愣住了, 杨土明不相信般地把小拇指伸进耳朵眼里掏了掏:“大闺女, 你说啥?” 倒是李桂芳先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来又要扑过来撕打许秋阳:“想都别想,脱离关系?没良心的赔钱货, 老娘辛辛苦苦生你下来拉扯大, 费了多少粮食?嘴皮子一碰说一句脱离关系就想走?要走可以, 想把这些年你吃的用的先给我吐出来!” 罗建刚当然不会让她近许秋阳的身, 抓住她的双臂往后一扭, 她就动弹不得了。刚才那次还担心对方是许秋阳的长辈,不敢太过用力,现在听许秋阳说了这句话,自然就放开了手脚, 力气当然不小。 李桂芳又“杀人啦!打死人啦!”之类的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围观的乡亲们饭也不吃了,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下文。 “脱离关系”这词大伙儿不陌生, 前些年不少城里人被送到他们这儿劳动改造, 住牛棚、吃猪食, 都说这些人是犯了错误, 让大伙儿千万别跟这些人接近,就连他们自己家的孩子都已经跟他们脱离了关系,划清界限了呢! 大伙儿都觉得, 这些文化人可真能说, 以前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不管父母说什么, 孩子都得听着受着,不然就是不孝,现在又说要与犯错误的人划清界限,脱离关系,那以后爹妈说的话到底还要不要听啊?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农村人来说,别人说什么都不关他们的事,农村人过日子,孝道还是第一的,不管你家里关起门来是怎么过日子,在人前还是要做出个孝顺的样子,不然走出去得被人戳穿了脊梁骨。 能说出脱离母女关系这种话来的,整个石南村许秋阳还是头一份。 杨土明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不安地搓着双手:“大闺女啊,这个有点难办啊!” 许秋阳眼圈一红,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土明叔,还有各位乡亲们,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们说,我是那种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管家里人死活的人吗?我今天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被逼的啊,我从小到大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今天我是扛下了王瘸子的债,可往后呢,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我一个姑娘家,能扛得下来吗?这个家就是一个火坑啊,我不跳出来,难道要活活死在这里吗?”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可不是嘛,要说懂事能干,许家大妹子认了第二,咱们村就没哪个姑娘敢认第一的,就这样还要天天挨打,也亏芳婶子能下得了这个手。” “就是,队里哪次分了好吃的见咱大妹子吃过?还不都是分给了弟弟妹妹。” “这就是芳婶子的不对了,王瘸子的事又不是大妹子的错,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背这个债呢?” “芳婶子也真是的,有个这么好的姑娘还不知足,非要把她逼走了才甘心。” 许秋阳道:“背这个债没问题,只要能换来以后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再苦我都认了,但是那个家,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土明叔,您行行好,帮帮我吧!” 杨雪珍扯了扯她爸的袖子:“爸,你可要想好了,秋阳现在可是咱们县树立起来的反抗封建压迫的典型,她现在这样做,也是在与封建压迫做斗争啊,今天你帮她脱离了迫害她的家庭,那也是政|绩一件嘛,年底写报告的时候也有东西可以写不是吗?” 杨土明一听,还是自家闺女儿有见识,这话说得有道理啊,当即一拍大腿:“脱离,早该脱离了,大闺女,叔这就给你做个见证,从今天开始,你就跟他们老许家没有关系啦,他们要是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就来跟叔说,看叔不好好治治他们!” 许秋阳大喜:“谢谢土明叔,那您能帮我写个脱离关系的证明,盖上队里的公章,然后再把我的户口脱离出来,单独立一户吗?”为了避免口说无凭,还是白纸黑字写明白了靠谱些,五十块钱“巨款”换来后半生的自由,许秋阳觉得再划得来不过了。 杨土明拍胸口:“没问题,叔回头就去办!” “谢谢,谢谢叔!谢谢各位乡亲!”许秋阳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陪自己回来的几个工友,眼眶又是一红,“也谢谢你们。” 罗建刚心里挺不得劲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算是安慰。真没想到一时兴起陪她走了一趟,竟然亲眼目睹这一幕,他现在是既为她的遭遇感到心酸,又钦佩她的果断和坚强,面对这样的家庭,就应该走出这一步。 李桂芳嘴里又是各种恶毒的语言骂个不停,杨雪珍挽了许秋阳的手:“秋阳,咱们走,回我家去。” “嗯,走吧!”许秋阳点点头,跟她一起转身离开。 杨土明伸出双手作赶鸭子状:“没事了,大伙儿都散了吧!” 许秋阳突然感到自己身后的衣服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小妹许翠兰。 许翠兰含着两泡眼泪,畏畏缩缩地看了她一眼:“大姐,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许秋阳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大姐永远是你的大姐,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到工地上找大姐,只记住别让妈知道,记住了吗?” 许翠兰点头:“嗯,我记住了。”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许秋阳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她现在自顾不暇,怎么还顾得上这个小妹,所幸许家的女孩子生活得虽然艰难,但也还不至于活不下去,只要熬过这几年,以后长大能自立了就好多了。 看完了热闹,围观的乡亲们扒完碗里的饭,陆陆续续地都散去了,陪着许秋阳一起回来的小伙伴们各回各家,罗建刚也骑着自行车回了县城。 才一进门,就看见刘玉梅同志穿着一身漂亮的裙子,正准备出门,见儿子回来,马上把伸到门背后去取挎包的手缩回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你看,家里都没什么好吃的。” 罗建刚一言不发,突然伸出双臂把刘玉梅整个搂住,弯下腰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几下:“妈,你对我真好。” 第16节 蹭得刘玉梅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忙不迭地把他推开:“你小子怎么了?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准是闯祸了。”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看书的罗素芬添油加醋地插了一句嘴。 罗建刚意兴阑珊地收回手:“你们可真会破坏气氛。” 刘玉梅担心地跟着他走进屋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事,妈你要上哪儿就去吧,不用管我。” “对呀,别人都等着呢,你快去吧!家里有我呢!”罗素芬抬起头说。 罗建刚也来了兴趣:“对了,妈准备上哪儿去啊,这春天还没到呢,怎么就穿上漂亮的花裙子了?” “咱们的春天还没到,可咱妈的春天可来了,对吧,妈?”罗素芬挤眉弄眼地说。 “第二春?不会吧,咱爸在哪儿?”罗建刚故意夸张地大叫。 气得刘玉梅一人脑袋上甩了一下:“叫你们拿你妈开涮!”说到底还是没舍得马上出去,到厨房里煮了两碗醪糟鸡蛋,给儿子女儿一人端了一碗,这才说,“我上文化室跳舞去,你吃完洗个澡早点睡觉,明儿早上再给你包饺子吃。” 罗素芬嫌弃晚上吃东西会长胖,把自己的碗也推到罗建刚面前:“我不要,你都吃了吧!” 罗建刚捞了个鸡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用了,我回工地吃。” “工地上能有什么好吃的,既然回家了,当然要在家里吃。”刘玉梅说着,听到外面舞友们的叫唤,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应了声,“马上就来!” 回头又交代罗素芬:“看看你弟还要吃什么,你给他做去。” “行了知道了,您快走吧!”罗素芬不耐烦地挥手赶刘玉梅出去。 罗建刚头也不抬地说:“姐,家里还有水果不?我想吃苹果。” “啧啧,你还真敢说,想吃苹果自己不会洗去?还真当自己大少爷等着人伺候呢?” “妈说的。”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远香近臭,原来整天在眼前晃荡的时候妈恨不得把你踢出去,现在出去了几天,倒成宝贝疙瘩了。” “羡慕呀?羡慕你也到外边呆着去呗!” “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是家里的床不好睡呀还是饭不好吃?非要跑到外面去受罪!”罗素芬嘴里说着嫌弃的话,最终还是起身去洗了两个大红苹果,一个一个,“咔擦”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 工地上的日子,虽然辛苦,却也欢乐多多,不知不觉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原本空旷的山谷里,两排整齐的房屋拔地而起,工人们的临时生活区已经初步成型,两排屋子一排是宿舍,男的七间,女的三间,一间大概要住二十个人左右,虽然还是大通铺,但有架高的床板,比原来的临时住处干爽舒适得多。 每间屋里还有一个大架子,每人可以分到一格,用来放置私人物品。 另一排屋子分别是厨房、饭堂、洗澡间,居然还有一间文体室,里面摆放着一张乒乓球台,一个书架,几条长板凳,书架上放着一些书本杂志,供工人们工余时间借阅。 有了饭堂,吃饭用不着再在露天下蹲在地上吃了,宽敞的饭堂里有简易的桌凳,挤一挤坐下一百几十个人不成问题,洗澡间男女分开,里面用铁皮分隔开一个个的小间,各种生活设施算是完善了起来。 所以现在站里要求,所有人都要搬过来住,除了星期六晚上可以回家之外,其他时间都吃住都要留在站里,出去的话,必须要请假才行。 ☆、第26章 占铺位 为公平起见, 宿舍的安排是抽签决定的。 许秋阳很开心地发现自己和杨雪珍、邓淑美抽到了一起, 三个人欢欢喜喜地扛着行李进了宿舍, 才发现原来以严爱花为首的那几个县城来的娇娇女也跟她们一个宿舍。 杨雪珍是尤其看她们不顺眼的,特别是进到宿舍里看见她们把里面的好铺位都占满了,只给她们留下外边最靠近门口的三个铺位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记得咱们宿舍的人还没排满吧, 怎么铺位就都没了呢?” 一间宿舍有二十个铺位,女同志的宿舍一共有三间, 六十个铺位, 但整个工地上的女同志加起来也没有六十个那么多,她们这件宿舍肯定是住不满的,而且现在抽签也只抽到一半, 真正分到这间宿舍的才十个人都不到。 可是她们一进来, 就看见几乎所有的铺位上都放着被褥或者衣服, 表示已经有人占了的意思, 杨雪珍就不明白了, 这人都还没分进来呢,就把铺位给占上了这是什么意思? 严爱花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我们就占上了怎么的吧?谁叫你们不早点来。” “就算你们先来,那占了你们自己的铺位也就算了, 凭什么把其他没人的铺位也占了?”杨雪珍气呼呼地质问。 严爱花“哼”了一声, 这回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了:“那不是还有空铺位嘛, 你眼睛瞎了,看不见吗?”说着又小声嘀咕起来,“谁乐意跟这些乡巴佬的被窝挨一块儿啊, 脏都脏死了,都不知道有没有跳蚤呢,当然是越远越好!” 作为村支书的女儿,杨雪珍在村里也是可以横着走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气得想要跳起来去撕烂她的嘴。 许秋阳心平气和地拉住她:“算了,别气,跟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淑美,你去跟廖干部说一声,这里的铺位安排不公平,让他过来看一看。” “啊?”邓淑美没想到这种小事也能随便麻烦领导,不由有点迟疑,“真的可以吗?” 许秋阳笑了起来:“怎么不可以,廖干部早上跟我们开会的时候不是才说过吗,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随时都可以去找他的。” 邓淑美这才点了点头,拔腿跑了出去。 廖干部就是小眼镜,全名廖志涛,是供电局党政办公室的正式职工,来到这儿负责管理全站工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各种杂事儿,在供电局他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来了这里,却成了统管全局的大管家,除了站长,下来就是他了,大伙儿都尊称一声廖干部。 这小眼镜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做事细致认真,还有股婆婆妈妈的劲儿,这种性子干这种后勤琐事刚刚好。 许秋阳知道他为人公正,从来不会看不起农村人,在她们面前从来不摆架子,平时还经常跟她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这件事情请他来解决,准没错! 这时又有两个姑娘一前一后抱着行李往这间宿舍走来,其中一个也是县城的姑娘,另一个是她们隔壁村的乡下姑娘。 严爱花她们那一群人,亲亲热热地把县城姑娘迎接过去,安置在她们自己的铺位旁边,然后冷冷地扫了那农村姑娘一眼,把许秋阳她们铺位旁边那个位子上的东西取走,那姑娘不敢说什么,默默地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放置上去。 正要摊开铺盖,许秋阳伸手拦住了她:“先别着急,廖干部来了,看看他要说什么先。” 廖志涛脚步匆匆走了过来,看见杨雪珍的时候白皙的面皮上先红了一片:“发生了什么事?” 许秋阳镇定地开口:“她们搞小团体,破坏工友之间的团结,意图搞分|裂。” 这大帽子扣得,严爱花急忙分辨:“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先来先挑选铺位有什么错?怎么就破坏团结了?” 许秋阳指着那一片摆满了东西的铺位:“你们就四个人,顶多也就选四个铺位而已,那这些都是谁占下来的?”她一看她们刚才的举动就明白了,这是先把铺位都占下来了,然后再看来的人是谁才决定把哪个铺位让出来,这样一来,整个宿舍的住宿格局就全都在她们的控制之中了。 其实许秋阳真的不在意睡在哪里,只是看不惯她这样的态度而已。 严爱花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我的东西多,先、先放着不行啊?” 廖志涛不是傻的,一看这阵仗就明白过来了,严肃地说:“严爱花同志,你知道这次分宿舍我们为什么不按组安排,而是打乱了顺序让各人抽签来决定吗?” 那几个县城来的姑娘都低着头不说话,严爱花不情不愿地说:“为了公平吧!” “站长之所以让我这么安排,第一是为了公平,第二也是为了让大家能更好地互相交流,深入接触,这才把各个地方来的人都拆散了混住在一起的,如果都像你们那样,分什么城里的农村的,各个不同村的又各自抱团,那还让上面怎么管理?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廖志涛一本正经地批评着。 严爱花让另外几个姑娘把其他床上的东西收了起来:“这样总行了吧!” “当然不行!”杨雪珍赢了一场,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你们没听廖干部说吗?站长这样安排我们住宿是为了公平和团结,可是现在好位置全都被你们先挑了,一点儿也不公平,真的要公平的话,这铺位也应该抽签。” “凭什么抽签,说好了先到先得的,谁叫你们不早点去抽宿舍?”严爱花一屁股坐在她选好的铺位上,“反正我就是不走了,你们爱咋咋的吧!”再怎么说她也是通过供电局的考试招进来的,虽然还没正式转正,但跟这些农村来的临时工毕竟不同,在局里被人欺负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难道在这里还要看这些乡巴佬的脸色?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这时候又有好几个抽中了这间宿舍的姑娘抱着行李进来了,见到里面剑拔弩张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乖乖地站到一边,门口也很快就挤了一群人看热闹。 要不怎么说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戏多呢,这分宿舍多简单的一件事,男人那边七间宿舍,一百多号人,一点儿不含糊地利利索索就各自安置好了,哪个铺位不都是一样的嘛,干了一天活回来累得跟狗似的,躺下就能睡着,睡哪儿能有什么区别呢? 也就是她们这些女人才能为了这点小事闹上半天。 廖志涛很无奈,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真没想到原来女人们互相看不顺眼起来竟是这么难缠,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给人看扁了呀,如果连这个都处理不了,以后再遇上什么问题,他再说话可就没人愿意听了。 “这样吧,咱们做事情要讲究民主,我们就让住在这件宿舍的全体成员共同投票,看看是使用抽签的方式呢,还是按照先到先得的方式来分床位。谁是住在这里的,先站到这边!” 然后开始投票,赞成抽签的举一次手,廖志涛点了点人数,一共八个人,接着赞成先到先得的再举一次手,廖志涛举着右手手指头一边清点人头一边在嘴里数数:“五、六、七、八。”同样还是八个人…… 廖志涛一阵头皮发麻,怎么就这么巧呢? 许秋阳突然站了出来:“算了,我们也不要再让廖干部为难了,既然投票分不出结果,那我们就吃点亏,按照先到先得的方式来分吧!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先人后己,所以啊,我们吃亏吃到底,就选这几个没人要的靠近门口的铺位吧!” 杨雪珍急了:“秋阳,你怎么能这样……” 许秋阳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真抽签的话万一抽到两个讨厌的人睡你旁边怎么办?” “那要选也不能选这个位置啊!”一开始不就是因为对方给她们留了最不好的位置而闹起来的嘛! “你信我,选这个没错的,回头再跟你好好解释,啊!” 许秋阳自信镇定的态度让杨雪珍也平静下来,决定信她一次,不过还是有点不甘心,又狠狠地瞪了严爱花她们一眼:“哼,便宜你们了。” 廖志涛见状终于放下心来:“好了好了,这样才对嘛!大家选好铺位休息一下,吃完晚饭后还要开会!”说完特地跟杨雪珍说了一声,“那我先走了。”转身正要出去。 一个抱着被子的姑娘怯生生地走过来:“那我们的铺位怎么办?”站在她身后的是一溜后来安排到这个宿舍的姑娘。 “这个……”廖志涛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溜到了许秋阳的身上。 许秋阳看了一眼剩下的铺位,一间宿舍左右靠墙各一排铺位,中间留下一条过道,最后面靠里面那堵墙的位置是一个大架子,架子旁边有一个不大的窗户。 一般人都会认为靠里面的铺位好,清净,不会被人进进出出的打扰到,所以严爱花她们占据的就是最里面的铺位,而许秋阳她们三个现在选的,却是最外边靠近门口那一排,别人进进出出都要路过她们的床铺边,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许秋阳指了指还空着的中间位置:“你们要愿意自己选就选吧,实在不行也可以抽签,自己决定吧!” 剩下的这些姑娘都不是挑剔的人,而且那些铺位也都差别不大,因此大家互相谦让这很快也就挑选好了自己满意的,都放下行李归置起来。 廖志涛也满意地离开了。 只有杨雪珍还是哭丧着脸:“秋阳啊,你就说说,你挑的这个位置究竟好在哪里吧!” ☆、第27章 吃食堂 许秋阳把东西收拾好, 让杨雪珍和邓淑美跟她一起出去, 到堆放材料的地方挑选几根合用的竹竿, 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发现没有,咱们的宿舍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一扇门和后面的一扇小窗户,其实是很不通风的?现在还好,到了夏天, 这种板房最是吸热不过,到时候住在里面就像蒸笼一样, 能把人活活闷热死, 咱们选个门口的位置,最起码还能通通风呢!” “可是太通风的话,到冬天不就是会特别冷了吗?”邓淑美不明白地问, 其实她觉得热还是小事, 她家里给她带来的被褥特别薄, 她最怕的是冬天冷得受不住。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许秋阳说着选了几根粗细合适的竹竿, 让杨雪珍拿着, 然后再去堆放遮挡材料的废弃油布的地方,选了两张还算干净完整的,几个人一起拖到河边洗刷干净。 现在已经盖了棚子用来存放材料, 这些油布基本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扔在这儿也是闲置, 不过为了避免以后被人说占公家的便宜,她们还是去廖志涛那里报备了一下。 廖志涛当然不在意,挥挥手就让她们拿去了。 回到宿舍, 三个姑娘用竹竿绕着她们的铺位搭了个架子,然后油布挂在上面绕了一圈,像帐子一样给她们圈出了一个私密的小空间。 杨雪珍高兴极了,这下既不怕风又不怕门口人来人往会影响到她们睡觉了,晚上三个人往里面一钻,说悄悄话谁也听不到,多好! 严爱花她们看着眼红,也闹着要去弄来竹竿油布,可她们这些县城来的姑娘笨手笨脚的,弄了半天还是把架子搭得歪歪斜斜的,油布挂上去也不像样子。 杨雪珍看着连连冷笑,把严爱花她们气得不行。 …… 晚上开大会是在饭堂开的,无非也就是强调一下注意事项之类的,重头戏是发工钱,之前杨雪珍就跟许秋阳说过,一个月有五块钱工钱,没想到除了工钱之外,还有意外惊喜,还有劳保用品发。 每人发一条毛巾、一双棉纱手套,由各组的组长到廖志涛处登记领取回来,再发给各组的组员。 第17节 大家拿到发下来的东西都十分欢喜,把毛巾贴到脸上摩挲着:“真软和。” 棉纱手套却让人有些不解:“这天气都暖和起来了,哪里还用得着带手套?” 来自城镇的人便笑了起来:“果然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这哪里是保暖的手套啊,这是劳动手套,让你们劳动的时候带着,保护手的!” 乡下人们被人讽刺了也不以为杵:“这么好的手套带着劳动多浪费啊,这不糟蹋东西嘛,不行,我得带回去给我阿婆,她人老了,特别怕冷。” 许秋阳领到的五块钱工钱居然也有一小沓,一张两块、两张一块,还有几张毛票,她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叠好,裁了一小块油布包起来,小心翼翼地藏在贴身的口袋里。 这是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第一次工钱,她打算过几天工休的时候去一趟县城,买一些生活必须品,然后把借别人的东西能还的尽量先还回去,剩下的就攒起来,她还欠着五十块的“巨款”呢,这笔钱一天不还清,她就一天没法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饭堂里开会有煤油灯,回到宿舍却是黑灯瞎火的,这时候就显出许秋阳她们挑选了靠近门口铺位的好来,把油布拉开,借着天上月光的一点亮度,起码可以勉强看得见铺床拉被。 住在里面的就糟糕了,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黑一点一点地摸索,免不了手脚打了好几回架。 杨雪珍笑着去推许秋阳:“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许秋阳得意,她可比她们在工地上多住了一个月呢,难道是白住的吗? 不过有点奇怪,既然一点儿也看不见,她们为什么不开手电筒?之前罗建刚守夜的时候,可是天天晚上都开着手电筒当灯火用的。 其实她不知道在这年头,手电筒这玩意儿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特别是里面的电池,都是有配额的,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严爱花她们虽说是县城来的,可家里的条件其实也不怎么样,当然也没有手电筒用了。 许秋阳等杨雪珍和邓淑美都躺好之后,把掀起来的油布放下来,小空间里立刻一片漆黑,她拉好被子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杨雪珍幽幽地说了一句:“秋阳,我觉得你变了。” 许秋阳心里猛地一跳:“说什么呢,我哪变了?” “以前你特胆小,什么都不敢去做,你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只会自己偷偷哭,可是现在却变得大胆多了,还特有主见,以前咱俩在一起,你什么都听我的,可是现在,我感觉我都成了你的小跟班了。”杨雪珍说着叹了口气,“唉,幸好啊,还有咱们小淑美听我的话。” 许秋阳笑了起来:“这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嘛,我要是不奋起反抗,这会儿恐怕都嫁到王瘸子家过水深火热的生活去了,哪里还能躺在这儿跟你们说闲话啊!” 杨雪珍说:“其实呀,我更喜欢这样的你,以后就都这样吧,有啥事都护着咱们,我们两个都给你当小跟班!” “你说得容易,也不问问人家淑美愿不愿意。” 邓淑美连忙表决心:“我愿意的。” 大概是怀里揣着钱的缘故,许秋阳这一晚睡得特别踏实,第二天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甩着新毛巾和她用来擦牙齿的棍子就去河边洗漱,杨雪珍和邓淑美第一次住在工地,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邓淑美看见她的新毛巾忍不住叫道:“秋阳姐,新毛巾你这就开始用啦?” “是啊,发了不用留着干嘛?”说起毛巾,许秋阳用的还一直是杨雪珍从家里给她带来的那条旧毛巾,旧的也就算了,还只有一条,从头擦到脚都只能用它,早就觉得受不了了,可是没钱没办法,如今有了新的,当然要用起来,好歹擦脸和擦脚终于可以分开了。 许秋阳看见邓淑美手中的毛巾,早已洗得快掉光了毛,只剩下稀稀疏疏的一层:“你这个都快不能用了,怎么还不换新的啊?” 邓淑美摇摇头:“不用,还能用呢,新的留着带回去给我弟,他在县城上中学,用的不好别人会笑他的。” “你呀!”许秋阳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总有一天会被你弟吃得骨头也不剩。” 邓淑美羞涩地一笑:“不会的,我弟可听话了。” 杨雪珍对许秋阳手里的棍子更感兴趣:“秋阳,你拿着这个干嘛的?” “擦牙。”许秋阳说着示范了一下给她看。 “擦来干嘛?”杨雪珍不解。 许秋阳呲着牙给她看:“干净呀,你不觉得我牙挺白的吗?” 杨雪珍仔细看了看:“好像真的比我的白牙,我也想要擦,秋阳,你帮我弄一个。” “我也想要。”邓淑美细声细气地说。 “哎呀,不用啦,咱们不是发工钱了嘛,过两天到县城里买牙刷去,我这个就是暂时将就用用的。” “牙刷啊,我可不要,那东西一刷一口血沫子,我可不敢用。”杨雪珍对于牙刷的印象全都来源于村里唯一的高中生杨伟国,那家伙在县城上高中,学了一身城里人的毛病,放假的时候每天早上一手端个搪瓷缸一手拿着牙刷,蹲在大门口刷牙,刷完了“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让人看了心里磕惨,他偏还要说这是讲卫生。 “就是啊,听说牙刷用多了牙会变松,还会掉下来呢!”邓淑美也说。 罗建刚正好跟在她们后面,听见她们这些对于牙刷的高论,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说这么老见许秋阳拿根棍子在嘴里面捅来捅去呢,还以为她有什么怪癖,敢情是当牙刷用的呀! 许秋阳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看见罗建刚拎着牙刷过来,忙叫住他:“哎,罗同志,你跟她们说说,这牙刷用了会出血、掉牙不?” 罗建刚说:“刷牙的方法不对或者牙龈不健康的有可能会出血,但刷牙确实是保持口腔卫生的良好生活习惯,绝对不会因此而掉牙的。” 这话邓淑美听得不太懂,但也明白她刚才说的话是太无知了,不由得红了脸。 杨雪珍也脸红了,不过是兴奋的:“既然刷牙那么好,那罗同志你带我们去买牙刷好不好?” “好啊!”罗建刚爽快地答应了,“过两天工休,一起跟我回县城呗!” 工地上的休假跟县城里的单位职工一样,每个星期休一天星期天,这些乡下来的工人以前在生产队里干活的时候,基本上是全年无休的,现在居然像城里人一样,星期天可以休息,都觉得特别新鲜,早早地在假期前两天,就和工友们商量好,星期天要去哪儿玩。 为什么不回家?回去得干活儿啊,傻子才回去。当然咯,也有特别孝顺的,比如说朱朝盛,他爸妈身体都不好,队里的活别人干一天能拿八分工,他们干只能拿五分,所以一到放假,朱朝盛就一定会回家,到生产队劳动一天挣工分,然后还打柴挑水,把家里的重活都干完了才舍得回工地。 这个星期天,许秋阳她们和罗建刚说好了一起逛县城,罗建刚星期六的晚上先回了家,大家约好了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在县城百货公司门口见面。 许秋阳她们没有手表,平时上工都是靠廖志涛敲钟的,她们只能看太阳升起落下知道个大概的时间,这天一来是兴奋,二来也是怕睡过头了耽误了逛县城,所以早早就起来了。 许秋阳准备到厨房去弄点东西当早饭吃。 其实现在厨房里除了锅碗瓢盆就只有大堆的柴禾了,粮食是定量分配的,每个星期一由供电局的卡车送过来,一周七天的量不多不少,做完刚刚好。 所以现在厨房里面按道理应该是一粒米也没有的,可是因为平时许秋阳一有空就经常跑来帮炊事员周师傅干活,周师傅可怜她无家可归,别人放假可以回家吃饭,她却只能留在这儿,总不能让人饿一整天。 所以悄悄给她留了几个红薯,还有一小袋平时的剩饭晒成的饭干,让她自己烧点热水,泡一泡就能吃了。 杨雪珍拉住她:“吃什么饭干呀,别吃了,咱们到县城的食堂去吃。” 许秋阳和邓淑美都惊讶地看着她:“县城还有早饭吃?”这两个都是没怎么去过县城的乡巴佬。 “对呀,县城的人民食堂,里面的东西可好吃了,有这么大一个的肉包子,还有煎饼、油条、粥和面条呢,香喷喷的,你想吃什么都有得吃。” “哇!”许秋阳和邓淑美两个人两眼放光,伸长了脖子听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其实许秋阳在现代的时候,虽然经济条件不怎么好,但毕竟是没挨过饿的,油条、包子这些也不是什么珍贵的食物,本来不至于馋成这样。 可是来到这里之后,顿顿缺油少盐,虽然每天吃得也不少,但是干的是重体力活,肚子里油水又少,无论怎么吃,总是感觉吃不饱,就想吃点香的东西压一压。 邓淑美突然想到了什么,怯怯地问:“那得要钱的吧?” “当然啦,不然还能白送给你吃啊!” 邓淑美低下头,把衣角揪了又揪:“那,那我还是不去吃了吧!”她的钱还得留着拿回家里去呢,不然的话她妈准得打她一顿。 许秋阳也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身欠“巨额”债务的人是没有资格吃吃喝喝的,便也拒绝了杨雪珍的提议:“我也不去了,淑美,我烧两条红薯,咱们俩吃吧!” 杨雪珍不高兴了:“吃什么红薯啊,就吃大包子,我请客,谁也不许不给我面子。” 邓淑美眼巴巴地看着许秋阳,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秋阳一拍大腿:“有人请客,那当然要吃啊,瞧这小妞,有一点钱就嘚瑟,看咱们不吃穷她。” 杨雪珍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钱拍在床上:“姐有钱着呢,吃不穷我。” 许秋阳一五一十地帮她数了起来:“哟,还真不少呢!”厚厚的一沓,算起来得有十好几元。 “那天搬过来之前我妈塞给我的,说是出门在外,不能委屈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该添置什么就添置。”杨雪珍他们家就她和她哥两个孩子,她爸是村支书,她妈和她哥也都能挣工分,家里宽裕得很,对这个女儿一向是娇惯的,有钱当然要紧着给她使,就怕她在外边受委屈。 邓淑美羡慕地说:“雪珍姐你妈对你真好。” 许秋阳拍拍她的肩膀:“你妈虽然偏心你弟,但也还知道送花生给村支书给你弄个工作呢,我才叫惨呢,简直就是地里一株孤苦伶仃的小白菜呀!” “干什么呢,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秋阳你现在已经跟家里脱离了关系,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呢!行了,不说了,赶紧走吧,咱们去吃大包子去!”杨雪珍说。 “走,吃大包子去!”三个姑娘开开心心地手挽着手,一起走向通往县城的道路。 从水电站工地到县城,按照她们的脚程,大概得走差不多一个小时,三个姑娘一大早起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出发了,虽然还是说说笑笑的,但其实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完全是在大肉包子的吸引下才勉强继续向前走。 “到了到了,就在前边!”杨雪珍突然指着前边红砖墙的房子高兴地说,许秋阳和邓淑美也兴奋起来,加快了脚步,“快点快点,要不包子卖完了可怎么办啊!” 脚下的路变得宽阔平整起来,真的是到县城了,县城里的房子跟村里不一样,村里遍地土黄色的泥砖墙,人家县城的房子可是用红砖砌的,有一层两层,甚至还有三层的小楼房,看着就结实气派,那屋顶还没有瓦片,而是做成了大平顶,周围围着一圈栏杆,屋顶上架了竹竿晾衣服,还有些人家挂着一串串的腊肠腊肉,看着就是殷实的人家。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变得多起来,有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的年轻人,也有手挽菜篮子慢慢闲逛的中年妇女,路旁的屋子门前都挂着大招牌,什么“人民照相馆”啊、“解放裁缝铺”啊,还有“朝阳冰室”,真是让人目不暇给,可惜大部分都还没开门。 杨雪珍说:“以后等天热了,咱们也去冰室吃冰棒吧,听说还有一种雪球,圆圆的,装在杯子里上来,甜甜软软的特好吃。” 许秋阳对雪球不感兴趣:“你说的食堂在哪里呀?” “就到了,前边拐个弯就是了。”说完三人拐过街口,果然就看见了“圳口县人民食堂”几个白底红字的大招牌,招牌下面是六开的大门,中间四扇门板被卸下了,只剩下两边的两扇,两边门上分别用红漆写这“节约粮食”、“浪费犯罪”几个大字。 里面人还挺多的,热气蒸腾,飘过来的香气让人直咽口水。 三个姑娘几乎是小跑过去的,食堂里人快坐满了,买饭的窗口前还有一长队的人在排队。 杨雪珍当机立断:“淑美你先去占位置,我和秋阳去买包子,对了,你们要豆浆还是要白粥?” 许秋阳看了一眼墙上的木牌,豆浆和白粥都是四分钱,但是看别人面前的,白粥是一大海碗,而豆浆才只有一小碗,感觉喝粥比较划得来,便说:“我要粥吧!” 邓淑美也决定要粥,杨雪珍不满地说:“傻瓜,豆浆里加了白糖,是甜的。” 许秋阳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那行,我也要豆浆。”她来到这儿以后,还没吃过一口甜的东西呢。 “那我……”邓淑美有点摇摆不定,杨雪珍摆摆手,“你赶紧去占位置,我也给你买豆浆。” 杨雪珍和许秋阳排到了队伍的最末尾,杨雪珍一直踮起脚尖往前边看,一看到有人买包子,就瞪大了眼睛去数那笼屉里的包子还有多少个,生怕轮到她们的时候就给卖完了。 许秋阳闲着无事去研究墙上挂着的木牌,这是食堂的菜单,看起来供应还挺丰富的,早饭有包子油条豆浆面条小馄饨,正餐有白米饭、馒头,炒白菜、煎豆腐、海米冬瓜、肉丝炒茄子,等等荤素菜肴都有。 旁边还写着价格,不是论个儿卖的,而是论两,许秋阳看见包子哪里的价格就写着:肉包子、二两、一毛四,二两票。 虽然她刚来到这个时代没多久,但依稀有点印象,好像这个时候买吃的用的都是要凭票的,这上面写的二两票,是不是就是说买二两肉包子要用□□票的意思? 许秋阳想问问杨雪珍,可转念一想,看她这么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可能不知道买东西怎么买呢。 就这么一迟疑间,就已经轮到她们了,杨雪珍朝着窗口里面高兴地喊了一句:“师傅,我要四两肉包子,还要三杯豆浆。” 里面戴着白帽子,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师傅头也不抬:“票呢?” 杨雪珍一脸懵懂:“什么票?” 大师傅不高兴地瞟她一眼:“餐票啊,没买票排什么队,你看看我这里可是卖吃的,能收钱吗?还讲不讲卫生了?” 排在她们身后那人好心举起手里一张粉红色的票券给她们看:“你们要先到那边买了餐票,再来这儿领餐,这儿不直接收钱的。” 杨雪珍还有点不甘心:“师傅,我们排了好久的队了,您就通融一下,卖给我们吧!” “不行不行,这是规定!”大师傅不耐烦地赶人,“快走,后边还等着呢!” 杨雪珍噘着嘴来到另一条长龙的末尾:“刚刚怎么就没发现这边还有一条队呢?” 许秋阳这回长了个心眼,挂着笑脸问前边的女人:“大姐,请问一下,在这儿买餐票需要用粮票吗?” 那女人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当然要啊,不用粮票所有人都上这儿来吃了!” 许秋阳算是心里有数了,悄悄地问杨雪珍:“你有粮票吗?” 杨雪珍眨了眨眼睛:“什么?要粮票?不是买米才要用粮票的吗?我有钱还不能买肉包子吃?” 第18节 前边那女人显然是听到了他们说话,“嗤!”地一笑:“果然是乡下来的,没粮票还想着来吃食堂,真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假期三天加更,每天更新一万二千字,没错,就是这么任性! ☆、第28章 肉包子 许秋阳拉着杨雪珍的手腕就往外走, 这傻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喂, 你干嘛呀, 我还要排队呢!” “还排什么队啊!”许秋阳没好气地说,“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来这儿吃过饭没有?” 邓淑美早早占好了位置,一直盯着她们这边, 好几次有人端着食物想坐下来,她虽然害怕, 但都红着脸壮着胆子跟人说:“对不起, 这儿已经有人了。” 这话多说一遍脸就多红上一分,到最后都快赶上煮熟的虾子了,心里也跳得厉害, 只在那儿干着急, 这两人怎么还不过来啊, 咦, 还跑到另一边去重新排队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后来看见两人居然出了门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再也顾不上自己辛辛苦苦守护着的座位, 也跟着跑了出来, 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怎么了?不买了吗?” 许秋阳一肚子的气还没消:“你问她吧!”亏她还以为她是本地土著什么都懂呢, 原来还比不上她一个外来者。 杨雪珍满脸委屈地说:“我也只来吃过一次饭啊,而且还是我表姐带我来的,她让我先找个位置坐着, 全都是她买了回来的嘛,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买的呢?她也没跟我说过要用粮票啊!”说着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怎么能怪得了她嘛,农村人进县城,哪有去食堂吃饭的?就算她爸是支书也不例外啊,都是自己家里烙几块饼子带在身上当干粮吃的,而且她家还有亲戚住在县城,就算不带干粮也能上亲戚家吃饭去,要不是上次表姐说过生日带她来吃点好吃的,她还不知道原来县城的人民食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吃的呢! 再说了,那些粮票什么的,都是发给城里人的,她们农村人一辈子见不着一张也不奇怪,她不知道怎么能怪她呢? 杨雪珍越想越伤心,再加上肚子又饿得厉害,食堂里的食物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偏偏看得到吃不着,她捂着脸“哇”地就哭了出来。 许秋阳无奈地抱着她:“行了,别哭了啊,要不咱们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吃吧!” 走了没多远看见一家副食品店,敞亮的大门脸儿,门口摆着一溜儿大缸,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酸醋味儿,那缸的外边各自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分别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酒、醋、酱”。 再往里边看去,一眼就能看见里头立着一米多高的木头柜台,柜台前边一排竹筐,筐里堆着蔫蔫的萝卜土豆,还有几颗脱了水的大白菜。 柜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带盖子的玻璃罐,罐子里有白里带黄的大颗的粗盐、白花花的白砂糖、长方形的红糖片,其中有两个罐子里居然还有红红绿绿的水果硬糖和金黄色的饼干。 许秋阳让邓淑美看好了还在哭哭啼啼的杨雪珍:“我进去问问这些东西能卖给咱们不。” 许秋阳走进副食品店,柜台后面的营业员懒洋洋地抬起头:“要买什么?” 许秋阳指了指柜台:“这饼干我能买不?” 营业员瞥她一眼:“副食本拿来看看。” “我没有副食本。” 营业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副食本来逗着我好玩吗?去去去,没事别再这儿晃。“ 许秋阳走出来:“看来在县城的商店里买东西都是要票证的,算了,少吃一顿也饿不坏,中午早点回去再吃吧!” 杨雪珍揉着发红的双眼:“对不起啊!” “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想请我们吃好吃的东西嘛!走吧,应该快到时间了,我们快去百货公司吧!” …… 罗建刚今天早上也起得特别早,飞快地洗漱完之后,又开始翻箱倒柜,“拼拼乓乓”弄出好一阵声响,隔壁房间还在睡懒觉的罗素芬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头。 没一会儿,罗建刚冲了过来,把门敲得山响:“姐,妈上哪儿去了?” 罗素芬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罗建刚你发什么神经,我正睡觉呢,上哪儿知道妈去哪了?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那你知道去年大伯从省城给我捎回来的那套运动服放哪儿了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还要睡觉,你不许再吵我了。”罗素芬重新拉了被子躺下。 门外消停了一会儿,可没一会儿又听到罗建刚小心翼翼的声音:“姐,我不吵你,你就开门给我进来看一下,说不定妈收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放到你衣柜里了呢?求你了姐,你最美你最好看。” 罗素芬气呼呼地过来开了门:“你那么多衣服哪件不能穿,就非得穿这一套?” 罗建刚“嘿嘿”一笑,挤了进来:“谢谢姐!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罗素芬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了,爸妈昨晚说今天早上买包子回来吃。” “那正好我去熬点粥,光吃包子噎得慌,我熬点粥给你们顺顺喉咙——这不就是我那套运动服嘛,我就说嘛,肯定在你这儿。”罗建刚翻出自己的运动服,乐颠颠地出去了。 他们伯父在省城工作,经常会有好东西捎回来,年前就让人带回来了两套省城里新近流行起来的运动服,兄妹俩一人一套,同样的款式和颜色,就是大小不同而已,刘玉梅洗完衣服收回来的时候老是弄错,都好几次给他们放错衣柜了。 罗素芬被她这个要命的弟弟吵得没有了睡意,可难得一个不用早起的周日,她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索性窝在被子里,拿起放在床头的一本小说,悠闲地翻阅起来。 隐约听到厨房里传来响动,不由得撇一撇嘴:“说得他好像真的会熬粥一样。” 罗建刚会不会熬粥她不知道,只知道才过了没多久,这家伙穿着一身精神的蓝色运动服,手里拎着一把梳子又冲了进来:“姐,你的发胶借我用一下。” “你干嘛呢,相亲去啊?”话还没说完,那小子又旋风般地冲出去了。 “真是!”罗素芬摇了摇头,“男大不中留哦!”一边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她要去看看那小子究竟想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刘玉梅和罗志强推门进来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这俩平时一见面就怼上的孩子怎么居然相亲相爱上了?当姐姐的还亲自纡尊降贵进了弟弟狗窝一样的房间,十分有长姐爱地在帮他——梳头? 罗建刚一头凌乱的短发被她用发胶固定成油光水滑的侧分,由于他的头发太过桀骜不驯了,有一簇头发非要竖起来,怎么也不肯服服帖帖地顺下去,她只好用夹子给他先夹住,然后猛地往上喷发胶,弄得一屋子都是发胶浓烈的香味。 罗建刚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总是觉得不太对劲:“喂,罗素芬,这样真的好看?” “当然好看,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我们单位的小年轻都喜欢这样梳头,多时髦啊!”罗素芬说完后退两步,抱着手细细欣赏了一番,“咱们老罗家的基因就是好,你这样出去,保准能迷倒一片小姑娘。” 刚刚去散步顺便买了早饭回来的刘玉梅欣慰地看着兄妹俩:“要是这俩兄妹能一直这样和睦相处该多好。” 罗志强点点头,不过看着罗建刚的头发又皱起了坚毅的眉毛:“油头粉面的,像什么样子。” 刘玉梅瞪他一眼:“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你老古董别管那么多!”说完笑容满面地走了进去,“哎哟我的芬芬和刚刚呀,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看妈给你们买回来了什么?刚出炉热腾腾的羊肉葱花包子,肉多皮薄真材实料,快去洗手来吃包子。” 罗建刚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说别这么叫我了,我都多大的人了。” 刘玉梅一瞪眼:“再大也是我儿子,快去洗手。”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唉哟,屋里这味儿,你们弄的这是什么啊,快开开窗把味道散散。” 罗建刚站起来打开了窗户,又走到刘玉梅身后,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一边揉捏,一边讨好地说:“妈您辛苦了,先坐下歇会儿,我熬了粥,这就去盛出来,送包子刚刚好。” 刘玉梅又高兴又感动地看着牛高马大的儿子:“我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了。” 罗素芬不屑地笑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妈您看着,他肯定是有目的的。”说着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空气里浓烈的发胶味中,夹杂着丝丝的焦糊味儿,不留意闻还真注意不到。 这时去厨房盛粥的罗建刚空着两手出来:“我想了一下,其实不配着粥吃的话,包子更香,爸妈你们说对吧?” 罗素芬径直往厨房里走过去:“别让我猜对了,你的粥煮糊了吧?”随后一掀开锅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爸妈你们快来看看罗建刚他干什么了!” 一下子全家人都挤进了小小的厨房里,罗素芬依旧是笑到直不起腰:“我说你跟我们家的米有什么仇啊,至于要活活烤死它们吗?” 罗建刚不满地说:“不就是水放得少了点儿嘛,一回生二回熟嘛,下回就知道要多放点儿水了。” “这根本就不是水的问题好不好,你说,你放了多少米?” “咱家四口人,一人一碗,刚好四碗!” “唉哟,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妈您好好教教您的好儿子吧,我实在是站不稳了,我先出去了。”罗素芬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走了出去。 罗志强用鼻子哼了一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刘玉梅用力推他:“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事儿。”回过头来把锅里的米盛起来,小心地把烧焦的部分扔掉,“儿子啊,你能有这份心妈就已经很高兴了,第一次不会做没关系,咱们慢慢来,那个,你要学吗?” “学,学吧!”罗建刚心里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他一直觉得做饭是件很简单的事,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不用学都知道,不就是放米放水,然后烧火煮熟嘛,谁知道这米和水的份量还这么有讲究啊! 罗素芬一手拿着一个包子在啃,另一手端着剩下的包子进来了,递到罗建刚面前:“喏,要吃吗?” “谢谢姐!”罗建刚拿起一个放到刘玉梅的嘴边,“妈,您吃。” 刘玉梅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吃吧,我待会再吃。” “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玉梅只好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整个包子:“说吧,是不是没钱花了?” 罗建刚一副大受侮辱的表情:“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儿子是这样的人吗?我现在也是能拿工资的人了,前两天刚发了工资,有钱。” “那你一个早上忙前忙后的,为了什么呀?”儿子是自己生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吗?要真的没什么事,她还真不信他会这么乖。 “嘿嘿!”罗建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这样的,妈,咱们家用不完的布票啊、粮票啊、工业券什么的,能不能给我一点?”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些东西哪有用不完的,够用都不错了,妈,咱们家布票还有多少?我想做一身春装,眼看天儿就要热起来了。”罗素芬插话。 “你的衣裳柜子里都塞不下了,还做,你的艰苦朴素的美德呢,哪儿去了?”罗建刚急道。 “好啦好啦,做新衣裳的布票妈给你留着呢,少不了你的,对了建刚,你要这些东西干嘛?”这孩子一向不爱逛街,平时拉他都拉不出去的,总是家里买了什么就用什么,这会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这样的,我有几个工友,这不刚发了工钱嘛,想来县城买点日用品,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陪她们四处逛逛,所以先准备着,说不定要买些什么呢!” “好好好,儿子长大了,学会关心工友了,妈这就去给你找。”刘玉梅擦干手,转身出去。 罗素芬说:“你可真行,拿家里的东西做人情,妈我跟你说,他今天陪的这几个工友,一定是女的,你看看他,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还来拿我的发胶,哈哈!”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玉梅也笑:“嗯,儿子长大了,学会讨好小姑娘了,这是好事嘛,不过啊,这头发……,妈年纪大了,真欣赏不来。” 刘玉梅是个大方的,果真把家里剩下的票证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儿塞给罗建刚,另外还给他塞了二十块钱:“拿着吧,在姑娘面前,千万不能扣扣索索的,该花钱的时候就要花。” “谢谢妈!”罗建刚接过来塞进口袋里,想了想还是去水龙头底下把脑袋给冲干净了,实在是那个味儿自己都受不了,一转头就是一阵恶俗的香风直钻进鼻孔,他觉得罗素芬肯定是变着法儿在整他的。 洗完头还没来得及擦干,忽然瞟见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快要指向九点了,急得他把毛巾一扔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刘玉梅连忙叫住了他,把剩下的几个羊肉葱花包子用干荷叶包起来,用个网兜给他拎着:“还剩几个包子,带去给人家姑娘尝尝。” 罗建刚本来刚想嫌弃地说不要,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许秋阳一看见食物就两眼发光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终于还是把包子给拎上了。 幸亏他家离百货公司不远,迈开长腿几分钟时间就跑过去了,远远看见百货公司门口站了三个姑娘,罗建刚举起手,一边跑一边朝她们招手。 现在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了,大多数人都脱下了厚重的棉袄,只单穿一件卫生衣,外面加一件罩衫,杨雪珍就穿了一件蓝色的灯芯绒罩衫和一条同色的卡其布裤子,衣服做成工人的工作服的款式,双手上还带着一双灰色的袖套,这是最近流行的衣服款式,这个时候当工人光荣嘛,所以工人的日常打扮也就成了时髦了。 就连邓淑美,也换上了一身农村人常穿的那种灰扑扑的土布做成的薄罩衫,只有许秋阳,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杨雪珍借给她的不合时宜的薄棉袄。 罗建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姐说的那些换季就要做新衣裳的话,伸手捏了捏口袋里的钞票和各种票证,满心里想的都是想给她做一身新衣裳的念头。 前些日子天气暖和起来之后,许秋阳就把罗建刚借给她那件厚棉袄给洗干净了,趁着天气好狠狠地晒了两天,晒透拍松了才还给他,然后就一直穿着现在身上这件了。 有时候干起活来一身大汗,穿着这么厚的衣服闷得全身发痒,其实她做梦都想换身轻快些的衣服,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不像后来那样,就算再穷,在夜市地摊上也可以买到十几二十块钱的衣服穿,现在衣服珍贵,每个人也就这么一两套换洗的,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想要捡人家穿旧的淘汰下来的都捡不着,真是破得没法穿了,还要把完整的布头留下来当补丁呢! 其实杨雪珍也说过再借她一套衣服,不过许秋阳拒绝了,她怕还不起,这年头布票难得,把她卖了也换不来布票做衣裳还给杨雪珍,就算是好闺蜜嘛,老是这样欠着人家的也过意不去。 而且她早就打好了主意,再忍上一两个月,攒点儿钱,到时候去乡下买点农村人自己织的土布来做衣裳,其实土布好啊,纯棉又透气,就是不那么好看而已,不过都穷成这个样子了,谁还会在乎好不好看啊,有得穿就不错了。 反正许秋阳这人心大,丝毫不觉得这个天气自己穿一件棉袄出来有什么丢脸的,一派坦然地跟另外两个姑娘一起站在百货公司门口,见罗建刚过来,也快活地举起手用力地挥了几下。 今天罗建刚穿了一身蓝色的棉质运动服,袖子和裤子边上有两道雪白的缝边,特别醒目,显得整个人身形高挑修长,特别好看,脚下蹬着一双回力牌的胶底白布鞋,时髦极了。 头发似乎是刚洗过,还没完全干透,软软地耷在额头上,帅气的脸庞上平添几分稚气,正欢喜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许秋阳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这样干净帅气的大男孩,正是她的菜。 第19节 一旁的杨雪珍激动地咬着许秋阳的手臂:“秋阳你看,他真的好看死了。” “嗯,真好看。”许秋阳如梦似幻地说。 “你说要是跟他说,想跟他处对象,他会不会乐意呢?”杨雪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脸期盼地说。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不乐意找农村姑娘呢!”许秋阳挣扎着抓回一丝理智。 “可是不试一下又这么知道呢,我不管,我今天就要问一问他,不问清楚了晚上都睡不着!” “这么着急?” “早死早超生呀!”杨雪珍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万一,万一他眼瞎了呢!” “哈哈!”许秋阳忍不住大笑起来,她就喜欢她这种毫不盲目的自信。 邓淑美也忍不住抿唇而笑:“你们快别说了,人家就来了。” 说着罗建刚就到了她们的面前,微微喘着气问:“等很久了吧?” 许秋阳连忙回答:“没有,我们也刚到。” “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三个姑娘连忙说,“早上吃了才出来的。” 罗建刚有点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里的网兜:“家里今天早上吃羊肉包子,还剩了几个没吃完,还想着你们要是没吃就带出来给你们吃呢,吃过就算了吧!” “羊肉包子!”许秋阳和杨雪珍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默默地咽了几口口水。 “这个,一直拿着多不方便啊,待会还得买东西呢!”许秋阳觉得,杨雪珍今天是要向男神告白的人,这种丢脸的事还是让自己这个一向丢惯了脸的人来做吧,“其实我们要吃也还是能吃得下的,要不就帮你吃掉了吧!” 罗建刚高兴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我可不想再这么拎着回去了。” 包子已经凉了,羊肉骚气很重,可这完全无损它作为肉包子的魅力,许秋阳一口咬下来小半个,嚼得两颊鼓鼓的:“好吃!” 罗建刚笑得更高兴了。 ☆、第29章 逛百货 吃完了开始逛百货公司, 还真别说, 县城的百货公司跟乡下地方的供销社还真不一样, 地方宽敞气派,整整有两层楼都是卖货的,亮闪闪的玻璃柜台,明亮的灯光, 照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上,每件货物似乎都在大声喊着:“买我啊, 快来买我啊!” 三个姑娘当中只有许秋阳是最理智的, 她的目标十分明确,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买梳子、牙刷、牙膏、肥皂和擦脸油这几样她目前来说最需要的东西。 另外还要看看饭缸、杯子、筷子和毛巾这些东西的价格,她现在用的这些东西可都是杨雪珍借给她的, 自己用过了当然不好意思就这么还给人家, 只好折成钱来还了。 杨雪珍是看见了什么都想要, 每样东西都恨不得让售货员从柜台里拿出来, 让她可以看个仔细。 这个时候百货公司售货员的工作可是个香饽饽, 她们可是对手里的货物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的,如果看你不顺眼,哪怕你有钱也不卖给你, 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在这个供不应求的时代, 柜台里的货品就没有卖不出去的。 如果是紧俏一些的东西,她们甚至都不会摆出来,直接内部就消化完了。 如果没有罗建刚在, 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们对她们这种一看就知道没什么钱的农村姑娘最是看不上眼了,可能要叫上好多次才会懒洋洋地从柜台里把货品拿出来,甚至还会不错眼地盯着,间或冷嘲热讽地说上一句:“当心点儿,弄坏了你们可赔不起!”这种气别说是在县城的百货公司了,就算是乡下的供销社里也要受的,她们都习惯了。 但现在有罗建刚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这么些年在县城不是白混的,这儿的售货员,有两个是他姐的同学,有一个是他自己的高中同学,还有两个是一同住在县委宿舍大院里的,可以说都是熟人。 熟人当然就好相与啦,只要他带着人过去,眼睛瞄到了什么,都不用开口,人直接就拿出来了,任挑任选。 许秋阳刚说想要买牙刷,售货员就拿出了两把大红色刷柄的牙刷:“这个好,中华牌尼龙牙刷,不掉毛的。” 这是时候的牙刷在许秋阳看来当然是刷头粗大,造型笨拙,但怎么说也比她自制的木棍要好多了,她摸了摸刷毛,还好,不软不硬挺合适的:“请问多少钱?这个要票吗?” “不要票,七分钱一把。” “我要一把。”许秋阳爽快地说,杨雪珍和邓淑美也连忙出声,“我也要。” 售货员收了她们一人给的一毛钱,写了单子,连同钞票一起夹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上有个洞,刚好可以挂在悬在柜台上面的铁丝上,售货员把木板挂上去之后,用力一甩,木板“刺啦”一下滑得远远的,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那人取下木板,拨拉了一会儿算盘珠子,然后打开抽屉找零钱,没一会儿,又是“刺啦”一声,小木板被推了回来,这售货员取下木板,把九分钱零钱找给了她们。 除此之外,许秋阳还买了一把粉红色的塑料梳子和一管白玉牌牙膏,还有两块洗衣服用的肥皂,本来还想买一面小圆镜子的,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问了价钱,要五毛钱,咬了几次牙最后都还是没舍得买,算了,把河水当镜子也是一样的,反正主要目的也就是看看眼屎有没有擦干净、头发有没有梳整齐而已嘛! 不过去买擦脸油的时候她倒是挺大方的,九分钱一盒的蛤蜊油,她一口气就买了三盒,当时就塞了一盒到罗建刚手中:“还你的。” 罗建刚不肯接:“还什么呀,我不要,你留着用吧!” 许秋阳直接塞他衣服口袋里:“那可不行,这样的话我以后都不敢让你帮我带东西了,免得像是在占你的便宜。” 杨雪珍瞪大了眼睛:“他以前帮你带过东西?” “嗯,就刚搬到工地住那会。”许秋阳随口回答。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呀,我都不知道。”杨雪珍有点不高兴地说。 “哪有很熟,就说过几句话而已,你不是早就说要买擦脸油的吗,还不快点买。” “对呀!”杨雪珍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指着柜台里宫灯牌杏仁润肤油:“这个多少钱?” 罗建刚本来还想再推拒一下,听完她们说话之后,默默地把手里的蛤蜊油收回到了口袋里。 “一块三一瓶。”售货员看了杨雪珍一眼,没有拿出来。 “哇,这么贵!”杨雪珍果然吓了一跳。 “这个也不错的,我自己也在用。”售货员拿出另外一个蓝色的圆圆的扁盒,盒子上面还印着几只栩栩如生的小鸟,“百雀羚香脂,也不贵,才两毛钱一盒。” “那我来两盒。” 罗建刚悄悄问许秋阳:“这个你不买吗?” 许秋阳有点儿心动,蓝盒百雀羚,也是她小时候难得的记忆呢,记得那时候外婆自己喜欢用七日香人参胎素美容膏,却告诉她小孩子不能用那个,另外买了百雀羚塞到她书包里,想起来的时候就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掀开上面的那层锡箔纸,沾上一点抹在脸上,那香味能持续好久好久。 可是都已经买了蛤蜊油了,这个效果也是很不错的,上次罗建刚给她的那一盒,她用了快一个月了,很明显地能感觉到脸上的皮肤柔软光滑了许多,手背上皲裂的口子也都已经愈合了,还是先用着便宜的吧,以后等还清了债,再买贵的也不迟。 这么想着,许秋阳坚决地摇头:“我不买。” 饭缸、杯子之类的也都问了价钱,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去之后就还给杨雪珍。 至于现在还用着她的被褥枕头,还有身上穿的衣裳,这实在是没办法了,现在还还不起,只能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了。 这时杨雪珍看中了一双回力牌小白鞋,跟罗建刚现在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这鞋子是这两年刚刚流行起来的,县城里时髦的年轻人都以有这样的一双小白鞋为荣,售货员从柜台里拿出来的时候都不用手直接拿的,得用一张纸隔着:“你看的时候当心点儿,别弄上手印了,这鞋子这个月才进了几双,一般人我不会拿出来的。” 杨雪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多少钱啊?” “十六块,五张工业券。” 听得她们直咋舌:“这也太贵了吧!” 售货员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收起来:“就这么贵还买不着呢!”这是实话,上次罗建刚脚上这双,就是看在她姐的面子上人家才卖给他的,这次要不是刚好有货,而售货员又认识他,也不会拿出来。 罗建刚觉得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实在太可惜了,撞了撞许秋阳的手肘问她:“你不想要吗?” 许秋阳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破布鞋,脚趾头动一动,就从前边的破洞里边钻了出来。 “我有工业券,钱也可以先借你。”罗建刚小声地说。 许秋阳也同样小声地回答:“我傻了吗,这鞋子一点都不实用,在工地上穿不到半天就不能看了,买来干嘛!” “那就不做工的时候穿。” 许秋阳叹了口气,觉得跟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话说。 杨雪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心爱的小白鞋:“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攒够钱和工业券的。”走了几步又猛地回过头,“啊,我真的好想要啊!” 许秋阳冷眼瞧着罗建刚,心里是想让他借工业券给杨雪珍的,可是人家没有主动开口,如果她把罗建刚身上有工业券的事情说出来,而人家又不情愿借的话就尴尬了,所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罗建刚像是没感觉到她的目光,默默地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问售货员:“这个过几天就没了吧?” “那肯定,哪用得着几天啊,明天就没了,今天是你们好运,刚进来的货。” “那我买一双,要女装的。”罗建刚突然下定了决心般地说。 “行啊,要多大的?” “喂,你穿多大的鞋?”罗建刚问许秋阳。 “啊?”三个姑娘都惊讶地望着他。 “你们别乱想,我有个表妹,她早说过想要买回力鞋了,之前一直没赶上,我趁这个机会赶紧给她买了,我看她跟你差不多高,应该穿的鞋码也差不多,你来帮忙试试吧!” “哦,那好吧!”许秋阳只好帮他去试鞋子。 杨雪珍看得眼热极了:“其实我跟秋阳也差不多高,但穿的鞋子也不一定一样大的,要不我也帮你试一试?” 售货员看在罗建刚的面子上,勉强答应让她试了,杨雪珍穿在脚上看了又看:“好看,真是太好看了。”最后要脱下来的时候,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许秋阳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地下着决心,以后有能力一定要想办法送一双回力鞋给杨雪珍。 买完鞋子,再到二楼的纺织品柜台逛的时候,杨雪珍由于买不到心爱的鞋子而郁郁寡欢,而许秋阳和邓淑美也是知道肯定买不起的,因此也没什么很大的兴趣,就当是来开开眼界的了。 说实话这些人造纤维面料在许秋阳的眼中实在是上不了档次,可就算如此,如今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是肯定买不起的高档商品。 罗建刚手里一直攥着口袋里的布票,手心都汗湿了,就是没有这个胆量说一声他来出钱和布票,让许秋阳裁布做一身衣裳,不过他也知道就算她说出来的,她也肯定会拒绝的。 刚才她一开始买第一件东西的时候,他就曾试图掏钱,被她严词拒绝了,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姑娘自尊心强得很,一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 眼看她们也没有什么兴致逛下去了,罗建刚说:“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没有的话要不就先去吃点东西?” “不用了吧,我们回去吃就行了。”许秋阳连忙说,这县城里吃东西可都是要粮票的,她们可没有那东西,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杨雪珍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想起来她今天是要向男神表白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于是又转了口风:“不过好像现在回去时间也太晚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不要粮票可以吃饭的地方?” “不要粮票也可以吃饭的地方啊?”罗建刚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那就只有我家了。” “那可不行。”吓得她们连连摆手,“可不能去麻烦你家里人。” 罗建刚笑了起来:“走吧,咱们到人民食堂去吃,我请客。”说着故作神秘地小声说,“我有个堂姐在里边当售票员,可以给咱们走后门,不收粮票。”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犯得着骗你们吗?” “那行吧,咱们就去食堂吃,不过不能让你请客,吃了多少钱咱们四个人均摊。”许秋阳说。 “就是,让你陪我们逛百货商店就够不好意思的了,怎么还能让你花钱呢!”杨雪珍也说。 罗建刚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行吧,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事儿要是让他[妈]和他姐知道了,能当笑话笑上一年的,哪有一个大男人跟姑娘吃饭还要人家姑娘分摊饭钱的,说出来都丢脸啊,可他偏偏还就不能说什么了,也真是够窝囊的。 一行人到了国营食堂,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买票和取饭的地方都排了老长的队,罗建刚让她们三个姑娘先去找位置,他自己去排队。 许秋阳她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你想好了,真的要说吗?” 杨雪珍哭丧着脸:“怎么办,我好想有点怂了,不敢问啊,要不秋阳你跟他挺熟的,你帮我问好不好?” 第20节 “才不要!”许秋阳断然拒绝,“你之前不是说得挺坚决的嘛,怎么这么快就怂了呢?” “他刚刚不是才买了一双回力鞋嘛,我又表现得这么想要这双鞋,万一我说想跟他处对象,他以为我是冲着他的鞋子去的怎么办啊?” “嗤!”许秋阳没忍住笑出来声,“原来你刚才一直不高兴就是在想这个啊,他不会这么想吧,你不说我都完全没想过呢!” “那你就不能帮我问问嘛!”杨雪珍哀求道。 许秋阳一脸沉重地对她说:“雪珍啊,别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事真的不行。” “为什么啊!” “因为我也喜欢他啊,万一你要是失败了,我还可以再上啊,那我要是先帮你问了,他要是拒绝了,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嘛,那多可惜啊!”许秋阳一本正经地说。 邓淑美吓得用手捂住嘴巴,天哪,两个好姐妹都喜欢同一个男人啊,该不会打起来吧?那她该怎么办?帮谁好呢? 杨雪珍委屈地看着许秋阳:“是我先说喜欢他的。” “对呀,所以我也没有跟你争啊,这不是让你先问嘛!万一他答应了就没我事了啊!”许秋阳大度地说。 杨雪珍噘着嘴:“虽然你是我的好姐妹,但,但我也不能让给你的,反正,我待会就先问了。”说完又觉得有点儿内疚,“那要不我问完之后再帮你问一问吧!” 许秋阳哑然:“不用了吧,这样多不好啊!” 杨雪珍突然看着罗建刚的方向,坚决地说:“不行,咱们得抓紧了,不然会被别人抢先了的。” 许秋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正在排队的罗建刚似乎是遇到了熟人,那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姑娘的脸上惊喜之余还一脸羞涩,一看就是心怀不轨,杨雪珍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要脸!” 许秋阳笑了笑站起来:“我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索性她这个人平时都是主动干活惯了的,因此这会儿也没人想过她这是主动给自己创造机会。 许秋阳过去的时候刚好排到罗建刚买票,他买了一个海米冬瓜汤,一个肉丝烧茄子、一个豆芽炒猪大肠,还有一个清炒白菜,另外再每人要了二两米饭,一共是两块二,再加八两粮票。 罗建刚交完钱和粮票,拿了菜票一转身,就看见许秋阳在他身后幽幽地看着他:“不是说可以走后门的吗?” 罗建刚尴尬地笑:“这不刚好我表姐今天没上班,这卖票的又是新来的,我不认识。”说着脸上红了一红,“你帮帮忙给个面子,别揭穿了。” 许秋阳心里一软,他这个样子,就像当年她弟弟做错了事,红着脸在她面前求她不要告诉父母一样,虽然爸妈对不住她,但弟弟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论起感情还是有的。 “好啦,我什么都没看见。”反正这小子待会很快就要收到两份火热的表白,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吧,来自姑娘家的真心总是能让想他那么大的小伙子得意上好一阵的,算起来现在出点儿血也算是值得了。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许秋阳借口要上厕所,拉着邓淑美走了出去,给杨雪珍创造表白的空间。 杨雪珍心里跳得厉害,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多心慌啊,死死拉着许秋阳的衣角不想让她走,可许秋阳一边若无其事地笑着,一边一根一根手指把她的手给掰开了,在她耳旁悄声说:“你给我长点出息,我还等着呢!” 杨雪珍一气之下豁了出去:“罗建刚同志,我有话想要问你。” “嗯,问呗!”罗建刚不在意地说,继续吃饭。 杨雪珍正襟危坐:“那,你认真听呀!” “哦!”罗建刚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做好,双手放在膝盖上,“你问吧!” “我,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处对象吗?”杨雪珍紧张地问。 “噗!”罗建刚忍不住笑趴了,看来刚才停下吃饭是正确的,不然的话现在喷了满桌的就该是饭粒了,“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杨雪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不满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对,对不起。”罗建刚努力地忍住笑,“有点突然,你让我先缓缓。” 邓淑美跟着许秋阳一起走到食堂外面,找了个里面的人看不见她们,她们探一探头就能看见里面的地方站着。 邓淑美问:“秋阳姐,你真的也喜欢罗同志呀?” “呃——”许秋阳认真地想了想,“算是吧!”很浅一层喜欢,远远没有达到爱的程度,就好像以前每看一部偶像剧,都会有一段时间对某个男明星喜欢得如痴如醉,逢人就称“老公”,也会对他心存幻想,但心底知道,这仅仅也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许秋阳从第一次听见杨雪珍说她喜欢罗建刚的时候,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她是喜欢罗建刚没错,像他这种阳光健康还长得好看的大男孩,性格也是乐观开朗的那种,只要跟他稍微有接触的姑娘,都很难不喜欢上他。 但她更喜欢杨雪珍,是那种夹杂着感激和心疼的喜欢,对她来说,杨雪珍就像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妹妹,哪怕自己再省吃俭用,也想要倾尽全力把她想要的东西买给她。 所以从一开始,许秋阳就没想过要跟杨雪珍抢男人,她喜欢,那就让她努力去争取呗,如果争取不到,那就自己上,不试白不试嘛,又不吃亏,万一就像杨雪珍说的,他眼瞎了呢? 许秋阳倒是没有想太多姐妹俩都喜欢同一个男人,会不会尴尬的问题,这就好像两个人都喜欢宋仲基是一样一样的嘛,说到底还是觉得不可能,所以足够洒脱。 杨雪珍被罗建刚那么一笑,反而不那么紧张了,等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想好了吗?” 罗建刚组织好语言,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啊,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吗?是谁呀?我认识的吗?难道是严爱花?”杨雪珍双手抓着桌子,着急地问。 杨雪珍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只抓住了最后一个:“当然不是,怎么可能!”严爱花那种那种女人,提起她的名字他都会觉得是侮辱了自己。 杨雪珍垮着双肩:“我就知道,你认识这么多人,肯定是县城里的姑娘吧!” “你说什么?”罗建刚没怎么听明白。 ☆、第30章 喜欢 “算了, 没什么了, 你慢慢吃, 我先走了。”杨雪珍有气无力地说,觉得自己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可是她们还没回来呢!” “没事,我去找她们。”杨雪珍现在是一刻都不想跟他多呆了,真是的, 居然有喜欢的人了,既然有喜欢的人, 那干什么要跟她们一起逛街, 还一起吃饭啊! 在外面看着杨雪珍垂头丧气走出来的模样,许秋阳低声说了一句:“完了,看来结果很糟糕啊!” 邓淑美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啊?” 许秋阳洒脱地说:“没事, 早点儿死心也好, 就像雪珍之前说的, 早死早超生嘛!” 罗建刚目送杨雪珍的背影出了门,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突然笑出声来,真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傻大胆。 他不是个傻子, 很多姑娘刚接触没多久之后会喜欢上自己他也知道, 不过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而已, 反正只要他自己不主动,那些姑娘也不会真的做些什么,久而久之慢慢地也就淡了。 敢这么大胆直白地把想跟他处对象这样的话说出口的, 这杨雪珍还真是第一个。 当时罗建刚真的是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想了许多个拒绝的借口,没想到最后一时冲动说出口的,竟然是那样一个理由。 有了喜欢的人了吗?这句话说出口之前,他的心里并没有一个很完整的概念,只是循着本能地跟着自己的心去走而已,就在前一刻,如果有人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许秋阳,他一定还会张口结舌地答不出来。 可是奇怪得很,那句话一出口,心里仿佛突然间就笃定起来,每次看见她就觉得高兴,只要她在身边便会觉得欢喜,不由自主地想帮她做很多很多事,吃到好吃的会想给她留着,想给她买任何他想要给她的东西,如果这还不叫喜欢,那要怎样才能叫做喜欢呢? 可惜她们走得那么快,本来还想留着她们在县城里好好玩玩呢,不过人太多了没意思,以后最好能够约她自己一个人单独出来,不然的话想说什么不敢说,想给她买什么也买不了,真是憋屈。 那边杨雪珍出了门,一看见许秋阳,扑到她的身上“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许秋阳拍着她的背安慰:“乖乖,别伤心了,不就是个男人嘛,他看不上咱们是他有眼无珠,将来咱们找个比他好一百倍的,全方位碾压!” 说完又忍不住嘀咕:“我就不明白了,看不上我也就算了呗,怎么连你这样活泼可爱还漂亮的好姑娘也看不上呢?” 杨雪珍停下了哭声,一脸惭愧地说:“秋阳,我没帮你问。” “没问就没问呗,这有什么!”许秋阳觉得她刚刚遭到拒绝,一时伤心忘记了也是正常的。 “我不是故意不帮你问的,只是他刚才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所以我觉得就算问了也是自讨没趣,所以才特意不问的。”杨雪珍解释说。 许秋阳心里微微一沉,说不上太难受,就是感觉有点失望而已:“幸好你没问,也省得我在他面前丢脸了。” “这就是说我丢脸了嘛!”杨雪珍有“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秋阳拉着她走开,免得待会罗建刚也刚好出来了不好看:“走吧,别站在这儿哭,要不咱们先回去?” “不行。”杨雪珍一边哭一边摇头,“我要去找我表姐。” 邓淑美迟疑了一下,问许秋阳:“之前不是说吃饭的钱四个人平摊吗?我们还没给钱呢!” 许秋阳不耐烦地说:“还给什么钱呀,害得咱们雪珍哭成这样,这钱该他花的。” “哦!”邓淑美乖乖地应了一声,亏她刚才吃饭的时候,还一直纠结这菜要花多少钱来着,而且还每一盘菜都在心里默默地分成了四份,小心翼翼地不敢多夹,生怕一不小心吃超了自己的那份。 “对了,你这个样子还要去找你表姐?”许秋阳问杨雪珍。 “嗯!”杨雪珍点头,“我要去让我表姐帮我问问,有没有办法换到一些工业券,我还要买回力鞋呢!” 许秋阳笑了起来:“还记得要买回力鞋,看来也没有多伤心嘛!” “就算再伤心,那鞋子也还是要买的呀!” “你去你表姐家肯定要留下来吃晚饭的吧,那我跟淑美先走了,我们回村里一趟。” “回去干嘛?” “我想找乡亲们买点土布。” 杨雪珍默默地掏口袋,拿出五块钱塞给许秋阳:“给你拿去买布吧,早该换身衣裳穿了。” “不用,我有钱。”许秋阳不肯要。 “前些时候表姐帮我妈换布,一卷三十尺的土布,能换三块钱加十尺的布票,你又没有布票,一般人家不换给你,就算换也得多加点钱。” 许秋阳想了想:“那行吧,算我先借你的,以后再慢慢还你。” 杨雪珍的表姐在县城的酒厂上班,是吃商品粮的,每个月都有一定数量的各种票证发下来,像她表姐那样的单身姑娘,各种票什么的省一省自己还是够用的,但有家有室的人就不一定了。 特别是有些孩子多的人家,如果单靠发下来的布票去裁布做衣裳,那是肯定不够的,所以就打起了乡下人自己织的土布的主意。十尺布票能换三十尺土布,用来做孩子的衣裳,还是很划算的。 乡下几乎家家都是会自己织布的,不然的话农村人又没有布票,不自己织还能穿什么? 生产队里专门划了地用来种棉花,收获之后按照家庭人口分下去,一家人的衣服、棉袄、被褥什么的,就都全在里面了。 有些人家的主妇勤快,手艺又好的,织的布自家人穿不完,也希望能拿到县城里,换点油盐柴米的钱,再换点乡下人没有的布票啊、工业券什么的,也能去县城的百货公司买点紧俏的商品,体面一下。 但这种交换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不然就成了投机倒把了,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像杨雪珍的表姐这种既有亲戚在农村,又有同事朋友在县城有这种需求的人了。 杨雪珍她妈特别有经济头脑,利用她村支书老婆的方便,在村里收了不少土布,然后在通过她表姐转手出去,这一进一出,倒让她攒了不少私房钱,杨雪珍身上这些好看又时髦的衣裳也是这么来的。 “你回去找我妈问问,她知道哪家的布织得好些,让她带你去买。”杨雪珍交代说。 “好,我知道了,你去你表姐家要我们陪你一起过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你今晚记得早点回来,晚上还要开学习会呢!”大伙儿都搬到工地上住之后,水电站的一切管理都进入了正规,像供电局里一样,每个星期都要有三个晚上要开学习会,学习马列主义、背红宝书,还有学唱革|命歌曲。 三个人说完话,杨雪珍也收了眼泪,然后各自分路走了。 许秋阳和邓淑美回到村里,邓淑美先回家一趟,把剩下的工钱交给她妈,再从家里拿一小袋红薯什么的带回工地,晚上吃饭的时候塞进灶膛里,开完学习会肚子饿的时候吃正好。 许秋阳去找了杨雪珍她妈,让她带着去买了一卷三十尺的土布,花了四块五,人家本来还不愿意卖给她的,说是钱少的没关系,但想卖给城里人换点工业券,给家里的孩子买双胶鞋。 杨雪珍她妈好说歹说,人家也是看着许秋阳可怜,这才勉强卖给了她。 许秋阳抱着这卷白布,欢欢喜喜地跟拎着一小袋红薯的邓淑美一起回工地:“淑美啊,你拿钱回家你妈说什么了吗?” 第21节 “就说以后让我别瞎花钱,得留着给我弟以后念书。” “毛巾也拿回来了吧?” “嗯,毛巾和手套都拿回来了,给我弟。” 许秋阳一边叹气一边捏了捏她的脸蛋:“唉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不能长点心为自己打算打算吗?你不能什么都拿回家呀,得给自己攒点嫁妆啊!” 邓淑美红了脸:“我妈说她会帮我准备的,我只要把钱拿回家就行。” “所以你就全拿回去了,一点也不留?” “是啊!” “那咱们下回再逛县城买东西,你拿什么去啊?” “啊?还要逛啊?我不去了行不行啊?”邓淑美有点为难地说。 “唉,懒得说你了,你这辈子啊,就被你妈和你弟吃定了吧!对了,你先帮我拿一下。”许秋阳把怀里的土布塞到邓淑美手上,她自己跑下路边的田里。 现在还没开始春耕,去年割了稻谷以后,农民们在田里打下了谷子,禾杆扎成一束束的,堆垛在田里,再过些时候,便要一把火烧成灰,用来肥田。 许秋阳把禾杆垛上面翻开,抽出里面干净的禾杆,紧紧地捆成一束,抱在怀里:“好了,走吧!” “秋阳姐,你拿禾杆干什么?” “染布啊!” 回到工地,趁着学习会还没开始,问炊事员老周借了一个铁盆,把捡回来的禾杆烧了,然后再在禾杆灰中加水,反复搅匀,和成稀糊。 又问别人借了剪刀,把买回来的土布裁成几块,挑出其中能做一身衣裳的一块,放进盆子里揉搓了一通,让灰糊均匀地附着在整块布料上,然后塞在床底下让它慢慢浸泡。 刚织出来的土布并不是雪白的,而是带点儿土黄的颜色,这颜色不耐脏,做一些贴身穿着的衣物还行,做外套就不行了,做一天工下来,得脏得不成样子,洗着也不好洗。 所以农村人一般都会就地取材,用禾杆灰把布染成灰色,用来做衣裳,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这个颜色确实耐脏,所以去到村里地头上,一眼看过去,一片都是灰扑扑的颜色。 不过许秋阳说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也是爱漂亮的,穿灰色是不得已,她打算留下一块布,过两个月槐花开的时候,用槐米熬水来染布,这样染出来的布黄中捎带一点绿色,看起来也颇有点小清新的感觉。 她准备做一件这个颜色的短袖衣服,留着夏天的时候穿。 现在嘛,还是先老老实实地穿灰土布吧! 剩下的一点布,就不用染色了,直接做成汗衫和内裤,过些日子就要到梅雨天气了,这些贴身衣物得多备一些,不然洗了晒不干。 等许秋阳把泡着布的盆子放好,杨雪珍也从县城回来了,三个姑娘手挽着手一起往用来开学习会的饭堂走去。 走到半路正好遇见也刚回来的罗建刚,后者扬起笑脸正准备打招呼,杨雪珍扬起高傲的小脸,“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许秋阳和邓淑美也加快了脚步,没朝他这边看上一眼。 罗建刚吃了个瘪,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回去宿舍把自行车放好,也往饭堂里去了。 走进饭堂一看,三个姑娘躲在角落里,头碰头正说悄悄话呢,前边有相熟的工友举起手招呼他,他想了想便走了过去,拉开一条长凳坐下。 一边跟别人说着闲话儿,一边目光不断地朝那边瞥过去,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现在看许秋阳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原来怎么会觉得她太过粗鲁的呢,分明就是爽快不做作嘛! 不过许秋阳今天似乎特别不待见他,就连无意中目光扫过来一边都没有,害他想要来个眉目传情都不能够,莫非还是在恼恨自己拒绝了她的姐妹?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才行。 “喂,建刚,你怎么说?去不去?”旁边那人碰着他的手肘问。 罗建刚突然回过神来:“啊,什么?去哪里?” “你小子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我们刚才说明天收工以后去山上下套子,打些野味回来改善一下伙食,天天吃水煮大白菜,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罗建刚也正是好玩的年纪,正觉得天天呆在工地里闷得慌呢,一听到有好玩的很快就把脑子里患得患失的思想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当然去啊!” 整个学习会几乎就没有哪个人是真的在认真听的,反正站长也不管,就让小眼镜廖志涛提着个收音机过来,放广播给大家听就行了,下面几乎个个都在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有几个女的甚至还趁着这里点着煤油灯有光亮,拿着针线在这儿纳鞋底。 许秋阳她们三个正在如火如荼地商量着赚钱大计。 这消息是杨雪珍从她表姐那儿带回来的,要说现在就算是城里人,也不是就能过得样样舒心的,就光说买东西吧,样样都是定量供应,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三尺布票,两张工业券,想做一身衣服得攒上好几个月,想买个热水壶也得好几个人的工业券凑在一起才买得成。 特别是一些紧俏的物品,可能攒了好几个月的票,到头来却没货了,想买都买不成,这个时候就只能想办法找些代替品了。 相比起来农村人就好多了,就算完全买不到县城百货公司里的东西,他们自己也都能做,反正山上地里哪儿都是原材料,只要足够心灵手巧,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反而是住在县城的人,想要这些东西,自己不会做,买又买不到,那才叫苦恼呢! 要是早那么个十几二十年,农村人还能把自己手工做的东西或者多出来的蔬菜粮食挑到城镇里去卖,也算是互通有无,城里人能买到合心意的用品,农村人也能换点钱买个油盐酱醋啥的。 可近些年抓投机倒把抓得严,抓了几个典型杀鸡儆猴之后,慢慢地就没多少人敢拿了东西去卖了,最多也就是像杨雪珍她妈一样,找个中间人,偷偷地倒换一些东西而已。 杨雪珍现在跟她们说的,就是这样的一条财路,她们正在讨论着能不能想办法弄些城里人比较需要又不好买到的东西,悄悄地通过杨雪珍的表姐卖出去,好赚点钱和必要的票证。 许秋阳现在做梦都想赚钱还债,当然举双手赞成,杨雪珍吃喝不愁,本来是没有这份心的,但自从她今天想买那双回力鞋却买不到之后,突然就深刻地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而且这事还不能跟她妈说,不然肯定要被骂的,她们那些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只会觉得买什么鞋不能穿,干嘛非要回力鞋呢?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赚钱。 至于邓淑美,她当然也想赚钱,但是又觉得有点儿害怕,不过三个人当中,她的意见一向是作不得数的,只要她们两个决定了,就没有她反对的份儿。 “那现在咱们究竟应该弄些什么来卖呢?”听杨雪珍唠叨了半天,许秋阳终于问出了一句有用的话。 杨雪珍想了想:“土布啊、番薯啊玉米面啊之类的粗粮是一直都需要的,他们也特别乐意用布票和粮票来换。” “等等,土布我知道,可粗粮要来干嘛啊,城里人也吃这些吗?他们不是每个月都有配给的粮食?” “像我表姐那样的普通工人,一个月才配二十一斤粮,高级工程师也就三十斤一个月,要是家里孩子多的话哪里够吃啊,一斤粮票去粮所买米,就只能买一斤,但如果拿来跟农民换粗粮,一斤粮票能换五斤呢,够吃好几顿了。” 许秋阳点头:“说得有道理,可问题是土布和粗粮我们都没有啊!” 杨雪珍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肉!” “肉?” “对,就是肉,你别以为城里人就能经常吃上肉啊,我表姐说,她虽然一个月能有两斤的肉票,可能买上肉特别不容易,每次听说副食店有肉来了,早早的就得就去排队,万一去晚了就肯定买不上了,就算能买到,也不会全给你好肉,肯定得搭上不少下水啊、骨头什么的,要是鱼啊什么的就更少能买得到了。所以如果咱们能弄得到肉的话,他们肯定会乐意买的。” “你这话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的嘛,你要知道咱们村一年到头才能分一次肉,每次就分那么一点儿,我最多就能沾上一点儿油腥,连一整块儿都吃不上,要真的有肉,我都恨不得自己吃了,哪来的卖给别人啊!”许秋阳没好气地说。 “所以说你死脑筋啊,你也不看看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这周围可都是深山老林啊,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这儿有山又有河,上山打点野味,下河捞点鱼虾,这不都是肉嘛!”杨雪珍豪气地说。 “呵呵!”许秋阳干笑一声,“如果这肉真的这么好弄,这附近的村民早就自己去弄来吃了,还轮得到咱们,还打野味呢,你会打猎吗?下河捞鱼,你会撒网吗?” “不会是不会啦,不过咱们可以找二师兄他们一块干嘛,他们男人法子总是多一点的,就算真的弄不到多少,最起码打打牙祭还是没问题的吧!” 许秋阳认真想了一下,觉得可以一试:“行啊,那咱们现在就问问他。” 二师兄朱朝盛就坐在她们前边不远处,许秋阳是个行动派,马上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头,扔到他的背上。 朱朝盛回头,看见许秋阳在朝他招手,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挪了过来:“你们找我?什么事啊?” “你会上山打野味吗?”许秋阳开门见山地问。 朱朝盛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打是打不了,没枪,不过可以下套,运气好的话套上一两个没问题,怎么,你们想弄野味回来吃?” 杨雪珍压低嗓门说:“我们想弄点野味到县城去卖,你也知道,秋阳现在还欠着一身债呢,如果没点外快,得还到哪辈子去啊!” “去县城卖野味?这不容易吧,搞不好一不小心就被抓进局子里去了。” “这个你放心,我有路子,你就说有没有法子弄到吧,如果行的话,咱们合伙干,到时候赚了钱你一半我们一半,怎么样?” 朱朝盛听了挺心动的,他家里也挺缺钱的,他爸妈身体不好,他一直想让他们上县城的医院去看看,可是老人家心疼钱,怎么也不肯去,如果这次能赚到钱,一定得让他们去看看,取点药回来吃,省得整天晚上难受得睡不着觉。 “那就试试看吧,不用分我一半那么多,咱们四个人一起干,赚了钱就四个人平分好了。” “那怎么行,你花的力气最大,我们都要靠你的,你一定得多分点。” 钱还没赚回来呢,就先在这儿互相谦让上了。 罗建刚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瞟上一眼,见他们越说就靠得越近,那热火朝天的亲热劲儿,真是让人火大。 ☆、第31章 山上 朱朝盛还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第二天趁工休的时候, 到白水村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拿了一个锈迹斑斑的捕兽夹,据说是在他表舅家借来的,他表舅家祖上曾经当过猎户,这捕兽夹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不过好些年都没用过,从床底下翻出来的, 也不知道还好不好使。 他把捕兽夹拿到河边, 用水草和河沙好生擦洗了一遍,把斑驳的锈迹去掉,再去厨房弄了点油, 抹在活动关节处, 然后试了一下, 居然还能用。 于是收工之后, 几个人为了赶时间, 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趁着天还没有黑下来,抓紧时间便上了山。 不想被太多人知道, 他们是趁着旁人没有留意, 悄悄儿地上山的, 可是却没有注意到,与此同时,偷偷上山的并不止他们这一拨人, 一组那边的几个男人也同时拎着家伙上了山。 由于工地上人多,闹哄哄的,就连晚上都灯火通明,估计附近山上的野生动物们早就吓跑了,所以他们觉得,应该要去深一点的山里面下套,才有机会捉到野味。 反正他们都是农村人,别的不行,走山路那是最在行不过的,就算是走夜路也没什么大不了,今天的天气挺好的,到了晚上也肯定有月亮,能辨别得出方向就行,走丢不了。 翻过一个山头,脚下的杂草益发浓密,几乎已经无处下脚了,朱朝盛觉得差不多了,决定把捕兽夹放置到这里的一棵大树下,把地上的枯枝杂草拨开,摆好捕兽夹,上面浅浅撒上一层泥土,然后再把草叶盖上去,尽量做出没有被翻动过的样子来就可以了。 朱朝盛让她们几个都戴上手套干活,以免留下人的气味,野物的鼻子都灵得很,闻见了就不肯过来了。 许秋阳和杨雪珍都戴上手套干起活来,邓淑美窘迫地站在一边,欲言又止,朱朝盛一直都在留意着她,三个姑娘当中她看起来最弱,他从上山开始就护在旁边生怕她摔了,见状连忙过去问:“怎么了?” 邓淑美难为情地说:“我没有手套。” “忘带了?” “不是,我的手套拿回家了。” 朱朝盛一下就明白过来:“没事,那你就在一旁帮我们望风吧!” 又不是在做什么坏事,哪里需要什么望风,邓淑美知道他们是在关照自己,更觉得过意不去:“那要不我把路上的草割一下,待会好走些,顺便也能带点柴草回去。”上山的时候他们顺便带上了割草的镰刀,万一被人撞见了,也可以说是山上来割草的,只不过一不小心走远了点儿而已。 工地上住了那么多人,每天做饭烧水都需要大量的柴草,因此站里规定,每个人每天都要上交十斤柴草,交回去过称以后就扔在厨房后面的空地上晒着,晒干了再堆在厨房里给周师傅做饭用。 这对于出身农村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事,也不用走远,工地旁边就有的是柴草,每天收工吃完饭以后去转一圈,就能带回来一大把,有时候过称有多的话还可以算成第二天的份额。 那些城镇来的年轻人以前没干过这种活,一开始的时候总是被草叶割伤了手,要不就总是捡些烟大不好烧的柴回去,老是被周师傅勒令返工,后来才慢慢好些,总算能每天完成任务了。 许秋阳看不过眼邓淑美瞎忙活,也想顺便给朱朝盛创造点机会,便站了起来:“好了,你别割草了,咱们上交的份额早就超过好几天了,我手套给你,你来这边帮忙,我刚才看见那边有棵山苍子树,我去弄点山苍子回去。” 她之前早就想弄点山苍子回去晒干了做枕头了,刚好才买了布,到时候缝个布口袋一装就是一个好用的枕头了,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山苍子枕头,随便可以拍出自己想要的高度,虽然转头的时候会有些沙沙声,而且还有一股轻微的辛辣气息,但用这种枕头睡觉就是特别香。 许秋阳把手套给了邓淑美,杨雪珍随口说了一句:“你当心点儿,别走远了。” “知道。”许秋阳回答,她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那棵山苍子树离这儿也就五六米远,随便喊一声就能听到。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许秋阳加快动作把长满了山苍子的枝叶掰下来,找一根柔韧的细藤捆成一捆,背在身上,正准备往回走,突然脚步一顿,一条五彩斑斓的花斑蛇正从眼前缓缓地爬过…… 另外那边三个人埋好捕兽夹之后,杨雪珍意犹未尽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捉到野味,反正还早呢,要不咱们再挖个陷坑吧!” 朱朝盛也觉得只装一个捕兽夹不过瘾,于是一拍即合,兴致勃勃地另找了一个地方,挖起坑来,邓淑美反正是没什么意见的,他们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 两个姑娘各自捡了一根尖头的树枝在挖坑,朱朝盛拿着镰刀把收集来的树枝一头削得尖尖的,准备到时候埋在坑底,如果真的有野物掉下陷阱,就可以让它受伤爬不上来了。 可是坑才挖了一半,杨雪珍突然觉得有一滴凉凉的水滴滴在脸上,抬头一看,又是好几滴冰凉的雨珠砸了下来:“呀,怎么下雨了?” 这雨来得急,一下子就从稀稀落落的雨滴变成了细密的雨帘,“怎么办?”邓淑美着急地问。 第22节 朱朝盛说:“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好!”杨雪珍和邓淑美把手里的树枝一扔,跟着往外走。 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惨叫,连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组那几个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大概也是见下雨了着急着回去,其中有个人一下没留意,一脚踩在她们刚刚挖了一半的陷坑里,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脚。 幸好他们的坑挖得还不深,也还没埋上尖树枝,不然的话这一下可有得他受的,朱朝盛他们连忙跑回去,帮着一起七手八脚地把人拉起来。 那人摔得龇牙咧嘴的:“我说地上怎么会有坑呢,原来是你们挖的啊,差点把老子当成野味给坑了啊!” 眼看雨越下越大,也顾不上说什么闲话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往山下跑,天色越来越暗,罗建刚揿亮了手电筒,走在最后,为大伙照亮下山的路。 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走到山下,杨雪珍突然站住了,她身后那人一时收不住脚,差点儿撞在她身上:“怎么了?好好的干嘛停下来?” “糟了,咱们把秋阳给落下了。”杨雪珍惊慌失措地说,刚才一直忙忙乱乱的,竟然没留意到许秋阳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下山。 “呀,那怎么办?”邓淑美也着急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她们的脚下一暗,一直拿手电筒照着路的罗建刚突然转身就往山上跑去了,只看见一个光点摇摇晃晃,快速地往山上移动。 “我也要去!”杨雪珍着急地也想往山上跑,朱朝盛和另外一个小伙子一把拉住了她。 “黑灯瞎火的,还下这么大雨,现在上去连路也找不着,待会别把你也给丢了。” “那怎么办呀!”杨雪珍急得都要哭出来了,“秋阳一个人在山上呢!都怪我,刚才怎么就能把她给忘了呢?” “她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傻的,看见下雨总不会傻乎乎地在山上呆着,应该也已经下山了吧!”一个县城的小伙子说。 “那万一没下来或者迷路了呢?” “别怕,建刚已经去找她了,他有手电筒,应该能找到。” “那我们也不能光站着等啊,我不管,你们不去找我自己去,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你们是个男人!”杨雪珍气呼呼地跺着脚说,还是罗建刚像个男人,一听说秋阳不见了,二话不说马上就回头去找,哪里像这些人,瞻前顾后的,其实就是胆小鬼! “站住!”一向温和的朱朝盛难得地发了一回火,“你这么上去算什么?待会你也迷路了让我们一通好找吗?简直就是添乱,秋阳要找,但也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地就上去,走吧,先送你们两个姑娘回去,看看秋阳有没有先回去了,万一没有,那就多借几个手电筒,多找几个人再一起山上去找!” 杨雪珍被他镇住了,心里也知道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只好压抑住担心,乖乖地跟他们一起先回了工地,她的心里也隐隐希望秋阳是看见下雨之后先一步跑下来了。 话说刚才罗建刚一听见许秋阳还在山上,脑子一热,不顾一切地丢下他们就重新跑上了山,一边跑脑子一边飞快地转着,她会在哪里呢? 在他的印象里,许秋阳不是一个不靠谱会随便乱跑的人,应该就是在他们刚才碰面的那片区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没有跟另外的几个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罗建刚恨不得狠狠地捶扁自己的脑袋,其实刚遇见杨雪珍她们的时候,他头一个念头就是许秋阳怎么不在,她们三个姑娘不是去哪儿都形影不离的吗? 可是碍于面子,他忍住了没问,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要是能够多口问上一句,现在也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山上,这又是风又是雨的,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心里该有多害怕。 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里疼得慌。 许秋阳现在确实挺害怕的,刚才她看见面前一条花斑蛇爬过去,心里一害怕,往另一个方向后退了几步,突然脚下一个踩空,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顺着山崖滑了下去。 这一滑就滑了老深,好一阵子才到底了,幸亏草木繁茂,她一路又拼命去抓身边的树枝,这才没有直坠而下,除了手掌心被划破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之外,身上居然也没有其他的伤。 只是不知道距离他们几个人有多远了,许秋阳放开了嗓子喊了几声,只听到几声回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往四周看了看,就算找不到人,好歹也要找到路先下山去,然后才发现她现在是掉到一个凹窝里了,四周都是山壁,根本没有出去的路,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天还没完全黑透之前先爬上去了。 许秋阳咬咬牙,忍着手心的疼痛,抓住一根树藤就试图往上爬,她这个身体是走惯了山路的,而且身轻如燕,费点劲儿爬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有句老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这才爬了几步,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而且还下起雨来,漆黑一片她自然也没法子往上爬了,只好又跳了下来。 身上一下子就被淋透了,她抱着膀子瑟瑟发抖,想起刚才看见的那条蛇,她的心里又是一抖,总觉得身旁悉悉索索的,似乎冷不防就会窜出一条蛇来。 她张嘴叫了几声,结果只是喝了几口冰冷的雨水,上面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找不到她还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呢!要真的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不吓死也得冷死了。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早知道就不该去弄什么山苍子的,想要这个以后找个大白天,什么时候来弄不行啊,这个时候就应该跟大伙儿在一起,一步也不应该离开的。 许秋阳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以保留胸口仅剩的最后那丝温暖,正在伤春悲秋,来到这里以后,她这么努力地试图改变命运,期盼着苦尽甘来的一天,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她居然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了,以后等别人终于找到自己的时候,她不知道会不会被野兽撕咬得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真是的,套什么野味啊,乖乖地在工地干活,每个月按时领工钱,省着点儿花,债总有还清的一天,想什么走捷径呢,这下长教训了吧?可惜得了教训也没有再回头的机会了。 如果现在睡过去,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还是在白龙湾水电站那一间废弃的小屋里?说不定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呢! 可惜就是太冷了,怎么也睡不着怎么办? 罗建刚一口气跑回他们两拨人刚刚遇上的地方,一边举着手电筒往四处仔细地察看,一边放开嗓子大声喊着许秋阳的名字,他觉得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自己一个人走得太远,而且看见下雨也不回来跟大家一块儿走,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了什么事。 因此他特别注意观察脚下的草地,仔细辨别着有没有划擦的痕迹。 可惜天实在太黑,又下着大雨,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罗建刚越来越心急,脚步也渐渐加快,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让她自己一个人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风险,万一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只是越急就越容易出乱子,罗建刚突然一脚踏空,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这才发现原来脚底下踩着的枯枝是虚的,整个人就直直地往下面掉下去,连忙伸出手胡乱去抓身边的枝叶,试图减缓身体下降的速度。 许秋阳正蹲得人生无望,忽然头顶上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掉下来,她赶紧往外挪开了几步,“轰隆”一个庞然大物砸了下来,一道刺眼的光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忍不住举起手挡住眼睛。 “许秋阳!”罗建刚大叫一声,猛地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身体由于后怕而微微发抖,在这一刻,他是感激上苍的,如果不是让他一脚踩空掉了下来,他可能找到明天早上也找不到她。 也多亏了他们上山的时候,他为了双手方便而用绳子把手电筒给挂到脖子上了,这才让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 “罗建刚?”许秋阳有点迟疑地问,被他搂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是我。”罗建刚的声音闷闷的,满身心沉浸在找到她的喜悦中,又止不住地一阵阵后怕,万一他在上面的时候小心一些,没有踏空,那她一个人在这下面该怎么办? 许秋阳本来想伸手推开他,想了想又忍住了,反而是把手掌放到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你没有受伤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们城里人肯定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吧,细皮嫩肉的肯定受不了,一时有点紧张害怕也是难免的。 罗建刚突然放开了她,着急地拿着手电筒把她从头照到尾:“你呢,有没有事?” “我没事。”许秋阳说,就是又冷又饿的,她的晚饭都还没吃呢! “没事就好!”罗建刚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的失态,不由有点儿脸红。 “对了,你怎么会也在这里?”许秋阳奇怪地问。 罗建刚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自己是特意回来找她的,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跟他们一起上来套野味,下雨一不小心走散了,不知怎么的就掉下来了。” 许秋阳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咱们倒霉也倒霉得这么有缘啊,我也是来下套子的,也是不知怎么的就给掉下来了。” 罗建刚也觉得好笑,两人傻乎乎地互相对视着笑了一会,许秋阳问他:“身上带着吃的了吗?” “没有。”罗建刚又有点后悔上山之前怎么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没有也没关系,幸好你还有手电筒,我看过了,这里没有路可以出去,咱们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爬出去吧!” “好,好吧!”罗建刚郁闷地发现,她好像比自己还淡定呢,一点也没有想象中扑到他怀中痛哭失声的样子。 许秋阳也觉得,自从看见罗建刚也掉下来的时候起,她就有了主心骨了,刚才那些伤春悲秋的小伤感一下子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满心思就是怎么样把他给带出去了。 她打着手电转了一圈,选了一条比较结实的树藤,用力扯了扯,觉得可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回头对罗建刚说:“我们试试爬上去,我先上,你跟在我后头,双手用力抓着树藤,双脚蹬在岩壁上,使劲向上爬,可以不?” “可以。”罗建刚回答,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被她看不起了。 其实这也怪不了许秋阳,主要是平时干活的时候,县城来的男人们都表现出一副弱鸡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干过力气活的模样,他们一个大男人挑的担子都还没有许秋阳一个姑娘家挑的重呢! 这罗建刚虽然还算能干,但平时看他的样子,长得是挺高的,不过是瘦长条儿的身子骨,脸上又是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不像是很有力气的人。 许秋阳刚开始爬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速度,生怕他跟不上呢,不过后来见他跟得挺好的,就渐渐加快了速度:“加把劲儿,很快就能上去了。” 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就这么一晃神,许秋阳脚下蹬着的石块一松,整个人就往下一坠,她心里一紧,暗叫一声不好,该不会把底下的罗建刚也一同撞下去了吧?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托住了自己,她脚下趁机一蹬,又找到落脚点稳稳地站住了。 “小心点。”罗建刚浑厚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带起一股电流,在许秋阳的身体里“兹”地一下,流窜而过,电得她手脚都酥麻了一阵。 真没想到,他这人看起来瘦瘦的,力气还挺大,肩膀也宽厚,随随便便就把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裹在怀里了,许秋阳有些恍惚起来,竟然有点贪恋这种感觉,不舍得马上离开了。 “累了吗?”罗建刚继续温柔地说,“累的话就抓着我,我带你上去。” 许秋阳回过神来,连忙往上一些,离开了他的怀抱:“没事没事,我还能走,咱们继续吧!”心里有些鄙视自己,想什么呢,明知道人家早已心有所属的,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分明就是自讨苦吃。 她一离开,罗建刚就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似的,怔了一下,这才跟着她的脚步,继续向上攀爬起来。 ☆、第32章 批评 好不容易爬到顶上, 许秋阳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 顾不得地上湿漉漉的都是泥水, 整个人软软地趴在地上:“不行了,我没有力气了。” 仿佛是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浑身都发起抖来,天哪, 险些就要死在下面了呢! 罗建刚用力把她拉起来:“还是快点回去吧,身上都湿透了, 再不回去换一身衣裳该生病了。” 许秋阳没出息地打着摆子, 连声音都颤抖了:“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罗建刚蹲在她面前:“来吧,我背你。” “这, 这不太好吧?” “别磨蹭了, 再待下去咱们两个都得生病。” 许秋阳是真的走不动, 为了不拖累他, 只好小心地趴在他的背上:“如果太重的话你就出声啊!” 罗建刚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哪里会重, 你怎么跟没吃过饭似的,轻飘飘的。” “以前可不就是没饭吃嘛!” 罗建刚心里一疼,很想跟她说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 就绝对饿不着你, 可是两人的交情如今还没到那份儿上, 他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努力让她能过上好日子。 在两辈子的回忆里, 许秋阳都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背,原来被人背在身上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晃晃悠悠的,像是坐在一艘在水面飘荡的小舟上,可感觉又是那么的宽厚踏实。 许秋阳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脑袋,连后脑勺都长得那么好看,也是没谁了。 埋藏在心底里的那股子小心思又有点蠢蠢欲动起来,这个男人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得到了,不过能有今晚这样一个特别的回忆,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你听,好像有声音。”罗建刚突然说。 许秋阳仔细一听,果真隐隐约约有叫唤声,再走了一会儿,前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手电筒光,看来是找他们的人来了。 罗建刚举起手里的手电筒,朝那个方向晃了几下,那边一阵欢呼:“找到了,在那儿。” 两拨人很快聚到了一处,看见罗建刚身后的许秋阳,朱朝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幸亏找到了。”人是跟着他出来的,万一真的丢了,他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很快有人撑了雨伞遮在罗建刚和许秋阳的头顶上,朱朝盛走过来朝罗建刚伸出手:“让我来背吧!” 罗建刚下意识地就闪了一下:“不用。” 朱朝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累吗?我给你换换手。” 罗建刚当然累,就算许秋阳轻得像没吃过饭似的,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他本来就累了一个晚上,体力超支得厉害,要不是心中有一股信念撑着,根本就不可能背着她走那么远。 可就算如此,他就是不想让别人背她,情愿累死自己。 许秋阳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下了地:“我没事了,自己可以走。” 罗建刚失落地看着她走向朱朝盛的伞下,那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又上来了,突然有点迁怒起来找他们的这些人来,要不是他们,他和许秋阳还可以单独相处更久一些,他总是觉得,今晚总有些该发生的事情还没发生似的。 第23节 许秋阳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这会儿就只想快点回到宿舍,钻进被窝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杨雪珍和邓淑美都没睡,一直呆在厨房里往灶里添柴,烧着一锅热水,天这么冷,许秋阳淋了雨肯定全身都冻僵了,得准备好热水让她一回来就能洗。 一听到有声音她们就跑到门外去张望,然后总是失望地回来,焦躁地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小眼镜不住地劝杨雪珍:“你别着急,这么多人都山上去找了,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平时站长不住在工地,小眼镜也算是个小管事的了,一听到站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吓得他魂儿都掉了半边,匆匆赶过来逮着人刚想骂一顿,什么没组织纪律性,私自外出啦,这些人实在是太不省心了,站里没饭给他们吃还是怎么的?大晚上的跑山上去套野味,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可来到一看哭得眼睛都红肿了的杨雪珍,满肚子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傻乎乎地劝:“没事,没事,肯定能找回来的。” 一直呆在灶前默默地烧火的邓淑美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没有手套,秋阳姐也不会因为要借手套给我而故意走开了,她对我这么好,我太没良心了,走的时候居然都没想起来要叫她。” 杨雪珍听了心头更是烦躁:“好啦,你别说了,我们也是的,当时都不知道怎么的,居然都没想起来。”可能是因为许秋阳平时太让人省心了,这段时间她们都被她照顾惯了的缘故,真遇上什么事情,反而没人想起她来了。 小眼镜突然蹦了起来,往门口冲去:“好像有人回来了。” 杨雪珍和邓淑美也赶紧跑过去,果然远处有好几道手电光,影影绰绰的人影快步往这边走来。 杨雪珍忙招呼邓淑美:“快快,打好热水先提到洗澡间去,一桶不够,打两桶,我去帮秋阳准备替换的衣服。” 许秋阳一回来就洗了一个热乎乎的热水澡,刚开始脱掉冰冷的鞋袜的时候,发现脚趾头都冻麻木了,热水淋上去都完全没有知觉,后来才慢慢恢复过来。 洗完澡趁身上还暖呼呼的是时候赶紧钻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邓淑美跪在她身后用毛巾帮她绞干头发,杨雪珍则请小眼镜帮忙去弄点儿红糖和生姜回来,煮了一碗红糖生姜水,让许秋阳热热地喝了下去。 红糖生姜水滚烫滚烫的,辣得许秋阳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有小姐妹关心的感觉真是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罗建刚那边就完全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回到宿舍之后就没人管他了,他洗澡的水都是自己去厨房打来的,幸好杨雪珍她们烧的热水还有多的,勉强兑了一桶温水胡乱洗了一遍。 许秋阳红糖水喝到一般,突然想起今晚的难兄难弟罗建刚了:“红糖水还有吗?”好歹人家也背了自己半路呢! “没了呀!”杨雪珍理所当然地说,这年头红糖这么珍贵,要不是小眼镜出马还借不到呢,哪里还会有多的呀! “哦,那就算了。”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不喝也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杨雪珍忽然“噗嗤”一笑:“你放心吧,他那份淑美已经送过去了,淑美说人家怎么说也是为了去找你才弄成这样的,咱们熬红糖水怎么也得有他那一份才行。” “去找我?”许秋阳惊讶地问。 “怎么不是罗建刚找到你的吗?”杨雪珍也惊讶了。 “他是来找我的?我还以为,还以为……”许秋阳说不出话来了,她当真以为罗建刚是像她那样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她还真心地以为是她帮了他的忙,把他从坑里带出来了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从头到尾给我仔细说说?”杨雪珍好奇心大涨,拉着许秋阳不依不饶地说。 许秋阳按捺住纷乱的心情:“你先给我说说,他是怎么会去找我的?” 于是两人分别把自己知道而对方不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许秋阳的心一直“砰砰”跳着落不到实处,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当时他真的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转身回去找我了?” “可不是嘛,其他人都说先回来看看你回来没有再说呢,就他像火烧屁股似的,我话都没说完,他人就跑得没影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要不是知道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肯定会以为他喜欢你呢!唉,也是可惜了,其实他就算不喜欢我,能喜欢你也是不错的啊!” “怎么可能,说不定他这人就是乐于助人呢,今天就算不是我,换了随便哪一个人都会去找的吧!”许秋阳急忙解释说,也是想要说服自己。 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他肯定不可能喜欢自己吧,也不是让自己搭他的单车尾了? 可是不管理智怎么说服自己,心底里就是有一个角落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撩拨着,痒得让人受不住。 “雪珍啊,你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许秋阳终于没忍住轻声问道。 “不知道,他没说,不过应该是县城里的,不是以前的同学就是认识的朋友吧!” “哦,是这样啊!”许秋阳的心微沉了沉,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啊,好累啊,我要睡觉了。” “嗯,睡吧,我也困死了。”杨雪珍帮她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 很快许秋阳的身边就响起了细细的鼾声,杨雪珍和邓淑美都睡着了,她经过今晚的折腾,身体也累到了极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遍遍地过着自从第一次与罗建刚相识以来两人相处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在黑暗中他义无反顾地转身去找自己的场景。 天哪,真是要了命了,难怪英雄救美的戏码从古到今屡唱不衰,果真是有它的市场的啊! 最后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反正个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还是感冒了,看来这个身体底子还是太差啊! 许秋阳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旁边正在起身的杨雪珍:“雪珍,我不舒服。”嗓子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杨雪珍连忙伸过头来:“呀,你脸色好差。”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应该是感冒了吧!你不舒服就躺着别起来了,我去帮你请假。” “等一下!”许秋阳艰难地叫住了她,“你先帮我问问,请假的话扣不扣工钱?” “都病成什么样了,还怕扣工钱?”杨雪珍瞪她。 “那淑美你帮我去问。”许秋阳转个头说,邓淑美乖乖地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真是个缺心眼的傻丫头。”杨雪珍念叨了一句,对许秋阳说,“你别起来,我去厨房看看早上吃什么,要是有粥的话帮你打点儿回来。”说完端起两个饭缸出去了。 邓淑美很快就给许秋阳带回来了答案:“廖干部说请假要按照天数扣工钱的。” 许秋阳挣扎着爬起来:“那我还是得起来,一个月就那五块钱,再被扣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脚步虚浮地拎起毛巾牙刷去河边洗漱。 蹲在河边,许秋阳精神还有点儿恍惚,看着河水中自己的模样,其实这里的她和穿越前的那个自己是很像的,可以说是同一个长相,只不过这里的这个身体从小营养不良,所以长得不怎么好,怎么看都有点面黄肌瘦的模样,眼睛倒是大,但这样就更显得脸小了。 越看就越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脑子里的都是痴心妄想,要她自己是个男的也看不上这样一个单薄的小姑娘啊,虽然实际年龄已经满十八岁了,可看起来也就是自己以前十六七岁的样子吧,发育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后世那些营养程度良好的十五岁小姑娘。 正胡思乱想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打招呼的声音:“早啊!”吓得她一下没蹲稳,差点儿一头栽进水里边。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怎么,一大早就想游泳了?”看清她的脸色后,罗建刚调侃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不舒服?” “没事,待会干活出一身汗就好了。”许秋阳不太在意地说。 “那怎么行!”罗建刚不满地说,“生病了就好好休息,还上什么工。” “我都说没事了。”许秋阳没来由地就烦躁起来,甩开他的手往回走,她讨厌他对她那么好,这只会让她毫无意义地想入非非,更何况他这种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请一天假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呢! 罗建刚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被她甩开的手,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许秋阳回到宿舍的时候,杨雪珍已经帮她把早饭带回来了,有稀粥和馒头,她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还是硬撑着吃了下去,越是生病的时候,身体就越是需要能量,来跟病菌作斗争。 杨雪珍在一旁唠唠叨叨,说她不该起来应该好好休息之类的,她也只是假装听不见,反正唠叨完了她也拿自己没办法。 果然说到最后,杨雪珍也泄气了:“算了,你爱上工就上工吧,晚上我去扯点艾草回来煲水给你洗澡。”这是乡下人治感冒的土法子,一般农村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很少会去卫生所找医生,都是自己去山上找点野草回来煮水洗澡就好了。 许秋阳吃了热粥下肚,感觉好了许多,便跟杨雪珍和邓淑美一起去上工了。 今天她们分配到的任务是运砖块,用手推车把砖块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这算是一个轻省活儿,并不用费太大力气,许秋阳虽然有点不舒服,也还算能支持得下来。 不过砖块运到一半,小眼镜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你们三个,跟我到站长办公室去一趟。” “廖干部,站长找我们有什么事啊?”杨雪珍好奇地问。 “先别问了,快跟我来吧!”小眼镜着急地说,“你们昨晚私自上山差点失踪的事站长知道了,正在发火呢!” 三个姑娘都吓得不敢出声了,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站长办公室一看,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朱朝盛也在里边,还有几个是昨晚在山上遇见的熟面孔,彭站长黑着脸,铁塔般的身躯不停地踱着步子,每一步都像重重地踏在他们的心上一般,整间办公室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氛。 小眼镜壮着胆子说了一声:“站长,她们来了。” 彭站长威严的目光往这边扫了一下,看得许秋阳她们的心猛地一跳,然后就听他说:“罗建刚那小子上哪儿去了?” 小眼镜战战兢兢地回答:“他今天早上说要去白水村的卫生所拿点药,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气氛依旧压抑,彭站长一直没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胆敢开口的。 幸好罗建刚回来得还不算太迟,他刚踏进门的时候还一脸无辜:“站长听说你找我?”然后才看见这一屋子的人,“咦,怎么都在?” 彭站长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口盅就朝他扔过去:“看看你们都闯出什么祸来了,还好意思问。” 罗建刚眼疾手快地接住口盅,还往上面吹了一口气,看着上面印着的红字说:“这可是县上开大会的纪念品,扔坏了多可惜。”狗腿地把杯子放回桌面上,“还请站长大人明示,咱们这是做错了什么?” 彭站长气得心口疼,狠狠地把他们昨天晚上私自上山狩猎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行为批评了一番,这件事他想起来就觉得后怕,万一真的出了事死了人,那他可是要担大责任的。 骂完了还觉得不解气,有心想让他们写检查嘛,好些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你让他写也没法写,不让人吃饭也不行,把人饿坏了不好交代,最后彭站长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他们中午收工以后绕着宿舍青蛙跳十圈,让全部人都看看犯了错误的人就是这么个下场。 这些年轻人被骂得蔫蔫的,低着头纷纷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继续干活,只听彭站长又说了一句:“罗建刚留下,写一篇检查,晚上开大会的时候上台念。” “啊?”罗建刚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是我,又不是我一个人犯的错误。” 彭站长一瞪眼:“这儿就你一个人文化程度最高,你不写谁写?” 许秋阳这时候已经跨出了门槛,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 “写就写呗!谁怕谁呀!”罗建刚嘟囔一声,大步跨到许秋阳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纸袋,“这个给你。” 许秋阳走出站长的办公室之后才来得及拿起纸袋细看,里面居然是几包用白纸包好的药片,上面写着一次两片,一日三次这样的字样,原来他一早去白水村卫生所,居然是去帮自己拿药了? 许秋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罗建刚朝她摆出了一副苦瓜脸,她又笑了一下,这回彭站长亲自监工呢,她就算想帮他也爱莫能助了。 这个时候的药片连糖衣都没有,又酸又苦的还真是难吃,不过吃下去之后,许秋阳确实感觉好了许多,再干起活来也不觉得那么辛苦了。 农村人的身子骨就是好养活,以前这样的感冒,起码也要难受个三四天吧,可是她吃了药,中午被罚青蛙跳的时候又出了一身大汗,居然就这么好起来了。 一晃眼就到了晚上,今晚本来就是有学习会的,不过被彭站长改成了批评教育大会,许秋阳他们几个又被拎出来好好教训了一通,最惨的是罗建刚,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小学生似的念检查,也是够丢脸的。 如此一来,许秋阳和杨雪珍她们的赚钱大计算是彻底宣告流产了。 为了避免这些人闲着无事再去给他惹是生非,站长宣布了一个新的政策,以后不让他们闲着了,除了每星期三次的学习会,剩下的四个晚上,就开扫盲班,大伙儿都来好好地学认字,少去给他惹麻烦。 至于扫盲班的老师,就由文化程度最高的罗建刚担任,犯了错误的人可不能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以后就好好地将功赎罪吧! 站长交给他的任务是,在三个月之内,水电站内要彻底杜绝文盲,每个人都要学会简单的读写,彭站长说:“三个月之后,我回来抽查,随机抽取一个人出来念报纸,要是念不出来,都等着挨罚吧!” 下面一片哗然。 于是可怜的罗建刚,刚刚丢了个大脸下来,又被大伙儿开玩笑般地围殴了一回,这些乡下汉子,大字不识一个,又早过了求知欲旺盛的年级,对他们来说,让他们认字,可比干活受罪多了。 罗建刚简直就是欲哭无泪,这上山套野味的主意又不是他出的,他顶多就是个从犯而已,而且他还山上救人立功了呢,凭什么让他遭这个罪? “我不服!”他吼了一声。 “怎么?不想干?不想干也行,麻溜地收拾包袱回家去吧!”彭站长一脸不屑地说。 罗建刚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许秋阳,大概是感冒的原因,她的脸上泛着两团奇异的殷红,两只大大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像是汪着两潭清泉,他突然就觉得吃点儿亏其实也是值得的了,好吧,爷忍了。 ☆、第33章 扫盲班 这上山抓野味卖肉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朱朝盛还惦记着他留在山上的捕兽夹呢, 那是他问人借的, 得还回去啊! 可是站长已经明令禁止他们这些人私自上山了,这捕兽夹怎么拿回来,朱朝盛还是犯了难。 杨雪珍不在意地说:“你中午吃完饭悄悄上山一趟拿下来不就得了,我们都不说出去就行了, 又不会给人知道,怕什么啊!” 第24节 可老实忠厚的朱朝盛不肯做这样的事, 他考虑了良久, 终于还是选择了主动向站长承认错误,然后在争取站长的同意之后,找了一个小伙伴一起, 结伴上山去取回捕兽夹。 没想到等他们到了地方, 却发现捕兽夹上夹住了一只大野猪, 野猪还没死, 见来了人, 便转过头冲他们龇起可怕的獠牙,朱朝盛和另外一个小伙子都吓了一跳,不敢上前去动野猪, 只好又回了工地, 向站长报告了这件事。 最后站长组织了一批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大伙儿一块上山,把野猪给抬下来了,这天晚上, 站里就像是过年一样,美美地吃了一顿山猪肉,那滋味可别提多美了。 有人吃上了瘾,去向站长提建议,要不以后还上山下套抓野味?这日日清汤寡水的,偶尔给大伙儿打打牙祭也好啊,吃了肉干活都更有力气。 彭站长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毕竟还是安全重要,这些人在他手底下管着,他就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任谁出了一点什么事,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彭站长还是很人性化的,几天之后,他再来站里的时候,居然还带着两只奶狗、两只猪崽、五六只小山羊和一窝毛茸茸的小鸡。 还不等彭站长开口吩咐,马上就有人主动去搭了猪圈、羊圈和鸡窝,把这些小祖宗供了起来。 彭站长把各组组长召集起来,安排好了分工,每组负责喂养一个星期,轮流更换,这些小动物们就正式在工地上安营扎寨了,每天鸡飞狗跳的,倒是为工地增添了不少的热闹气息。 至于罗建刚的扫盲班,也正式开课了,他让人在饭堂的墙上挂了一块大木板,漆成黑色,又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两盒粉笔,一根柔韧的竹枝当教鞭,也像模像样起来。 不过教材自然是没有的,他也没有任何教人识字的经验,反正是想起一个算一个,每天晚上在黑板上写几个字,一个个点着教人念,念完了就擦掉换下一批。 这么教了几天,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哪些字教过哪些字没教过了,好不容易想起一个教过的字,写在黑板上让他们念,结果一大半的人念不出来,敢情他们每次都嘻嘻哈哈地念得那么起劲,实际上根本就没过心啊! 罗建刚为这事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把,眼看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扫盲班一点进展都没有,彭站长放出话来,如果再教不出来,就真的让他打包袱回县城的供电局上班去了。 彭站长也是有私心的,刘玉梅女士都不知道跟他们领导提过多少回了,想让他把儿子调回县城,说这个儿子自从去了工地,每次回家都会变得更黑更瘦一些,当妈的心疼得要命,说得好像是他彭站长搞了什么小动作不肯让人调回去似的。 其实这事他都跟罗建刚提了好几回了,他自己不肯走,他总不能强人所难吧,所以才趁机给他定了这么个条件,反正在彭站长眼中看来,他想要真的教会这些人认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别说人家肯不肯学了,就他这个教法,教上一年都未必能学得会的。 反正彭站长的目的就只是拴着这些人,不让他们闲着无事到处闯祸而已,就由得他们折腾去吧,唉,当个破站长,也是有着操不完的心。 罗建刚心里着急啊,这一颗颗的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 他一心急脾气也就暴躁了起来,他在台上讲得口干舌燥,见下面的人就没几个用心听的,不是打瞌睡就是交头接耳讲悄悄话,有个姑娘还光明正大地织起毛衣来,他脑子一热就大跨步走了过去,手里的教鞭狠狠地敲了几下桌子,说了几句重话。 这姑娘也是有点胆小,本来也不是专门针对她一个人骂的,但她就是吓得“嘤嘤”哭了起来,这下就像捅了马蜂窝,一下子就热闹开来,许多人对扫盲班这个事本来就心怀不满,趁这个机会纷纷发作了起来。 有些人虽然目不识丁,但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反正农村人嘛,有把子力气能干活就有饭吃,认不认识字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本来好好的,一个星期还能有四个晚上的自由时间,就算不能随意外出吧,但磕牙睡觉聊女人,做什么不比乏味透顶的识字学习要强? 说起来每天晚上都要上课,这还是被这小子害的呢,当时他可是当众念了检查的,要不是他们贪吃去套什么野味,站长也不至于每天晚上拘着大伙儿哪儿都不许去。 罗建刚气坏了,教鞭狠狠往桌上一甩,“啪”地断成了两节:“滚,都给我滚,老子不教了!” 人群陆陆续续地散了,杨雪珍一边往外走,一边扯着许秋阳的袖子悄悄地说:“没想到他发起火来还挺可怕的。” 许秋阳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罗建刚背对着她站在黑板前,双手垂在身侧,散发出一种落寞的味道,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难过。 其实许秋阳知道,他为了教人识字这件事,还是用了点心的,记得扫盲班刚开始上课时,有一次中午午休的时候,大伙儿都在宿舍里睡觉,整个住宿区静悄悄的,她突然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落下了样东西在饭堂里,便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准备去饭堂把东西拿回来。 谁知道还没走到饭堂,就听见里面传来罗建刚的声音:“来,大家跟我念,这个字念‘我’,我们的‘我’。”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躲在门后悄悄往里边看,里面只有罗建刚一个人,正站在黑板前,拿着教鞭正在模拟上课的情景,她觉得有点好笑,原来他也是会紧张的啊! 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是因为紧张,生怕第二天上课会表现不好,所以总是趁别人都下了班之后,悄悄回到教室,拿出第二天的教案,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当时许秋阳没有进去打扰他,而是悄悄地有回了宿舍,就让他自己独自保留这个小秘密好了。 不过为人师表这种事,还是很需要方式方法的啊,并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好的,罗建刚的教学方法真的很令她无语,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懂什么叫做由浅入深、循序渐进,一上来就是识字,而且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地教,字与字之间也没什么联系,也不去解释什么字形字义。 他自己是识字的人可能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台下这些可是从来就没接触过象形文字的大老粗,又不是小孩子记忆力好,这样随便念一念就想让他们记得住,学得会,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许秋阳都忍不住为他着急,会发生今天这一幕,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可是忍不住还是有些为他难过。 回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许秋阳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睡觉吧!” 杨雪珍不解:“都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啊!” “好啦,我很快会回来的,帮我留着门啊!” “那行,你快点啊!”杨雪珍是个一让她认字就困的人,刚刚才上了一会儿课,她就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时也顾不得许秋阳究竟要上哪儿去了,她就想赶紧躺倒床上去。 许秋阳慢慢地走回饭堂,站在门口,等全部人都离开,只剩下罗建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板面前的时候,她才走了进去。 “哎!”许秋阳叫了他一声。 “别管我!”罗建刚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在喜欢的姑娘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他很不爽。 许秋阳自顾自地走过去,拿起抹布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用粉笔写起字来。 “你干什么?”罗建刚见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终于忍不住问道。 许秋阳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这些日子天天坐在下面看你当老师,我都不知道多羡慕呢,现在难得有个机会,要不你来给我当一回学生,让我也过过当老师的瘾,好不?” 罗建刚苦笑一声:“这老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我不管,方正你让我当一回老师吧!”说着许秋阳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座位上坐下,弯腰捡起地上只剩下半截的教鞭,“可惜了,只剩下半截了,算了,将就用吧!” 说完兴致勃勃地站在黑板前,用教鞭敲了敲黑板,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许秋阳,大家叫我许老师就可以了,今天呢,我首先要跟大家说一下汉字的起源,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叫做仓颉,他在黄帝的手下当官……” 罗建刚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渐渐地就听得入神起来,她的故事讲得非常生动,绘声绘色、深入浅出,十分地引人入胜,而且遣词造句都非常浅显易懂,就算是完全没有任何文化知识的老人和孩子都能轻易地听懂她讲的故事。 罗建刚也算是念书识字了那么多年,可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咱们的汉字起源还有这么一个动听的传说,想当初他上小学开始识字的时候,老师哪有讲这些的啊,完全就是填鸭式的死记硬背。 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就算故事讲得再生动再吸引人,可是听完故事以后还是要认字啊,一样还是枯燥无味的吧? 许秋阳讲完故事,继续在黑板上画着她刚才没有完成的画,“刷刷”几下,黑板上就出现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惟妙惟肖的。 罗建刚只知道她会写文章,写的字还很有风骨,没想到居然还会画画,这个看起来连饭都吃不饱的乡下姑娘,到底偷偷地学了多少城里人都比不上的技能啊! “大家一定很想知道,仓颉造出来的象形文字是怎么样的吧,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看看吧,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小姑娘,那这里是她的什么啊?”许秋阳指着小姑娘的耳朵问。 “耳朵。”罗建刚下意识地回答。 “对了,这就是耳朵。”许秋阳说着画了一条线从小姑娘的耳朵上引出来,再画出一个跟耳朵长得很像的象形文字,再接着一个破折号,写出一个变了形的象形文字,这个字既有点像画出来的耳朵,但与现在的“耳”字又更相似了一些,最后,才写出一个“耳”字,一边写,一边把字形的变迁娓娓道来。 再接着,许秋阳一样画葫芦,把小姑娘身上的各个部位都用线标了出来,顺理成章地,就把“手足口耳目”这几个字都给讲完了。 罗建刚心中剧震,原来学认字真的不是一定要很枯燥的,原来学认字的过程也可以这么生动、好玩。 站在他面前一直微笑着侃侃而谈的许秋阳,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的举手投足那么美,她的声音那么动听,她就像是一汪甘甜的清泉,让罗建刚心甘情愿地想要溺毙在里面。 许秋阳用这种方法给他讲了“日月水火山石田”等简单的象形文字,又给他念了许多简单易懂、琅琅上口的童谣,比如像是“鸟儿天上飞,鱼儿水中游,小虫地上爬,马儿路上跑”,还有诸如“村前白水泉,村后山石岩,客来鱼羊鲜,味美舌甘甜”这类由两个单字组合成新字的歌谣。 不知不觉地,就讲了快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可罗建刚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他还完全没听够呢! 许秋阳放下教鞭,清了清嗓子:“怎么样,我这个老师当得不错吧?” 罗建刚这才如梦方醒,站起来激动地说:“太好了,简直比学校里的老师讲得还要好几百倍,我明天一早就去跟站长说,以后这个老师就由你来当了。” “不行。”许秋阳果断地拒绝了,“我不当。” “怎么了?”罗建刚奇怪地问,“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很想当老师的吗?而且你也有这个能力,不充分利用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说句老实话,就你这水平,就是到县小学,不,县中学去当老师也是绰绰有余的。不行,我一定要跟站长说。” 许秋阳严肃地说:“老实跟你说吧,我认识字这件事是一个秘密,不能说出去的,所以我就算再想当老师,也只能忍着,也就是相信你,才趁这个机会过个瘾,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把我的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啊!” 罗建刚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说出去,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许秋阳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会读书写字,都是我们村的于秀才教的,可于秀才是什么身份啊,那是地主分子,黑|五类,跟他走得太近都是要被批|斗的。我们村支书早就警告过他了,一定不能用他的封|建余毒来毒害我们这些娃娃的思想,所以我跟他学习认字,都是偷偷学的,连杨雪珍都不知道呢!” 罗建刚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是这样!”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实际上这原身跟杨雪珍、邓淑美她们一样,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箩筐,杨雪珍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互相之间连对方什么时候去上茅房都知道,当然也知道她不可能有时间偷偷去学写字,所以她能认字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杨雪珍她们知道。 她现在还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一时冲动让罗建刚知道自己认识字了呢,不过幸好他这个人比较可靠,答应了她不会说出去,就真的一直没有说过,这次又一下没忍住,暴露了自己有教学的特长,他一直追问,只好再次把于秀才扯出来当挡箭牌了,希望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了,不然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了。 幸好罗建刚没有再追问,只是很可惜地说:“你有这样的才华却不能施展出来,实在是太可惜了,难道你以后都要一直这样装文盲,一辈子干粗活吗?说真的,你文章写得这么好,去县里做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完全不成问题的。” 许秋阳笑了笑:“当然不是一直这样下去啦,我以前不敢暴露,是因为我没有学习文化知识的机会,可现在不就是有机会了嘛,我就假装是现在才开始学字的,可是我特别聪明,特别有天分啊,所以一学就学得特别好,这样不就行了吗?以后再有机会的话,我再写写文章什么的,以我的水平,想不出头都难呢,对吧!” 罗建刚也跟着笑了起来:“没错,看来我们站要出一个天才了。” 许秋阳伸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呵欠:“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等等!”罗建刚叫住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你刚才那样讲课讲得特别好,我也想学着你那样讲,可以不?” “当然可以啊!”不然他以为她今晚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是为了什么。 “可是……”罗建刚挠了挠头,期期艾艾地说,“我,我还没学会,那个,实在是有点难,而且,你今晚说的这些教完之后,以后的那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 “唉!”许秋阳叹了一口气,想在一个晚上就速成一名合格的教师,那也是不可能的啊,既然出手帮了人那就帮到底吧,“这样吧,以后每天中午午休的时间,我都来这里把当天晚上要讲的课给你过一遍,怎么样?”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辛苦一点报答一番也是应该的。 “真的?”罗建刚心里一阵激动,这么说以后你每天中午都能和喜欢的姑娘亲密接触?可是好像又有点过意不去,“那会不会太辛苦你了呀?” “没事,反正我中午不睡午觉也没什么的。”许秋阳不在意地说。 “那真的谢谢你啊!” “不客气,你也帮过我很多忙呀!好啦,我走了,明天中午见。” “再见!”罗建刚傻傻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舍得离开,心里又一种捡到了宝的感觉,她这么好,可是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种感觉棒呆了。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罗建刚就强自压抑着紧张激动的心情等在饭堂里了,说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紧张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心慌慌地跳得很快,几乎就要从口里蹦出来,手心都出汗了,只好不停地在裤腿上蹭着。 有几个小伙子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好玩的话题,饭都吃完好一会了,还在说个不停,就是不肯走,罗建刚都恨不得要上去赶人了。 今天轮到他们第一组的几个人负责清理饭堂,按照规矩,每天五个人轮班,每天等别人都吃完饭之后,把桌面清理干净,再把地扫了就可以了。 罗建刚目光呆呆地盯着他们打扫,脑子里想的却是昨天晚上许秋阳在前边讲课的娇俏身影,这段时间大概是因为吃得饱的缘故,她比刚认识的时候似乎长开了些,两颊也开始有一点肉了。 穿了一身自己染的土布做成的衣裳,大概染布的技术不怎么样,那颜色还染得不怎么均匀,不过深深浅浅的倒也好看,给这种原本沉闷老气的土灰色增添了几分灵动。 不过这几分灵动应该也是因为穿在她的身上才存在的吧,她不像别人那样喜欢把衣裳做得肥肥大大的,好像做小了就吃亏了一样,她把衣裳做得刚好贴身又不影响活动的程度,还稍微收了一点腰身,显得身条细细长长的,特别灵活。 头发也不爱像别人那样编成两条小辫,而是随手在脑后绑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显得脖子特别长,优雅又好看。不过罗建刚觉得她这是懒的,经常早上看见她从睡眼惺忪地从宿舍里出来,下巴上夹着毛巾牙刷,双手抓起头发胡乱撸几把,三两下就绕成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在头顶上。 不管怎样,所有的一切在她身上,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第34章 美好 严爱花擦着罗建刚面前的那张桌子已经擦了很久了, 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 脸上也烧红了, 他一直盯着自己在看,脸上还笑得那么温柔,怎么办啊! 在这一批城镇来的姑娘里面,严爱花长得算是最好的, 向她献殷勤的小伙子也不少,可她一个也看不上, 在她眼里, 整个工地的小伙子里面,唯一出挑的一个就是罗建刚了。 可惜他一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反而跟五组那几个乡下妹混得比较近, 为此她还郁闷了好一阵。 现在看起来, 其实他对自己也不是没意思的嘛, 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在瞧呢, 当然了, 这可是读书写字的手,跟那些整天干粗活满手心茧子的手是没法比的,严爱花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兰花指, 只用两根指头捏住抹布, 把这个已经擦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桌面擦过来又擦过去, 像是能擦出花来一样。 罗建刚觉得眼前这人真是碍事极了,打扰了他的思绪不说,还一直呆在这儿不肯走了, 想偷懒也不是这么个偷懒法的啊! “哎,你这抹布都不知道洗一下的吗?”罗建刚终于忍不住出声,刚刚不知道谁吃饭的时候掉了一块土豆在桌面上,这人擦桌子的时候也不看清楚,抹布一搭下来就刚好盖在了土豆块上,然后就这么按着这块土豆,在桌面上擦过来擦过去,满桌都被她涂满了土豆糊糊,他都看不下去了。 第25节 严爱花这才发现自己干的糊涂事,急急忙忙拿起抹布:“我,我这就去洗。” 罗建刚皱着没说:“赶紧收拾,别磨蹭了,下次可别再开小差了,要实在是不想干呢,也可以跟站长说,让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他这个组长当的也有够不省心的,要是可以,他恨不得把他们打包都送回去,省得整天只想着怎么偷懒。 “我,我知道了。”严爱花委委屈屈地洗了抹布把桌子擦干净,也不敢再磨蹭了,跟其他几个人一起把饭堂收拾好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那几个高谈阔论的小伙子也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宿舍。 饭堂里终于清静下来,只剩下貌似镇定的罗建刚和他一颗跳得有点过快的心。 其实很多农村人本来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以前在地里干活,中午谁还回家睡觉啊,还不是在地头上吃了饭就继续干活,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侍弄一下自留地里的庄稼呢。 来到这里以后,每天中午吃完饭以后都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休息,倒是慢慢养成了城里人午休的习惯了。 许秋阳在铺位上躺了一会,等身旁的杨雪珍和邓淑美都睡着了,这才悄悄地爬起来,来到安静的饭堂。 “来啦?”罗建刚一见她进来,马上站了起来,帮她拉开旁边的凳子,“快来坐。” 许秋阳也不客气,直接就问他:“昨天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你还记得清楚吗?” 罗建刚微微脸红着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要不你再给我说一遍?” 许秋阳就知道会是这样,当下便耐心地讲了起来,罗建刚手里拿着笔,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下一些重点。 可是听着听着免不了又发起呆来,这张小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长得也好看,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嘴型长得这么好,颜色也是粉粉的,看着让人想去咬一口。 许秋阳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傻了吗?” 罗建刚连忙低下头:“听着呢,你继续说。” 许秋阳看了一眼他的笔记:“算了,我倒回上一段重新开始讲吧!” 这次罗建刚不敢再分神,认认真真地听她把一节课的重点内容都讲了一遍,然后再虚心地请教了几个问题,午休的时间就快要过去了。 许秋阳刚回到宿舍门口,杨雪珍就从里面走出来:“秋阳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我刚一醒来就不见你了,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 许秋阳“呵呵”一笑:“睡不着,就起来了,走吧,快去上工了。” 工地上一直都是一片充满干劲、热火朝天的场景,这段时间他们的工作任务是要修建通往前池的阶梯,前池建在半山腰,作用是把高处流下来的水全都聚集到一块,然后通过一条巨大的管道冲下来,带动山下机房里的机组,利用水流的动力发电。 在建前池之前,首先要把通往山上的路给修好了,因为以后每天都要有人到上边巡视的,所以按照规划是要修成阶梯,先把砖块垒起来,然后铺上一层水泥。 许秋阳她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往山底下运砖块,然后再由几个男的把砖块给挑上去。 这活儿对她们来说挺轻松的,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一个下午一下子就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杨雪珍刚刚说了一句:“昨晚都闹成这样了,今晚的识字课应该不用上了吧!” 小眼镜廖志涛就来讲通知了:“今晚扫盲班继续上课,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脸盆带上,盆里装点沙,不用太多,能盖住盆底就行,再捡根小棍子来。所有人都要参加啊,站长说了,要点名的,谁不到就按旷工处理,扣工钱。” 饭堂里一片叫苦声,还有带脸盆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到了时间,大伙儿还是“叮叮当当”地敲着脸盆三三两两地进来了,工地上什么不多,沙子是最多的,有人贪心,装了满满地一脸盆沙子进来,还开玩笑说:“这该不是让咱们练铁砂掌吧!” 最后罗建刚像没事人一样进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们都不想上识字课!” 下边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 “其实我也不想来,但被站长逼着,没办法,这样吧,我也不教你们识字了,咱们先来讲个故事吧!” 听故事啊,这个好,个个都伸长了耳朵。 罗建刚不知道自己讲故事也能讲这么好,中午听完许秋阳的故事以后,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了许多遍,直到能在脑子里完完全全地复述出来完全不带卡壳的才敢来上课,还生怕有人会不爱听,来给他捣乱。 不过现场的情景倒是比他想象得要好,就连平时最爱睡觉的那个也把眼睛睁得溜圆在听他讲故事。 故事讲完了,也顺势学了几个象形文字,罗建刚要求大家用小木棍在脸盆里学写刚刚学习的几个字,大伙儿觉得好玩,也都纷纷地写了起来。 小眼镜来通知的时候没讲清楚木棍的用处,有人捡的不是手指头那么细的小棍子,而是手臂那么粗的大树枝,往脸盆上这么一比划,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赶紧又跑出去找小木棍。 总之这堂课上到最后虽然有点热闹过头了,但总体效果来说还是很好的,还有不少人主动举手:“罗老师,快来看看我这个字画得像不像?” 下课之前罗建刚问了一句:“这识字课,以后还要不要上啊?” “要上,当然要上!”这是发自群众最真诚的呼声,早在罗建刚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意识到了,不认识字有多不方便,自己想记点什么记不了就算了,生产队里贴出来的通知和公告什么的也从来都看不懂,还得央求别人念给自己听,万一别人长了个歪心眼,特地给自己念错了也不知道。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识字好啊!原来是觉得识字太难了不愿去费这个心,可是今晚这一堂课,却只是让他们觉得好玩了,要是以后的识字课都是这样玩,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许秋阳也觉得很高兴,罗建刚这人悟性还不错,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按照她的方式去讲,到后来就越来越多地加入了自己的东西,讲课之余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觉得比她的示范课还要有意思一些呢! 这识字课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开展下来了,随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大伙儿的学习热情也越来越高了,各组之间还自发开展了认字比赛,每次吃完饭就聚集在一块儿,互相写了字让对方认,哪一组认识的字多哪一组就是胜利,输的那一边得帮赢的那一方洗碗。 当然这种活动一组是从来都不会参加的,他们组里面识字的人本来就多,也看不起咋咋呼呼的农村人,他们组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就是花痴一下罗建刚在黑板前的英姿,并且怂恿一下暗恋罗建刚的严爱花快点去表白而已。 坐在一旁的杨雪珍听到这些话,不屑地“切!”了一声,低声说:“真不要脸,不就是长得脸白了一点嘛,还以为自己有多美呢,给咱们秋阳提鞋都不配!”最后拖长了声调,“秋阳,我说得对吧?” 许秋阳正拿着棍子在沙盆里勤奋地练字,她这段时间在人前都很努力地装出一副刻苦的样子来,这样她什么时候把真本事露出来了才不会显得太突兀。 听了杨雪珍的话,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别胡说啊,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雪珍“哼”了一声,不满地说:“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你现在每天中午都不睡觉,干嘛去了?” 许秋阳吓了一跳,字也不写了,拉着杨雪珍问:“你知道什么了?” 杨雪珍气呼呼地说:“还不是你每天中午都让罗建刚给你开小灶的事,快说,你私底下跟他学了多久了?” 许秋阳一颗心落到了实处,这个误会好啊,连借口都帮她想好了:“对呀,我就是爱学习嘛,刚好他也乐意教我,怎么,你不乐意啊?” “我怎么敢不乐意啊!”杨雪珍撞了撞许秋阳的手肘,“哎,我问你啊,他对你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啊,不然的话怎么连午觉都不睡,每天中午专门花时间来教你?” “没有的事,人家这是乐于助人,你不是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杨雪珍撇撇嘴:“我看呀,他对那人也没有多喜欢,现在说不准已经变心了,转为喜欢你了呢!”她发现许秋阳的秘密已经有些天了,那天她中午多喝了几口汤,午觉睡到一半的时候肚子胀醒了,发现许秋阳不在,当时也没多想什么,就出去上厕所了。 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饭堂那边走了过去,然后就见到了两人并肩坐在桌子前,一起看着桌子上的纸在说着什么的样子,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空气里弥漫着的粉红气息却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得到。 当时杨雪珍的心里酸酸的,难过得要命,不过这心酸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罗建刚可能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姐妹,而是好姐妹居然有事情在瞒着她。 她当时就冲回宿舍把邓淑美拉起来,让邓淑美陪着她一起去找许秋阳算账,之前因为有罗建刚在,她自己一个人不敢进去,可没想到一向听话的邓淑美这次居然劝住了她:“我想秋阳姐要瞒着我们肯定也是有她的道理的吧,再说咱们这样冲进去秋阳姐多没有面子呀!” 杨雪珍居然也真的被她劝住了,她垫高枕头好好想了一下,她相信她们之间友谊的真诚,可是为什么以前跟自己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会瞒着自己去做这些事情呢? 仔细想想,似乎许秋阳每次瞒着她的事情都跟罗建刚有关呢,难道是她以为自己对罗建刚还余情未了,怕自己看见她跟对方一起会不高兴,所以才特地隐瞒的? 其实杨雪珍对罗建刚的那点小心思早在上次表白失败之后就偃旗息鼓了,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感情,自然很容易就能走出来,倒是许秋阳,这姑娘虽然不声不响的,但对感情却没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说到底都是罗建刚这个人太可恶了,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却还要对许秋阳那么好,这不是摆明了想要一脚踏两船吗? 不行,一定要提醒许秋阳注意一下才行。 可是有好几次杨雪珍想开口跟许秋阳提这个事的时候,看见她神采飞扬的脸,才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也许连许秋阳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陷入热恋中的模样了。 她这么开心,怎么忍心泼她的冷水呢?可是如果不点醒她,任由她越陷越深,到最后受到的伤害只会越大。 杨雪珍这些天为了这事吃不香睡不着,可许秋阳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居然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 直到今天,杨雪珍实在忍不住说了出来:“秋阳啊,我觉得你还是问一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许秋阳手里的木棍无意识地一下下划着盆里的沙子:“嗯,我先想想。” 其实许秋阳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人家什么表示都还没有呢,就这样贸贸然地去问,会不会太突兀了一点?万一是人家一点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呢,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杨雪珍会认为罗建刚对她有意思,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事实上每天中午是自己在帮助罗建刚备课,而不是罗建刚帮自己补习啊! 她觉得两个人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挺好的,轻松又舒服,要是真的说出来,只可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皆大欢喜,另一个就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说到底许秋阳的心底里还是有点儿自卑的,从两个人的各种条件来看,都是第二个结果的可能性大一点,所以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贸然的冲动打破了现在这种难得的平衡。 这个晚上轮到许秋阳翻来覆去睡不着了,翻到这边叹一口气,翻到那边又叹一口气,然后,就听到了邓淑美幽幽的声音:“秋阳姐啊,雪珍姐都敢去问,你怎么就不敢了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她一个来自未来的自由灵魂,就算从来没谈过恋爱吧,但起码小说电视看了一大堆,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居然连一个七十年代年轻单纯的农村姑娘都比不上,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你看人家杨雪珍多爽快,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就主动去跟人家说,问明白了别人对自己没意思,马上就放下了,依然快快活活地过日子,现在她跟小眼镜打得火热,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两人就真的谈起对象来了呢! 可是自己呢,明明是心动了,却又不敢承认,只会一个劲地找借口,也不看看如果站长指定的是另外一个人当老师,她会有这个耐心一点一滴地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吗?恐怕是连多说几句话都会嫌费力气吧! 所以,为了明天晚上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许秋阳决定,明天中午一定要鼓起勇气跟他说清楚。 第二天中午,罗建刚照例在饭堂等许秋阳,自从许秋阳帮他备课以来,每天中午这接近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是他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美好得他只敢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生怕这份美好就像一颗美丽的肥皂泡,只要他一个不慎,便会破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每天都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听着她用软软的嗓音讲着动听的知识,用纤细的手指给他写下每次上课的要点,看着她在阳光下光洁的小脸,真盼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大概是心怀鬼胎的缘故,许秋阳今天从一进来就开始心慌意乱,根本没有办法像平常那样跟他随意地相处。 罗建刚倒是自然得很,像平常那样顺手拉开身旁的凳子:“来了?” 许秋阳慌乱地坐了下去,不知怎么的凳子居然歪了一下,她整个人身不由己地朝罗建刚那边倒了下去,恰巧就撞在了他的怀里,罗建刚伸手轻轻一揽,就把她给搂住了:“小心点儿。” 许秋阳整张脸都烧得通红,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万一他要以为自己是故意的怎么办! 罗建刚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美人入怀的感觉真好啊,软软暖暖的,还隐隐带着一股馨香,真是不想松开啊,可惜还是不敢,无数次想要对她说出表达爱慕的话语,可是事到临头,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最害怕的,就是万一说了出口,会不会连每天中午的美好时光都会失去。 许秋阳的心跳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连嗓音都变得沙哑:“那个,我们开始吧!”提起笔在纸上书写起来,不行了,那些话她真的问不出口,她现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仅仅能够控制自己写字的手不要发抖而已。 没错,她就是一个怂货,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不管了,反正她就是做!不!到! 其实罗建刚的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他现在全身的血液至少有一大半没有供应到脑子里,他能够勉强自己还能够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听她说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她说的是什么,不好意思,真的分不出精力去想了。 两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一个小时是怎么熬过去的,许秋阳语无伦次、颠来倒去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最后哑着嗓子问:“你听明白了吗?” 罗建刚胡乱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明白才怪呢,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许秋阳有点慌张地站了起来:“明,明天休息,我,我们的课也先暂停吧!”真是没出息透了,居然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好,好的。”看来罗建刚也好不到哪里去,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把身后的凳子也给撞翻了,手忙脚乱地去捡,许秋阳趁机跑了出去。 还没到上工时间,许秋阳跑回宿舍,缩在床头,喘息了好久才让心跳平静下来,然后懊恼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唉呀,真是没出息啊,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怎么就能紧张成这副模样了? 不过就是一不小心接触了一下而已,多正常啊,在那种情况下换成哪一个人都会这样的,有什么好激动的啊,当初他还背过自己呢,当时也没有这种心跳过激的感觉呀,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第35章 心意 许秋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知道在临走之前说了第二天上课暂停的话, 她的确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心情了, 她现在不要说见面了,只要一想到他都会心跳如雷,甚至能感觉到沸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在这种情况下, 再让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地跟他见面,那还不如叫她去死。 所以杨雪珍说她们家亲戚家的新房入伙, 问许秋阳要不要一起去吃酒的时候, 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当然要去呀!” 然后杨雪珍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了一句:“你今天问了没有啊?那罗建刚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秋阳心里一抖,还不容易放开了些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今天还没来得及,过两天吧!” 杨雪珍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拧了她一把:“你倒是爽快些呀, 实在不行我帮你去问吧!”说完作势就要往外走。 第26节 “别别别!”许秋阳连忙拉住她, “不用你去, 我自己会问的, 明天没空, 那后天,后天一定问。” “你要说话算话才好啊!”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两人很早就起来了, 邓淑美家里有点事, 她妈让人捎话来说让她回去一趟, 所以只有许秋阳一个人跟着杨雪珍去她亲戚家吃酒。 由于路比较远,所以她们要早点出发。 “雪珍啊,我们就这样空手去不好吧, 是不是应该带点贺礼?” “不用,我妈会准备的,我还没成家呢,不用单独送礼的。” “可是我又不是你们家亲戚,跟着去会不会不太好啊?”之前答应得那么爽快,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有些厚脸皮啊! “怕什么啊,新房入伙就是要人多才高兴,这样才会旺嘛,你只管放宽心就好啦!” 许秋阳索性也不想那么多了,反正真要送礼她也拿不出什么来,最多到时候勤快些,多帮帮忙就好啦!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可罗建刚却没有回家,加上今天,其实他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回去了,之前是因为许秋阳一直在帮他备课,他舍不得走,而今天虽然说好了不备课,但想到只要跟她留在同一个地方,他就觉得高兴,所以连家也顾不得回了。 他昨晚想了一晚上,这样的日子虽然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结果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 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今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天空一片蓝湛湛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实在让人心旷神怡,站长虽然禁止他们上山捕猎,可并没有不许去踏青啊! 罗建刚决定今天就约上许秋阳一块儿去外面走走,万一气氛足够好的话,他就趁机表白心意,想到这里,他根本就躺不住了,飞快地爬起来,认认真真地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那身平时干活时舍不得穿的蓝色运动服,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谁知道她竟然比他更早就出了门,她们宿舍的人也说不清楚她究竟上哪儿去了,只知道跟杨雪珍一块儿出门的,天刚亮就出去了。 原本蓝得可爱的天空在他眼里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罗建刚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有人跟他打招呼:“怎么休息日都没回去啊?” “不回了。”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们上山摘茶泡去,你去不去?”茶泡是油茶树上结出来的果子,每年清明前后,山上的茶泡长得最好,清甜多汁,十分爽口,农村人平时没什么水果吃,要解馋只能靠山上的野果了。 罗建刚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百无聊赖地回到宿舍,再睡是睡不着了,宿舍里的人要不回了家,要不就是出去玩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坐了一会儿,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珍藏着的稿纸,里面都是平时许秋阳帮他备课的时候写的东西。 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脑子里也一帧一帧地翻过她当时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情景,想起偶尔目光接触时她惊慌的眼神和羞红的脸颊,罗建刚突然有点顿悟了,他之前究竟是在纠结什么害怕什么啊,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分明也是喜欢他的啊! 下次再见到她,一定第一时间就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就算她不答应,也一定要缠着她,缠到她答应为止,反正他决定了,以后老罗家要传宗接代,都指望在她身上了。 正想得高兴,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罗建刚快出来,有漂亮姑娘找你来了!” 罗建刚猛地站起来,看着门口惊喜地说:“罗素芬,你怎么来了?” 罗素芬今天也穿着跟他同样的那身蓝色运动服,脚下蹬着一双回力白球鞋,她的身材在女人当中算是比较高挑的,又因为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缘故,走起路来脚下像有弹性似的,十分轻快好看。 工地上的大老粗们平时哪有机会见到这样好看的姑娘啊,都兴致勃勃地挤在他宿舍门口看热闹呢! 罗建刚哪能让别人这样看他姐啊,张开双手赶鸭子似的把人都赶走了:“去去去,这辈子没见过女人怎么的。”顺手把门给掩上,“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罗素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来看看你是不是死在工地上了,你说你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久都不回家?也不看看咱妈都急成什么样了。” 罗建刚惭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啊,我最近有些忙,就没顾得上。” “你忙?”罗素芬好笑地说,“你们这工地除了每天开工干粗活,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忙的?” 罗建刚不服气地甩着手里的稿纸说:“怎么没有,我现在可是我们这儿扫盲班的老师,每天都要忙着备课呢!” 罗素芬带着调侃的语气说:“哟,扫盲班的老师啊,可真了不起,备的什么课啊,来给我看看。”伸手要去拿他手中的稿纸。 罗建刚突然想到许秋阳写的东西可不能给别人看,连忙往身后藏:“没什么,你别看了。”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就是不好意思,怎么了?”罗建刚站起来,把稿纸塞到自己的行李袋最里面,“走吧,难得来一趟,我带你到处看看。” “好啊,那就先参观一下你们这里吧!”罗素芬今天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好好观察一下弟弟的生活条件,然后回去跟刘玉梅同志汇报。 刘玉梅同志一向认为儿子现在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在艰苦恶劣的环境中辛苦劳动,每次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然后抱怨老罗同志不靠谱,让儿子去受这样的罪。 这个星期罗建刚又没回家,刘玉梅实在忍不住了,她甚至都脑补到了这儿子是不是生病或者受伤了,怕家里担心所以才特意不回来的,本来她还想亲自来一趟的来着,被罗志强和罗素芬死活劝住了,没办法,身为女儿,罗素芬只好自己来跑了这一趟。 罗素芬可不认为她这个弟弟是出了什么事,无非就是年轻人贪玩罢了,上次他回家时那表现,摆明了就是有了喜欢的姑娘,这都过去了好几个星期了,肯定是顾着谈对象,不愿意回家呗! 罗建刚带着罗素芬,先是参观了他们的住宿区,一路上罗素芬“啧啧”称赞:“想不到你们这个山疙瘩地方,弄得倒是挺像样的嘛,哎哟,这洗澡间还给弄了下水道,这饭堂也好,宽敞,还有文体室呢,真不错啊!亏得咱妈还以为你来这儿是受苦的,我看啊,你这是乐不思蜀了。” 最后,罗素芬看见放养的两只山羊,欢呼着跑了过去,嘴里还学着山羊的叫声:“咩,咩——” 罗建刚一脸黑线,有个这么丢脸的姐姐,心好累。 他们这么一圈走下来,整个宿舍区可都传遍了,一组的罗建刚城里的对象来找他了,那姑娘长得可漂亮呢,跟电影明星似的。这个时候人们还没有情侣装的概念,可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的,两个人都长得那么俊,真是般配。 “难怪咱们站里那么多姑娘喜欢他,他都看不上呢!” “可不是嘛,如果我也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对象,怎么还能看得上别人呢!” “同人不同命啊,凭啥别人就能有这么好看的对象,咱们就连娶个媳妇都这么难呢!” “你就别谦虚了,四组的龅牙妹不是挺喜欢你的嘛!” “就她?还是算了吧!” “你别看不起人哪,就你这样,能有姑娘喜欢就不错了,还挑个屁!” 参观完宿舍区,罗建刚带他姐去看工地:“这儿,就是将来打算建机房的地方。”他带着满腔的热情,热情地向她描绘了一番这个地方将来的盛况。 最后总结陈词:“俗话说得好,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花盆里育不出万年松,你弟我在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将来是会有大作为的,所以啊,你们就不要老想着把我调回去了。” “你有没有大作为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今天来的任务就是把你给抓回去,你这话还是留着回家好好跟咱妈说吧!” “不用回去了吧,我们今晚还要开学习会呢!” “开什么学习会啊,请假,实在不行让咱妈跟你们站长请假。” “行行行,怕了你了,那赶紧走呗!” “嘻嘻,我难得来你们这儿一趟,这就回去多可惜啊,要不咱们去爬山吧!”罗素芬说。 “不会吧,你还想爬山?”爬山他倒是想的,不过是没想着要跟他姐去爬而已。 “好不好嘛!” “我能说不好吗?” “不能!” “那还不快走!” 罗素芬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在山上看到什么都得大惊小怪半天,走了没多久就嫌累了:“罗建刚,我累了。” “那就回去呗!” “不要,要不你背我?” 罗建刚义正辞严地拒绝:“你这是还没睡醒吧!”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次他背许秋阳下山的情景,脸上不自觉地就浮起了温柔的微笑。 罗素芬白了他一眼:“讨厌,一点孝心都没有!”突然发现他的异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喂,那姑娘是谁啊?” 罗建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什么姑娘啊,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你现在心里想的姑娘啊!” “别胡说了,我哪有想什么姑娘!” 罗素芬狭促地对着他笑:“没有,真的没有吗?” 罗建刚板着脸,闷闷地回了一句:“有又怎么样?” “那就给姐说说啊,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我刚才见到过不?” “没有,她今天不在。” “姑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罗素芬好奇地问。 “叫许秋阳,是石南村人。” “是农村姑娘啊!”罗素芬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会找个不是县城里的姑娘。 “农村姑娘怎么了,新社会人人平等。”罗建刚不高兴地说。 “好啦,我也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不过就是不知道爸妈会不会同意啊!” 罗建刚严肃地说:“不管他们怎么想,这个人我是认定了的,我觉得咱爸应该没问题,咱妈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有点想不通,姐,你回去帮我说说好话呗!她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你们见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哟,听你这儿一说,我更好奇了,好吧,我决定今晚要留下来看一眼你喜欢的姑娘再走了。” “姐!”罗建刚有点着急了,“你这样会吓着她的。” “怎么,我长得很凶吗?”罗素芬不满地说,“丑媳妇还终须见公婆呢,先见一见我这个大姑姐怎么了?” “不是的,姐,她,她还不知道呢!”罗建刚的脸都红成水煮螃蟹壳了。 “哈哈哈!”罗素芬忍不住大笑起来,“敢情咱们在这儿说了老半天,原来你是在这单相思啊,还说什么非她不娶呢,人家姑娘答应了吗?哎哟我的傻弟弟啊,你怎么就这么愁人呐!” 罗建刚恼羞成怒:“你就别闹了行不行,我烦着呢!” 罗素芬一脸同情地忍着笑:“唉呀,是挺烦的哈,你看你这边都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多久了呀,还不知道人姑娘心里怎么想的呢,要不大姐出马,帮你搞定她?” “你别添乱我就当你帮忙了,这边我自有分寸,咱妈那边你帮忙说几句话就行了。” 罗素芬双手互抱着手肘:“要我帮忙呢也不是不可以的,就看你能给我点什么好处了。” 罗建刚顺手从旁边的油茶树上揪下一个茶泡,塞到她手里:“给你尝点新鲜的。” “这什么呀,能吃吗?” “茶泡,甜的。” “那你先咬一口?” 罗建刚劈手就夺了过来往自己嘴里塞去:“你爱吃不吃。”新鲜肥厚的茶泡清甜爽口,一咬下去脆生生的,满口清新的气息。 罗素芬见他嚼得有趣,连忙说:“我也要吃。” 罗建刚指指树上:“自己去摘。” 油茶树长得不高,触手可及的枝条上就长满了茶泡,罗素芬摘得不亦说乎,吃了还不够,还想着带回去,可是衣服的口袋里装几个就满了,她眼珠一转,扯了扯罗建刚的袖子:“衣服脱下来。” “干嘛!” “给我包茶泡。” “不给!” “那你是想我回去给咱妈说你那小姑娘的好话还是坏话啊?” 第27节 罗建刚恨恨地瞪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了运动服外套:“你以后最好别找对象,不然被我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 外套脱下来就只剩下里面一件贴身的白色工字背心,罗素芬伸出手掌拍了拍他胸前壮硕的肌肉:“哟,我老弟参加劳动几个月,长壮实了啊,瞧这身材,我要是个小姑娘啊,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罗建刚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少来这套。” 最后罗素芬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大包茶泡下了山,罗建刚找人打听了一下,得知许秋阳她们还没回来,便和罗素芬一起先回县城。 兄妹俩一人一辆自行车,慢慢悠悠地骑着回去了,路上罗素芬一直好奇地打听:“哎,那姑娘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你是怎么会喜欢上她的?” 罗建刚却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了。 许秋阳跟着杨雪珍到了她亲戚家,果然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觉得不好意思白吃饭不干活,也不怕生,撸起袖子就到厨房帮忙去了,不管是洗菜、烧火、做饭还是洗碗,反正看见哪儿缺了人手就去帮忙,一看就知道是个在家里做惯了家务的人,眼里有活。 反而像杨雪珍这样平时在家里就不怎么干活的,一进到厨房就手忙脚乱,哪儿哪儿都插不上手。 这时她这个亲戚家的表婶把她悄悄拉到一边:“你这个朋友挺能干的,人也长得好,有对象没有?” “还没呢,怎么了?”杨雪珍不明所以地问。 表婶一脸笑意地低声说:“你看你大表哥配她怎么样?” 杨雪珍转头看了看门外陪着亲戚们喝酒的大表哥,其实她这个大表哥人长得确实不赖,算得上是仪表堂堂的,最重要的是脑子灵活,能干,以前他们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贫困户,就这些年大表哥长大成人之后才靠他挣下来的这个家业,盖起了新房子。 可是大表哥虽然不错,可是比起罗建刚来还是差了点儿的,现在秋阳和罗建刚的事还没定下来呢,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想到这里,杨雪珍摇了摇头:“秋阳和大表哥又不熟,这样不太好吧,我大表哥这么好,应该有不少姑娘喜欢他的吧?” 表婶叹了口气:“说是说过几个,可我都看不上,都是冲着咱们家的钱来的,你这朋友我一看就是个好的,人老实,又勤快,瞧着身形,肯定还是个好生养的,你就帮婶子问问呗,不成就不成了,也不吃亏。” “啊,这都看得出来啊,她这么瘦,能好生养吗?”杨雪珍不解地问。 “现在看着是瘦了些,可是骨架长得好啊,以后嫁过来了好好养养,肯定能养得白白胖胖的,你信婶子的话,不会叫你好姐妹吃苦的。” “那我就回去问问她的意思吧!可不敢保证会有结果的啊!”杨雪珍有点为难地说,万一罗建刚那边真的不成,这大表哥确实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啊! “成,那婶子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表婶说完欢欢喜喜地走了,路过许秋阳身边的时候,还朝她露出来了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让许秋阳很是莫名其妙了一回。 不过她也没想那么多,见厨房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去问杨雪珍是不是要回去了,她们来的时候就在路上走了两三个小时,回去的脚程也要那么多时间,得赶紧走了,不然怕耽误了晚上的学习会。 杨雪珍去跟主家告辞,她表婶赶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包油糍,死活非要塞给她们,杨雪珍推却不过,只好收了下来。 那表婶又握住许秋阳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不住点头:“好,真好。”然后大声地喊自己的大儿子,“快过来,你雪珍表妹要回去了,你送送她们。” 许秋阳满身不自在地脱开身,忍不住悄悄朝杨雪珍使眼色,你这个表婶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杨雪珍赶紧去挽了她的手:“走了走了!大表哥不用送了,我认识路,你快去招呼客人吧!” 她大表哥也觉得有点奇怪,表妹又不是什么外人,要走了打声招呼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特地去送,那边还很多客人等着招呼呢,他也不跟她们客气了,说了声慢走便自行走开去招呼客人了。 把杨雪珍她表婶气得直跺脚。 一路上杨雪珍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表婶的打算讲给许秋阳听,还是等她和罗建刚的事有了一个结果再说吧,免得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回到工地,刚好赶上吃晚饭,在饭堂里,她们听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的八卦消息,罗建刚在县城的对象今天来工地看他了。 ☆、第36章 白 许秋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杨雪珍, 轻轻开口:“雪珍啊,她们在说什么呢?” 杨雪珍拉住身边那个刚才正在讲八卦的姑娘:“你们刚刚说什么?谁的对象来了?” “一组的罗建刚啊,就是咱们识字课的老师!”那人怕她们不熟悉罗建刚,还特地解释了一下, “听说今天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来工地找他,真的特好看, 跟电影明星似的, 俩人还到山上去玩了呢!他们说那姑娘和罗建刚都穿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运动服,在县城的百货商店里都买不到呢!” “蓝色的,然后裤腿和袖子上都有白色的条条?”杨雪珍问。 “对对对, 你也见过?他们说这是梅花牌的运动服, 得要大城市里才有卖呢!”那姑娘带着羡慕的口吻说。 “切!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还看不上呢!秋阳, 咱们走!”杨雪珍气呼呼地拉着许秋阳离开了饭堂。 那姑娘楞了一下, 一脸不高兴:“什么人啊,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许秋阳脚步虚浮,只觉得每一脚都落不到实处, 脑袋像被一块纱布裹着, 看不清也听不清, 像个木偶般地被杨雪珍拖着往外走,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原来他已经有对象了。” 杨雪珍兀自在气呼呼地唠叨个不停:“我就说那罗建刚不靠谱嘛,明明自己都有对象了, 还要来对你献殷勤,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所以说啊,这些事情早问清楚没错的。不过秋阳你也别太伤心了,现在认识他的真面目也还不迟,往后咱们别再理他就好了。” 回到宿舍,许秋阳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目光呆滞。 邓淑美也从刚从家里回来:“学习会还没开始吧?急死我了,差点赶不上。”喘着气在两人跟前站定,“我从家里带来些红薯干,秋阳姐、雪珍姐,你们要不要吃?” “气都气饱了,吃不下!”杨雪珍鼓着腮帮子说。 “这是怎么了?”邓淑美摇了摇许秋阳的肩膀,“秋阳姐,你怎么不说话?” “她心情不好,你别吵她了。”杨雪珍说完,自己站起来走了两圈,“不行,这口气我实在是忍不下,我这就找他算账去!”说完就要往外走。 邓淑美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要找谁算账?” 一直沉默着的许秋阳突然开口:“别去!这事不怪他,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也没有特意献殷勤,是我自己想多了,怪不了别人。” “那也是他的不对,他每天中午都帮你开小灶补课,谁能不多想啊!”杨雪珍不服气地说。 “不是这样的,你别再说了!”许秋阳躺到铺位上,把被子拉过头把整个人遮住,这下丢脸真是丢大发了,事实上不但不是他在给她补课,而是她主动送上门去帮他备课来着,还不知道人家心里面怎么想呢,说不定早就觉得她多管闲事了,只不过是碍着面子不好说出来而已。 亏她还在这里想入非非,也许人家正在心里笑她自作多情呢,也是啊,谁会放着城里漂亮得像电影明星一样的对象不要,反过来喜欢她这个平凡至极的农村小妞呢? 杨雪珍想帮她把被子拉下来:“好啦,当心别把自己给闷死了。” 可许秋阳紧紧抓住就是不肯放:“你们别管我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人了。 这时外边想起了“噹噹噹”的敲钟声,学习会的时间到了,杨雪珍只好说:“那你躺着好好歇着吧,学习会就不要去了,我帮你请假。”说完拉着邓淑美就要出门,“咱们走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许秋阳突然想起被子猛地坐起来:“等等我,我也要去!”翻身下床穿上了鞋子,她刚刚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大家在同一个工地上干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从此再不见面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反正她也没对他说过什么啊,就算是帮他备课,那也是出于同志之间的关心友爱,互相帮助而已。 如果躲躲闪闪的,那才叫做心虚呢!何况请假还会给站长留下不好的印象,她以后可是要努力争取转正的,当然要好好表现了,决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耽误了自己以后的前途。 许秋阳从后面一左一右搂住两个小姐妹的肩膀:“以后这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谁也不许再提了知道不?” 杨雪珍无奈地看着许秋阳:“行吧,你高兴就好!” 在小眼镜就快点完名的时候,罗建刚终于还是及时赶了回来参加学习会,为此连刘玉梅精心准备的晚餐都没来得及好好吃,当然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只要一想到回来就能看到喜欢的姑娘,心里就快活得像要开出一朵花来。 他身上还穿着那套梅花牌运动服,由于赶路的缘故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神亮闪闪的,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焕发,可这些落在许秋阳她们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讽刺。 刚见完对象回来,能不高兴吗? 有人在前边给他留了位置,招呼他过去,罗建刚没有理,径直走到后面许秋阳她们所在的那一桌,对她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请让一让。”厚着脸皮硬是挤了进来。 今天回去之后罗素芬好好地教育了他一番,告诉他男人就应该要主动出击,扭扭捏捏的等着姑娘来接近你算几个意思?顺带还借给他好几本爱情小说,让他好好地学习一下应该怎么追求姑娘。 所以罗建刚这次回来,脸皮就厚了许多,坐下之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放在许秋阳的面前:“给你吃。” 许秋阳抬着头,认真地看着前面正在讲今晚学习主题的小眼镜,眼尾也不朝橘子上扫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倒是旁边有个人眼疾手快地拿了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哟,真香,怎么,有好东西只用来讨好姑娘,也不给哥们尝尝?” 罗建刚只好笑了笑:“哪里,拿出来就是大家吃的。”索性又多拿出几个,“大伙儿一块分了吧!”这橘子可不是一般副食店能买到的货色,是他伯父从省城寄回来的冰糖橘,特别甜,刘玉梅舍不得吃,特地留着等他回来吃的,他也就带来了这几个,本来还想着每天一个用来讨好姑娘呢! 他的错,本就不该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拿出来,耐心一点留到明天中午一起备课的时候再拿出来多好啊,你一瓣我一瓣地分吃一个橘子,想想就觉得甜蜜。 怕被别人抢光,罗建刚赶紧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掰了一大半递给许秋阳:“尝尝吧!” 许秋阳依旧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连头都不转一下:“不用了,我不吃。” 杨雪珍和邓淑美也很有骨气地一口没沾,罗建刚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了,你们都不爱吃吗?” 许秋阳冷静地说了一句:“罗建刚同志,你不认真学习,也请你不要影响别人,不要在课堂上随意讲话。” 把罗建刚噎得一愣一愣的,他也没做什么吧,怎么就好像把她们给得罪了? 许秋阳果然一个晚上都没有再里罗建刚,学习会结束之后,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们几个一下子就走得没影儿了。 罗建刚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没办法,只好寄希望于第二天中午再好好问问了。 罗建刚抬腿刚想往回走,平时跟他玩得比较好的那几个小伙子就走过来,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小子不厚道啊,有这么漂亮的对象要来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回家了,在这儿等着看你对象了。” “你小子可真有艳福啊,怎么就没有那么漂亮的姑娘能看上我呢?快说说,怎么勾搭上的?” 罗建刚一头雾水:“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对象啊?” “还想藏着掖着呢,全工地都知道啦,怎么,还怕别人抢你的啊,都跑到工地上来看你了,谁还抢得走啊,是吧?” “你们别胡说!”罗建刚着急地说,“我没有对象!” “还不承认那可就不是哥们了啊,你说你没对象,那今天特地来工地看你的人是谁?还跟你穿一样的衣裳呢!” “那是我姐!一个爸妈生的,你们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吗?”罗建刚简直是哭笑不得,当时他这帮人全都对他姐虎视眈眈的,就把人全都赶跑了,根本没想过要去解释一下两人的关系,谁知道竟然造成了这么个误会。 “你姐?亲姐?哎哟,那可误会大了。”旁边那人拍着脑袋说。 “等等,你们说全工地的人都知道我有对象啦?” “可不是嘛,你知道咱们这儿也没什么新鲜事,难得来个漂亮姑娘,这一传十十传百,可不就全都知道了嘛!” “哈哈!原来是这样!”罗建刚突然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原来她突然对自己不理不睬,是因为自己有了对象的原因啊,那就说明她肯定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咯,不然的话怎么会那么在意呢! 罗建刚越想就越觉得高兴,原来并不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周围的人都摸不着头脑,这家伙,该不会是被气傻了吧? 罗建刚一直傻乎乎地乐到了第二天中午,在饭堂等着许秋阳的时候,还一直在想着,待会把事实真相告诉她,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然后他在趁机表明自己的心意,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可是等啊等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一直都没等来许秋阳的身影。 刚开始还以为她有什么事耽搁了,过了很久之后,罗建刚才突然醒悟,她该不会是不来了吧?他立刻慌了手脚,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要是以后都不肯再理他了怎么办? 罗建刚马上冲了出去,跑到许秋阳她们宿舍门前,止住了脚步,这里面都是人呢,他可没有这个勇气去敲门,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只好走过来走过去,在门口徘徊了半天。 直到起床的钟声响起,各间宿舍的门陆陆续续地打开,人们三三两两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看见许秋阳出来的时候,罗建刚连忙冲了上去:“许秋阳,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许秋阳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去上工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落在后面的杨雪珍三两步赶了上来,把他挤到一边:“走开走开,好狗不挡道。” 罗建刚被她挤得后退了一步:“你……” 杨雪珍挑高了眉毛高傲地看着他,不服来战啊!欢欢喜喜地挽住了许秋阳的手臂:“秋阳啊,我跟你说,我那个大表哥啊,是初中毕业的,当时学习成绩可好了,别人都说要是他能上完高中的话,准能留在县城当干部呢,可那时候他们家不是穷嘛,就没上了,回来以后自己鼓捣着弄了个烧砖窑,可赚了不少钱呢,你看这不都盖上新房子了。” 许秋阳表示赞同:“嗯,是挺有本事的。” 第28节 “那你觉得我大表哥长得怎么样?” 许秋阳皱眉想了想:“没太留意,哪个是你大表哥啊?” “就是最后我们说要走的时候过来送我们的那个啊,我表婶不是还给了我们一袋油糍吗,你还说挺好吃的。” “哦,想起来了,就是长得挺高大,白白净净的那个?” “对对对,我大表哥不但人长得好,脾气也好,从来不骂人的,可会疼人了。” “哦,是嘛?”许秋阳还没听出来杨雪珍想要给她拉郎配的意思。 她们身后的罗建刚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气得他头顶生烟,可偏偏还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到了工地上,罗建刚就不能再跟着许秋阳了,他们组的工作任务不在同一个地方,他只能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她跟别人说说笑笑,也不知道那个杨雪珍还有没有在继续推销她那什么大表哥,万一她真心动了怎么办? 好容易熬到收工,罗建刚回到宿舍,把那天看见他姐来看他的几个人都揪了过来:“说,把我姐说成是我对象的谣言是谁传出去的?” 当然没人肯承认:“哪有谁传出去啊,反正看见的人都这么认为了呗!” “不行,你们得给我澄清!” “没必要吧,也就说说而已,过不了多久就都忘了。” “忘什么忘,你们把我害惨了知不知道!” 咦,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一群人把罗建刚压倒在床上,严刑逼供。 最后罗建刚不得不红着脸承认,他喜欢上了站里的一个姑娘,可是现在由于这个误会,现在人姑娘不理他了,让他们看着办。 至于这姑娘是谁,打死他也不肯说出来:“反正如果她答应了,你们很快也就知道了,万一她不答应,那也不能损害了别人的名誉,不知道最好!” “好,为了兄弟能顺利抱得美人归,这个忙咱们帮定了。” 于是在晚饭时间,饭堂里人最多的时候,罗建刚等一群小伙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进去,其中一个人站在凳子上,用勺子用力敲打着饭缸:“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我们有事情要宣布!” 饭堂里“嗡嗡”的说话声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许秋阳和杨雪珍她们也放下了筷子,杨雪珍“嗤”地一笑:“像唱大戏似的,搞什么鬼。” 只听那人大声说:“昨天我们大家都误会了,来我们工地看罗建刚的那个漂亮姑娘,并不是他的对象,而是他姐姐,亲生的姐姐,来工地探望自己的亲弟弟来了,咱们罗建刚同志还是一个单身汉,没有对象!” 下面一阵哄笑起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大张旗鼓地宣布的啊,大伙儿对讨论别人的八卦感兴趣,可对于这种澄清八卦的事情,就不怎么买账了。 杨雪珍惊讶地说:“秋阳,你听到没有,他说那不是罗建刚的对象呢!” 许秋阳面无表情地说:“那又怎么样,不是这一个,也总有另一个。” “说得也是啊,算了,不管他了,秋阳,咱们还是说说我大表哥吧!” “你怎么老提你大表哥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雪珍我可跟你说啊,近亲不可以结婚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我大表哥啊,我是……” 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暗,罗建刚坐到了她们的面前:“那个,刚才他们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许秋阳淡淡地说:“听到了,那又怎么样?” 罗建刚喜滋滋地问:“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许秋阳微微皱眉:“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就是就是,我们才不关心你的私事呢!”杨雪珍不耐烦地说。 罗建刚脸色一变:“秋阳,你听我说……” 许秋阳站了起来:“我吃饱了。”转身就要走。 罗建刚顾不得那么多,一伸手就拉住了她:“你听我说!” 许秋阳急忙甩开他的手:“你干嘛呢,拉拉扯扯的,很好看是不是?”身边都是看好戏的目光,特别是跟罗建刚一起进来的那几个,那眼光简直就可以用虎视眈眈来形容了。 罗建刚赶紧站了起来:“那咱们出去说。” 那几个小伙子也想跟着出去,被杨雪珍拦住了:“干什么呢,你们!” 那些人打着哈哈:“不干嘛,吃饭,吃饭!” 许秋阳见他一副铁了心非要跟她谈谈的样子,知道今天是躲不开了,索性就敞开了谈一次吧,于是跟他一起走到宿舍后面的一棵大榕树下。 这棵大榕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应该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当时清空场地的时候谁也没敢去动它,只把周围的杂草和小树给清掉了,这棵大榕树就留在这儿,以后水电站建成以后,也能成为站里的一大景观。 许秋阳觉得在这儿说话不错,周围都是一片空旷,不怕有人躲起来偷听,而且大伙儿都看得见他们,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在大榕树下站定,许秋阳开口:“你想说什么,说吧!” 罗建刚倒是窘迫起来,抬起手在脑后挠了挠:“那个,我……” 看着他的囧样,许秋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其实自从在饭堂里听到他们当众宣布的那个消息以后,她从昨晚开始的沉重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起来,之所以还是这样的态度,不过是一下子拉不下脸来而已。 她这一笑,对罗建刚来说就像是漫天的乌云一下子全都散尽了,头顶一片阳光灿烂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两人相对着傻笑了一阵,许秋阳瞪了他一眼:“不是说有话说吗,怎么还不说?” “你刚才也听到了吧,那天来的那个不是我对象,是我姐。” “嗯,那又怎么样?” “我,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处对象吗?”罗建刚红着脸,在心里想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于出口嘛! 许秋阳的脸也红了起来,心脏“砰砰”地跳得厉害,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感动得想哭。 见她不说话,罗建刚着急起来:“怎么样,愿不愿意你快说呀!” 许秋阳低下了头:“我不知道。”要说个人意思,她当然是愿意的,她也很喜欢他,可是现实中总有许多问题不得不考虑,最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两人相差甚大的家世背景问题。 县城吃商品粮的人一般都不愿意娶个农村姑娘,因为农村姑娘没有粮食分配,也就是说成家以后一家人都要靠男人一个人的口粮生活,要不就只能花钱去买高价粮,这对一个家庭来说是非常大的负担,所以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城镇户口的人一般是不会跟农村户口的人结婚的。 现在许秋阳不但是农村户口,家里还是这么个情况,而罗建刚虽然没说过什么,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家庭条件肯定很好,如果是其他想攀高枝的,肯定是不管不顾借这个由头就往上爬了,可偏偏许秋阳又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她想要的是一份互相平等的爱情。 ☆、第37章 写稿 罗建刚傻眼了:“这,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 “我们两家的条件相差太远了, 你家里不会同意的吧!”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罗建刚一下子放宽了心:“不会,我爸妈都不是看重这个的人,而且以后是咱们俩过日子,只要我喜欢就行了, 他们管不着我,你也是, 别的什么都别管, 就说你喜不喜欢我吧!” 许秋阳可没有他那么厚脸皮,随口就能说出“喜欢”两个字,她更担心的是未来:“万一他们真的反对呢?”这个时代谈对象不像后世那样自由, 万一谈不成分开的话, 那是会被说闲话的, 对以后婚恋市场的影响也非常大,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真的都是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的。 “秋阳, 你相信我,你是我认定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等水电站建好了, 咱们转成了正式职工, 我就把户口迁到站里来,以后万一他们会反对,也不会影响咱们打报告扯证, 将来要一起过日子的是咱们俩,就算我爸妈不喜欢你,以后我也是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许秋阳没想到他都考虑到扯证结婚那么长远了,不是不感动的,但有些问题还是要事先说清楚:“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现在已经跟他们脱离了关系,但弟弟妹妹毕竟还是我的亲人,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是不能不管的,你要是跟我一起过日子,负担有可能会比较重,这你也能不介意吗?” “当然能!”罗建刚说,“只要咱们成了一家人,你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我是男人,当然要挑起来,我这人呢,以前是有点犯浑,不太上进,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会争取进步,多赚点钱,别人家有的,咱们家也一定要有,别人家没有的,咱们家也要有。” “好啦,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说那么长远干嘛!”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求婚呢! “怎么没有,我这一撇早就写好了,就等你写完那一捺,咱这八字就写完了,好秋阳,你就答应了我吧,你要不答应,我今晚又得睡不着了,昨晚就没睡着,你看这儿,黑了一圈呢!”罗建刚指着自己眼睛下面的一抹青痕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么样呢?何况这也是她自己所希望的:“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呀,我哪里知道你以后做不做得到呢!反正,我就看你以后的表现呗!” 罗建刚一脸茫然:“那你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许秋阳羞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那就试试吧!” 罗建刚大喜:“那你就是答应啦?” “嗯!” “太好了!”他向前跨上一步,想要去拉许秋阳,可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敢造次,胸中翻腾着的欢快实在是压抑不住,兴奋得他一边大声叫着一边绕着大榕树跑了好几圈,然后才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站定,“秋阳,我真高兴。” 许秋阳脸上也露出甜甜的笑:“我也是。” 世上最甜蜜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而又互相知晓心意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人相对无言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罗建刚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那咱们现在应该干什么?”两个都是恋爱新手,完全不知道在互相表明了心意之后,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许秋阳想了想:“快要到上课时间了,要不先回去?” “也行。” “对了,今天没给你备课,待会上课没问题吧?”许秋阳有点担心地问。 “没事,我心里有数!”刚开始的时候罗建刚确实是需要许秋阳帮他备课才知道晚上的课该怎么上,可是这么久了,他早就自己摸到了点儿门路,就算没有她的帮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讲也完全不在话下了,但是贪恋每天中午她帮他备课的美好时光,所以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刚才一时得意忘形,竟然说漏了嘴,罗建刚心里那个懊悔啊,生怕她以后中午就再不来了,连忙补上一句:“当然今晚的课是没问题,以后还是得你帮忙才行。” “嗯,我明天中午去找你。”许秋阳脸皮薄,快回到宿舍的时候就跟他拉开了距离,一到宿舍门口就赶紧跑进去了,罗建刚在门口傻笑了一会,乐呵呵地也回了宿舍。 许秋阳一进门就被杨雪珍拉住了:“怎么样怎么样,他跟你说什么了?” 宿舍里其他的姑娘虽然没说什么,可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在听,这两天光听罗建刚的八卦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牵扯到许秋阳身上来。 许秋阳看了一眼杨雪珍,虽然刻意忍住了,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能说什么啊,就那样呗!” 杨雪珍小小地惊呼一声:“他真的说喜欢你了啊?那你呢,你说什么了?” “哎呀,你别那么大声!”许秋阳走到自己的铺位旁收拾床铺,忍不住脸红到了耳根。 “那么说你答应了?” “嗯。” “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呢,多便宜了那小子啊!”杨雪珍忍不住又说得大声了些。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什么叫便宜了那小子啊,分明是便宜了你许秋阳好不好,人家罗建刚是什么人?各方面条件都甩别人好几条街呢,老天真是没眼,怎么就叫他看上了许秋阳这个毫不起眼的瘦丫头了呢? “当啷!”一声,严爱花把别人刚给她到的一杯热水摔在了地上,搪瓷杯在地上滚了两滚,摔掉了一块皮:“怎么倒的水,想烫死我啊!” 谁都知道,烫的可不是水,而是她那颗妒忌的心。 许秋阳拉着杨雪珍和邓淑美:“走吧,咱们去上课了。”她可没兴趣留在这儿招惹什么是非。 邓淑美小声说:“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秋阳姐高兴,这才是最重要的。” 杨雪珍捏了捏她的脸:“听听,咱淑美多会说话。行吧,反正啊,你高兴就行。” 一个晚上罗建刚的目光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许秋阳的身上,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说:“罗老师,你不是说你还没有对象嘛,那咱们站的姑娘们可都有机会了啊!”虽然大家都看到晚饭后罗建刚和许秋阳两个在大榕树下谈了老半天,可具体谈的结果还是没多少人知道的,有心人忍不住就想要试探一下了。 罗建刚一脸坦然地说:“不好意思,没机会了,我现在已经有对象了。” “是谁呀?”下面起哄。 罗建刚没有说话,只是笑吟吟地望着许秋阳的方向,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许秋阳镇定地在沙盆上练字,假装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第29节 罗建刚大声说:“不许再闹了,把我媳妇儿吓跑了,你们可赔不起!” 大多数人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罗建刚和许秋阳谈对象这事很快就传开了,羡慕妒忌恨的人都有,背后说难听的闲话的也有,但更多的还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如果将来能留在水电站工作,找同站的人结婚的机会是很大的,毕竟双职工的家庭要比单职工要划算得多,既然已经成了一对,那以后陆陆续续,就会有人好起来了。 当然现在更多的人还是处于一种观望的态度,就算对某人有些好感,也不敢太快付诸行动,毕竟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能留下来呢! 在某些人的心里,也会认为罗建刚只是玩玩而已,在所有的临时工中,许秋阳并不出挑,能留下来的机会也不算大,如果她到时候回了农村,跟罗建刚肯定长不了。 不过许秋阳自然不会将别人的想法放在心上,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跟他在一起,当然就要好好地努力经营这份感情,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将来再遇上什么困难,自然是只能勇往直前,断断不会再给自己放弃反悔的机会了。 至于罗建刚,他光顾着高兴了,哪里会想那么多,在他的脑子里,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只管一个劲儿地对她好就成了。 反正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避讳的,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站在了许秋阳的宿舍门口,等着她一起去洗漱,许秋阳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头没梳脸没洗的邋遢样,加快了脚步把他甩在后头。 偏偏他还一点儿也不知趣:“走那么快干嘛,你等等我呀!” 气得许秋阳直跺脚:“你别跟着我。” 罗建刚一脸委屈:“怎么,才一个晚上你就变卦了?” “说什么呢,别人都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 “丢什么人啊,你是我对象,我跟着你怎么了?又不碍着别人的事。” “反正你别跟着我,不然我中午不去找你了。” “千万别,我离远点还不行嘛,中午一定来啊,我等你。” “嗯。”许秋阳终于给了他一个笑脸。 许秋阳不让罗建刚跟着她,可阻止不了他发傻,在饭堂吃早饭的时候,罗建刚远远地坐在一旁,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搅着面前的一碗粥,痴痴地看着她,半天想不起来吃一口。 直到许秋阳她们吃完了早饭要出去了,他才端起饭缸把粥几口灌了下去,匆匆地跟着到了工地。 “哎,罗建刚,要不你转到五组算了,省得整天魂不守舍的。” 别人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罗建刚却当真地思考起转组的可能性来,一组的姑娘跟许秋阳不对付,所以不能让她转过来,不过他转过去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不知道站长能不能同意。 彭站长当然不同意:“开什么玩笑,你也转他也转,还用得着分组吗?罗建刚同志,你要谈恋爱我不干涉,可不能影响工作啊!” 罗建刚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我知道了站长,我保证以后都会好好劳动,绝不让个人问题影响工作大局,不过站长啊,你们念广播还缺人不?要不让许秋阳同志去帮忙念广播?”他每次一看见许秋阳在烈日下辛苦地干活就觉得心疼,恨不得自己把她那一份也给干了。 “嘿嘿!”彭站长看着他冷笑起来,“你这小子,想得倒是挺美的哈!” 平时小眼镜廖志涛同志除了做一些管理方面的琐事,还负责着工地的宣传工作,每天没事就写一些振奋人心的广播稿,通过大喇叭念出来让整个工地的人都能听到。 但他的写稿水平其实并不怎么样,整天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大伙儿早就听腻了,再加上他的普通话里带着很重的地方口音,让他来念广播稿,经常都会闹出笑话。 彭站长确实也想过要找个人来代替他干这个工作,也不用一整天都呆在大喇叭前念稿子,一天只要念上一两篇,鼓舞一下士气就可以了。 “你们组那严爱花文化程度也挺高的,要不让她来试试?”彭站长沉吟了一会说。 “不行!”罗建刚马上脱口而出,“她,她声音不好听。” “谁说的,跟别人不都一样嘛!”彭站长板着脸说,“我看哪,你还是惦记着想给你那小对象换个轻松点儿的活吧!” “是又怎么了,自己媳妇自个儿不心疼,谁帮你心疼啊!”罗建刚倒是坦白。 “那你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啊,她一个农村姑娘,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写稿念稿,别给我闹出了笑话。” 罗建刚不满地说:“您怎么瞧不起人呢,谁说她不认识字了,她现在可是咱们识字班学得最好的,读书看报完全没问题了,开学习会也特认真听,每次都还做笔记呢,肯定也能写稿。” “识字也不行,写稿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她一天学没上过,知道文章怎么写吗?我看还是找严爱花吧,省事。” “站长,您就给她一个机会吧,要不我回去让她试试写一篇给您看看?如果真的不行,那我就再不说了,成不?” “就你多事,行吧,就让她写吧,先说好了,你不许帮她啊!要是被我发现了可饶不了你们,对了,那严爱花你也让她写一篇,我对比看看。”彭站长还是觉得许秋阳不太靠谱。 “行,谢谢站长!”罗建刚了却一件心事,欢欢喜喜地回去工地,路上刚好遇见许秋阳推了一车砖块,他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抢过手推车,“我来!” 结果被他们组的人看见了,闹了起来:“罗建刚,你是一组的人还是五组的啊?这么着急就想要倒插门啦?” 罗建刚八风不动地推着车,倒插门算什么啊,只要人家愿意要,他上赶着去呢! 不过最后还是要不情不愿地回到一组,罗建刚找到严爱花:“廖干部今天有点事要忙,想要你帮他写一份广播稿,你看着随便帮忙写一写吧!” 严爱花十分惊喜:“真的?廖干部让我帮他写广播稿?” “是啊,你会写不?不会的话我跟他说一声找别人。”罗建刚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会的会的,我一定会努力好好写的。”严爱花连忙表决心,虽然罗建刚说得很轻松,但她也知道这是一个出头的好机会,哪怕能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也行呢,“那罗组长,我现在可以回去写吗?这写文章也是要花一点时间的。” “那可不行,现在是工作时间,你要走了,那我们组的进度可就要拖慢了,反正他那事也不急,今晚回去再慢慢写也不迟。”罗建刚说。 “那好吧,我先去干活!”严爱花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很快到了中午见面的时间,罗建刚一见到许秋阳,就迫不及待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许秋阳也很高兴,经过这段时间的刻意表现,她的勤奋刻苦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也是时候该崭露头角了,不然藏拙藏得太过头了,那就是自己吃亏了。 “好,我这次一定好好表现,让站长认识到我的能力。” 罗建刚把稿纸摊开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支笔:“那你写吧!” “可现在不是要给你备课?” “我这里不要紧,我先自己想想,有不会的再问你。” “那也行。”许秋阳接过笔,思考了一下,开始写了起来。 以许秋阳的水平,这种难度的广播稿自然难不倒她,可问题是她不能表现得太好,太过超出一个初学者应有的程度就不好了,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差,不然的话会错失这个机会。 所以,要控制在一个不好不坏的程度还是有点难的,她投入地思考着,下笔非常谨慎。 罗建刚知道她写出来的文章连他姐那广播站的领导都欣赏的,自然不担心她能不能写好,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备课啊,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了,呆呆地看着许秋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她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是特别好看,全身都好想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圈里一样,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在罗建刚的眼中,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美,连微微有点黑的皮肤都成了健康和活力的标志。 看着看着,罗建刚的心里就冒出一团火来,她怎么能这么好看呢,特别是那双眼睛,扑闪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好想亲一口。 许秋阳觉得身旁的他呼出来的气息越来越热,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吗?”无意识地抬起手在他额头上触碰了一下。 罗建刚惭愧地转开头:“没,没事。”真是糟糕啊,他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念头呢? 他念高中的时候,男同学之间曾经悄悄地流传过一本手抄本,叫做什么《少女|之心》,这在学校里是一本被明令禁止的禁|书,传看这本书,万一被人知道,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可是越是禁止,就越是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再可怕的后果也阻止不了这本书像星星之火,燎遍所有的青涩少年。 罗建刚看着许秋阳,脑子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书中的那些描写,那些让当年的少年们表面上鄙夷不耻,实际上却又暗暗幻想的事,他都想要跟眼前的这个姑娘一起做一遍。 一边控制不住地幻想,一边又深深地鄙夷自己,怎么能对着如此纯洁的姑娘幻想那些不堪的事情呢? 罗建刚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许秋阳无奈地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罗建刚猛地站了起来,落荒而逃,不行了,他一定得出去透透气。 许秋阳摇了摇头,真是莫名其妙的,不管他了,继续低下头认真写稿。 结果快到上工时间了,罗建刚还没有回来,许秋阳只好把快写完的稿纸先收了起来,拿回了宿舍。 推门的时候,正好里面也有人急匆匆地出来,正好撞到了许秋阳的身上,她人是没什么事,手中的稿纸却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刚好写着字的那面翻在了上面。 许秋阳赶紧蹲下去捡起稿纸,折了起来,匆匆回到自己的铺位,把它塞进枕头下面,没留意到刚撞到她的严爱花脸上奇异的表情。 严爱花虽然没看清楚她纸上写的是什么,可是光凭看见的只言片语,就直觉地认为,这跟她正在写的广播稿脱不了干系。 她许秋阳为什么也会写这样一篇东西呢? 难道是罗建刚?对,一定是这样,严爱花恨恨地想,一定是罗建刚把廖志涛想要找人帮他写稿子的事告诉了许秋阳,然后她想要跟她争这个机会,所以故意也写了一篇。 切,她一个没上过学的人,能写出什么东西来呢!严爱花不屑地想。 她辛辛苦苦地想了一个中午,也不过才写了半页纸,都已经是绞尽脑汁了,写文章可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不是什么人想写就能写的! 可是,严爱花又不得不承认,就从刚才一眼看到的那一行半句,让她隐隐产生她写的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感觉来,她的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抢过来,认真地看清楚她到底写的是什么! 严爱花回头看了一眼被油布围起来的许秋阳的铺位,眼光闪了闪,心思复杂地走了出去。 ☆、第38章 较量 下午去上工的时候, 罗建刚又蹭了过来,嬉皮笑脸跟她打招呼:“秋阳!”这两个字,念出来都有一股脆生生甜蜜蜜的味道。 许秋阳压低嗓音说:“你刚才怎么突然跑了?东西都没拿,我先帮你拿回去了,晚上再给你。” “好!”罗建刚笑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看也看不够。 “行了, 你快点回去你那边吧!”许秋阳不得不开口赶人。 “这就走。”罗建刚恋恋不舍地又多看了两眼, “秋阳!”真是喜欢这两个字毫无顾忌地在舌尖蹦出来的感觉。 “还有事吗?” “没了。”罗建刚乐呵呵地傻笑两声, 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那模样旁边的人看见了都忍不住想要用力踹上一脚。 干了没多久,一组的严爱花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肚子, 呻|吟起来。 “爱花, 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严爱花有气无力地说。 马上就有人报告了罗建刚:“组长, 严爱花肚子疼。” 罗建刚赶紧叫了他们组的两个壮小伙子过来:“你们赶紧送她到白水村那边的卫生所。” 严爱花抬起头,连忙说:“不用,我不用去看。” 罗建刚不满地皱眉:“肚子疼这事可大可小, 怎么能不去看呢?快去。” 严爱花急了,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来那个了, 回去躺躺,喝点热水就好。” 罗建刚一窘,这种事情他还真没遇到过,还是颇有些难为情的, 赶紧让另一个女同志把她送回宿舍了事。 事后他还颇有些奇怪,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他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他姐每个月都会有几天特别受到关照,不但什么事都不用做,还能有红糖鸡蛋吃,为此他还抗议过来着,结果罗素芬说:“想吃红糖鸡蛋?那不如下辈子你也变成女人,每个月受几天罪试试?” 之后他才知道女人每个月都会有几天是与众不同的,但到底是怎么个不同法,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在外面他也曾仔细观察过,但他那些女同学每天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来。 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还是会肚子疼,需要躺躺,喝点热水的,可是为什么别人就不这样呢?来了这儿干活也有两三个月了,今天才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这事请假回去休息的。 不知道许秋阳她会不会肚子疼,不行,他得跟她说一声,万一真的不舒服,可不能硬撑着,一定得请假回去好好休息。 第30节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站不住了,不停地转头看向许秋阳的那一边,生怕会从她脸上看出些许不舒服的痕迹来,他知道她这个人要强,上次都病成那样了,都还硬撑着上工。 罗建刚恨不得马上就跑过去,悄悄地问一问她。 被点名送严爱花回去的姑娘一边走一边奇怪地说:“我记得你上个星期才用过卫生纸的,怎么又……” 严爱花脸色变了一下:“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故意骗你们想要偷懒吗?” 那姑娘急了:“不是,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严爱花这才装作不在意地说:“可能是因为这里条件艰苦,我不太适应吧,这几个月都不是很规律。” 那姑娘把严爱花送回宿舍,照顾她在床上躺好,又去打了热水回来给她,这才重新去了工地。 严爱花等她出了门,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许秋阳的铺位旁边,伸手往枕头下面一摸,果然摸到了厚厚的一叠稿纸。 她赶紧拿了出来,激动地翻看着,前面是许秋阳帮罗建刚备课的内容,严爱花没有心思细看,飞快地翻了过去,终于看到了许秋阳写的那篇广播稿。 严爱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越看便越是心惊,写得太好了,这真是一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姑娘写出来的吗?比较之下,自己千辛万苦想了一个中午才写出来的那些东西简直就是渣渣,根本没法看。 不行,万一这些东西真被领导看到了,那以后还有她的份吗? 不,她要先下手为强,把这篇文章当成是自己写的先交上去,只要她不说,没人会相信这会是一个没念过书的人写出来的。 严爱花颤抖着双手,拿出纸笔,快速地照着许秋阳的文章抄了起来。 写文章这种事情,自己写起来难,抄别人的却是容易得很,严爱花“刷刷刷”地抄写着,没过多久就把整篇文章都抄完了,最后喘着粗气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她把许秋阳的稿纸重新放回她的枕头下面,然后拿着自己抄写的那份跑了出去,直接去了临时办公室找廖志涛。 廖志涛正在算账,他鼻子上架着他的黑框眼镜,右手握笔左手拨算盘,“噼里啪啦”地算得正欢,他喜欢算账,也愿意管着站里七零八碎的琐事,但就是怵写文章,昨天的广播稿拖到今天都还没写,要是被站长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批评。 可他真的写不出来啊,找站长说过好多遍,找个人来代替他了,可站长一直说找不到人,一直拖着这事,真是无奈得很。 听见有人进来,廖志涛抬起了头:“严爱花?你怎么来了?” 严爱花大口喘着气,双手递上自己的稿子:“廖干部,我写的广播稿。” 廖志涛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一听广播稿三个字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先看看再说。 一口气看完,廖志涛惊喜地拍桌子:“好,写的太好了!严爱花,这是你写的?” 严爱花一咬牙,承认了:“对,是我写的。” “人才啊!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站长,以后就让你来负责我们站的广播和写稿工作。”廖志涛激动地拿着稿子一路小跑出去。 严爱花呼出一口气,松开紧紧握着的双拳,一手的冷汗。 彭站长看了广播稿之后也非常满意:“写得不错,严爱花写的?” 廖志涛比自己得到表扬还要高兴:“对,没错,站长,她的水平可以吧?以后我们站的广播工作就交给她了?” 站长想起之前罗建刚找过他的事,沉吟了一下:“你先让她来试播一下再说。” “好勒!”廖志涛抬脚就往回跑。 “等等,先别告诉她咱们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 廖志涛跑回自己办公的地方,见严爱花还在等消息没有离开,便对她说:“这样吧,你今天下午先不要回去上工了,我嗓子有点不舒服,你先帮我念一下这个广播稿。” 严爱花满眼惊喜:“谢谢廖干部的信任,我一定完成任务。” 廖志涛把严爱花带到广播室,教会她基本操作,便让她开始念广播稿了。 工地上,大伙儿干活正干得欢,忽然高音喇叭里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各位工友们,大家好,今天由我来播送今天的广播,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这可是新鲜事,这广播里传出来的一向是小眼镜的公鸭嗓,什么时候出现过女人的声音了? “咦,这不是严爱花的声音吗?” “对呀,她不是不舒服嘛,怎么跑去念广播了?” 许秋阳听了两句,突然停了下来,跟她一起推车的杨雪珍奇怪地问:“秋阳,你怎么不走了?” 许秋阳突然双手一撒,转身飞快地就往临时办公室那边跑了过去。 车上的砖块落了一地,杨雪珍一边蹲下来捡,一边念叨:“怎么了这是。” 罗建刚从听到广播响的时候就开始留意着许秋阳这边,见她突然跑开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还是马上就跟了过去。 “砰!”许秋阳重重地推开了广播室的门。 严爱花刚好念完广播稿上的最后一个字,慢条斯理地关上喇叭:“农村人就是农村人,连点礼貌都不懂。” 许秋阳眼里冒火:“严爱花,你手里的广播稿是哪里来的?” “什么哪里来的,当然是我自己写的啦!” 许秋阳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气得双手都在发抖:“你不要脸,分明就是抄我的!”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说我抄你的,拿出证据来啊!” “怎么了这是,怎么闹起来了?”廖志涛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看个究竟,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姑娘斗鸡似的对峙着的情景。 “廖干部你来得正好,我好好地在这儿念广播,这人突然闯进来,还胡说什么我抄了她的广播稿,真是好笑,明明是我自己写的,平白无故竟然被人说成是抄的了。”严爱花恶人先告状。 “廖干部,这真的是我写的,我中午的时候才写好的,还没来得及交上来呢,刚才在干活的时候突然听到被人念出来,我都吓了一跳,所以才匆匆跑过来的,真的,你相信我。” 廖志涛从理智上是比较相信严爱花的,毕竟她是县城来的,还上过高中,而许秋阳则只是个连小学都没上过的农村人,当然他也不能直接这么说:“许秋阳同志,你说她是抄你的,那证据呢?” “你们等等,我去把我的稿子拿来。”许秋阳说完,急忙往外跑。 差点撞上刚刚赶过来的罗建刚,罗建刚急忙抓着她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许秋阳眼眶一红,一时也说不清楚:“你先等着,回头再说。” 罗建刚走进广播室:“严爱花,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又转向廖志涛,“刚才的稿子你让她念的?”他中午并没有看见许秋阳写的是什么,不过从刚才听到的内容来说,比平常廖志涛念的要好得多了。 严爱花抢着回答:“罗组长,今天上午你不是让我写广播稿吗?我中午就写好了,刚才肚子不舒服回了宿舍休息,歇了一会之后感觉好多了,觉得不应该这样浪费时间,所以就直接拿着稿子来找廖干部,廖干部请示了彭站长之后才让我念的,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廖志涛也说:“罗建刚,你们组出人才了啊,这可是你们组的光荣啊!” 罗建刚觉得不太对劲:“中午就写好了?这么快?” “是啊,你跟我说了这事我就放在心上了,想着领导交代的任务一定要快点完成,所以就牺牲了午休的时间来写的。” 许秋阳大口喘着气跑进来:“廖干部,这,这就是我写的稿子,你看看。” 廖志涛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罗建刚就一把抢了过去,粗略看了一遍,果然是跟刚才严爱花在广播里念的是一样的,他不悦地看着严爱花:“这是怎么回事?” 严爱花不高兴地转过头:“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内容是一样的,那就说明是她抄我的呗!” “胡说!”罗建刚愤怒地说,“这分明是许秋阳写的,我中午的时候亲眼看着她写的!” “廖干部,他们是一伙的,摆明了就是合起来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严爱花委屈地说。 “这……”这一片混乱的,廖志涛也不知道谁是谁非了,“这样吧,找站长评理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找了站长,罗建刚走到许秋阳身边:“别怕,我会帮你的。” 许秋阳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嗯,我不怕。” 彭站长听完双方的述说,手里拿着两份内容一模一样的稿子看来看去:“既然你们都说这份稿子是对方抄自己的,我们现在也看不出来这两份稿子谁先谁后,但是不管怎么样,首先写出这份稿子的人总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写出来的,稿子能被别人炒,但才学总是抄不走的,这样吧,我就再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当场在这里各自再写一篇广播稿出来,怎么样?” 许秋阳心中一喜,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呢,当下爽快地回答:“没问题,站长英明!” 严爱花却慌了神:“站长,写文章这种事也是要讲灵感的,不是说写就能写得出来的,我上午写了这篇文章已经费尽了心思,现在暂时没有这个精力再写了。” 许秋阳冷笑:“怎么,怕露馅,不敢写了?” 严爱花强撑着说:“谁怕了?你根本就不懂,写文章跟在地里干活可不一样,不是你想写就写得出来的,要酝酿情绪、组织文字,还要查资料呢,短短的两个小时怎么能写得出一篇高质量的广播稿?站长,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可以再写一篇很好的广播稿出来的。” 严爱花到现在都还认为,许秋阳之所以能写出这篇文章,只不过是一时走了狗屎运而已,只要自己再花些心思,肯定能写得比她更好的。 许秋阳淡淡一笑:“你应该也是今天上午才得到通知要写广播稿的吧,中午休息时间除了吃饭之外还不到两个小时呢,不知道你这一篇是怎么写出来的?” “有灵感的时候自然就能下笔如有神了,你什么都不懂,胡说些什么?”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站长,请问你们现在是想要选拔有能力的人来担任广播的工作吗?”许秋阳觉得跟严爱花这样纠缠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干脆直接跟站长对话。 彭站长点了点头:“是有这样的意思。” “那可不可以放下之前的这一篇广播稿不要理会,接下来我再跟这位严爱花同志公平公正地比一次呢?我不需要两天的时间,只要两个小时,现在就可以开始写,写完以后交给站长您亲自保管,两天以后,等这位严爱花同志的稿子也交上来之后,您再比一比,看谁写得好,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心服口服。” “好,我就喜欢这样的爽快人,廖志涛,给她准备纸笔,现在就写,至于你……”彭站长看了看严爱花,皱了皱眉说,“你也在这里写,两天才写一篇效率太低,在咱们站做广播工作,一天至少也得播报两篇以上,写得太慢了可不行。” 严爱花咬着唇,硬着头皮说:“好,好吧!” 两人一拿起笔,高下立现,许秋阳是略一思索之后,立马低下头运笔如飞,洋洋洒洒一写就是一页纸,而严爱花,则是咬了半天笔头,才勉强写出几行字,还要不停地回头涂掉重写,廖志涛看见她的样子都忍不住摇头,这写得比他自己写都还艰难呢! 罗建刚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没这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了,丢不丢人啊!” 彭站长瞪他一眼:“就你多话,赶紧给我回去干活去!” 罗建刚嘴里应着,脚下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彭站长也懒得管他了。 严爱花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额头上一股股的冷汗,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了,眼看着许秋阳写完一页又一页,她的脑子却像浆糊似的搅成一团,什么都想不出来。 终于许秋阳站了起来:“报告站长,我已经写完了。” 严爱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突然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彭站长认认真真地看了许秋阳写的稿子,就算他是个粗人,也看得出来跟之前那一篇风格如出一辙,摆明了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再看看严爱花面前那只写了几行,还涂得乱七八糟的稿纸,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严爱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严爱花哭得一塌糊涂:“站长,对不起,我是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求求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彭站长最怕就是听女人哭了,他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犯了错误我不处罚也说不过去,这样吧,记过一次,扣半个月工资。以后做事情之前先想一想,这么明显的错误,就不要犯了,记住了吗?” 严爱花哭得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站长,求求您了,不要记过,扣我一个月的工资行吗?”她算是通过供电局的考试正式招进来的,跟许秋阳他们这些临时工不一样,水电站建成以后,如无意外,以后是肯定能留在电站工作的,但如果被记了过,那以后就很难说了。 罗建刚冷哼一声:“站长,记过太便宜她了,她这种人就是心术不正,留着也是祸害,我看最好是开除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没你的事,赶紧滚回去干活!”彭站长朝他吼道,当站长有站长的难处,虽然他也很看不上严爱花这样的做法,但仅仅因为这样就要开除一个人,一来于心不忍,要知道被单位开除,那可是很大的一个污点,以后要再分配工作就很难了。 二来,他虽然是站长,但也不是说开除就能开除的,也要打报告让上级批准才行。 罗建刚不甘心地问:“那许秋阳怎么样?你们相信是她写的了吧?” 彭站长换上一副慈祥的笑脸:“那个,小许啊,你的文章确实写得很不错,不过我听说你以前没有上过学,你是怎么学来的?” 许秋阳恭恭敬敬地说:“报告站长,我虽然没有上过学,但从小就爱听村口大喇叭的广播,听完以后都在心里默默地记着呢,来到水电站以后,能够得到学习的机会,我真的非常高兴,并且很珍惜每一次上课的时间,学会写字以后,每次开学习会,我都会很认真地做笔记,然后回到宿舍自己偷偷地学着写文章。” 廖志涛也说:“对,这点我可以证明,许秋阳同志真的非常认真学习,每次的学习会,她都是最认真勤奋的一个,我相信,今天能够取得这样的学习成果,跟她平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第31节 许秋阳红着脸说:“谢谢领导的信任,我觉得我现在写得还不够好,以后还需要更努力地学习、进步。” 彭站长就喜欢这样听话、肯上进的同志,他很欣慰地说:“你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同志,这样吧,你以后每天就上半天工,剩下的半天,就来广播室,一天播送两篇广播稿,稿子你自己写,提前一天写好给我看过就行了,怎么样?” 许秋阳高兴得朝站长敬了一个礼:“谢谢站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39章 处分 说完了广播工作的具体细节, 彭站长和颜悦色地对许秋阳说:“好了,你先回去吧,广播工作从明天下午开始,你下午直接过来就可以了。” “谢谢站长!”许秋阳高高兴兴地走出站长办公室,临出门的时候, 回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抽泣的严爱花, 不禁有些感叹, 人呐, 就是不能起歪心思,有侥幸心理,做错了事情总是要还的。 许秋阳走了,罗建刚当然也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廖志涛头疼地看着地上趴着的严爱花:“站长, 那她怎么办?” 站长不耐烦地说:“还能怎么办, 你把她弄出去, 今天下午她没上工,记得让她把请假条补上。” 廖志涛只好用力拉起严爱花:“走吧走吧,别在这里碍人眼了。” 严爱花浑身无力, 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廖志涛忙不迭地把她推开一些:“严爱花同志,男女有别, 注意一下影响,我以后可是还要娶媳妇的。” 严爱花被他说得无地自容,双手捂脸痛哭着跑掉了。 廖志涛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被她沾上的灰尘, 嘴里念叨着:“真是晦气!” 罗建刚追上许秋阳:“高兴不?” “高兴啊!”许秋阳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啊,那是你自己的本事!”罗建刚心里还惦记着个事想要问她,“那个,我想问问你啊!” “问呗!”许秋阳随口说,看见别人都收工了正准备去吃饭,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 罗建刚脸上微微发红:“你别走那么快,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姑娘家每个月来那个的时候都会肚子疼吗?” 许秋阳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下说:“不一定吧,看各人的体质,有的会疼有的不疼。” “那你呢?” “我啊,还行吧,不怎么疼。” 许秋阳刚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月,根本就没有来月事,当时她初来乍到就遇到了那么多事情,光顾着手忙脚乱地适应这个世界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事。 一直到第二个月中旬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起来觉得腰身酸酸软软的十分难受,这才意识到女人每个月都要经历的那几天终于来了,这时她才着急起来,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卫生巾这种东西啊,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仔细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她发现这个身体可能是由于营养不良的原因,长这么大了来月事的次数非常少,大概要有半年才能来一次,每次的量也少,她好像都不怎么处理,每次都随便用点什么东西垫一下就混过去了,顶多就是洗洗弄脏的衣物而已。 这样居然都不得妇科病,也是不容易了。 但现在既然是她接手了这个身体,自然就不能这样苛待自己了,她觉得正常的做法肯定不是这样的,别人不知道,至少杨雪珍她看着就挺正常的。 可是她都已经这个年纪了,才去问人家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她真的不会把自己当怪物吗? 许秋阳稍微动了一下身子,就感到一股热流汹涌而出,不行了,被人当怪物也要硬着头皮问一下了。 许秋阳悄悄拉了拉杨雪珍:“雪珍啊,我来那个了。” “哦!”杨雪珍应了一声,没有反应。 许秋阳只好又红着脸说:“我没有那个东西。” 杨雪珍恍然大悟:“哦,对了,你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带呢!咦,你上次不是买了布吗?用完了吗?没用完自己缝几个不就行了?” 许秋阳一头雾水,缝什么啊?月经带?可是上面的垫料呢?难道用布?她可没有那么多布可以用来消耗啊! 见她捂着肚子不肯动,杨雪珍体贴地说:“你肚子不舒服啊?那你歇着吧,我来帮你缝,你的布放在哪儿呢?”幸好那天刚好是休息日,不然的话许秋阳这个糗可要出定了。 当杨雪珍把她缝好的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拿给许秋阳看的时候,她不由得感叹起来,人民群众的智慧真是无穷的,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布口袋,四个角分别连着一根布带子,不带的上端有个环,然后还有一条长布带把四条带子都给穿了起来。 许秋阳虽然没用过这个东西,可只要随便想想,就大致明白了它的用法,不过就这么两层布,好像也挡不了什么吧,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找垫料啊,就凭她每个月的工钱,棉花大概是用不起的。 杨雪珍站了起来:“你躺着吧,我先去帮你弄点灰过来。”然后许秋阳才知道,原来那个四方形的小布口袋是用来装草木灰的,用完以后把里面的灰倒掉,布袋子洗洗干净,晒干了下次还能接着用。 虽然心理上不太能接受,总是怀疑这卫生程度会不会引起妇科感染,但许秋阳还是硬着头皮用上了,没办法,人总是要适应环境的啊! 接下来许秋阳也学着杨雪珍的样子缝了几个同样的东西,总算把这次的月事给应付过去了,在她的印象里,好像这次的月事跟以前都不一样,至少时间长了,量也多了一些,应该是这段时间吃得好了些的原因。 幸好并不怎么疼,只是酸酸软软的有点不舒服而已。 之前大半年才来一次肯定是不正常的,许秋阳也很想找个机会好好去检查一下,这可是关乎到她未来幸福的事情,不可掉以轻心,但条件有限,也只能先将就着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这个身体好好地调理好才行。 后来许秋阳无意中发现,城里来的几个姑娘,她们居然是用卫生纸的,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卫生纸可以使用了。 她找了个机会悄悄问了杨雪珍,对方见惯不怪地说:“那东西多不方便啊,要花钱买不说,用完了还得找地儿悄悄地扔,扔茅房里多不好意思啊!” 说得也有道理,草木灰用完了随便往草丛里一倒就行了,还能当肥料呢,可卫生纸乱扔的话会破坏环境。 但许秋阳还是觉得她对卫生纸的接受程度高一点,于是在下一个休息日的时候硬是拉着杨雪珍去了一趟县城,忍痛花了点钱买回了卫生纸,还有防渗漏的月经带。 其实这卫生纸也不怎么好,挺粗糙的,粉红色的皱面纸,夹杂着灰色点点,看来卫生情况也是堪忧,唉,洁白柔软带翅膀的小天使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哦,对,那时候许秋阳和罗建刚还没成一对呢,要是依现在他对她的黏糊劲儿,就算是休息日她也找不着机会去买这些东西了,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突然想起打听这些事儿了。 结果听了她的回答,罗建刚还要追问:“不怎么疼是怎么样?还是会疼吗?那你下次跟你们组长说一声,就别出工了,在宿舍好好躺躺,多喝点热水。” 许秋阳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还不至于啦,别人都是照常上工的,我自己注意些就行了。” 罗建刚对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不过他也不了解具体是怎么回事,没有发言权,只好暂且作罢。 回到宿舍,杨雪珍和邓淑美拿了饭缸正走出来:“秋阳你回来了?我们正想说帮你打饭回来呢,走吧,一起去吃。” “好啊!”许秋阳跟她们一起去饭堂。 杨雪珍好奇地问:“你下午是怎们回事啊,怎么突然就跑了,吓得我,后来见罗建刚追着你去了才放心了些。” 许秋阳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你们听到下午严爱花念的广播了吧,那稿子是我写的,她抄了我的,居然跑去跟站长说是她写的,想让站长把咱们站的广播工作交给她,幸好我及时赶过去据理力争,才没有让她得逞。” 杨雪珍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你说下午广播的那文章是你写的?” “对呀!”许秋阳义愤填膺地说,“我一听就知道是我写的了,分明是我中午的时候才写好的,放在枕头底下,肯定是她趁我们上工的时候偷偷抄了我的。” “不是,你怎么会写文章?那不是读书人才会的事情吗?”杨雪珍依旧惊奇不已。 “呵呵!”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老是这样骗好姐妹真有点说不过去,可是事实真相又实在是不能说出来:“最近咱们不都在上课学认字和开学习会嘛,学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那我怎么就不会呢,淑美,你会吗?” “不会!”邓淑美老实地摇头。 “那可能是我特别聪明?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许秋阳厚着脸皮说。 杨雪珍深以为然:“嗯,肯定是这样,我听我妈说,有些人就是特别会读书的,以前古时候那些状元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天生就会读书,别人怎么赶都赶不上。” 听她用状元郎来比,许秋阳更惭愧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咱们快些去吃饭吧!” 三个人打了饭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了一会儿杨雪珍又问:“对了,刚才你说那个严爱花想要站长把咱们站广播的工作给她,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当然是不能给她啦,所以就给了我了!以后我每天下午都不能跟你们一起劳动了,我要去广播站。”许秋阳略带得意地说。 “哇!太好了!”杨雪珍兴奋得捂着嘴叫了起来,“秋阳你真的太棒了,哇,这回可真是露脸了呢,我们跟着你也倍儿长脸啊!” 邓淑美脸上也充满了羡慕的表情,坐在广播室里念广播,这对她们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居然被自己的好姐妹实现了呢:“秋阳,我们以后可以去广播室看看吗?” “当然可以呀!”许秋阳爽快地说,她比她们想的稍微长远一点,她们只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可对许秋阳来说,这可是她努力争取转正过程中很重要的一步。 当然她也非常希望这两个好姐妹能一起留下来的:“你们两个在工作上也要好好表现呀,争取水电站建成后,咱们都能留下来。” “嗯!”杨雪珍和邓淑美都激动地点头。 杨雪珍顿了一顿,故意提高了声音得意地说:“难怪刚才看见她大哭着回来呢,哭得那个凄惨呀,跟家里死了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呢,原来是自作孽啊!” 她这句话如愿地引来了别人的关注,旁边桌上一个姑娘探过头来:“你们说什么呢,谁自作孽啊?” 杨雪珍神秘地一笑:“还能是谁,下午念广播的那位呗!” “严爱花?她怎么了?她干了什么了啊?” 杨雪珍却故意卖关子不肯再说了:“在背后说人的坏话可不好,反正以后你们都会知道的。” 把人气得牙痒痒的。 这时许秋阳突然觉得身旁一沉,罗建刚端着饭缸坐到了她的身边,一坐下就把自己饭缸里的好菜都挑了出来给许秋阳,杨雪珍看在眼里,突然趴在邓淑美身上,带着哭腔说:“淑美啊,我也好想有人把菜给我吃。” 邓淑美抬起头,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下:“廖干部在那边,要我去叫他过来吗?” 杨雪珍气得狠狠拧她:“好啊你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 罗建刚直接把她们两个当成空气,只顾甜甜蜜蜜地跟许秋阳说:“这个星期天咱们一起去县城看电影去。”他问过别人了,谈对象一定要去看电影,到时候大灯一关,黑灯瞎火的,多好增进感情的机会啊! 许秋阳也甜甜地回答他:“好呀!” 第二天饭堂门口的公告栏里贴出了给严爱花同志记大过一次的处分通告,公告栏前面人头济济,全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大伙儿看严爱花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谁能想得到一个好好的姑娘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严爱花想不到彭站长居然会这么狠心,毫不留情地把她的丑事公布与众,嚎啕大哭了一场,然后请了两天的病假,在床上不吃不喝足足躺了两天。 出了这么大一个丑,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两天之后的那个傍晚,严爱花躺在床上,饿得仿佛产生了幻觉,她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阵阵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她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抓起一只肥肥的鸡腿就往嘴里塞,可是张嘴一咬却咬了个空,严爱花着急了,桌上的菜依次儿吃过去,可没有一样是能真正吃进嘴巴里的。 她急得大叫:“我要吃,我要吃!”然后就惊醒了过来,原来还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可鼻子里闻到的香气是什么? 严爱花虚弱地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她旁边的朱秀禾,手里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一脸和气地对她说:“醒来了,肯定饿坏了吧,你也是的,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你弄成这样,还不是白白给别人看了高兴吗?来,我特地帮你做了一碗鸡蛋面条,快吃吧!” 严爱花疑惑地看着她,朱秀禾是朱朝盛他们村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农村姑娘,虽然住在同一个宿舍,但平时跟严爱花基本上没有讲过什么话,她出了这么丢脸的事之后,原来一直讨好她、围在她身边的那些姑娘们都避嫌似的唯恐离她太近,睡在她旁边铺位的那个姑娘甚至还把自己的铺位给挪到另一边的空位上去了。 在这个时候这个朱秀禾居然会端着一碗鸡蛋面条来讨好自己,实在不能不让严爱花怀疑她的居心。 朱秀禾见她不接,憨厚地笑了笑:“我也没其他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肯定受不住,大家难得一场工友,又是住在一个宿舍里的缘分,互相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鸡蛋面条的香味一阵阵地引|诱着严爱花,饿过了头的肠胃搅着似的疼,她再也忍耐不住了,伸手接过了面碗:“谢谢你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朱秀禾笑着说:“快吃吧,我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个,我想着你好些顿没吃了,得吃点软和容易消化的,就做了鸡蛋面条,还能吃吧?” 严爱花点点头:“好吃。” 一个孤立无援,一个刻意讨好,很快严爱花和朱秀禾就成了好朋友,虽然严爱花是从骨子里就不大看得起农村人的,平时说话做事也一不注意就会做出一些看不起人的举动来,但朱秀禾从不介意,天天陪着她吃饭、说话,收工以后还跟她一起到附近的山边捡柴禾,完成每个人每天捡十斤柴的任务。 大伙对严爱花受处分这件事的议论渐渐平息了下来,毕竟是别人的事,大伙儿平时干活学习就够累的了,哪有心思把这些事情老放在心上。 第32节 可严爱花心中就是梗着这一根刺,总觉得人人都看不起她,只要看见别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她就会认为别人这是在说她的坏话,每到这个时候,她心中对许秋阳的恨意就更重上几分。 在她的心里,越来越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全都是许秋阳害的,许秋阳过得越是春风得意,严爱花心里的嫉恨之火就烧得越烈,她想要报仇,绝不能看着她如此逍遥自在! 在跟朱秀禾一起割草的时候,严爱花心里又产生了这个念头,忍不住狠狠地用镰刀砍着手底下的野草,一下又一下,仿佛是砍在许秋阳的身上似的。 突然听到朱秀禾一声惊呼:“当心,别过去!” “怎么了?”严爱花吓了一跳,以为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蛇虫之类的东西,赶紧跑到朱秀禾身边,“你看见什么了?” 朱秀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什么,就是那棵树碰不得。” “为什么呀?”看起来和其他树也没什么两样啊! “那是漆树,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它身上的树汁,身上会又红又痒,好几天都不能好,可难受了。” “呀,这么可怕?”严爱花变了脸色。 “其实也没什么,这树是野生的,山上不多,你只要记住以后再看到注意避开一下就行了。” “哦!”严爱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这棵树好多次。 朱秀禾又说:“我姐小时候不懂事,有一次捡了一根漆树枝放到被窝里玩,结果我爸妈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身上全肿了,可把我姐一顿好打。” 严爱花鄙夷地笑:“好好的怎么会把树枝放进被窝里,那多脏啊!” “那不是小孩子不懂事嘛!” “也就你们乡下人孩子才玩这个。” 朱秀禾低下头,默默地割草,镰刀挥舞得飞快。 一转眼又到了休息日,许秋阳和罗建刚说好了要上县城看电影的。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许秋阳换上一身她自己用槐花熬水染的布做成了连衣裙,绿中带黄的颜色就像是枝头上新发出的嫩芽,收腰的款式让她的腰肢看起来像是河边的垂柳一样纤细柔韧。 杨雪珍实在看不惯她再那样胡乱折腾自己的头发了,亲自动手帮她编了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的两侧,这段时间吃得饱、营养足,她的头发已经养得比较好了,再加上她天天帮厨房的周师傅干活,顺便讨点洗米水用来洗头发,这时候再把发黄开叉的发梢剪掉,这两根小辫子看起来已经很有一些油光水滑了。 脚下也换了一双平时干活舍不得穿的新鞋子,其实也是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不过鞋面做了改良,灰布缝成布条按照后世凉鞋的款式做成的布凉鞋。 刚开始做的时候杨雪珍还取笑她异想天开,可做出来一上脚,整个儿纤巧又秀气,杨雪珍马上嚷着自己也要做一双了。 总之,许秋阳今天很是用心地打扮了一通,当她如同一株亭亭玉立的小白杨站在罗建刚面前的时候,罗建刚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她的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40章 看电影 “怎么了, 不好看吗?”许秋阳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她觉得挺好的呀,莫非他觉得太招摇了?可是这个时候穿裙子的人虽然不多,可上次她跟杨雪珍一起上县城的时候,也看过有人穿的。 而且在款式上她也尽量做得保守了, 袖口到了手肘下面, 裙子的长度也超过了膝盖, 只露出小半截小腿。 平时她们虽然穿着长裤, 可是干活的时候还把裤腿卷起来到膝盖上面的,她这样怎么也说不上暴露吧? 罗建刚低头看了一眼她捂了一个冬天的莹白小腿,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很,很好看。”好看得他都有些心猿意马了。 杨雪珍“噗嗤”一笑, 用力去推许秋阳:“好啦, 你们快点走吧, 就别再我们眼前晃来晃去了,我看得眼睛酸。” 许秋阳回头:“要不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 “不用不用,快走吧, 我待会也要回家一趟。” 罗建刚跨上自行车,单脚撑地:“上车吧!” 许秋阳一手扶着车座后面的钢条,轻轻巧巧地侧坐了上去:“好了!” 罗建刚脚下用力一蹬, 自行车便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邓淑美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一脸羡慕。 杨雪珍笑着说:“哟,咱们的淑美妹妹也想找对象啦?” 邓淑美脸上一红,低声说:“才不是, 我还没坐过自行车呢!” “切,自行车有什么好坐的,遇上路上有石子的时候,屁股都给颠青了,不过上次二师兄来的时候不是骑过一辆自行车,下次回去的时候你让他载你呗?”杨雪珍不在意地说。 “那是他亲戚家的,上次借给他是让他帮忙运点沙子回去,平时哪好随便借啊!”邓淑美认真地解释。 “咦,你什么时候对二师兄的事那么了解了?”杨雪珍笑着挪喻,气得邓淑美一跺脚,不跟她说话了。 罗建刚这是第二次骑自行车载许秋阳,第一次的时候,见她一个姑娘家辛辛苦苦地在路上跑,过意不去才一时冲动让她上车的,谁知道她才刚上车他就后悔了,这姑娘身上,怎么一股猪圈味儿啊,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邋遢的姑娘呢! 没错,许秋阳同志就是凭借一副邋遢的形象和一身猪圈味儿成功引起了白龙湾水电站第一帅小伙的注意。 可这次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他只要稍稍一回头,就能看见她那双修长洁白的小腿,穿着一双特别的鞋子,在那儿晃啊晃啊,晃得他热血沸腾。 偏偏她又那么轻,轻得他常常担心她是不是还在车上,不得不屡屡回头确认一下,然后那双脚就总是撞入他的眼中,让他总是在想,原来她并不是天生就那么黑的啊! “要不你扶着我吧,不然我总担心你会掉下去。”罗建刚说。 “不会呀,我坐得挺稳当的。”许秋阳晃着双腿说。 “风大,老是把我衣服吹起来,你帮我拉一下。”罗建刚今天耍帅,穿了一件白衬衣,风吹过来把他的衣服下摆掀起来,从底下灌进去,把整件衣服撑得鼓鼓的。 “哦,风吹了肚子不好。”许秋阳伸出手绕过他,到了前面抓着他的衣摆,就这么空空地悬着。 罗建刚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用力把她的手一按,落在自己的腰腹上:“你手不累吗?” 许秋阳偷笑,指尖感受到他身体上的热度,脸上微微一红,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罗建刚好半天才适应了这种心跳过快的状况,开始跟她说今天的安排:“去到县城咱们先到处逛逛,中午吃完饭以后再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咱们去溜冰吧,你会溜冰吗?”这是罗建刚想了好几天的安排,本来他是没想着要溜冰的,这个建议是他们宿舍的陈二胖提出来的。 当时陈二胖猥琐地说:“溜冰好啊,特别是姑娘不会,你教她的时候,正好可以趁机拉拉小手、搂搂小腰什么的,美死了。” 罗建刚想想那个场景,也觉得挺美的,马上就决定了要把它加入到两人第一次约会的计划中。 许秋阳有点迟疑:“应该不会吧!”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溜冰鞋是怎么样的,她小时候同学们流行玩直排轮,周围的同学们几乎人手一双,但她继母嫌贵不肯给她买。 她实在是太想要了,于是天天放学回家捡废品,休息日就到附近的山上挖药材,足足攒了半年的钱,终于凑够钱买了一双便宜的直排轮鞋子,可才穿了几天,还没真正学会呢,弟弟也吵着要,继母就让她把这双鞋子给了弟弟了。 想起来那时候她也实在是太过包子了,如果是换了现在,她肯定不会给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索取个不停,不就是因为她太过懦弱吗?如果那时候也有勇气豁出去了闹一场,到后来也不至于闹成那个样子啊! 以前的事情多想无益,重要的是,以后她再也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啦,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会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握在手心,任谁也抢不去。 听见她说不会,罗建刚立刻很高兴地接话:“没关系,我教你,很容易学的。” “嗯,好啊!”许秋阳轻轻地说。 罗建刚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飞起来了。 骑车比走路快多了,好像才骑了没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县城,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了起来,许秋阳有些难为情,便将手从罗建刚的腰上拿了下来,依旧是扶在座位下面的钢条上。 罗建刚腰间一松,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恨这段路实在是太短了。 “既然都到县城了,你不回一趟家吗?”许秋阳问。 “你去吗?”罗建刚满怀希望地反问她。 “我当然不去啊!”他们的关系远远还不到见家长的程度呢。 “那我也不回去了,难道带你出来又丢下你一个人在这?”罗建刚理所当然地说。 “没关系呀,我自己随便逛逛就好了,你看电影之前再出来就行了,这么久没回去,你爸爸妈妈一定很想你的。”许秋阳这姑娘还是挺体贴的。 “没事,我以前天天在家里混,他们恨不得把我踢出去呢!”罗建刚说,“你想去哪里逛?我陪你。” 许秋阳想了想,这时候市场还没有开放,基本上没有私人开店和摆摊的,买东西的话除了百货商店,也没什么其他地方好逛的,她为了省钱还债,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买。 但她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光是买生活必需品就把这两三个月的工钱都花光了,这时候身上只有几张毛票,也舍不得花掉,就说:“要不你带我到处看看吧,县城里好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呢!” “也行!”罗建刚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在县城里兜起圈来,路过副食店的时候,罗建刚突然问:“对了,你要不要去买点红糖?”他还惦记着女人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的特殊情况呢,反正他姐是每个月都要喝这个的。 许秋阳笑了起来:“红糖很贵的,而且还要有红糖券才能买。”在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中,她家里从来就没有过这种东西。 “这样啊!”罗建刚寻思着,下次回家一定要多拿点,反正家里的糖罐还满着呢! “看,那儿就是县政府。”罗建刚指着一扇气派的大铁门说,那铁门的两旁还插着随风招展的红旗,大门上挂着白底红字的大招牌,写着“圳口县人民政府”几个大字,铁门里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后面是一栋气派的三层楼房。 不过今天是休息日,县政府的大门紧紧关着。 “旁边就是县政府和县委的宿舍大院,我家就在那里边。”罗建刚说着,还顺便跟那大院里出来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打了个招呼,那人好奇地看了一眼许秋阳,许秋阳只好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催罗建刚快走。 这人也真是的,这么大喇喇地从自家门前路过,也不怕正好被他爸妈看见? 距离县政府没多远就是电影院了,售票的窗口就在路边,木制的窗台到人的胸口那么高,只留下一个拱形的窗洞,旁边贴着一些手工绘制的电影宣传画,还有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当日放映的电影名称和场次。 罗建刚停下车,一只脚支在地上,看上面写着的场次。 “咱们就看下午一点这场《冰山上的来客》好不好?” “好啊!”许秋阳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罗建刚下了车,将车把交给许秋阳扶着,先过去买票:“同志,要两张一点钟的《冰山上的来客》,要连座的,能给靠后点儿的吗?”这个时候买电影票可不能给你选座的,买到什么座位全凭运气。 罗建刚显然是熟客了,卖票的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撕了两张后排中间的电影票给他:“一毛五一张,两张三毛。” 罗建刚付了钱,把电影票揣在白衬衣胸前的口袋里:“走吧,时间还早,再带你去逛逛。” 县城其实不大,就两条主街,往外就是一些比较空旷的地方了,一路过去有县医院、毛纺厂、酒厂等,最后还把罗建刚小时候上学的小学和中学都逛了个遍。 罗建刚一路上都在讲着自己小时候的各种趣事,原来他小时候也是一个小霸王型的人物,还曾经收过一群小弟,以行侠仗义的名义四处欺负人,后来被他爸发现了,揪回去一顿好打。 许秋阳听得哈哈大笑,他这人的形象在她眼里一下子就立体了许多。 其实罗建刚没有告诉她的是,当年他爸那一顿,揍得他可惨了,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回去上学,回到学校以后,发现他的“小弟们”全都投靠了跟他不对付的另一个男同学,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 后来他只好奋发图强,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后来身边才慢慢地有了一些勤奋上进的朋友,慢慢地也变成了一个好学生,反而是那个继续当“大哥”的同学,现在也还是街道上的一个小混混。 许秋阳其实也是在这个县城长大的,不过她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县城的模样跟现在已经大不一样了,就连她上的中学,跟罗建刚的中学虽然校名相同,可也早已迁址重建了,现在的房子,也早被重新捡起来的钢筋水泥房屋所代替,几乎都已经完全见不到现在这个县城的影子了。 真想不到,她居然还会有机会,见到这个县城很久以前曾经的模样。 逛完县城,也快要到十二点了,罗建刚带许秋阳到人民食堂吃饭,他让许秋阳坐着等他,自个儿殷勤地买票端饭,许秋阳也学着去坦然接受。 以前的她总是很怕接受别人的帮助,一旦别人为她做了什么,便诚惶诚恐地为别人做得更多,生怕别人会觉得她占了别人的便宜。 可现在她慢慢地知道了,朋友或者是亲人之间,其实并不应该计较太多,付出也好、索取也罢,只要自己心甘情愿,便应该心安理得。 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了,罗建刚把自行车存了,两人慢慢地走去电影院。 一路上罗建刚东张西望的,好像在找什么。 许秋阳正要问他,突然见他一溜小跑到电影院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跟一个村妇打扮的大婶窃窃私语,那模样,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然后罗建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给她,那个大婶也偷偷摸摸地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包,罗建刚眉开眼笑地拿着那个小纸包就跑回来了。 第33节 “你去买东西了?” “对,给你买了点零食。”罗建刚把纸包递给许秋阳,陈二胖说了,带姑娘去看电影的时候要记得买点好吃的,这样显得大方。 罗建刚以前也经常来看电影,不过一般是跟他姐,或者一群玩得比较好的男性朋友,但都从来没买过零食,要不是陈二胖的指点,他还不知道原来小巷子里还另有乾坤呢! 许秋阳打开纸包一看,原来是腌制的果脯,她心里甜甜的,原来有人惦记着对自己好的感觉是这么好。 电影很快便可以入场了,电影院里还挺大的,光线昏暗,有专门的接待员打着手电指引座位。 两人按照电影票上的座位号找到自己的位置,翻开凳板坐了下来,这位置果然挺好的,刚好在屏幕的中间,又不会太靠前,看起来正舒服。 不过许秋阳的前面坐了一个挺高个子的男人,她不得不侧着一点身子才能看到屏幕,罗建刚发现了,便跟她换了一个位置。 电影开始之后,许秋阳一边吃着果脯,一边认真地看了起来,这部片子是有一点点小悬疑的那种剧情,虽然那个时代的表演有点儿夸张,但认真看起来的话,其实也是挺好看的,导演和演员都挺走心。 这部片子罗建刚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剧情对他来说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他现在抓耳挠腮地想着要趁机更进一步,拉一拉姑娘的小手。 可许秋阳一只手拿着纸包,一只手不停地往嘴里送果脯,就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点一点把手挪过去,许秋阳突然转过头,对着他举起纸包:“你要吃吗?” 罗建刚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摇头:“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哦!”许秋阳转过头,继续盯着屏幕。 谁说看电影要买零食的?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嘛! 幸好许秋阳吃了一会儿就不想吃了,这果脯腌得不太好,甜得有点发苦,不过这是第一次有人特地专门给她买的零食,她可舍不得丢,小心翼翼地重新包里起来,放进口袋里,准备留着以后每天吃一点儿,每次吃的时候都能感受一次幸福。 她的双手终于消停下来,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盖上。 罗建刚暗戳戳地移动着手指,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眼看就要碰到了,正要一鼓作气一举拿下的时候,许秋阳突然抬起手,掠了一下额前垂下的一缕碎发,把它拨到耳朵后面去了。 罗建刚的心像是一个被猛地提起来,又狠狠地砸回井里去的水桶,沮丧得无以复加。 然后许秋阳的手放下来的时候,稍微偏了一点儿,落到了罗建刚的手背上,她吓了一跳,马上就要移开,突然被罗建刚当机立断地翻转掌心,一把握住了。 许秋阳楞了一下,随即放松了力道,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掌中,他的掌心很热,手掌宽大有力,由于太过激动,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许秋阳稍微用了些力气回握了他一下,让他不要那么紧张,他的手才渐渐稳定下来,然后紧紧地握住再也不肯松开了。 刚开始的时候,罗建刚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居然就这么抓住她的手了,他只是觉得,如果再不抓住机会,可能这场电影就会白看了。 真怕她会挣开啊,幸好没有,不但没有,还这么乖乖巧巧地任由他握着,真是一个好姑娘,罗建刚觉得,到了这一步,今天也就圆满了。 一直到电影散场,影院内昏暗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两人的手还是紧紧地握在一起,许秋阳觉得手心都出汗了,黏黏腻腻的不怎么舒服,便想挣脱开来擦一擦汗,才稍微动了一下,就被罗建刚更紧地握住了,以强硬的态度表示,他决不会放开她。 许秋阳笑了笑,便不再挣扎,顺从地让他牵着自己慢慢地走出了电影院。 走出黑布帘子隔着的大门,一下子天光大亮起来,许秋阳小声说:“放开吧,别人都看着呢!”这个时代大街上确实看不到有男女牵着手走路的,不但没有,连男女并肩走在一起的也少,就算是一起逛街的,相互之间也隔着至少三步远。 罗建刚无奈,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东西?” “不饿,就是有点口渴。”许秋阳把手掌在裙摆上蹭了蹭,擦去上面沾着的汗水,说。 罗建刚眼睛一亮,又想起了一样好东西:“走,我带你去喝汽水。” 电影院旁边有一家国营冰室,里面有卖北冰洋汽水的,一毛钱一瓶,简单的透明玻璃瓶子,红色的铝盖,里面的汽水是橙色的,冒着细密的气泡。 罗建刚买了两瓶汽水,让人把盖子撬开了,一人一瓶拿在手上喝,冰镇的汽水冰冰凉凉的,微微冒着白气,瓶身上很快就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许秋阳学着罗建刚的样子对着瓶口抿了一口,滋味酸酸甜甜的,有气泡在舌尖上炸裂开来的感觉。 “好喝不?”罗建刚问。 “好喝!”许秋阳真心实意地回答,确实是很消暑解渴啊! 罗建刚一副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介绍给她的表情:“这儿还有牛奶冰棍、绿豆冰棍、橙汁冰棍,还有奶油雪球,你要吃什么?” “不用了!”由于喝了太多的汽下肚,许秋阳一开口就打了一个嗝,然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下次再来吃。” “好!”罗建刚也看着她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那么美好,连打嗝的声音都好听得不得了,下次再吃也好,最好每个休息日都能来。 汽水喝完了必须要把空瓶子还给店家,还能拿回两分钱押金,罗建刚看看天色:“还早呢,不用那么着急回去,咱们去溜冰吧!” 许秋阳也舍不得这美好的一天太快结束,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呀,你教我吧!” 罗建刚简直是乐意之至:“那当然!” 两人一起转身出门,结果差点撞到正走进来的两个客人身上,罗建刚定睛一看,抬起右手食指指着面前的漂亮姑娘:“你——” 对方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秋阳好奇地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问:“你们认识?” ☆、第41章 溜冰 “这是我姐, 罗素芬。”罗建刚坦然地给双方介绍, “姐, 她是我对象, 许秋阳。” 罗素芬眼睛睁得溜圆:“好你个罗建刚,人都回到县城了, 也不回家,你对得起咱爸妈吗?啊, 什么,你对象?” 许秋阳恭恭敬敬地对着她弯了弯腰:“姐姐好!” 罗素芬也慌忙回礼:“你好,你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许秋阳,心道小子眼光不错,小姑娘挺可爱的。 罗建刚也把罗素芬身旁的男人打量了一回, 瘦高个子,脸有些长, 脸色是常年坐办公室的人脸上惯常的苍白, 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看就是罗素芬的审美,白斩鸡一样的男人。 “姐, 那这位是?” “他叫文习孟, 在国税局工作。”罗素芬说完微微侧了个身,“习孟,这是我弟弟罗建刚和他对象,许,许什么来着?” 许秋阳及时补充一句:“许秋阳。” “哦, 对,秋阳,难得碰见,一起坐坐再走吧!”罗素芬热情地拉起许秋阳的手。 许秋阳当然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她一起又往冰室里面走,挑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罗素芬对文习孟说:“我要喝北冰洋汽水。” 文习孟点点头:“我去买。” 罗建刚建议:“那咱们吃雪球吧,刚刚喝过汽水了。” 许秋阳软软地说:“不用了吧,吃太多凉的东西不好,咱们陪姐姐他们坐坐就好了。” 罗建刚便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罗淑芬笑道:“也就只有你才制得住他了,这小子以前哪里有过这么听话的时候。” 许秋阳被她说得红了脸,罗建刚不满地说:“姐,说什么呢!” 文习孟拿着两瓶开了盖的北冰洋汽水回来,看见罗建刚并没有去买吃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面不改色地把两瓶汽水一瓶放在罗素芬面前,另一瓶自然地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看见他的动作,罗素芬明显楞了一下,虽然刚才许秋阳说了不吃冰凉的东西,但当时他已经走开了,并没有听到啊,买东西只买自己两人的份,似乎有点不太礼貌吧! 不过在心里很快又为他找了借口,文习孟是大学毕业的,文化程度很高,但为人处世却有点儿木讷,也就是别人说的那种“书呆子”吧,偏偏罗素芬就是喜欢他这种知识分子的清高范儿。 罗素芬拿起自己面前的汽水喝了一口:“既然你们不吃凉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建刚,前边副食店里刚来了一种蛋散,酥脆得很,特别好吃,待会你们去买点回工地吃吧,平时在工地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带粮票了吗?没有的话在我这儿拿。” “带了!”罗建刚赶紧说,“上次拿的还没用完呢。” 文习孟问许秋阳:“不知道许同志是在什么单位上班?” 罗素芬帮忙回答:“跟我弟弟一起,在白龙湾水电站,那儿现在正在搞基建呢!” 文习孟颔首:“原来是供电局的职工啊!” 许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的,我不是通过供电局过去的,是我们村里直接推荐过去的。” 文习孟的脸色淡了下来:“农村的啊!”便不再说什么了。 倒是罗素芬对许秋阳很感兴趣:“你跟我们建刚是怎么认识的啊?他是怎么追求你的?你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许秋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罗建刚本来就急着想要跟许秋阳去溜冰场,见罗素芬问个不停,许秋阳又有点窘迫的模样,有点不耐烦地说:“姐,你就先别问那么多了,你们慢慢喝,我们先走了。” 罗素芬急了:“哎,你真不回家啊?要不带秋阳晚上回家吃饭吧!” “不了,我们晚上还要赶回去开学习会呢!”说着朝罗素芬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回去该怎么说的了?” “臭小子,下个月发了工资给我买礼物!” “知道啦,少不了你的!”罗建刚说完,拉起许秋阳就走。 许秋阳站起身,礼貌地告辞:“姐姐,文同志,你们慢慢坐,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罗素芬笑眯眯地向她摆摆手。 才走出没几步,许秋阳听见身后文习孟语气有点不太满意地对罗素芬说:“你弟弟怎么找了个农村的对象?” 罗素芬不太在意地回答:“我觉得这姑娘挺好的呀,斯斯文文的,挺有礼貌,长得也好看,看着不太像农村人。” 两人越走越远,后面再说些什么就听不到了,罗建刚显然也听见了,安慰她说:“你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不会介意你出身农村的。” “嗯。”许秋阳高兴地说,“我觉得你姐姐挺喜欢我的。” “我姐这人看着挺能干,其实人很单纯,交朋友光凭眼缘,她说你不错,说明她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我也挺喜欢她的。”许秋阳说,她是真的觉得罗素芬这人不错,像她这种出身不错长得又好看的城里姑娘,本来是最有瞧不起人的资本的,但却丝毫没有看不起她是农村人的意思,反而一直热情亲切,还会帮自己的男朋友解围,确实是个值得人喜欢的好姑娘。 “那就好!”罗建刚很高兴,“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回家,你也一定会喜欢我爸爸妈妈的。”万里长征又前进了一步,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不过你姐姐的对象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啊!”许秋阳说。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管他干什么!老实说那男人我也看不上他,小里小气的一点儿也不大方,也不知道我姐看上他那一点了,回去我得好好跟她说说。”罗建刚不屑地说。 “你也别这样,既然姐姐会喜欢他,他肯定是有我们还没看到的优点的。”许秋阳将心比心,如果罗建刚的姐姐和她对象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她也会很不高兴的。 “行了,以后再说吧,反正我姐也不是马上就要嫁给他了。”罗建刚可不想让别人的事影响他们之间的气氛。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溜冰场。 溜冰场有半个足球运动场那么大,周围围着大半个人高的铁栏杆,地面是水泥铺的,平整光滑。 前面是一间屋子,供人们买票和租溜冰鞋,罗建刚去买了两张票,租了两双溜冰鞋,给了一双许秋阳,两人找了个坐着的地方把鞋子给换上了。 溜冰鞋是双排轮的,跟她以前玩过的直排轮不太一样,许秋阳换好鞋子以后站了起来,刚想试着移动一下,忽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扑下去。 罗建刚赶紧伸出双手把她给扶稳了,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牵姑娘的手了,陈二胖说得没错,溜冰真的是一个好主意。 罗建刚拉着许秋阳的一只手慢慢走进了场地,在这儿许多男女互相拉着手学溜冰的,谁也不会觉得难为情。 许秋阳其实运动神经还不错,平衡感也好,沿着栏杆走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差不多可以学着跑起来了,正想叫罗建刚带着她到场地中间去加快速度试试看,忽然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一群年轻男女围了过来。 第34节 为首一个男孩气十足的短发姑娘:“罗建刚,好久不见了啊!” “去上班了。”罗建刚简短地回答。 “女朋友啊?”短发姑娘盯了一眼罗建刚牵着许秋阳的手,扬头朝场地中央示意了一下,“一起玩呗!” “不了,她还不会呢!”罗建刚说,拉着许秋阳的手,想要换个地方。 冷场了一会儿,短发姑娘又说:“喂,罗建刚,给个面子,比一场呗!” 旁边的人也跟着说:“就是,刚子,给咱们也开开眼。” “咱欣姐苦练了一个月的新花样,等着跟你比这一场可是等了三个月了哈,你要是不答应那可真是太不给咱欣姐面子了。” 被称作欣姐的短发姑娘名叫蒋乐欣,跟罗建刚以前一样,是个待业青年,平时没事总喜欢跟一群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女在溜冰场玩,各种溜冰的花样玩得十分娴熟。 罗建刚以前也是这里的常客,技术水平在整个场子里算是比较好的,有事没事跟蒋乐欣来一场双人花样轮滑,顺便斗斗技巧,总能引起全场掌声雷动。 这一来二去的,这蒋乐欣就对罗建刚芳心暗许了,在他面前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自己,以期引起他的注意,可罗建刚偏偏不为所动,后面这几个月,甚至还绝迹不来溜冰场了。 罗建刚以前确实是个好玩的性子,高中毕业之后待业的那段时间,甚至还过了一段整天到处胡混的日子,但时间长了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爸也曾给他安排过工作,可是他对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最后才会去考了供电局的工作,然后主动要求去参加水电站的建设工作,本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在那儿待那么久的。 可现在不但待下来了,而且还待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至于溜冰,要不是想着带姑娘来增进感情,他早就忘了这地方了。 他忘了可不代表别人也会忘,他没来的这几个月,蒋乐欣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了他几个月,刚开始看见他的时候,她简直是欣喜欲狂。 可再一看他手里居然拉着个姑娘,还这么温柔体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生怕她磕着碰着的模样,真让蒋乐欣像是大冬天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整一个透心凉啊! 要知道当初她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没日没夜地勤学苦练溜冰技巧,磕碰得全身青青紫紫的,也不知道擦破了多少层皮,才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跟他并肩驰骋在溜冰场上的机会,可现在,那个什么都不会,穿上溜冰鞋站都站不稳的姑娘,凭什么让他这样护着宠着? 想到这里,蒋乐欣冷着脸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该不会是连怎么溜冰都不记得了吧?你不敢应战,我可就当你是自动服输了哦!” 罗建刚的脸色有点为难,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服输,可是许秋阳这边也放不下…… 这时许秋阳善解人意地推了推他:“没事的,你跟朋友们去玩一下吧,我反正现在也还跑不起来,自己扶着栏杆先练一练。” 罗建刚一咬牙:“好,就玩一会。”回头又嘱咐许秋阳,“你自己小心点儿,就在这附近练练,别走远了,累了就到那边凳子上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好啦,快去吧!” 罗建刚脚下轻巧地一滑,就跟这群年轻男女一起,汇入到场中的人流中。 先是简单地滑了一会儿热了热身,期间,蒋乐欣朝他们那伙人中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朝场地的另一头滑过去。 虽然有好几个月没玩过了,但罗建刚也很快地进入了状态,渐渐的,其他人就开始有点儿跟不上他们了,罗建刚和蒋乐欣开始脱颖而出。 其他人开始减缓速度,并且自动自发地向外围移动,给他们留下了中间足够的表现空间,他们的表现也确实不负众望,踢腿、旋转、跳跃,各种自创的花式动作做得炉火纯青,而且配合得也出人意料地好。 看起来不像是在比赛,而是双人花样表演。 许秋阳也停了下来,单手扶着栏杆,认真地看着场内的表演。 真没想到罗建刚还有不为她所知的这一面,看来男孩子学点耍帅的技能还真是泡妞的良方啊,她这会儿就觉得全身热血沸腾的,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 至于蒋乐欣,她不是傻的,自然也看得出她的态度,不过她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许秋阳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想得通透得很,罗建刚与那姑娘相识在前,如果他会喜欢对方,那早就没她许秋阳什么事了。 既然现在罗建刚选择了她许秋阳,那就说明自己肯定是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的,那她现在只要好好享受他的喜欢就可以了啊,再去纠结以前的事,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场上的情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罗建刚正在进行一个高难度的三百六十度高速旋转,行云流水般地连续旋转了十几个圈,丝毫都不带停顿的,最后一个“落鹰”的姿势定格,为这一场表演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而蒋乐欣在最后跟着他旋转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最后虽然勉强站定了,没有摔倒,但也很明显是输了他一筹。 在最后掌声雷动的时候,蒋乐欣悄悄往许秋阳那边看了一眼,看见她安排的那两三个小混混正站在许秋阳的身旁吹着口哨,嘴角得意地往上勾了一下,回头看着罗建刚,微微喘着气说:“能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罗江刚冷冷地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无聊!” 许秋阳原本正跟别人一样,热烈地鼓着掌,两眼都冒着粉红色的星星,她的男朋友实在是太帅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个一看就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围了过来,朝她吹口哨:“小妞,一个人来玩吗?” “不会滑啊?不如叫老子一声好哥哥,哥哥来教教你?” 许秋阳垂下眼,不愿意招惹他们,双手扶着栏杆正想走开。 “哟,小贱人还挺有骨气。” “我倒要看看,你是多有骨气,敢瞧不起你爷爷我?”一个小混混伸手就要去捏许秋阳的脸,等她松开手想去格开的时候,另一个人伸脚一扫,正踢在她的溜冰鞋上。 许秋阳脚下不稳,再想去拉栏杆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往前一扑,就摔倒在地上,裙子也掀到了大腿上。 其实她今天为了安全起见,裙子里面穿了自己做的短裤,长度有到大腿的中段那么长,就算裙子掀起来其实也走不了光,但毕竟丢脸。 小混混们哈哈大笑,嘴里也污言秽语地说个不停。 许秋阳气得火大,但也知道跟这些人硬来是讨不了好的,惹不起只有躲开。 她用力撑起上半身,伸手把裙子拉好,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但穿着溜冰鞋的双脚怎么也不受自己的控制,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小混混们笑得更大声了:“妹妹把你那又白又嫩的大腿给哥哥摸摸,哥哥就扶你起来,好不好?”猥琐地笑着滑了过来。 罗建刚怒吼一声冲了过来,用力一拳就把那个正在弯腰靠近许秋阳的小混混给打飞了,然后赶紧用力抱起许秋阳,紧张地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对不起,我不该走开的,都是我不好。” 许秋阳摇摇头:“我没什么事。” 罗建刚扶着许秋阳来到栏杆旁边让她扶好:“你等我一下。” 红着眼睛回过头来:“刚才欺负人的还有谁?” 这几个小混混本来就是欺软怕硬之辈,被人用一点小利收买了来欺负姑娘取乐而已,哪里愿意真的打架,见罗建刚这样的气势,早就吓得拔腿就要溜,连刚刚被打飞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同伙都顾不上了。 可罗建刚哪里会让他们就这样溜掉,他脚下一蹬,就飞快地滑了过来,一手拖住一个小混混的衣领往后一扯,这小混混惨叫一声,重重地仰躺着倒在了地上,还往前溜出去了好远。 罗建刚这才好整以暇地抓住剩下的最后一个小混混,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而且拳头专往他脸上招呼,一会儿功夫就把小混混打得鼻青脸肿,不停地哭嚎着:“好汉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罗建刚用力把他往地上一扔,顺便还往地上躺着的两个身上一人踹了一脚,重重的溜冰鞋毫不留情地踹在别人的肚子上:“你们给我听好了,下次要再敢来欺负我罗建刚的人,我决不饶了他!” 周围又是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打得好,这种人早就该有人好好治治了!” 这几个小混混平时就喜欢在溜冰场里称王称霸,特别是一些老实的姑娘,被他们明里暗里欺负过好多次了,对这些人都恨得牙痒痒的,偏偏管理员又管不着他们。 如今终于有人出头帮她们出了一口气,能不高兴嘛! 罗建刚这场架打得不算张扬,小混混们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更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因此也没有人去报派出所,小混混们这顿打挨了也算是白挨了。 一个小混混不服气,指着前边不远处看热闹的一个男人,对罗建刚说:“你小子也别太得意,有人故意要整你的小女朋友呢!” 罗建刚往那边看去,那个男人是跟蒋乐欣他们一伙的,他想了想自然就知道了怎么回事,目光转向蒋乐欣,她果然躲躲闪闪地不敢直视他。 罗建刚不紧不慢地滑了过去,站定在蒋乐欣面前:“今天幸好她没出什么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跟我过去道歉!” 蒋乐欣咬着嘴唇:“凭什么!” “就凭你私底下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啊,谁欺负了我的人,我管你是男是女,总要出了我心头这口气再说!” 蒋乐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胸口重重地起伏着,终于恨恨地说:“去就去!” 心不甘情不愿地滑过去,站在许秋阳面前,也不看她,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说出这句话对于从来不低头的她来说,也算是难得了。 可罗建刚并不满意:“好好说。” 许秋阳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罗建刚,小声问:“她干嘛要向我道歉啊?” “这些小混混就是她招惹来的。” 原来是这样,这一来许秋阳心中对这姑娘的一点内疚心思全都没了,一扬脖子站在她面前说:“喂,你听好了,这个男人是我的,你以后少拿那些什么花样溜冰啊、比赛啊之类的当借口打他的主意,他是不会看上你的!道歉的话也不必再说了,反正说了也不是真心的,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罗建刚被她宣示了所有权,心情十分愉快,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好姑娘,说得真好!” ☆、第42章 乐极生悲 蒋乐欣的脸上像是打翻了颜料铺子, 脸色变来变去的可谓精彩, 可恶的是罗建刚还要来踩上一脚:“你好自为之吧!” 蒋乐欣气极了, 终于一挥手, 招呼她那帮朋友们:“我们走!” 结果却没有人响应,其他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全都围到了罗建刚身边:“刚子,刚才你那一手实在是太漂亮了!” “以后常来啊, 带着我们一起玩呗!” 罗建刚谦虚地摆摆手:“不行哪,还要上班呢,哪有空常来。” 被人忽略的蒋乐欣气呼呼地独自离开,从溜冰场出去的地方有一道台阶,她走得太急, 一下没注意,穿着溜冰鞋突然在台阶上卡了一下, 往前重重地一扑, 摔了个嘴啃泥,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一个以前经常一起玩的小姐妹看不过去,走过去扶起了她, 一边安慰着一边往外走去。 这时旁人还在捧着罗建刚:“刚才最后那个原地旋转真是太厉害了, 你怎么做出来的?能不能再展示给我们看看?” 罗建刚被人吹捧得也有些飘飘然起来,兴奋地问许秋阳:“刚才你觉得我怎么样?” 许秋阳的眼中闪着钦慕的光:“棒极了!” “喜欢看吗?” “喜欢呀!” “那我再做一次给你看!”罗建刚兴奋地滑了出去,尽捡高难度的动作表演,什么下蹲、跳跃、旋转啦,然后一不小心就乐极生悲了, 溜冰场小王子他竟然扭到脚了。 一开始罗建刚扭曲着一张脸捂着腿蹲下去的时候,许秋阳还以为他是装的,故意扮受伤来哄她开心呢,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副痛苦的表情,这才知道不妙,赶紧把脚上的溜冰鞋脱了下来,光着脚就跑过去了。 这时旁边早有人把他扶了起来,拖着他给送回了旁边的屋子里。 许秋阳赶紧找来两人的鞋子,帮他换上,见他的脚踝变得红红的,肿起了馒头那么大个包,着急地问:“这可怎么办呀!很疼吗?” 罗建刚懊恼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脚,好不容易才有一次跟姑娘展示才艺的机会,怎么就会弄成这样子了呢,更可恶的是它还真是疼,钻心似的疼,疼得他脸都白了。 一旁一个小伙子说:“看样子得送医院。” 许秋阳忙说:“那麻烦你们了,可不可以帮忙送一下?” “应该的,客气什么呀!”几个大男人架着罗建刚,七手八脚地往县医院送,许秋阳跟在一旁一路小跑,不住地说着谢谢。 到了县医院,医生说这是扭伤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擦点药酒,好生养着,慢慢地就养好了。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只剩下许秋阳陪在罗建刚身边,发愁:“这可怎么好呢,要不我去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 罗建刚苦恼地说:“我回去了,那你怎么办?” 许秋阳理所当然地说:“我回水电站呀!” 第35节 “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啊,又不是没有走过夜路,你要实在不放心的话,就把你的自行车借给我好了,一会就能回到了。”许秋阳抬头看了看医院大堂墙上的挂钟,“这会儿回去,没准还能赶得上学习会呢!” “不行。”罗建刚坚决地说,“你以前单独走夜路是因为还没有遇见我,现在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我下半辈子还怎么活呀!” “哪有这么严重,那不然你说怎么办?” “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脚都这样了,还回什么呀,回去也干不了活呀!” “那也得回去请个假啊,不然站长还以为我耍滑头骗他的呢,再说了,我这个样子回家,家里肯定会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撒谎又不好,不撒谎的话我爸肯定会打我一顿,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许秋阳笑了起来:“好啦,怕了你了,你打算怎么回电站?” “要不我去弄副拐杖?” “算了吧,自行车钥匙给我,我载你回去。” “你行不?我可有一百四十多斤,重着呢!” “放心吧,我能挑起一百五的担子呢!”虽然她看起来瘦小,可是力气是绝对不小的,从小干活练出来的。 罗建刚拿出自行车钥匙和存放自行车的小牌子,让她自行去取车,然后又掏出口袋里的钱和粮票:“趁现在食堂里还能买到吃的,你先去买点儿东西吃吧,不然回到工地肯定吃不上饭了。” 许秋阳看了看他手里的粮票:“我还是把自行车拿来载着你一起去吧,不然我买了饭菜也不知道怎么弄过来给你啊!”这个时候可没有一次性的打包盒,食堂里的碗筷也是不能外借的,除非自己带着碗去装,否则的话还真没法外带。 幸亏县城不大,许秋阳一路小跑着出去,很快就把自行车骑了过来,先支在门口,一进大堂,就看见罗建刚和一个护士妹妹聊得正欢,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的,都快要挨到他身上去了。 许秋阳气得牙痒痒的,这小子可真能拈花惹草啊! 走过去在他手臂上狠狠拧了一下:“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罗建刚“唉哟!”一声,龇牙咧嘴地转过头,看见她马上又换上一副笑脸:“书梅,我对象来了,不跟你说了,我们先走了。” 那个被称作书梅的护士妹妹不太友好地打量了许秋阳一眼:“这就走了呀,真不用通知叔叔阿姨吗?” “真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扶你出去吧!” “不用不用!”罗建刚连忙说,“她扶着我就行。”说着拉着许秋阳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 “那你们慢慢走吧,我不送了。”护士妹妹明显也有点生气了,转身就走。 许秋阳扶着罗建刚慢慢地往外挪:“看起来你行情还挺不错的嘛,到处都是你的好妹妹啊!” “不是,她就是我爸一个老战友的女儿,以前小时候见过几回,现在很久都没怎么联系过了,刚好遇上就随便说了几句,你千万别误会。”罗建刚赶紧解释。 他刚刚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姑娘也是有脾气的,刚刚拧他那一下,可是下了狠手的,也亏她真下得去手! “行了,坐上去吧!”许秋阳把罗建刚弄到自行车旁。 罗建刚还是担心她力气不够:“我想到一个办法,我推着车也算是有个支撑了,然后单脚跳回去就行了。” 许秋阳好笑:“你少出馊主意了,这么跳回去还不得跳到明天早上啊,你愿意跳我还不愿意等呢!” 让罗建刚在后座上坐好,她果然稳稳当当地推着车走了起来,两人先到人民食堂,一人花了一毛五分钱和□□票各自吃了一碗阳春面,然后继续上路。 到了郊外人少的地方,许秋阳说:“你坐好了,我要上车了啊!”然后就在罗建刚的惊呼声中上了车,车身虽然摇晃了一阵,但很快就稳了下来,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 她穿着裙子,自行车又是男式的,前面有一道横杠,其实不是太方便,不过天已经黑了下来,这路上又没什么人,事急从权,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许秋阳没有逞强,她骑车载人的车技确实不错,都是小时候练出来的,她上初中的时候弟弟才上小学,那时候继母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可不是为了方便她上学,而是为了让她送弟弟上学用的。 弟弟是个小胖子,才上小学一年级体重就比上初中的她还重了,还爱赖床,不拖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出门,许秋阳只好每次都是拼了命地骑车把弟弟送到学校,然后再自己赶去上学。 时间长了,这车技就练出来了。 可罗建刚不知道啊,这车比较高,他一个男人骑着正合适,对许秋阳来说,就有点儿太高了,每蹬一下脚踏,身子都要左右摇摆,纤细的腰肢就这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晃得他心猿意马。 这么细、这么软的腰,触感一定很好吧,罗建刚的心和手都在蠢蠢欲动,手都举起来好几次了,可就是不敢往下落。 天色越来越黑,乡村的小道上没有路灯,今天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打算要呆到这么晚的,所以也没带手电筒,只能依稀辨着路的轮廓往前走。 一不小心车轮就驶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狠狠地颠了一下,罗建刚一向擅于把握机会,当即就大声“唉哟!”了一声,双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突然颠这一下,差点儿没把我摔下去。” 刚才的颠簸没吓着许秋阳,倒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他那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像是一枚发烫的铁钳,滚烫地钳在她的腰上,烫得她心慌意乱,车头一摆就摔倒了。 可怜罗建刚刚刚搂上梦寐以求的小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种销|魂的滋味,就被摔懵了头。 幸好他是仰面摔的,没有给他本就脆弱的脚踝造成更大的伤害,两人正好摔在路边的草丛里,也没受什么伤。 许秋阳一边爬起来一边忍不住抱怨:“你好好地坐着,乱动什么呢!” 好不容易把罗建刚和自行车都弄了起来,一边拍着两人身后的灰土和草屑,一边觉得好笑,真是的,谁能想到好好的一场约会会有这样的收场呢! 不过这样也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啊,只要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哪怕错过了学习会的时间会被站长批评,哪怕摔得一身脏还要在路边被蚊虫叮咬,可心里就是高兴。 许秋阳推着车正准备继续上车前进,忽然被罗建刚结结实实地拦腰抱住,他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难得这么好的一个夜晚,再待一会儿吧!” 许秋阳静静地站着,感受着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他的怀抱坚实有力,带着淡淡的汗味,但一点儿也不觉得难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孤军奋战了那么久,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有一个人从此可以依靠的感觉。 希望从今往后,能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过了良久之后,罗建刚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走吧,再不回去就太晚了。” “嗯!”许秋阳轻轻应了一声,跨上了车,一路颠簸着回到了工地,索性再没发生什么意外。 回到工地时间果然已经很晚了,学习会都已经结束了,大伙儿都回了宿舍睡觉,整个宿舍区一片黑灯瞎火的。 许秋阳把罗建刚送到他的宿舍门口,让他自己跳着进去,罗建刚悄悄喊住她:“我还没洗澡呢!” “那你想怎么样?” 罗建刚想了想,他也不能怎么样,便挥了挥手说:“我自己搞定,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单脚跳进宿舍,罗建刚把陈二胖给折腾起来了,反正去溜冰的主意也是这丫提出来的,出了事让他负这个责任理所当然,陈二胖没办法,只好唠唠叨叨地架着罗建刚去了洗澡房。 在洗澡房刚好遇上也拎着桶过来洗澡的许秋阳,陈二胖猥琐地笑:“秋阳妹子,溜冰好玩不?” 被罗建刚一肘子用力撞在了肚子上:“罗建刚你这是要人命啊!” 许秋阳笑笑没说话,拎着水桶进了隔壁的洗澡间,不一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罗建刚第一次觉得,原来水声也能让人从中体味出甜蜜和心悸的味道。 “嘿嘿!”耳旁传来听着就觉着龌龊的笑声,罗建刚这才惊觉陈二胖这小子也在听着呢,连忙大声赶人:“你赶紧回去睡觉!” “不是,我走了你待会怎么回去啊?” “我自己能搞定,不用你管。”罗建刚不耐烦地说。 这时里面传来许秋阳清脆的嗓音:“罗建刚,你别逞强!” 陈二胖贼贼地笑:“是啊,别逞强啊!” 洗完澡回到宿舍,其他人几乎都已经睡着了,安静的宿舍中只听得到一片深深浅浅的酣睡声,许秋阳摸黑往脸上和手上抹了点蛤蜊油,掀开被子正想上床,忽然闻到一股奇怪又熟悉的味道。 好像是漆树的味道? 漆树有一种特别的刺激性气味,这种味道别人熟不熟悉她不知道,她自己对这个味道是特别敏感的,因为小时候曾经发生过贪玩碰到漆树,造成全身过敏的事,很是受了点罪,到后来她简直是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害怕,恨不得远远地避开。 可是好好的被窝里怎么会有漆树的味道? 许秋阳俯下身,认真地闻了一下,没错,真的是从她的被窝里散发出来的,她眯了眯眼睛,是谁这么恶毒,居然想出这一招来整她? 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她也没有这个精神去计较,干脆直接钻进了杨雪珍的被窝里,跟她挤在一个枕头上。 杨雪珍睡得迷迷糊糊的:“谁呀?” “是我,我今晚跟你睡。” 杨雪珍一下子兴奋起来,人也跟着清醒了:“你怎么才回来呀,快说说,今天玩得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呀,就是去看了场电影,还去溜冰了。” “哇,溜冰你也会?” “不会呀,他教我的。” “那他拉你手了吧?怎么样,是什么感觉呀?” “嗯,拉了,就是有点紧张,心跳得很快。”许秋阳也不介意跟好姐妹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杨雪珍在她耳旁悄悄地问:“那你们亲嘴了没?” 许秋阳用力捏了她一下:“说什么呢,当然没有!” “唉呀,就说说嘛,亲嘴是什么感觉呀,真的要把舌头也伸出来?” “都说没有了,你胡说些什么呀!” 两人笑闹了好一番才又睡下,许秋阳心里存了点事,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先小心地把自己的床褥被套都拆了下来,用肥皂洗了好几遍,晾了出去。 然后绕着宿舍转了一圈,不出所料地在宿舍后面不远处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些漆树的枝叶,那散落的树叶都被□□得不成样子,看来在她的被窝里没少折腾。 许秋阳蹲下来,捡起了一个粉红色的塑料发卡,果然是她啊! 昨天晚上许秋阳就在想,到底是谁跟她那么大仇,要用这种法子来害她,想来想去,这儿唯一跟她结过仇的也就是严爱花了,那人怨自己抢了她念广播的工作,最近每次见到没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 真是的,许秋阳冷笑,自己还没跟她计较抄袭的事呢,她居然还怨上自己了,可见这是多没有自知之明,自己凭本事得到的位置,难道还能让给你不成? 这个发卡严爱花经常别在头发上,还曾经跟别人炫耀过,这是她某个亲戚从省城带回来的,可值钱了,别人想借来看一下都不肯的。 这次肯定是做坏事的时候慌慌张张,不小心掉在这儿的,按她的性子,待会起床之后发现不见了发卡,肯定会回来找。 许秋阳双手一用力,把发卡从中折断,随手抛在地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别人若是对不起她,她也是要报仇的。 许秋阳回宿舍去拿了手套和镰刀,她知道这附近不远处就有一棵漆树,平时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儿碰不得,等闲不会去靠近,不过严爱花那种五谷不分的城里大小姐,能认得才怪呢! 小心翼翼地砍了一把漆树的树枝,为了以防万一,还把有辨识性的树叶全都削去了,只剩下一把光秃秃的枝干,再找一根草藤规规矩矩地绑好,放在严爱花去找发卡的必经之路上。 别人她不知道,但就凭严爱花这种喜欢偷奸耍滑的性子,看见路上一捆无主的树枝,肯定是要据为己有的,能顶她两天要上交的柴禾量了呢! 许秋阳做完这一切,去河边把手套也洗了,身心舒爽地回到宿舍,别人才陆续开始起床,严爱花果然在找发卡:“我的发卡呢,你们谁拿了我的发卡了?” 许秋阳接口:“你说话也先过过脑子,哪能一开口就说我别人拿了呢,就不能是你自己掉的?” 这话一出,别人也回过味来,纷纷抗议:“就是,谁拿你东西了,没有证据就不要胡乱冤枉人!” 严爱花上上下下打量了许秋阳一番,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她怎么还是好好儿的,一点事都没有? 她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昨天下午趁宿舍里没人的时候,她把漆树的树枝扔在许秋阳的被窝了揉了一通,然后怕被人发现,慌慌张张地抱着揉过的树枝扔到了宿舍后面,可能就是当时跑得太过慌张了,把发卡也掉在了那儿。 顾不上疑惑许秋阳为什么没事了,严爱花匆匆跑了出去,先找到发卡再说。 结果发卡是找到了,可是断成了两节,严爱花心疼得要命,当然把账又记在了许秋阳的头上,要不是因为她,发卡又怎么会掉呢? 第36节 一边往回走,一边恨恨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发泄,突然发现了路边捆绑得整整齐齐的一捆树枝。 严爱花往四下看了一下,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树枝绑得这么整齐,肯定是别人从山上砍回来准备交给厨房的,她才不管那么多呢,谁叫那人到处乱扔,反正见者有份,她赶紧把柴禾抱了起来,准备马上交到厨房去过称。 这么一大抱树枝,她得两只手都撑开才抱得住,恐怕能抵得上两三天的量了吧,严爱花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加快了脚步往回走,这一早上虽然损失了一个发卡,但好歹还算得到了一点补偿。 许秋阳跟杨雪珍和邓淑美一起在饭堂吃早饭,罗建刚单手拄着跟棍子一瘸一拐地也过来了,把手里的粥碗放下,不满地说:“明知道我脚受伤了,也不知道过来帮帮我。” 许秋阳惊讶地问:“怎么你宿舍的人都不帮你打早饭?他们怎么这么自私啊!那你中午别出来了,我打了饭给你端过去啊!” “好啊!”罗建刚总算是满意了,低下头把自己粥里的菜全都挑出来,放到许秋阳的碗里去。 杨雪珍侧着脸,伸出手挡在嘴唇上,悄悄地问许秋阳:“他这脚是怎么回事?” 许秋阳暗笑一声,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忽然听到一连串的惨叫声,严爱花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喊着:“救命啊,快救救我!” ☆、第43章 识字竞赛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看去, 只见她脸上、手上、胳膊上都红肿了一大片, 还不停地抓挠着, 指甲抓过的地方, 很快就肿起一道道颜色更深的红印子,横七竖八地看着极为可怕。 “好痒啊, 痒死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快救救我啊!”严爱花跳着脚说。 “她这是怎么了?”杨雪珍奇怪地问。 许秋阳心中暗笑,面上却不露声色:“谁知道啊!” 别人也都闹不明白严爱花她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看她那痒得受不住的模样确实挺难过的,有人建议用水冲一冲,于是从厨房里舀了一瓢冷水出来, 泼到她的身上。 可以一瓢冷水能管什么用,严爱花刚刚感到清凉了一些, 马上又被更强烈的痒意所覆盖:“水, 我要水,更多的水!”说着往厨房里冲过去。 “厨房里能有多少水啊,去外边, 河里去。” 严爱花一转头猛冲了出去, 一大群好事者也跟着出了饭堂,杨雪珍也想去看热闹:“秋阳,咱们也看看去。” 邓淑美和罗建刚的脸上也是又兴奋又好奇,像八百年没看过热闹似的。 许秋阳只好充当人形拐杖,扶着罗建刚跟她们两个一起出去了。 刚走到河边, 就听见“咚”的一声,严爱花在河边洗着还不过瘾,干脆整个人都跳到河里去了,把全身都浸在水中,还不停地往脸上泼水,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喂,严爱花,你干嘛了弄成这样?”岸上有人问。 “我也不知道,就抱了捆树枝,转眼就变成这样了。”那树枝还没来得及交上去呢,严爱花带着哭腔说。 “该不会是碰了漆树吧!” “肯定是碰了漆树了。”杨雪珍下结论说。 “好端端的大早上她干嘛要去碰漆树啊!”邓淑美奇怪地说。 许秋阳原本还竭力忍着,实在是忍不住了,笑了出来,看着严爱花的狼狈样,越笑就越是大声。 杨雪珍着急地扯了扯她的衣服:“你好歹忍着点儿啊!”要知道她对象还在边上呢,表现得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吗? “干嘛呀,她这是活该!”许秋阳不高兴地说,她真是活该,要不是自己警觉,今天这个受了大罪的人就是自己了!这同情心就算是拿来喂狗吃了也不能给她严爱花。 许秋阳挑衅似地看了一眼罗建刚:“我就笑她了,怎么的吧!” 罗建刚一拍双掌:“笑得好啊,这种人就该让她受点罪。”之前抄袭的那一遭,他还觉得太过轻易就饶过她了呢! “这还差不多!”许秋阳得意地笑了。 罗建刚心跳加速,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就喜欢她这个得意的小性儿。 最后大伙都认定严爱花这是漆树过敏了,可还是想不明白她好端端的干嘛要去碰漆树,最后还是这段时间老跟严爱花在一起的朱秀禾,跑去白水村医务室那里找大夫拿来了药膏,给严爱花抹上了。 奇痒虽然是止住了,但身上脸上那些横七竖八的抓痕,却不是那么容易消得了的,严爱花顶着这张五颜六色的脸,心里再次狠狠地咒骂这许秋阳,肯定是她搞的鬼,一定是她识破了自己的计划,自己没有出事,却反而设计了自己! 中午吃饭的时候,严爱花再一次气势汹汹地冲进饭堂,直接站在许秋阳的面前,用力一拍桌子:“那漆树是不是你搞的鬼?” 许秋阳一脸茫然:“什么漆树呀?” “就是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漆树?” “你自己好死不死去碰漆树,弄成了这个样子,关我什么事啊!” “那不然你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还一大早就起来洗了被褥?”严爱花红着眼睛指着许秋阳说。 许秋阳失笑:“那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呢?还有,我自己的被褥,什么时候洗还要征求你的同意吗?我见今天天气好就洗了,有问题吗?” “你,你就是故意的,弄一捆漆树在路上,骗我去捡。” 许秋阳更好笑了:“你说话动动脑子好不好,我是傻了吗好端端去弄一捆漆树枝,还扔在地上?就算我真扔了,也只有眼瞎的人才会去捡好不好!” 看着严爱花一脸不服还想要继续再分辨的模样,许秋阳突然就有些厌烦了,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还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来,在严爱花的耳旁低声说:“你是不是还想要跟我一起到站长面前去对质啊,就说你是怎么把漆树放进我的被窝里,又怎么样贪小便宜想把别人砍回来的柴据为己有的?” 严爱花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是你,果然是你。” 许秋阳一脸坦然地看着她:“你究竟想怎么样?” 严爱花当然不敢怎么样,她只能色厉内荏地留下一句话:“许秋阳,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然后就灰溜溜地离开。 许秋阳不在意地笑了笑,坐下来继续吃饭,杨雪珍好奇地问:“你刚刚跟她说什么了啊,她怎么这个样子?” 许秋阳摇摇头:“没什么,她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对了,早上出了她那事,我都忘记问你了,罗建刚那脚是怎么回事?” “就是走路不小心扭伤了呗!”许秋阳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他留些面子,就不把他的“英勇事迹”给说出来了。 “不会吧,走路怎么能扭成那样,得好长时间不能好好走路了吧!” “呵呵,大概就是倒霉吧!” “那也真是挺倒霉的。” 倒霉的罗建刚此刻正舒服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想着事情。 他受伤不能去上工的事情已经跟站长报备过了,站长本来答应让他请一个月的假回去好好休息,但他却以不能耽误了同志们的文化学习为理由,主动要求留在工地,继续当他的识字课老师。 当识字课老师好啊,不但可以享受到被人崇拜的成就感,更重要的是他得留在工地,才能天天见得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啊! 不过他这一闲下来,脑子里的想头就多了起来,居然又被他琢磨出了一个讨好姑娘的好主意,话说他第一次跟许秋阳她们去县城买东西的时候,不是买了一双回力球鞋嘛。 当时他会买下那双鞋,纯属是脑子一热,生怕那时候不买到后面想要的时候就买不着了,他那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想给许秋阳买双鞋子。 可是买了下来之后,之前是没敢送出去,现在两个人好不容易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他还是没找着理由送给她,总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拿着一双鞋子出来:“喏,给你买的。”这样吧! 而且他也没有把握,他送出去了许秋阳究竟会不会收,要知道他以前给她一盒蛤蜊油,她发了工钱之后都死活要买一盒还给他呢! 万一这次她收了这鞋子,结果却又要攒好几个月的工钱,再给他还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那他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说起来自从谈了对象之后,罗建刚暗自感叹,自己考虑问题都周全了许多,一份好的爱情果然是能让人成长的啊! 罗建刚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连忙从床上起来,单脚跳到行李架旁,从自己的箱子里找出了那双连盒子一起包装得好好的回力球鞋,胡乱找了件衣服裹着,夹在腋下,拿起充当拐杖的棍子,一瘸一拐地出门去找彭站长。 彭站长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哟,小罗同志,不躺着好好养你的脚腕子,来我这串什么门子啊?” 罗建刚认真地说:“站长,我今天是有正事来找您的。” “哦?你说。” “站长您看,我们这个识字班开课也有好几个月了吧!” “嗯,你小子干得不错。”刚开始的时候彭站长还真没预料到能有今天这样的成果。 “当时您说,三个月以后要考考大伙儿的识字成果的,这后来也不是没考么?” 彭站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时也就吓唬吓唬你们嘛!”后来见学习的氛围那么好,自然也就顾不上了。 “可是我觉得这个考试还是有必要的,不但可以检验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习成果,还可以推进争先恐后的学习风气,对我们今后学习工作的开展也是有很大好处的啊!”罗建刚说。 彭站长颔首:“不错,说得有道理,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是挺有想头的嘛,那这样,这个考试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回去好好想想,用什么方式、怎样考,拟个章程出来给我看看。” 罗建刚兴奋地点头:“没问题,这事儿就交给我吧!”罗建刚说着把夹在腋下的盒子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站长,为了咱们这次的考试能取得更好的效果,我个人愿意贡献出回力牌白球鞋一双,作为这次考试第一名的奖励。” 彭站长打开盒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还来真的啊,这鞋子不容易买到吧!” “还行吧,刚好百货公司有熟人。” “挺贵的吧,就这么白送出去你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鞋子这东西只有合脚的才能穿,不合脚再贵再好都没用,反正我们家也没人合适,刚好拿出来当奖品还不会浪费了呢!”罗建刚故作大方地说。 彭站长的心思有点儿蠢蠢欲动,家里的女儿十六岁,正是爱美的年纪,天天念叨着想要一双这样的鞋子,他也不是不舍得钱,可有钱也要能买到才行啊! “那个,小罗啊,你这鞋子花了多少钱,要不让给我吧,我把钱和工业券还你,这比赛第一名,我再另外准备奖品就行了。” “那可不行!”罗建刚一把将桌上的盒子抢了回来,牢牢地抱在怀里,“我这鞋子就是要用来当奖品的。” “你看看你这死脑筋!”彭站长不满地说,“当奖品用什么不行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你也说鞋子要合脚才能穿,你这鞋子那么小,一看就是小姑娘穿的,万一第一名是个大老爷们,那也不一样没用嘛!好歹让给我还能落声好呢!” “不行就是不行!”罗建刚坚决地说。 “我说你怎么回事?就这么见不得我好?”站长也生气了,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嘛! “对不起啊,站长,我不是故意针对您的,我这是,我这是……”罗建刚挠着后脑勺,有点儿说不出口。 “是什么呀?罗建刚,你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个考试就别办了!”彭站长冷冷地说。 “实话告诉您吧,这鞋子我是按照许秋阳的尺码买的,就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把鞋子送给她。”罗建刚难为情地说。 彭站长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罗建刚啊罗建刚,你叫我怎么说你,你们小情侣秀个恩爱,把全站人都给忽悠进去了啊,你想送鞋子,自己私底下悄悄儿送就是了,你这样搞,就不怕奖品被别人得去了?” 罗建刚一脸自豪:“不怕,第一名肯定得是她,她的文化程度虽然不高,可要说起知识水平,那在咱们站里,称了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彭站长无语地看着他:“你就得意吧!”对这场结果毫无悬念的考试一点期待都没有了,可就是忍不住再想刺刺罗建刚,“我说,考试可不能只评出一个第一名吧,那第二名、第三名的奖品呢?” 罗建刚厚脸皮地说:“这考试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已经私人出了第一名的奖品了,您还好意思第二名、第三名也让我出?当然是得站里掏腰包了?” “既然这样,那这个第一名你也别出了,统一站里安排吧,免得奖品之间价值相差太大,你也知道的,站里没什么钱,太贵的奖品买不起,太便宜的跟你这鞋子比起来也丢分子,干脆就全都不要那么好的。” “别别别!”罗建刚忙道,“站长您别这样,奖品我出,我出还不行嘛!” “那你打算出什么啊?” “那我得想想,您看我这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什么来了啊!” “行,你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过来吧!” 罗建刚回去想了想,决定还是得回家一趟,家里他爸妈和他姐的单位经常搞这样那样的活动,各种奖品纪念品一大堆,他随便拿几样来充数就好了。 第37节 刚好这天给站里送补给物资的小卡车过来之后,站长发现他们正在施工的一个地方积水太多,便安排卡车再跑一趟,到县城里拉一台抽水机进来用。 罗建刚便搭乘这趟顺风车回了一趟家,刚好是上班时间,家里没人在,也省得他们看了他这个模样东问西问的。 他家里有个柜子,专门用来存放从单位里带回来,暂时又用不上的各种纪念品,罗建刚从里面挑了两件雨衣和三支普通的钢笔,作为二等奖和三等奖的奖品,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回去以后,写好了整个活动的计划,连同奖品一起拿去给了彭站长过目,彭站长看了之后觉得还算满意,于是,饭堂门口的公告栏里,白龙湾水电站第一届识字班第一次知识竞赛的开办通知就贴出来了。 公告栏前很快就集中了一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最让大伙儿兴奋的,是最后的那一行字,“获奖者将得到丰厚的礼品奖励”,对于这丰厚的奖品,大伙儿可真是充满了兴趣。 有好奇心强的马上就问罗建刚:“这知识竞赛,究竟是怎么个竞赛法啊?” 罗建刚神秘地笑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其实为了这事他也很是费了点心思的,一开始想得很简单,像考试那样每人发一张卷子,做完了交上去评分,按照分数排出一二三等奖就可以了。 可是这个方案一提交上去彭站长就泼了他的冷水,卷子,哪来的卷子?你去找人印还是自己一张一张抄出来? 就算卷子有了,笔呢?这么多人,每人一支笔那可是个大数目,上哪儿弄? 就算卷子和笔都解决了吧,你上哪儿找那么大的地方给他们考试去?在饭堂里乱糟糟的环境,怎么维持纪律,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互相抄别人的? 这么一说,罗建刚也觉得这事有点难办,想一想干脆就分几步走吧,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时间多得是。 当天晚上第一场比赛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这是初选,每个人来到考官,也就是罗建刚和廖志涛的面前,抽取一份报纸上的文章,能一字不差流利地念出来的就算过关,如果有错字漏字或者念起来磕磕绊绊的,那就淘汰。 这一场比赛足足进行了三个晚上才算完成了,最后几乎淘汰了一大半的人,看来这些人平时看起来挺认真,好像学得也挺好的,可真的一考起来,原来也还只是半桶水的水平啊! 这场比赛完成之后,罗建刚特地找了许秋阳说话:“接下来的比赛你可一定要用心啊,一定要拿第一名,知道不?” “那也不能说想拿第一就拿第一的吧,万一有别人比我更厉害呢?” “不可能有人比你更厉害,你就是必须得拿第一。”罗建刚斩钉截铁地说。 许秋阳对他着坚决的态度有点摸不着头脑,开玩笑地问:“该不会是如果我拿不到第一,你就不跟我好了吧?” 罗建刚却真的恼了:“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万一拿不到第一,那奖品就得不到了。” 看见他急得都一头汗了,许秋阳也不忍心再逗他:“好啦,我会努力的。”看看他还不太满意的表情,加重了语气,“我一定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争取得到第一名,行了吧?” 罗建刚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要不我把题目先给你说说吧,这样更有把握一些。” “千万别。”许秋阳板着脸,“你要是真拿来,那就太看不起我了,难道你觉得我不能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拿到这个奖励?” “能,我当然相信你能。” “那好,你等着吧,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个奖品,到时候拿到了我就送给你,啊!”许秋阳轻轻拍了拍他涨得有些微红的脸,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他像个小孩子了,越看越可爱,心软软的都快化了怎么办? 第二场考的是写字,第一场选上的人每十个人分成一组,一次一组人参加考试,十个人分别坐好,每人发一张纸一支笔,听写十组词语,全写对的就算过关,否则淘汰。 这一场还算快,一晚上就全考完了,又淘汰下去了好多人,这些人虽然能认字了,但要写出来还是很不容易的,有些甚至还是第一次拿笔,光顾着新奇了,考官在上边念了什么都没听见。 这一轮下来,剩下的就只有二十个人了,这二十个人当中,要选出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一共能有六个人得奖,差不多是三选一的比例,机会还是很大的,入选的人都非常高兴。 许秋阳也很高兴,因为跟她比较好的杨雪珍、邓淑美还有二师兄朱朝盛都入选了。 罗建刚决定这回要玩点热闹的,来个现场抢答。 二十个人分成两排坐在下面,他在黑板上写字,谁认识的就举手抢答,答对了加一分,最后按照得到分数的多少来排名。 一开始写出来的字比较简单,现场还真是挺热闹的,为了争是谁先举手还差点打起来了,有些人比较心急,黑板上的字才写了一半,就急着举手抢答,结果罗建刚写出来的,却是相同部首的另外一个字,惹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个不停。 慢慢地难度开始加大,罗建刚开始出一些不那么常见的字了,举手的人也越来越少,其中还有不少是县城来的本来就念过书的人。 到后来出现的都是生僻字的时候,每次都还能举手的,就只剩下许秋阳一个人了,记分牌上每个人名字下面的“正”字,从原来的平分秋色,到后来许秋阳名字下面的比划越来越多,隐隐有了一枝独秀的趋势。 这次罗建刚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犇”字,许秋阳自然是认得的,她刚想举手,可是看一看周围静默无声的伙伴们,又有点儿迟疑起来,这样出风头究竟好不好啊? ☆、第44章 奖品 可是看见黑板旁罗建刚期待的眼神, 许秋阳迟疑的心又坚定了起来, 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她还要赢得一等奖的奖品当成礼物送给他呢! 这时候,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这不公平!” 随之有人附和:“就是,这些字明明都没教过, 谁能认识啊!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嘛!” 罗建刚张开双手往下压,让大伙儿安静下来:“静一静, 许秋阳同志已经举手了,咱们先来看看她认不认识这个字好不好?” 许秋阳站了起来:“这个字念ben,与奔跑的奔同音,是奔跑,急匆匆的意思。” 罗建刚大声说:“回答正确, 加一分。”亲手在黑板上她的名字下面加上“正”字的一笔。 有人惊叹,有人却闹了起来:“她是你对象, 谁知道你是不是事先把考题告诉她了, 大家都是一块儿学认字的,为什么别人都答不出来,就只有她答得出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罗建刚坦然地说, 反正考题他是真的没泄露过, 一点儿都不会感觉到心虚,“那么你们知道究竟为什么你们都答不出来只有她答得出来吗?” “我问问你们,咱们饭堂隔壁有个文体活动室,你们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就是打乒乓球的嘛!”有几个县城来的小伙子喜欢打乒乓球, 经常进去打,慢慢地其他人也有了兴趣,每天傍晚收工后总有些精力过分充沛的人会去里面消遣一番。 “那里除了乒乓球台,还有一个书架,那上面的书你们拿来看过吗?” “这个,还真没看过……”每天干活就够累了,收工后到天黑就那么短短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谁能想到要去看书啊! “不过我好像有好几回都看见许秋阳到那儿看书呢!” “真的?难道她认识的字都是在那儿学的?” 这时罗建刚又说话了:“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咱们的汉字有那么多,你们跟着我学,每天就学那么几个,能学得了多少?我只是领你们进门,真的要学精学好,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努力。” 罗建刚从黑板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巴掌大,有一寸多厚的绿皮本子:“这是什么知道吗?新华字典,不管是你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字,在这上面都能查到,你们平时如果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都可以从这上边学会。这本字典在文体活动室的书架上放了好几个月了,有谁看过没有?看过的给我举个手?”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许秋阳四下看看,有些迟疑地举起了手,确实,这本字典她是翻过不少次的。 喜欢看书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几乎可以说是到了无书不欢的程度,一天到晚不看看书,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似的。 自从发现文体活动室里有一个小书架之后,她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每天有空的时候总会进来翻一翻,随便看一看,可是这小书架里的书总是不更新换代,没多久就全都看过两三遍了。 实在无聊的时候,只好翻字典了,以前能看的书太多,字典就只是一个工具书,没事根本不会随便翻开,可如今实在书荒,再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翻开它的释义的时候,就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有时候会突然发现某些字除了常用的意思之外,还有一些你根本想不到的意义,真是有意思极了。 罗建刚满脸笑意地看着许秋阳,满意地说:“咱们全站这么多工人,就只有许秋阳同志一个人看过这本字典,你们说,她认得的字比你们都多,你们服气不服气?” 这回大伙儿都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服气!” 杨雪珍更是大声说:“没错,我们秋阳就该得第一!” 罗建刚简直笑开怀,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啊! 其实许秋阳挺不好意思的,感觉就像跟一群小学生一本正经地在比赛似的,太欺负人了有没有!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许秋阳得了第一,杨雪珍运气好,抢答的时候被她抢上了好多,最后得分统计出来,她得了二等奖,而邓淑美,虽然她比较害羞,抢答的时候也不够主动,但她平时学习还是很认真的,有些字别人都认不出来的时候她也认得,虽然举手慢了一些,但也回答了不少,最后得了个三等奖。 皆大欢喜。 接着就是最激动人心的颁奖环节了。 因为这个语焉不详的“丰厚”奖品,大伙儿讨论了好几天,为这个奖品究竟会是什么而争论不休,再加上知情的廖志涛时不时透露一点消息,说这次的奖品全都是市面上比较紧俏而又有用的东西,更是让人心里痒痒的,就算拿不到,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啊! 首先颁发的是三等奖,邓淑美脸红红地走了上去,知道今天要颁奖,彭站长难得没有回在县城的家,特地留了下来当颁奖嘉宾,他把奖品拿了出来:“三等奖是——钢笔一支!” 下面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虽然并不是这个时候最有名气的英雄牌钢笔,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钢笔也算是难得的稀罕物了,特别是能得奖的,都是热爱学习的人,能得到这样一个奖品当然高兴。 罗建刚是时时都注意着许秋阳的,只见她双眼放光,盯着站长手中的钢笔的样子,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不由觉得好笑。 许秋阳做梦都想要一支新钢笔,她现在的新工作也算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人了,可是却连一支好用点的钢笔都没有,用的还是廖志涛留给她的破钢笔。 那钢笔笔头都已经开叉了,写出来的字又丑又难看,更可恶的是还会漏墨水,有时候写着写着,一不小心,一大滴墨水就漏了下来,在纸面上留下一滴大大的墨点子,难看极了。 她向廖志涛申请过新钢笔,可廖志涛说,现在站里经费紧张,也没有这个预算,所以不能给她配新钢笔,让她将就着使用,还说什么之前他也是这样用的,干革命工作要有艰苦奋斗的精神。 许秋阳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也曾想过自己去买一支新的,可她好不容易才攒了十块钱,正准备找个机会带回去,让村支书帮她还给王木匠呢!想来想去还是没舍得买,准备再将就一段时间。 哼,不是说站里没钱嘛,怎么就有钱买这么好的奖品了?不行,回头得找小眼镜理论一下,不能因为她好说话就欺负她呀! 接下来是二等奖颁奖,杨雪珍欢天喜地地上去领回来了一件军绿色的雨衣,那雨衣宽大、厚实,额前还有一块透明的挡雨帘,既能挡雨又不遮挡视线,真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许秋阳懊恼得心都在滴血,刚才她干嘛不少举几次手,得个第二名就好了呢? 天知道一件雨衣对她来说有多有用。 她们这地方春夏两季多雨水,经常好好儿的一场暴雨说来就来,她们这些在野地里露天干活的,一不小心就被浇个透心凉。 这种暴雨也就算了,更多的时候是那种不大不小的雨丝,工地上工程的进度那都是有计划的,不能耽误,再说也不能让他们干吃饭闲着不干活啊,所以这种天气还是要去上工的。 雨虽然不大,半天下来,全身还是会湿透的。 这时候家里条件好的,可以买得起县城里百货商店出售的雨衣来穿,这东西可好了,又软又轻便,还一点儿也不透水,穿上干了半天活下来,里边的衣服还是干爽的。 条件差点的就穿蓑衣带斗笠,虽然笨重了些,但毕竟防雨效果还是不错的。 像是许秋阳这种穷人,那是连蓑衣也没有的,只能披块捡回来的塑料布,买嘛,还是那句话,不舍得,钱得留着还债呢。 于是总是劝慰自己说雨季很快就要过去了,再怎么也要熬过今年再说,而且她现在一天只要干半天活,还有半天可以躲在广播室里呢,能碰上多少次下雨呢? 话是这样劝自己了,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免费可以得到雨衣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错过了,还是很让人懊恼的啊! 杨雪珍是明白许秋阳的心思的,可是怎么办呢,这雨衣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啊,她真的喜欢得不得了啊:“秋阳,你别不高兴了,我把我的蓑衣给你用,最多,以后咱们换着穿吧,你穿一次我穿一次好不好?” 许秋阳笑了起来:“傻丫头,我才不惦记你的雨衣呢,我有蓑衣穿就好了呀!” “也是啊,二、三等奖的奖品都这么好,一等奖的奖品肯定更不得了呢,我们还是等着你的好东西吧!”杨雪珍期待地说。 罗建刚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也在暗想,待会她知道一等奖是白球鞋的时候,更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等许秋阳站了上去,彭站长拿出那双回力球鞋,大声宣布:“今天咱们一等奖的奖品是——回力牌白球鞋一双!” “哇——,啊——”下面响起了一连串的尖叫声,回力鞋啊,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回力鞋啊,居然能拿出来当奖品,咱们水电站也太大方了,这许秋阳也太幸运了。 杨雪珍叫得尤其大声,兴奋得脸都红了,激动地叫着许秋阳的名字,眼眶里渗出泪水,她是真心地为自己的好姐妹高兴着,秋阳这么好的姑娘,就是值得最好的奖品。 双手捧着一双回力球鞋,许秋阳却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奖品是很好没错,可却不是当下的她最需要的。 罗建刚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拿到奖品的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欣喜若狂,喜极而泣呢?几乎他认识的所有姑娘,都会为这样的一双球鞋而疯狂,为什么她拿到手里却可以这么淡定呢? 一直到颁奖会散场,许秋阳得到的球鞋都一直被人所津津乐道,每个人都怀着十分羡慕的心情谈论着这双球鞋,并深深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不努力一些,说不定只要努力一把,这双鞋就能属于自己了呢,毕竟这许秋阳以前也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农村丫头啊,大家一起读书认字,凭什么她就可以去广播室,可以得到白球鞋,而自己就不行呢? 于是,经过这次识字竞赛以后,白龙湾水电站基建工地上,学习之风大涨,文体活动室里每天傍晚都挤满了人,不是去打乒乓球的,而是抢着去翻字典的。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后来有一次许秋阳写了一篇歌颂这种学习气氛的广播稿,在工地上念了之后,彭站长觉得非常不错,于是上交了一份给供电局宣传部,供电局的领导对此大为赞赏,在全局的大会上点名表扬了彭站长,让彭站长乐呵了好一阵子,从此对罗建刚和许秋阳两名干将更是发自心底地喜欢了。 他决定了,就算是刘玉梅再怎么闹,他也不愿意把她儿子给送回去了。 第38节 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时散会之后,罗建刚实在忍不住喊住了许秋阳:“秋阳,这奖品你喜欢不?” “喜欢呀!”许秋阳笑着说,“跟咱们上次在百货商店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呢,我记得当时这鞋子可不好买吧!” 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想着,得到这次的奖品可以送给你的,可是这鞋子居然正好是我的鞋码,你应该是穿不了的,对了,不知道你姐合适不合适呢?” 罗建刚有点气闷:“不合适,我姐脚比你大,你自己得到的奖品,就自己穿呗,还送什么呀!” 许秋阳叹了口气:“这鞋子我穿是可惜了。” “怎么就可惜了?”罗建刚不高兴地问。 “我们天天在工地里干活,水里来泥里去的,这鞋子一穿就脏了,而且这种材质,要是泡了黄泥水,那颜色就渗进去了,洗都洗不干净,多可惜啊!要早知道奖品是这些东西,我当时少答几道题,拿个二等或者三等就好了,起码还是实用点儿的东西。” “平时上工穿不了,那就休假的时候穿呗,多好看的鞋子啊!”罗建刚闷闷地说,“你要是想要雨衣和钢笔,我送给你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平时对我就够好了,我怎么能老拿你的东西呢!没关系的啊,等我还完了债,以后想要什么就能买什么了。”许秋阳高兴地说,“其实能够得到这双鞋子,我还是很高兴的,别人肯定都羡慕死我了呢!” 罗建刚却兴奋不起来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好心却做了错事一样,心里头堵得难受。 许秋阳回到宿舍,杨雪珍就迫不及待地向她要鞋子:“再给我看看嘛好不好?” 许秋阳把盒子递过去:“天这么黑,你看得见吗?” “看不见摸摸也好啊!”杨雪珍羡慕地拿着鞋子,“哎,你绝不觉得这双鞋子有些眼熟啊,跟我们上次在百货商店试的那双一模一样啊!” 许秋阳不在意地笑了笑:“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款式,可不都长一样的嘛!” “不对啊,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奖品怎么会就刚刚好是你的鞋码呢?你的脚在我们姑娘当中也算小的,如果换了是别人,就算得奖了也没法穿啊!” 许秋阳脑子不笨,她只是一点儿也没往这方面想罢了,这一说起来也觉得有点儿奇怪:“你的意思是这双鞋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说不定就是上次罗建刚买的那一双呢,不是说这个鞋子特别难买吗?呀,不会吧,难道那个人从那时候开始就对你有意思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许秋阳一把将杨雪珍手里的鞋子抢了过来,抱在怀里,心里甜丝丝的。 “哎,真小气,就让我多看会儿吧!” 许秋阳不管她,抱着鞋子躺到了床上,想到之前罗建刚一再强调让她一定要得第一的情景,心里更像是喝了蜜一样。 然后突然想到刚才对他的抱怨,说什么第二、第三名的奖品更好,糟糕,他不会生气了吧?难怪最后他那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唉,明天得想法子去哄哄呢! 罗建刚翻来覆去睡不着,揪着睡在他旁边的陈二胖问:“你觉得今天晚上三样奖品,那个比较好?” 陈二胖快要睡着了,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说:“对我来说当然是球鞋好啊,我又不爱写字,雨衣我自己也有。” “那如果是对一个既没有雨衣,又爱写东西但是没有钢笔的人来说呢?”说出这话的时候,罗建刚这才发现自己所谓的爱是多么浅薄,他只知道跟她在一起很高兴,只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送给她,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她究竟缺少什么东西。 原来这些对他来说司空见惯的生活必需品,她却一直都不曾拥有过,难怪当时她会流露出这么羡慕的表情。 陈二胖打了个呵欠:“这还用说嘛,当然是要最需要的东西啦,球鞋这东西嘛,怎么说呢?为啥人人都喜欢,因为它时髦啊,好看啊,别人会羡慕啊,但没有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没有雨衣的话,下起雨来还真是要命的!” 罗建刚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真傻,我怎么就这么傻呢?”一心一意想送给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不是她最需要的。陈二胖才不管他又发什么疯呢,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罗建刚却一直都睡不着,他在思考一个什么才叫□□情的高深的问题,也许爱情这件事,并不仅仅是两个人互相喜欢,然后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那么简单,而是要落实到一点一滴,柴米油盐的生活中去,才是真正的在一起啊! 第二天早上,许秋阳特意起了个大早,高调地穿上了昨晚得奖的白球鞋,别的姑娘虽然羡慕,但也都是口服心服,反正换了自己也是无论如何肯定也得不了一等奖的,她这个奖拿得算是实至名归。 只有严爱花,她看许秋阳的时候,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她怎么说也是高中文化程度,居然输给了那几个小学文化水平甚至是没有上过学的人,连一个奖也没有拿到,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许秋阳看见严爱花背着双手,神色怪异地向她走来的时候就心生警惕,她还没忘记对方前些日子漆树过敏的时候说出来的狠话呢,这时候她脸上的过敏也还没完全好起来,本来就不太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个难看的瘢痕。 许秋阳相信,自己绝对是对方的眼中钉和心头刺,完全有可能一时冲动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来。 所以许秋阳一直紧紧地盯着严爱花,在她肩膀一动的时候,果断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对方朝她泼过来的黑色墨水,这人可真狠呀,这墨水如果真的被泼到了鞋子上,那这白球鞋可就算是废了。 许秋阳是躲开了,可恰好站在她身后的刘凤琴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无端端地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裤子和鞋子上都被泼了一大滩乌黑的墨汁。 刘凤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马上就扑上去跟严爱花撕了起来:“你干嘛泼我?” 严爱花手里还拿着墨水瓶呢,撕打之下墨水撒得两人满头满脸都是,再用手一抹都成了黑脸猫:“我又不是泼你,谁叫你自己不长眼要站在她后面?” “用墨水泼人你还有理了?” “打起来了,快报告站长去!” “站长还没来呢,去找廖干部!” 许秋阳趁乱跑了出去,先去饭堂打了早饭,端去给罗建刚。 陈二胖刚扶着罗建刚去洗漱了回来,一低头就看见许秋阳穿着新鞋子的脚:“哟,新鞋啊,看起来挺合脚啊!” 许秋阳得意地抬起脚给他看:“是挺合脚的,就像是专门给我买的一样,建刚,对吧?你看我穿得好看不?” “你不是说上工穿着会弄脏吗?” “对呀,可现在不是还没去嘛,先穿起来过过瘾,待会再换下来。” “瞧把你给嘚瑟的。”罗建刚也被她这小模样给逗笑了。 ☆、第45章 坦承 “我昨晚仔细想想, 还是得了这个一等奖好啊, 那些雨衣啊、钢笔什么的, 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算什么呀, 我这球鞋才了不起呢, 别人想买都买不着, 而且你知道吗,这个长短刚刚好的,就好像是专门买给我的一样,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幸运?”许秋阳兴奋地跟罗建刚说。 首发哦亲 “对,你是咱们站里边最幸运的一个。”罗建刚也高兴得很,没想到这双鞋子能让她这么高兴。 “我觉得呀,我的运气已经好起来了, 以后也一定会继续好下去的, 这双鞋子啊, 就是我的幸运鞋!” “没错, 你往后一定都会好运的, 一辈子都会有好运气!” 许秋阳去上工没多久, 彭站长让人来找罗建刚, 让他马上跟运货车回去县城一趟,说是刘玉梅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受伤了的消息,然后亲自打了电话给彭站长,让罗建刚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 罗建刚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运货车回了县城, 货车司机好心,直接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刘玉梅今天没去上班,正板着一张脸坐在家里等着他呢。 罗建刚推门进来:“唷,妈您今天休息啊?” 刘玉梅冷笑:“怎么,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都不记得咱们家的大门往哪儿开了呢!” “那哪能呢,我忘了哪儿也不能忘记了回家啊!妈,其实我可想回来了,天天都想着您给我做的红烧排骨呢!” “说得好听,也不看看你都多久没回来过了?” “我这也是为了革命事业啊!妈我跟您说,我这些日子啊,可是办了一件大事呢!”罗建刚滔滔不绝地把他在水电站当老师,然后成功地举办了一场识字竞赛的事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遍。 刘玉梅原本板着的脸也被他说得松动起来,差点儿就忘记了正事:“行了行了,别说了,谁问你那些来着,我问你,你是不是谈对象了?而且为了那个姑娘连脚腕都扭伤了?” 罗建刚笑了起来:“这都谁跟您说的?这也太能编了,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那黄伯伯的女儿告诉您的,肯定是她,我那天去扭伤了脚去医院就见着她了。”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吧!” “当然不是啊,我谈对象了没错,我的脚扭伤了也没错,可这两者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我这脚是我去溜冰的时候扭伤的。” “你又去溜冰了?不是早告诉过你别去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这玩意儿危险,而且溜冰场里又杂又乱,什么人都有,万一惹上什么事咋办?以前待业在家里天天没事干我不好说你,现在都已经上班了,你怎么还去那些地方玩啊!”刘玉梅恨铁不成钢地说。 罗建刚耷拉着脸:“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爱管着我,我这辈子连点儿自由都没了。” 这句话听着不对味儿,刘玉梅问:“谁,除了我,还有谁爱管着你?” “许秋阳啊,我对象,不许我去溜冰就算了,平时还老爱说我,什么早上不许吃凉的东西啊,刚干完活一身大汗不可以用冷水冲澡啊,有时候我就不明白了,我这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出去,这怎么的又给自己找了个妈了呢?” 刘玉梅神色稍霁:“真的?她也是这么跟你说的?” “可不是嘛,可唠叨了。” “那她也是为你好,你这小子平时就大大咧咧的,要没个人管着,那还不反了天了,有人愿意管着你,这是好事。” 罗建刚腆着脸凑过去:“那您是不反对我找对象了?” “我干嘛要反对啊,我恨不得早点有人接手,我好甩开手过几天舒坦日子呢!” “妈,秋阳是个特别懂事的好姑娘,你和爸要是见了她,肯定会喜欢她的。” “那你就找个时间把她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吧!”刘玉梅没有说出来的是,昨天晚上她和罗建刚他爸吃完晚饭出去散步的时候,刚好遇见老战友和他女儿,大家聊了起来,他们才知道罗建刚有了对象的事。 昨晚上从那姓黄的小姑娘口中听起来,罗建刚这个对象实在是不怎么好,霸道任性不说,罗建刚为了她都扭伤脚了,她还不愿意让他回家,非要他跟她一起回水电站。 所以今天刘玉梅才会这么生气地非要罗建刚回家一趟不可,不过她这辈子啊,就是注定被这个儿子吃定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她多生气,只要儿子嬉皮笑脸地哄上一哄,那脸就再也板不起来了。 其实她也知道黄小姑娘对自己儿子的那点小心思,稍微扭曲一下事实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自己亲手养大的猪学会出去拱白菜了,这当妈的心里面总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一时有点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儿子这么说了一番,对那个叫做许秋阳的姑娘的观感也稍微好了一些,但到底能不能够接受,也还是要见了面才知道。 “我听说这姑娘家里是农村的,现在在水电站也不是正式工?” “没错。” “建刚啊,不是妈要反对你们,可是这谈对象嘛,也要考虑一下将来过日子的,你要想一下,万一她要是不能转正,那她就还是农村户口,往后你们要是结婚了,这生活压力可就大多了啊!” “妈您放心,她可有本事了,我刚跟您说的识字竞赛,得了第一名的就是她,还有她的文章也写得特别好,连站长都很欣赏她呢,特地把她调到了广播室,专门负责咱们水电站的广播工作。” “真的?那这姑娘也挺上进的啊!”听到这话,刘玉梅心里又增添了新的担忧,看起来这姑娘也是个会为自己的前程算计的人,这是好事,可如果这算盘打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那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刘玉梅觉得,这姑娘会不会是为了转正才搭上自己儿子的啊,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一句话,安排一个农村姑娘的工作完全不成问题。 可这话不能直说,免得惹毛了罗建刚,刘玉梅小心地试探着说:“那要不我让你爸去跟供电局长说说,直接让她转正吧,也免得以后你们麻烦。” “您可千万别去。”罗建刚急忙说,“她这人脾气有点轴,如果知道这转正是我帮她走后门走来的,说不定还不乐意呢!反正她能转正,这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的事,您就别去节外生枝了。” “真的?”刘玉梅狐疑地问。 “可不是嘛,我当初给了她一瓶蛤蜊油,她发了工资非要还给我不可,搞得我现在都还不敢随便给她送东西呢!还有啊,之前她写了一篇广播稿,写得特别好,我姐拿去给她领导看了,他们领导还说想要把她调到县广播站里工作呢,她都没答应。” 刘玉梅惊讶地点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个品行正直的好青年啊!” “好啊,罗建刚,原来你那小女朋友就是上次写那篇广播稿的人啊,你瞒我瞒得好苦!”原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罗素芬下班回来了,刚好听到罗建刚方才说的那一番话。 “素芬,你也知道这件事?” “对呀,就是上次那个勇于跟封建包办婚姻作斗争的小姑娘的事迹,咦,该不是你那小女朋友就是这件事里面的女主角吧?”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不瞒着了,就是她,反正我这辈子就喜欢她了,就算你们嫌弃她的家庭环境太过复杂,那我也要定她了,顶多我们俩搬到外边过我们的小日子,不回来碍着你们的眼。” “说什么混账话呢,我说了嫌弃了吗?”刘玉梅是知道罗素芬说的这件事的,当时她还觉得那小姑娘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对待,将心比心,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那还不得心疼死啊! “唉,说起来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的,建刚啊,这个星期天,你就带她回来吧,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哎呀,咱妈好偏心啊,这媳妇儿还没过门呢,就上赶着对人家好了。”罗素芬故意撒娇说。 刘玉梅作势打了她一下:“胡说,我哪儿偏心了?就你那习孟,每次过来不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又吃又拿地我说什么了?” 罗素芬有点脸红:“他家里条件确实是差了一些,我让他带点好吃的回去给弟弟妹妹吃,也是应该的嘛!” 第39节 文习孟是村里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出身,大学毕业回来以后分配在了县税务局工作,也算是跃上了龙门的鲤鱼吧!他混出头以后也没有忘本,把家里身体不好的父母都接到了身边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也接出来了,在县城接受教育。 一大家子人都靠他一个人的收入和口粮过活,日子确实过得艰难了些。 刘玉梅叹了口气:“唉,我们也不指望你能找到多好的人家了,只要你自己喜欢,他又是真心真意对你好的,那就行了,爸爸妈妈也还能再帮你们几年,以后等他弟弟妹妹都长大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说起来,刘玉梅夫妇也算是足够通情达理的了。 罗素芬抱着刘玉梅的手臂趴在她的肩头,感性地说:“妈,我就知道你们对我最好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姐,你真的喜欢那个叫做文习孟的男人啊!”罗建刚问。 罗素芬看着他:“我知道,你们不就是觉得他有点小家子气嘛,说真的,一个大男人,谁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大方一些啊,可他家里真的有困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反倒觉得,这样的男人,更加能够忍辱负重,正是因为他这种坚韧不拔的性格,才能让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起共同努力,将来的日子一定能够越来越好的。” 其实罗建刚并不仅仅是觉得他那个人有点小气而已,而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不太好,可是真要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恋爱中的人都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了,这一点他自己也深有体会,现在如果有人跟他说许秋阳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话,他不但完全听不进去,还会觉得对方是见不得他好。 所以他现在也没法劝罗素芬什么,只希望她将来冷静下来之后能够看得清楚些了。 罗素芬还再继续说:“其实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也是一样的吧,如果她不是有这样勇于跟命运抗争的精神,不是在人生谷底的时候还是这么积极乐观向上,你会喜欢上她吗?你会嫌弃她家里的情况,怕他们以后会拖累你们的生活吗?” “不会。”罗建刚说,“我只会更心疼她,想要更努力地给她更好的生活。” “所以,我也是一样的啊!”罗素芬悠悠地说。 儿子难得回一趟家,刘玉梅使出浑身解数,给他做了许多好吃的,恨不得像喂猪似的全都给塞到他的肚子里,吃得罗建刚捂着肚子直叫唤要撑死了。 晚上罗素芬帮弟弟搽药油,罗建刚一边享受人家的服务一边不住嘴地嫌弃着:“你究竟有没有吃饭啊,你这是在给我挠痒痒呢,能不能用点力。” 家里虽然舒服,可终究还是比不上在工地里好啊,那儿有许秋阳天天给他揉脚腕,别看她十根手指头细细的,可特别有劲儿,力道不大不小刚好合适,手势又好,每次都舒服得他不想动弹,真希望这脚永远都不要好起来了。 罗素芬被他嫌弃得火大,不耐烦地把他的脚一甩:“我不干了,谁稀罕揉你的臭脚丫子呀!” “姐,别呀,我错了还不行吗!”罗建刚可怜巴巴地讨饶。 罗素芬才不管他,闻一闻自己的手掌:“臭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匆匆忙忙地进去洗手。 在一旁看电视的罗志强同志一撸袖子:“我来。” 走过来捏起从医院里开来的药油瓶子看一下,嫌弃地扔一边了:“给你拿点好东西。”说完进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药酒出来,“用这个揉,保管你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罗志强的私人珍藏果然不一样,气味辛辣,抹在脚上还没开始揉呢,就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再加上罗志强当过兵的人,手劲跟一般人当然不一样,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些,也完全是威风不减当年啊,把罗建刚给揉捏得鬼哭狼嚎的。 刘玉梅赶紧去关门:“被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咱们家在私设公堂呢!” 罗建刚被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疼是疼,可效果还是杠杠的,现在只觉得脚腕子轻松了很多,已经勉强能站一会儿也不觉得怎么疼了。 罗志强找了个小瓶子,珍惜地把大瓶子里的药酒分了一些给他:“这些拿回去,每天早晚各搓一次,很快就能好了,你原来用的那什么东西,要是早点回来,也不至于折腾那么久还好不了。” 刘玉梅听了忙说:“急什么回去啊,在家里踏踏实实把脚伤养好了再回去!” “不行啊,妈,我还得回去上课呢,我已经跟我们站的货车司机说好了,他明天去送货的时候顺便来拉上我。” “这么急?” “是啊,你们不是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有责任感,我既然当了这老师,当然就要尽到当老师的责任,怎么能丢下全站的工友,自己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休息呢!” 罗志强也说:“孩子有上进心是好事,你就不要慈母多败儿了,让他去吧!” 刘玉梅就算心里又再多的舍不得,也不好再当着正直的罗志强同志面前拖后腿了,只好唠叨着说:“那你去了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那边生活不方便,你看看缺点什么,都从家里拿去。” 罗建刚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到了放纪念品的那个柜子前面,弯下腰翻了一下:“咦,我记得这里面还有一件雨衣的啊,怎么不见了?” 上次他回家拿东西的时候,这儿有三件雨衣,他只拿了两件,应该还有一件剩下来才对。 “哦,前两天我朋友过来玩,走的时候刚好下雨,我就给她穿走了,怎么,你要雨衣干嘛?”罗素芬不在意地说。 “我们工地经常下雨的时候也要干活,穿着雨衣比较方便。” “你不是有雨衣吗,我记得上次帮你整理行李的时候,给你带了一件去了。”刘玉梅说。 “我是有,可是秋阳没有,我想找一件给她。” 刘玉梅马上站了起来:“你这孩子,她没有雨衣你怎么也不早说,前些日子总下雨,要淋出病来可怎么好。”赶紧去帮忙找。 罗建刚有点惭愧地笑了笑:“我没留意。”平时她跟很多其它农村人一样,弄块塑料布披在身上,一样嘻嘻哈哈地干活,主要是她的态度太过自然了,让他居然觉察不到有什么不妥的。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刘玉梅叹了口气,“下次休息带她过来家里,让你姐好好跟她说说话,看看姑娘家平时还缺些什么,不然就你这个粗枝大叶的性子,人家不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好啊,谢谢妈。”罗建刚亲昵地说。 刘玉梅也是很无奈啊,谁叫自己儿子喜欢人家呢,自从知道许秋阳的经历以后,她也是挺心疼那孩子的,只是再怎么说也是出身农村,平时在生活习惯方面恐怕没那么讲究,以后的相处也是一件难事,唉! 最后刘玉梅找出了一件她自己的白色碎花雨衣,平时也没怎么穿过,反正上班就是两步路的事,撑把雨伞就足够了,便把这件雨衣叠好交给罗建刚:“你拿去给她吧,我也用不上。” 罗建刚一点儿也不客气:“谢谢妈。” 刘玉梅一边走回客厅一边摇头叹气:“你们看看,生儿子吧?生个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有用。” 第二天罗建刚回到工地,这才知道他只不过才离开了一天,站里又出了件大事。 说是昨天晚上他们男人这边,有一间宿舍正要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进来,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裳说好热好热,一边有随便拉着个男人吵着要跟他睡觉。 当时他们就觉得这人不对劲,看样子肯定是被人下药了,刚好有个人正在洗脚,当下想也不想就直接把一盆洗脚水兜头浇下,那女人才安静了下来,他们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严爱花。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严爱花送去了白水村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看了以后说,大概是误食了母猪催|情剂,这种事情在乡下不算罕见,一年都见得到一两回,不过大多数会误食的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像这种年轻的大姑娘,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严爱花在回来的路上,一路都在大声叫嚷,说是许秋阳害的她。 廖志涛觉得事关重大,赶紧拨了个电话找到彭站长,在彭站长的指示下,对全体宿舍都进行了一次搜查。 这件事发生在水电站里,绝对不会是一起普通的误食事件,因为他们这儿根本就没有需要用到这种东西的地方,肯定是有心人特地从外面带进来,专门用来害人的。 虽然严爱花一直言之凿凿,控诉是许秋阳害的她,但根本没人相信,要害人也得有个理由的,人家许秋阳如今是爱□□业双丰收,好端端地害你一个事事不如意的严爱花干什么? 她现在这个头发散成一缕一缕,湿哒哒脏兮兮的模样,别人也就只当她是疯言疯语,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可搜查的结果却有点出人意料之外,竟然在许秋阳的行李架上发现了一包用了一半的母猪催|情剂。 看着摆在眼前的这包东西,廖志涛头疼得要命:“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雪珍抢先说:“不可能,咱们秋阳肯定是不会做这种害人的事的,这里边一定有鬼,说不定就是那严爱花的苦肉计。” 这话说出来也是没人信的,就算想要陷害人,再傻也不会傻到拿自己来做饵,且不说吃这药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这万一要是撞上了心怀不轨的,说不定连自身的清白都没了。 许秋阳镇定地站了出来:“这不是我的,至于怎么会到了我这里,我也不知道,请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过了真正的害群之马。” ☆、第46章 害人害己 由于许秋阳是第一重要嫌疑人, 廖志涛没有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顶着杨雪珍谴责的目光, 把许秋阳暂时关到了仓库里。 “许秋阳同志啊,我真的不是故意针对你, 只是站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 我也要给同志们一个交待, 今晚就先委屈你了,其实我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我们一定会尽快查明真相, 还你一个清白的。” 许秋阳淡淡笑了笑:“没关系,我能够理解的。”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廖志涛满心内疚地在仓库大门上落了锁。 门外杨雪珍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好你个小眼镜,我可算是看清楚你了, 以后别再找我说话了, 我不会再理你的了!” 廖志涛急得一头汗:“雪珍你别这样, 我也不想的, 实在是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分明就是严爱花那女人搞的鬼, 你们怎么不关她?滚开,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 廖志涛眼睁睁地看着她气呼呼地走掉,心里也在骂严爱花,这些日子都闹出多少事儿来了,早上还跟人打架呢,晚上又吃药, 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罗建刚回到工地的时候,许秋阳还被关在仓库里等着调查结果。 杨雪珍一早已经给她送过早饭了,她这一晚上过得也不算辛苦,反正天气热了,随便找个地方靠靠一个晚上也就过去了,廖志涛心怀内疚,所以还特地给她送来了点燃的蚊香,她睡得还算安稳。 罗建刚看见仓库门口的大锁头,双目喷火,恨不得把廖志涛揪过来揍一顿:“你们调查清楚了吗?这事儿是她干的吗?怎么就把人锁上了呢?” 廖志涛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那,那药是,是从她那里搜出来的。” “搜出来又怎么样?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栽赃嫁祸吗?赶紧给我开门。” “可,可是站长说这件事性质比较恶劣,一定要调查出了结果才能……” “放屁!”罗建刚粗俗地骂了一句,用力踹了一脚仓库的大门,“你开不开?不开我就砸了,你去跟站长说,一切责任算我的!” 廖志涛只好去开了门。 门锁刚被打开,罗建刚就把门踢开冲了进去,一把抱住站在里面的许秋阳:“秋阳,你怎么样了?” 许秋阳一直表现得非常淡定,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的面,筑起来的心防就碎了个七零八落,满心的委屈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忍不住就搂着他大声地哭了起来:“罗建刚,我好害怕!” “都怪小眼镜不好,把你一个人关在这儿一个晚上,回头我去找他算账!不怕了啊,我在这儿呢,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罗建刚心疼地安慰她。 “不是的。”许秋阳哭着摇头,“不是关在这里的事,昨天晚上,我差点就喝下了那杯被下了药的水,如果真的喝了下去,那昨晚出事的就会是我了,我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好后怕!” 罗建刚捏紧她的双肩把她撑起来,双眼认真地看着她,带着一点危险的神色:“你是说,有人想要害你?” 许秋阳点点头:“我觉得是。” “那你昨晚怎么不跟他们说清楚?” “我本来也没想到的,后来睡不着,一点点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才发现里面的蹊跷,这才知道害怕。” “你别怕,我们这就去找站长,实在不行我去把派出所的同志也找来,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你放心,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说完罗建刚拉着许秋阳要出去,才迈出一步,突然“唉哟”一声,抱起了一只脚,“好疼。” 原来是刚才情况紧急,他压根儿就忘记了自己的脚还伤着了,竟然还是用这只脚给踹的门,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钻心的疼,这伤可能又加重了。 不过这点小伤跟心爱的姑娘差点被人害了,还要受冤枉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罗建刚咬着牙,硬撑着走了出去。 倒是许秋阳急忙扶住了他:“哎,你当心点儿。” “没事,我爸给了我非常管用的药酒,现在好多了,回头你再帮我多揉揉。”罗建刚在她耳边低声说,本来是这样紧张的气氛,无缘无故地被他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来到站长办公室,彭站长连忙迎了过来:“许秋阳你来了?刚想让人去叫你过来呢,昨天晚上委屈你了,我们已经去调查过了,这种母猪催|情药只有在县农资公司才能买到,他们那儿谁买了这个药都是有登记的,我们一查就查出来了,是严爱花她自己去买的这个药。”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可能吧,谁会这样去害自己啊!” “这人也太傻了吧,为了陷害许秋阳,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啊!” “说不定她就是疯魔了呢,你不知道吗,就为了广播和她上次漆树过敏的事,她天天都在背后骂许秋阳,今天早上还想用墨汁泼她的新鞋子呢,鬼迷心窍了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纷纷议论着。 许秋阳突然说:“站长,我觉得这件事还有些疑点。” “哦?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第40节 于是许秋阳就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两天她又来了月事,身体有点不舒服,刚好前些日子罗建刚回家去拿东西的时候顺便去拿了些红糖回来给她,她便泡了来喝,喝过以后小腹微微发热,果然是舒服了好些。 所以昨天晚上,她准备睡觉之前,又去泡了一杯红糖水,还没来得及喝呢,突然想起早上洗好晒出去的衣服还没有收回来,她怕晚上会下雨,所以就把装着红糖水的杯子放在了宿舍大家公用的桌子上,先出去收衣服了。 回来的时候又跟别人说了几句话,耽误了一点时间,等她把衣服叠好再回到桌子前的时候,发现刚才自己泡好的红糖水居然只剩下了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偷喝了。 许秋阳奇怪地端起杯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觉得那个味道似乎有点奇怪,而且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直接用她的杯子喝的,她觉得不太接受得了,虽然有点浪费,但也还是把剩下的半杯红糖水拿出去倒掉了。 随后她也没有想太多,把杯子洗干净放好就直接上床睡觉了。 谁知道刚睡下没多久,她们宿舍里的严爱花就突然发起疯来,一边撕扯这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疯狂地跑了出去,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跟上去的时候,她已经跑到男人那边的宿舍,闹出事来了。 当时许秋阳完全没把这件事跟她那杯红糖水联系起来,从她的行李架上搜到那包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糊里糊涂地就被关到了仓库里。 后来靠在仓库的墙边睡不着,细细地回想起来整件事,突然细思极恐,早上她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严爱花手里也拿着卫生纸匆匆忙忙地上厕所,她们平时除了来例假的时间,很少会使用卫生纸的,所以很有可能严爱花当天也是来了例假,然后在晚上偷喝了她的红糖水,所以才会出这样的事! 也就是说,这件事原本是针对她许秋阳的,如果当时,喝下红糖水的人是她,那最后出事的人也就是她了。 所以问题来了,如果给她下药的人真的是严爱花,那她怎么会那么傻把那杯红糖水自己给喝下去呢? “那会不会她自己也是来了例假,泡红糖水喝,然后一不小心跟你的那杯弄混了,所以喝错了呢?”有人提出这样一个疑问。 许秋阳想了想:“应该不会,我的杯子和她的杯子大小不一样,就算是晚上看不清,也没那么容易会弄错,而且当时我把杯子放下来的时候,桌子上并没有其他的杯子里有红糖水,弄错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说话声:“站长,严爱花来了。” 刚才彭站长调查到这药是严爱花买来的时候,就让人去叫她过来,不过她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身体虽然解了毒,但也受到很大的影响,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好不容易才被人搀着过来的。 一看到许秋阳,严爱花就忍不住颤抖地举起手指,指着许秋阳恶狠狠地骂起来:“就是她,就是她害我的,她害了我一次又一次还不够,这次还下了这么一个狠手,根本就是要赶尽杀绝啊!站长,您一定要狠狠地处罚她!” “住口!”罗建刚厉声喝斥,“你凭什么说是她害你的?” 听完刚才许秋阳所说,罗建刚的手心里都握出了一把汗,真的是好险啊,一不小心受害的就会是她了,想到这里,他对这个一次又一次害人不倦的严爱花更是厌恶到了极点,这种人的人生中除了害人和想害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了吗? 严爱花还理直气壮地说:“许秋阳明知道我今天来例假了,而且我从家里带来的红糖水也喝完了,她就故意冲了一杯加了药的红糖水放在那儿,故意让我去喝的,这要也是从她那里搜出来的,不是她还能有谁?” 听到这话,别人都不齿地笑了起来:“人家的红糖水是冲来给自己喝的,你自己偷喝了不说,还好意思说别人特地下药害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彭站长把那剩下的半包药和从农资公司抄来的购买记录扔在严爱花面前:“经过我们的调查,这包药是你从农资公司买来的,这个又怎么解释?” 严爱花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还可以被他们查到这个记录,事实上她也完全没有想到,她喝下去的会是自己亲手买的药,她是真的一直都真心以为是许秋阳在害她。 严爱花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尖声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在害我了,是朱秀禾!” 听到这话,连彭站长都笑了起来:“严爱花,你怎么像只疯狗似的,逮着谁咬谁呀,你要说是许秋阳想害你,那还能说是因为你们有过节,可这朱秀禾,那也太不靠谱了吧。” “朱秀禾是谁呀?”围观群众中有人问,直到别人把她叫来了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她呀!” 朱秀禾这姑娘实在是太不引人注目了,长相普通、穿着打扮普通,平时连话也不多说一句,组长安排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别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老实本分听话的农村姑娘,要说这么个姑娘会做出这么有心机的恶毒事,还真是没人会相信的。 严爱花指着朱秀禾说:“那个药就是她让我帮她买的,我一个城里长大的人,如果不是她让我帮忙,我怎么知道还有那种东西啊!我以为她买了是要拿回家里去用的,谁知道是用来害人的啊!” 朱秀禾一脸惊慌,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说话的声音也在发抖:“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我没有让她帮我买过东西,站长,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个时候周围的所有人,包括站长和围观群众,都觉得老实的朱秀禾不可能跟这件事扯上什么联系,有的人甚至说:“也不看看她自己平时什么嘴脸,她最看不起农村人了,怎么可能会帮朱秀禾买东西呢?” “就是,要说谎也找一个好点的借口啊,找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咬,摆明了就是欺负老实人啊!” 刚开始严爱花也是言之凿凿是许秋阳在害她,现在她买药的证据出来了,又马上改口说了朱秀禾,没有人认为她说的是真话,彭站长直接说:“不用再说了,严爱花意图用药害人,反而害了自己,证据确凿,咱们水电站不能留着这样的害群之马,我宣布,开除严爱花,请立刻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廖志涛,给上边打报告吧!” 廖志涛连忙应道:“好的,站长,我这就去。” 经过杨雪珍身边的时候,讨好地跟她笑了笑:“还好真相大白了,我就说咱们秋阳是清白的。” 换来杨雪珍一记大大的白眼:“哼,墙头草!” 廖志涛只好讪讪地走开。 严爱花扑上去抓住彭站长的裤腿大哭:“站长求求你,不能开除我啊,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彭站长不厌其烦,叫了两个大小伙子过来,把她给拖出去了:“你们看着她收拾东西出去,以后注意点,别让她又回到我们站里来,这种人发起疯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特别要注意一下,别让她把药下在咱们厨房的菜里了。” 站里许多小伙子原本都对这个娇娇弱弱的城里姑娘挺有好感的,但一次又一次事情的发生,让他们对她厌恶到了极点,简直不敢想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恶毒的女人,简直是把她扔出去都脏了自己的手。 那两个小伙子对站长说:“站长您放心吧,我们这就把她扔出去,保证以后再也踏不进咱们水电站一步。” 最后严爱花是一路惨叫着被拖出去的,最后也不知道她拖着这个虚脱的身体是怎么回的县城。 事情虽然解决了,许秋阳也算是有惊无险,可她的心里总是觉得莫名地不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们说那严爱花为什么谁都不提,偏偏就提朱秀禾的名字呢?” “她疯了呗,疯了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秋阳幸好你没事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怕怕的。” “可我还是觉得那个朱秀禾不太对劲啊,这事不解决了,我还是觉得心里不安乐。”许秋阳不安地说。 “哪里不对劲啊?”杨雪珍不明所以,在她看来,朱秀禾就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同一个宿舍里住了那么久,她几乎都没注意过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直觉吧!”许秋阳有点烦恼地说,她也觉得这样随便冤枉人是不好的,可就是心里不安啊! “这样啊!”杨雪珍咬着唇想了一下,“对了,她不是二师兄他们村的人嘛,淑美,你让二师兄回去帮忙打听一下,看看这个朱秀禾平时是个怎么样的人。” 邓淑美点头应了:“哎!”过了一会儿,才又后知后觉地问,“干嘛要我去说啊?” “因为你说的话二师兄比较上心啊!”杨雪珍笑嘻嘻地捏着她的小脸说。 “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都去上工吧!”廖志涛走出来拍了拍手说,“大家抓紧干活,别耽误了工程的进度!” 大伙儿便陆陆续续地散了,罗建刚走到许秋阳身边:“秋阳,到屋后面去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许秋阳有点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到了屋后没人的地方,罗建刚突然抱住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揽,双臂箍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胸膛里。 他的声音也变得暗哑起来:“秋阳,只要一想起来我昨晚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觉的时候,你却在这里被人冤枉,被关在仓库了受苦,我的心就疼得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以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也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都怪我,昨晚干嘛不及时赶回来呢!” 许秋阳被他搂得喘不过起来,好不容易挣扎着松动了一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傻子,就算你昨晚回来了,这事如果要发生的话还是避免不了的啊,怎么能怪你呢!何况我现在不是没出什么事嘛,我以后都会小心一点的,我想啊,咱们站里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严爱花了。” “不管怎么样,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罗建刚执拗地说。 “好,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许秋阳哄孩子似的柔声说,“你先放开我吧,别人看见了不好。” “对不起啊!”罗建刚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很想解释一下他真的不是趁机揩油啊,他就是情不自禁。 不过许秋阳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走吧,快去上工了,不然别人该有意见了。” “等一下。”罗建刚急着说,“这个星期天跟我回家一趟吧!” 许秋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带着疑问。 罗建刚有点脸红:“我昨天回去,都跟我爸妈说了,他们说想要见见你。” “嗯,好的。”自从见过罗素芬之后,许秋阳也觉得他们家的人应该都是挺好的,家庭关系融洽,过得也很幸福,才有可能培养出两个这么好的孩子来,所以她对他们家也是有点向往的,从小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啊,最渴盼的就是亲情了。 “你不用害怕,他们人都很好的。”她答应得那么爽快,罗建刚反而有点意外起来,连忙又解释了一句。 “知道了,我不怕的。”许秋阳微笑着说。 罗建刚欢喜极了,忍不住又握了她的手:“太好了,秋阳,谢谢你!” “傻瓜,这有什么可谢的呢!” 严爱花下药事件,在水电站忙碌单调的劳动、学习生活中,给大伙儿带来了好几天的茶余饭后谈资,可是渐渐地,就被人们抛之脑后了,时间长了,甚至都想不起来曾经有过她那么一号人,就连那些曾经偷偷喜欢过她的小伙子,回想起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唏嘘一声而已。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未来而操心忙碌着。 罗建刚简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天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幻想着爸妈都十分喜欢许秋阳,大家相处得一片和谐、皆大欢喜的场景,一会儿又担心父母不同意两人的关系,棒打鸳鸯的惨况。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日的早上,困扰他数日的忐忑不安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镇定感,反正他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是要跟许秋阳在一起的,那还紧张个什么啊,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不但不能紧张,反而要更加镇定,这样才能带着她漂亮地打好这场硬仗啊! ☆、第47章 见长 许秋阳很纠结, 她到底应该穿什么衣服去见罗建刚的父母呢? 倒不是太多选择了, 而是实在没有得选择, 她的衣服少得可怜,只有两套平时劳动的时候穿的灰色单衣, 另外就是那条特地做出来休息的时候穿的染成黄绿色的土布裙子了。 穿裙子的话怕老人家会觉得她轻佻, 可是穿劳动穿的丑衣服, 那也太不尊重人了。 杨雪珍都看不过去了,翻出自己的小翻领的确良碎花上衣:“你就穿我这身吧!” “不行不行,你这衣服今天还是你穿吧, 你也有重要的事儿呢!”许秋阳连忙说,这年头就算有好衣裳,那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能有一身就不错了, 杨雪珍今天也有大事, 她表姐让她过去一趟, 说是要介绍一个男人给她相看, 当然也得穿好看点。 罗建刚在宿舍门口等了半天, 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们准备好没有啊?” 许秋阳一咬牙换上裙子, 脚上再穿上那双白球鞋, 像株亭亭玉立的小白杨一样跑了出来:“好了好了!” 杨雪珍也是要去县城,当然不能留下她自己走,于是许秋阳让罗建刚坐在自行车上,她推着自行车,和杨雪珍一起走路出发了。 这一路上罗建刚真是不自在得很, 别人全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好意思让个姑娘给推着呢?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今天正好是墟日,街上多了很多来赶集的农村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这两年县上设了自由市场,逢三逢八定为墟日,近郊的农民只要有自产证,就可以带些自留地里种的瓜果蔬菜什么的来卖,卖完了当然还要顺便逛一逛县城,去百货公司买点家里需要的东西什么的。 因此墟日的时候县城大街上走动的人口是平常是四五倍,有些窄的地方还得要挤着才能通过。 进了县城没多久,杨雪珍就跟许秋阳他们分开,自行去表姐家了。 许秋阳推着自行车走得有些艰难,她还偏要往人多的地方去:“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贵的好的我也买不起,就去自由市场买些新鲜的瓜果吧!” “真不用。”罗建刚说,“你的情况我妈都知道,她特别叮嘱过的,人来就好了,不用带东西。” “她这么说是客气,可是我真要照做的话,那就是不懂事了,行了,你别闹,那儿自行车过不去,你现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那你把这些钱拿上,挑好的买。”罗建刚把自己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往许秋阳的手上塞,听完她刚才的话,他才想到自己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到了,只想着跟自家人不用客气,却没有想到这样会不会让爸妈对她的印象不好了。 “不用,我自己带了钱。”许秋阳不肯接。 “你的钱还要留着还债呢,今天是我带媳妇回家的日子,买东西当然得我掏钱。”不由分说地把钱塞进她手中,“记得了,千万得挑好的买,别给我省着。” 许秋阳笑了起来:“瞧把你嘚瑟的,谁是你媳妇啊,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别走啊,不然我可找不着你家在哪儿。” 把罗建刚留在树下阴凉处看着自行车,许秋阳自己挤进了熙熙攘攘的自由市场。 这儿卖的东西还是挺多的,有晒干的玉米粒,地里挖的红薯芋头,还有新鲜刚摘下来的水灵灵的小青菜,绑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直接用竹筐或者油布摆在地上,不过每个人卖的东西并不多,青菜也就是两三把的,大概是自己家里也不宽裕,能省出这一点来买,换点油盐酱醋回去已经很不错了。 许秋阳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前边那个男人动作鬼鬼祟祟的有点不对劲,不由得多留意了两眼,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这男人紧紧地盯着前边一个穿着打扮都比较得体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看起来家境应该不错,肩膀上挎着一个黑色牛皮的小坤包,正一边走一边慢慢地看着摊位上的蔬菜。 那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着就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许秋阳刚想上前提醒一下,忽然看见那男人从口袋里掏了一样东西出来,正缓缓地靠近那女人身上背着的小坤包。 许秋阳仔细一看,他手里拿的居然是一把折叠小钢刀,锋利的刀锋白光闪闪的,正想去割她的包底。 第41节 许秋阳心头一跳,心里就有些害怕了,可是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中年女人被人割包,想了想还是一咬牙,装作无意地挤了上去,这种事情要是没看见也就算了,看见了还假装不知道,她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许秋阳突然从另一侧抓着那女人的包带往前一拉:“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干嘛踩我?” 那男人本来差点就要得手了,谁知道眼前的小坤包突然被人拉走,他只好动作飞快的收起了小刀。 刘玉梅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好端端地正在逛街,今天儿子要带对象回家吃饭,刚好又是墟日,便打算来自由市场上买点新鲜的时蔬回去做菜,却突然被这个姑娘给拉住不放,还不依不饶地说什么自己踩了她的脚,把她的新鞋子都给踩脏了,非要赔她不可,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踩过任何人呀!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刘玉梅也心生警觉,把包包牢牢地抱在了胸前,那男人见无机可乘,便偷偷地溜掉了。 许秋阳用眼角余光瞥见那男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扮演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赶紧换了一副谦虚的笑容:“阿姨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故意要针对您的,刚刚有个小偷拿着小刀想要割您的包,我一时情急才这样说的,多有冒犯,真是抱歉。” 刘玉梅楞了一下,才慢慢反应过来许秋阳说的是什么,拿起自己的包来看:“你是说刚才有人想偷我的东西?” 许秋阳点头:“是啊,他的手上还拿着刀子,我怕如果喊抓小偷的话,他会暴起伤人,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那,你的鞋子?” “没事没事,我只是随便找的借口,您不要放在心上。” 刘玉梅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庆幸,今天早上她出门之后顺便到银行办了点事,现在包里不光有钱,还有家里的存折和户口本,万一要是给小偷偷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真是谢谢你啊,小姑娘。” “没事没事!”许秋阳连连摆手,“我也就是刚好看见了而已。阿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待会要小心点儿,别又被小偷盯上了。” 围观群众这才知道原委,也纷纷捂紧了自己的钱包,那小偷今天再要想在自由市场这儿得手,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刘玉梅等许秋阳走后,才想起人家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只说一句谢谢太不够意思了,刚好手上还拎着早上买的几个大苹果,便想追过去送她几个苹果道谢,没想到刚走几步,前边又出了事儿。 许秋阳远远看见前边有个老大爷,面前摆着一筐水灵灵的大李子,每一颗有食指和拇指圈起来那么大,新鲜又饱满,还带着鲜绿的叶子,看样子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许秋阳才看了一眼就有些馋了,忍不住走过去想要买一些:“大爷,这李子怎么卖啊?” “你这姑娘有眼光,咱这李子都是今天早上刚从自家树上摘的,可甜呢,要不你尝一个?尝得好了给你算便宜些,五分钱一斤。” 许秋阳正准备蹲下来挑选,人群中一阵喧闹,有人大声喊着:“抓小偷!”几道人影飞快地往这边跑过来,许秋阳赶紧往边上让了让,那几道人影从身旁跑过,有个人一不小心带倒了老大爷的那框李子,圆滚滚的果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有些人跟着抓小偷的过去看热闹了,有些人却蹲在地上开始捡起李子来。 老大爷着急地大喊:“我的李子、我的李子!”伸手要去捡,却颤颤巍巍地捡不利索。 许秋阳见状大声说:“这些李子是这位老大爷的,大爷那么大年纪了,出来卖点果子不容易,大家行行好,都帮他捡起来吧!” 她这么一说,除了有些实在是贪小便宜的,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把捡到的李子据为己有了,纷纷地放回老大爷的筐子里,到最后那一筐李子还是满满当当的,并没有少多少。 老大爷十分感激,抓起满手的李子要塞给许秋阳:“谢谢你啊,好心的姑娘,快拿些李子去吃。” 许秋阳连忙拒绝:“大爷您这李子是要卖钱的,我怎么能白要您的呢,这样吧,我刚好想买几斤李子,要不您给我挑些最好的?” 说着许秋阳拿出来一个网兜,准备挑李子:“我这是要去别人家做客当礼物的,您给我挑一些个头大,又甜的。” “好,好!”老大爷连声应着,挑选出最大最好的李子往她的网兜里放。 刘玉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赞叹,这姑娘真是不错,有勇有谋,还善良大方,要是今天儿子带回来的对象能有这一半这么好就算不错了。 抬脚正想过去,突然就听到自己儿子咋咋呼呼的声音:“秋阳、秋阳你没事吧?” 一转头就看见罗建刚满头大汗,推着自行车艰难地蹦过来了,刘玉梅下意识地就闪开了一些,没让他看到自己。 许秋阳看见罗建刚过来,急得直跺脚:“你脚上有伤,还过来干嘛啊,不是叫你在那边等着的嘛!” 罗建刚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刚才看见这边好像出事了,这不担心你嘛!” 许秋阳甜甜地笑了起来:“好啦,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再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了。” 把挑好的李子递给老大爷过称,老大爷不肯,非要送给她,许秋阳硬是自己用老大爷的称给称好了,然后按照实际的价格把钱塞到老大爷的筐子里:“您要是不收钱,这李子我也不要了。” 老大爷没办法,只好趁机往她的网兜里再多塞了几个李子。 许秋阳也没再计较,直接把网兜交给罗建刚:“你拿着。”说完推起自行车,“上来。” 罗建刚头疼地看着周围都是人:“不用了吧,我自己能走。” “快点,不上来我可要生气了啊!” 罗建刚只好乖乖地坐在了后座上,许秋阳推起自行车慢慢地走了出去。 刘玉梅跟在后面,看见自己五大三粗的儿子坐在自行车上,她一个娇弱纤细的姑娘家推着大大的自行车,走起来还有一点摇摇晃晃的,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到鼻子有点发酸。 儿子长大了,眼光确实不错。 跟着走了几步,刘玉梅才想起来自己菜还没买呢,赶紧回头再去买菜。 想起儿子今天带回来个好姑娘她心里就特别高兴,买起东西来也特别舍得花钱,杂七杂八地买了一大堆,直到带出来的两只篮子都装满了,再也拎不下了才停下手,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罗建刚他们已经到家了,罗素芬站在窗前摆弄着一瓶刚插好的鲜花,罗志强和隔壁家的李老头正在茶几上下象棋,许秋阳托着腮在旁边看。 茶几另一端放着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李子,罗建刚正坐在那儿专心致志地啃着一个大李子。 刘玉梅突然就觉得,家里之前果然是缺个人了,像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听见门响,罗建刚连忙站起来:“妈您回来了!”跑出来帮忙拎篮子。 罗素芬站在那儿喊:“妈你快来看,秋阳帮我插的花,好看吧?” 许秋阳也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抬起眼往外看,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阿姨,是您啊?” 刘玉梅爽朗地笑了起来:“对啊,就是我,没有想到吧?” 罗建刚也吃了一惊:“怎么,你们认识?” 许秋阳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在自由市场见过一面,还,还闹了点儿小矛盾。”天哪,她那副泼妇的模样,该不会让未来婆婆嫌弃了吧? “什么矛盾?”罗建刚立刻紧张起来,“妈,您别误会,秋阳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刘玉梅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我误会什么了?” “总之不管什么事,都肯定是误会。”罗建刚斩钉截铁地说。 “刚才在自由市场,秋阳帮了我一个大忙,多亏了她我才没有被小偷给偷了东西,你说这也是误会吗?”刘玉梅好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儿子说。 “不是不是,这当然不是误会,秋阳她帮您是应该的。”罗建刚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朝许秋阳抱怨说,“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把我给吓得。”说完还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 “我实在是没想到阿姨您就是建刚的妈妈。” “没想到好啊,要真的知道,那就成了故意讨好我了。”刘玉梅笑着说,把东西都交给了罗建刚,让他先拿回厨房里去。 然后看向罗素芬:“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谁插的花?” 刘玉梅是个生活挺讲究情调的人,平时啊就爱弄些花花草草什么的来装饰家里,今天早上一早起来,就从院子里剪了一把还带着露水的鲜花回来。 然后因为急着要出去买菜,便叫罗素芬把花给插一下,她就出门了。 可罗素芬平时就不爱干这个,这时候想着要招待客人嘛,一心想要插得好看一些,谁知道越着急就越弄不成,插了老半天看来看去都不顺眼,气得她都想把这花给扔了。 刚好罗建刚带着许秋阳进门,她跟许秋阳是见过的,自诩是熟人了,也不跟她客气,招手就叫她过来:“秋阳,你来帮忙看看,这个怎么弄才好看?” 许秋阳其实也挺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的,小时候没有自己的房间,也没条件,后来上了大学之后,虽然没什么钱,但她总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去人家卖花的地方,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下人家卖不掉就要扔掉的花草,回来修修剪剪一番,插在洗干净的玻璃饮料瓶里,放在书桌上看着心情都会比较好。 由于每天带回来的都是各种各样不同种类的残次品,总需要花费比较多的心思才能摆弄得好看,慢慢地插花手艺见长,她那张放着一瓶花的小书桌,就成了整间宿舍最有灵气的一角了。 来了这里以后一直没有这个条件摆弄这些东西,这时看见桌面上一大把新鲜饱满的鲜花,一时手痒,走过去就帮着罗素芬一起插了起来,三两下便摆出了一个造型,高低错落有致,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都那么好看,但又能给人一种不同的观感。 罗素芬啧啧称奇:“真想不到秋阳你还有这个手艺啊!太好看了,不行,我得用照相机拍下来,这么漂亮的话,我寄给报社投稿的话,说不定还能刊登出来呢!” 罗素芬说干就干,马上跑回房间拿出照相机,仔仔细细地调整着角度拍起照片来。 这时,靠近窗户的茶几那边正在下棋的罗志强和隔壁的老李又吵了起来,罗建刚一听,不用问,肯定是他爸又想悔棋了。 罗志强这人平时也没什么多的爱好,就好下个棋,本来这也是个挺文雅的爱好,可他棋艺不行,跟一个大院里的邻居们下棋,十有八|九是要输的,输也就算了,他还爱悔棋,下了一步不算,得倒回去重下。 所以邻居们都不爱跟他下棋,今天老李是没有办法,早上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被他讹上,非要拉回家里来下两盘的,本来说好今天他家里会来客人,下完两盘就走。 可是客人来的时候,棋局正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就一时没顾得上。 下到最后本来老李都快要赢了,罗志强非说他上一步下错了,要退回去重下,老李当然不肯,这不就吵起来了。 罗建刚头疼,他这个爸平时挺有威严的,就是一下起棋来,整个人就变得像个孩子似的,一点儿也不讲道理了。 老李回头看了看这边:“刚好孩子们都在,来来,你们都来评评理,有他这么胡搅蛮缠的嘛!” “什么胡搅蛮缠,刚才我只不过是一时没看清楚。” 罗素芬一门心思在给花拍照片,根本没听见,罗建刚也不太想理这事,许秋阳倒是挺感兴趣的,她的兴趣爱好一向不太时髦,年轻人流行的唱k玩游戏她不太在行,下象棋这种老人家喜欢的东西她反而喜欢。 因此她便走过去看了一会,细声细气地说:“叔叔,其实我觉得这步棋不退回来也没关系的,接下来下到这里就可以了。”说完小心地在棋盘上指点了一下。 罗志强一看:“好,果然是一步好棋,老李,这回就算了,让你一步,来吧,继续下!” 老李倒吸一口凉气:“好啊,居然被你找到一个好外援了。”本来按刚才的局势,再走两步他就要赢了,可被许秋阳这么神来一笔,对方居然意外地挽回了颓势。 他下了几十年棋的人了,怎么能被一个小姑娘给吓倒呢,立刻抖擞精神,酣然再战。 刘玉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家一向骄傲的老头子,每走一步棋都要小心翼翼地问一下身旁的姑娘:“你看这步走这里怎么样?” 许秋阳要么点点头:“我看可以。” 要么就皱着眉头说:“我觉得下在这里可能会更好一些,叔叔您觉得呢?” 刘玉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女儿拉了过去欣赏许秋阳插的花:“妈您快看,这是秋阳帮咱们家插的花,您看着构图、这配色,多好看。” 刘玉梅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是不错得很,心里有股找到知音般的高兴,这姑娘简直比自己生的女儿还贴心啊:“秋阳啊,你还学过插花?” “就是平时自己喜欢,胡乱玩一下的,来到水电站工作以后,刚好图书角里有这方面的书,也看过一下。”许秋阳说。 刘玉梅赞许地说;“真没想到,你们平时劳动那么辛苦,居然还有心思弄这些。” “其实我们工作也不是很辛苦的,也有休闲的时间,而且把自己居住的环境布置得好一些,自己看着也会心情舒畅,休息的效果也更好啊!” “对,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刘玉梅满心欢喜,她原本一直担心许秋阳出身农村,以后在生活方面可能会有些矛盾,没想到人家不但一点没有什么陋习,而且还挺讲究生活情趣的,“就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啊,不但不理解,还说我闲着没事爱折腾。” 说完看了一眼还在下棋的罗志强,突然就一肚子的气,走过去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只知道玩,家里来客人了也不知道招待一下。” 这时老李笑哈哈地一推棋盘:“好了,不玩了,我认输,老罗啊,这是我跟你下棋几十年来,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认输啊!小姑娘,你什么时候再来,我老头子再来找你玩一盘。” 这下棋啊,总是要跟棋逢对手的人一起玩才过瘾。 许秋阳谦虚地说:“叔叔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就是一时好运而已,下次肯定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您要是下次再来跟罗叔叔玩,我跟在旁边学点东西倒是真的。” 罗志强得意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姑娘胜不骄败不馁,果然不愧是我们老罗家的优良传统。” ☆、第48章 得欢心 第42节 许秋阳一头冷汗, 她怎么这就成了老罗家的人了? 老李笑哈哈地告辞了, 罗志强兴致勃勃地摆着棋子, 很有拉着许秋阳再来一局的架势,许秋阳有点被他吓到了, 赶紧跟着刘玉梅进了厨房:“阿姨, 我来帮忙吧!” 刘玉梅客气了几句:“不用不用, 怎么能要你动手呢,你出去坐,跟他们说说话。” “阿姨, 没关系的,一个人干活多闷啊,我在这跟您聊聊天。”说着她已经熟门熟路地拿起一把青菜开始择了起来。 刘玉梅心念一动,这孩子心地是不错, 可就是不知道家务能力怎么样, 趁机看看也好, 于是便不再客气:“你在家里经常干活?” 以前他们家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 她的工作又忙, 顾不过来, 就想着请个保姆回来帮着做做家务, 可是别人介绍过好多个农村出来的保姆,她却怎么也挑不着满意的,经常是来家里试工了两天,她就实在忍不住打发人走了。 不会生炉子这些还没什么,可以慢慢学, 可实在是卫生习惯太不好了,生熟不分开,刚切完生肉的砧板用来切熟食,一块抹布擦完炉灶又用来擦碗擦桌子,还怎么说也说不听,人前答应得好好的,背后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几十年的老习惯了,怎么也改不了,在背后还要悄悄跟人说她为人挑剔,难伺候。 而且农村人做菜还特不讲究,也不讲个搭配什么的,反正就是所有菜一起扔进锅里炖熟,撒点盐,能吃就行。 到最后保姆还是没有请成,她自己辛苦一些,把家务全给担下来了,宁愿人累也不愿意心累。 刚开始听说儿子找了个农村的对象的时候,这也是她最揪心的问题之一,这以后要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如果也是那样的生活习惯,那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了? “是啊,小时候还没有这灶头高呢,就踩着凳子开始做饭了。”许秋阳回答。 “姑娘家就是要勤快些好啊,你看我们家大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就一直担心她,以后成了家还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呢!对了,你会生炉子吗?帮我把这个火生一下吧!”刘玉梅指了指一旁的蜂窝煤炉说。 “才不会呢,素芬姐命好,说不定以后找了个好爱人,一辈子都不用干这些活呢!”许秋阳把菜放下,过去看了看那个炉子,她小的时候家里也用过这种蜂窝煤炉的,生火对她来说是每日必备的功课,自然不在话下。 先把炉子里烧完了的蜂窝煤夹出来放到一边,再拿一块木柴劈成小块,架在煤炉的底部,用报纸点燃木柴,等木柴彻底烧透变成通红的木炭以后,再把新的蜂窝煤架上去,这样蜂窝煤就能烧得又快又好,还不会冒出满屋子的黑烟了。 刘玉梅看见她熟练的动作,满意地点了点头:“秋阳啊,你看看你爱吃什么,我买了这么些菜,你说怎么做才好呢?” 许秋阳看了看案桌上那一大堆新鲜的肉菜:“阿姨,我不挑食,做什么都爱吃。”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他们家住的是这种花园房子,她就知道他们家肯定不简单,再看看这些肉菜,一般人家怕是一个月都吃不起这么多好东西吧! 不过许秋阳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这菜虽然多,也不至于让她流露出太过惊讶或者急切的表情来。 “呀,瞧我这脑子!”刘玉梅突然一拍脑门,“我们家老罗还有两件衬衫早上泡上了还没洗,明天上班还要穿呢,我先去搓两把,趁有太阳好晒干了,你先帮我把这些菜看着处理一下,好吗?” “好啊,没问题,阿姨您去吧!午饭我来做就行。”许秋阳爽快地说。 “那怎么好意思啊,第一次上门就要你做菜,咱们建刚该不高兴了。” 刚好罗建刚怕许秋阳不自在,特地进来看个究竟,许秋阳朝他使个眼色,他马上心领神会地说:“谁不高兴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老是跟我吹自己厨艺有多好,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今天咱们就给她一个机会好好表现呗!” “对呀,阿姨,您就让我好好表现表现吧!”许秋阳说。 刘玉梅偷笑一下,急急走出厨房,到后院洗衣服去了。 许秋阳看着这一大堆肉和菜,稍稍考虑了一下,很快就动起手来。 鲈鱼肯定是用来清蒸的,去鳞剖腹,把不要的内脏和鱼鳃全都清理干净,鱼身上斜斜地划上几刀,滴几滴清油先腌着,葱姜等配菜切成细丝先放在一边。 中午吃的话现在炖汤应该来不及了,不过她见刘玉梅买了枸杞菜,加点皮蛋和瘦肉滚一个汤还是很不错的。 罗建刚悄悄在她耳边问:“说真的啊,你可以不?”他虽然见过她有时候会去站里的厨房帮忙打打下手,可这真刀真枪地上灶做饭,他心里还真没底。 “放心吧,丢不了你的脸。”许秋阳淡定地说着,削了一个土豆,飞快地切着土豆丝,那叫一个运刀如飞啊,切出来的土豆丝均匀纤细,丝丝分明,比国营食堂里的出品都要好。 罗建刚觉得他真的是捡到宝了,这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就什么都会呢? “要我帮忙吗?” “嗯,你会什么呢?” 其实罗建刚一进来厨房,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不知道。” “那算了,你不添乱就已经算是帮忙了。” “那,我先出去。” “不要,你还是在这里陪着我吧,我一个人有点紧张。”许秋阳说的是真心话,再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上门,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于是罗建刚就袖着手在厨房里看许秋阳做了一个上午的菜,刘玉梅说去洗衣裳本来就是借口,她在后院的窗户上悄悄地看了厨房里面几眼,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找他们家老罗说话去了。 煤炉用来做饭和煮汤、蒸鱼,柴火大灶上炒菜,许秋阳手法娴熟,洗、切、炒一条龙,快手快脚地整治出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罗建刚看着她忙碌着的欢快身影,心里酥酥麻麻的,想到在今后许多许多的日子里,家里的厨房里都有这样一个娇俏的身影在忙碌着,用一日三餐填满了自己和他们的孩子的生活,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幸福包裹着,飘飘然起来。 “快点帮忙把菜都端出去吧,叫大家来吃饭了。”许秋阳解着身上的围裙说。 罗建刚这才从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回过神来:“好,这就来。” 皮蛋瘦肉枸杞菜汤、红烧排骨、酸辣土豆丝、洋葱青椒炒肉片、清蒸鲈鱼、清炒芦笋,把罗家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的,红红绿绿的看着就十分诱人。 罗素芬终于拍好了满意的照片,循着香味来到饭桌前,伸手拈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塞:“好香啊,妈您的手艺怎么突然间进步这么多了?” 刘玉梅没好气地一拍她的手:“就知道吃,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是秋阳一个人做出来的。” “天哪!”罗素芬一脸震惊地看着许秋阳,“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的出现就是为了来衬托我的无能的吧!” “你知道就好!”罗建刚得意地说。 罗志强乐呵呵地拿出了珍藏的茅台酒,特地问许秋阳:“要尝尝吗?” 许秋阳点头,两眼放光:“我还没有喝过这么高级的酒呢!” 罗志强楞了一下,标准答案不应该是害羞地摇摇头说:“我不会喝酒”才对么?不过能喝也没关系啦,他就喜欢爽快人。 最后刘玉梅拿出了五个小酒杯,每人面前放上一个,满满地斟上酒:“那今天咱们一家人就好好地喝上一杯吧!” 罗建刚满心欢喜,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捏了捏许秋阳的手掌,吓得许秋阳连忙把他给甩开,双手端起酒杯:“叔叔阿姨,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身体健康,事事顺意!” “好好好!”刘玉梅和罗志强笑眯眯地端起酒杯和她碰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这顿融洽无比的午餐。 吃完饭许秋阳虽然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抢着收拾了碗筷,还把用过的厨房擦洗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都洗干净擦干了放好,案板灶台全都擦干净,连灶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擦得亮晶晶的。 不但如此,她还细心地把中午没煮完的生肉用个盘子装起来,浮在盛了冷水的桶里面,再把桶盖上盖子,放在屋子里阴凉的地方,这样晚上再煮的话,就不用担心由于天气太热而变质了。 刘玉梅看了真是打心底而满意,这是个真正会过日子的人,这媳妇儿可比自家的女儿懂事贴心多了。 许秋阳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刘玉梅已经泡好了茶,热情地招呼她:“秋阳,快过来喝茶。” 许秋阳刚才吃饭的时候有点贪杯,一不小心喝多了一些,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晕,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眼神有些迷离,刘玉梅便说:“累了就到房间歇会儿吧,我和你叔叔也要睡个午觉。” “好嘞!我带她到我房里去睡。”罗建刚应了一声,就要带许秋阳进房。 被刘玉梅叫住了:“要你多什么事,素芬,带秋阳到你房间去睡。”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可不能由着你小子乱来。 罗建刚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依依不舍地对许秋阳说:“那你好好睡一觉,我下午再陪你。” 罗素芬挽着许秋阳的手:“咱们走,别管他了。” 进到罗素芬房间,许秋阳看着她床上铺着干净的小碎花床单和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身上脏,就不上床睡了,在这边椅子上靠一下就行。” “那怎么行,靠椅子上多不舒服啊!”罗素芬打开柜子,找了一套睡衣递给许秋阳,“你换上这个睡吧,舒服一点。” 这其实就是一套宽松的家居服,上半截是无袖背心,下边是长到膝盖的中裤,边上还缝着荷叶花边,许秋阳换上之后,头发也披散了下来,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和小腿,脸上红红的满脸慵懒的神色。 罗素芬肉紧地抱了她一下,这小模样儿,连她一个女的看了都想搂进怀里好好怜惜一番,难怪罗建刚那小子会那么喜欢她了。 许秋阳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躺倒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罗志强和刘玉梅也回房睡午觉去了。 只有罗建刚,心头燥热得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一骨碌爬起来到洗澡间去冲个冷水澡。 罗素芬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她下午跟她对象文习孟约好了要一起去图书馆看书,爬起来打扮了一下就出了门。 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罗建刚从洗澡间里出来,“姐,你上哪儿去啊?” “我出去有点事,等秋阳醒了你帮我跟她说一声,下午我就不陪她了。” “行,你出去吧,她有我陪着就行。”他还嫌他们碍事呢,害得他一整天都没机会跟自己的姑娘好好亲热一下,平时在电站里许秋阳总怕被别人看见,连小手都不让他牵,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休息日,从早上到现在就只碰了一下小手儿,他都憋屈死了。 看着罗素芬出了门,罗建刚心里一动,这么说许秋阳现在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了?然后他鬼迷心窍地去推开了那扇房门,心里还一直在为自己辩解,他当然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想法,纯粹就是想要看她一眼而已。 可是这一眼看下去他就再也不舍得离开了。 她大概是热了,把被子都踢掉了,侧着身微微蜷曲着躺在那儿,她的四肢柔软纤细,平时没有被太阳晒到的肌肤细腻白嫩,泛着牛奶般的细致光泽,侧着的身躯有着美妙至极的曲线,腰部的地方深深地凹陷下去,接下来又是浑圆起伏的山丘。 罗建刚浑身火热,迷迷糊糊地想,这样玲珑的身躯,抱在怀里的时候,感觉一定是十分美妙吧! 好想抱一抱她啊! 虽然在上次她被关了一夜仓库的次日早上,他也是抱过她的,可那是在情急之下,心情激愤的时候抱的,根本就没有体会到那种温-香-软-玉的旖-旎之感,算不得数。 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地、两厢情愿地抱上一回呢? 明知道不应该再在这儿呆下去了,可他就是忍不住,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流连着,硬是迈不动脚步,要不就好好地再看一看吧,以后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罗建刚蹲在床边,双手趴在床头上,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痴痴地看着许秋阳的睡颜。 他的姑娘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秾丽如画的眉眼,小巧精致的鼻子和嘴巴,皮肤也越养越好,散发着细腻的光泽,黑长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还有些微微的抖动。 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像一只小勾子,在罗建刚的心里挠啊挠啊,勾着他慢慢地向前俯身,一点一点地靠近。 她的气息是那么的温柔美好,让他意乱情迷,亲一下,就悄悄地亲一下,不要吵醒她就好。 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了,马上就要触碰到那柔软可口的红唇,忽然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响动,吓得罗建刚脚下一软,飞快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头的冷汗。 细细再听了片刻,却再也没有别的响动传来,罗建刚一颗贼胆却早已被吓飞回不来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颓然地坐在床边,还是舍不得出去。 虽然不敢再做别的什么,但看一看还是无妨的,罗建刚沉迷地盯着她看,慢慢地心里面又被一种甜甜暖暖的情愫给占据满了,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会这么幸运被自己给遇上了呢? 她可真了不起,连自己的爸妈都那么喜欢她。 虽然他们嘴里不说,可罗建刚心里知道,就他们的身份地位,要看不起人也是很正常的,可是她就是那么有魅力,才第一次见面就得到了他们的欢心。 到最后罗建刚都有些嫉妒了,好像眼前的这个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自己这个儿子倒变成外人了。 想着想着,罗建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一闭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这一觉还睡得挺香,不知不觉地就越睡越往床里边滚过去。 罗素芬的房间窗外刚好有一棵荫凉的大树,窗户又开着,通风效果良好,到了下午屋里渐渐地开始凉了起来。 许秋阳原来太热踢了被子,可是慢慢地酒气散去之后,就感觉到有点儿冷了,睡梦中本能地朝有热源的地方靠过去,靠到一个暖暖的身躯,手脚并用抱了上去。 罗建刚本来睡得挺熟的,被她这么一抱,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他浑身都僵硬了,只觉得软软的身躯贴着自己的身体,他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动了她。 罗建刚手脚渐渐发麻,身体越来越热,心脏跳得飞快,正在幸福地煎熬着,既想多享受一刻此际的温存,又害怕她突然醒过来会把他当成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许秋阳大概是嫌弃他太热了,动了一下正要翻身,罗建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伸手也抱住了她,这才是真正的拥抱啊,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怀中,香香软软的,两个人的身躯几乎是毫无阻碍地贴在一起,让罗建刚的一颗心都禁不住颤栗起来。 他当然知道许秋阳也醒过来了,他闭上眼睛,不太敢面对她可能会有的震怒,毕竟是自己趁她睡着的时候跑到她的床上来,还不知廉耻地抱住了她,她就算是生气也是应该的。 许秋阳确实是吓了一跳,她很是迷糊了一会儿,才弄清楚当前的处境,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明知道两人这样做是不应该的,可是被他抱着的感觉真的是很舒服啊,醉酒的余韵让她的脑子还有一点迷糊,所以决定顺从心意,赖在他怀里先好好地享受一番。 罗建刚感觉到她楞了一下之后,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是很放松地又贴近了一些,心中一阵狂喜,手上又稍稍加重了一点力气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过了一会儿,贪得无厌的心思又开始悄悄地冒头,既然他不反感这样的拥抱,那轻轻地亲一下应该也没有问题吧,罗建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鼓劲打气,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了头…… 第43节 “罗建刚、罗建刚你在哪儿呢?”客厅里响起了刘玉梅的喊声,然后还有罗志强的咳嗽声,看来他们都起床了。 罗建刚被吓得心都停跳了半拍,直接从床上一蹦而起,光脚站在了地上,团团转了两个圈,怎么办,怎么办?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素芬,你们起来了吗?” “阿姨,姐姐出去了,我这就起来。” “没事没事,你慢慢来,不着急。”刘玉梅忙说。 许秋阳坐在床上,身上还穿着罗素芬的那套睡衣,头发随意地披散着,脸上两团红晕,乌黑的眼珠子湿漉漉的,带着懵懂的表情,说不出的可爱。 罗建刚下腹一紧,真恨不得马上化身为狼扑上去,可许秋阳一直朝他使眼色,你快走呀,她还要换衣服呢! 罗建刚一着急,只好一咬牙从窗户跳了出去,罗素芬的窗户外面正是他们家的后院,墙根下摆着一溜儿花盆,里面种的都是刘玉梅精心培育的鲜花。 他这么不管不顾地一跳,“咣当”一声,直接砸碎了一个青瓷花盆,其他好几盆花也被他压得不成样子,更要命的是,他还是用受伤的那只脚着地的,又是“唉哟”一声痛呼。 刘玉梅听见声音,连忙跑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只野猫又来了?” 等她跑到后院,罗建刚一进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一脸坦然地看着一地狼藉:“妈,刚才从墙头上窜进来老大一只野猫,好家伙,得有那么大,一脚就把您那个青瓷花盆给踹翻了。” ☆、第49章 开小会 刘玉梅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 我刚想抓它, 它就跑了, 真是的,长这么胖, 还灵活得很呢, 差点儿把我的脚又给崴着了, 唉哟,疼死我了。”罗建刚说得活灵活现的。 刘玉梅看着他身上沾的泥土还有后背上粘着的一片花瓣,还想问什么, 许秋阳及时地推开了窗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刚刚听到这里有什么声音,怎么了啊?” 罗建刚抢着说:“没事没事,就一只野猫, 已经跑了。” “哦, 原来是野猫啊, 我还以为你们家还养了猫呢!” 刘玉梅这时候也顾不上罗建刚了:“秋阳啊, 阿姨煲了绿豆糖水, 解暑的, 你快出来喝一点。” “好啊, 谢谢阿姨。” 许秋阳出来喝了一碗糖水,又帮着刘玉梅收拾了那一地狼藉,碎了的那盆花也换了盆,修剪了残枝,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刘玉梅欣慰道:“还是秋阳你有耐心, 我家这两个孩子啊,从来都不耐烦帮我做这些事的。” 许秋阳谦虚地笑:“哪里啊,刚好我也喜欢打理这些花花草草而已,对了,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晚上还要开学习会呢,不能迟到的。” “着急什么呀,吃了晚饭再回去,我让建刚他爸的司机开小车送你们回去,耽误不了的。”刘玉梅站起来,拍了拍手里的泥土,就要去准备晚餐,“我这就去做饭,很快就有得吃了。” “那我去帮您吧!” “不用不用,中午已经尝过你的手艺了,这回怎么也应该轮到我发挥发挥了吧,建刚,你带秋阳到处走走,认认门。” 罗建刚倒是想啊,可脚疼啊,他走不动啊!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脚踝:“看,又红了。” “你怎么又不穿鞋子呀!” “太热了,光着脚舒服。”其实鞋子还留在罗素芬房间里呢。 “去,找你爸要药酒去,让你爸给你揉揉。” 于是,几分钟之后,屋子里又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爸,你轻点、轻点,我是不是你亲儿子啊!” 刘玉梅手脚麻利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的一桌家常菜,罗素芬还没回来,就不等她了,四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因为罗建刚他们两个回去还要开学习会,就没喝酒,罗志强一个人自得其乐地喝了一杯。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刘玉梅让罗志强打电话叫了单位里平时帮他开车的司机过来,帮忙跑一趟送他们两个回工地。 “自行车就先不要带过去了,反正你这脚也骑不了,下个星期天早上我们再让司机进去接你们出来。”刘玉梅一边往他们手里大包小包地塞好吃的边说。 “阿姨,不用了吧,我们又不是干部,老要单位的车来接,影响不好。”许秋阳说。 刘玉梅想了一下:“也是,那你自己过来,反正也认得门了,他脚走不了,你别管他了,刚好叫上你姐,咱们三个好好出去逛逛。” 罗建刚叫了起来:“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 这时门外响了两声喇叭,司机到了,两人连忙走了出去:“阿姨,我们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看您和叔叔。” “好,路上小心啊!” “再见!” 许秋阳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坐上汽车,一路稳稳当当地很快就回了工地。 因为平时出入工地的除了送货的卡车,就只有站长乘坐的小汽车了,许秋阳怕这辆小汽车直接开到工地会引起围观,便早早地让司机停了车,剩下的一段路她决定扶着罗建刚走回去。 休息日的还要麻烦人家特地跑一趟,许秋阳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把刘玉梅塞给她吃的东西分了好些给司机,司机推脱了一番才收下,许秋阳扶着罗建刚,慢慢地走回了工地。 怕开学习会迟到,许秋阳有些着急,可罗建刚拖着个伤腿走不快,只好一步一步慢慢地磨着。 其实罗建刚这脚腕子经过他爸的一番专业推拿之后,已经好了很多了,只不过是不舍得她软软的小手扶着自己的感觉,这才故意走那么慢的,时不时还要假装站不稳,不经意地往她身上靠去,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能让他喉咙发紧。 罗建刚觉得自己简直是要疯魔了。 只可惜路就这么长,再怎么磨蹭也回到了,学习会已经开始了,许秋阳让罗建刚自己慢慢地走过去饭堂,她自己先回宿舍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好了,再赶过去。 到了饭堂,罗江刚在前排的位置上朝她招手,他知道她上课认真,坐在前面才能听得清楚,所以特地占了前排的位置。 许秋阳正想过去,可一抬眼看见后边角落里,邓淑美也正在向她挥手,而且满脸焦急,像有什么话急着跟她说的模样,还有她旁边的杨雪珍,一脸的生无可恋,不由得好奇起来,莫非今天她去相亲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于是抱歉地朝罗建刚摆了摆手,然后飞快地跑到后边角落里去了:“怎么了,怎么了?” 罗建刚等了个空,满肚子的不高兴,真不明白这三个人整天待在一起,晚上还睡在一块儿呢,怎么就有那么多话,总也说不完。 不过这会儿许秋阳也顾不上他那么多了,只管一个劲地追问杨雪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今天见的那人怎么样?” “唉!”杨雪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趴到了桌子上,“让淑美告诉你吧,我不想再多说一次了。” 邓淑美便一五一十地转述起来。 今天杨雪珍表姐带她去相亲之前,说了一大箩男方的好话,长得好看啦,工作好啦,家庭条件好啦,杨雪珍的心里还真是有几分期待的,这个时候的价值观就是这样,农村里一般条件好些的姑娘,都希望能嫁给城里吃商品粮的男人,好摆脱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县城的男人有些条件差些的也是愿意找农村姑娘的,农村姑娘淳朴、能吃苦,还能从家里那些地里种的粮食和蔬菜补贴小家庭。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艰苦一些,但是一般情况下,男方单位都会优先安排自己职工的家属参加工作,所以几年之后大部分农村嫁出来的都能给安排上工作,这样也算扎下了根,小家庭也就慢慢立起来了。 再过几个月,杨雪珍转正了的话,也算是个吃公家饭的人了,再加上她家里的条件也算是好的,因此她的个人条件来说,在农村姑娘里算是拔尖的了,她表姐给她介绍的这个男人,各方面条件还算不错的,杨雪珍听起来跟自己还挺般配。 这个时候真正自由恋爱的不多,大多数还是这样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所以大家对这种方式也不反感,反正到了年纪自然就要走这一步了呗。 于是杨雪珍含羞带怯地让表姐带着去相亲去了,到了地方发现对方也是有人陪着,两个人一块儿过来的,这也正常,人多了没那么尴尬,也不容易冷场。 可是为什么那陪着相亲男一起来的会是小眼镜呢? 为什么在见到小眼镜的那一刹那她会有做了坏事当场被抓包的感觉呢? 当时的那个过程杨雪珍死活也不肯说了,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小眼镜廖志涛当场拂了他朋友和杨雪珍表姐的面子,向杨雪珍表白了。 那真是廖志涛怂包的人生中最为英勇的一次行为。 结果杨雪珍很没有出息地逃跑了,顾不上身后表姐一连串的呼唤,一口气跑了回来。 幸好廖志涛没有跟在后面,不然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那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答应了没?”许秋阳着急地问。 “应该算是没有吧,反正我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跑了。”剩下个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了。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啊!”杨雪珍苦恼地说。 “那时候你喜欢罗建刚不是挺爽快地嘛,怎么到这儿就变样了呢?” “哎呀,秋阳,你就别取笑我了,那不一样的。” 其实许秋阳细想起来,当时杨雪珍对罗建刚,就跟现代的那些小孩子追星一样,只看他外表合了自己的胃口就大声嚷嚷着喜欢,表白失败了也并不会太难过,实际上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感情。 可是现在她说不一样,那她对廖志涛,恐怕还是有点感情的吧! “那你说说怎么不一样啊?” “其实我挺喜欢跟小眼镜这个人相处的,跟他说话也很高兴,但我就是嫌他这个人太怂了,太听话,站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就像上次,明知道你不可能是坏人的,还非要把你给关到仓库里,实在是太讨厌了。” “说实话,那次的事还真怪不了他,而且我也没受什么罪,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你还老想着干什么呀!再说了,今天他也不是挺有想法的嘛,都敢当面跟他朋友抢人了,多勇敢啊!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我觉得他这个人啊,对人好,又细心,挺不错的啊!”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嘛,人罗建刚还敢跟站长当面叫板呢,他怎么就这么怂呢!” 许秋阳正色道:“这可不叫怂啊,站长是他的领导,又不是让他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按照站长的要求办事,那算什么怂呢?按说罗建刚这种行为才是要不得的,仗着自己有后台、有底气,就敢跟领导对着干,这种人啊,总有一天要吃亏的。看一个人有没有勇气,可不是看他敢不敢跟领导叫板的,而是在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敢不敢站出来保护你。” “哎呀,我再想想吧,反正我现在看见他,就觉得挺烦的。” 杨雪珍说着抬起头,正好看见廖志涛笑眯眯地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的目光,气得她狠狠地一扭头,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她们在这里说了半天话,要放在平时廖志涛早出来维持纪律了,可今天竟一点儿也没管,对她们可真是纵容了,许秋阳有点自私地想,其实杨雪珍跟廖志涛在一起了也很不错啊,以后她们在这电站里就可以横着走了。 可惜要获得佳人的芳心,这小子要走的路还有点长啊! 学习会结束以后,朱朝盛突然一脸严肃地拦住了她们:“你们等会,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许秋阳本能地觉得这事儿可能挺重要的,便拉着杨雪珍和邓淑美一起停住了脚步:“二师兄,是什么事啊?” 罗建刚一直等着许秋阳,还想着再跟她说几句话呢,见状当然也走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廖志涛留下来收拾收音机,看见他们还没离开,也走过来凑热闹:“怎么开完了大会你们还要开小会啊?” 朱朝盛说:“正好,你们也听听吧,一起拿个主意。” 于是六个人凑在一起,果真是开起小会来。 之前许秋阳因为不放心朱秀禾的事,托了朱朝盛帮忙回去打听一下她的为人,今天休息,朱朝盛回去之后就特地留意了一下,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水电站,竟然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王木匠跟许秋阳的亲事不是没成嘛,那事儿还闹得这么大,本来他也应该消停些的,可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屋里也没个人暖被窝,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不敢在外面大张旗鼓地找,这主意就悄悄地打到了同村的朱秀禾她姐朱秀丽的身上了。 这朱秀丽原本是订了亲的,未婚夫是隔壁村的一个小伙子,两人处得还挺好,算是两情相悦吧! 可是那小伙子流年不利,这些年家里父亲母亲相继生了重病,为了治病花光了家底,最后还是没有治好,连续办了两场丧事,更是欠了一身的债。 朱秀丽她妈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主儿,见那小伙子家里这样,就不愿意让女儿嫁过去了,非说要小伙子拿出五百块钱的彩礼才同意他们结婚,小伙子哪里可能拿得出来啊,朱秀丽也不愿意嫁给别人,这婚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眼看朱秀丽都二十五六了,这在农村算得上是大龄未嫁,说起来都要被别人笑话的了。 她妈也不在意,反正多在家里留一天,就能帮家里多干一天的活,至于吃饭,不过是往锅里多加一瓢水的事儿。 后来王木匠把主意打到朱秀丽的身上,她妈见钱眼开,跟王木匠一拍即合,打算毁了原先那头亲事,把朱秀丽嫁给王木匠。 朱秀丽当然不愿意啊,闹了几次,她妈一气之下,把她关在房里,还把喝了酒的王木匠给放了进去,结果朱秀丽就被王木匠给强|暴了,她妈就是打的让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想着这下她可没法闹了吧! 第44节 谁知道朱秀丽也是个硬气的,既然抗争不过,那就干脆去死算了,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面上了吊。 结果人虽然是被救下来了,但精神上出了点问题,换句话说就是人疯了。 朱秀丽她妈当然不愿意在家里养个疯子啊,死活闹着把朱秀丽给塞到了王木匠家。 朱朝盛听说,朱秀禾有一次休息回去看她姐姐,却看见她衣衫不整地满地爬,捡起地上的鸡粪就往嘴里塞,身上青青紫紫的全是被殴打的痕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朱秀禾当场就抱着姐姐大哭起来,狠狠地发誓要让害过她姐姐的人都不好过。 “真的假的呀?怎么连人家发誓说过什么话都知道了?当时有人在边上听着啊?”杨雪珍不相信地说。 许秋阳说:“这种八卦流言,肯定会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在的啦!” 朱朝盛说:“不管是真是假,她们姐妹俩感情很好那是真的,朱秀禾想要帮她姐姐出头,那也不奇怪。” “是啊!”许秋阳跟着沉重地点了点头,“真是可怜人啊!”这个时代农村人普遍法律意识还不强,当事人不去上告的话,公安机关也奈何不了他们。 “还有一件事情,本来不想说出来污了你们的耳朵的,但不说的话你们还意识不到这件事情的可怕之处。”朱朝盛说。 “什么事儿,快说啊!”杨雪珍好奇心大盛。 “那王木匠前些日子喝酒不知怎么的喝到了假酒,中毒被送到了县医院抢救,人是救回来了,可是右手落下了毛病,一干活就抖个不停,再也不能干木匠活儿了,他又干不了农活,看来以后的日子可要不好过了。” “太好了!”许秋阳一拍桌子,这是她最近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恶人自有天收,他活该啊!” “还有,朱秀禾她妈不小心误食了母猪催|情|剂,刚好家里没人,就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刚好那家的男人在家,就跟人家那个什么了,折腾了老半天,那响动大得,差不多全村的人都知道了,现在他们两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三个姑娘都吓得用手捂住了嘴巴,罗建刚和廖志涛脸上也不是个颜色,这都什么事儿啊!太肮脏了简直。 过了一会儿许秋阳才颤抖着问:“那,那个她误食的,就是上次严爱花喝了的那个什么母猪,母猪那什么吗?” 朱朝盛重重点头:“没错,就是那东西!” 六个人面面相觑,过了老半天,许秋阳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们是不是都怀疑,这些都是朱秀禾报复的手段?” 杨雪珍喃喃道:“这人也太可怕了吧!”她那张老实巴交的脸,跟这些恶毒的事情,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邓淑美紧张地说:“我们每天还跟她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那么说上次那件事,很有可能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朱秀禾?”罗建刚沉声道。 “可是严爱花跟她姐的事又没有什么关系,朱秀禾为什么要害她?”杨雪珍奇怪地问。 “你傻呀,她针对的是严爱花吗?那是我呀,要不是我运气好,早被她害惨了。”许秋阳瞪了她一眼。 杨雪珍低声惊呼:“对呀,是想要害你,可她为什么要害你呀,你又没做对不起她们的事。” “还不是迁怒呗,她肯定觉得,要是我嫁给了王木匠,她姐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所以她姐出事,都是我害的,她当然要报复我啦!”许秋阳越想就越害怕,“她这个人肯定已经丧心病狂了,绝对不会就此收手的。”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还是一个对你深恶痛绝的人悄悄躲在背后不停地放冷箭,稍一疏忽就会着了她的道儿,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要不我们向上面反映一下,让站里把她给开除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廖志涛出主意说。 罗建刚摇摇头:“可能行不通,这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我们的猜测,无凭无据的,谁会相信我们?” 杨雪珍担心地说:“难道就放任着一个这么可怕的人日日呆在我们身边吗?我一想到她随时都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简直连觉都睡不着啊!” “这样吧,我们每天都密切注意着她的动向,然后每天晚上都在这儿开一次碰头会,把情况总结一下,她既然要害人,就肯定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只要我们仔细观察,总能看到她露出来的马脚。”廖志涛自觉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可以每天都光明正大地跟心上人接触了。 罗建刚沉吟道:“这样始终还是太被动,我看我们还不如主动出击,故意引她动手,然后揪出她犯错的证据,直接让站里把她开除了,一了百了。” “这个主意好。”朱朝盛和杨雪珍都表示赞同。 “不行。”许秋阳突然说,“这样做我们跟朱秀禾又有什么区别了?一样还不是搞阴谋诡计,虽然我们自以为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可是在朱秀禾的角度来说,她做的事情何尝又不是正义的呢?她也只是为了她保受苦难的姐姐讨回公道而已啊!”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办?”罗建刚问。 “我们要帮她!”许秋阳一字一顿地说。 ☆、第50章 谈判 “帮她?她都这样害你了你还帮她?”杨雪珍不理解地说。 “我帮她正是为了帮我自己呀!”许秋阳耐心地解释说, “人哪, 是不能被赶尽杀绝的, 一旦走上了绝路,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如果像你们说的, 我们设计把她开除出水电站, 没错, 表面上看我好像是暂时安全了,可你们想啊,她这不是被我们逼上绝路了吗?你们想一下她得有多恨我啊, 恨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难道我以后都要一直生活在惶惑不安中吗?” “说得也是啊!那怎么办呢?”杨雪珍满眼都是担忧。 许秋阳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好姐妹,也是她的幸运。 “所以我现在唯一的出路, 就是帮朱秀禾解开这个心结, 让她可以放下仇恨, 重新生活。” “可是该怎么做呢?帮她报仇?把伤害过她姐姐的人都干掉?” 杨雪珍这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许秋阳说:“大姐, 你还以为你是古代的大侠呢!现在呀, 已经不是万恶的旧社会了, 人民受了委屈,自然有党和国家为我们做主,有必要做哪些私底下报仇的事情吗?你当公安局、派出所这些司法机关都是开着玩的?” 罗建刚问:“你的意思是?” 许秋阳说:“王瘸子做的那些事,足可以把他送进监狱了,我们就要通过法律手段, 帮朱秀丽讨回这个公道,就看她们姐妹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好,我支持你,有需要的话,还可以找我爸帮忙,我爸在县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罗建刚说。 许秋阳笑了一下:“好啊,谢谢你。” 朱朝盛站起来说:“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你们几个女的要注意小心一些,朱秀禾的事再从长计议。” 其他几个人也站了起来往外走,罗建刚突然从后面拉住许秋阳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不用害怕。” 许秋阳也回握了他一下:“嗯,我知道的。” 第二天大家都特地留意了一下朱秀禾,发现她这个人真的是特别没有存在感,无论做什么都是随大流,别人吃饭她就吃饭,别人干活她也干活,干起活来不是特别出色,但也绝不会偷懒耍滑,偷工减料,总之无论做什么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不爱说话,但别人跟她说话也会回答,面目普通,言语平常,平庸得就像是大海中的一粒小水滴。 正因为这样,才让人感觉到特别可怕,细想起来,简直是不寒而栗啊。 中午的时候,许秋阳不想这件事再拖下去,决定找朱秀禾谈谈,原本大伙说要陪她一块儿去的,但被她拒绝了,这么多人一起,气势太足了,把对方吓到了反而不好。 罗建刚第一个反对:“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许秋阳好笑:“好啦,她又不会跟我真刀真枪地打起来,算什么冒险啊,再说了,就算打起来,我也未必就打不过她了。” “但我们还是放心不下。” “这样吧!”许秋阳提议,“我就跟她在那棵大榕树下面谈,你们远远地看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赶过来,这总可以了吧?” 这个提议被大家勉强地接受了。 许秋阳把吃完了的饭缸推到杨雪珍面前:“待会帮我洗干净带回去。”她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另一张桌子旁正在单独吃饭的朱秀禾身边,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吃完了吗?” 朱秀禾略微惊慌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慌忙移开目光,低下头小声说:“马上就吃完了。”好一个活灵活现的胆小怕事样。 “吃完了我们谈谈?” “谈,谈什么?” 许秋阳指指她还剩几口的饭缸:“吃完再说。” “不用了,你说吧!”朱秀禾把筷子放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胸前。 “那走吧,到那边树下去说,那儿安静。”许秋阳起身就走。 朱秀禾连忙端起饭缸,匆匆地跟上去。 “你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姐姐是个可怜人。”许秋阳开门见山。 朱秀禾脸色变了变,底下了头:“这都是命。” “命?如果我信命的话,现在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轻松自在的跟你说话,而是在王瘸子的家里整天挨打了!” 朱秀禾突然激动起来:“是,你了不起,你可以公然跟家里抗争,脱离关系,还让人写了那么一篇广播稿,让全县人民都知道了你的事迹,唬得王瘸子连闹也不敢跟你闹,可是我姐呢,她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她就要受这样的苦?”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你以为她不抗争吗?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妈怕她向你那样跑了,把她锁在家里牢牢看着,还把生米做成了熟饭,让她无路可退,你知道村里的人说得有多难听吗?发生了这种事情,错的永远都是女人,哪怕她完全都是被逼的,像我姐这个样子,她疯了还好,如果不疯的话,还能活得下去吗?” “所以你们就认命了吗?任由她生活在王瘸子那个恶魔的家中,天天被打,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许秋阳凉凉地问。 朱秀禾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所有害了她的人都会遭到报应的,老天有眼,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是报复了所有你痛恨的人,你姐姐的处境还是不会改变,甚至会变得更惨,而你自己,也将终日生活在黑暗的仇恨之中,不得解脱,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朱秀禾突然后退了一步,眼神慌乱:“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的。”许秋阳镇定地说,目光犀利把她逼得无路可退。 朱秀禾的后背紧紧贴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双手死死抓着树干:“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帮你。”许秋阳放轻了声音柔声说。 “哇!”朱秀禾突然崩溃,蹲下来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不会有人真心想帮我们的,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所有人都想把我们逼死!”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怎么突然哭起来了?”悄悄躲在远处的杨雪珍奇怪地说。 “秋阳正在一步一步瓦解她的心防呢!”罗建刚说,眼看着朱秀禾从一开始的漠然到像一只刺猬似的防备,到最后崩溃地大哭,这一连串表情的变化可谓精彩。 许秋阳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也曾经是受害者,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做了坏事的人应该得到惩罚,但以牙还牙,以怨报怨这种事,绝不应该是我们自己动手去做,我们今后的日子还那么长,还有那么多的好日子等着我们去过,为了那种人,葬送自己今后的幸福,真的不值得。” 朱秀禾紧紧地抱着自己:“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我姐不论怎么样,她还是只能嫁给王瘸子,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 “不,有办法的,秀禾,去告他吧,告他强|奸,这个罪名,足以让他坐好久的牢了,然后再把你姐姐接回来,给她治病,让她重新过上像一个人的生活。” “告他?”朱秀禾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可以吗?”突然又摇头,“不,没用的,我们没权没势,谁会听我们的啊,连村支书都是站在王瘸子的那一边的。” “谁告诉你只有有权有势才能去告的?你要相信,党和国家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政府是要为广大劳苦大众当家做主的,咱们直接到县城去告,找公安局,找政府,如果村支书敢包庇王瘸子,咱们就连他也一块儿告了!” “真,真的可以这样吗?别人会不会说什么闲话呀?”自古以来,被逼失了清白的女人不少,可大多数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真的敢把这件事闹出来,闹到去报官的地步的,却少之又少,就算有,还没等来公正的判决,就首先被别人的口水给淹死了。 这种事情,就算女人再无辜,在别人的口中,错的也还是女人,发生了这种事,就该悄悄地去死了算了,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是不知廉耻。 所以就算是朱秀禾恨到这个程度,朱秀丽宁愿去寻死,她们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还有报案这条路可以走。 朱秀禾当然想把姐姐接回来,她们姐妹俩自小感情就好,可以说她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小时候有一次她生病发了高烧,是姐姐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一夜,一遍遍地给她擦身,用冷水敷额头,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第二天姐姐到山上去给她找药草烧水洗澡,不小心从摔了一脚伤了脚,又没有得到好好的治疗和休息,至今走路都还有点微微的不自然。 她这辈子欠姐姐的太多了,如果能把姐姐接回来,她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想到这里,朱秀禾有点期待地看着许秋阳:“你真的愿意帮我们?” 许秋阳严肃地点头:“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怪不得朱秀禾多疑,她没法不多想,一个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得到过善意对待的人,叫她怎么去相信会有人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她。 “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不想什么时候在被窝里一觉醒来,就浑身红肿发痒,或者是喝了自己杯子里的一杯水就突然发起狂来。” 第45节 朱秀禾一惊,簌簌地发起抖来,牙关“咯咯”作响:“你,你都知道了?那你想怎么样?”她突然就深深的绝望了,是啊,她们姐妹一向命苦,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呢? “你放心吧,在你姐姐得救之前,我不会把这些事跟任何人说的,不但不会说,还会真心实意地帮你们,只要你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朱秀禾紧紧地抓住许秋阳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只要能救我姐姐,让我去死都可以!” “不用去死,我只希望,在把你姐姐救出来,并且安排好她以后的生活以后,你能主动去自首,承认你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既然做错了,就一定要受到惩罚,这样才公平,是吧?” 这个条件对于为了姐姐愿意去死的朱秀禾来说太简单了,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只要姐姐没事,我一定会去自首的,可是,姐姐现在身体不好,我可不可以等她恢复一些以后再去?不然她这个样子回家的话,以后还不知道会遭什么罪呢!” “这个我可以理解,你放心吧,我们会看着情况办的。” 与朱秀禾的谈判算是顺利结束,许秋阳的手里其实也捏了一把冷汗,她也没想到可以那么顺利地说服她,以后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虽然这件事情真的实施起来肯定也不会太容易,但只要道路明确,一步步地往前走就好了。 回到宿舍,许秋阳累得像是干了一整天活似的,一口气喝了杨雪珍给她端来的一大杯水。 “秋阳,怎么样?” “她答应了,我决定明天就跟她一起回去看看。” “这么着急?” “嗯,当然是越快越好,她姐姐还在火坑里受苦呢!” “秋阳,你真好,她这样害你,你还能这么真心地帮她。” “将心比心嘛,大家都是女人,如果现在受苦的那个是我的至亲,实在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虽然说请假要扣工钱这点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但许秋阳还是忍着心疼请了两天假,让朱秀禾带她回去看看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证据,虽然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万一有证据的话,对她们告赢王瘸子还是很有帮助的。 罗建刚不顾自己脚还伤着,执意要跟着一起去,用他的话说,是不想在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发生什么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许秋阳无奈,只好让他跟着了。 幸好他的脚伤已经好了很多,基本上走路是无碍了。 先是去了朱秀禾的家,她家里由于她妈和隔壁邻居的男人发生了那样的事,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打架都打了好多次,屋子里被砸得一片凌乱,也根本没有人有心事去管他们两个突然出现的外人。 朱秀禾面无表情地领着许秋阳和罗建刚,跨过满地狼藉,走进了属于她们姐妹俩的房间,房间狭小阴暗,只有一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户,透进来些许光线,勉强可以视物。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狭窄低矮的木板床和一个黑乎乎的箱子,大概从朱秀丽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这屋子就一直没有收拾过,七零八落地散落这一些破烂的物件。 罗建刚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住了,沉闷得喘不过气来,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许秋阳:“以前你在家里也是住的这样的地方吗?” 许秋阳淡淡一笑,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住过一晚上的那个房间:“差不多吧,农村的屋子都是这样的。” 罗建刚难过地握着她的手:“以后不会了。” 他们握在一起的双手刺得朱秀禾眼睛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浮上眼眶的泪水用力憋了回去,指了指堆在床尾那堆辨不清颜色的衣服:“那就是当天我姐穿的衣服。” 许秋阳忍着心中的不适,走过去拿起那些衣服,衣服都被撕碎了,可见当时朱秀丽也是强烈地反抗过的,还被她找到了一条被撕碎的裤子,上面沾着一些可疑的痕迹。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证据,一定要收好。” 穷人家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哪怕是一块破布,一截线头,也要留着派上用场,不会随意丢弃。 再加上朱秀禾家这段时间连续发生了这么多事,谁也没有心情去收拾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以至于这些证据都保存完好,甚至连朱秀丽自杀时上吊用的那一节绳子都还在。 朱秀禾找了一件破衣服,把许秋阳说有用的东西都包了起来,打成一个打包袱,准备先带回工地。 正要出门,她爸凶神恶煞地跳了出来:“吃里扒外的死丫头,还带着外人来家里往外顺东西了?什么东西也不许带走,都给我放下!” 朱秀禾冷笑一声:“这个家里还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让人拿走吗?这些都是我姐留下的,我只不过是留个念想而已,你让也好,不让也好,我都拿定了。” 她爸扬起葵扇般的大手,正要一巴掌扇下来:“臭丫头,还敢顶嘴,信不信我抽你!” 这时罗建刚终于发挥出他跟来的作用了,他毕竟年轻力壮,还天天锻炼身体,这段时间的农活也不是白干的,伸手一捏,就牢牢捏住了朱秀禾她爸的手腕:“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打人!” 这男人才不会跟他好好说话呢,当即就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打人啦,抢劫啦,有强盗啊!” 罗建刚简直哭笑不得。 许秋阳皱了皱眉:“别让他吵,免得引来了别人,走漏了风声,让他们有所防备就不好了。” 罗建刚索性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零钞,有两分、五分的,也有一毛两毛的,兜头照着朱秀禾她爸的脸砸过去:“别吵了,这些钱买你那些破烂足够了,拿去买点酒喝,就当我们没来过,成不?” 这男人一愣,立刻乐颠颠地蹲下去捡钱了,他们三个人这才趁机离开了朱家。 罗建刚只觉得一身晦气,从这样的家庭出来,难怪朱秀禾的心底是那么阴暗。 不过幸好他家秋阳是个例外,同样是在这样不堪的环境里长大,却长成了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原本以为朱秀禾家里就够不堪的了,没想到接下来在王瘸子家里之所见,才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自从王瘸子得了手抖的毛病,再也无法出去接活干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地脾气暴躁,而且认定了朱秀丽就是给他带来厄运的扫把星,全都是因为她,他才会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再加上朱秀丽脑子不清楚,王瘸子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辱于她,朱秀禾是特地打听到王瘸子出门去买酒了,这才悄悄带着两人过去的,才一进门就听到屋里面惊恐的尖叫声,屋子里又脏又臭,跟垃圾堆似的。 朱秀丽披头散发在地上打滚,身上只披着一件破得一丝一缕的衣服,就跟什么都没穿一样,全身上下几乎看不见一处完整的皮肉,伤痕累累。 罗建刚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地转过头去,许秋阳也觉得手脚发软,她从来都没想过,一个人竟然真的能被折磨到这种地步。 “姐!”朱秀禾痛呼一声,扑了过去,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个杀千刀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说也奇怪,朱秀丽像是认识她似的,见了她就不闹了,竟然嘻嘻地笑了起来,捡起地上脏兮兮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塞到朱秀禾的嘴里要给她吃。 朱秀禾赶紧拿一块被单把她给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躺下,又去打了水来,细心地一点一点帮她擦拭身体:“姐,你别怕,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眼泪又忍不住滚珠般地落了下来。 许秋阳也忍不住眼眶发红,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凄惨了,如果说她一开始打算帮她们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打算的话,如今就是真心地觉得,就算不惜一切也要把这个可怜的女子救出火坑。 罗建刚双拳箍得紧紧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在这个社会主义新社会,居然还有这样虐待妇女的事情发生,王瘸子这种败类,实在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他不由想到,如果当初许秋阳没有奋起反抗,那今天躺在这里不成人样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她了,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心头一团郁气左冲右突,急欲寻找一个发泄的口子。 ☆、第51章 告状 许秋阳觉察到了罗建刚的样子不大对劲, 便劝他说:“你要是看了不舒服的话, 就先出去透透气吧。” 罗建刚急急地拉住她:“你呢?”这种地方, 他真的一刻也不愿意让她多呆了。 许秋阳回头望了一眼:“我在这儿帮帮忙,很快就出去, 你先出去等等。” 朱秀禾把她姐好好打理了一番, 头发也梳好编成辫子, 看起来勉强像个人样了,哄她在床上睡着,自己去了灶房, 灶房里面也是不像样子,到处都是用过的锅碗瓢盆,都发霉长绿毛了,柜子里啥吃的都没有, 好不容易才在米缸里找到只铺了一个缸底的玉米渣子。 朱秀禾怕王瘸子回来, 飞快地洗了锅, 撒了一把玉米渣子下去煮粥。 许秋阳其实也帮不了其他什么, 朱秀丽这样的状态, 想问问她相关的情况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帮忙把屋子整理了一下, 那些脏的臭的垃圾全都扫到门外,给她留下一个干净点的环境罢了。 要不是因为接下来几天朱秀丽还要住在这儿,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碰王瘸子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呢! 朱秀禾煮了粥出来,细心地吹凉了一口一口喂她姐喝,朱秀丽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吃得十分急切,朱秀禾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她就扑过来想要抢。 许秋阳看得十分心酸,转身准备出门去找罗建刚。 刚好罗建刚也拿着一个纸包进门来了。 刚才他站在外边没事干,想到王瘸子家这个家徒四壁的样子,朱秀丽又是这般模样,平时也不知道吃些什么东西裹腹,再想到来的时候路过她们村的供销社,便决定去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吃的东西留给她吃。 村里的供销社卖的东西不多,也就是油盐酱醋、灯油火蜡之类的日用品,现成能入口的食物,找来找去就只有角落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包米饼了。 罗建刚把一整包都买了下来,回来的路上尝了一下,这米饼硬得跟石头似的,一口咬下去能把牙给崩掉,只能放在嘴里慢慢地含化了才能吃,也没有什么味道,干巴巴的。 不过毕竟能填饱肚子,一般村里人平时还舍不得买呢! 罗建刚把米饼放在床头:“这个留在这儿给你姐吃,我们快走吧,那王瘸子快回来了。”他刚才从供销社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蓬头垢面的醉鬼,仔细一看,居然就是之前去水电站工地找过许秋阳麻烦的那个王瘸子。 只不过他实在是醉得太厉害了一些,走个路都一晃三摇的,时不时还要摔个狗啃泥,所以才被罗建刚超过了他先回到这屋里。 朱秀禾想到自己一离开,姐姐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万分不愿离开,可是又不得不走,拿了一个米饼塞到朱秀丽手中:“姐,饿了就吃这个,别再吃地上的脏东西了,你再耐心等几天,我很快就会回来救你的,到时候咱们姐妹俩就能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了。” 这么磨蹭了一会,等他们走出门去的时候,刚好遇上了王瘸子进门,那醉鬼“嘿嘿”一笑:“咦,这不是我们家小姨子嘛!” 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小姨子,来看你姐夫啦?”就要动手动脚。 许秋阳实在看不过去,伸手一拉把朱秀禾拉了过来,王瘸子这才注意到了许秋阳,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你这个小婊|子,还有脸上我家的门!”整个人像个棒槌似的冲了过来,作势就要打人。 罗建刚随手拿起门边的一根木棍,手起棍落,“咚”的一声正好砸中王瘸子的后脑勺,王瘸子重重地往地上一趴,昏死过去。 三人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拖到灶房里,然后找了根绳子把他的手脚都捆了起来,这样等他醒来之后,至少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再打人了。 做完这一切,许秋阳说:“我们快走吧,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就要出人命了,朱秀禾,你想一下,你们村有哪些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平时为人比较正直,愿意为人出头说话的?我们这就去找他们,说动他们到时候帮忙作证。” “这样有用吗?” “有用,越多越好。” “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朱秀禾激动地说。 许秋阳和罗建刚就这样跟着朱秀禾整整跑了一天,一家又一家地走访那些可能会对她们的告状有帮助的村民,说得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虽然有些人给他们吃了闭门羹,有些人摇头叹气表示爱莫能助,但也有更多的人义愤填膺地表示,王瘸子那种人早就应该受到惩罚了,以前他的两个老婆,就是被他这样活活折磨死的,这次如果再没有人来管管,过不了多久肯定又会出人命。 一直跑到天黑透了才停了下来,三个人这才发现,他们一直沉浸在完成这件事的热情中,连饭也忘记吃了,三个人难得地相视一笑,都觉得今天这一趟跑得确实是值得。 “谢谢你们,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朱秀禾真心实意地道谢,并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深深感到愧疚。 许秋阳摆摆手:“现在暂时先不用说这个,咱们还是先回去,把今天听到看到的东西先整理一下,写出一份状纸,明天就上县城告状吧!” 说到这里,许秋阳看了罗建刚一眼:“罗建刚同志,明天还要麻烦你帮我们走个后门,直接把咱们的状纸递到县长的面前。” 罗建刚大言不惭地拍着胸脯说:“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这时突然看见前边路上来了好几个人,再仔细一看,原来竟是杨雪珍她们。 对方也看见了他们,杨雪珍首先指着这边喊了起来:“找到了,在那儿呢!”说完拉着邓淑美飞快地跑了过来,朱朝盛和廖志涛也赶紧跟在她们身后跑过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许秋阳问。 “我们收工以后见你们一直不回来,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让他们两个陪我们一起过来看看,对了,你们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许秋阳兴奋地说:“我们今天得到了很多重要的证据和证人,对我们告赢这个状有很大的帮助,我们现在快回去吧,我要赶紧把状纸写出来。”许秋阳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体的疲累。 杨雪珍把廖志涛一直挎在身上的篮子拿过来:“你们饿不饿啊?吃了饭没有?我怕你们没饭吃,好说歹说从厨房的周师傅那里拿来一点吃的东西,你们先吃点儿吧!” 闻到食物的香味,三人这才觉得肚子里早已经饿得火烧火燎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伸手从篮子里拿了吃的东西,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完了赶回工地,聚集在饭堂里,廖志涛点燃了公家的煤油灯,拿出信纸和笔,交给许秋阳:“你快写吧!” 现在大家都默认了许秋阳的文笔最好,写状纸的工作非她莫属了。 罗建刚有点心疼自己的姑娘了:“她今天都在外边跑了一天了,还哪有力气,你来写吧!”他对廖志涛说。 廖志涛一脸难色:“不是我不愿意,你们也知道,我写文章的水平,连站长都不待见的,这么重要的状纸,我来写不太合适吧!” 罗建刚自问也没这个本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句话也能写得磕磕绊绊的,许秋阳笑了笑:“没事,我还不累,我来写吧!” “那我们都陪着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累。”杨雪珍说。 第46节 邓淑美默默地在旁边点燃了熏蚊子的艾草,又拿起打蒲扇在背后轻轻地给她扇风,许秋阳正觉得热呢,就感到身后一阵阵清凉的微风,带着淡淡艾草的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回头一看,原来是邓淑美,欣慰地笑了:“还是咱们小淑美贴心。” 状纸写完以后,时间已经是深夜了,旁边陪着的人一个个都困得东倒西歪,还强打着精神硬撑着。 朱秀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这辈子还能有人这样真心地帮助自己,虽然她们更多的还是为了许秋阳,但她也还是打心底地感激。 好羡慕她啊,身边能够有这样好的朋友。 随后大家匆匆地洗漱一番,才躺下闭了一会儿眼,天就亮了,硬撑着爬起来,再准备一下就要上县城了。 本来许秋阳是想着她和罗建刚陪着朱秀禾去的,可是其他几个人不愿意,非要跟着一起不可,说是要给他们壮壮声势,许秋阳没好气地看了杨雪珍一眼:“我看你们是想看热闹吧!” 杨雪珍“嘿嘿”一笑:“这种事情,可能我一辈子也就能遇上一次,能不去看看嘛,少上一天工算什么呀,对吧!” 许秋阳真是无语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呀,你还以为是古时候滚钉板告御状呢!” “反正我不管,我们都是去定了。” “淑美,你也要去吗?” “你们都去,我也要去,咱们是一起的。”邓淑美说话声音虽然小,语气确是坚定得很。 “好吧好吧,都一块儿去。”许秋阳无奈道。 罗建刚负责找站长帮大伙儿请假,站长就不明白了:“你昨天不是刚请过假?这一大群人的,不是准备闹什么事去吧?” 年轻人啊,都爱冲动,彭站长就怕他们闹出什么不靠谱的事儿来,都是他们站里的人,到时候他可是要负连带责任的:“不行,这个假我不批。” “其他人不批没关系,但我跟许秋阳,还有朱秀禾的假得批,真的,站长,人命关天,今天您要不让我们去县城,会出大事的。”罗建刚着急地说。 “大事?那你可真得给我说说,这究竟是什么大事,年轻人哪,坏事可不能干啊!” “不是坏事,我们做的这是大大的好事,您等着吧,这事要真是做成了,咱们水电站又出光荣事迹了!” “那就更得说清楚了,你不说清楚我这心里不踏实。” 罗建刚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的大概跟彭站长说了一遍,并且着重描述昨天他们去找朱秀丽的时候所见到的惨状,不过由于他不清楚许秋阳究竟是怎么安排的,所以并没有说出他们怀疑朱秀禾的事,只是说偶然听到了他们村的人传的闲话,实在是气不过,才想去管管这事的。 听完罗建刚所说的话,彭站长这位一米八几的粗壮汉子也红了眼眶,这位上过战场的老革命大掌重重拍在桌面上:“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怎么也不能容许这样的恶行发生,刚子,我支持你们,去吧,这个假,我准了!” “谢谢站长!”罗建刚大喜地跑出去,一不小心伤脚落地太重,疼得他叫了一声,随即继续一拐一拐地大步跨了出去。 “等等!”彭站长一声大喝。 “站长,又怎么了?” “坐我的车去!” 一行六人把彭站长的小面包车挤得满满当当的,心情激动地来到了县政府大院的门口,又紧张又兴奋地下了车。 朱秀禾手脚有些发抖,她们这种升斗小民,平日里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支书和水电站的站长了,第一次来到县政府这种威严的地方,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生怕还没开口说话呢就被人赶出来了。 杨雪珍好奇地问:“报案不是去公安局吗?为什么要来县政府?”作为村支书的女儿,她还是懂的一点儿这方面的规矩的。 许秋阳说:“等不及了,这事情过去了太久,而且当中还涉及到朱秀丽母亲默许的问题,简单去报案的话,也许公安局就会当成普通的民事纠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咱们现在就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大他们不得不重视的程度,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邓淑美一脸崇拜的表情:“秋阳姐你真厉害。” “呵呵!”许秋阳惭愧,只不过是后世上访的新闻看多了而已。 许秋阳问罗建刚,是不是让他先进去找他爸,帮忙通融一下,让他们直接去找县长? 罗建刚大喇喇地说:“不用,你们直接跟我进去就行。” 几个人跟着罗建刚,心情忐忑地走进了县政府的小楼,居然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杨雪珍悄悄对邓淑美说:“淑美,我不知道怎么的,腿有点儿发抖。” 邓淑美小声说:“我也是。” 最后在门口的标志牌上写着“县长办公室”的那间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罗建刚伸手敲了敲门,然后竟然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胆子可真大呀!”杨雪珍还来不及在心里感叹完,县长办公室的大门就已经被他推开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门口的沙发和茶几,高大的绿色植物,宽大的办公桌,还有办公桌后面有点愕然的县长大人。 许秋阳楞了一下:“罗,罗叔叔?” 罗志强看见许秋阳,脸上挂起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朱秀禾猛地冲了过去,“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们姐妹俩做主啊!”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这人是看戏看太多了吗? 罗志强连忙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这位小同志,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快站起来好好说话。” 说完转过头,板着脸瞪罗建刚:“你们这是怎么了?” 罗建刚连忙解释:“爸,是这样的……” 他这声“爸”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赶紧在心里默默回想,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有没有做过什么得罪过罗建刚的事,然后杨雪珍觉得,得罪是算不上,可是自从上次表白失败之后,自己好像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看。 想到这里,杨雪珍气愤的目光转向了许秋阳,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一点儿也没透露过,还说什么好姐妹呢! 许秋阳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她也很震惊好不好,这件事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啊! “你不是去过他家嘛,怎么会不知道?”杨雪珍忍不住低声问。 “那罗叔叔额头上又没写着‘我是县长’这几个字,我怎么会知道嘛!” “那罗建刚也一直没告诉你?” “没告诉。” “可恶。” “就是!”实在是太可恶了,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时候罗建刚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跟罗志强讲了,后者正拿着朱秀禾递上去的状纸仔细地看着,然后严肃地对他们说:“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重视的,我马上就安排公安局的同志立刻立案调查,保证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秀禾感激涕零:“谢谢县长,谢谢大家!” 接着朱秀禾听从安排到县公安局做笔录去了。 许秋阳却是真的生了罗建刚的气,离开的时候一直气呼呼地走在前面不理他,罗建刚不顾脚疼追了上去:“秋阳,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那你也没问啊,我这不是没找着机会说嘛!”那种无端端就趾高气昂地告诉别人“我爸是县长”这种事,他可没脸做得出来。 “罗建刚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很容易让人误解,你是怕别人为了攀附你们家而特地接近你,所以故意隐瞒你的身份的。”就像她以前看过的很多电影电视剧一样,有钱人故意扮成穷小子,说什么怕别人因为他的钱而爱上他,可是这种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真诚的。 “我真不是!”罗建刚急得满头汗,“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特地提出来说而已,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现在也只不过是水电站里面的一个普通工人,跟你们是一样的嘛!” “不一样啊,你是正式职工,而我们还没转正呢!”杨雪珍不怕死地插了一句嘴。 “去去去,一边去!”罗建刚都急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这货还要在这儿捣乱,心真累。 邓淑美拉开杨雪珍:“你就别添乱了。” “可他瞒着就是不对呀,你说咱们那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给打了一顿可怎么办呀!”杨雪珍不甘心地说。 “你想打他?”邓淑美吃惊地问。 “那时候他跟我说他喜欢别人的时候,我是有这么想过,就像把我面前那盆菜汤给泼他脸上去,我的妈呀,幸好没那么干。”杨雪珍后怕地拍着胸口说。 “那你是怕说出来了,我怕高攀不起,所以就不理你了吧?”许秋阳问。 “这个,还真有点。”罗建刚有点为难地说了实话,他确实是有点这方面的顾虑,主要是一开始的时候,她表现得有点自卑,就算完全不知道他们家条件的情况下,也会觉得两人的差距太大了,叫他还怎么敢说出来啊! “那你现在呢?该不会因为这事就不理我了吧?”罗建刚紧张地问,这样的话他就太亏了,早知道不要多管闲事带他们找县长呢,就说这事他办不成多好。 “傻瓜!”许秋阳突然站住了,“我当时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跟你在一起,就早已决定,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一定会努力克服,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了呢!” “真的?你不生气了?真是太好了!”罗建刚狂喜,“刚才真吓死我了,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不敢有任何事情瞒着你了,要不我现在就把我家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给你交代清楚?” 许秋阳去突然变了脸色:“等一下,我,我肚子疼。” 罗建刚亲眼看见,许秋阳的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了出来,他连忙扶住了她,有点慌乱地问:“秋阳,你怎么了?” 杨雪珍眼尖地发现,许秋阳的裤子后面湿漉漉的,颜色深了一大片,吓得尖叫一声,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她的身后:“你,你流了好多血。” 罗建刚伸手一抄,把她抱了起来:“走,去医院。” 许秋阳挣扎着要下来:“不行,你的脚还伤着呢,快放下我。”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我的脚干什么,救命要紧。” “对,救命要紧,你走不快,我来背她。”朱朝盛冲上来,抢过许秋阳背在自己背上,大伙儿急急忙忙地冲向了医院。 ☆、第52章 生病 好容易到了医院, 他们也不懂什么, 逮着个医生就把问:“医生, 她流了好多血,快给她看看吧!” 那医生皱着眉看了看许秋阳:“这个我看不了, 得送到妇产科, 你们给个人去挂号, 妇产科在那边。”好心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廖志涛连忙说:“我去挂号吧,你们先把人送过去。” 剩下的几个人簇拥着背着许秋阳的朱朝盛,冲进了妇产科:“医生, 医生,快来救人。” 今天妇产科的值班医生姓秦,是刘玉梅的朋友,当然也是认识罗建刚的, 当下有些奇怪:“刚子, 你怎么来了?” 罗建刚着急地说:“秦阿姨, 您在就太好了, 我对象突然肚子疼,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您快帮她看看吧!” 秦医生一看许秋阳这个样子, 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流产了,由于是比较亲近的人,忍不住就抱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刚子你不是还没结婚嘛,怎么就弄出这样的事来了呢?”这种事情丢不丢脸先不说, 对姑娘家的身体可是一大伤害啊! 罗建刚一脸懵然,这许秋阳生病跟他有没有结婚有关系吗? 杨雪珍也是满心震惊,悄悄跟邓淑美说:“这么大的事秋阳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啊,早知道昨天就不能让她那么辛苦了呀。” 邓淑美说:“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朱朝盛悄悄看了她们一眼,没想到这俩还没出阁的姑娘家懂得还不少,不过罗建刚这小子也太混蛋了,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还不赶紧结婚,这叫以后秋阳的脸往哪儿搁啊! 秦医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引起了这么多的心理波动:“快帮忙把人放下来啊,还愣着干什么?”一边说一边带上一次性胶手套,问罗建刚,“几个月了?” “什么几个月了?”罗建刚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孩子几个月了,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也不知道吧?”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秦医生简直有些痛心疾首,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儿啊! “哪来的孩子,是她,我对象许秋阳,她生病了,您给她看!”罗建刚都急死了,这都哪跟哪儿啊! “她这不是……”秦医生转头看了看许秋阳,伸手抓起她的一只手腕把脉,“咦,不是啊!” 秦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先出去吧,哦,留下一个跟病人关系好的女同志来帮忙。” 第47节 其他人乖乖地出去了,杨雪珍主动留了下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医生,秋阳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秦医生拿出一叠卫生纸,“你先帮她清理一下,把这个换上吧!”随即拉上了病床旁边的布帘子。 杨雪珍一边帮许秋阳清理一边哭:“秋阳,你怎么这么傻,你还没结婚呢,就出了这样的事,以后要是被婆家嫌弃了怎么办?他们家还是那样的条件呢!” 许秋阳肚子疼得有气无力地说:“傻丫头,你哭什么呀,我出什么事了?”不就是个痛经吗?这也要被婆家嫌弃? 杨雪珍哭得更凶了:“这姑娘家还没出嫁就落了娃娃,传出去可是要被别人的唾沫淹死的。” 秦医生听不下去了,“刷!”地一下拉开了帘子:“她不是流产!” 许秋阳这才明白过来,简直哭笑不得:“医生,我这身体例假一向不太准时,而且以前的量都很少,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拖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结束,而且会突然这么多。” “嗯!”秦医生点点头:“这个月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有痛经的毛病吗?” 听着两人细细地讨论病史,杨雪珍脸红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能那样去想自己的好姐妹呢? 杨雪珍突然“蹬蹬蹬”地大步跨出了病房,走到外面那焦急地等着的几个人面前:“你们听好了啊,秋阳她不是落了娃娃,她就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你们可千万别乱想,也别乱传闲话啊!” 接着特地盯着罗建刚说:“你可千万不能怀疑我们秋阳是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啊!” 罗建刚觉得自己特别冤枉,他真的什么都没想过,就只是担心许秋阳的身体而已,谁知道不但被一个世交的阿姨怀疑,还要被对象的好姐妹怀疑,他这是招什么惹什么了啊! 没过了一会儿秦医生就叫了罗建刚进去:“你对象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有点虚,我给她开点止疼药,这几天要是疼得厉害的话就吃一粒,不是很疼的话就不用吃了,止疼药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这样就行了?”罗建刚有点不放心地问,刚才那阵仗,差点儿没把他吓死,怎么到了这儿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秦医生皱眉想了想:“她这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好起来的,吃西药也没什么用,你们要是有这个心思,就去找个中医调理一下吧!” 既然这样,罗建刚也不好再多问什么:“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嗯,先回去吧,这几天先好好休息,不要太辛苦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秦阿姨。” 罗建刚进去把许秋阳扶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许秋阳毕竟失血过多,一站起来就有点儿头晕,走了几步额上的细汗就出来了,罗建刚决定先把她带回了自己家里,对杨雪珍她们说:“秋阳身体不好,这几天就不回去上工了,你们帮忙跟站长请几天假。” 杨雪珍连忙应下:“好的,好的,秋阳你好好休息,千万别记挂着站里的事。” 这折腾了大半天,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其他几个人也要回水电站了,他们帮忙把许秋阳送到罗建刚家门口,怀着对县长的家的敬畏之心,没敢进门,在门口就匆匆告辞了。 罗建刚把许秋阳扶了进去,直接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让她躺在他的床上:“饿不饿?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许秋阳还真是挺饿的,便点了点头:“好。” 他们家的人平时都上班,工作日早上和中午都在单位的饭堂吃,晚上才会自己回家做饭,这时候家里也没什么吃的,罗建刚只好找上了县政府大院的饭堂。 这会儿不是饭点,饭堂的师傅们正在准备晚饭呢,一时之间也做不出别的,只好给他下了个面条,加了两个荷包蛋和一把小青菜,倒是香喷喷的。 见许秋阳吃得香,罗建刚忍不住悄悄咽了好多回口水,刚才光顾着给她找东西吃了,忘了自己还饿着呢,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说出来,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愣是舍不得移开眼睛。 许秋阳注意到他的模样,暗自笑了笑,再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吃不下了怎么办?要不我留着晚上吃吧,不过这面放久了就坨了,好可惜。” 罗建刚忙说:“干嘛要留着晚上啊,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这面你吃不下我帮你吃掉吧!”说完把面碗拖到自己面前,拿起她用过的筷子,三两口就把剩下的面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真好吃啊,第一次发现原来政府食堂的大师傅煮面的手艺这么好。 吃完面罗建刚让许秋阳回房间休息,许秋阳从昨天起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确实是挺累的,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罗建刚来到厨房,“叮叮当当”地忙了起来。 刚才在食堂的厨房,他特地问了大师傅,吃什么东西补血的效果好,今天亲眼看见许秋阳流了那么多血,他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现在看她的脸色都觉得特别苍白,当然要好好地补一补。 大师傅告诉他红枣猪肝汤最补血了,他就厚着脸皮硬是问人家买了些猪肝和红枣回来,还仔细问明白了做法。 可是回到自己家里的厨房,面对着这一小块猪肝和几颗红枣的时候,才知道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之间竟然还隔着如此大的鸿沟,人家说得那么简单,可他真的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啊! 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许秋阳在他家厨房里轻快得像一只蝴蝶般的身影,煤炉上炖着汤、灶上炒着菜,还能一边抽空麻利地准备下一道菜的材料,她真的太了不起了。 罗建刚硬着头皮,提起菜刀,狠狠地砍向了砧板上的猪肝…… 刘玉梅今天工作不太忙,正在办公桌后面整理着刚买回来的毛线,这是嫩黄色的腈纶毛线,年轻的小姑娘都喜欢这些鲜亮的颜色,也就是这种腈纶毛线才能染出这么多好看的颜色,单位里的小姑娘们都喜欢买这种毛线给自己打毛衣或者围巾什么的。 刚好百货公司新进了一批,她便去挑了两个颜色,一个嫩黄一个浅紫,准备给罗素芬和许秋阳一人织一件毛衣。 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但她其实并不是太擅长这些手工活,动作慢,两件毛衣,织到天气转凉,可能才刚刚好。 突然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刘玉梅有点不高兴,这都快下班了,怎么还有工作? 不太情愿地接起电话:“喂?哪位?” 电话是秦医生打来的:“玉梅啊,是我。” “秦芳啊,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找我了?”不是工作,而是老朋友找上门,刘玉梅还是很高兴的。 “我问你个事啊,你们家刚子有对象啦?” 说起这个,刘玉梅更高兴了:“可不是嘛,带回家来给我们看过啦,姑娘挺不错的……” 正想多说说自家准媳妇儿的好处,被秦芳打断了:“今天刚子带那姑娘来我们医院看病,刚好我值班,我想来想去啊,这事还是得跟你说说。” 刘玉梅愣住了,这秦芳工作的科室可是妇产科呀,自家儿子带准媳妇去妇产科看病?这混小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先回家跟家里商量一下。 秦芳一听她那边卡了壳,就知道肯定又是误会了:“你别乱想,刚子没那么混蛋,那姑娘就是月经有点不调。” 刘玉梅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莫名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对了,那你刚才说要跟我说什么呀?” “是这样的,”秦芳斟酌了一下语气,说,“这姑娘大概小时候条件不怎么好,大概还受过寒凉什么的留下了病根,总之这个月经不调的情况比较严重,很有可能会影响将来的生育。” “什么?你是说她生不出孩子?”刘玉梅吓了一跳。 “受孕可能会有点困难,而且以她的身体条件,就算能受孕,也很有可能坐不稳胎,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调养得好的话也有可能会有改善。”秦芳也觉得这种事说出来有点残忍,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好友,知道了也不能不说出来,幸好只是在谈对象,还没有结婚,换做自己也不愿意找个这样的儿媳妇的嘛! “那你说该怎么办?能治吗?”刘玉梅急忙问。 “这个我不好说,西医肯定是作用不大,可以试试找中医调理一下,我知道有个老中医在这方面挺有研究的,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是哪个老中医?你快给我介绍介绍。” 秦芳顿了一下说:“给你介绍老中医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是不是要先回去跟你家老罗和刚子他们商量一下?刚才的那些话我可是没有当着刚子和他对象的面说出来的。” 刘玉梅一下子就明白了秦芳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可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一下也没个决断。 秦芳说:“要不你就再想想吧,想明白了再打电话给我也行。” “那好吧!”刘玉梅魂不守舍地挂了电话。 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处处都能让自己满意的准媳妇儿,怎么会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她知道秦芳不急着给自己介绍老中医的意思,现在许秋阳还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如果刚子愿意,就此疏远了她,那还不会落人口舌,如果现在就上赶着给她治病,万一治不好,再让他们分开的话,就会被人说闲话,说他们家嫌弃人家生不出孩子了。 可是秋阳多好的孩子呀,就这样抛开她不管,还真是有点儿不忍心。 想来想去,刘玉梅都还是决定要跟丈夫商量一下。 拿起电话让接线员转到了罗志强的手中:“老罗,现在赶紧回家一趟,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罗志强听她的语气,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回家去了。 匆匆回家的刘玉梅和罗志强刚好在家门口遇上了:“玉梅,什么事找我那么急?” “回家再说!”刘玉梅掏钥匙开门,却不想大门一推就开了,家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有点像烧焦了什么又不太像。 刘玉梅赶紧扔下手里的包跑到厨房:“刚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罗建刚揉了揉鼻子,鼻尖上马上沾满了黑灰:“妈,我想做个红枣猪肝汤。”只不过这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好端端的煮什么红枣猪肝汤?” “秋阳不舒服,给她补补身子。” 刘玉梅楞了一下:“秋阳在咱们家?” “嗯,在我房里,睡着了。” 刘玉梅蹑手蹑脚地推开他的房门看了一下,小姑娘静悄悄地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身形小小的,小脸儿尖尖的,脸色有点苍白,看着就让人心疼。 看了一眼,她又轻轻地把门关上了,回到厨房对儿子说:“先别做了,放着待会我来做,你先出来,我和你爸跟你说几句话。” “爸也回来了?你们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罗建刚跟着刘玉梅走了出来。 罗志强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你妈叫我回来的。” “先坐。”刘玉梅示意两人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刚才你秦芳阿姨打电话给我了。” “秦阿姨跟您说什么了?”罗建刚就觉得在医院的时候,这秦芳也太语焉不详了。 “是关于秋阳的事。”刘玉梅严肃地说,“她说秋阳的身体不太好,将来在生孩子方面可能有会点困难。” 罗建刚脸色一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跟秋阳结婚,你们将来很可能生不出孩子。” “我不是问这个。”罗建刚的脸色很不好看,“您的意思是,就因为秋阳在生育上可能会有困难,所以您就想让我跟她分开?” “也不是这样。”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说,刘玉梅有点难堪,“我的意思啊,既然存在有这样的可能,你们是不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罗建刚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找的是能跟我共度一生的妻子,不是一个生育的工具。” 刘玉梅被他噎了一下:“我也没说什么工具不工具的,可是生孩子对人的一生来说,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还年轻,可能还不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 “妈,你不用说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你不能一直抱着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你们想要抱孙子的话,我姐的孩子也是你们的孙子啊!我只想选择我自己喜欢的人和我共度一生,至于有没有孩子,那只是缘分,有也好,没有也没什么。”罗建刚坚决地说。 “你这孩子!”刘玉梅着急地看着罗志强,“老罗,你也说句话啊!” 罗志强看了一眼罗建刚:“我觉得刚子说得对,你也不要太过妇人之见了,我们确实不应该讲究传宗接代的那一套,无论有没有孩子,那都是缘分,就算你逼着刚子换了一个,肯定就能生出儿子吗?” 刘玉梅有点气急败坏起来:“我有说过我要逼着刚子换一个吗?我也是很喜欢秋阳这姑娘的啊,可是,遇到这种问题,要慎重考虑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们就这么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是什么意思?好,我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不管你们了,到以后你们想要孩子的时候不要后悔!” 罗建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太冲了一些:“妈,对不起,我也只是一时着急,但我真的很喜欢秋阳,除了她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我知道孩子很重要,但在我的心目中,还是比不上她重要,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后悔的,如果真的想要孩子,不是还可以收养吗?只要教育得好,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玉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妈又何尝愿意拆散你们,其实我也真的是很喜欢秋阳这孩子的,既然你们都这样想,我也不枉做这个恶人了,你秦阿姨说她认识一个很有经验的老中医,这样吧,我看看跟她约个时间,到时候带秋阳过去看看,慢慢调理吧,这孩子也是命苦,如果不是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罗建刚欢喜道:“您有办法怎么不早说呢,说得好像我们这辈子都注定了没孩子了一样。” 刘玉梅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有没有孩子都是一样的嘛!怎么这会儿又这么高兴啦?” “我是没关系呀,但秋阳她肯定还是想要孩子的嘛,你说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她得多伤心啊!对了,妈,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吧,今天秦阿姨也跟我们说,她身体有点弱,最好看中医调理一下的,你带她去看中医的时候就只说是调理一下身体就好了,千万别说她有可能不能生孩子的事。” 刘玉梅有点不明白,既然他们都愿意接受最坏的结果了,怎么就不能说了呢:“看病这种事情也要病人配合才能得到最好效果的吧,你不告诉她,她要是不重视、不配合怎么办?” “没事,我会劝着她的,她这个人心思有些敏感,要是照实告诉她,万一她又产生了自卑的想法,觉得她配不上我,还起了一些什么牺牲自己来成全我之类的想法那可就不好了。” “唉,好吧,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看你这个孙猴子啊,这辈子是注定压在她的五指山下出不来了。”刘玉梅无奈地说。 许秋阳站在门背后,泪水潸潸而下,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忍住不发出声音来。 第48节 ☆、第53章 菜花蛇 其实许秋阳在刘玉梅推门查看情况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 只不过在人家家里没人的情况下在男朋友的房间床上睡着了, 这事儿说起来怎么也有点不好意思,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继续装睡。 本来是想着等她离开后就起床的, 可没想到他们把房间门一关, 竟然就谈起话来。 旧式的房子隔音效果不怎么好, 许秋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就走到房门边细细听了起来。 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番令人震惊的话。 许秋阳忍不住泪流满面,大概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拯救银河系的好事吧, 不然的话怎么会在这儿遇上这么一个好男人? 其实罗建刚还真没有说错,如果当时在医院里她就知道了这件事,以她的性子,说不定就会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将来被人嫌弃, 不如现在自己主动走开。 可是在听到他的这一番话后, 她才知道, 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狭隘, 在感情这条路上, 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但现在,她无比明确了一点,要好好地牵着他的手,共同面对各种困难挫折,一路稳稳地走下去。 “好了, 爸、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起了,我去看看秋阳怎么样。” 听到罗建刚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许秋阳连忙飞奔回床上,才刚刚脸朝里躺好,罗建刚就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下,伸手轻抚了一下她脑后的长发。 许秋阳转过头,睁开眼睛问他:“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还早着呢,再躺躺吧!”罗建刚发现了她眼角的泪痕,“怎么哭了?” 许秋阳有点羞涩地说:“刚才大概是肚子太疼了,居然做梦都哭起来了,真是没出息啊!” 罗建刚着急起来:“很疼吗?要不要吃药?”急急忙忙就要去倒水拿药。 许秋阳叫住他:“不用了,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医生不是说止疼药最好尽量少吃嘛!”停了一会儿,又浅浅笑着说,“对了,医生说我这种情况最好找中医调理一下,你们家认识的人多,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咱们这儿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中医啊?我可不想以后每回都这样,多耽误工作啊!” 罗建刚心中一喜:“没问题,这事包我身上了。” “叔叔阿姨回来了吗?我怎么听到外面好像有声音?” “是啊,刚好他们今天单位都下班得早。” 许秋阳撑着坐了起来:“那我还是出去吧,老待在你房间里多不好意思啊!” 罗建刚笑了起来:“你现在不好意思可晚了,刚刚我妈都看见你睡我床上了。”他就喜欢把她逗得面红耳赤的小模样。 他这么一说,许秋阳急着出去的脚步又踟躇了一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定要出去打声招呼,不然也太没有礼貌了。 刘玉梅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了,许秋阳进去想要帮忙,刘玉梅把她推了出来:“你身体不舒服就要好好休息,这个时候能够尽量不沾冷水就尽量不要沾。就是素芬,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客气啊,再不听话我可是要生气的。” 许秋阳只好乖乖地出来,罗志强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一见许秋阳,就迫不及待地摆了棋盘出来:“来来,陪叔叔手谈一局。” 许秋阳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她心里存了谦让的心思,又小心地不要让得太过明显,罗志强觉得跟她下棋就是畅快,比跟大院里那些老头子下棋舒服多了。 心情一好,话也多了起来:“秋阳啊,你们那个工友的事你们就放心吧,公安局今天已经派人下去抓人了,这起案件的性质很恶劣,执法部门一定会严厉审判的,到时候我们也会开个大会,让各级干部都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今后一定要尽量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 “谢谢您,罗叔叔,我代表正在农村里受苦的女性同胞们感谢您!” “哈哈,你这孩子呀,胆子还挺大的,听说你这个工友是受你的鼓动之下才来告状的?那个状纸也是你写的?” 许秋阳有点脸红:“也没有啦,就是提了一下建议而已,说起来我也是曾经的受害者,不过我运气比较好一点而已,但听见她姐姐是这样的情况,心里实在是难受,就想着能帮的话就帮一点吧,实在要是帮不了,我也是没办法的。说到底还是要谢谢罗叔叔帮了大忙。”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嘛,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当干部的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失职啊!咱们的干部队伍还是要好好整顿一下,像他们村那个村支书,前些日子才刚刚学习过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结果就发生了这事,如果不是他的默许,下面的人敢这样?这种情况就应该好好地处理!” “罗叔叔,有您这样的好官,咱们圳口县的老百姓们,肯定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哎呀,瞧我,光顾着说话,怎么又输了呢,不行,我要再来一盘。” 罗建刚冷眼旁观,他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他的姑娘这么会拍马屁呢? 罗素芬推门进来:“我回来啦!咦,罗建刚,你逃班啦?” 罗建刚白她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把你弟弟往好了想?” “咦,秋阳,你怎么也来了?今天你们工地放假吗?太好了,我刚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罗素芬扔下背包,跑到许秋阳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道。 罗建刚撇撇嘴:“她就是休假,放我身上就成了逃班了。” 许秋阳笑着说:“不是休假,我们今天来县城办点事,刚好我不舒服,建刚就带我回来休息一下。” 罗素芬把手伸到她额头上探了一下:“哪里不舒服啊?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这种事情许秋阳哪里好意思当着两个男人的面细说:“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没事就好!爸,你们先别下了,把秋阳让我一下,我真的有好消息要说。”罗素芬不由分说就伸手拨乱了棋盘上的棋子。 “哎,你这人,太蛮不讲理了,我都快要赢了!”罗志强气坏了。 “赢什么呀,那是秋阳让您的!来,秋阳,你看这是什么?”罗素芬说着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张省报,翻开来递给许秋阳看。 “认真贯彻阶级政策,搞好收益分配工作,通沟八队干部和贫下中农……”许秋阳疑惑地念着报纸上的标题,不太明白罗素芬给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哎呀,不对不对,是看这里!”罗素芬指着左下角的一张图片,“这个。” “哦,一瓶花,看起来还挺眼熟的,好像你们家也有一个这样的花瓶。”许秋阳还是一头雾水。 “你真不记得了呀,这就是你上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插的那瓶花呀!” “真的啊,难怪我说看起来那么眼熟啊,可是,那瓶花怎么会出现在这上面?”许秋阳惊讶! “我拍的呀!”罗素芬得意地说,“我拍了照片寄过去投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采用了,你看,这儿还有名字呢,摄影者,罗素芬。” “哇,真了不起,恭喜你呀,素芬姐。” “恭喜我什么呀,都是你的功劳!你看,还有稿费呢,一块五,秋阳,这钱也有你的一半,晚上吃完饭我们去吃冰吧,冰室里新出了一种双色雪球,可好吃了。” 罗建刚连忙说:“不行,她不能吃冰的。” 罗素芬楞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不吃冰也没关系,我们去看电影,最近有一部电影新上映的,叫《广东小老虎》,咱们一起去看吧!” 罗建刚不高兴了:“好啦,你少添乱,秋阳不舒服呢!” “唉,那怎么办呀!”罗素芬发愁地看着手里刚拿出来显摆的一块五毛钱。 罗建刚从她手里拿出一块钱放到许秋阳手上:“这样不就行了,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去。” 许秋阳连忙把钱放回罗素芬手上:“素芬姐,还是你收着吧,下次再带我出去玩。” 罗素芬把钱收回自己的口袋,朝罗建刚“哼”了一声:“我就偏不如你的意,我就要跟秋阳一起出去玩,秋阳,我们下次一起去逛百货公司。” “好呀!”许秋阳高兴地点头。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来吃饭!”刘玉梅端着菜出来,“素芬,过来帮忙摆碗筷!” 刘玉梅把一碗红枣猪肝汤放在许秋阳面前:“来,秋阳,这是建刚特地给你做的,不过他做得不怎么好,我帮他加工了一下。”其实哪里是加工啊,根本就是重新再做了一份。 “谢谢阿姨!”许秋阳爽快地接了过来,她知道这样的态度,才是别人最乐意见到的。 “怎么不谢我啊?”罗建刚不满地说。 “好吧,那也谢谢你。” 这边一家人吃饭其乐融融,那边杨雪珍她们紧赶慢赶,终于在站里的晚饭分派完之前赶了回去,一边吃饭一边还在感叹:“真想不到啊,罗建刚他爸居然是县长,可是你说他一个公子哥儿,跑到咱们水电站做苦工,这是干嘛呢?” 邓淑美弱弱地说:“可能是为了咱秋阳姐吧!” “可是来这儿之前他们也不认识啊!”杨雪珍说。 廖志涛一拍大腿:“缘分啊,这是,古话不是有说嘛,有缘千里来相会,其实我来这里之前也是很不情愿的,可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朱朝盛好奇地问:“什么安排啊?” 杨雪珍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吃饭,就你话多!” 朱朝盛吓了一跳,低下头专心吃饭,不敢再说话了。 吃完饭,廖志涛又腆着脸上来问:“你们待会准备干嘛?” 今天晚上本来是要上识字课的,可是老师不在,站长大发慈悲,准了大伙的假,今晚自由活动。 邓淑美老老实实地说:“我要去洗衣服。”昨天晚上忙得太晚,她们几个人换下来的衣服都还没洗呢,她还得帮忙把许秋阳的也洗了。 杨雪珍没好气地说:“我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啊!” 廖志涛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没事嘛!” “那就去帮我们割草吧!”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行啊!”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让他干什么都没意见。 杨雪珍她们每天都有每人上交十斤柴禾的任务,廖志涛却是不用的,而且他的工作是文职,每天只要写写算算,根本就不是干活的人,突然要他拿起镰刀去割草,也算是难为他了。 看着他动作笨拙地割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杨雪珍心里一软,心想,以后还是不要对他态度那么差了吧! 谁知道她才刚刚想完,这小眼镜又作起死来。 只见他突然怪叫一声冲了过来,把杨雪珍往后一推,站在她的身前,双手张开:“走,走开!”手里拿着镰刀胡乱地甩着。 杨雪珍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一推,一下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好地上还有个石头,硌得她疼得要命:“喂,小眼镜,你发什么疯啊!” “你,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小眼镜的声音都在发抖。 “什么呀!”杨雪珍也被他吓了一条,飞快地站起来,透过他的肩膀往前边看去,原来前面的地上盘着一条婴儿手臂那么粗细的菜花蛇。 “你别动!“杨雪珍说,眼睛在地上瞟着想要找个趁手的工具把菜花蛇打了,这玩意儿用来炖汤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谁知道小眼镜还以为她是害怕了,手中的镰刀飞舞了几下就甩了出去,偏偏还没砸到菜花蛇身上,砸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去了,“叮”地一声还溅出了火花。 菜花蛇受惊,把小眼镜当成猎物了,猛然抽起身子往他这边一蹿,“啊!”小眼镜凄厉地尖叫了一声,捂着脸动都不敢动。 倒是杨雪珍眼疾手快,斜刺里猛地向前一步,右手一抓,就捏住了菜花蛇的尾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甩,这菜花蛇就全身软趴趴地不能动弹了。 那软软的身子还晃动着在小眼镜的身上拍了几下。 小眼镜还在那里大叫:“我被蛇咬了,你快跑,快跑啊!” 杨雪珍无力地看着他:“蛇没有咬到你。” 小眼镜慢慢地放下手,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那,那它跑了?”话音刚落,就看见被杨雪珍拎在手中那条软趴趴花花绿绿的菜花蛇,“啊!”又是一声尖叫。 杨雪珍感觉更无力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眼镜才抖抖索索地指着她手里的蛇:“你,你,你不怕?” “菜花蛇又没有毒,有什么好怕的。”她杨雪珍可不是县城里那些娇娇女,从小也是跟着村里的野孩子们爬树掏鸟蛋、捉蛇打狗长大的。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惨叫,宿舍那边有几条人影快速地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杨雪珍甩了甩手里的菜花蛇,“遇到条蛇,已经抓住了。” “哟,运气可真不错!”跑过来的其中一个小伙子说。 第49节 “可不是嘛,明天加菜。”另一个说。 杨雪珍噘着嘴,没好气地把蛇往那人身上一甩:“行吧,你去收拾吧!”都怪小眼镜大惊小怪的,把人都引过来了,不然他们几个人可以悄悄地吃独食,这下可好,能分一口汤就算不错了。 那人“嘿嘿”一笑,也不介意,随手把蛇圈在手上,往河边走去,真打算现场开膛剖腹了。 小眼镜双腿还在发软,这叫什么好运气啊,他差点儿没吓得尿裤子了好不好,这些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两个都拿蛇不当一回事?男的也就算了,连杨雪珍都…… 心好累。 “喂,你还能走不?”杨雪珍嫌弃地看着还在发抖的廖志涛,一个大男人,连菜花蛇都怕,也是没谁了。 搂起地上两人刚才割下的草,当先走了回去。 廖志涛手脚僵硬地跟上,一个姑娘家,居然连蛇也不怕,也真是没谁了。 回去之后杨雪珍把这事当笑话说给邓淑美听。 邓淑美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他在自己这么害怕的情况下,还能想着要保护你,也算是很难得了,雪珍姐,你真的不中意他吗?” “唉呀!”杨雪珍头疼得很,“我本来就嫌他这个人怂,不像个男人,现在更不得了了,一个大男人,连蛇都怕,这让人怎么看呀!” “这有什么,你不怕就行了。”邓淑美轻声说。 “啊?” “你不是最头疼算数嘛,连自己那一点儿工钱花了多少剩下多少都算不清楚?可是廖干部多会算数啊,咱们整个电站那么多账都理得清清楚楚的,你俩在一起,他负责算数,你负责抓蛇,那多好啊!一个家里又不需要两个人都会抓蛇,对吧?” “哟,小淑美,了不起呀!”杨雪珍像是不认识一样,上下打量着邓淑美,“最近说话水平见长啊,谁教你的?” 邓淑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不是认识字了嘛,在文体活动室里看书看的。” 杨雪珍拍了拍邓淑美的肩膀:“你这话啊,说得是有道理,可是我呢,想着要是找个男人比自己还弱,这心里面总是过不去,要不你再帮我看看,书上有没有教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的?” “好!”邓淑美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刘玉梅特地请了一天假,拿着秦芳给她的老中医的地址,带着许秋阳和罗建刚一起上门求医。 秦芳事先已经打过电话给老中医,把具体情况跟他说过了,老中医特地空出时间等着他们过来。 许秋阳见这老先生一身道骨仙风的样子,先就心生了几分好感,看病的过程中也一直非常配合,最后拿了几包中药回来,并约好了以后每个休息日都来一趟。 这次看病的诊金和药费都是刘玉梅结账的,许秋阳并不清楚到底用了多少钱,不过她看了看药方,根据她以前一点可怜的中药常识,估计这药并不便宜。 而这老中医,据说是极有名望的,请他看一次病不容易,想来诊金也不会少。 许秋阳心里有些着急,这病长期看下去,花费不菲啊,照自己在水电站这份临时工的工钱,肯定是支撑不下来的,一直花罗家的钱嘛,就算他们不介意,她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总得要想办法赚点外快才行。 不过怕罗建刚为难,这话她藏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高高兴兴拿了药就跟他们一起回去了。 本来许秋阳是想回水电站的,刘玉梅说什么也不让:“反正过两天就是休息日了,你就多歇两天,阿姨给你多做些好吃的,好好养养身体,你们站长那边不用担心,有什么不满意的,叫他直接来跟我说。” 许秋阳突然觉得,其实偶尔以权谋私一下,也是挺爽的嘛! 回到家里,刘玉梅照样不让许秋阳沾手厨房的活,许秋阳只好在客厅里把凌乱的杂物都收拾了一下,拿起昨天傍晚罗素芬带回来的那份省报,她忽然心里一动,既然照片投稿都能有稿费,那她能不能写些文章投稿,也赚点稿费呢? 晚上等罗素芬回来的时候,许秋阳特地问了问她,现在能不能个人写文章向报社投稿的,罗素芬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可以啦,我们单位经常有人闲着没事就投稿,在副刊上发表点豆腐块文章,说起来也挺有面子的。”他们这些人工资都不低,当然也不会太把稿费的问题放在心上了。 “那有稿费吗?”这可是许秋阳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有啊!怎么,你也想投稿?”罗素芬笑嘻嘻地看着她。 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是想试一下。” “好啊好啊,以你的文章水平,发表肯定没问题的。”罗素芬表示大力支持,“不单省报,还有市里的好几份报纸,都会收稿件的,明天我回单位好好整理一下,给你一份名单和地址,对了,再把各种报纸都给你拿几份回来,你好好研究一下各自的风格,也好有的放矢,被选中的几率也更大一些。” ☆、第54章 投稿 许秋阳没有想到, 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话, 第二天罗素芬就真的给她带回了一大叠报纸, 还有一张手写的清单,上面写着一整列的投稿邮箱, 有些还详细地注明了联系人和收稿要求, 甚至连该报纸的编辑特别喜欢哪种类型的文章都有。 许秋阳感动极了:“素芬姐, 真是太谢谢你了。” “咳,咱们谁跟谁呀,跟我还客气什么, 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逛街呀?”罗素芬不在意地说。 “就这个星期天吧,我上午看完中医咱们就去,下午再回水电站。”许秋阳回答。 “我也去。”罗建刚凑过来。 “我们姑娘家逛街, 你添什么乱啊, 我说你天天在家里你烦不烦啊, 你不是挺多朋友的吗, 怎么都不去找朋友玩啊!”罗素芬不耐烦地说。 罗建刚眼巴巴地看着许秋阳:“那些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 我早就不来往了, 我以后啊, 就努力工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天天陪着媳妇儿就好了。 时间不早了,刘玉梅夫妇还有罗素芬第二天还要上班,都回房间睡觉去了, 进房前刘玉梅特地嘱咐罗建刚:“刚子啊,秋阳也要早点休息的,你别老吵着她了,早点睡,啊!” 说到底还是担心小年轻气血方刚,忍不住啊! 不过刘玉梅可高估了她儿子的胆量了,罗建刚到这会儿连亲个小嘴儿都还没混上呢,哪能干得了什么,他也就是喜欢赖在许秋阳的身边,能多看她一眼就很高兴了。 刘玉梅安排了罗建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可他等他们一进房,“哧溜”一下又溜进了房间里。 许秋阳正在认真地看着报纸,她可不是那种走马观花地看,而是仔仔细细地研究每一份报纸副刊上所发表的文章,研究各自的风格和行文习惯,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且擅长的类型,然后把研究所得都记录下来,再决定自己要写什么文章,投稿到哪份报纸上。 她现在可不是因为兴趣爱好而写着好玩而已,最重要的目的是能赶紧挣得到稿费。 罗建刚坐在书桌的另一头,一会趴着,一会翘着二郎腿,不断地变换着动作,可就是一点儿没引起许秋阳的注意。 人家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她当然也不例外,那认真的小模样,看得罗建刚心里痒痒的,可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嘛。 “哎,媳妇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许秋阳随口应道。 罗建刚大喜:“你终于承认啦?” “承认什么?”敢情人家根本就没听见他喊的什么啊! “真打算要当大作家啊?” “对呀,你看怎么样?” “好呀,我媳妇儿是大作家,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这回她终于听清楚了:“不要脸,谁是你媳妇儿啊!” “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罗建刚不要脸地说。 过了一会儿,罗建刚认真地说:“我想过了,你选择走这条路是对的,现在多争取发表一些文章,转正以后在工作安排上也是一个筹码,到时候尽量争取一个办公室的文职工作,每天可以正常时间上下班。” “咦,其他工作不能正常上下班吗?” “当然不行,如果是机房的工作,那可是要三班倒的,经常要上夜班呢,如果咱们家两个人都是这样,以后照顾孩子不方便。” 许秋阳怔怔地看着他,这人想得可真远,还没结婚呢,就考虑到照顾孩子上了,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以后不是做管理方面的工作吗?为什么要三班倒?” 罗建刚摇摇头:“我想过了,任何不了解基层实际工作情况的管理工作,都是空中楼阁,你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怎么知道别人有没有对着你睁眼说瞎话,怎么才能管得人心服口服?” 许秋阳没想到他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原来居然也挺有想法的:“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么说你要从基层做起咯?” “当然啦,现在首先要多学点技术,等咱们的机房盖好了,开始装机的时候,我打算从头跟到尾,好好地跟着有经验的师傅多学点东西。”罗建刚说着,拿出了一大叠书,“你看,我连书都准备好了。” 许秋阳拿过来一看,都是些水电方面的专业书籍,看起来挺高深的样子,她一个文科的大学生,还不大看得懂呢:“那我是不是也要学一学啊?” “不用!”罗建刚说,“你就学点简单的基础知识就行了,这活儿干着累,你姑娘家不要学这个,你好好写好你的文章,以后就呆在办公室里,做做行政、宣传方面的工作就好了。” 许秋阳笑了起来:“好啊,我听你的。”说起来她还真是惭愧啊,之所以想要投稿,不过是为了解决目前的经济困境而已,真的没他想得那么长远。 她这一笑,罗建刚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儿直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也不用着急,养好身体要紧,早点睡觉吧!”话是这么说,可身子却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把房间让出来让人好好睡觉的觉悟。 “可你一直在这儿,我怎么睡呀!”许秋阳低声抱怨一句。 罗建刚只觉得喉头发紧:“秋阳,我可以抱抱你吗?”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变得极为低哑。 许秋阳有点好笑,说得好像他从来没抱过她一样,不过还是红着脸站了起来:“嗯。” 罗建刚靠了过来,伸出双臂轻轻拥她入怀,她身子真小,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看着小,可触感还是软软的,让人的心也变得很软很软,让人只想一辈子护着,护她衣食无忧,护她风雨无惧。 身体越来越火热,忍不住又想入非非起来,虽然这样抱着就已经很欢喜了,但总是忍不住还想要更进一步。 “咳咳!”客厅里传来刘玉梅严肃的咳嗽声。 罗建刚好不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马上就偃旗息鼓了,慌忙放开了她:“我,我出去睡觉了。” “嗯,快去吧!”许秋阳踮起脚尖,突然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轻吻,却让罗建刚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一齐涌了上来,一张脸顿时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虾子。 脑袋晕乎乎地往门外走,“咣当”一下撞在了门框上,也不知道疼,双脚好像踩在了云端上,又像是喝醉了酒,飘飘忽忽地走了出去。 “妈,怎么还没睡?”幸好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有窗外斜照进来的月光,看不出来他红得不正常的脸色。 “口渴,喝水。”刘玉梅平静无波地回答。 许秋阳暗自偷笑,真是纯情啊! 她在现代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见得多了,才刚认识没多久就上床的比比皆是,别说成年人了,就是当时她任教的学校,也有高年级的学生穿着校服在大街上公然拥吻的,她也算是见惯不怪了。 她这是得有多幸运,才捡到了这么一个宝贝? 星期天许秋阳还是没跟罗素芬一起逛成街,因为罗素芬她对象文习孟的老母亲突然生病了,罗素芬非常着急,赶紧帮忙联系了县医院,安排最好的主任医师给她看病,又安排了最好的病房床位,最后还特地在饭堂单点了一个炖鸡汤,用保温瓶装着去探望老人家。 这是她第一次见男方的家长,文习孟虽然去过她家很多次了,但却一次都没有带过罗素芬回他自己的家,每回他都抱歉地说由于他的资历浅,单位还没分上房子,一家人都挤在他的单身宿舍里,地方小且乱,希望能够以后安顿好了再带她回去,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罗素芬也怕自己贸然前去会打扰了他的父母,再说姑娘家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害羞的,所以也没觉得他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好。 但现在他母亲病了,她要是再不出现,那就不太好了。 罗素芬给她安排的是双人病房,现在另一个床位上并没有病人,相当于一间病房都是给他们用的。 病房里出了文习孟和他的父母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拿着勺子小心地喂病人喝水。 罗素芬发现文习孟他们家的人跟他真的很不一样,文习孟这个人无论从衣着打扮还是言行谈吐来说,都完全看不出来出身农村的痕迹,但他的父母,却是那种典型的憨厚老实的农村人。 看见她来了,甚至有点畏畏缩缩的,给人一种受宠若惊又惶惑不安的感觉。 罗素芬有点不太自在,她不是怕生的人,平时接人待物也还算熟练,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感觉,她真的完全不想表现出有任何的优越感啊! 文习孟黑着脸:“爸,这儿没什么事了,你想回去吧!小翠,你也回去做饭吧!” 那个叫小翠的姑娘心慌手一抖,就把勺子里的水溅了出来,又赶紧拉了袖子去擦:“那,娘这里……” “我会照顾,你快走吧!”文习孟有点不耐烦了,这个家就是压在他身上一副沉重的枷锁,他们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为他苦心打造的形象上抹黑,要不是为了在村里人面前的所谓面子,他真的不愿意把他们带出来。 第50节 小翠似乎是很怕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忙忙拉了文父的袖子:“爹,咱们走吧!” 文习孟语带抱歉说:“不好意思,他们刚从农村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不要介意。” 罗素芬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怎么会介意呢!我觉得叔叔人很好,很纯朴,不过,刚才那个姑娘是谁啊?”她只听文习孟说过他有一个弟弟,没听说有妹妹啊? “是我堂妹,他们家孩子多,条件不好,所以从小在我家里长大的。” “哦,是这样。”罗素芬不疑有他。 文习孟母亲刚刚吃了药,现在很快就睡着了,罗素芬问了一下病情和医生的说法,留着也就没什么事了,文习孟体贴地说:“今天的事真的太谢谢你了,你也累了,要不我送你早点回去吧!” 罗素芬没让他送:“你还是留在这里陪着阿姨吧,她现在离不得人。” 文习孟想了想也没勉强,便让她自己回去了。 从医院出来,罗素芬心情不太好,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怎么喜欢刚才文习孟对他父母的态度,也许他是因为怕自己不高兴才让他们离开的,但她真的不是一个势利的人啊! 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坦然接受他的一切,当然包括他的出身和父母,就算是农村人又怎么样呢,如果没有父母,就没有今天她喜欢的这个人。 虽然大家生活习惯不同,相处起来可能会有些矛盾的地方,但是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她愿意去努力,也希望他能帮助自己一起去努力,可是感觉他好像不太愿意呢! 刚才看见的那个叫小翠的堂妹,看起来也是挺老实的一个姑娘,罗素芬觉得,也许她可以从跟小翠做朋友开始,慢慢地融入他的家庭,等文习孟看到她的真心之后,肯定就能真正地敞开心扉接受她了。 与此同时,刘玉梅陪许秋阳去看完中医,他们拿了药先回水电站去了,刘玉梅回到家里,破天荒地发现她家老罗居然没出去找人下棋,而是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起来还颇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秋阳走了,没人肯跟你下棋,心情不好啊?”刘玉梅开玩笑。 罗志强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怎么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准备做饭了。” “做饭着什么急啊,先说说咱们女儿的问题。” “女儿怎么了?”刘玉梅奇怪地问,说起来这个女儿可比儿子省心多了,从小就优秀,成绩好,文体佳,又听话,高中毕业以后乖乖听从父母的安排,进了县广播站工作,一直顺顺当当地没出过什么篓子。 虽然有点娇气吧,但对于他们这样条件的家庭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最近找了个男朋友吧,虽然有点不太尽如人意,但小伙子看起来还是好的,也算有礼貌,还是个大学生,单位也不错,家里帮扶一下,将来小家庭的日子也不会太难。 他们夫妇都不是那种想要从孩子的婚姻中得到什么好处的人,两个孩子都是心头宝,只要孩子喜欢,能过得好,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老罗这个严肃的态度……,刘玉梅心头有点打鼓:“你倒是说啊!” 罗志强浓眉拧得紧紧的:“最近有人跟我反映,这个文习孟同志,人品好像不太好啊!” “怎么会?”刘玉梅很惊讶,“之前不是说他是一个大孝子吗?考上大学分配出来之后,考虑到父母年老辛苦,不愿意让他们在农村受苦,所以就算自己生活条件也很不好,还是坚持把父母接过来亲自照顾?为此他们单位不是还特地点名表扬过他,还承诺尽快给他解决住房问题的嘛!” “是啊,我原来也是想着,一个人只要孝顺,人品肯定不会太差,所以素芬喜欢他,我也不反对,但是最近有人跟我反映,他的邻居经常会听到他们家里有打骂声,而且有好几回,大半夜的都看到两老在外面游荡,不能回家。”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一大家子人挤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有点磕磕碰碰也是正常的,老俩口大晚上地不回家,也不能说就是他怎么了,说不准人家就是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呢!” 刘玉梅一生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挫折,身边的人也都是上赶着对她好的,所以她对人也是尽量往好处去想。 罗志强想的却没那么简单:“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我看这个人还是需要好好再考察一下,你们女人八卦多,要打听点什么也容易,你这段时间尽量留意一下吧!” 文习孟这个人,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怎么喜欢,总觉得他这个人有点不够坦诚,不过想到他的出身,拘谨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愿让女儿伤心,所以也一直没有发表过什么反对的意见。 但还是留了个心眼,让下属帮忙留意一下这个人,如果听到有什么传言要尽快让他知道。 所以才知道了这些事。 刘玉梅点头:“好,我会留意打听一下的。”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当然不想她所托非人。 休息日,白龙湾水电站工地的生活区,一片安静,大多数人都回家或者到县城去玩了。 许秋阳和罗建刚这一次回来可谓是满载而归,幸好罗建刚的脚养了这么些天已经好了,可以骑自行车,许秋阳坐在车后座上,前边挂满了大包小包,除了好几大包中药和刘玉梅给他们准备的各种好吃的食物之外,还有罗建刚特地弄来的一个熬药用的小火炉和瓦制药罐子。 许秋阳刚从车上跳下来,杨雪珍就冲上来抱住人不放手:“秋阳你可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你没事了吧?” 廖志涛也过来说:“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许秋阳笑道:“都请假这么多天了,还不够啊,再休息下去工钱都扣完了,让我喝西北风去啊!” “不扣不扣,咱站长说了,你是有功之臣,请假这些天的工钱,一分不扣,等你回来以后还要给你开个表彰会呢!”廖志涛说。 “表彰会,什么意思?” “不就是那朱秀禾的事嘛,你可是做了大好事了啊!” “对了,朱秀禾那事结果怎么样了?”许秋阳这些天过得太过舒心了,居然都忘记打听了。 “王瘸子被抓起来了,听说判了二十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了。”杨雪珍快言快语地说,“不过王瘸子的房子和家产都被他们本家的人抢去分了,朱秀丽没跟他办过结婚手续,所以东西一点都没留给她,朱秀禾她们家也不愿意收留一个疯子,还嫌朱秀禾多事,说什么如果她非要带着她姐的话,那就连她也不要再进家门了。” 许秋阳听了直皱眉头:“那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杨雪珍撇了撇嘴:“朱秀禾求了站长,让她把她姐带回来咱们工地暂时住着,刚开始别人都不知道,她姐看起来也像个正常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反正宿舍里也有空床位,多住一个人也没什么。她们也没有多吃多占,朱秀禾每次打饭也只打她的那一份,然后两姐妹分着吃,所以啊,大伙儿一开始也都没什么意见。” 这倒是有点出乎许秋阳的意料的,她本来想着朱秀丽的父母就算再不待见这个女儿,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起码能接回家去给口饭吃,就算是不愿意关心照顾吧,至少也不会受到虐待。 没想到朱秀禾直接把人带到水电站里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咱们宿舍其他人知道她姐是个疯子之后,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住在宿舍里了,说是疯子发起疯来什么都干得出来,太吓人了,所以现在就让她暂时住在那边那个角落的小仓库里,朱秀禾也搬过去陪着了,平时上工的时候怕她出来闹事,就用绳子拴起来,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这儿也没道理长期收留一个疯子啊!” 许秋阳也觉得这事儿挺难的,不知道现在政府有没有这方面的救助政策,能不能把人送到精神病院去之类的,看来还要再找罗叔叔打听一下。 也是挺心累的。 谁叫她把这事儿揽上身了呢,也只能管到最后了,再说了,朱秀丽这是得救了,可是朱秀禾还没有为曾经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呢。 许秋阳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发现朱秀禾带着她姐一起过来找她了,朱秀丽这么收拾干净了,看起来还是挺清秀的一个姑娘,安安静静地跟在朱秀禾的身后,低眉顺眼的,看起来也不像精神有什么问题的样子,看来朱秀禾对她照顾得还算是不错的。 朱秀禾走到许秋阳面前,拉着朱秀丽,突然“扑通”两声,两人就在许秋阳面前跪下来了。 ☆、第55章 转正 两人这一跪, 吓得许秋阳连忙跳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朱秀禾说:“谢谢你, 秋阳同志, 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不用不用, 我也没想着让你们记住什么, 王瘸子是罪有应得, 我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不过,你姐姐, 你打算怎么安置?”许秋阳意有所指地问。 朱秀禾说:“我答应过你的事,我没有忘记,可是我姐姐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不能丢下她, 不过你看, 其实她已经好很多了, 只要不刺激到她, 基本不会发病, 可不可以再给我几年的时间, 等我姐病好了, 可以自己独立生活的时候,我保证,我一定会去自首的。”说完,她整个人扑到地上磕起头来,当真磕得“咚咚”响, 听着都觉得疼。 许秋阳闪到一边不受她这个礼:“不行,这样对被你伤害过的人太不公平了,我最多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想办法安置好你姐姐,然后就去自首吧!” “就是,善恶终有报,不管你做过什么,总有一天要还的,一码归一码,不要以为我们愿意帮你姐姐,就不会跟你计较了!”杨雪珍插嘴说。 “求求你了,你就再帮我们姐妹这一回吧,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呀,我姐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我不能让她再回到火坑里啊!”朱秀禾哭着求道。 许秋阳耐着性子说:“你有难处我知道,可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你犯的错不算太严重,就算去自首也判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可以帮忙照顾一段时间的,实在不行,也可以去争取政府的救助,天无绝人之路,想要去做的话总是有办法的,你快起来吧,别求我了,这次我是不会心软的。” 朱秀禾缓缓地抬起头,紧紧地咬着下唇,眼中倒是现出一片坚毅之色:“你说得对,欠下的债总是要还清了才能过得心安理得,姐姐的事我会想办法,只要这几年熬过去了,剩下的都会是好日子了。” 说完扶着朱秀丽站了起来,正准备往外走,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喊她:“朱秀禾,有人找你!” 杨雪珍好奇,拉着许秋阳一起跟出去看热闹,来找她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憨厚老实的面相,身板高高大大的,是个能干的庄稼汉子。 “虎子哥,你怎么来了?”来的原来是李秀丽原来的未婚夫成大虎。 成大虎没有回答朱秀禾的话,他是双眼死死盯着朱秀丽,许久,才颤抖着喊出一句:“秀丽,我来了。” 朱秀丽原本有些害怕,躲在妹妹的身后,悄悄探出头来看他,听了他的这句话,忽然浑身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呆呆地站出来,茫然地叫了一声:“虎子哥?” 成大虎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激动之下顾不得周围那么多人围观了,一下把朱秀丽搂在怀中,老大一个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秀丽,对不起,我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朱秀丽有些害怕起来,挣扎着要走开:“秀禾,救救我。” 朱秀禾走过去,拉开朱秀丽:“虎子哥,我姐害怕了。” 成大虎这才满心抱歉地松开了朱秀丽:“对不起,我也是太激动了。秀禾,让你姐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朱秀禾冷静地说了一句:“虎子哥,我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清白的姑娘家了,而且现在她的脑子也不太清楚,这些你知道吗?” 成大虎沉痛地点点头:“我都听说了,都是我不好,那天听到你妈递过来的话,说是你姐要嫁给别人了,她说那人家里有钱,能给她过上好日子,你姐不愿意再等我了,亲事取消,让我不要再去找她,当时我信以为真了,一气之下跟别人出去做工,一走就是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才听说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怪我,我怎么不问问清楚就信了呢,如果不是这样,秀丽她又怎么会吃这么多苦,都是我不好!” “虎子哥,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再后悔也没用,我只想问你一句,现在我姐是这种情况,你还愿意要她吗?” 成大虎连连点头:“我愿意的,我会好好待她,给她治病,就算是治不好,我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朱秀禾的眼睛红了:“姐,你听见了吧,你跟虎子哥回去吧,他会好好照顾你的,妹子还有别的事要做,等我把事都做完了,我再去找你。”把朱秀丽的手放在成大虎的手中,“虎子哥,我姐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成大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怎么有点像是在交代后事呢:“秀禾,那你呢?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你要是不想回去,就来我们家,你姐家就是你家,我就是你亲哥,有什么事,哥给你做主。” 朱秀禾微笑着说:“有点欠下的债要去还一下,姐姐的事一直放心不下,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虎子哥,谢谢你,你们快走吧,姐姐就交给你了。” 成大虎还是有点疑惑,可朱秀禾坚定地把他们推了出去,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牵起朱秀丽的手,大步走了起来。 朱秀禾原本一直挺直的肩背突然松垮了下来,走到许秋阳面前:“我现在就去自首,把我做过的错事全都交代出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许秋阳也感觉挺心酸的:“你走吧,以后好好生活,别再做出什么偏激的事了。” 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不明白怎么回事,纷纷围过来打探消息,许秋阳累得不想说话,用手指了指廖志涛,转身回宿舍去了。 廖志涛被人团团围住,无论怎样解释别人就是不相信他不知道事情真相,他只好一跺脚,大吼一声:“都散开,再不散我就记下名字扣工钱了!”人群这才一边哄笑着一边散去。 谁知道才一转头,又发现了新情况,这厨房的烟怎么不是从烟囱里出来,而是一大团一大团地从窗户里冒出来了呢? “糟了,该不会是厨房里存着的柴禾着火了吧!” “不好,快去救火啊!” 于是,拿桶的拿桶,打水的打水,一群人赶紧往厨房里冲去。 进到厨房,才发现根本没有明火,只有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在满屋子的烟雾中咳得撕心裂肺,那个角落里不知道有什么,浓浓的烟雾一直不停地冒出来。 烟雾中的人最终忍无可忍,也冲了出来,大伙儿才看清楚是谁:“哎,我说罗建刚,你搞什么鬼?” 罗建刚也一脸奇怪:“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你都快把咱们的厨房给烧了,我们能不来嘛!” 罗建刚不好意思地笑了:“第一次用小炉子生火,技术不熟练,见谅啊见谅啊!” “你小子偷偷弄啥东西吃了,干嘛要生火?” “不是什么好吃的,熬中药。”抹了一脸黑灰的罗建刚说。 后来大伙儿才知道,这中药原来是给许秋阳熬的,不止这一次,接下来罗建刚的烧火技术越来越熟练,每天都要给许秋阳熬两回中药,早上一回傍晚一回,风雨无阻。 男同胞们都取笑罗建刚以后一定是个怕老婆的,失了他们做男人的威风,而女同胞们,则个个都对许秋阳羡慕不已,女人这一辈子所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嘛! 过了两天,彭站长果然主持着开了一个表彰会,表扬罗建刚和许秋阳同志政治觉悟高,思想先进,为组织上解救深受迫害的妇女同志作出了重大贡献,为此每人发了一本红宝书作为奖励,希望他们能再接再励,继续为实现四化建设而奋斗。 第51节 就连当时打酱油的杨雪珍等四位同志也受到了口头表扬。 供电局里还特别因为这件事开了一次学习会,请罗建刚和许秋阳亲自到场作报告,咱们许秋阳同志在众多领导面前一点儿也不怯场,坦然自若地侃侃而谈,供电局的领导们都十分欣赏她,特别指示破格录取她转正,成为水电站的正式职工,负责水电站党政办公室的行政和宣传工作。 学习会后,局长还亲自跟她谈了话,鼓励她要积极表现,争取早日入党,许秋阳当然表示一定会努力的。 从这天开始,咱们许秋阳同志算是彻底摆脱了搬砖挑土的体力劳动生涯,开启了坐办公室的脑力劳动生活。 她唯一的感叹是,终于可以好好地养一养这晒黑的小脸蛋和满是老茧的双手了。 许秋阳的进步当然让大伙儿羡慕不已,难得的是大家对此都口服心服,她确实比别人都厉害很多,而且她做出来的事情也是别人想都没有想过能够做的,所以不管得到什么,那也是人家应得的。 许秋阳的转正也算是激励人心的正能量了,并因此引起了水电站里又一轮学习的热潮,大家都是一块儿从农村出来的,为什么别人能做到,自己就不能呢? 就算不能做到她的程度,也总要努力让将来的自己比现在好一些吧! 不管别人怎么说,罗建刚反正是淡定得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药,休息日就带许秋阳回县城,找老中医把脉,拿药,顺便回家里吃个饭,陪陪两位老人家,日子过得平静而舒心。 这药一熬就是好几个月,期间许秋阳给各大报社投了好几次稿,居然被她陆续过了好多次稿,稿费单像雪片一样飞过来,邮局里领汇款的同志都认识她了,热心地叫她许作家。 罗建刚细心地帮她把每次发表的文章都剪下来,贴在一个本子上,做成剪报,说是留个纪念,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许秋阳靠这些稿费,不但生活得滋润了许多,还攒下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五十块钱。 这五十块钱许秋阳想要先给刘玉梅,这段时间她去看病,老中医都没有收她的钱,说是刘玉梅在他那儿预付了一笔钱,每次看诊和拿药都在里边扣。 许秋阳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算是亲生的孩子,在自己已经能工作赚钱的情况下,也没有道理这样花父母的钱的,何况还不是父母呢! 由此可见,罗家一家人是真心地对她好。 怕当面给刘玉梅不肯收,许秋阳让罗建刚拿过去的,没想到刘玉梅特地来找她,不由分说地把钱往她手里塞:“傻丫头,你攒点钱不容易,年轻人哪,该吃就吃,该穿就穿,大好的青春年华,可不要浪费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想吃什么怕身体受不了不敢吃,人发胖了穿什么都不好看,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都是为了儿女。” 许秋阳连忙说:“哪里啊,阿姨您的身材好着呢,比许多年轻人都有气质多了。” “呵呵!”刘玉梅笑得高兴,“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叔叔阿姨现在啊,家里条件还可以,不愿意,也没有必要苦了孩子,这点钱你就不要再跟我们计较了,在这方面你可要学学你们素芬姐,她呀,从家里往外搬东西,那是一点儿也不手软的。” “哪里啊,素芬姐她自己赚的也不少。”据许秋阳所知,在年轻姑娘里面,罗素芬的工资算高的了,单位的福利也好,经常会发一些吃的用的,她住在家里,发的东西当然都往家里搬,每个月的粮票、各种副食券什么的,自己用不上,都是拿回家里的,跟他们总是两手空空地回来可不一样。 不过许秋阳现在收入也高了一大截,转正之后她就算是正式吃公家饭的人了,每个月工资涨到了十八块一个月,还有二十一斤粮票,三尺布票和一张工业券,手头上宽裕了很多。 罗建刚的工资比她还高一点,一个月二十五块,每个月发了工资,他就把一半的钱和各种票证都塞给许秋阳:“你帮我拿着,攒起来以后成了家用来添置东西,不然的话在我手上不知怎么的就给花光了。” 罗建刚这人确实是有点大手大脚,许秋阳也没跟他客气,把他的钱单独分开存了起来,慢慢地也攒了不少。 刘玉梅看着许秋阳,正了正脸色,认真地说:“秋阳啊,有件事阿姨想问问你的意见。” “阿姨,你尽管说。” “就是你们工作的事,那水电站吧,终究是个偏僻的地方,生活各方面也都不方便,一到晚上就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连个娱乐的地方都没有,哪里比得上在县城好啊,再说了,以后要是成了家生了孩子,那个乡下地方,看病啊、孩子上学啊什么的都不方便,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是吧?” 见许秋阳不出声,刘玉梅接着说:“我就想问问你们,想不想调回县城工作,要是想的话呢,就让你叔叔帮你们安排一下,以后你们呢,是住在家里也好,想住单位分配的宿舍也行,终归一家人住得近些,也有个照应。” 许秋阳认真想了想,她很喜欢水电站没错,她现在工作轻松,同事、领导都好相处,生活虽然有点不方便但也都能克服,将来水电站各方面设施都完善了之后跟县城也差不了多远。 按照她的想法,她是愿意留在水电站的,不过刘玉梅说得也挺有道理,像她这种从小没怎么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人,真的特别特别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庭,罗家的氛围正是她非常喜欢的,所以每次过来,都很舍不得回去。 将来就算要她跟他们住在一起,担负起照顾两个老人的责任,她也是很乐意的。 想到这里,许秋阳坦诚地说:“阿姨,这个我听建刚的,他这个人看着不在乎,其实事业心还是挺强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很认真地学习专业知识呢!要不您问问他的意见,不管他想在哪里发展,我都愿意陪着他。” 刘玉梅深深地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好,你是个好孩子,那咱们就听建刚的吧!” “阿姨,您放心,就算是留在水电站,我们也一定会经常出来陪您和叔叔的。” “你们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们老两口业余生活丰富着呢,你们不用惦记着。”刘玉梅笑着说,也渐渐接受了现实,这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生活,终归是要渐行渐远的。 以前一直让人操心的儿子,自从有了对象之后,倒是安定下来了,人也肯上进了,对未来也有了很好的规划,罗建刚跟父母认真地谈了一次,罗志强夫妇也就认可了他想要在水电站继续发展的想法,两人安安心心地留在了水电站工作。 倒是罗素芬那边,让刘玉梅的心悬了起来。 自从上次罗志强跟她说了文习孟这个人的风评不怎么好之后,她就留意上了,特别托了人去文习孟的家乡打听这家人,结果打听回来的消息却差点没把她气得心脏病发作。 原来这文习孟早年在乡下的时候是订过亲的。 当年他们村推荐工农兵大学生,本来是轮不到文习孟的,可是这人神通广大,竟然勾搭上了村支书家的小闺女,花言巧语把小姑娘哄得死心塌地的,还在玉米地里把人将生米做成了熟饭。 小姑娘回家哭着闹着要把大学生推荐名额安排给文习孟,村支书没办法,只好给了他推荐,不过也有条件,两家人先订了婚,文习孟承诺上完大学分配工作以后,就回来结婚,然后把姑娘带出去。 那姑娘啊,也是个好的,文习孟去上大学四年,她就安安分分地在家里等了他四年,期间还一直帮忙照顾文家体弱多病的两老和年幼的弟弟,里里外外一把抓,让他能安心念书,没有后顾之忧。 结果文习孟大学毕业之后,自诩长了眼界,就动了别的心思,看不上农村出身的未婚妻了,回来之后闹着要解除婚约,这事在他们村里闹得挺大,影响很不好。 小姑娘寻死觅活的,村支书威胁,如果真的要解除婚约,那就告到他们单位上去,让他无法做人,父母在村子里也被流言蜚语逼得活不下去。 最后文习孟没办法,只好把自己一家人连同未婚妻一起带到了县城生活,全家人挤在他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里。 刘玉梅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跟罗素芬说了。 罗素芬死活不肯相信:“妈,您别听那些人胡说,他们肯定是妒忌,习孟不是这样的人,住在他们家的那姑娘我也认识,分明就是他的堂妹,小翠自己也是承认了的,如果真的是未婚妻,她能承认是堂妹吗?” 自从上次文习孟的母亲生病之后,罗素芬觉得还是要跟他们家人处好关系,所以又去探望了好几次,后来出院回家之后,硬是隔三差五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到后来,文习孟也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罗素芬觉得,经过这段时间来自己的努力,她跟文家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两个老人家虽然有点怕事,但人还是很纯朴的,以后应该也不会难相处,自觉渐入佳境,正高兴着呢! 没想到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相信! 刘玉梅严厉地瞪着她:“素芬,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果他本人的作风真的是无懈可击,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流言!婚姻是一辈子的事,现在不谨慎一点,难道要以后出了事再来后悔吗?” 罗素芬愤怒地说:“那是我的男人,他的为人我清楚得很,不需要别人来说三道四,我相信他,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些在别人背后胡乱嚼舌根的都该死!” “素芬!”刘玉梅只听到她第一句话就大惊失色,“你,你们已经……” 罗素芬梗着脖子不说话,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误会了,可是因为心里藏着气,偏偏就是想让她误会下去。 文习孟在她面前一向是很温柔体贴的,两人在一起那么久,在背人处当然免不了亲亲抱抱,她也能感受得到他的渴望,可她是个很传统的姑娘,认定了一定要留到新婚之夜,文习孟也从来不强迫她,忍得再难受也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平息。 也正因为如此,罗素芬才不肯相信他会背着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刘玉梅被她气得气血上涌,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倒去。 ☆、第56章 真面目 幸好罗素芬就站在身边, 赶紧伸手扶住:“妈, 妈您怎么了?别吓我呀!” 刘玉梅这是结结实实地昏倒了, 罗素芬喊了好多声都没醒过来。 吓得罗素芬手脚都在发抖,赶紧打电话给她爸。 罗志强马上给医院打了电话, 让医院派了救护车过来, 他自己也第一时间赶了回家。 医生检查之后, 说是高血压引起的昏迷,并且嘱咐他们,以后尽量不要让病人的情绪太过激动, 不然有中风的危险。 罗志强得知原委之后,虽然一向疼爱这个女儿,这时候也忍不住责备了她几句。 罗素芬原本就因为气病了母亲而内疚不已,再被父亲这么一骂, 更是满心委屈, 再加上之前听到的那件事, 虽然不愿意相信, 但心中终究还是不舒服。 这么多重委屈之下, 她实在受不了了, 扭头就跑了出去, 满心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文习孟,让他好好地安慰一下自己。 今天天气不太好,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水打湿了面庞, 迷糊了双眼,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口气跑到国税局的宿舍。 中午时分,又是这样的天气,宿舍区很安静,罗素芬也放慢了脚步,伸手整理了一下淋湿的头发和衣服,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不愿意让他的家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可是都到了这里了,现在要回去又舍不得。 正犹豫着,突然看见前边的小亭子里坐着的,正是文习孟的父母。 雨下得久了,风又大,风吹着雨丝斜飞进亭子,里面大半的地方都已经是湿的,现在天气已经开始凉了起来,两位老人家穿得并不多,看起来都有点瑟瑟发抖。 亭子中间的小石桌上,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趴在那儿,正在认认真真地写作业。 罗素芬走过去:“大伯大娘,下着雨呢,你们怎么在这儿,还有小弟,快回家写作业吧,在这儿写作业本都弄湿了。” 文习孟的父母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小弟说了一句:“哥哥在家里睡觉呢!” “睡觉也不能让你们出来啊,快回去吧,小声一点不要吵着他就行了。” 文父文母连连摆手,无奈口拙,只能一直说着:“不行,不行,不能回去。” 罗素芬突然就来了气:“怎么就不能了,为人儿子的,怎么能这样委屈父母呢!”她自己也没发觉,其实在心里面,已经有点相信了那些传言的说辞,对文习孟起了抱怨之心。 “哥哥会生气的。”小弟说了一句。 罗素芬一把拉起了他:“跟我走,他要生气叫他跟我说。” 罗素芬带着人“蹬蹬蹬”地走到文习孟宿舍门口,用力拍起门来:“习孟,开门,快开门!” 文习孟父母紧张极了,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好一个劲儿地做着手势,想阻止罗素芬拍门。 里面一直没有动静,罗素芬更气了:“文习孟,你听到没有,快点开门!” 屋里终于传来文习孟慌慌张张的声音:“就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文习孟往外面跨出一步,状似不经意地挡住了屋里的情景:“刚刚在看书,一不小心睡着了,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想来就来了,下着雨呢,怎么还让大伯大娘在外面,快让他们进去吧!”罗素芬淡淡地说。 文习孟不满地看了他父母一眼:“说了下雨不要出去还偏要出去。”说着朝罗素芬笑着说,“他们就是嫌屋子里气闷,想出去透透气,对了,你昨天不是说想去图书馆吗,走吧,我陪你去。” 罗素芬冷眼看着他身上扣错了一个扣子的衬衫:“不去了,我有点累,想进屋里休息一下。”说完,不顾文习孟的遮挡,突然用力推开了门。 “屋里乱,还没收拾……”文习孟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罗素芬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屋里的女人。 这个名义上是文习孟堂妹的小翠姑娘,正慌乱地站在床边,头发凌乱,脸上还留着兴奋之后的红晕,还有这一片凌乱的床铺和不通风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的暧昧气息,罗素芬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是的,素芬,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文习孟焦急地试图解释。 罗素芬转过身,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文习孟,你卑鄙无耻!” 文习孟慌忙去抓她的手:“素芬,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罗素芬只觉得恶心透顶,躲避毒蛇一样躲开他的手:“不用解释了,文习孟,从今天开始,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说完转身就跑,脑子里嗡嗡作响,汹涌的泪水挡住眼睛,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 忽然向前一扑,摔倒在了泥地里,一下子再也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妈,对不起,是我瞎了眼,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对不起……” “哟,这是怎么回事?”两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各自撑着一把黑伞走进宿舍大院,看见一个姑娘趴在地上大哭,连忙过来要拉她起来。 罗素芬听出来拉她的这个人的声音,是国税局局长的儿子常军杰,两人年纪差不多大,因为两家父母常来往的关系,也算是自小的老相识,以前她还没谈对象的时候,刘玉梅还有过想要撮合两个人的想法,不过两人互相都没什么意思,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罗素芬刚才大哭是一时情绪激动没忍住,后来回过神来已经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了,这突然间还冒个熟人出来,更是难为情,连头也不敢抬:“没什么,不小心摔倒了。” 常军杰也认出了罗素芬,不由好笑道:“你怎么越大越没出息了,这么大的人了,摔倒了还哭呢!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要不要帮你看看?”常军杰的职业是县医院的医生。 “没事,我先走了。”罗素芬低着头匆匆说。 第52节 “等等!”常军杰把手里的伞递给她,“你这个样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罗素芬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突然冲上来的文习孟拉住:“素芬,先跟我回去,咱们有话好好说。” 刚才文习孟在罗素芬跑出去之后,迁怒地骂了他父母一顿,责怪他们没拦住她,想想还是气不过,怒气冲冲地走回去扇了小翠一个耳光:“都是你,好好地干嘛非要在她面前惹眼!” 小翠委屈地捂着脸,呜呜地哭着不敢说话。 他年仅十三岁的小弟眼里带着嘲讽:“哥,你要是再去追上去,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文习孟这才反应过来,这事如果罗素芬回去跟家里一说,那他不说对象了,恐怕连前途也没有了,这才赶紧追了上来。 罗素芬现在一见到他这个人就觉得恶心,更别说被他碰到了,拼命用力地想要甩开他:“你放开我!” “不放,素芬,你跟我回去,我向你解释……” 罗素芬挣扎起来:“放开我,救命啊!” 常军杰冲过去,一拳砸在文习孟脸上:“她叫你放开,没听到吗?” 文习孟被打得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罗素芬正在用力地往外挣扎,他这一松手,她在惯性之下猛地往后一跌,眼看又要跌坐在地上。 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把她托住,一把好听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罗素芬一抬头,就望入了一道灿若星辰的目光里。 罗素芬楞了一下,然后才发现这男人身上的白衬衫上沾满了自己身上的泥水,忙说:“对不起。”想要从身上掏出手绢给他擦,却发现手绢也早已湿透了。 男子低笑一声,递过来一块格子手帕:“擦擦吧!” “不用不用,你还是自己擦吧!” 男子笑了笑:“我马上就到家了,你这个样子出去可不好看。” 罗素芬知道自己这样子是挺狼狈的,便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擦了一把脸:“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常军杰回过头来:“你们说完没有,也关照一下我这边好不好?这个人怎么办?”他还负责挡着文习孟呢! 罗素芬说:“你帮我拦着他,我先走了。”才迈开腿,脚下一疼,才发现大概是刚才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唉哟!”一声,低头弯下了腰。 常军杰皱了皱眉:“扭到脚了?” 罗素芬苦着脸:“大概是吧!” “祁浩,你来处理这边,我送她回去。”常军杰说。 那个被称为祁浩的男子看了一眼状似疯狂的文习孟,心里有点发憷:“还是你留下来处理吧,我没你会打架。”说完索性把手里的雨伞一扔,半蹲在罗素芬身前:“上来,我送你回去。” “这不太好吧!”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罗素芬有点不知所措。 “没事,让他背你吧,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他背你跟我背你是一样一样的。”常军杰说。 既然这样,罗素芬也不好意思再推拒了,一咬牙趴在了祁浩的身上。 祁浩把罗素芬送回家里,刘玉梅还在住院,罗志强在医院陪她,家里只有罗素芬一个人。 祁浩说:“我也是医生,帮你看看脚腕吧!” 罗素芬当然求之不得:“那太谢谢你了。” 祁浩仔细看了看:“只是扭伤了一点,应该没什么大碍,家里有药酒的话揉一揉,没有就去医院开一些,这几天不要剧烈活动,很快就没事了。” 罗素芬想起他爸给罗建刚揉脚的药酒:“药酒家里有的。” “在哪儿,我想帮你揉揉。”祁浩说。 罗素芬看着两人一身狼狈:“不用了,我想先换身衣服,你也快点回去换衣服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祁浩一笑:“呵呵,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了。”说完利落地起身出门,还顺便帮她把门给锁好了。 罗素芬呆呆地看着门口,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像被他们这样一打岔,认清文习孟本性这件事也不是那么让她伤心了。 那天刘玉梅没有收许秋阳的钱,许秋阳回到电站之后,想了想,去跟罗建刚商量:“我以前欠了那个王瘸子五十块钱,借条还在他们村支书那里放着呢,虽然王瘸子现在已经去坐牢了,但这借条不拿回来的话,始终是个隐患,我现在也攒了点钱,你看我是不适合应该去把钱还了?” 罗建刚也说不好这钱到底该不该还,王瘸子那人罪大恶极,这钱当然不应该还给他,但当初许秋阳为了脱离家庭,当众担下了这五十块钱的债务,如果趁机赖了账,那可就落人口实了。 再说,那借条还在别人手中,如果不拿回来,确实不妥当。 “行,周末咱们先过去看看,见机行事。”罗建刚说。 所以这个星期天,他们没回罗家,也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那些事。 那个村子由于发生了王瘸子这样的事,影响太过恶劣,原来的村支书被撤了值,新上任的村支书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很有干劲,思想也比较进步。 听说了许秋阳的来意之后,支书取出钥匙打开柜子翻了翻,拿出来一张纸条:“没错,是有这么一张借条。” 许秋阳说:“王木匠现在不在,这钱还给他本家那些人的话又怕他到时候不承认,不如我先还给村里,你们帮他保管,然后借条就先给我了可以吗?” 当时写借条的时候是说好了,借条在村里保管,许秋阳还请债之后,再把借条当面销毁的。 没想到村支书爽朗地一笑,双手一动,“嘶拉”一声,纸条在他手中变成了碎片:“还什么啊,王瘸子那人是罪有应得,他本家那些人也不是好的,争那一点家产挣得鼻青脸肿,一点不像样子,说起来你也是受害者,没得到赔偿也就算了,怎么能还要你还钱呢!再说了,这钱你要真给了我,我可不敢保证二十年之后还能原封不动地放着啊!还是算了吧,借条我也撕了,就当没这回事吧!” 许秋阳十分高兴:“真是太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说起来我能当上这个村支书,还是托了你的福呢!”年轻的村支书说,之前整个村子被原来的支书管得乌烟瘴气,他上任之后,村子里老百姓的生活当真好过了许多,这都是后话了。 所谓无债一身轻,不用还债了,怀揣五十块钱巨款,许秋阳突然觉得自己好有钱,压抑了许久的购物**也“蹭蹭”地冒了出来:“罗建刚,咱们去买东西吧!” “好啊,你想买什么尽管买,钱不够的话我那儿还有呢!” 许秋阳想了一下:“这段时间你爸妈和你姐姐都对我照顾良多,既然现在有了点钱,我想给他们都买一份礼物,就是不知道该买什么,你来给我参考一下吧!” 罗建刚深深地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 许秋阳楞了楞,连忙说:“当然啦,对我最好的就是你啦,所以你的礼物当然也是少不了的,你想要什么呀?” 罗建刚继续深情地看着她,看得许秋阳都有点儿慌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罗建刚张开双臂把人搂在怀中,“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吓得许秋阳连忙用力推他:“快放开了,这是在路上呢!”她不是怕难为情,就是怕被人告个伤风败俗,那多吃亏啊! 罗建刚松了手,却把她拉进了路边的叶片繁盛的玉米地里。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啦,你只管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许太贵,不然我买不起。” “不用花钱。”罗建刚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暗哑起来,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撩拨得她心头发痒。 “你,你想做什么?”许秋阳有些发抖,虽然她并不认为有些事情一定要婚后才能做,但是这进度也太快了吧,而且这地点也不合适啊,哪有第一次这么随便的? 如果他非要的话该怎么办?有点舍不得拒绝呢! “你先闭上眼睛。”罗建刚的声音也有些抖,隔着衣裳许秋阳都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灼热。 许秋阳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微微抬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罗建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灼热的气息缓缓靠近,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嘴唇上方。 温热的唇,那么柔软、温润,哪怕只是轻轻相触,也足以让人心跳加速。 许秋阳没有想到,原来罗建刚他真的是一个既没有吃过猪肉也没有见过猪跑的纯新手啊,她都这么一副予取予求的态度了,可他除了四唇相贴,“叭”地亲了一下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就这么一下,就让他兴奋得面红耳赤,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既不舍得就这么放开她,又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就这么乐呵呵地笑着,傻乎乎地抱着她,满脸的幸福。 许秋阳的心一下子就变得酥酥麻麻的,感到一种非常真实的幸福,这个男人,真是可爱死了呀! 她决定要教一教他。 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忽然踮起脚尖,照着那温润的唇就吻了上去,先是伸出舌尖,一点一点地描绘他好看的唇形,再用细齿轻轻地啮咬他的嘴唇,然后,在他受到巨大的冲击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鼓作气,撬开他的牙关,冲入口中。 其实这也是她的初吻,所有的相关知识都只是从小说中学来的,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觉得新奇好玩,他的气息很好闻,唾液交融也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厌恶。 爱情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爱上了这个人,连带的也会爱上属于他的一切。 许秋阳的舌头调皮地四处查探这一片陌生的领地,时而舔舔牙齿,时而从上颚一滑而过,感受这种完全不一样的触感,最后作死地去挑|逗他的舌头,软软的,真好玩。 罗建刚是天生的好学生,短暂的呆滞之后,全部兴趣都被她撩拨起来了,开始绝地大反攻,不但把她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反过来对她做了一遍,还能够举一反三,自己创造出许多不同的花样来。 这个阳光温暖的下午,安静得只有虫鸣的玉米地里,许秋阳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这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可以做。 在彻底沉沦之前,许秋阳迷迷糊糊地想,他的舌头这么灵活,给他两颗樱桃,怕是也能用舌头把樱桃梗打成结吧! 这个你来我往的游戏他们整整玩了一个下午,站累了罗建刚索性坐在地上,把许秋阳搂着坐在他的腿上,继续玩亲亲。 从日当正午一直亲到了红日西斜,还是十分意犹未尽,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觉得这个游戏他可以玩一辈子。 许秋阳捧着酸疼不已的双颊和几乎已经麻木了的双唇,哀怨地瞪着罗建刚,实在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罗建刚! 她只不过是想教会他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接吻而已,谁来告诉她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罗建刚心满意足地跟她碰碰鼻子,又一下一下地轻吻着她的脸颊:“对不起啊,一时没控制住,不知道怎么这么快天就黑了,下个星期我一定带你去逛街买东西,我保证!” 许秋阳愤愤地推开他:“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唇舌由于酸麻而僵硬,说话都不利索了。 “好,我以后不亲那么久了,你别生气。” “每次不能超过五分钟。” 罗建刚犹豫了一下:“十分钟?” “一天不能超过一次。” “才一次啊?”罗建刚苦着脸。 “就一次,五分钟,不然的话以后都不要再碰我了。”许秋阳杏眼圆睁,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好吧,都听你的。”罗建刚委委屈屈地回答。 “那行,现在回去吧!” “累不累?我背你?” “好啊!”许秋阳毫不客气地趴在了他的背上,谁叫他下午占了自己那么大一个便宜呢! ☆、第57章 买礼物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许秋阳晃动着双腿, 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背上:“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背我是什么时候?” “当然记得, 那时我就在想啊,这姑娘可真会给人惹麻烦啊, 大伙儿一块儿上山, 怎么别人都没事, 就她一个人掉沟里去了呢?” 第53节 “什么呀,后来你自己不也掉下去了,还是我带你上去的呢!” “要不是为了去找你, 我会掉下去?” “说真的,那时候别人都没上来,你干嘛就自己一个人跑上来了,就不怕遇上什么危险?” “我也说不清, 反正当时脑子一热, 就上去了呗, 哪里有想过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啊, 如果真的想了, 可能就不会上去了。” “其实你那时候就已经看上我了吧?” 罗建刚没说话, 还在仔细回忆当时的想法, 他当时到底是看上她没有啊? “你就承认了呗,又不丢脸,你承认了我高兴啊!” 对啊,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承认了又怎么样,只要她高兴就行:“是啊,早就看上你了,我对你一见钟情,高兴了吧?”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刚从猪圈里逃出来的那副狼狈模样,还一见钟情呢,许秋阳笑得停不下来。 罗建刚恼羞成怒:“不许笑了啊,在笑就把你扔下去了啊!” 许秋阳好不容易忍住了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搂紧了他的脖子:“罗建刚,我也好喜欢你呢!” …… 回到工地,杨雪珍拉着许秋阳上上下下地打量个不停,怎么一天不见,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呢? “怎么啦,你看什么呀,不认识我了?”许秋阳奇怪地问。 杨雪珍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你这嘴怎么都肿起来了啊!” “有吗?肿起来了?”许秋阳心虚地摸了摸嘴唇,“大概是因为吃了辣椒太辣了,都辣肿了吧!” “什么辣椒啊,这么厉害?”杨雪珍狐疑地说。 “嗯,特别辣。”许秋阳肯定地说。 晚上快要睡觉前,罗建刚兴奋地跑过来找许秋阳:“快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干嘛呀,都这么晚了。” “你来了再说。” 罗建刚把许秋阳带到宿舍后面一个小山包的那一边,一片小树林里。 “这里晚上不会有人来的。”罗建刚兴奋地说。 许秋阳双手抱着肩膀,感觉到有点凉飕飕的,小树林里面黑黝黝的,小时候听说过的那些妖魔鬼怪的传说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当然了,谁吃饱了没事跑来这儿啊!” “那我们以后就来这儿吧!” “来这儿干嘛?”许秋阳还没明白过来。 罗建刚带点儿小委屈地说:“你不是说每天可以亲一次的吗,这儿不会被人看见。” “哦,这事啊!”还不错,知道保护她的名声,“可以啊,不过要早点儿来,太晚了有点瘆得慌。” 罗建刚高兴起来:“那以后每天吃完晚饭,我就先过来等你。” 许秋阳有点无奈,这种事情,不都是要兴之所至的吗?哪有像做功课一样,还要定好时间地点的?可是看他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扫他的兴,还是先顺着他的意吧,过一段时间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再说。 “行,就这么说定了,那现在先回去吧!” 罗建刚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扭捏了半天说出一句:“那今天的份呢?” 许秋阳被他气笑了:“今天?你自己算算,你今天已经把接下来一个月的份额都用掉了好不好,还今天!你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罗建刚大惊失色:“这不能这么算的吧!” “那你说怎么算?” “那,今天不算,从明天开始好了。” “好吧,明天开始。” “明天你一定要来啊,说话算话。” 从此,许秋阳就过上了每天傍晚都要偷偷摸摸去赴亲吻之约的苦逼日子,原本以为他过几天兴头过了就会淡下来,谁知道慢慢地不但罗建刚兴致不减,连她自己,也渐渐迷上了每天傍晚的这段心跳时光。 每天一到下午就开始心跳加速,浑身发热,暗暗期待傍晚的到来,直到赴约结束,才能恢复正常。 许秋阳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个被一朵玫瑰花驯养的小王子,被罗建刚的这场甜蜜约会给驯养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罗建刚答应了许秋阳要带她去买东西的,不过许秋阳有点儿信不过他的眼光,决定还是要找罗素芬陪她一起去,反正罗素芬也一直念叨着要找她逛街的,两个女人一起逛比带着男朋友逛好玩多了。 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一反常态地冷清,还带着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压抑气氛。 罗志强没有跟老伙计大呼小叫地下棋,罗素芬没有大声地放着广播听音乐,就连刘玉梅,也似乎很久没有心思打理她精心栽培的花朵了,花圃里的植物都萎靡不振地耷拉着脑袋。 罗建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并排坐在沙发上,连眉眼里的愁容都那么一致的父母:“爸,妈,咱们家没出什么事吧?” 刘玉梅叹了一口气:“你姐。” “我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单位出了什么事?” “不是,她那对象不是好人,原来在乡下已经有未婚妻了,现在还带着住在一起呢,还骗你姐说是他堂妹,被你姐发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罗建刚一拍桌子:“那个臭小子,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我揍不死他!”说完冲动地就要冲出去。 许秋阳连忙拉着他:“你不要这么冲动啊!” “不行,他这么欺负我姐,我一定不能放过他!” “罗建刚!”罗素芬从她房间里出来,“你想干什么?” “去给你出气!” “站住,出什么气,那种人渣,打了他还嫌脏了自己的手呢!你给我回来!”许秋阳第一次看见罗素芬凶人,还是挺有气势的。 “那不然就让他这么得意了不成?”罗建刚急道。 “当然不是,那种人,打死了也太便宜他了,他不是要面子嘛,咱们就让他没面子!你放心吧,你爸已经帮你姐出了这口气了。”刘玉梅说。 “怎么出的?”罗建刚好奇地问。 “他这种人,最得意的不就是他那份公家的工作嘛,现在他们局长以作风不正为理由,把他给开除了,他们一家人住的那间宿舍也收回去了,他们要是不想流落街头,就只能回乡下的老房子住了,你想一下,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嘛,让人戳脊梁骨都得戳死!”刘玉梅咬牙切齿地说。 “好啊,大快人心嘛,那你们怎么还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吓得我。”罗建刚不满地说。 “这还不算大事啊,你姐,你姐都被人骗了。”刘玉梅说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差点儿出来。 罗素芬都快要哭出来了:“妈,我都跟你说了几百次了,我跟那个垃圾真的什么关系都没发生过,你怎么就不相信你自己家的孩子呢!罗建刚我跟你说,我其实是没什么的,早看开了,咱们家之所以会是这个气氛,完全是咱妈她自己想不开。” “不是,你们这说的是什么呀!”罗建刚听得一头雾水。 刘玉梅抹了一把眼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既然没有,那天你为什么要这样跟我说?素芬,你别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爸爸妈妈是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下去了!妈,你要是实在信不过我,要不你现在就带我上医院,就找那个秦芳阿姨,让她给我检查一下。”罗素芬气呼呼地说。 “真,真的?”刘玉梅尚存狐疑地问。 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志强终于开口:“咱闺女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了,你就相信她又怎么的,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又不讲封建社会失了贞洁就要浸猪笼的那一套,结了婚还可以离婚呢,不过是谈个对象,分手又怎么了。” 刘玉梅瞪大了眼睛:“天,这真的是你这个老古板说出来的话吗?你前几天不是还在跟我抱怨说现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一男一女都能在大街上并肩走路了吗?你现在倒是挺看得开的啊!” “这做人哪,就应该人老心不老,思想与时俱进,怎么能抱着老一套不放呢?”罗志强一本正经地说。 “哎,你给我说清楚,是你抱着老一套不放还是我抱着老一套不放啊?”刘玉梅不满地与他争执起来。 罗素芬扭过头去,懒得看他们了:“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呗!” 许秋阳笑着说:“素芬姐,你不是说要跟我去逛街的嘛,现在去呗!” “好啊,这就去,我要狠狠地买上一场,好散一散我心口的这口郁气!”看来不管是那个时代,买买买都是放松心情的良方。 “我也去!”罗建刚站了起来。 “你别去了,爸妈心情不好,你在家好好陪陪他们。”罗素芬不想带他。 “你心情也不好,我陪陪你不成吗?”他主要还是想陪陪许秋阳,不然她总想着省钱,什么都不舍得给自己买。 “去去去,我们姑娘家逛街,你掺和个什么劲,放心吧,我不会卖了你媳妇儿的。” 当着他们家爸妈的面这么说,许秋阳再厚的脸皮也红了脸:“素芬姐,你也取笑我。” “好好好,我不笑,咱们走吧!”果然把罗建刚扔在了家里。 “素芬姐,你还真的挺看得开的。”许秋阳说。 罗素芬耸耸肩:“有什么看不开的,反正哭也哭过了,那种垃圾,难道还值得我为他茶饭不思?说真的,我现在一想起他做的那些事儿就觉得恶心,原来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看上那种人了呢!不过也幸好,早点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还来得及止损。” “可不是嘛,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个把渣男啊,吸取经验以后才能遇上更好的。”其实罗素芬还很年轻,只比罗建刚大两岁,今年才二十二,放在现代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大好的青春年华,就算多谈几个涨点经验值也完全没关系啊! 不料罗素芬听了这话,惊讶地看着许秋阳:“你这么想,我弟他知道吗?” 其实这个时候,逛街真没什么好逛的,计划经济,供不应求,能有点好东西卖的地方就是百货商店了,日常用品罗素芬是不缺的,许秋阳虽然缺,但她也不舍得买,所以唯一还能看看的,就是二楼的成衣和布料了。 许秋阳跟罗素芬说自己想买点东西送给她父母,感谢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关照,罗素芬认真地想了想:“要说买东西啊,还真没必要,在吃穿用度各方面,他们真的啥都不缺的,我爸呢,最高兴的还是有人可以陪他下棋,你多来陪陪他下棋他就很开心了,至于我妈,有一样东西是只有你才能给她的。” “是什么呀?”许秋阳连忙问。 “赶紧给她生个孙子带啊,她整天忙着带孙子,就不会有那个闲工夫整天东想西想了。” 许秋阳气死了:“我是真心找你帮忙的,你又拿我开玩笑。” “好啦好啦!不取笑你了。”罗素芬脸上带着笑意说,“真的,用不着买什么,我妈爱种花,你就有空陪她打理一下花花草草什么的就行啦!” 说起来老人家都一样,最缺的就是年轻人的陪伴,可偏偏就是花钱买礼物容易,花时间陪伴却是最难的。 许秋阳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有时间当然会多陪陪叔叔下棋,帮阿姨种花的,可是我就是想送个礼物表表心意嘛,不管是贵还是便宜,终究是一个心意。” “那好吧,我们先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事实证明,她们今天的运气很好,百货公司的烟酒柜台刚好到了一批特供的茅台,不用券,八块钱一瓶,要不是售货员跟罗素芬相熟,还不会拿出来给她们呢! 许秋阳知道罗叔叔吃饭的时候喜欢小酌一杯,毫不犹豫地一口气买了两瓶。 罗素芬拉住她:“不是表表心意嘛,一瓶就好啦,家里的酒多着呢,满满一柜子,我爸喝到猴年马月也喝不完。”说实话,她也为许秋阳的大方吃了一惊,要知道这时候最普通的白酒才一毛几分钱一瓶,一两块的就已经是很高档的白酒了,用来送礼都完全拿得出手。 没想到她居然会舍得买八块钱一瓶的茅台,而且一买还是两瓶。 “没关系的,这不是不容易买到吗?而且酒这东西放的时间越长就越好,喝不完就当是收藏呗!”许秋阳不太懂酒,不过她记得以前无意中看过一个新闻,说是什么茅台收藏热,一瓶七、八十年代的老茅台酒可以卖到几十上百万什么的。 这不就说明了,这茅台果然是好东西嘛,八块钱一瓶就能买到,那可真是赚大了,送给罗叔叔,他自己喝也好,留着收藏起来也好,都很值得嘛! 至于买一瓶自己收藏,这点许秋阳倒没想过,她这人没什么投资眼光,一来不懂酒,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以后会值钱的那种,二来她还没法保管,就她这住集体宿舍的条件,别说保管十几二十年了,恐怕放不了多久就打碎了或者被人摸出来喝掉了。 所以呀,不该自己发的横财还是少去惦记,省得操心。 第54节 至于刘玉梅,许秋阳给她买了一条暗红色的羊绒围巾,她气质好,皮肤也够白,这个颜色既不会太张扬,又能衬得人比较年轻,天气快要转凉了,这个时候送刚刚好。 这围巾也是高档货,价格不便宜,要十二块钱,就算是罗素芬自己买,也要好好想想,心疼一下的,没想到许秋阳看着合适,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下来了。 出门的时候,罗建刚趁许秋阳去上厕所的时候,悄悄地塞给罗素芬一把钱:“秋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舍得花钱,待会你们逛街,看见有什么合适的你就让她买,别给我省钱,不够的回来跟我说,我再给你补。” 想想弟弟的话,再看看眼前这个豪爽的许秋阳,罗素芬眨了眨眼睛,他们认识的当真是同一个许秋阳吗? “好了,礼物买完了,你也安心了吧!”罗素芬轻松地说。 “不是啊,还有你的和你弟的礼物没买呢!” “我们也有啊?” “当然啦,不能厚此薄彼啊!” “我想要一个新发卡,来,咱们去挑一下。”罗素芬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说。 不过许秋阳还是能体会到她的苦心,发卡这东西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她这样主动提出,倒是能让大家都高兴。 罗素芬让售货员把发开都拿出来,一个一个对着小镜子试戴,一边说:“至于罗建刚,你就算送他一张白纸,他都会傻乐好半天,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看见什么最便宜的,买回去打发他就行。哎,你说这个好看不?” “挺好看的。那要不我给他买一条皮带吧,我看他现在用的那条皮带都有些磨损了。”许秋阳说。 罗素芬把头上的发卡取下来,递给售货员:“我就要这个。我弟身上这些穿戴啊,一向都是我妈给他打理的,要是放着让他自己来啊,皮带不断了都不知道要换,以后可好了,有你这么细心,我妈就可以卸担子了。” 许秋阳又挑了一条皮带,拿着单子一起去付账。 罗素芬想起出门前弟弟的嘱托,只觉得口袋里沉甸甸的,今天许秋阳钱是花了不少,可是没有一分钱是花在自己身上的呢! “秋阳,这下可都买完了吧,走吧,咱们去裁布做衣裳。” 按照罗素芬的说法,这衣服啊就得量身定做,那成衣都是大批量生产的,人家哪里知道你的身材尺寸,肯定不如量身定做的合身。 所以她们今天不看成衣,只买布料。 因为是熟人,所以售货员把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给别人看的布料都搬了出来,让她们一匹一匹地拉开来,披在身上试。 这个时候罗素芬的购买力才真正爆发出来,一会儿功夫就选了好几种,厚的薄的,呢料、灯芯绒和纯棉布都有,都是颜色鲜亮的。 挑着挑着,突然想起什么:“怎么,你还没选到喜欢的啊?”她看许秋阳选得倒是挺积极的,一块块布料兴致勃勃地往身上比,还一本正经地挑剔着颜色和质量,可就是没有那块真的看上眼说要的。 其实许秋阳哪里是不想要的,她口水都流出来的好不好,可是算一算,她今天买礼物已经花了三十多快四十块钱了,虽然她现在转正了工资也高了,还有稿费的额外收入,但是花钱的地方也还是很多啊,总还得留点钱应应急,做衣服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你挑吧,我看看就好。” “那怎么行!”罗素芬凶凶地瞪着她,“说好了陪我来买东西,只有我一个人买怎么行,我不管,你至少也要挑两块布料,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许秋阳有点为难地看着她:“可是我真的……” 罗素芬“哼”了一声:“还是我老弟有先见之明,他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呀,早就把钱给我了。”说着拍拍口袋,“还给我下了军令状,这钱不花完不许你回家,所以啊,你就放开胆子挑吧,钱和布票都管够!” 布料柜台的售货员也是罗素芬的朋友,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插嘴道:“有这么好的事儿,那我也要挑几块了。” 罗素芬笑着赶她:“去去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许秋阳没想到罗建刚还给安排了这一出,心里面甜甜的,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也耐下性子挑了两块喜欢的布料,她现在不用在工地里干活了,倒是不用像以前那样只穿耐脏的黑灰色,可以尽着自己的心意挑些喜欢的颜色来穿。 挑完之后罗素芬让售货员把挑出来的布料都包起来,开了单子正准备去付钱,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素芬!” 罗素芬身体一僵。 ☆、第58章 公园惊险 厌恶之色浮上罗素芬的眼中, 她头也不回, 拉起许秋阳的手:“秋阳, 我们走!” 许秋阳倒是没忍住回头看了文习孟一眼,不过短短几天, 他就像是换了个人, 原来的整洁斯文荡然无存, 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梳理过了,乱得跟鸟窝一样,面目憔悴, 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副黑框眼镜似乎是断裂了,又用白色的胶带缠回去,缠得乱七八糟的, 身上的白衬衣皱得跟咸菜似的, 还满是污渍。 许秋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人都到了这份上了, 还想做什么? 果然文习孟冲上来就想抓罗素芬的手:“素芬, 你听我说, 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能失去你啊!” 罗素芬嫌弃地躲开,怒声喝道:“住口,现在还来说这些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快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 我不走,我一直都要跟着你,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文习孟厚颜无耻地说。 罗素芬冷笑一声:“回心转意?嗯,其实嘛,想要我回心转意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看你的表现了。” 文习孟大喜过望:“真的?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哪怕让我上天去摘星星摘月亮我也在所不辞。” “星星月亮就不必了,你先帮我把刚才买的这些布料的钱给付了吧,也不多,就几十块钱。”罗素芬轻描淡写地说。 “你……”文习孟变了脸色,“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明知道我……” “为难你?难道对你来说,付这几十块钱比上天摘星星月亮还要难?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呢,你上有上了年纪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弟弟,还有一个农村出身的未婚妻,全都嗷嗷待哺,等着你养活呢,偏偏你又没有工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农活也干不了,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呀!”罗素芬拖长了声调感叹道。 这对文习孟来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辛辛苦苦掩盖的不堪事实,就被她这样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顿时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 罗素芬昂着头用眼尾斜睨他:“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知肚明。连这点买布料的钱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站在这儿,要是我,早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没脸见人了!” 文习孟被气得双手发颤,抖抖索索地指着罗素芬:“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臭婊|子,你给我等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给好日子过的!” “好啊,我这就等着了,看你这头丧家之犬还能做出什么来!”罗素芬也毫不示弱。 她身旁的售货员都不屑地笑了起来,文习孟一甩手,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却突然踉跄一下,差点没摔个跟头,原来是他脚上那双皮鞋,鞋帮和鞋底裂了一个大口子。 这下罗素芬她们这边的人更是笑得肆无忌惮了,文习孟狠狠地瞪她一眼,缩着头一瘸一拐地快速离开。 “真是晦气,好好的怎么遇上这种人了!”罗素芬抱怨说。 许秋阳见罗素芬脸上只有愤怒,却没有什么伤心之色,便放下心来:“不相干的人,就别放在心上了,免得坏了我们的兴致。” “也对!”罗素芬重新笑起来,“咱们去找裁缝。” “找裁缝?”许秋阳还真的没有找裁缝的概念,在这个成衣并不普及的年代,裁剪缝制衣服几乎是每个女人的必备技能,不管你是否心灵手巧,一块布到了手上总能够做出一套能穿上身的衣裳来,区别就在于合不合身、好不好看而已。 今天买的这两块布,她也是想着自己做的,连款式就想好了,就是大街上人人都在穿的这种翻领款。 “对呀,张裁缝的手艺可好了,虽然收费贵了些,但找她做衣服的人还是很多,要不是我妈跟她比较熟,咱们好找不上她帮咱们做呢!” “你们平时的衣服都是找她做的吗?” “对呀,好看不?”罗素芬特意给她展示了身上的那件衣服。 “难怪,我说你和阿姨的衣服都那么合身。”敢情都是高级定制的啊! 张裁缝那里还有不少画册,还有类似《大众电影》这类的杂志,罗素芬捧着画册,兴奋地跟许秋阳讨论什么样的款式好看,选了半天,终于给所买的布料都选定了款式,又问张裁缝能不能做出来,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再来量尺寸,商量一些细节的问题,全部搞定之后,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罗素芬不想回去面对刘玉梅的唠叨,对许秋阳说:“咱们不回去吃饭了,就在国营食堂吃吧,吃完了再去公园里玩。” “这样不好吧,阿姨说不定已经做好饭等我们了呢!” “没事,到点等不到咱们回去,他们就自己吃了,我们俩饭量又不大,有罗建刚那个大胃王在,你还怕浪费啊!” 许秋阳被她逗笑了,确实,罗建刚平时也没见他吃得比别人多多少,可是如果他真的要吃起来,完全可以吃下平时两倍多的分量,而且还像个没事人似的,难怪罗素芬要叫他大胃王。 反正她今天出来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罗素芬好好地散心,便应了下来:“好吧!” 两人去国营食堂的路上要经过县政府宿舍大院的门口,罗素芬把许秋阳买的东西寄放在门卫处,两人两手空空地去吃饭,吃完饭,直接到公园里散步消食。 公园面积不大,有个人工湖,几座小凉亭,花木倒是繁盛,平时傍晚的时候县城里的居民们出来散步的比较多,现在大中午的没什么人,难得清静。 两人随意走了一会儿,罗素芬说口渴,许秋阳主动提出去买汽水,让罗素芬在这儿等她一会。 罗素芬趴在湖边的栏杆上,望着湖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发呆,遇上这样的事,说不难过是假的,但要说很伤心嘛,也还算不上,就是心情有点郁闷,今天出来散一散,感觉也好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生活重要继续下去的,秋阳说得对,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到更好的,不过下次可一定要擦亮了眼睛看人了。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小心!” 身后似乎有一股凉意吹过来,罗素芬下意识飞快地往旁边一闪,只听“叮!”的一声,是匕首撞击在铁栏杆上的声音。 罗素芬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闪得及时,这匕首就不是撞在栏杆上,而是刺进她的身体里了。 抓着匕首冲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状若疯狂的文习孟,他一击不中,马上换个方向又向罗素芬刺过来:“贱人,我跟你同归于尽!” 罗素芬连忙闪开,却被文习孟死死抓住,可怜她一个姑娘家,力气怎么比得过像疯子似的大男人,眼看那匕首就要捅进她的肚子,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双手抓住文习孟的双臂,猛地向后一扯。 罗素芬这才得以脱身,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紧紧抓着围栏:“文习孟,快把刀放下,你疯了吗?” “哈哈哈哈!”文习孟狂笑起来,“我就是疯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猛地又冲上来,却被他身后那人死死拉住,文习孟一转身,跟拉开他的男人缠斗起来。 罗素芬刚才听到那个声音就觉得耳熟,仔细一看,原来是上次见过一次面的,常军杰的那个朋友,祁浩。 文习孟挥舞着匕首,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祁浩投鼠忌器,招架得有些艰难。 罗素芬无法上前帮忙,只好大声地喊起来:“救命啊,有歹徒要伤人啦!”可惜这时候公园里完全没人路过。 “文习孟,你伤了人是要坐牢的,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爸妈和弟弟想想!”罗素芬回过头试图劝说文习孟。 可惜他这时候脑子里除了出气根本就想不到别的了:“为什么要为他们着想,他们的存在根本就是累赘,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好了!”文习孟出手更加凶狠。 只听祁浩一声低呼,一下不小心竟被匕首刺伤了手臂,白衬衫上洇满了刺目的鲜红,他着急地大声说:“别说了,你快走!”这人是个疯子,根本就没办法讲道理的。 对方是为救自己而来,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下人跑掉,罗素芬从地上捡起半截砖块,狠一狠心冲了上去,照准文习孟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她第一次砸人,手上也没个准头,这一砖头不小心砸偏了,倒是把文习孟的一只耳朵给削去了半边。 文习孟楞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想要杀人般的凶狠目光盯在她的身上,像是能把她的身体射出两个洞来,罗素芬吓得惊叫一声,想要逃开,手脚却僵硬地不听使唤。 幸好祁浩及时一个手刀,狠狠地朝文习孟的后颈砸了下去,文习孟双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罗素芬浑身发软,紧紧地拽着栏杆才不至于滑下去,声音还在颤抖:“现在怎么办?” 祁浩四下看看:“先找个东西把他绑起来,然后再报派出所吧!” “好!”罗素芬虚弱地回答。 不过周围找不到合适的绳索,祁浩怕文习孟醒过来,皱了皱眉,对罗素芬说了声:“抱歉!”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扭成一股,从背后把文习孟的双手捆了起来。 看着他脱下衣服后露出的男性身躯,罗素芬心跳有些加快,没想到他看起来白面书生的模样,身上倒是挺结实的,还有腹肌,而且皮肤还挺白的,白得有些晃眼。 罗素芬脸上发烧,连忙移开目光,心中有些惭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看男人。 然后才发现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流着血,又低呼一声:“呀,你的手。” 祁浩低头看看:“一点小伤,没事,回头去包扎一下就行了。” 这时又有一个身影匆匆地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看了一眼祁浩,“我就去上个厕所,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咦,罗素芬,你怎么也在?” “常军杰,你来得可真及时啊!”罗素芬白了他一眼。 “军杰,帮个忙,把这个人送到派出所。”祁浩抬了一下眼说。 第55节 “咦,这不是原来住我们大院的那个谁吗?” “对,他持刀伤人。”祁浩回答。 常军杰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罗素芬忍不住过来说了一句:“先别问那么多了吧,他的手还伤着呢!” 常军杰一看还伤得不轻,忙说:“这样吧,我送他去派出所,你陪祁浩去医院包扎,包完了再去派出所说明情况。” 这时刚好许秋阳拿着两瓶汽水回来,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罗素芬安排着帮忙常军杰送文习孟去派出所,她看见地上被捆着双手的文习孟也吓了一跳,一时也顾不上问,顺手把手里的汽水一瓶给了罗素芬,一瓶给了常军杰,还有一个男的,身上没穿衣服,她不好意思细看。 常军杰一口灌下一大半汽水,一只手拎起一条死狗一样的文习孟,从后面踹了一脚:“快滚!” 许秋阳看看地上那把还带着血迹的匕首:“那是凶器吗?要不要带上?” “还是你细心,带上吧!” 许秋阳用手帕包着手,小心地拈起一个角,尽量不要擦掉上面的指纹,然后跟着两人一起往派出所走去。 罗素芬把手里的汽水递给祁浩:“你流了那么多血,补充一点水分吧!” 祁浩低低一笑,声音低沉悦耳:“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走吧!”两人并肩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你和常军杰是很好的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要说起来她跟常军杰也算是很熟的。 “小时候我也住在国税局宿舍大院,那时候我跟军杰就是好朋友了,不过我刚上小学,我爸就调动到了省城工作,我们全家都搬到省城去了,后来上医学院,我们又成为了同学。”祁浩解释说。 罗素芬惊喜道:“原来你跟常军杰一样,也是医生啊,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分到了省人民医院,最近难得有个假期,就回来看看外婆,顺便跟以前的朋友见见面,本来明天就要回省城去上班的,不过现在弄成这样,可能要多请几天假了。” 罗素芬满心抱歉:“真是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才会弄成这样的。” “怎么能怪你呢,你又不是故意的,要怪也是怪做坏事的人啊,何况我还多赚了几天假期呢,你不知道,我们当医生的特别忙,回来一次不容易,刚好趁机多住几天。”祁浩语气轻松地说。 祁浩包扎好以后,回家穿了件衣服,两人又去了派出所,作了笔录,由于事关县长千金,连公安局长都亲自出来了,一再保证一定会从严处理,看来这个文习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折腾了这么一场,罗素芬精疲力尽,匆匆跟常军杰他们告辞之后便回家了。 本来这事她是不想跟家里提的,免得父母担心,但公安局长为了邀功,特地打了个电话给罗县长,刘玉梅一听到这个消息,腿都软了,跌跌撞撞地就要出门,幸好罗素芬和许秋阳这会儿也回到了家。 刘玉梅一把抱住罗素芬:“我的姑娘啊,吓死妈了,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了呢,你没事吧?有没有吓坏?” 罗建刚也紧张地拉过许秋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你没事吧?害怕不?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们两个出去的。” “没事啊,出事的时候我刚好去买汽水,回来那人就已经被制服了,不过素芬姐倒确实是挺惊险的,要不是刚好有人帮忙,结果真是不堪设想。”许秋阳这时候想起来也十分后怕,要是当时只有罗素芬自己一个人在,那可怎么办呀! 这时罗素芬也跟刘玉梅讲了祁浩帮她还受了伤的事,刘玉梅感叹说:“那真是多亏了这个小伙子了,不行,我得亲自上门好好谢谢人家,老罗,你也一起去。” “妈,我已经道过谢了,今天折腾了这么些时候,人家也累了,让人家好好休息吧,咱们明天买了礼物再亲自上门道谢好不好?” “好好好,还要写感谢信,寄到他们单位去。” 好说歹说,刘玉梅才平静了下来,罗素芬趁机说:“爸妈,秋阳今天给你们都买了礼物呢,还不快看看!” 刘玉梅心中总算有了些欢喜的意思:“傻孩子,有钱自己留着买东西就好了,给我们买什么礼物啊!” 话虽这样说,可是真正收到礼物,还是很高兴的,刘玉梅把围巾系在脖子上,照着镜子说:“真好看。” 手放在围巾上缓缓地摩挲着,然后眼圈就红了,依稀记得自己刚刚成婚的时候,有一天也是这样,罗志强送了她一条围巾,她戴在脖子上,站在镜子前面喜滋滋地看。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眨眼一双儿女都这么大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级,自己的一头黑发也渐渐染上白霜,此生再无其他奢望,只盼孩子们都能一直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罗志强“哼”了一声:“瞧你眼皮子浅的,一条围巾就感动得哭了。” 刘玉梅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这哪是一条围巾那么简单啊,这是秋阳送我的。” “就你有吗,我也有啊!”罗志强拎起那两瓶茅台,招呼许秋阳,“来,叔叔带你看看我的珍藏。” 说着罗志强带着许秋阳进了他的书房,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红木柜子。 许秋阳还是第一次进他的书房,很是有些拘谨,可是在看到柜子里的内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了:“这么多啊!”满满一柜子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各式酒瓶。 许秋阳有些心惊肉跳,这么多的高档名酒,该不会都是别人送的吧,那算不算是受贿呢? 罗志强把她送的两瓶茅台小心地放进柜子里:“还是你懂我的心思啊,我这辈子,除了爱好下个棋,就喜欢藏酒了,可偏偏他们还不理解,总是抱怨我浪费钱。” 转过身来看见许秋阳的眼神,罗志强像是明白了什么,呵呵一笑:“你放心,我这些珍藏来历都是干干净净的,除了一些至交好友知道我的爱好送的之外,剩下的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这一柜子,我这辈子一大半的工资可都在里面了。” 许秋阳明白了:“难怪阿姨会抱怨。”如果她嫁了这么个男人,赚的钱不用于家庭生活,反而去买这些不靠谱的东西,瞧她不踢死他。 不对,罗建刚可是罗叔叔的儿子,该不会也有这样的爱好吧,回头得好好审审他。 还是不对,这些东西哪里不靠谱了,放几十年后,房价还没涨起来之前,这些都可以买半个小区的房子了吧,如果到时在房价上涨之前先把这些酒全都换成房子,然后房价飞涨…… “秋阳,你怎么了?”罗志强看着她垂诞的眼神,眼睛里似乎还会发出光来,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害怕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的感觉,连忙把柜门关上,当着她的面给上了锁。 “没事,就是觉得大开了眼界。”许秋阳笑笑说,“叔叔那我不打扰您了,我先出去了。” 出了客厅,罗建刚眼巴巴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点委屈,别人都有礼物,连罗素芬都有个发卡,可他巴巴地等了半天,她居然半句都没提起。 罗素芬也是个狭促的,明知道罗建刚心里着急,偏偏就是不说出来。 许秋阳也起了心思想要逗逗他,故意装作没事一般:“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帮阿姨做饭吧!”径直进了厨房,留下罗建刚气得脸都黑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罗建刚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吧,回去了。”说完就大步地走了出去。 许秋阳刚洗完碗,连手都来不及擦干,只好匆匆忙忙地拿了挎包赶上去,刚好来得及跳上车后座,他就一言不发地蹬起车来。 刘玉梅拎着一大包好吃的出来,已经见不着人影了,只得摇摇头数落一句:“这熊孩子!” ☆、第59章 变化 罗建刚心情郁闷, 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许秋阳双手紧紧地扶在他的腰上, 忽然就不安分地在他前面的皮带扣上摸索起来。 罗建刚被她摸得心猿意马、气血上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呢, 粗着嗓门说:“别乱动。”不是他小气啊, 实在是她也太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些。 许秋阳才不管他, 两手摸到了他的皮带扣,干脆利落地解了开来,用力一抽, 整条皮带就从裤腰里抽出来了。 “嘎吱!”罗建刚猛地刹车,单腿支在地上,一只手扶车把,另一只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裤头, 悲愤地说:“你想干什么?” 许秋阳随手把皮带往路旁一扔:“你的皮带都快断了, 还留着干什么?” 罗建刚急忙下车去捡皮带:“就算坏了也不能这么扔掉啊, 你让我这样怎么回去?” 许秋阳轻轻一笑:“不扔掉, 那我买的这一条, 又怎么有用武之地呢?” “什么?”罗建刚弯下的身子一缓, “你说你买了什么?” “给你的礼物啊, 傻子,不是说好了要给你买礼物的嘛!” 罗建刚猛地冲了过来:“你怎么不早说呢,还得我……”害得他白白生了那么久的气。 “要是早说了,哪里还能知道原来你是个小气鬼呢!”许秋阳笑得开心。 “好啊,还敢取笑我, 看我饶不了你!”罗建刚突然双手一张,把人搂进怀里,张嘴就把她那张伶俐的小嘴给咬进了口里。 吓得许秋阳用力推他:“你疯了吗,这是在路上呢!” “怕什么,天都黑了。”罗建刚一手搂腰,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深情地吻了下去,一时间情迷意乱,竟让人生出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满心的甜蜜之中有隐隐藏着一丝刺激的快感,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良久之后,罗建刚才终于放开了气喘吁吁的许秋阳:“看你还敢不敢调皮。” “不敢了不敢了。” “皮带呢,快拿出来我看看!” “呀,不好,我放在你家里忘了带出来了。” 罗建刚的脸又黑了,目光危险地盯着许秋阳:“你给我再说一遍?” 许秋阳不敢说了,乖乖地把包着皮带的纸包拿出来:“在这儿呢!” 罗建刚忍不住在她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还说不敢了?” 许秋阳噘着嘴,把皮带拿出来给他系上:“我怎么这么可怜啊,给人送礼物还要被打。” “你这是正确送礼物的态度吗?啊?” “不是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别要啊!”说着又要抽出来。 罗建刚赶紧伸手护住:“送给我就是我的了,你别想拿回去!” 说完喜滋滋地看了又看:“真好看。” 转身坐上自行车:“坐稳了,走喽!”双脚一用力,把车轮蹬得飞快! 时光就像这飞速转动的车轮,骨碌骨碌地转得飞快,转眼又是冬去春来。 这段时间以来,水电站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机房终于建好,要开始装机了,机器都用卡车运了进来,卸在机房里,卸机器那天许多工人都好奇地去看了,好家伙,那巨大的水轮机,一个大男人站在面前都映衬成了小个子了,到时候安装好了运转起来,怕是能把人打成碎片,去看了的人都打个寒颤,这玩意儿,忒可怕了。 装机是个技术活,不是他们这些大老粗们能干的,得从供电局里请来的技术人员,在专家的指导下进行安装。 罗建刚征求得站长的同意,在整个装机过程中,都在一边学习、帮忙,这回他可算是把平时学习的理论知识应用在实践上了,随身还携带着一个小本子,随时把技术员的话记下来,遇到不懂的问题也不怕人家笑话,该问就问。 技术员是个老师傅,很喜欢这个好学又勤快的小伙子,不但回答得十分细致,甚至把一些他们这次没遇到的问题也一并倾囊相授,罗建刚觉得自己真的是获益匪浅。 白龙湾水电站是县里最近几年最大的一项工程,整个水电站的规模很大,除了生产区、办公区,还有广大的生活区。 现在生产区的建设已经基本完成了,高大宽敞的机房,机房后面一道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天梯蜿蜒而上,直达山顶上工程浩大的前池,还有延绵数公里的水渠。 每次彭站长站在这宏伟的建筑面前,心中都充满了豪气,建成投产以后,白龙湾水电站将成为全市规模最大,产能最高的水电站,全县、甚至大半个市区的老百姓都将使用他们生产的电力。 今天,他们的所有努力,都将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万家灯火! 办公区是一栋三层的水泥楼房,盖得十分气派,大大的门窗都漆成暗红色,窗户上还镶着透亮的玻璃,这规格,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也一点不差啊! 占地最大的就是生活区了,彭站长野心勃勃,要把白龙湾水电站的生活区建设成全县最好看的园林式住宅区,现在已经初现雏形了。 生活区的中心,挖了一个面积广大的人工湖,湖边有石雕围栏,湖里有湖心岛,湖心岛与湖岸之间架设拱桥,岛上还有凉亭,湖边种树、湖里养鱼。 湖的两端有水渠,一头连接机房,每天机房里发完电的水都会流到湖中,然后再从另一端的水渠流到河里,因此湖中的水是活水,永远干净清澈,波光粼粼。 湖的一旁有环境幽雅的小花园,篮球场和羽毛球场,供职工们业余娱乐只用。 而宿舍区,则是围绕着人工湖和娱乐区建起来的,现在已经建好了两排平房,这是单身宿舍,彭站长承诺,以后只要是水电站职工,每人都能分到一间单身宿舍。 宿舍的另一端有饭堂、锅炉房、洗澡间和厕所,所有的设施都是按最新、最好的标准来建设的。 另外还留着一片空地,那是用来盖家属房的,以后水电站里的职工成家的多了,再生了孩子,单身宿舍就没法住了,必须要盖家属房,图纸都已经设计好了,就在彭站长的办公桌抽屉里锁着。 第56节 房子一律按照三房一厅的规格来盖,而且要有厨房、有卫生间、有厕所,还要有前院后院,要让咱们的职工们住得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大多数人对于转正留在水电站工作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来工地做工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有三顿饱饭和每个月都能领工钱的话,那现在,转正,已经成了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香饽饽,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伸手去取了。 在这儿还是一片荒地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过,建成以后的水电站,会有这么美的环境,这么好的待遇,傻子才不愿意留下来呢! 水电站的主要工作岗位是机房,工作难度其实不高,也就是守在那儿,定时记录数据,保证机器正常运行就可以了,不用风吹日晒、不用下地干活,虽然机器运转的声音有点大,但不用干什么活,坐着就能领工资,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吵一点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站长说了,机房的岗位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去的,要考试,最起码电力的基本知识是要懂得的,在机房上班,遇到紧急情况,要会处理,机房里都是密密麻麻的按钮和电线,万一弄错了一点,那都是要出大事的。 要不然怎么说“电老虎”呢,要么就不出事,一出事,肯定就是大祸了,所以,考完试,选上之后,还要送到县上供电局里参加培训,培训合格以后才能正式在机房里上班。 那选不上的人怎么办呢,先别急,整个水电站那么大的地方,饭堂要有人做饭,锅炉房要有人烧水,地要有人扫,花木要有人打理,还有那么一栋办公楼呢,那么多办公室里得坐人吧,岗位多着呢,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留下来了。 眼看着水电站的建设渐成规模,这人员的去留问题也要尽快拉上日程了。 彭站长这人做工作呢,讲究个透明公开,很快就让许秋阳出了公告,把水电站将来设置的各工作岗位和待遇都公布了出来,想要留下来的人,可以自行选择岗位报名,择优录取。 当然,大多数人想要竞争的是机房的岗位,原因无他,工作轻松,工资又更高呗! 考试的时间就定在三个月后。 说起考试,许多人心中就没底了,虽然说跟着罗建刚学了几个月识字课,总算不再是个文盲了,可是说起电工知识什么的,那还是两眼一抹黑啊! 于是就有人提议,就像原来开识字课那样,也给大伙儿开一个电工班,学了知识才能去考试啊!便宜不能都让县城里来的那些人占了对不对? 可县城来的那些人就不愿意了啊,他们当初来之前就已经参加过县里供电局的考试了,是作为正式职工进来的,虽然说岗位还没定下来,可都是默认了将来是要在机房工作的啊,不然谁愿意来搞基建,吃这个苦头啊! 那些农村来的临时工们,凭什么跟他们抢? 按照他们的意思,这学习班不能开,不开的话他们县城来的人在考试中肯定占优势,而开了的话,这差距可就缩小了,要是再出来几个像许秋阳那样的黑马,那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你们这些人想要留下来可以呀,去饭堂、去清洁队啊,比农村里的活轻松多了呢! 两派人泾渭分明,分成两个派别,互不相让,最近这水电站里,可是有了一点剑拔弩张的气氛了呢! 而许秋阳,作为一个早已转正的幸运者,是游离于这两个派别之外的,反正她自己是不用担心了,她现在最操心的,是想让另个好姐妹,杨雪珍和邓淑美都能顺利地留下来。 最好还都能考上机房的岗位,不过这两个姑娘都是没上过学的,电工知识一窍不通,看来要给她们补补课才行,不管站里面的学习班开不开得成,许秋阳给两个小姐妹补课的互助学习班是准备开了。 这天收工以后,许秋阳去找罗建刚,准备向他借几本这方面的书籍,自己先学习一下,虽然她在大学里学的是文科,但她想着,以她在高中里学的物理基础,应付这些基础知识应该不成问题。 说起来罗建刚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泡在机房,她也有好几天没怎么见过他了。 到了他宿舍一问,果然人还在机房里呢,许秋阳只好又往机房里走去,对于罗建刚的勤奋好学,她还是挺高兴的,男人嘛,就是要上进一点才好。 不过太过刻苦,乃至于熬坏了身体,那可就不那么好了。 罗建刚正趴在一张大桌子上写写画画,桌面上摊着各种书籍和图纸,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还真挺好看的。 许秋阳悄悄看了一会,才走过去,敲了敲桌面:“罗技术员。” 罗建刚抬眼,直起身来:“你来了?”张开双臂,“过来。” 许秋阳看了一眼四周:“胡闹什么呢!”真正的技术员们都下班了,机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高大安静的机器陪伴着他们。 罗建刚不管不顾地揽她入怀:“好些天没抱过,想死我了。”这些天他忙着装机器,提前跟许秋阳说了,那小树林就先不去了。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罗建刚问:“找我什么事?” “先去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你多久没好好吃饭了?”桌面上还放着罗建刚的饭缸,里面有半个吃剩的冷馒头,这还是今天早上的早饭,这么说他中午又没去吃饭。 罗建刚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一忙起来就忘了。” “你怎么不把我也给忘了呢?”许秋阳没好气地说。 “我怎么敢!”拉了许秋阳一起去饭堂。 听说许秋阳想要给两个好姐妹补课的事,罗建刚二话不说就回宿舍找出了一本关于电工基础知识的书给她:“考试不会考很复杂的内容,你就让她们学学这本书好了。” “好啊,谢谢你!”许秋阳拿着书高兴地就想回去。 罗建刚拉住她:“再陪陪我。” “你不是还得急着回机房嘛?” “反正都出来了,一起去走走?”罗建刚有点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去小树林吧!” 许秋阳笑了起来,拧了他一把:“不要脸。” 好吧,其实她也想去了。 来到寂静无人的小树林,罗建刚抱着她迫不及待地就吻了下去,许秋阳也情不自禁地向上迎合着,那激情的感觉,倒是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了。 这家伙最近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种新技能,吻到渐入佳境的时候,一双手就悄悄地从衣摆下面伸了进去,游龙般地细细抚过每一寸细滑的肌肤,所到之处,带起阵阵细微的颤栗。 这种事情好像每个男人都能无师自通。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许秋阳红着脸缩在他怀里说了一句:“是不是,有点小?”她这个身体自小就营养不良,该发育的地方也没怎么发育,后来来了电站之后才吃得好了起来,但也已经错过最佳的发育时机了。 前些日子一直在喝中药调理,身体倒是好了很多,就连胸部也是隐隐胀痛,二次发育起来,可惜先天条件确实太差,长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从旺仔小馒头长到了上海小笼包而已。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在这个连胸衣的没有的时代,夏天穿得薄的时候,有些长得比较丰满的姑娘,整个轮廓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她一个女的都觉得挺难为情的。 像她这种就不会啦,只要在里面多穿一件背心,就完全没有走光之虞,而且不怕地心引力呢,许秋阳挺满意现在这种状况的,就是不知道男人怎么想。 “啊?”罗建刚没听明白,“什么有点小?” 许秋阳用手指头戳着他的掌心,不肯说话,罗建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那个啊,是,是有点小。” 许秋阳恼羞成怒,用力推开他转身要走,走了一步又被他拉回去,紧紧地搂在怀里说:“可我偏偏就是喜欢小的。” 许秋阳“噗嗤”一笑:“那又被你赚到了呀!” “嗯,赚大发了。” 许秋阳先把那本书看了一遍,发现里面的内容确实是挺简单的,把里面的重点划了划,便打算开班授课了。 邓淑美红着脸跟她说:“秋阳姐,可不可以让朝盛也一起来上课?” 许秋阳笑盈盈地看着她:“当然可以呀!” 邓淑美脸蛋红扑扑的,眼里却全是高兴:“谢谢你秋阳姐!” 许秋阳拍拍她的肩膀:“傻妞,你们当然得一起留下来啊,不然以后可怎么办呀!快去把二师兄喊过来吧!”许秋阳最喜欢看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了,一个高胖英俊,一个清秀娇弱,多相称的反差萌呀! 朱朝盛从一开始就意志坚定地追求邓淑美,就在前些时候,邓淑美终于放下矜持答应了他,可把朱朝盛欢喜得,天天脸上都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不过这两人的恋情好像家里并不太支持,主要是朱朝盛家的条件比邓淑美家好很多,朱朝盛他|妈还指望着儿子转正以后找个家里条件好点的姑娘,最好还是家在县城的,以后可以帮衬家里的弟弟妹妹呢,可是他找了个家里更穷的邓淑美,以后还得帮扶她们家,当然不乐意了。 所以许秋阳还是很希望朱朝盛和邓淑美两个人都能留在水电站,这样家里就算反对的话也不太管得着他们,以后夫妻俩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邓淑美乐呵呵地跑出去了,杨雪珍眨了眨眼睛:“对了秋阳,要不我去找小眼镜要一份他们以前招工的卷子来看看吧!” 许秋阳有点迟疑地说:“这样不太好吧,他会给吗?” 杨雪珍一拍桌子:“他敢?” 这一对也是有点愁人的,整个水电站都知道了,廖志涛喜欢杨雪珍,可这姑娘就是端着不肯松口。 许秋阳无奈地看着她:“那你试着去问问吧,他要是不愿意也别怪他,毕竟这也不是他想给就能给的。” 最后廖志涛还是没弄来以前的考卷,不过他说他以前也经常监考和帮忙改卷子的,题目还记得一些,可以写出来给她们看。 杨雪珍勉强算是同意了。 于是廖志涛乐颠颠地回去写题目去了。 许秋阳他们在饭堂占了一张桌子,开始认真地学习起来。 刚开始别人还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后来渐渐就留意上了,然后就不愿意了啊,凭什么她们就能开小灶,别人就没有呢! 于是意见提到了彭站长那里。 彭站长一听就笑开了,之前有人提出要开学习班的时候,他就有点动了心思,说实话,其实彭站长并不太喜欢县城来的那帮人,觉得他们干起活来拈轻怕重的,事儿还特别多,一有点什么问题就爱往上边提意见。 他倒是觉得多招一点农村出身,纯朴老实的人进来更好。 所以这个学习班他是想要开的,但这个老师的人选成了问题,罗建刚自从开始装机之后,就再不肯给上识字课了,他自己学习还不够时间呢,其他的人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这下可好,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这许秋阳主动跳出来了。 彭站长藏了个心眼,专门算好了时间,趁许秋阳给他们三个人补习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哟,这么认真,在学什么呢?” 几个人连忙站了起来:“站长!” 见彭站长盯着桌上的书本,许秋阳只好解释说:“不是快要招工考试了嘛,我们学点这方面的知识,在考试的时候也不至于抓瞎。” 彭站长点点头:“好学上进,好事啊!我刚才好像听见,是你在教他们?” 许秋阳谦虚地说:“其实我也是自学的,半桶水程度,大家一起互相学习嘛!” 彭站长笑得十分可亲:“反正教几个人是教,教几十个也是教,干脆我们就开个学习班,你来当老师吧!” ☆、第60章 考试 不容许秋阳拒绝, 彭站长当即就把这事儿拍了板, 为了避免许秋阳不高兴, 还特地把这事儿报了上去,申请了一点经费, 给许秋阳涨了工资。 看在钱的份上, 许秋阳就是再不愿意也说不出来个“不”字了。 于是学习班就这么红红火火地开张了。 教学这点事儿, 对许秋阳来说驾轻就熟,完全不成问题,每天花点时间看一下书上的内容, 就可以给大家上课了。 当然了,如果说给大伙上课讲的是大众版的话,那她私底下给几个小伙伴开小灶的当然就是精华版了,开玩笑, 要是大家都能学得一样好, 那她的小伙伴们还要不要留下来了? 这天早上, 外边送了一卡车的砖块进来, 这是用来修建家属房用的, 司机把卡车停在工地边上, 就跳下车把卡车车厢后面的挡板卸了下来, 然后就到一旁树荫下歇着去了,顺便等工人过来卸货。 杨雪珍他们组接到工作任务是去卸砖块,她今天早饭吃得早,跟他们组的一个男工友晃晃悠悠走到了卡车旁。 男工友要爬到车顶上,捡起砖块往下扔, 杨雪珍只要接住了放在手推车上就行,另外有人会把手推车推到要用砖块的地方码起来。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轻省的活儿。 男工友正往车顶上爬,杨雪珍站在车下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不知怎么的,车上码得好好的砖块突然一松,一堆砖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正正好朝着杨雪珍的头顶上砸了下去。 那工友都吓呆了,想要开口喊她,偏偏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那堆砖头就要砸到杨雪珍的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猛地飞扑过来,压在杨雪珍身上。 杨雪珍只觉得身后忽然被一股大力一冲,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然后就感觉到有砖块“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不过都砸到了身后的那人身上,然后听到那人连续几声闷哼,最后一动不动,软软地趴在了她身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到她的身上,伸手一摸,黏黏糊糊的,伸到眼前,血红一片,吓得她大叫了一声。 眼前有许多条腿飞快地跑过来,匆匆忙忙把砖块清掉,把她身上那人拉了起来。 第57节 “呀,是廖干部!” “流了好多血!” “快,快送到卫生所。” “拿门板来抬。” 终于有人把浑身发软的杨雪珍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杨雪珍懵了一会儿,动了动手脚,还像是在做梦似的:“我没事。” 然后猛地清醒过来,往抬着门板的那群人跑过去,扒拉开周围的人挤进去:“小眼镜,小眼镜怎么了?” 廖志涛趴在门板上,背后都是伤,头顶上破了个大口子,鲜血流出来,把头发都打湿了一大片,人昏迷着,人事不知。 杨雪珍双手捂着嘴,哽咽着说:“小眼镜,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脚步匆匆地帮忙抬着门板,把人送到了白水村卫生所。 “医生、医生快来救人啊!” 白水村卫生所的医生看到这情况也吓了一跳,直接表示他这小地方条件不够,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情况,要赶紧送县医院,只是简单地给他止了血。 彭站长派了他平时乘坐的小面包车把廖志涛送去县医院,杨雪珍也跟了上去,一路上紧紧握着廖志涛的手,哭得梨花带雨:”小眼镜,对不起,我以前不应该这样对你的,你一点也不怂,你很勇敢,你最勇敢了,今天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一定要挺过来啊!” 颠簸中廖志涛醒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欣慰一笑,虚弱地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说完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杨雪珍“哇”地大哭:“小眼镜,你要坚强啊,你一定要挺住啊!你死了叫我怎么活啊!” 话音刚落,廖志涛的眼睛又睁了开来,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真,真的?” 幸好廖志涛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在医院包扎好伤口之后,留院观察了几天,确定没有脑震荡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他住院的这几天,杨雪珍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里服侍着,每天天还没亮就到自由市场里候着,等着买附近的乡民从河里捕的鱼,这河鱼价钱不贵又鲜美滋补,很是抢手,通常一拿出来就被人抢完了,所以得早早候着。 买到鱼以后就拿到表姐家炖成汤,再带回医院给廖志涛喝。 头上裹着纱布的廖志涛斜靠在病床上,看着心爱的姑娘舀起一勺鱼汤,细心地吹凉了,再小心翼翼地喂自己喝,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廖志涛飘飘然地把一根手指头放进嘴里,用力一咬:“唉哟!”痛呼一声。 杨雪珍连忙拉开他的手,看着手指头上深深的牙印:“你傻了吗,干嘛咬自己。” 廖志涛傻傻地笑:“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杨雪珍气得拧了他一下:“真是个傻子。”转身要走。 廖志涛拉住她的手:“你是真的愿意跟我谈对象吗?” 杨雪珍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廖志涛还是有点不放心:“不是因为我救了你?” 杨雪珍一瞪眼:“当然是因为你救了我啊!” 廖志涛心里翻起浓浓的失望,强忍着内心的痛苦说:“你,你没有必要这样的。” 杨雪珍双手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小眼镜,你给我听好了,我愿意和你好,不仅仅是因为你舍命救我,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的事,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你不知道,看见你伤成那个样子,我的心有多疼,就像是拿着一把刀子捅在心里拼命地搅动一样,一想到你有可能会离开我,我就觉得我活不下去了,当时我就想,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就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不是怂得不敢跟站长作对,是不是连菜花蛇都害怕,我都认定你了,往后要是再遇到蛇,你喊我,我来抓!” 廖志涛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你不嫌弃我…… 由于学习班占用了晚上的时间,许秋阳只好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帮她们补课。 这几天杨雪珍不在,许秋阳决定要帮邓淑美好好再加强一下前面教过的知识,经过前面一段时间的学习,许秋阳发现,在理工知识这方面,邓淑美这孩子,有点笨。 其实她以前的识字课上得挺好的,认字认得又快又好,写的字也清秀,后来还爱上了到文体活动室的小书架上找书看,比杨雪珍那个一看书就嚷着头疼的家伙好多了。 可是这段时间给她们讲课,讲完一个内容,杨雪珍和朱朝盛都点头说明白了,就邓淑美还瞪着迷惘的眼睛,完全一副找不着北的样子。 再给她重复讲几遍,邓淑美怕影响他们的进度,勉强点头说懂了,把题目死记硬背了下来,可是,许秋阳出题给他们做的时候,只要把题目改一个数字,或者是稍微变动一些,她就完全做不出来了。 这孩子,可真是愁人啊! 现在也是这样,同一个知识点讲了好几百遍,她楞是听不明白,好像脑子里那根线怎么都拐不过弯来,无论你怎么深入浅出,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说,她愣是听不懂! 饶是许秋阳这么有耐心的人都受不了了,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带着脑子来听我说话啊!” 邓淑美低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秋阳姐,我一定会认真的。” 许秋阳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正想说一句:“算了,我再继续给你讲一遍。”这时,就看见一颗颗的眼泪水“啪嗒啪嗒”地砸在桌面上。 许秋阳愣住了:“淑美,你怎么了?” 邓淑美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秋阳姐,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怎么样都学不好,浪费了你一番苦心,你以后都不要教我了吧,我肯定是考不上的。” 许秋阳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你别这样啊,咱们再努力一下,也不是就没有机会的。”其实她也知道,有的人在这方面就是缺根筋,就算比别人花费更多的精力,但就是学不好也是有的,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看起来邓淑美就是这种人。 看来除非能提前知道题目,然后把答案让她背熟了,否则的话她要通过这次考试还真是挺难的。 “我劝劝她。”旁边一直沉默的朱朝盛说。 “好吧!你好好劝劝。”许秋阳站起来,把空间让给了他们两个人。 许秋阳不知道朱朝盛是怎么跟邓淑美说的,不过之后她的心情放轻松了许多,就算还是同样听不懂,可也没有原来那么着急难过了,还劝许秋阳不要太过迁就她,耽误了其他人的进度不好。 许秋阳就适当放快了一些进度,毕竟杨雪珍和朱朝盛他们两个人都是很有考上的希望的,杨雪珍这人虽然不太爱学习,上课的时候老喜欢打瞌睡,但胜在有些小聪明,脑子够灵活,学得还是比较轻松的。 至于邓淑美实在学不会的地方,许秋阳就交给了朱朝盛,让他自己再找时间给她补习,反正这两人谈对象,与其谈些没用的,还不如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呢! 几天之后,杨雪珍和头上包着一圈纱布的廖志涛相携回到工地的时候,许秋阳和邓淑美都瞪大了眼睛,这俩人的相处,一看就不对劲啊,杨雪珍那娇羞的小模样是怎么回事? 这姑娘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还不等许秋阳她们逼问,主动就坦白了:“也没什么啊,就是我跟小眼镜在一起了呗!” “你还真的以身相许了呀!”许秋阳惊叹,其实呀她也知道这俩人兜兜转转总有一天是要在一起的,不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一件事情作为契机。 “对呀,我就是以身相许了,怎么的吧?”杨雪珍一脸甜蜜地说,“我跟你们说啊,我们家眼镜以后就是我罩着了,他有些胆小,你们别欺负他啊!” “谁敢欺负廖干部啊,不怕他给小鞋我们穿?”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家眼镜是这样的人嘛!我不跟你们说了,先送他回去,他这脑袋还没好呢,不能站得太久。” “秋阳姐,”邓淑美小声地跟许秋阳说,“我觉得雪珍姐变得好温柔啊!” “可不是嘛,这人一谈起恋爱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紧张而忙碌的学习工作中度过的,在许秋阳的努力下,杨雪珍和朱朝盛的电力知识都掌握得非常好,做了几遍廖志涛根据记忆出的题目之后,大家一致都认为他们两个通过考试的把握非常大。 至于邓淑美,许秋阳只能说她已经尽力了,至于结果,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罗建刚有点不高兴,他这些日子本来就忙,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想要好好跟自家姑娘相处一下,结果她整天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根本就没功夫搭理他。 拐弯抹角地提了几次意见之后,许秋阳终于答应,等转正考试过后,就陪他去县城看电影,话说两人谈对象那么久,还只是最开始的时候看过一场电影,后来就一直都没去过了呢! 罗建刚这才高兴起来。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转正考试很快就要开始了。 供电局对这事非常重视,特地从局里派出好几个工作人员下来监考,考场就设在新建好的办公楼里,占用了好几间大会议室,没有足够的桌椅,就让大伙儿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木板写卷子。 规定考试时间一小时,许秋阳是内定的行政办工作人员,不用参加考试,可她还是很紧张,别人不担心,就担心邓淑美那孩子。 她已经把廖志涛按照记忆写出来往年的卷子的答案都写了出来,让邓淑美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了,到时候遇上相似的题目,让她直接把答案往上套就行。 可也还是让人放不下心,这姑娘可是换了一个数字就不会做的人。 跟她一样在考场外面垫着脚尖焦急地张望的,还有廖志涛,许秋阳嫌他晃来晃去看得她眼晕:“小眼镜,你就别晃了,再晃你这受过伤的脑袋得抗议了。” 他伤好之后,后脑勺上留了一个疤,头发都遮不住,他还时常沾沾自喜,说这是他荣誉的勋章。 廖志涛停下来说:“我这不是着急嘛!”他家里知道他找了一个同站的农村姑娘谈对象之后,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对,只不过特地提醒了他一下,万一那姑娘以后要是不能转正,他又非要娶她的话,以后小家庭有什么困难,可不要回去诉苦,家里也帮不上他们什么。 廖志涛他自己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都认定了她了,可也不愿意让自己媳妇将来被人小瞧了去,所以对她能不能转正这事儿还是挺上心的。 “放心吧,以雪珍的水平,肯定考得上没问题。”许秋阳说,“倒是淑美,真让人发愁。” 如果她在这方面真的能力不行,就算能够走后门把她弄进去机房,她也不敢啊,毕竟那算是技术岗位,万一出了问题,那就是大事了。 廖志涛说:“实在不行就让她申请后勤岗位吧,虽然待遇可能会差一点,不过总比回乡下好。” 许秋阳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你说后勤什么岗位好?” “当然是饭堂啦!”廖志涛想也不想就说,饭堂向来都是一个油水足的岗位,要是胆子大点的,家里有一个人在饭堂工作,全家人都能跟着吃香喝辣,你不见饭堂的大师傅,个个都是胖子嘛! “就是不知道这后勤岗位容不容易进啊!”许秋阳嘀咕着,心里暗暗决定,万一要是邓淑美凭自己的能力进不了,那她就算是违反她做人的原则,也要想法子走个后门把她弄进来,不然的话,她跟朱朝盛,两个人以后的路可不好走呢! 随着一阵钟声响起,考试结束了,参加考试的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表情各异,有轻松愉悦的,也有紧张懊恼的。 许秋阳很快就看到了兴高采烈的杨雪珍一路小跑着过来。 “考得怎么样?”廖志涛紧张地问。 许秋阳笑着说:“你看她那高兴劲儿,肯定考得不错。” 杨雪珍得意地说:“可不是嘛,题目简单得很,全都是做过的,我觉得我说不定能得满分!” 听到这话廖志涛反而更加担心起来,杨雪珍这人学习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骄傲,如果是难点的题目,她可能还会认认真真地做,要是题目简单了,她就粗心大意了,反而容易出错。 见他这样,杨雪珍反过来劝他:“放心吧,我都检查过了,就算有错也错不了多少。” 说着,几个人就见到在跟在朱朝盛身后低着头走出来的邓淑美,他们不敢出声,眨巴着眼睛看着朱朝盛,无声地问他情况怎么样。 朱朝盛无奈地摇摇头,他跟邓淑美不在同一个考场,一交完卷子马上就到邓淑美的考场外面等她了,可她一直到别人都出来了,才磨磨蹭蹭地出来,然后也一直没有抬头正眼看他一眼,他的心里也正惴惴不安,不知道情况如何呢! 尴尬地静默了一会儿,邓淑美的眼泪又下来了:“我对不起大家,你们都为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我还是考不好。” “傻姑娘!”许秋阳搂着她的肩膀,“这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咱们都是好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现在成绩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知道考不好了?再说,就算真的没考好也没关系。” “就是!”廖志涛说,“实在不行你就去申请后勤的岗位。” “对对对,罗建刚他爸是县长呢,肯定能帮你走这个后门的。”杨雪珍快言快语地说。 正在机房忙碌着的罗建刚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许秋阳认真地说:“淑美,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留下来的,不会让你们俩分开。” 朱朝盛说:“谢谢你们,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暂时先不用,我已经有了打算了。” “什么打算?”杨雪珍好奇地问。 朱朝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你们放心,如果真有困难,我会开口的,不会硬撑着。” 卷子一收上去,就把名字密封装订好,带回县城供电局里统一改卷,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可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时不时可以看到,有人衣服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站长办公室。 但彭站长是个老军人,脾气特别耿直,最看不惯这种事了,凡是进去的,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赶出来,到后来慢慢地就没人敢去找他了。 有些家里有门路的,索性绕开彭站长,直接往供电局里下功夫,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这样的人心浮动的日子过了十天之后,考试成绩终于出来了。 第58节 为了把成绩张贴出去,许秋阳在大红纸上用工工整整的毛笔字抄了几百个人的名单和成绩,整整写了三大张纸,才终于抄完了,累的她差点趴下,真是怀念以前有电脑有打印机的日子啊! 抄完以后的红纸贴到了公告栏,供人阅览,另外还有两张小一点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清楚了录取规则。 大概来说规则是这样的,考试成绩排名前八十的,可以报名参加管理人员的竞选,也就是将来能坐办公室的。 站里除了站长、副站长以外,还设有行政科、财务科、后勤科、计划采购科、安防科、设备管理科,还有工会等等部门,生产管理方面有调度班、检修班和水文班,这些人员加起来,大概也需要四、五十个人。 现在让排名前八十的人按照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先报名,然后由供电局择优录取,安排到各个岗位,剩下的人按照成绩排名,录取五十四人,安排在机房值班。 水电站计划共设六台机组,采用三班倒的方式值班,每班三个人,其中一名组长,两名组员,所以要招收五十四名工人才能安排得过来。 剩下没选上的还可以参加后勤人员的竞选,比如说饭堂、清洁、园丁之类的,整个水电站那么大地方,那么多人,这些方面需要的人数也不少,应该还可以留下几十个人。 再剩下的,就实在是没办法了,工程完毕以后就只能回家去了,不过现在水电站里没完结的工程还有很多,还能继续在工地里干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待遇肯定没有正式职工那么好就是了,人手不够的话可能还需要再招收一些临时工。 大伙儿看清楚公告之后,就纷纷根据自己的情况去报名了,杨雪珍不爱干些要动脑子的活,也不喜欢坐办公室,整天在领导跟前溜达,多憋屈啊,所以她的成绩虽然排在三十多名,但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去报名参加管理人员的竞选,然后顺利成章成了机房班组的一员。 邓淑美自然是报名了饭堂的工作人员的,但谁都知道饭堂的工作是个肥差,只收四个人,结果足足有四十多个人报名,每个人连十分之一的机会都还不到,比管理人员的竞争都还要激烈。 由于各方面人手还没定下来,所有的报名登记事宜都是许秋阳和廖志涛两个人干的,忙得他们连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彭站长那儿还有一本小册子,记录了水电站开工以来各人的工作表现,每个月都有评分,现在他们还要负责把这些分数都汇总出来,得出一个平均分,再附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然后把材料统一上交给供电局人事部门,让他们来最后决定人选。 统计分数这项工作极为繁琐,而且这个时候连用手按的那种简易计算器都没有,只能用笔和草稿纸一个个地算,为了防止出错,一个人算完以后,还得另一个人在复核一下,弄得两人头晕脑胀。 许秋阳深深感叹,科技改变生活啊,这个时候如果有台电脑,有个自动汇总的软件该有多好。 站长特别嘱咐了,事关重大,分数不能透露出去,所以特别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单独隔离的房间,在整套材料完成之前,两个人除了上厕所,其他时候都不能出去,也不能跟别人接触,就连吃饭,也是让人打过来给他们吃的。 一天干不完,晚上就直接在办公室打地铺,辛苦是辛苦一些,不过站里有特别的补贴,一天领三天的工资。 看在钱的份上,两人也就不计较了。 不过有人还是要计较的。 罗建刚从机房里回来,听说许秋阳忙了一天到晚上还要“关禁闭”,而且还要跟小眼镜一起,立马就不高兴了:“那怎么行,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孤男寡女关在屋子里一夜,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杨雪珍眨巴一下眼睛,是啊,自己虽然信得过好姐妹和自家男人的为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再加上有些人如果对分数怀恨在心,传出一些难听的话来怎么办? “不行,咱们得去找站长说理去!” 结果站长不在,人家说供电局下午要开会,站长早早就回县城去了。 罗建刚眼睛一亮,站长不在,还能有人管得着他吗? 他回去用冷水冲了个澡,把浑身的汗臭和机油味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回宿舍卷起铺盖,扛起来往办公楼那边走去。 杨雪珍一直留意着他呢,见他出来连忙跑过去:“哎,你扛着铺盖干嘛呢!” 罗建刚抬起下巴往办公楼那边示意了一下:“去陪陪他们,人多了别人的闲话就传不响了。” “可是站长不是说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嘛!” “你这什么话,我是闲杂人等吗?你用脑子想想,如果我真的要留在水电站工作的话,犯得着往他们这儿使劲?” 杨雪珍仔细想想,这话挺有道理:“那我也要去。” “你是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杨雪珍被他一句话噎得半死,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摇大摆进了办公楼,最后跺一跺脚,闷闷不乐地回去了。 回到宿舍想找邓淑美说说话,谁知道那姑娘又出去了,这些日子这姑娘总是在屋里待不住,想来肯定又是跟朱朝盛出去不知道哪儿了,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罗建刚来到许秋阳他们工作的那间办公室门前,伸手推了推门,结果居然发现门是锁住的,心头不由一阵火起,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算了,还把门锁那么紧,几个意思? 不过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敢大声喧哗,只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里传来许秋阳警惕的声音:“是谁?” 罗建刚回答:“我,快开门!” 想来她问话的时候应该就站在门背后,罗建刚的话音一落,门马上就打开了一条缝:“你怎么来了?” 罗建刚往里面一看,一张椅子上放着一盏点燃的煤油灯,两张办公桌拉起来并在一起,许秋阳的铺盖就铺在上面,铺盖有点凌乱,看起来她是已经打算睡觉了。 “怎么不见小眼镜?”罗建刚伸长脖子四处看。 “他在隔壁屋子里呢,你当站长是傻的呀,怎么可能安排我们一男一女住一个屋。” “也对啊!”罗建刚心情一下子就舒畅起来,搂着他的铺盖卷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屋里的两张办公桌都已经被她占用了,看看地面上还算干净,他索性直接把铺盖铺到了地上。 “你干嘛呢?”许秋阳奇怪地问。 “这一整栋楼就你们两个人,我怕你害怕,特地过来陪你。” “站长知道不?他准了?”许秋阳有点疑惑。 “准不准有什么关系,我明天一早就走,别人不知道的。”罗建刚手脚麻利地整理好自己的铺盖,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现在走也行,其实我不害怕。”许秋阳说。 “那怎么行,这地方比小树林还好呢!”罗建刚一伸手,直接把从他身边走过的许秋阳拉了下来,住在水电站两人见面确实方便,可就是人太多了,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人,原本清净的小树林现在也不清净了。 主要是站里谈对象的男女越来越多,本来嘛,都是热血方刚的青年,日日朝夕相处,最是容易勾搭起来了,越来越多的情侣冒出来也不奇怪,可恶的是一对两对约好了似的,都爱往小树林里跑,搞得他们现在没事都不往那儿去了。 这么些日子,可憋坏他了。 许秋阳低呼一声,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中,罗建刚掩住她的嘴巴:“别叫,当心把人招来了。” 许秋阳压低了声音:“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想你了。”罗建刚把头埋在许秋阳肩膀上,深深地吸着气。 许秋阳心中一动,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用嘴唇轻轻去啄他的:“我也想你。” 罗建刚本来就憋得受不了了,哪里还跟她客气,搂着人就狠狠地亲吻起来,也不知怎么的,两人就抱成一团滚进了他的铺盖里。 许秋阳忽然觉得上身一凉,上衣被他掀了起来,而他的脑袋正往下蹭去,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用力推他:“不行,不可以这样的。” 罗建刚喘着粗气抬起头,眼中一片雾气蒙蒙,像是一条可爱的大狗,委屈地说:“是你先咬我的。” 许秋阳发现他的上衣大大敞开,白皙的皮肤上有着几处红痕和鲜明的牙印,不由得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发烧的脸颊,不不不,那个色迷心窍的女人一定不是我! 罗建刚也知道再这么下去,场面铁定就得失控了,低笑一声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铺盖上,一手搭在额头上,深呼吸着缓解心中的燥火。 许秋阳趁机爬起来跑回自己摊开了铺盖的桌面上去:“我要睡觉了,你不许过来啊,不老实的话马上就把你赶出去。” 说完“噗”地吹灭了煤油灯,心口“砰砰”乱跳地躺下去,盖上了被子。 两人虽然在一起许久了,也有过一些比较亲密的行为,但这样在黑暗里在同一个空间里共处却的头一遭,难免会有一些紧张。 不过许秋阳对罗建刚的人品还是比较信得过的,许多次明明感觉得到他身体里的渴望,可他却完全没有要越雷池半步的意思,也许是这个时代的人思想都比较淳朴吧,最后一步要留到结婚后才能做,这是共识。 其实许秋阳也并没有太排斥跟他更进一步,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安全套,万一未婚先孕,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情,甚至有可能逼得一个女人活不下去,所以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纠结了一会儿,今天毕竟是累了,慢慢地还是进入了梦乡,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罗建刚躺在那儿深呼吸了很久,可心头的那股火却怎么也平息不下去,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就是方才所见的旖旎风光,耳旁听到的是她深长的呼吸,像一根羽毛,在他的心里挠啊挠啊,那一股痒意缠缠绵绵,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不行,实在是忍不住了!罗建刚猛地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点燃煤油灯,然后提着灯来到许秋阳暂时堆在两张椅子上的那一大堆材料前,翻了几下,很快摸清了头绪,然后认真地帮忙整理起来。 许秋阳醒来的时候,罗建刚的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原本放着他的铺盖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但煤油灯换了个位置,放在她用来堆材料的那两张椅子旁,旁边的地上多了一叠整整齐齐的材料。 她好奇地过去翻看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地上那一叠材料居然已经整理好了,这么多!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要弄完这么多,恐怕得要整晚没睡吧! “真是个傻瓜!”许秋阳甜蜜地骂了一句,免不了有些心疼,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活儿,干嘛要费这个力气。 把铺盖收拾好,两张办公桌重新摆好,材料拿起来放回桌面,廖志涛也打着呵欠推门进来了:“早!” “早啊!” 两人轮流去洗漱,吃过别人送来的早饭时候,又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工作,廖志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进度好像快了很多啊! “怎么,你昨天晚上熬夜工作了?” 许秋阳当然不好吧罗建刚来过的事说出来,只好厚着脸皮承认了:“当然啊,都像你一样,早早去睡觉,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做得完啊!” 说得廖志涛不好意思起来:“那真是辛苦你了啊!” 许秋阳大方地一摆手:“咳,这有什么,别说了,赶紧工作吧!” 许秋阳翻着材料,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非常满意:“二师兄这小子不错呀,居然考了第三名。” “真的?这么厉害,那他报了什么啊?” “安防科,也对,他这么个大个子,说起话来够气势,别人都愿意听他的,做安防工作不错。咦,这是什么?”许秋阳仔细地看着朱朝盛提交上来的个人资料,“婚姻状况,已婚?这混小子,已经结了婚了还想来祸害咱们淑美妹妹?” ☆、第61章 人心浮动 许秋阳猛地抬起头盯着廖志涛:“当初各村报上来的资料不是在你那儿吗?你不知道这小子结婚了?” 廖志涛一脸无辜:“他结婚了?我真没听说啊!” 许秋阳气得站了起来:“不行,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我要去找他算账!” 廖志涛连忙拦住她:“不行不行, 咱这不是不能出去嘛,再怎么也得完成这些材料再说!对了, 要不你先看看他的爱人是谁?” “对呀, 我先看看, 是谁那么倒霉,嫁给了这个混蛋!”许秋阳拿起那份材料仔细看了一下,“朱朝盛的爱人是, 邓淑美?” “啥?”廖志涛猛地抬头,眼镜都差点儿掉了下来。 “不是,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偷偷结婚的, 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呢!” 廖志涛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你看这里, 有个规定, 后勤人员的录取, 同等条件下, 优先录取本站职工家属。”这算是对本站职工的一条福利性的规定了, 反正这些工作岗位又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谁都能干得了的活儿,优先照顾本站职工家属还能起到稳定团结本站职工的作用,确实是一条好规定啊! 许秋阳恍然大悟:“难怪二师兄说他有主意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廖志涛:“嘿嘿, 真有他的,趁这个机会骗了个媳妇回来。”你说杨雪珍她怎么就能考这么好呢,要是她也考不上那该多好。 许秋阳看着他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就你这脑子,恐怕你也想不到这法子,不然的话当初考试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廖志涛老实一笑:“我这不是羡慕嘛!不过,错过了这次也没关系,很快就会有机会了。” “什么机会?” “你看啊,咱们站现在不是正在建家属房嘛,所谓家属房,肯定得分给有家属的人啊,为了这房子,咱也得早日成家啊,你说呢!” “以后再说吧,没影的事儿呢!”许秋阳低下头继续工作,心里也是稍微动了一下的,不过这种事儿啊,得让男人多求几次才显得矜贵,她才不会就为了一套房子把自己给嫁出去呢! 不过那房子她是一定要的,当初外婆家住的就是那样的小院子,冬暖夏凉啊,后院还有鱼塘和菜地,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完美小家啊! 又忙了一天,终于把所有的材料都整理好了,两人把要上交的内容装在一个大信封里面,密封起来,一起交给了彭站长。 第59节 彭站长欣慰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廖志涛连忙接口说。 “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就不用上工了,好好休息一天,你们的奖金我已经准备好了,月底发工资的时候一块儿发下去。” 许秋阳喜笑颜开:“谢谢站长。” 回到宿舍,她首先要找邓淑美算账,好家伙,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儿口风也不跟姐妹们透露,这是好姐妹该干的事儿吗? 气势汹汹地回到宿舍,揪着邓淑美的耳朵把她拎了起来:“你跟我出去,我有话问你。”幸亏还记得给她留个面子,不要当着宿舍里这么多人的面问她。 杨雪珍兴致勃勃地跟了出来:“怎么啦,怎么啦?”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邓淑美弱弱地说:“秋阳姐,你别着急,我都告诉你们。” “哼!”把她拖到外边无人处,许秋阳抱着双手,“说吧!” “他,他说站里有规定,后勤岗位优先录用本站职工的家属,所以才去领了证的,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可是他说要是别人知道了,都这么办的话,那我的机会就不大了,所以才准备等结果出来了才跟你们说。” 许秋阳冷哼一声:“他?他谁呀?” 杨雪珍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什么职工家属?” 邓淑美红着脸低下头:“是,是朱朝盛。” 许秋阳更怒了:“他说什么你就听啊,怎么,难道告诉了我们,我们就会害你了不成?瞧你这小样,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领证之前你就不会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这么就把自己给嫁了,有没有求婚啊,聘礼呢?” 杨雪珍急得重重跺了一下脚:“谁嫁了啊?喂,我说你们尊重一下我好不好,先给我说一下究竟怎么回事行不行!” 许秋阳没好气地说:“你让她说!” 邓淑美好脾气地解释说:“考完试之后,朝盛和我就打了结婚报告,前几天报告批下来了,我们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朝盛把这个情况写在岗位申请表上了,秋阳整理材料的时候才看到。”说得条理分明,看来还是挺清醒的。 杨雪珍瞪大了眼睛消化她这话里的信息量。 邓淑美又向许秋阳解释说:“秋阳姐,我们都是真心喜欢对方的,聘礼什么的都不重要,我们不在乎那些,只要他以后都能待我好,我也会待他好的。” 杨雪珍这才想明白了,兴奋地指着邓淑美:“你结婚了?你跟二师兄结婚了?天哪,你们居然结婚了,哈哈,太好了,这是喜事啊,秋阳,咱们应该为他们高兴才对啊!恭喜你啊,淑美,什么时候办婚礼?” 许秋阳无奈地看着她们两个,一个天真善良,一个没心没肺,难道她们当真就有点儿也没意识到结婚了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必须要慎重决定吗? 这件事如果换成是她,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同意领证的,可是看到她们俩都那么兴高采烈的样子,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多虑了吗? 可能是她以前看过听过不幸福的婚姻太多,所以思想反而复杂了吧! 许秋阳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你们家里都知道吗?他们都同意了?” 邓淑美摇摇头:“还不知道呢,朝盛这个以后慢慢再说,首要目的是让我先能留在站里。” 杨雪珍不在意地说:“哎呀,秋阳你就别再问了,领都领证了,有什么事情还不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呗,难道还能逼着你们离婚不成?反正啊,你们以后留在站里也不回去了,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对吧!” 都这时候了,许秋阳还有什么好说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好啦,小傻妞,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记住啦,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都是真心想要帮你的。” 邓淑美感动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那我们赶紧来商量一下婚礼怎么办呗!”杨雪珍兴致勃勃地说。 邓淑美说:“我们不打算办婚礼了,一来我们都没什么钱,二来现在不是提倡新事新办嘛,我们就打算买点喜糖回来发一发,给大家通知一下就行了。” “那可不行!”杨雪珍不高兴地说,“结婚可是一辈子才有一个的事情,就算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穿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八抬大轿出嫁吧,但这个仪式也还是要的。对了,既然说新事新办,现在不是很流行办集体婚礼嘛,要不咱们姐妹三个人一起办个集体婚礼?” 许秋阳被她不着调的提议吓了一跳:“喂,你自己想嫁就嫁好了,干嘛要拖我下水啊!” “什么叫拖你下水啊,这是喜事啊,我就不信你们家罗建刚不想快点结婚。” “我可不知道他想不想。” “那我问问他去!”杨雪珍这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还真要命。 “回来!”许秋阳拉住正要跑远的杨雪珍,“你还是先问问小眼镜的意思吧,万一他要是不同意呢!” “他敢!”杨雪珍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珠说。 许秋阳在心里默默为廖志涛点了一根蜡,看来小眼镜这辈子,都是夫纲不振了。 材料交上去之后,水电站里更加人心浮动了,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大伙儿简直都没有心情干活儿了。 这人心一散,又出了事儿,有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 上级领导震怒,下令一定要好好查查,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起安全事故。 结果一查又查出了严重的问题来,原来是有人蓄意陷害,那个别人都叫他陈三儿的小伙子,按照分数排名来算,刚好差了一点儿可能分不上进去机房。 而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那个,名叫赵立,按分数是能进机房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当上班长。 这陈三儿和赵立原本就不对付,闹过好多次矛盾,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以后,赵立整天在陈三儿面前趾高气昂,话里话外经常透露出看不起人的意思,这陈三儿大受打击之下,就动了歪心思。 赵立平时干的是泥瓦工的活儿,盖房子的时候是要爬到脚手架上面砌砖块的,陈三儿在晚上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爬上赵立白天干活时的那面墙上的脚手架,把那固定脚手架的绳子悄悄割断了几处。 结果第二天赵立爬上去干活的时候,果然就摔下来了,陈三儿在旁边冷眼看着,心中暗暗高兴,只恨不得多摔伤几个排在他前面的人,好让他顺理成章地递补进去。 只可惜他美梦还没做上半天,站长派人去一查就查出了问题,那断掉的绳子断口明显不是磨损,而是被利器切割断的,摆明了就是有人故意害人。 再那么三查两查,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陈三儿的身上。 听到这个结果,大伙儿除了骂陈三儿狠毒之外,对赵立的评价也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活该,要不是他为人刻薄,也不至于会招惹了这样的冤家。 这事的最终结果是,陈三儿被送到了派出所,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刑,而赵立,也倒霉地被取消了录取资格,不过站里看他可怜,给他安排了一个看大门的岗位。 出了这件事之后,水电站里安静了许多,大伙儿都变得安分起来,日日照常上工下工,静静地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时刻的到来。 但是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还是有暗流汹涌的。 这些日子宿舍里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有压抑的哭泣声,有人是为了无法转正而伤心,有的人更是双重打击,既无法转正,又要面临被已经转正的对象抛弃。 白天在饭堂吃饭的时候,也经常可以看到两个人一起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就爆发出剧烈的争吵。 这种情况一般都发生在可以转正的男方和无法转正的女方之间,也有即将转正的姑娘一脚踹不能转正的男的,不过这种情况下男的闹得比较少,可能是因为时下人们的概念中,两个人谈对象,分开以后吃亏的总是女方的缘故吧! 谁都知道在一个单位,一个家庭是单职工还是双职工,两家的生活水平相差有多大,这种在工地里面发展起来的感情本来就没有太深厚的基础,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各奔前程也就再自然也不过了。 对此许秋阳她们只能暗暗叹息一声,如果真去安慰的话,不但落不着好,还会被人埋怨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 前些日子发生了那起安全事故之后,彭站长对这段时间站里的人心动向就关注起来,特地把许秋阳、廖志涛和各组的组长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会,要求他们平时要多观察身边的工友,密切注意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和行为,一旦发现一定要特别关注,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以前许秋阳没事都喜欢一个人呆在广播室,写写稿看看书什么的,舒服自在,可是现在由于站长的嘱咐,她只好增加了留在宿舍的时间,对舍友们的观察也更仔细了起来。 这一认真观察,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这不对劲的姑娘叫刘燕飞。 这些天许秋阳冷眼旁观,她们宿舍失意的姑娘也有几个,其他的都是哭一哭、闹一闹就过去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可这刘燕飞这几天却是精神恍惚得有些过分了,好几次看她倒水的时候水杯满了还是一直倒,吃饭的时候总把空勺子往嘴里送,干活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出了事,许秋阳见她这样担心会出安全事故,便上前劝她回去休息。 但刘燕飞却像惊弓之鸟一样,连连摇头说自己没事,死活也不愿意回去,许秋阳无奈,只得多添了几分心思来注意着她,幸好一直到收工都没出什么事。 许秋阳松了口气,跟平时几个要好的小伙伴一起去饭堂吃饭。 吃着吃着,习惯性使然地又在人群中搜寻刘燕飞的身影,却一直没有找到。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安,随着时间流逝,这份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一推碗筷站了起来:“你们先吃着,我回去看看。” 快步跑回宿舍,许秋阳抓住里边一个姑娘就问:“看见刘燕飞了吗?” “没看见啊,吃饭去了吧!”那姑娘一头雾水地回答。 旁边却有人插了句嘴:“她好像没去吃饭吧,刚才收工的时候我看见她没回来,直接往河边去了。” “糟糕!”许秋阳想到她的异常和自己非同寻常的不安,心里“砰砰”跳得厉害,赶紧往河边赶去。 到了河边,果然看见一个身影正在河水中间,正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水深处走去,河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胸口,看那身影不是刘燕飞还能是谁? 这一瞬间,许秋阳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其实以前这河并不算太深,可是这段时间施工,在河里挖了不少河沙来使用,造成有些河段深深下陷,没过两个人头的深度也是有的。 而且在局部河床身陷的地方,还会造成漩涡,要是不小心陷了进去,就算是水性好的人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他们这些人,夏天就算喜欢游泳,也会特意避开这些地方的。 可现在刘燕飞走过去的,偏偏就是这种挖沙之后河床身陷的地方。 “刘燕飞,你回来!”许秋阳喊了一声,“有话好好说,何必想不开呢!” 没想到原本走得慢吞吞的刘燕飞,听见声音之后,反而加快了速度,整个人猛地往河中心扑过去,突然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不见了踪影。 “快来人哪,有人跳河了,快来救人啊!”许秋阳跳了起来,朝着人多的方向挥舞着双手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着。 直到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开始飞奔过来。 再回头看时,刘燕飞不时从水里冒一下头,手脚挣扎着,本能地求生,可大概是脚底下的吸力太大,才一会儿又沉了下去,只留一只苍白的手臂无力地身在水面,像是要勉力抓住什么。 许秋阳匆忙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道是什么人随意扔在这儿的竹竿,伸长了去够刘燕飞。 可是距离太远,竹竿不够长,眼见情势危急,许秋阳索性走到水中,一步一步把竹竿往前探去,这时刘燕飞突然一个冒头,双手抓住了竹竿,用力往下一扯。 许秋阳猝不及防,被她拉得往前一倒,接着脚底一滑,居然踩进了一个深坑中。 感受到脚底下吸力的那一刻,许秋阳心中大叫一声:“完了!” 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逞强下水救人的,她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好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这么为了救一个一心寻死的人送了性命,也太冤了。 许秋阳水性不怎么好,也就是在平静的游泳池中能勉强维持不沉下去的水平,在这水流湍急的河水中,哪怕奋力挣扎,也只能不断地下沉,“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冰凉的河水,胸口涨得想要爆裂开来。 神志渐渐开始迷糊,许秋阳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飘荡在空中的灵魂,漂浮在一座车水马龙的大城市的上空,街道两旁尽是高楼大厦,大幅的霓虹招牌和广告,大街上车龙川流不息,分明是繁华而热闹的二十一世纪。 她这是要回去了吗? 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秋阳,许秋阳,你醒醒!” 对了,她不能走,这里有她热爱的事业,肝胆相照的好友,最重要的是,还有她倾尽一生也要去爱的人。 身体忽然一重,忽然就感受到了胸口火辣辣的疼,有人还在她的胸腹间重重地按压着,她的头向旁边一歪,“哇”地吐出了一大口水,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来了!” 一群人黑压压地站在她的头顶,关切地看着她,罗建刚乍悲乍喜,脸上的表情适应不过来,显得有些扭曲,双手用力,把她重重地搂入怀中,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是狠得下心啊,你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死吗?” 许秋阳哭了起来:“罗建刚,我刚才真的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罗建刚终究还是心软,稍微松开了手:“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秋阳摇摇头:“没什么了,就是嗓子还有点疼。”突然想起什么,“刘燕飞呢,怎么样,救起来没有?” 罗建刚突然凶狠地说:“她自己想死,你就让她去死好了,去救什么!那种女人,死了活该!” 许秋阳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可见是气得狠了,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要早知道我就不下去了,我活得好好的,有点儿也不想死,呜呜呜,我还没嫁过人呢,就这么死了多亏啊!” 第60节 “你知道就好,下次可不要这么逞强了!” “嗯,我知道。”许秋阳抽抽搭搭地应了一句,可还是忍不住问,“那刘燕飞呢?” 罗建刚没好气地说:“她淹的时间比你长,救上来就没气了,他们想了个土法子,问附近的老乡借了一头牛,把人放在牛背上绕圈子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过来。” 许秋阳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自己费力救过的人呢,万一就这么没了,那多对不起自己刚才所受的苦啊!她也是不明白了,不就是失业加失恋嘛,又不是过不去的坎,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了呢? 河边的空地上果然有一头老牛,浑身湿哒哒的刘燕飞横趴在牛背上,手脚软绵绵地垂在两边,披散的长发**地耷拉着,像是一团乱乱的水草,脸蛋煞白没有一丝人气,看起来还真有点可怕。 一个人牵着老牛,正一圈一圈地慢慢走着,旁边围观的人群在低声议论。 “这不是六组的刘燕飞嘛,怎么想不开了呢?” “就是,转正不了又怎么的,这不是工地上还能留下来干活嘛,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呢!” “我说啊,这罪魁祸首是他们村的王大力。” “对啊,她不是跟大力谈对象的嘛!” “这也怪不了别人啊,谁叫她自己不争气呢,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大力考上了,总不能还带这个拖后腿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怎么叫拖后腿呢,她也有手有脚自己能挣两口吃的啊!” 这时,牛背上的刘燕飞手脚抽搐了一下,猛地吐出几大口水,众人欢呼起来:“活过来了,总算活过来了!” 随后,又有人眼尖地发现,她腿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忽然从透明的变成淡红,慢慢地又变成鲜红:“不好了,流血了!” 七手八脚把她从牛背上弄下来,这才发现她的下|身居然流血不止:“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别管怎么回事,还是赶紧送医院吧!” “对对对,快让站长派车,送到县医院去。” 罗建刚拉着许秋阳:“走吧,回去换衣服,免得回头又着凉了。”说着忍不住抱怨起来,“老中医不是说过,你这身体状况最忌着凉,就算是夏天,也尽量不要碰冷水的嘛,这下可好,前些日子我天天给你熬的中药可都白熬了。” 最起先她每天早晚各喝一次中药,足足喝了三个月,后来老中医说她身体调理得好了,渐渐减了药量,从一天一次到三天一次,现在只要一周喝一次巩固一下就可以了。 可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 “对不起啦,都是我的错,待会你去煮一碗生姜红糖水给我好好暖一暖好不好?”许秋阳撒娇说。 罗建刚当然是不能拒绝的,伸手搂紧了她的肩膀:“快走吧!” 许秋阳的脚步却慢了下来,看向人群后面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这男人就是方才别人口中刘燕飞的对象王大力,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甚至不敢上前看一眼的懦弱模样,许秋阳就忍不住心头火气,为了这种男人自杀,真是太不值了,更不值的是,她居然差点为了救那个傻女人而丢了性命! 罗江刚用力带着她的肩膀往前走:“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先顾好你自己吧!” 回到宿舍,许秋阳先去换衣服,罗建刚去厨房煮红糖水,等她换好衣服擦干了头发,他的红糖水也端过来了:“快趁热喝了。” 许秋阳把红糖水捧在手心,手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滚烫的红糖水:“谢谢你啊,你对我真好!” “你知道就好!” “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设啊,我是说假设,我也转不了正,不能留在水电站工作的话,你会不会不要我?” 这段时间看了许多人情冷暖、悲欢离合,好像整个人的心境都沉郁了许多,平时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一旦利益相关,人的本性就露出来了,真的很让人心凉。 虽然知道问出这个问题有点无理取闹,这种情况也绝对不可能发生,可是她就是想问一问,无非就是想让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一声“不会”,然后让自己可以安心而已。 没想到罗建刚倒是真的认真思索起来,最后一脸严肃地回答说:“我觉得你的这个假设不成立啊,因为如果你本身并没有那么优秀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看上你,也不会跟你在一起,这样的话无论你能不能考得上,都不存在我要不要你的问题。” 许秋阳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像现在那么能干,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那肯定的啊!”罗建刚理所当然地说。 许秋阳“啪!”地把碗重重放到桌上,躺倒在床上拉起被子把头蒙住,“我累了,要睡觉,你快出去吧!”不过是想要他说句好听的而已,谁要听他说这个啊!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喜欢自己是无条件的? 就算自己又笨又傻又爱闯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脾气性格都不好,长得也不漂亮,他也得无条件没脑子地爱自己,并且还无怨无悔终生不渝,这才是女人们所向往的终极爱情。 罗建刚吓了一跳:“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还算他没有傻到家了:“你自己想想。” 罗建刚挠了挠后脑勺:“我说如果你不能干就不喜欢你,这句话说错了,我重新说一遍啊,就是因为你这么聪明能干,所以我才会喜欢你的啊!好了,别用被子盖着头,不然得闷坏了。” 这大热天,确实是挺憋闷的,许秋阳猛地把被子一掀,大口喘着气:“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不存在你刚才说的我们不会在一起的前提,但我还是没能转正,很快就要回农村去挣工分了,你会不会跟我分手?” “怎么可能不能转正,就你这水平,有的是单位抢着要呢,你看你这不是连考试都不用嘛,上次我姐那单位还说想调你过去呢!” “我就说如果,没有别的原因,反正我就是不能留下来,没有正式工作,你说吧,还要我不要?” “要啊,怎么能不要!没工作就没工作吧,你也不要回去挣工分了,就呆在这儿,我养着你!” “真的?就算我什么都不干,光躺在家里吃白饭你也愿意?”许秋阳不太相信地问。 “愿意,你什么都不用干,我每天下班回来看见你在家里我心里就高兴。” “可是那样的话咱们的日子会很穷啊,别人家都是两个人领工资,我们家只有你一个人赚钱,以后有了孩子的话,就更艰难了。” “那我就想法子赚外快呗,人总不能被钱困死了,对了,你不是还能去投稿嘛,那稿费也不少嘛,比别人工资还高呢!” “是你说养我的,不许惦记我的稿费。” “那行吧,我好好想想,看能干点什么赚钱的……” 罗建刚埋头苦想了半天,突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瞧我傻的,居然被你带坑里了,根本就没有的事,想那么多干嘛!不说了,你好好睡一觉。”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许秋阳伸手拉住他:“你刚才说愿意养我,我很高兴!”虽然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养,但能得到这一句话,突然就安心了许多。 罗建刚顿住脚步,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控制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只想一亲芳泽。 可惜就在两人的嘴唇只相差一指那么宽的距离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大声的咳嗽声,是杨雪珍她们看热闹回来了。 罗建刚连忙直起身,耳朵根都红透了,头也不抬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杨雪珍捂着嘴“吃吃”笑,许秋阳问她:“刘燕飞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我们又没跟着过去,不过我听说她是怀了孩子,王大力又不肯跟她结婚,她觉得没脸见人,这才去跳河的,刚才她们村的那些人把王大力揍了一顿,揍得那个狠啊,你没看见真是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许秋阳好笑地说,“不过如果这是真的,那王大力也太不是人了,被人打死活该!”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彭站长没有料到短短时间之内,站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急得他头发都白了一片,幸好许秋阳机警,及时救了刘燕飞,这才不至于出人命。 要是真出了人命,他这个站长的位置肯定也是保不住的了。 因此彭站长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许秋阳。 在全站大会上,彭站长特地点名表扬了许秋阳,同时还把她的事迹报告了供电局,给她争取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表彰,就连县报的记者,也特地来了一趟水电站,采访了英勇救人的许秋阳同志。 许秋阳在站长的要求下配合了采访,实际上心里惭愧得很,她哪里是不怕危险啊,根本就是没意识到危险性,如果现在再给她遇到那样的情况,说什么她也不会下水去救人的。 要说真正的英雄,应该还是后来下水把她们救上来的那些小伙子们,可谁叫她是一个柔弱女子呢,就是要这样才更有新闻性啊! 正因为许秋阳又给整个水电系统脸上争了光,她的工资又往上调了一级,水电站还没正式投产呢,她的工资就已经快要赶上罗建刚,能拿二十五块钱一个月了。 这事她都不敢往外说,生怕别人一嫉妒起来,又招惹了一些不该招惹的事出来。 所以说人要是走起运来,真是挡也挡不住的,水电站接二连三地出事,从朱秀禾到刘燕飞,每次有人出事,都能给她带来实际的好处。 许秋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把彭站长的运气给偷走了。 至于刘燕飞和王大力的结果,许秋阳后来也听说了,王大力当然是被开除了,而刘燕飞未婚先孕的事也传了出去,名声大损,她的家人不肯吃这个亏,到王大力家里大吵大闹。 最后王大力家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娶了刘燕飞进门,但王大力心存怨气,认为是刘燕飞害得他失去了水电站的工作,还在村人的面前丢了个大脸,所以对她的态度很不好,看来两人最终也只能成为一对怨偶了。 别人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而已,现在大伙儿最关心的,当然就是招工的最终结果了。 这个结果也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出来了。 许秋阳又花了大半天的时候,把录取名单用毛笔抄在大红纸上,张贴了出去。 终于尘埃落定,一时之间,几家欢乐几家愁。 不过因为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有人残疾,有人差点丧命,所以大伙儿对这个结果都看淡了许多,不管怎么样,身体健康都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是选上的还是没选上的,都很快接受了现实,收拾起心情继续干活。 水电站的装机工作已经接近收尾,被选上的职工也按计划分批送到县城接受培训,预计三个月以后,就可以全部培训完毕,那时候机组也应该可以开始投产了,那才是新生活的真正开始呢! 至于现在,大伙儿还是混住在原来的地方,继续进行着水电站的基建工程。 电站职工的单身宿舍已经修建好了,不过还没安装门窗,彭站长买回来几大车木料,还特地从外面请回来几个木工师傅,然后从本站工人里挑出十几个有木工基础或者心灵手巧的,给木工师傅打下手,如火如荼地开始开展给宿舍安装门窗的工程。 朱朝盛以前在家里也做过一些木工,他估算了一下,有点奇怪地说:“光是安装门窗的话,这些木料也太多了吧!” 廖志涛是管着财务的大总管,当然知道内情,得意地说:“要不怎么说咱站长好呢,这些木料,可不光是做门窗用了,还要打家具呢,站长说了,咱们每间宿舍都要配上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既然来了咱们电站,就要让大伙儿都过上好生活!” ☆、第62章 培训 朱朝盛连忙紧张地捂住他的嘴:“你说那么大声干嘛, 让别人都听到了。” 廖志涛用力掰开他的手, 喘着气说:“听到怎么了,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大事。” “这儿还有很多没选上的人呢,你在这里吹嘘条件好, 让他们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 咱们的录取工作可是公平公正的, 选不上只能怪自己不争气,还能怪别人不成?” 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朱朝盛也无话可说了:“反正低调些没坏处。” “行行行, 听你的。” 杨雪珍一直对邓淑美已经结婚了这件事充满了好奇,不断问她领证了是什么感觉,结婚证长什么样,还不要脸地问人家圆房没有, 准备什么时候圆房。 “哎呀, 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你个子这么小, 二师兄那体格, 得有你的两倍大, 要是躺一张床上还不得把你给压死啊!”她们都是黄花闺女, 只知道结了婚以后,男女就要躺在一起这个那个的,可具体怎么这个那个法,却是一知半解,总之不外乎是你压我我压你吧! “你怎么就敢嫁给他了呢!” 本来就害羞腼腆的邓淑美哪里经受得住这种阵仗, 小脸早已红成熟透了的番茄,双手捂着脸说:“哎呀,你别问了,我怎么知道嘛!” 连许秋阳也过来凑热闹:“说真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才真的住在一起啊?” 邓淑美声若蚊蚋:“那总得分了宿舍吧!” “也是啊,那现在就先准备一下吧,我听说领了结婚证之后可以有额外配给的糖果和生活用品什么的,不用票,凭着结婚证就可以去买,但是供应比较紧俏,不一定随时能买得上,你们这段时间休息就去县城看看,遇上合适的就赶紧买下来吧!” 这种事许秋阳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也是有一次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听罗素芬说起她们单位一个同事领了证以后去抢购结婚糖果,结果被人挤得摔了一跤,把手腕子给扭伤了的事,这才知道原来领了结婚证还有这好处。 邓淑美也欢喜得眼睛一亮:“真的啊?咱们农村人也有?”这种好事她还真的没听说过,主要是如今农村人还是老思想,结婚只按传统习俗走,祭拜祖先、摆酒席之类的,很少有人会专门去领一张没什么用处的结婚证,所以也从没有人告诉她结婚证还可以当票证用。 许秋阳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农村人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你们已经是我们水电站的正式职工,户口也要农转非迁出来了,居民户口肯定能有。” 邓淑美想了想,神情又黯淡下来:“还是算了吧,那些高级糖果肯定很贵,其实不买也没什么的。” 现在朱朝盛的工资二十三块一个月,邓淑美十八块,两人又都是勤俭持家的人,按道理应该说是比较宽裕的了,可是两人都是孝顺的,每个月的工资至少一半要拿回家里,两人刚成家什么都没有,要添置的东西很多,手头确实是有点紧。 第61节 “那怎么行,现在买点东西不容易,有机会不要浪费了呀,要不你把结婚证给我,我有空帮你去买,建刚他姐姐在百货公司认识人,肯定能买到好东西。”许秋阳说。 邓淑美还在犹豫,杨雪珍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就快点拿出来吧,这点钱算什么啊,就当是我们送你的结婚礼物了,秋阳,你说对吧?”她的工资和朱朝盛一样,也有二十三块一个月,家里不但不要她补贴,每次回家还能大包小包地往外拿,宽裕得很。 不过她是个手头没有把门的,有钱就可着劲儿花,所以也没攒下什么钱。 许秋阳笑着点了点头。 邓淑美推却不过,只好拿出了结婚证,朱朝盛的那一份也放在她这儿一起保管,那就是两张硬卡纸的小本本,正面是大红色的,印着“结婚证”三个大字,背面还印着一段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翻开来里面是结婚证的内容,国徽下面印着“结婚证”三个红字,底下是具体内容:“朱朝盛,男,20岁,邓淑美,女,18岁,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最后面是日期,盖了一个“官舟市圳口县革命委员会”的大红戳戳。 这两本证稍微不同的地方就只在于两个人的名字先后顺序不一样而已。 杨雪珍羡慕地翻来覆去地看:“这就是结婚证啊,那着这个就可以去买东西了?秋阳,以后你也帮我买好不好?” 许秋阳打趣说:“你不是一早就说要跟淑美一起办婚礼嘛,怎么还不快点去把证办了,我也好一块儿买呀!” 难得一贯厚脸皮的杨雪珍居然也脸红了:“哎呀,人家是姑娘家,哪好意思主动提啊!” 男生宿舍那边,朱朝盛也在被人围攻,自从招工名单公布出来以后,他和邓淑美的关系也公之于众了。 “什么,都领证这么久了还没睡过,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罗建刚嫌那人说话难听,直接上去给了他一拳:“要你多管闲事。” 那人不敢还手,委屈地揉着胸口:“我这话有什么错,大家都是男人,我就不信你们不想!” “那也得有条件啊,这宿舍还没分下来呢!” “等宿舍分下来,黄花菜都凉喽,小树林、玉米地,还有老乡田头上的稻草垛,哪里不是好地方啊,要不然你以为王大力那小子怎么当爹的?”那人知道这话说得欠揍,才刚说完就赶紧抱头溜了。 罗建刚气得朝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声:“我看你是想学王大力被开除了吧!” 朱朝盛摇头苦笑了一下,他能不着急嘛,可再着急也得把家里先搞定啊,他现在都已经可以想象这消息传回家以后,家里是怎么样一副鸡飞狗跳的情景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得自己把这些都处理好了,才能把邓淑美带回家,不能让她在这些事情上受委屈了。 罗建刚和廖志涛也挺着急的,大家都是一起玩的小伙伴,在这种人生大事上被人超前了,滋味总不是那么好受,说起来还是罗建刚和许秋阳先谈对象的呢,怎么这胖子动作就这么快呢!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暗暗藏了些要与对方较劲的心思,既然都已经落后了,总不能还垫底吧! 许秋阳虽然不用参加考试,但是作为新入职的职工,还是要去供电局参加培训的,办公室行政人员也要懂得车间的安全生产操作嘛! 刚好她跟杨雪珍安排了同一批去参加培训,她们这一批一共有三十个人,培训时间为期一个星期,全日制的培训,粮食关系转到供电局的食堂,在那边吃一日三餐,但是晚上的住宿供电局不负责,要自己想办法。 大多数人都在县城有亲戚朋友,借宿几天不成问题,实在是没有的,也有比较要好的工友,厚着脸皮跟着一块去挤挤,人家一般也不会有多大意见,毕竟又不去吃别人家里的饭。 连能蹭住的工友都没有的,那就只能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地回家住了。 杨雪珍让许秋阳跟她一起到她表姐家住:“我表姐家有一间空房间,咱们俩睡一个铺盖就行。” 可是罗建刚之前就特别嘱咐过了,让她一定要住到他家里去,还说他已经让人带话回去,让家里做好准备了,她如果不去的话,他们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纠结了一会儿,许秋阳还是决定住到罗建刚家里去。 不过饭就不去他家吃了,反正粮食关系都已经暂时转过来了,不吃食堂也是浪费。 下午下了课,到了吃饭时间,许秋阳和杨雪珍拿着饭缸一起去供电局食堂。 供电局的食堂比她们水电站的临时食堂当然要大得多,打饭有一个窗口,打菜又分了好几个窗口,菜色品种也多一些,虽然也是素菜为主,但每天都会有一个荤菜。 今天的荤菜是黄豆炖猪蹄,杨雪珍看着前头小黑板上写着的那几个字,口水都要掉出来了,猪蹄啊,就算她家条件好,一年最多也只能吃上个两三回,在水电站的饭堂里更是一次也没吃过,没想到这才头一天来供电局食堂,就遇上了,真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他们的待遇好啊! “秋阳,我们今天就吃猪蹄吧!”杨雪珍拉着许秋阳兴奋地说。 许秋阳其实有点不太想买,其他素菜才二分、三分一个,就是一个大白菜焖油豆腐,有蛋白质又有油水,营养也够了,也只要五分钱,可是这个黄豆炖猪蹄可是要两毛钱一份呢,够买别的菜吃好几天了。 没办法,她现在虽然已经不怎么缺钱了,可精打细算的毛病还是根深蒂固的,给别人买东西她可以很大方,可是轮到自己身上,就总是舍不得了,这不是好习惯,得改。 不过不等许秋阳说什么,杨雪珍就兴致勃勃地跑去排队了,这个荤菜窗口的队伍是所有窗口前排得最长的,粗略算算她前面得有二三十个人。 “秋阳,我在这排队,你先去打饭,待会回来我一起买。”杨雪珍把手里的饭缸和饭票跟钱一起塞给许秋阳。 这时,两个穿着供电局本部制服的姑娘也走过来排在这条队上,其中一个扎高马尾的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故意大声说:“这些乡下人,真不要脸,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咱们单位也真是的,明知道这段时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过来吃饭,怎么还做这种好菜,这不是摆明了抢我们的福利嘛!” 这黄豆炖猪蹄虽然要两毛钱一份,但是比起外面的国营食堂来,还是便宜了很多的,而且份量足味道好,不是单位的职工还买不到,所以说这供电局的福利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这段时间食堂突然多了很多人吃饭,当然会对原来的供电局职工造成影响,排队的时间久了,有什么好菜也很快就被人抢光了,特别是像今天这种,平时一个月也难得吃上一次的荤菜,自己人还不够抢呢,要被这些外来者分一杯羹,能不生气嘛! 说到底,这些供电局本部的职工,从来就没把新开的白龙湾水电站的人当成自己人。 杨雪珍不高兴地瞪了马尾姑娘一眼:“供电局的领导让我们在这儿吃饭的,你要是不满意,自己提意见去啊!” “算了,雪珍,别吵了,我先去打饭。”许秋阳低声劝了她一句,转身到卖饭的窗口排队去了。 排在后面的马尾姑娘目光奇异地上下打量了杨雪珍几眼,忽然“哼”了一声,高傲地仰起了头。 杨雪珍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则,背过身去不跟她计较,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头抬那么高,当心脖子疼。” 许秋阳给两人各打了二两米饭,又去卖蔬菜的窗口一人打了一份青菜,这时杨雪珍的窗口也快要排到了,连忙大声招呼许秋阳:“秋阳,快来,这儿排到了。” 后面那个马尾姑娘又是冷笑一声:“没素质!” 许秋阳看见她后面排着的人也不多了,把杨雪珍的饭缸给了她之后,主动排到了最后面:“那我就再等等吧!” 杨雪珍急得直跺脚:“秋阳你干嘛啊,我这都快到了。” 许秋阳微笑:“没关系的,我这里也很快就能到了。” 马尾姑娘悻悻地说了一句:“装模作样。”心道算她会做人,不然的话她一定要闹得全单位都知道,这些农村人是多么的没文化没素质,简直是拉低了单位的整体修养。 终于轮到杨雪珍,她高高兴兴地把饭缸往窗口上一放:“来一份黄豆炖猪蹄!” “好咧!”食堂大师傅给她舀了满满一勺猪蹄,看看大盘里还剩下一点点汤汁,索性连盘子一起端了起来,把里面的汤汁统统倒进了杨雪珍的饭缸里。 杨雪珍兴高采烈地端着堆得冒尖的饭缸,兴奋得脸都红了:“秋阳你看,给了我好多啊!” 这时,突然听到身后那马尾姑娘一声尖叫:“什么?没有了?那你刚才怎么还给她那么多!” 食堂大师傅不高兴了:“你这位同志客气点,那也不够分成两份啊,要给少了你们又该有意见了,怎么,我们食堂师傅就合该被你们嚷嚷?” 队伍后面的其他人听说没了,都失望地叹息一声,散到别的窗口去了,只有那马尾姑娘还在不依不饶。 杨雪珍拉着许秋阳:“走吧,我分点儿给你吃。” 两人欢欢喜喜地去找位置打算坐下吃饭,那马尾姑娘在食堂大师傅那儿受了气,又没买到自己想吃的,满心的不自在,再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胸口那团怒火“轰”地就烧起来了。 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到两人身后,伸手朝着杨雪珍的身上用力一推,杨雪珍一个站立不稳,猛地向前冲了两三步,手里的饭缸也没端住脱手而出,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啪!”地一声,端端正正地倒扣在地上。 肥肥嫩嫩的猪蹄和吸饱了香甜的汁液的黄豆撒了满地。 杨雪珍都快气疯了,朝着马尾姑娘猛喝一声:“你干什么!” 那姑娘也不肯示弱,双手叉腰嚣张地瞪着杨雪珍:“不小心的,没看见你在前边挡路。” 杨雪珍气得双手发抖,突然冲过去抢过马尾姑娘手里的饭缸,重重地往地上一砸:“不让我吃饭,你也别想吃。” “你这个臭婊|子,不要脸!”马尾姑娘冲上去,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杨雪珍身上,杨雪珍一反手,就扯住了她的马尾辫,用力往下一拉,两个人尖叫着扭打成一团。 许秋阳急得大喊:“你们别打了!”又冲那一群围观群众说了一句,“你们还看着干什么,赶快把人拉开啊!”这才有人上去,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两人给分开了。 两个人都头发散乱,狼狈得不成样子,马尾姑娘更惨一些,脸上还明晃晃地多了一道抓痕。 两人虽然被拉开了,可是还不肯罢休,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起来。 “泼妇!” “不要脸!” 马尾姑娘突然冒出一句:“这么个粗鲁的女人,那人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杨雪珍神奇地听懂了:“不看上我难道还能看得上你吗?丑八怪!” 马尾姑娘尖叫着抬起脚想要踢她,可惜被人死死地拉住了。 “怎么回事?”一声威严的怒喝从门口传来,原来是有人报告了安防科的领导,现在领导亲自来处理打架事件了。 结果打架的双方当然是挨了一顿好训,连许秋阳都被连带着受了几句批评,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打架的两个人记小过一次,每人写八百字的检查,明天上交。 直到领导走了以后,杨雪珍还在愤愤不平:“凭什么呀,明明是她先欺负我的,要不是她把我的饭菜给洒了,我才不会理她呢!”说着更不甘心了,“我满满的一缸猪蹄呀,想起来就心疼。” “算啦,你不也砸了她的饭缸嘛!” “那怎么一样,我的是猪蹄,她的就是一缸白饭,不行,下次瞅准机会等她打了好菜,我还得再给她砸一回,不然我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气。” “我的小姑奶奶,你就给我消停点吧,还能不能让人省心了。” “下次我保证不连累你,对了,你说她干嘛要提我们家眼镜呢,难道这狐狸精是看上我们家眼镜了?” “她提了吗?我怎么没听到?” “提了,她说那人是瞎了眼才看上我,要我说呀,谁能看得上她才是瞎了眼呢!不行,我得回去问问他,不会真的看上过这个丑八怪吧?” “好了好了,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以后都见不着了,管她呢,你饿不饿,吃我的饭吧!” “当然饿啊,气都气饿了,可是我吃了你的饭你怎么办?” “那就一起吃吧!” 两人分吃了一份饭,虽然都吃不太饱,不过也总好过饿肚子。 吃完饭走出供电局的大门,杨雪珍有些情绪低落:“我以前还以为单位里都是很好的呢,在单位里工作的都是文化人,亏我以前还把他们想得多好,原来跟咱们村里的泼妇也差不多嘛,还好我也不弱,没给她占了便宜。” “好啦,哪里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啦,你也不要一竹竿打死一船人,单位里和善的人也还是很多的,你呀,还是快点回去写你的检查吧!” “啊?”杨雪珍这才想起来还有检查要写,“不要啊秋阳,你知道我的,写一百个字就能要了我的命了,这八百字怎么可能写得出来啊,要不你行行好,帮我写吧!” “不行,因为你今天的冲动,已经让我挨了批评,还害得我连饭都没吃饱了,为了让你好好地吸取经验教训,这检查还真的让你自己写。”许秋阳义正辞严地说。 “我写不出来,你不帮我我会死的。”杨雪珍死皮赖脸地扯着许秋阳的袖子撒娇。 “你放手啊,天色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建刚他们家,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有对象了不起啊,我也有对象的!”杨雪珍嘴一扁,又哭道,“可是我那对象专会给我惹麻烦,气死我了,我要找他算账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许秋阳看看前面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的身影:“你那个专给你惹麻烦的对象来了,你好好跟他说理去吧!”趁机把衣袖从她手里拽出来,脱身要紧。 “嘎吱!”自行车在杨雪珍面前一个急刹车,满头大汗的廖志涛从车上跳了下来,“雪珍,你没事吧?” 杨雪珍抱着双手,从头到脚审视了廖志涛一番,瘦瘦弱弱的,还戴一副黑框眼镜,长相除了白净些,也没有多好看,凭什么就给她招惹了一身桃花债? “说吧,你跟那个狐狸精是什么关系?” “什、什么狐狸精?” 杨雪珍冷笑:“你不知道?不知道你火烧眉毛地赶出来干什么?” 第62节 “我,我是听说你在局里跟人打架了,担心你有什么事,所以才赶出来的,我完全就是因为你啊!”杨雪珍要来培训之前,廖志涛就给局里原先比较要好的同事捎了话,让他多关照一下他对象。 所以刚刚杨雪珍和那个马尾姑娘打完架之后,那人就赶紧拨了个电话到水电站通知廖志涛了。 廖志涛一听说杨雪珍和马艳红打起来了,心里那个着急啊,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跳上自行车就跑了出来,由于太过着急,在路上还摔了一跤,手肘上擦破了一大块皮,到现在还隐隐作疼呢! 杨雪珍也不说话,仍是冷冷地看着他。 廖志涛冒出一阵冷汗:“行行行,我说,那个马艳红她确实是喜欢过我,还跟我提过想跟我处对象,不过我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啊,我当场就严词拒绝了,我看哪,她就是妒忌你,这事儿错全在她!” 杨雪珍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算你识相,当然错全在她啊,是她先把我的饭菜给弄洒的。” “这人也太可恶了,你就没把她的也弄洒了?” “当然有啊,我当场就把她的饭缸给砸地上了。” “砸的好!”廖志涛一个劲儿地给她鼓劲。 “她还想打我呢,被我在脸上抓了一道,哈哈,没个十天半月肯定好不了,看她还得意。” “干得好,这种人就该给她一个教训!”廖志涛显得比杨雪珍还兴奋。 杨雪珍有点狐疑地问:“你不会觉得我太粗鲁了吧?” “当然不会,这样刚刚好,不会被人欺负。” 杨雪珍委屈地撅起嘴:“可是我都没吃饱,肚子饿了。”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今天晚上还要写检查。” “包在我身上了。” “真的啊,你对我真好!” “这还用得着说嘛!” 许秋阳走到县政府宿舍大院的大门前,就遇上了正在门口溜达的罗素芬。 罗素芬一看见许秋阳就高兴地走过来,亲热地挽着她的手:“你可来了,我妈怕你第一次一个人过来不敢进门,特地让我在这儿等你呢!” “谢谢素芬姐。”许秋阳看着罗素芬已经完全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的,脸蛋白里透红,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不由好奇地问:“素芬姐,你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吧,怎么看着这么高兴?” “有吗?”罗素芬心虚地摸了摸脸,“哪有什么好事啊,就是见到你高兴啊!” 许秋阳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体刚劲有力,一看就是男人写的,随口说了一句:“你有信啊!” 罗素芬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随即又意识到不妥,讪讪地拿了出来:“是啊,一个朋友寄来的,刚好在门卫这儿,我出来接你,顺便就拿了。” 许秋阳一不小心瞥到地址:“省城寄回来的啊!”看她欲盖弥彰的样子,有点不对劲哦,人家都说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是治疗失恋最好的药,难怪她恢复得那么快。 不过这次可千万不要再所遇非人了才好。 “其实你也认识的啦,就是上次在小公园里救了我的那个人啊,叫祁浩的。”罗素芬不是一个能藏得住话的人,“他为了救我受了伤,我妈不是非要我拿着东西去感谢他嘛,我就让常军杰带我去了他家,原来他家在这儿就只剩他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家了,我看老人家年纪大了照顾他也不方便,那几天就多跑了几趟去帮忙,这不就熟悉起来了嘛!” 许秋阳暗暗点头:“祁浩这人真的挺不错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好,你们一直都在通信啊?” “也没有啦,就写过几封信而已。”罗素芬有点不好意思,突然又正色道,“你可别乱想啊,我跟他可没有什么的,他在省城,我在这个小县城,天南地北的,根本就不可能。” “那可不一定,缘分这东西,说不准的。”有一句话许秋阳没法说出来,她跟罗建刚,还隔着好几个年代呢,不还是一样走到了一起。 说话间两人进了家门,刘玉梅高兴地迎了出来:“来来来,快进屋。” 拉着人到屋里坐下,亲热地拍着她的手背:“第一次来供电局,感觉怎么样啊?同事都好相处吧?听课听得懂不?食堂吃不吃得惯?” 罗素芬“噗嗤”一笑:“妈,你一下子问她这么多,叫人怎么回答嘛!” 许秋阳微笑着耐心回答:“感觉挺好的,一起来培训的同事都很好相处,讲课的老师也和善,课程不难,听得懂,食堂的饭菜也很好吃,比我们水电站的菜色丰富多了。” 有人关心她,愿意问她这些琐事是她是幸运,想当年她想要有人问还想不到呢,她都上初中了,开家长会的时候她爸还跑到小学去,后来到了省城工作,也从来没有人问她生活得习惯不习惯,工作辛不辛苦,只会问她赚了多少钱,能给家里多少。 刘玉梅就喜欢她这个乖巧样,比自己家的两个孩子贴心多了:“阿姨今天特地去买了猪筒骨,煲了猪骨冬瓜海带汤,能下火的,还热着呢,你等着啊,我去给你盛一碗。” 许秋阳肚子正饿着呢,当即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啊,谢谢阿姨。” 见她吃得香甜,刘玉梅欣慰地说:“能吃是福,你们小姑娘家就是要多吃点才好,千万别像你素芬姐那样,学人家减什么肥,也不看看现在多少人连饭都还吃不饱呢,养得珠圆玉润的才叫做福气,人家娶媳妇都喜欢娶胖的。” 许秋阳刚好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还有点意犹未尽:“阿姨,汤还有吗?我还想再喝一碗。”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盛!”见她捧场,刘玉梅更是欢喜得不行。 重新给许秋阳盛了一碗汤,刘玉梅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三八妇女节,她们单位特地给女同胞们发了节日礼物,一人两双长筒玻璃丝袜,这可是这两年刚刚时兴起来的新鲜玩意儿,百货公司都经常会断货,很难买到呢! 不过她一大把年纪了当然不去赶这个时髦,就带回来,一双给了女儿,另一双留着准备给许秋阳。 “素芬啊,我前些天拿回来那双玻璃丝袜,你拿出来给秋阳。”刘玉梅朝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罗素芬说了一句,转身又进了厨房。 “好咧!”罗素芬把报纸放下,双手一撑沙发就跳了起来,可是还没走两步,突然就双手捂着头倒了下去。 许秋阳正低头喝汤,突然听到“砰”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连忙抬头一看,原来是罗素芬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刘玉梅也赶紧冲出来,两人一起冲到罗素芬面前:“这是怎么了?” 两人合力把罗素芬扶起来,探一探她的鼻息,所幸呼吸还是平稳的,可却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两人紧张地对视一眼,许秋阳说:“阿姨,要不还是送医院吧!” “好,我去打电话叫老罗的司机过来。” 司机小陈很快把车开到他们家门口,罗志强散步去了,刘玉梅顾不上通知他,跟许秋阳两个人一起把罗素芬抬上了车,飞快地赶到医院。 谁知道还没到医院,罗素芬就悠悠地转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在车上,一脸茫然地问:“咱们这是去哪里啊?” 刘玉梅小心地问她:“你刚才怎么了你知道吗?” 罗素芬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不是正想进房间去拿丝袜嘛,突然间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随后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我这儿怎么那么疼呢!” “刚才你晕倒了,脑袋撞在地上磕的。”刘玉梅说。 “不会吧,我居然晕倒了?”罗素芬惊讶极了,从小到大,她的身体素质就比周围的同伴要好一些,十几岁的时候,女同学之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流行起了以虚弱为美,最好是虚弱到风一吹就能倒的那种林黛玉模式。 有的女同学家里条件不好,经常挨饿,一饿就容易低血糖晕倒,特别惹班上的男同学怜惜,罗素芬当时暗恋他们班的班长,可那班长偏偏对班上一个娇弱的女生照顾有加,那女生就是动不动就晕倒的典型。 罗素芬也想晕倒一次啊,可她就是壮得跟牛犊子似的,淋了雨不换衣服去吹风都不会感冒,就算想装都装不出一丝柔弱的范儿来。 当时最想晕倒的时候不晕,现在没有这个心思了,反而有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晕倒,怎么能不叫人吃惊呢! 看见罗素芬呆呆傻傻的表情,刘玉梅直发愁:“这孩子该不会是撞傻了吧?素芬啊,你仔细感觉一下,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没有?” 罗素芬也很奇怪:“除了后脑勺实在有些疼之外,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啊,而且我刚吃完饭不久,应该也不是低血糖啊!” “不管怎么样,反正都来到医院了,还是找医生看一看吧!” 结果医生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开了一点营养药就让她们回去了,她们也就觉得这可能只是个意外,便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刘玉梅只是又唠叨了罗素芬几句,让她晚上早点睡觉,别老看书。 回到家,刘玉梅觉得让司机小陈辛苦一趟挺不好意思的,特地去厨房盛了一保温瓶的冬瓜海带汤,让他带回去给家里的爱人孩子喝。 大家折腾了一晚上也都累了,各自去洗漱之后就回房睡觉了。 许秋阳住在罗建刚的房间里,床单被套枕巾都清洗过的,带着一股肥皂的清香,仔细辨别的话,还能闻得到淡淡的独属于他身上的气味,在熟悉的气息包裹中,许秋阳觉得很安心,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入睡。 一夜无梦,睡得极好,醒来之后神清气爽。 早饭是刘玉梅从政府食堂里打回来的,肉馅大包子,配红豆粥,还有一人一杯鲜牛奶。 这个时候奶粉还不普及,瓶装的那种鲜奶也是没有的,倒是有人专门养了奶牛,挤了牛奶用铁桶盛着,每天早上给相熟的人家送去,罗家算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每天早上都能喝得上鲜奶的人家。 许秋阳想,难怪他们家两个孩子都长得比别人要高一些,而且皮肤都那么白,原来是从小用牛奶养着的,相比之下,自己原来的生活实在是糙得太过分了。 之前许秋阳在罗家住的那段时间,刚好那人的奶牛不在产奶期,所以她没能喝上,这还是她的这个身体第一次喝牛奶呢! 送来的鲜奶用一口小铁锅煮沸了,加上一勺白糖,又香又甜。 刘玉梅还怕她喝不惯:“一般人刚开始喝这个都会觉得膻,不过对身体很有好处,你忍着点,多喝几次也就习惯了。” 许秋阳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把被子放下来,嘴边还带着一圈白沫:“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喝。” “你爱喝就好,这几天多喝一些,可惜这东西不好保存,放几个小时就会变味了,不然的话我就让人多送些给你们带回去了。” “不用啦,阿姨,我以后想喝的话就多来喝好啦!” 刘玉梅笑得开心:“你这孩子,来,多吃点。” ☆、第63章 晕倒 吃完早饭各自上班, 许秋阳也来到了供电局, 刚好在门口遇上杨雪珍, 这姑娘一改昨晚的狼狈,特别精神焕发。 许秋阳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的检查写好了吗?” 杨雪珍一拍口袋:“当然写好了。” “瞧你这个得意劲儿, 谁帮你写的?” “怎么非得别人帮我写啊, 我自己写的不行吗?” 这时昨晚跟杨雪珍起了冲突的马艳红也来了, 脸上的伤口上涂了红药水,显得有些可笑,她显然是恨死了杨雪珍, 一双眼睛狠狠地剜过来。 难得杨雪珍竟然没有跟她对峙,而是谦虚地停下了脚步,让她先进了门。 许秋阳抬头望了望天:“咦,没有啊?” “没有什么?”杨雪珍好奇地跟着她抬头往上看。 “哦, 我是想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好啊, 你敢笑我!”杨雪珍气恼地打她。 “好啦, 说正经的, 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和气了?” “哼!”杨雪珍得意地说, “获胜者有什么必要跟一个失败者斤斤计较呢, 你说是吧?”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廖志涛跟她说了什么, 竟让她的胸襟变得如此豁达起来。 接下来这几天的培训,由于杨雪珍的谦虚忍让,马艳红虽然一心想要找她的不痛快,居然也没让她找着机会,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 暗地里气得直跳脚。 星期六下午考完最后的结业考试,为期一周的培训就顺利地结束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杨雪珍要回家,许秋阳因为罗建刚说好今天晚上回家的,便没有回去水电站,而是继续去了罗建刚家。 在罗家住了一个星期,许秋阳不但没有不习惯,反而被养胖了一圈,主要是吃得太好了,刘玉梅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每天早上都有营养早餐,晚上回来汤汤水水从来没断过。 她本来就长得好,这段时间不用在外面日晒雨淋,再加上吃中药调理身体,肤色变得越来越好,白里透红。 身上也不再是原来瘦得纸片人的模样,慢慢地开始有了一些玲珑的曲线,再加上她讨人喜欢的性子,刘玉梅越看就越喜欢到了骨子里。 第63节 刘玉梅特地去问过帮许秋阳看病的老中医了,老中医也说了,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只要好好保持下去,将来三年抱俩也不成问题。 刘玉梅那个高兴啊,看着这么好的准儿媳妇就开始担心起来,这儿子总不把人娶进门,将来万一要是被别人抢去了可怎么好。 这几天许秋阳总是在罗家出入,隔壁的孙大姐可就特地过来问过了:“这几天总来你们家的那个漂亮姑娘,是你们家亲戚?” “那是我儿子刚子的对象。”刘玉梅自豪地回答。 “原来是刚子的对象啊!”孙大姐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刘玉梅就不明白了:“我儿子有对象了你叹什么气啊,你该不会是又想把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女儿介绍给我儿子吧?我跟你说啊,不需要了,他这个对象我可满意了,用不着再找别人了。” 结果人家孙大姐说:“我叹气的不是刚子,我是觉着啊,那姑娘看着挺好的,见人也有礼貌,总是笑眯眯的,我还想着要是你们家亲戚的话,就介绍给我家那个混小子呢,你也知道,这臭小子今年都二十五了,还不肯定下来,我这心啊都快操碎了。” 刘玉梅不满地说:“你儿子找不着对象,那也不能打我儿媳妇的主意啊,我儿媳妇当然好了,不然我儿子能惦记着嘛!我们家刚子从小眼光可高呢!” 孙大姐陪着笑说:“我那不是不知道嘛,要不你问问你媳妇,她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跟她差不多的姐妹什么的,也给我家的介绍一个?” 刘玉梅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会帮这个忙,哼,谁叫她惦记上自己的准儿媳妇呢! 不过这个准儿媳妇前面的这一个“准”字一天不去掉,她就一天不安心,罗建刚那臭小子,怎么也不知道抓紧点。 晚上闲聊的时候刘玉梅还是忍不住拐弯抹角地提了一下:“你们水电站也快要分房子了吧?” “是啊,现在宿舍正在安装门窗和打家具呢,弄好就能分了。” “那这宿舍面积大小不一样吧,有家属的能比单身的分更大的屋子不?要是现在分了单身宿舍以后成了家还能换不?” 许秋阳心想,老人家考虑问题就是不一样,多周到啊,不过水电站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我们站里大部分都是单身青年,而且现在盖好的也是单身宿舍,大家都一样的,家属房还没盖好呢!” “现在虽然都还是单身,不过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应该也很快就会成家立业了吧!这家属房虽然还没盖好,但是这名额还是要尽快占下来才行,不然的话不够分了怎么办?”刘玉梅语重心长地说。 “会这样吗?”许秋阳还真是没什么经验。 “当然是啊,别的不说,就说我们政府大院吧,房子也是紧张的,有的小年轻当年等不及申请到房子,住在单身宿舍里就结婚了,结果一住就是十几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一家子人还只能挤在单身宿舍里呢!所以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千万别等别人把馒头都抢光了才知道着急。” “嗯,阿姨说得有道理。”许秋阳深以为然地点头,不过还是一点没往自己身上想。 刘玉梅心里着急,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那你和刚子,打算什么时候去把手续办了呀?办了手续就能往上递交分房的申请了,以后房子盖好了,第一个就能分给你们。”刘玉梅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地说。 “啊?”许秋阳彻底懵了,“我们都还小呢,不用太着急吧?”就算邓淑美已经登记了,杨雪珍也整天念叨着结婚的事,但许秋阳还是从来没把这事往自己的身上想。 主要是她觉得自己现在年纪还太小了,还不到二十呢,在现代一般都是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不到二十二岁的人,在她的心目中就没当成过成年人。 这时候结婚,感觉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一点儿也不真实。 刘玉梅有些着急:“哪里还小,刚子都快二十三了,你也快二十了吧?当年我二十岁的时候,都生下你素芬姐了。” “阿姨,其实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不过这事您最好问一下建刚的想法,他最近工作比较忙,经常没日没夜泡在机房里,我能见到他的机会都很少,不一定有心思想结婚这事的。”许秋阳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这借口想得真好。 刘玉梅有些尴尬:“呵呵,其实我也就是说说,这是你们小俩口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就好。对了,刚子呢,怎么还没回来,他不是说今晚回来的吗?” “大概是站里忙吧!” 这个时候电视还不普及,晚上在家里也没什么娱乐,平时晚上吃完饭,一般罗志强会出去散步,遇见棋友的话也会跟人家杀一盘再回家,而刘玉梅则喜欢到大院的文体活动室里玩,大院里有一帮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妇女同志,喜欢在活动室里跳跳交谊舞啊、唱唱歌什么的。 罗素芬不喜欢跟她们年纪大的人混在一起,平时晚上要不在家里看书,要不就出去跟朋友们看电影压马路,这几天许秋阳来了,她就没出去,在家里陪许秋阳玩。 今晚因为要等罗建刚回家,刘玉梅也就没出去了,在家里开了收音机,刚好在播放京剧《智斗威虎山》,三个人听了一晚上“咿咿呀呀”的京剧,结果到了十点多钟罗建刚还没回来,只好各自洗洗睡了。 许秋阳难得不认床,在这里的几天晚上都睡得很好,一沾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模模糊糊地做起梦来,大概是今天晚上提了太多次罗建刚的缘故,居然就梦见他了。 可这家伙在梦中也太不老实了,搂着她狂亲不说,还动手动脚的,一双大手专门往不该摸的地方去。 可她偏偏觉得受用得很,渐渐的身体里也起了一把火,主动地向他身上蹭去,反正是在做梦嘛,放纵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小手悄悄地往下面探去,有个地方她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呢,趁这个机会得好好验验货才行,也不知道究竟好不好使。 这触感好真实啊,还有温度,就像真的一样。 “嘶!”黑暗中罗建刚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真的是睡着的吗?还是在装睡扮猪吃老虎?平时看起来最是老实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睡梦中居然也能如此豪放不羁…… 要不就顺水推舟…… “不行!”罗建刚脑中的最后一时清明及时唤醒了他的理智,这可是在自己家里啊,一墙之隔就是他爸妈的房间,这万一要是闹得动静太大,被他们发现了…… 就别说老古板罗志强了,就凭刘玉梅那股把许秋阳当亲闺女,把亲儿子当外人的劲头,也得把他的腿给打断了啊! 罗建刚深吸一口气,硬逼着自己抓住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 许秋阳似乎还意犹未尽,娇哼了一声,挣扎了几下。 罗建刚忍得快要爆炸了,不由得手上就多用了些力气,许秋阳痛呼一声,醒了。 突然发现身边有人,许秋阳正要惊呼,被只温热的手掌掩住了嘴:“别叫,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吓死我了。”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问,“刚才你做什么了?” 罗建刚低笑两声:“没想到你还挺热情的。” 许秋阳掩唇低呼:“居然是真的!”天哪怎么办,丢脸死了,忽然又板起脸,“罗建刚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偷偷跑上女同志的床是一件很不道德的行为?” “是吗?怎么我记得这张床是我的呢?” “你,信不信我踢你下去啊!” “别,别踢。”罗建刚伸手把人搂在怀中,“一个星期没见,我想你了。” 现在天气热,许秋阳睡觉本来就穿得清凉,罗建刚这家伙更不要脸,居然把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四角短裤,两人这样搂在一起,简直就跟什么都没穿差不多。 刚刚已经打过招呼的某处热得就像一枚烙铁,紧紧地贴在她身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在梦中所体会到的手感,似乎形状和触感都很不错…… 天哪,许秋阳猛地摇头,这乱七八糟想的都是什么啊,她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刚才的一切都是意外、意外! 罗建刚按住她的头:“别乱蹭,蹭出火来可别怪我忍不住。” 许秋阳立刻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身上渐渐出了汗,她有些欲哭无泪,你要真的不想忍不住的话,可不可以把那个烫人的东西稍微挪开一点儿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许秋阳以为他打算就这样躺一晚上的时候,罗建刚突然开口:“我下星期要去出差。” “去哪里啊?” “上海!” 许秋阳吓了一跳:“这么远!去上海干嘛呀?” “是去学习,我们的机器已经安装好了,厂家派来的技术员也要回去了,局里安排我和维修部的几个同事一起到上海的生产厂家接受半个月的技术培训。” “这是好事情啊,等回来以后你们可都成了专家了,多好的机会啊,真是太好了。” “嗯,我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过又要有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你了,真舍不得,要不我去争取一下,让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培训吧!” “傻瓜,我去学这个干什么呀!再说了,你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儿女情长的,到了那儿就应该好好抓住机会,学到尽量多的知识。” “听说上海是个很热闹的大城市,真想带你一块儿去玩玩。” “要玩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这次去就当是先熟悉一下情况,以后再带我去玩才不至于抓瞎啊!” 罗建刚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你就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我?” “当然舍不得啊,可也不能因为这样耽误了你的前程啊,不过是半个月而已,咱们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待在一块儿呢!” 罗建刚心中欢喜:“你的意思是同意嫁给我,要跟我过一辈子了?” 许秋阳寻着他腰上的软肉捏了一把:“我们都这样儿了,我还能有别的想法吗?” “唉哟,你轻点,谋杀亲夫啊!”罗建刚是疼在身上,甜在心里,“秋阳,要不咱们也结婚吧,我想天天晚上都能搂着你睡。” 其实今晚刘玉梅跟许秋阳提了结婚的事情之后,她后来认真的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反对,之前不过是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而已,但年代不同,这个时候在这个年纪结婚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反正都已经认定了这个人,早点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见她久久不出声,罗建刚紧张地问:“怎么样,你愿意不?”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一直没胆量说出来,今天话赶话说道了这里,这才趁机问出口的。 许秋阳顿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宿舍还没分下来呢,怎么结婚啊?” “要不咱们像朱朝盛他们一样,先领证,等宿舍分下来了,再办婚礼?”听出来她没有拒绝的意思,罗建刚欢喜得手脚都有点发抖。 “嗯!”许秋阳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太好了!”罗建刚高兴得昏了头,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既然这样,干脆咱们今晚就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许秋阳惊叫一声:“你干嘛呀,不许乱动。”用力去推他,一不小心就闹得动静大了些。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吓得两人同时一僵,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随后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原来是有人起夜。 两人再也不敢胡闹了,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可真是差得令人发指。 又再温存了一会儿,眼看天都快要亮了,罗建刚才终于舍得起身,悄悄到外面睡在了沙发上。 罗素芬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推开房门出来,看见躺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罗建刚吓了一跳,上前捏了捏他的鼻子:“懒猪起来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把罗建刚惊得一蹦而起,然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罗素芬你发什么神经,现在才六点钟!”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我还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呢!”罗建刚气呼呼地重新躺下,“别吵我睡觉啊,再吵我把你扔出去。”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被她这么吵醒真是一肚子火。 罗素芬悠悠地说:“今天咱们食堂有水角吃哦,你不去买点回来给秋阳吃?” 罗建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去买不就行了。” “不行,我要你陪我去,不然的话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吃了再回来,不给你们带。” 罗建刚一个翻身坐起来:“你自私不自私啊你,活该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如果是为了自己吃,他肯定是不会这么早爬起来的,不过买给许秋阳嘛,那又另当别论了。 水角是他们这里的一种特色美食,一只有成年女性的拇指大小,特制的米粉皮蒸熟以后是雪白半透明的,晶莹剔透,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馅料。 馅料是用瘦肉、葱白和马蹄剁碎后混合均匀,再加上一点胡椒粉调味,出锅的时候在表面上涂上一层香油,再撒上炒香的白芝麻,吃的时候蘸上用芥末调制的酱料,粉皮柔韧、内馅清脆爽口,好吃得令人回味无穷。 唯一的缺点就是做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因此食堂里一个星期才卖一次,而且只有星期六早上才有,数量还不多,每次都有人特地早起去排队,一出笼马上就给人抢光了。 罗建刚去后院刷了牙,双手掬起冷水洗了脸,抖擞起精神去厨房拿了个盘子跟罗素芬一起出了门。 走到半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怎么那么好兴致,突然想起要吃水角了?”要知道平时兄妹两人可都是睡觉大过天的,能不早起绝对不早起。 以前刘玉梅还试过早早起来买回来给他们吃,可是经常买回来以后都放冷了,这兄妹俩还不肯起床,这东西就是要趁热吃才好吃的,冷了就算重新加热也没了那种味道,所以后来索性就不给他们买了。 “想吃就去吃呗,有什么为什么的!” 其实罗素芬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那天收到祁浩的信中,提到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美食,至今仍念念不忘,可惜在省城却是吃不到了,当时罗素芬给他回信说:“那就我帮你吃吧!” 其实只是开玩笑而已,但不知道怎么的,今天食堂里有水角卖的时候,她一大早就自动醒来,心跳莫名加快,然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真的去吃水角去。 第64节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叫上罗建刚,完全是她自己睡不着,也不想让别人睡的刁蛮基因在作祟,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她只要看着他不高兴,她自己就高兴了。 很快到了食堂,他们今天来得确实早,偌大的食堂里只有两三个人,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音,打饭的窗口里冒出阵阵蒸腾的白雾,和浓郁的食物香气。 罗素芬跑到正排队等着买水角的三个人身后,兴致勃勃地等待着,别人看见他们兄妹,也有点惊奇地打招呼:“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是啊,有好吃的嘛!”罗素芬高兴地说。 等待的期间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就数他们这条队伍最长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排了十几个人。 罗素芬掰着手指头数:家里一共五个人,女人一个人吃二十个,男人胃口大,能吃三十个,一共要买一百个。 轮到她的时候,罗素芬对着窗口清脆地说:“师傅,我要一百个水角!” 排在队伍末尾的人不满地嚷了一声:“买那么多,还让不让别人买了!” 罗素芬笑着回头:“我家人多,不买多点不够吃,叔叔,下回您可得再来早点儿。” 买了水角回去,许秋阳和罗志强夫妇也都已经起床了,刚好洗漱完出来。 罗素芬兴高采烈地说:“你们运气真好,一起床就有好吃的水角吃,还不快点来谢谢我?” “水角?!”许秋阳一脸惊喜,这也是她童年的美味记忆呢,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吃上。 罗建刚有点惊讶:“你吃过?”还一番心思给她尝尝鲜呢! 许秋阳忙说:“没有,就是听人说起过,听说特别好吃?” “真的,特别好吃。”罗建刚把带回来的酱料分到每个人的小碗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许秋阳的耳边低声说,“别忘了昨天晚上答应过我的事啊!” 许秋阳的耳朵根一下子红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许秋阳突然想起昨天半夜里迷迷糊糊答应的事,心里那个后悔啊,天亮了和天黑的时候人的思维方式果然是不一样的,怎么能够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答应任何事呢? 刚刚她还在自我催眠,也许他也只是随口说说,到了今天早上已经忘记了呢,可是从刚才他的态度来看,不但是没有忘记,还在提醒她也千万不要忘了呢! “爸、妈,跟你们说件事!”罗建刚突然开口。 “啪!”许秋阳手一抖,筷子掉在了桌面上,急忙伸脚踢了罗建刚一下,生怕他就那么贸贸然地把要结婚的决定说了出来。 “唉哟,谁踢我呀!”罗素芬叫了一声。 罗建刚似笑非笑地看了许秋阳一眼,继续慢慢开口:“单位派我去上海发电机生产厂家培训半个月,明天就要走了。” 许秋阳松了口气,原来是说这件事。 “嗯!”罗志强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刘玉梅关心地问:“明天几点出发?路线定了吗?到那边食宿怎么安排?” 罗素芬则是欢呼一声:“你去上海太好了,我有好多东西想要你帮我带呢,你等着啊,我去拿纸笔给你写下来。” 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了,罗素芬赶紧跑回房间拿来了纸笔,掰着手指头一样样地写下在当地买不到她又想要的东西。 看着纸上满满一列的清单,还有继续在低头继续奋笔疾书的罗素芬,罗建刚的脸黑了一下:“罗素芬,你有完没完啊,我是去学习的,不是专门去帮你买东西的。” “哎呀,你就抽出那么一点点时间帮我买一下嘛,难得去一趟上海。” “不是你看这,雅霜雪花膏八瓶,你多大张脸,一下买那么多你抹得完吗?” “嘿嘿,那不是帮我同事带的嘛,我以前用的可都是别人帮我带回来的啊,做人不能这么不讲良心。” “那好,这清单上的东西,除了是你自己要的之外,帮带一样多收一毛钱辛苦费。”罗建刚严肃地说。 罗素芬目瞪口呆:“罗建刚,你掉钱眼里了吧,做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呢!秋阳,你看看他,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罗建刚不满地说:“我辛辛苦苦帮你们跑腿,还要千里迢迢抗回来,收点辛苦费怎么了。” 许秋阳暗笑,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代购行业的用武之地了呢,不过面上当然不能这么说的:“当然不行了,这应该算是投机倒把了吧?” “对,就是投机倒把!”罗素芬连忙说。 罗建刚腆着脸说:“媳妇说不能收钱,那我就不收吧,媳妇儿,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都给你买回来。” 许秋阳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在物质上的欲|望实在是淡泊得很:“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怎么行,难得去一次上海,那儿好多东西都是咱们这儿买不到的。” “可是我真的想不到要什么啊!”许秋阳为难地说。 “那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罗建刚心想,要不然就把罗素芬要的东西再多买一份给她就好了,反正她们姑娘家,想要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无非就是化妆品和好看的衣服饰品什么的。 罗素芬终于写好了购物清单,递给罗建刚:“好了,就这么多。” 罗建刚接过清单看了一眼,朝她伸出一个手掌:“拿来!” “拿什么?” “钱和票券啊,你这么多东西,不给我钱,让我拿西北风去买啊?” “小气鬼,回来再给你算账也不行啊?” “当然不行,我哪有那么多钱。” “好吧好吧!”罗素芬站起来,打算回房去拿钱。 才走了两步,突然又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像上次一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再一次昏迷不醒。 这次罗建刚在家,连车也不用叫了,直接把罗素芬背在身上就往医院的方向跑,反正他们家离医院也不是很远,叫了司机等车开过来也差不多要那么多时间。 常军杰今天刚好值班,才回到医院门口,就看见罗县长一家人风风火火地赶来医院,罗建刚身后还背了一个人,连忙赶上去:“罗叔叔,刘阿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素芬她晕倒了。”刘玉梅着急地说。 “刘阿姨您别着急,快跟我来。” 到了诊室,常军杰让罗建刚把罗素芬放在检查床上,一边给她例行检查,一边问:“怎么会晕倒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罗建刚说。 刘玉梅着急地补充了一句:“你快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星期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常军杰正拨开罗素芬的眼皮,拿个手电筒去照她的瞳孔,罗素芬被折腾得醒了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带着哭腔说了一句:“不是的,已经是第三次了。” 原来前两天在单位上班的时候也晕过一次,不过也是很快就醒过来了,当时她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回来之后也就没有提起来。 可是俗话说“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心再粗也知道害怕了,何况她还是个很惜命的人,生活过得那么好,谁愿意生病啊! 可是这次还是查不出有什么问题,常军杰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现在看起来身体其他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但几次三番无缘无故晕倒肯定不正常,我怀疑是脑部的问题,我们县城的医疗技术有限,暂时还查不出来,我建议你们去省城的大医院检查一下。” “去省城?”罗家的人都吓了一跳,这么听起来情况好像很严重啊! “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检查清楚比较放心一点。我在省人民医院有个好朋友,对了,你们也见过的,就是祁浩,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关照一下。” “明天就去吧!我陪她去。”罗建刚说,“早点查清楚了也早点安心。” “可是你明天不是要去上海出差吗?”罗素芬问。 “那我请假,我和你爸陪你去。”刘玉梅开口。 “还是我去吧!”许秋阳突然说,“这段时间水电站都没什么事,我比较好请假,叔叔阿姨的工作都比较忙,既然暂时没发现有什么大问题,不去也行。” “可是就你们两个年轻姑娘,行不行啊?” “没事的,阿姨,我们到了省城就直接去医院,没问题的。” “对啊!”罗建刚说,“反正我明天去上海也要先去省城转车的,要不明天我先送她们到了省城,然后在转车去上海就可以了。” “那也行,我现在就打个电话给祁浩,让他明天去车站接你们。”常军杰赞同道。 刘玉梅夫妇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可就是…… “会不会太麻烦你朋友了啊?” “不会不会,举手之劳而已,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不会计较这个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罗建刚今天本来就是要帮水电站几个要一起去出差的同事买车票的,就顺便帮许秋阳和罗素芬把票买了,然后两人还专程去了一趟彭站长在县城的家,说了要请假几天的事。 彭站长听说是这个原因,当然爽快地答应了:“水电站的事有廖志涛就行,你也不用急着回来,难得出去一趟,检查完了就好好地在省城里玩两天。” “那谢谢站长了。”许秋阳笑着说。 怕带了太多东西累赘,许秋阳和罗素芬只收拾了几套简单的换洗衣裳,刘玉梅又给她们准备了充足的钱和粮票,叮嘱道:“在外面该花的钱就尽管花,千万不要为难自己,遇到有问题就去找公安同志,没事不要乱跑,千万不要随便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 罗素芬笑了起来:“妈,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许秋阳也点点头说:“阿姨放心,外面从车站出来就直接跟常军杰的朋友去医院了,检查完了就回来,不会乱跑的。” “对了,这个你们给人家祁医生带去。”刘玉梅往她们的行李袋里又塞了一小包晒干的野生猴头菇,这种猴头菇也是他们这里的特产,用来煲汤不但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丰富,养胃的效果很好,一般在外面很难买到品相这么好的。 “这次咱们给人家添麻烦了,你们要好好谢谢人家。” 在刘玉梅的千叮万嘱中,几个人终于登上了开往省城的班车。 县城开往省城的班车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六点钟就出发了,运气好,路上不会坏车修车的话,到达省城差不多要十个小时,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能到。 到了省城汽车站,车辆经过简单的清扫、加油、加水之后,傍晚六点从省城出发回县城,到达目的地也就要凌晨四点了,车上有两名司机,轮流开车,每天都是这样连轴转,也是够辛苦的。 许秋阳发现这个时候的班车跟以后有空调的直达大巴简直是有天渊之别,就是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巴车,有些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眼看着就快要散架的样子。 难怪别人会说如果运气好的话,下午四点能到达省城呢,这要是运气不好,路上遇上了坏车的话,就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了。 所幸他们一路上运气还是很好的,大家都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虽然路上颠簸得厉害,但也没有太大的不适。 一行人走出汽车站,就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身影站在出站口,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快步走了过来。 祁浩熟稔地跟罗素芬点了点头:“到了?” 罗建刚伸出手跟他握手:“你好,我是罗素芬的弟弟罗建刚,这两天就麻烦你了。” 祁浩爽朗地笑:“哪里,大家都是朋友嘛,说什么麻烦,两位姑娘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保证安安全全地给你送回去。” 罗建刚和其他几个同事要赶去火车站,乘坐晚上六点的火车前往上海,没时间送她们去医院了,一行人便在汽车站门口道了别,许秋阳和罗素芬跟着祁浩上了往省人民医院方向的公共汽车。 由于时间太晚了做不了什么检查,祁浩先带他们去医院先登了记,预约了第二天的检查项目和时间,然后带她们到医院附近的一家招待所:“这是我们医院的招待所,环境还是可以的,你们可以先住下来。” ☆、第64章 检查 罗素芬身上带着介绍信, 很快就办好了入住手续, 两人要了一间双人房, 住宿环境看来真的挺不错,床铺看着都很干净, 在楼道的尽头有洗澡间, 每天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有热水供应。 两人把行李放下, 祁浩带她们去吃饭。 “今天就到我们医院的食堂去吃吧,别嫌弃啊,我们食堂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 第65节 “怎么会呢, 给你添麻烦了倒是真的。”罗素芬赶紧从行李袋里拿出那包猴头菇,“这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用来煲汤味道很好喝的。” 祁浩笑着接过来:“太好了,我妈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 我拿回去她一定很高兴。” 吃完晚饭, 祁浩把两人送回招待所:“你们今晚早点休息, 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带着早餐过来接你们。” 许秋阳识趣地先回了房间, 祁浩深深地看了罗素芬一眼, “别担心, 不会有事的。” “嗯, 我知道。”罗素芬红着脸点了点头。 说真的,一直到进入检查室之前,罗素芬都没有太害怕,毕竟除了几次莫名其妙的晕倒之外,全身上下都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妥之处, 这次来检查也不过就是为了安一下心而已。 再加上这次来省城能见到祁浩的喜悦之情已经深深地盖过了忐忑不安的情绪,感情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明知道两人相距太远不可能在一起,可以一见到他就不由自主地会感到高兴,哪怕多说几句话,多呆一会儿都是好的。 就连当初跟文习孟那个混蛋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产生过这样强烈的心跳的感觉,这种想要克制,却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的感情,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 直到要进去检查了,罗素芬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检查室的大门就像蹲在那里的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把她生吞活剥。 罗素芬手脚微微发抖,手心里渗出了汗:“万一查出了什么问题该怎么办啊?” 祁浩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定定地看着她:“别怕,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在这里等着你。” 感觉就像有一股温暖的力量通过双肩传到心里,罗素芬奇迹般地镇定下来。 有护士从那扇门里出来:“罗素芬,到你了,进来吧!” 罗素芬匆匆回头看了祁浩一眼,对他一笑,然后跟着护士走了进去。 祁浩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回头走了几步,走到许秋阳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祁医生今天不用上班吗?” “嗯,休息。” “祁医生对我素芬姐挺好的呀!” 祁浩一挑眉毛,坦然地笑了一下:“我挺喜欢她的。” “嗯?”许秋阳有些惊讶,不知道他这么轻易就能说出来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 祁浩似乎是看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用怀疑,就是你所想的那种喜欢,也许你会觉得我这话说得有点轻率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个人挺相信缘分的。” “可是她的病?” 祁浩眨了眨眼睛:“患难不正好见真情吗?” “但是你们距离相差那么远,还是有点不太现实吧?” “距离不是问题,只要真的是有心想要一起的话,不管什么困难总是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许秋阳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祁浩,只见他脸色认真,眼神清澈、坚定,看得出来说的是真心话,不是随口说来哄人的。 许秋阳点点头:“你说得对,办法总比困难多。” 祁浩笑了笑,问她:“上次在公园遇见你们,也是你跟她在一起,你们的关系很好?” “算是吧,素芬姐一直很关心我。” “那你觉得,如果这次我向她表白,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话音里竟然有些许的忐忑。 许秋阳有些意外,一直以为他的内心也如同他外表给人的印象一样,十分自信强大呢! 又不免有些好笑,原来不管是谁,陷入爱情里的时候,都是会患得患失的啊! “嗯,我想,恐怕要看检查的结果出来如何吧!不过你大胆地上吧,我支持你,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那我就先谢过你的吉言了。”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硬底皮鞋踏在水泥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从脚步声就可以听得出来,走路的是一个沉稳、个性坚定的人。 果然,从走廊的拐弯处转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黑色笔挺的中山装,脚上的黑色皮鞋擦得锃亮,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看着模样,倒是和罗志强有七八分的相似。 在来人强势的气场下,许秋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罗素芬是在这里做检查吗?”来人开口问道,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严。 “是的,请问您是?”许秋阳客气地问道。 “我是素芬的大伯,罗志毅。” 许秋阳连忙弯了弯身道:“伯父您好,我叫许秋阳,是素芬姐和建刚的朋友,陪素芬姐一起来做检查的。” 罗志毅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建刚的对象,玉梅在电话里跟我提过,你们是昨天到的省城?昨晚住在哪里?怎么不到家里来呢?” “我们确实是昨天下午到省城的。”后面的话许秋阳就哑口无言,无法回答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大伯?在家里的时候罗家的人根本就没有跟她交代过好不好,而且刘玉梅还特地去开了介绍信,让她们住招待所的! 她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幸好祁浩及时帮她解了围:“她们昨天下午才到的省城,然后马上就来医院预约检查了,今天的检查时间也比较早,所以住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也比较方便。” 罗志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检查出来还要多久?” 祁浩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吧!” 罗志毅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刷刷”地写了一行字,交给许秋阳:“这是我的单位地址和电话,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或者直接去找我,我单位还有点事要忙,就先回去了,等素芬出来帮我问候一下。还有,这些你拿着,给她买点营养品,对了,结果出来也别忘了告诉我一声。”随即又掏出了一叠十元的纸币放到许秋阳的手中。 由于眼前的这人气场太强,许秋阳连句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一脸懵逼地收下了。 罗志毅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许秋阳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家的这个大伯挺强势的啊!”祁浩感叹。 许秋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我都吓得不太敢说话了。” “素芬她爸爸不会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当然不是,罗叔叔可平易近人了。”幸好幸好啊,不然的话她哪里还敢住在罗家呀! “那还好一点。”祁浩庆幸地拍着胸口,动作有些夸张,许秋阳忍不住跟他一起笑了起来,一扫刚才等待的焦急情绪。 没过多久,罗素芬就打开门出来了,许秋阳连忙迎上去:“结果怎么样?” 罗素芬一脸懵懂:“我不知道啊,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 祁浩笑着走过来:“走吧,先回去休息,结果没有那么快出来的,我去帮你催一下,最快也要后天才能拿到吧!” 罗素芬惊讶地看着祁浩:“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祁浩笑了笑:“反正没事,顺便跟秋阳聊聊天。” 罗素芬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你这么忙,还要花那么多时间照顾我们,真是的……” 祁浩讶异道:“谁说我很忙的?” “常军杰啊,他老是说你们当医生的整天都忙成狗了,连对象都没时间找,他在县城的医院尚且如此,你们省城大医院的,怕是更忙吧?” 她原来想着常军杰说的请他帮忙关照一下,也就是跟相应的科室打一声招呼,让她可以不用等那么久,快点检查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是全程陪同,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虽然说大家也算得上是朋友吧,但这样的关照也有些出人意料了。 感动之余,罗素芬的心里也隐隐有一丝甜蜜。 祁浩回答:“还好吧,倒也不觉得真忙得受不了,只是医生这职业作息时间不那么正常,经常要值夜班,这点倒是挺影响找对象的。” “那你经常值夜班,你对象会有意见吗?”罗素芬借机问了一句。 之前他在县城养伤的时候,两人之间虽然相谈甚欢,后来也通了不少信,但当时祁浩知道罗素芬刚刚经历了失意的事,所以都是尽量说一些有趣的事来逗她开心,是以两人之间从来都没有涉及过这些方面的话题。 起先罗素芬也没想过要问,到后来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更问不出口了,甚至都不好意思问常军杰。 刚刚一时冲动把这句话问出口,罗素芬不免有些难堪起来,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嘴里会吐出令人心伤的答案。 结果祁浩认真地看了罗素芬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地回答:“这个我现在倒是不清楚,有机会要问一问她。” 罗素芬的一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窟,勉强说出一句:“这样啊!”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许秋阳的手腕,“秋阳,我们走吧!” 许秋阳吃痛,抬头不悦地瞪了祁浩一眼,这家伙,刚才还说得情深如许的模样,这一转身怎么就变得这么可恶了呢! 祁浩顺着罗素芬的话音说:“走吧,横竖我今天休息,正好带你们出去逛一逛省城。” “不用了吧,你难得休息,还是抓紧时间陪一陪你对象吧!”许秋阳故意说。 “怎么,常军杰没有跟你们说过,我跟他一样,都是万年老光棍吗?”常军杰比罗素芬还要大一岁,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周围这个年纪的人,不少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确实称得上是老光棍了。 “那你刚才怎么说……”罗素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本来应该为他的信口开河而生气的,但却忍不住心里升起一丝隐秘的欣喜。 “哦,我的意思是,等我将来找到了对象,当然要问问她是否介意啊!” 许秋阳白了他一眼:“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祁浩摊开双手:“好吧,为了赔罪,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吃西餐,怎么样?” “西餐?”许秋阳有点惊讶,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西餐这种东西了吗? “太平馆的西餐?”罗素芬兴奋地问,她早就听说省城里大名鼎鼎的太平馆西餐厅了,她也来过几次省城,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一次,听说价格很贵,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平常消费得起的,“不过会不会太破费了啊?” “难得有朋自远方来,算得了什么。” 罗素芬今天只是来检查,不是正式住院,所以随时可以离开医院。 祁浩像是一个称职的导游,一路给她们介绍道路两旁的各种景物。 许秋阳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在这个地方上过四年的大学,又工作过半年,闲着没事也喜欢出来到处逛逛,所走过的每一条街道都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但却又因为时代的不同而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好像走在了一部老电影里。 高大的老建筑,灰色的石墙,充满了时代气息的红标语,街上穿着蓝白灰服装的行人,还有缓缓开过的有轨电车,车身上张贴着的电影海报,就像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时代画卷,让许秋阳心生感慨,原来几十年前,这里的人们就是这样生活着的啊! 罗素芬小跑两步跟上祁浩:“你们省城的人走路可真快!” 祁浩抱歉地放慢了脚步:“对不起,走习惯了。” 小县城里地方小,连时光似乎都流逝得特别缓慢,习惯了那里慢节奏的悠闲生活,再一看四周行走的人群,确实是给人一种行色匆匆的感觉。 “到了,就在前面。”祁浩指着前面一家看起来确实颇为高档的餐馆,门前的牌匾上写着“太平馆西餐厅”这几个字。 在许秋阳之前的那个时代,也还是有太平馆的,那个时候虽然各种西餐厅遍地开花,但本地的一些同学,只要一提起吃西餐,首先想到的还是太平馆。 但许秋阳是个靠奖学金和打工的收入生活的穷学生,平时生活又惯于节省的,所以一次也没进去过,只在路过朝里面看过几眼。 那个时候的太平馆已经完全翻新过了,跟现在当然有很大的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里面都是人头济济,热闹得很。 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坐下,翻看着装帧精美的价目表,里面的菜色价格令人咋舌,罗素芬又感叹了一句:“你们省城人真有钱。”她的工资不算低,而且家庭又没有负担,就算这样,恐怕也是不敢经常来这个地方吃饭的。 听她几次三番地感叹城里人的不同,祁浩忍不住笑了:“你可千万别这么想,省城人也只不过是普通老百姓而已,能来一次恐怕也要攒上好几个月的钱的,不过省城人多,就算每人只来一次,也还是会把这里挤爆了。” 罗素芬认同地点头:“说得有道理,我们第一次来西餐厅,也不知道该吃什么,你来帮我们点吧!”把菜单推到祁浩的面前。 祁浩也不推脱:“西餐本来是分餐制的,不过我想你们难得来一趟,不如多尝几样不同的菜色,我点几样这里的特色菜,大家一起吃,不介意吧?” 许秋阳当然不介意,她一直都是这种勤俭节约的小市民,以前跟同学出去吃饭的时候,也喜欢每个人点个不同的菜,然后大家分着吃,既不用多花钱又能吃到更多的口味,何乐而不为呢! 第66节 罗素芬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当然也认为没问题,不过还是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人与人之间确实是不同的,以前跟文习孟在外面吃饭,她有时候不想吃那么多,会建议只买一份两个人分着吃,或者遇到两样东西都想吃,无法取舍的时候,也会说一人买一份然后两个人换着吃。 但是文习孟从来都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理由是被别人看着不好看,也许是从农村出来的,特别害怕被人瞧不起,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明明肉疼得要命,可是在外边吃剩的饭菜却从来不肯带回家。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就算再不喜欢他这样的做法,也会千方百计给他想了理由,小心翼翼地去维护他那份可笑的自尊心。 过得可真是累啊! 祁浩倒好,在这样高档的西餐厅里面,也能面不改色地在点完菜以后要求服务员:“给我们多拿三个餐盘。” 因为他落落大方的态度,就算做着不那么符合西餐礼仪规矩的事,也完全不会有什么丢脸的感觉。 祁浩点了一个茄汁牛扒、一个黑椒牛仔骨,一份海鲜炒意大利面和蔬菜沙拉,再来一个甜品香蕉船,牛扒上来以后,他先拿到自己面前细心地用刀子切成了小块,再摆放到桌子中间:“两位小姐,请用吧!” “祁浩,怎么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旁边忽然有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姑娘欢快地跑了过来,“真巧,我刚好也跟朋友一起过来吃饭。” 许秋阳和罗素芬好奇地抬起头,罗素芬的脸色变了一下,那姑娘一心扑在祁浩的身上,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对面还有两个人。 “祁浩,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嘛,我们朋友聚会,找了你好多次你都没出来,今天难得遇上,反正大家都是认识的,要不就一起吧!” 祁浩站起来,抱歉地指了指对面的两个姑娘:“不好意思啊,我这里还有朋友呢!” 那姑娘终于肯回过头来了,随即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里?” 罗素芬笑了笑:“罗妙玲,好久不见啊!” “你不是来看病的吗?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罗素芬意味深长地回答了一句:“哦,你也知道我来看病的啊!” 罗妙玲脸色一变:“你这不是好端端的嘛,要真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我当然会去看你的。” 罗素芬嘴角微微勾起:“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啊!”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谁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那种不对付的气氛,真是难得啊,好不容易来省城吃一次西餐,居然都能遇见仇人? 祁浩只好出来打圆场:“罗姑娘,你朋友在等你呢。” 罗妙玲一面对祁浩马上就换了一副笑脸:“这次还是有些不巧,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约吧!”说完看也不看罗素芬这边一眼,踩着高跟皮鞋“蹬蹬蹬”地走开了。 许秋阳好奇地问:“你认识她?” 罗素芬点头:“嗯,她是我堂妹。” 许秋阳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午你在检查的时候,你大伯来过了。” “哦,回去再说吧!”罗素芬没有心思提这个,反而问祁浩,“你们也认识啊?” 祁浩笑道:“说来也巧,我跟他哥哥是中学同学,说起来她哥哥也是你堂哥吧?” “你跟罗正宇是同学?”罗素芬有点不高兴。 “没错,不过以前都没听他们提起过你呢!” “嗯,我跟他们来往不多。”罗素芬闷闷地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看出来了,许秋阳心道,如果关系好的话,哪有来省城不到自己大伯家里去,俩表姐妹见面还像斗鸡一样的。 “这牛扒快凉了,快吃吧!对了,你们知道牛扒是怎么分类的吗?有西冷牛扒,有菲力牛扒,其实是根据牛身上的不同部位……”祁浩滔滔不绝地卖弄起他的西餐知识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懂那么多吗,我上大学的时候,常军杰那小子想要追求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足足攒了半年的钱,终于能够请女同学来这里吃一次西餐了,可是他胆小,不敢自己一个人来,非要拉着我一起,那时候我们俩都是土包子,第一次吃西餐什么都不懂,牛扒要了全熟的,老得切都切不动,他还不会用刀叉,一不小心,整块牛扒飞到坐在对面的女同学身上去了,把人家一件新衣服都给弄脏了。后来我们回去以后,就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关于西餐礼仪的书,硬生生地全给背下来了啊!” 祁浩说得兴起,用手比划着当时的情景,手舞足蹈的,罗素芬早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常军杰要是知道你把他的糗事拿出来说,肯定得气死了。” 顺手用自己的叉子从面前的盘子中叉起一块牛扒递了过去:“来来来,吃块牛扒好堵住你的嘴。” 才伸过去自己也楞了一下,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做了呢,双方好像好没有熟到那个程度吧,万一他拒绝的话,那得多尴尬啊!可是这个时候缩回手好像又不太好…… 就这么一瞬间,罗素芬额上的冷汗都快要下来了,恨不得把自己这只多事的手给剁了。 然后祁浩笑容满面地低下头,毫不介意地把叉子上的牛肉块叼进嘴里,大口地嚼着吃了,罗素芬这才顺利地收回手,自己也吃了起来。 相邻几桌之外,一道不满的目光狠狠地朝这边瞪了一眼。 “罗妙玲,刚才和你说话的那女是谁啊?” 罗妙玲不屑地往那边瞟了一眼:“一个乡下亲戚。” 许秋阳在一边默默地品尝美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当一个惹人厌的电灯泡,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借口去上厕所,悄悄到前台把账给结了。 刚才她暗自计算了一下,这一顿饭大概能吃掉别人半个月的工资,以后祁浩要怎么请罗素芬吃饭那是他们的事,就现在来说,她还没那么大脸,处处麻烦人家的同时还心安理得地白吃白喝。 餐馆的规矩,结完账以后服务员会送上一朵红玫瑰摆放在桌子上,说明这一桌已经结账了。 祁浩自然是懂得的,看见服务员把玫瑰送上来,略微惊讶地看了许秋阳一眼,不过也没有太过纠结,洒脱地笑了一下。 许秋阳就喜欢祁浩这个人的善解人意和爽快劲儿,她之所以会偷偷地去结账,就是最怕那种大家争着抢着结账的尴尬场面了,她刚才还一直担心如果祁浩非要把钱塞还给她的话该怎么办呢,幸好他什么都没说,这是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罗素芬这傻姑娘,高兴得过头了,一直到离开餐馆的时候都还没意识到这顿饭究竟是谁付钱的呢! 祁浩送她们回了招待所:“后天才能拿到检查结果,不过明天我要值班,没时间陪你们,我找个朋友让他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不用麻烦你的朋友。”罗素芬连忙说,“我也不是第一次来省城了,而且我们可能还要去找一下我大伯。” “那也行,反正你们也知道我科室的电话,如果有什么事记得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的,再见!” “再见,睡觉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祁浩离开以后,许秋阳再也憋不住满肚子的疑问了:“你跟你大伯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罗素芬却有点儿心不在焉地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抓住许秋阳的手臂:“秋阳,糟了,我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呀?”咋咋呼呼地把许秋阳也吓了一跳。 “刚才我们吃的那顿饭,花了不少钱吧,我本来是想着吃完以后我来付钱的,咱们这次来省城看病都已经给人家添了那么多麻烦了,再让人请我们吃饭,怎么好意思啊!” 罗素芬懊恼极了:“可是我怎么就给忘了呢!都怪他们这里吃饭这么奇怪,吃完才付钱,我们平时都习惯买了才端过去吃,吃完就直接走的,当时走的时候我就愣是没想起来。秋阳,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们特别厚脸皮啊!” “不会的啦,祁医生他不是那样的人。”许秋阳安慰她说。 “唉,我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觉得不好意思嘛!” “你不用不好意思啦,我实话告诉你吧,这顿饭的账是我结的,我去上厕所的时候顺便结的。” 罗素芬呆了一下:“那,那他知道吗?” “知道啊,服务员把玫瑰花放到我们桌面上的时候就知道了。” 罗素芬扑到许秋阳身上,紧紧地搂着她:“秋阳,你真是太好了,如果我是个男的,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才不便宜罗建刚那小子呢!” 许秋阳一头黑线:“对了,你大伯还给我留了这个。”说着把罗素芬大伯留给她的纸条和钱拿了出来,之前祁浩在,也不方便细说,一直憋到现在,“你现在总可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反正两人闲着没事,罗素芬就把来龙去脉详细地跟许秋阳说了。 她这个大伯罗志毅当年是当过兵的,在战场上立了功,转业以后就被分配到省城工作,后来娶了一位省城的姑娘为妻,就在省城安家落户了。 这么多年来,罗志毅工作表现出色,职位上也不断升迁,如今也是一名叫得上名号的领导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这位大伯母是个心高气傲的,一向看不起乡下人,她大伯还好,一身的气质看起来跟城里人也没什么两样了,可她就是接受不了他家里还有乡下的亲戚。 哪怕这些亲戚是住在县城里,并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在她的眼里,那偏远的小县城,跟农村是完全没有任何差别的。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大伯母虽然看不上他们,但也不会太明显地表现出来,罗志毅和罗志强一辈子就两兄弟,两家人也还算是有来有往的。 罗志毅家也有两个孩子,儿子罗正宇和小女儿罗妙玲,罗妙玲和罗素芬同一年出生,只比罗素芬小两个月,两人上的同一个年级,从小两人的学习成绩就不相伯仲,一直是大家口头上拿出来比较的对象。 罗素芬自己是不怎么在意,但她看得出来罗妙玲对此很不高兴,也因此对她的态度不怎么好,罗素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两人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的。 罗素芬上初中的某一年春节,罗志毅邀请罗志强一家人到省城一起过春节,他们一家人也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本来真的是欢欢喜喜的,刘玉梅帮着大伯母准备年夜饭,罗志毅还特地给两个小姑娘一人买了一件漂亮的新衣服,同样的款式,只不过一件是粉红色,一件是浅黄的。 两个小姑娘都喜欢粉红色的那一件,为此小小地争执了起来,就像当时所有的父母会做的一样,罗志毅想都不想就把粉红色的那件衣服给了罗素芬。 结果罗妙玲就发起脾气来,又哭又撒泼打滚的,闹得不可开交,罗志毅骂了她一顿,一时气头上还打了她一巴掌。 当时大伯母就不高兴了,埋怨了几句,对着罗志强一家人脸色也不那么好,刘玉梅想着大过年的,忍忍算了,就劝罗素芬把那件粉红色的衣服拿出来,让给堂妹。 罗素芬虽然满心不愿意,但在妈妈的劝说下也同意了,把衣服拿出来给了罗妙玲。 谁知道罗妙玲像疯了一样,拿起剪刀就把那件衣服给剪破了,嘴里还说着什么乡下土孩子穿过的衣服她才不要,脏死了之类的话。 可是那件衣服明明只是刚拿回来的时候试穿了一下看看是否合身而已。 刘玉梅呆住了,从这个小姑娘口里源源不断地吐出很多看不起他们家的话,说他们家来省城就是来打秋风的,总是贪他们家的小便宜什么的。 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哪里能懂得那么多啊,刘玉梅看着她大伯母,这才知道原来在对方心目中,竟然是这样看自己一家人的。 刘玉梅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大伯经常会从省城里捎好东西回去没错,但是她有那一次是白拿的?还不是每次都千方百计到附近农村买了土特产给他们送过去? 要知道那时候家家都挨饿,就算省城里的大伯家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是自己捎过去的红薯芋头,他们家的日子也过不了那么好。 那时候罗志强也还没当县长,她想要买点东西也不容易,都是农民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才买到一些,自己家的孩子都舍不得给吃,托人给捎到省城里,她容易嘛她! 听到女儿竟然这样说话,罗志毅气坏了,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罗妙玲,罗妙玲“哇哇”大哭起来,她哥罗正宇也跑了出来,要揍比他小三岁的罗建刚,两小子打成了一团。 大伯母扑了过去,口口声声威胁罗志毅,如果要让罗素芬他们一家留下来,那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这日子也不要过了! 好好一个大年三十,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的结果是罗志强带着自己一家人,在大年三十的当天就回了县城,从此,刘玉梅发誓,再也不踏进罗志毅他们家的大门! 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后来罗志毅亲自上门道歉,刘玉梅也渐渐消了这口气,大伯回来,她欢迎,他捎回去的东西,她也收着,但是省城他们家的门,却是再也不登了。 这么些年来,罗志毅偶尔也会带家人回去老家祭祖的,这个时候一大家子人也会见上一面,所以罗素芬和罗妙玲互相之间还是认识的,但一见面互相之间肯定就没好话,谁都看不起谁。 所以说这一次罗素芬要来省城检查,刘玉梅没让女儿去大伯家,但也还是给罗志毅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因此才有罗志毅今天来医院的这一出。 “原来是这样!”许秋阳感慨一句,“那大伯留给你这些钱……” “当然留着啊,他给我的干嘛不要,难道还留着给罗妙玲那死丫头花啊!” “不过我觉得其实你大伯还是挺关心你的。” “嗯,大伯一直对我们还是不错的,明天我们还是去看看他吧,去他单位。”既然一场来到,作为小辈,这点礼貌还是要有的。 “我也去吗?”想到今天被罗志毅气场威压的感觉,许秋阳内心有点发憷。 “当然要去啊,你是侄媳妇啊!” 第二天两人就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去了罗志毅的单位一趟。 在单位里,他身上的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感觉更严重了,两个姑娘全程都没怎么敢说话。 罗志毅就跟很多传统的大家长一样,心里分明是关爱小辈的,可表面上却一点儿都不表露出来,只会严肃地说一些大道理来教育她们。 第67节 两个姑娘好不容易熬了半个小时,终于趁有人来找罗志毅的时候,告辞出来了。 罗素芬长长舒了一口气:“难怪罗妙玲那么变态,整天面对着这么一个爸,压抑都压抑得变态了,还是我爸好啊!”在家里没大没小惯了,面对这样严肃的大家长还真是受不了。 许秋阳也觉得,遇上他们一家人,实在是自己的幸运。 接下来还有大把时间,两个人拿着罗志毅给她们的钱去玩了一天,还去省城最大的百货公司买了好多东西,天擦黑了才大包小包地拎着回了招待所。 祁浩已经在招待所门口等着她们了:“还怕你们没人陪着会无聊呢,看来我是白担心了。”帮她们一起把东西拿回房间,“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一起去吧!” ☆、第65章 结果 许秋阳识趣地推脱说自己逛了一整天太累了, 想早点洗个澡休息一下, 让罗素芬和祁浩去吃, 到时候帮她带点吃的回来就行了。 罗素芬有点犹豫不决,一方面不愿意丢下她, 一方面又不舍得跟祁浩相处的机会。 许秋阳推了她一把:“好啦, 快去吧!我一点都不饿。”罗素芬便跟祁浩一起出去了:“秋阳, 你等着啊,我很快就回来的。” 事实证明,许秋阳没有对罗素芬的承诺抱太大的希望是正确的, 这姑娘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躺在床上快睡着了。 幸好她们下午逛百货公司的时候,买了一些包装好的小蛋糕,准备留着明天拿了检查结果以后在回家的车上吃的, 许秋阳先吃了两个才不至于饿肚子。 罗素芬一脸愧疚地进来:“秋阳, 对不起, 对不起啊, 我一下不小心给忘记了, 你饿坏了吧, 这里有些吃的, 你快来吃。” 许秋阳坐了起来:“没事,我吃过蛋糕了,不饿,我帮你留了点热水,你快去洗洗吧!”一直不见她回来, 刚才快要停止供应热水的时候,许秋阳特地去装了一桶留着,不然这会儿才回来,就只能洗冷水澡了。 罗素芬都快哭了:“秋阳啊,我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你还记得帮我留热水……” “好啦,没事啦,我不会告诉你弟弟的,不过你要告诉我,今晚你们干嘛去了?祁浩他跟你说什么了?”该不会是告白了吧?许秋阳八卦地想。 罗素芬果然脸红了:“也没去干嘛,就去他们医院的食堂吃饭嘛,吃完饭以后他买了两个大馒头,包好了我就准备拿回来给你了,然后想着时间还早嘛,就在附近随便走走,谁知道走着走着就,就这么晚了呢!” 许秋阳张大了嘴巴:“你们两个就这么压马路压了一个晚上?” 罗素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就是绕着医院和招待所之间兜圈子。”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她应该快点回来,可是就是舍不得离开对方,就这么一圈又一圈地走着,任凭手中的馒头渐渐变凉。 “那你们都说什么了?” 罗素芬兴奋起来:“就说各自小时候的事啊,秋阳,你知道嘛,我们都不喜欢上地理课,最喜欢上体育课时候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喜欢的是同样的文学作品,喜欢同一首歌,喜欢看同一部电影,就连最喜欢的电影明星都是同一个人呢!你简直想象不到,两个距离那么远的人居然会有那么多的相同之处,真是太神奇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罗素芬一脸陶醉,茫茫人海,居然会有一个人与自己如此合拍,就好像一个人走在路上,身旁有许许多多的人,有的人脚步比你快,很快就走到你的前面去了,有的人脚步比你慢,落到了后面。 千千万万人当中只有一个,不快也不慢,速度和频率都刚刚好,于是走着走着,路上就剩下了你们两个人,迈着相同的步伐,携手往前走,没有一方等待的不耐,也没有另一方追赶的辛苦,一切都那么轻松和愉悦。 看见她这么高兴,许秋阳突然觉得自己也好想罗建刚了,不知道他在上海那边怎么样了呢,学习应该不会太难吧,罗素芬那个购物清单一定让他头疼死了。 世界真的非常奇妙,她和他的童年相隔了几十年的光阴,却在同一个学校里念过书,虽然整所学校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他们在放学后都在学校旁边的同一条小河里玩过水,再比如他们不高兴的时候都在同一棵大树的树洞里说过悄悄话…… 罗素芬洗完澡回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秋阳,你睡着了吗?” 许秋阳也没睡着:“没呢,怎么了?”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大伯曾经问过我想不想来省城工作,他可以帮忙安排,可是那时候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所以没有答应,可是现在我想跟他提一下,看能不能调到省城来工作,你觉得怎么样?”罗素芬说。 “是因为祁浩吗?他跟你说什么了?”其实许秋阳觉得,如果调到省城工作,是因为这里的这份工作是她很喜欢,而且也很有发展前景的话,她是很支持的,但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个男人,就要放弃自己喜欢且稳定的工作,离开爱自己的家人,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适应不同的生活,那就要好好考虑了,毕竟如果把自己的未来都押在一个男人的身上,那真的是很被动的。 “其实他什么也没跟我说,而且我也不想那么快跟他确定关系,我想等我的工作落实以后,再跟他去表明我的心意,我不想让他为难。”罗素芬抱着被子,认真地说。 “你真是……”许秋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受到伤害也不会讳疾忌医,打起精神重新来过,“很勇敢啊!” “我就是担心爸爸妈妈会不高兴,其实我知道妈妈不想我们离开她太远的,罗建刚非要跑到水电站去,这才多远啊,她都在家里叹气了好多天,如果我真的来了省城,以后要好久才能见到一次,她一定会伤心的吧!” “我觉得应该不会,叔叔阿姨都是很开明的人,只要你能过得幸福,他们就会很高兴了。” “希望如此吧,那我们明天拿完结果之后,再去找一趟我大伯再回去吧!” “好啊!” 好像谁都以为这一次的身体检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拿到结果以后就可以直接回家了,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呢? 两人起床以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医院,祁浩在门口等着她们,昨晚似乎没有休息好,脸色有点憔悴,身上的白大褂还有点儿皱巴巴的。 罗素芬眼尖地发现,他的白大褂敞开的领口里,露出来的还是昨天穿过的那件衣服:“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回家吗?” 祁浩勉力一笑:“刚好科室里有点事情,就回来加了个班。” “一夜没睡那怎么行,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拿结果我们自己来就好,我知道怎么拿。”罗素芬心疼地说。 “没事,走吧!”祁浩说着当先往里面走了进去。 看着方向好像不怎么对,罗素芬奇怪地问:“我们不是去拿检查结果吗?怎么好像是去住院部呢?” 祁浩却顿了一下,没有停下脚步:“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下。” “怎么了,结果还没出来吗?” “出来了,在我办公室,待会给你们看。” “哦,原来是这样!”罗素芬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还高兴地说,“有朋友在医院就是不一样啊,办什么事都方便。” 许秋阳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丝不安,如果是正常无事的话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啊,可是要说是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她也是打心底里不肯相信的。 大概就是有一点不太严重的小毛病吧! 祁浩所在的办公室不大,四五张办公桌,桌上堆满了病历,墙上挂了几件白大褂和听诊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息。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罗素芬好奇地打量着祁浩的工作环境。 “现在是查房时间,值班的医生都查房去了。”祁浩给她们两人一人泡了一杯麦乳精。 许秋阳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麦乳精香香甜甜的,很好喝,可她的心有点定不下来:“检查的结果怎么样啊?” “对啊,你快给我们说说吧,我估计你把结果给我我也看不懂。”罗素芬笑着说。 祁浩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有点小问题,不过应该不会很严重,你们先不要担心。” “什么问题,你先说出来我们才知道要不要担心啊!”罗素芬着急地问。 “拍片的结果是,你脑子里有个肿瘤,可能是由于肿瘤压迫到脑神经,所以偶然会发生昏厥的现象。” “咣当!”罗素芬手里的搪瓷杯掉到了地上,里面温热的液体撒了一地,那股香香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开来,“肿瘤是什么意思?我会死吗?” 她是双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伸手去拉许秋阳,带着哭腔说:“秋阳,怎么办啊!” 许秋阳发现自己的手也有点发抖:“别怕,我们再听听祁医生怎么说。” “不用太担心,肿瘤并不可怕,恶行肿瘤才可怕,但你这个情况,我跟其他医生讨论过了,是良性肿瘤的可能性很大,只要做个手术切除掉就可以了,手术成功率很高,并且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要做手术?在头上做手术?”罗素芬的脸一下子变得更苍白了,完全没有半点血色,急急忙忙地说,“会不会是检查出错了啊,我的头一点儿也不疼啊,怎么会有肿瘤呢?要不重新检查一次再确认一下?” 祁浩叹了一口气,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很震惊。 昨天晚上跟罗素芬分开以后,他的心里久久地还有一团热火在翻滚着,想着回去反正也是睡不着,索性回医院走走。 他利用职务之便,去把第二天一早才会发出去的结果先拿了出来,其实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就想做点与她有关的事情而已。 结果却发现她患了脑瘤的消息。 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会不会是检查结果出错了,大半夜的,硬是把当时给罗素芬做检查的同事从被窝里拽起来,把所有的情况都重新再确认了一遍,终于确定结果是没错的。 说实在的,在医院这么多年,生离死别都是司空见惯的,什么严重的疾病没有见过,不管看见什么,一般都不会在心里起太大的波澜。 这一次是他当医生以来最心慌意乱的一次,慌得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后来缓缓回过神来,天刚刚亮,就专程上门去找了医院里在脑神经外科方面最有权威的邹教授,拿着罗素芬的片子讨论了半天,在邹教授再三保证这肿瘤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良性的情况下,才终于稍微可以镇定下来,回到医院门口等罗素芬她们过来。 他知道,如果连自己都表现得紧张的话,那她们两个姑娘家就更不用说了。 许秋阳抱住罗素芬:“素芬姐,你别着急,祁医生说没事肯定就是没事的。” “可是要做手术啊,我好害怕!”罗素芬抱着许秋阳的肩膀哭了起来。 许秋阳拍着她的后背,转过头去问祁浩:“祁医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祁浩沉吟了一下:“先住院吧,做手术前还有很多的检查和准备工作要做,先住下来,然后再通知叔叔阿姨吧!” “好!”许秋阳点点头,对罗素芬说,“素芬姐,别怕,叔叔阿姨很快就来陪你的了。” 祁浩站起来:“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帮你们办个住院的手续,最近床位有些紧张,我去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个好点的床位。” “好,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许秋阳用眼神示意祁浩放心,她会照顾好罗素芬的。 祁浩出去以后,罗素芬扑在许秋阳的怀里哭了起来:“秋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原来遇到那个混蛋就不说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我真正喜欢的人,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我喜欢他呢,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老天爷就不肯让我过上好日子吗?” “你别想得这么悲观啊,刚才祁医生不是说了吗?只是良性的肿瘤,只要做个手术切除了就没事了啊!”许秋阳安慰她。 罗素芬摇摇头:“秋阳,你不知道,我伤心的不是我要做手术的事,而是我这份感情才刚刚开始,就要无疾而终了,这辈子找到一个各方面都跟自己如此合拍的人不容易,我真的好舍不得……” “怎么会呢,祁医生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是我不忍心拖累他。”罗素芬抹着眼泪说。 “拖累什么?”祁浩大跨步走了进来,站定在罗素芬的面前,这傻姑娘,如果不是方才刚好漏了样东西回来拿,还不知道她这小脑瓜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呢! 罗素芬有些慌乱地坐直了身子:“你,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祁浩朝许秋阳使了个眼色,许秋阳会意,轻轻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帮他们掩上了门。 祁浩双手放在罗素芬的肩膀上,定定地看着她:“对不起,我太过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够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所以没有及时向你表明我的心意,没想到反而让你担心了。素芬,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还有什么疑虑,你一桩一件地说出来,咱们也一样样地解决掉,好吗?” 罗素芬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要去帮我办理住院手续吗?我,我还要打电话回家呢,你办公室的电话借给我用一下好吗?” “你别岔开话题,那些事情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不希望你带着负担去做手术。” “我,我没有什么负担。” 祁浩欺身向前,整个人带着侵略的气息向她压了下来。 罗素芬浑身僵硬,双眼蓦地睁得大大的,他,他居然亲她了,而且还不是蜻蜓点水那样的亲一下就走,而是强硬地撬开了她的唇舌,深深地,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 这可是在办公室里啊,万一有人进来可怎么办? 可是没过一会儿,罗素芬就被他亲得神志迷糊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不由自主回应起他的热情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浩终于放开了她,额头紧紧地贴着她,默默地喘着气。 “素芬。” “嗯?” “相信我,好吗?” “可是我的病……” 第68节 “不会有事的,我会找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给你主刀,用最好的药,一定会很顺利的。” “可是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或者是对后代有不良的影响呢?” “不会。” “真的?” “我懂还是你懂?” 罗素芬不敢说话了,她确实是不懂。 祁浩笑了起来,热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有些痒痒的:“傻姑娘,别想那么多了,先乖乖地做完手术,剩下的事情咱们以后再慢慢商量,记住了,只要两个人有心想要在一起,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就算你真的没办法调到这里,我去陪你也是一样的,我就不信你们县医院会不愿意接收我。” 吓得罗素芬一声惊呼:“那怎么行!” 祁浩却不甚在意:“没有什么行不行的,就看你想不想做而已,对我来说,工作在哪里都一样,可是我喜欢的姑娘,这辈子却只遇见过一个。” “祁浩,谢谢你!” 眼前美人如玉,祁浩忍不住再次慢慢靠近,眼看就要再次接近那曾被暴风雨洗礼过的娇艳唇瓣,突然门外传来重重地咳嗽声,还有许秋阳清脆的声音:“医生好!” 正要推门进来的值班医生好奇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找我有事?” 许秋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找祁医生的。” 值班医生一边推门进去一边说:“祁医生今天不上班……”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屋子中间的祁浩和他身旁一脸娇羞的姑娘。 值班医生咂咂嘴,这气氛不太对啊? “祁浩,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回来了?” “哦,我帮朋友办个住院手续。”祁浩转身对罗素芬说,“你们在这里等我,电话在那边,你们可以随便用。” 罗素芬点了点头,有点不太好意思抬头看他。 许秋阳走进来,看见罗素芬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样子,不由得暗自佩服,究竟是祁浩劝解人的能力厉害,还是爱情的力量太过强大呢? 父母是罗素芬生活中的主心骨,这么大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瞒着他们,于是就用祁浩办公室的电话机,给罗志强拨了个电话。 “爸!”电话一接通,听到对方的声音,罗素芬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起来。 带着哭腔的声音把罗志强吓了一跳:“唉哟,这是怎么了?” “爸,我想你和妈妈了。” “傻孩子,这才几天啊,检查结果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我不知道,爸,这里的医生说我要住院,你和妈来陪陪我好不好?”罗素芬撒娇道,不过还是没有说出要做手术的事,也是怕他们太过担心。 “好好好,你别急,我和你妈马上就过去。”罗志强连忙说,这个宝贝女儿一直是他的心头肉,在他心目中,对女儿的疼爱甚至比罗建刚那皮小子要多得多。 “那你们要带多点衣服,可能要住不少时间呢,还有妈妈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也要托别人照顾一下,不然回去都得干死了。”罗素芬哽咽着还不忘嘱咐道。 罗志强的心放轻松了一些,还能记得这些,情况应该不严重。 不过省城还是要赶紧去的。 他马上找了刘玉梅,让她请假,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直接让司机小陈开车把他们夫妇俩当天就送到了省城。 至于罗建刚,夫妇俩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他,让他可以安心学习。 罗志强夫妇赶到医院的时候,罗素芬的入院手续已经办好,正换了病号服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床上,许秋阳坐在一边陪着她,削着一个祁浩拿过来的苹果。 刘玉梅猛地冲进来,扑到床边:“芬芬,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罗素芬无辜地看着她:“妈,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正好祁浩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翻看着手里的病历本,没有发现病房里多了几个人:“我已经跟神经外科的邹教授商量好了,他答应帮你做手术了,时间初步定在下个星期三,这几天先做几个身体检查,如果都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按时进行手术。” “你说什么?”刘玉梅叫了出声,“芬芬要做手术?” ☆、第66章 见公婆 祁浩抬起头, 快步走进来:“叔叔阿姨你们到了啊, 你们好, 我是常军杰的朋友,祁浩。” 刘玉梅虽然着急, 可是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记得的:“原来你就是祁浩啊, 你好, 这次素芬的事真的麻烦你了。不过这手术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祁浩从隔壁床搬来两张椅子,“叔叔阿姨你们先坐, 手术的事不用太担心,我这就跟你们详细说一下。” 祁浩把罗素芬的情况详细地跟他们说了,还有他计划的详细治疗方案也解释了一边,最后着重强调:“手术的主刀医生是我们全省在这方面最有权威的邹教授, 邹教授有几十年丰富的临床经验, 类似的手术也做过很多, 从来没有失败过, 所以你们可以放心。” 生病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不知情, 经过祁浩详细且专业的解说, 罗志强夫妇一颗高悬的心终于可以稍微放下来一点儿了。 在罗素芬的劝说下, 两人去了一趟招待所,把房间定好安顿了下来。 这个星期主要是进行一些常规的检查和休养,以保证身体状况良好,能够顺利接受手术。 刘玉梅很会做人,天天都带一些好吃的来医院, 跟周围的医生、护士甚至是病人都打成了一片,这个病区的病人都是脑神经外科的,这些天刘玉梅虚心好学、不耻下问,对脑瘤这个病也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周围真是各种情况都有,有老人家不小心摔了一跤脑血肿要做开颅手术的,也有像癫痫患者一样随时都会倒在地上猛地抽搐一通的,还有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得了恶性的脑瘤,已经做过手术,可还是复发了,脸色苍白得吓人,小脸尖尖的,只有一双眼睛十分清亮,许秋阳还曾听见他满怀向往地说,等治好病就可以回学校跟同学们一起上课了。 相比之下,罗素芬这种不疼不痒的情况,真是老天垂怜了。 在医院里走一遭,总是会让人由衷地感慨,能健健康康地活着真好啊,一定要好好珍惜时光,牢牢把握住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父母的细心陪伴下,做手术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提前一天的时候,罗素芬被人带去剃了个光头,她的心情还算不错,拿着镜子前前后后照了很久,然后评论说:“我觉得我光头也挺好看的。” 刘玉梅有些得意:“还不是我给你们睡得好,你们小时候啊,老人家都讲究把孩子睡成扁头,后脑勺扁扁的一片,说是越扁就越有福气,我一看,多难看啊,不行,我家孩子可不能这样,所以我给你们睡觉都是两侧轮着睡,你看现在你们姐弟俩这个头型多好看。” “对对对,都是妈的功劳。”罗素芬从口袋里拿出祁浩事先帮她准备好的毛线帽,戴在了头上,毛线帽是浅紫色的,还带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球,戴上去十分可爱。 “祁浩那孩子还真是细心。”刘玉梅赞赏地看着戴着帽子的罗素芬,这几天母女俩说悄悄话,罗素芬也把她跟祁浩的事跟刘玉梅说了,这孩子就是有这点好,什么事都不会藏着掖着,从小到大有什么心事都会跟妈妈说。 刘玉梅打第一眼起就喜欢祁浩这孩子,看着就正直、阳光,而且还年轻有为,正是她理想中的女婿人选,最难得的是在得知女儿生病之后还不离不弃,这样的好孩子真是不可多得啊! 罗志强对祁浩的评价也很高:“小伙子一身正气,好!” 至于距离的问题,以他们家的能力,走动一下,把罗素芬的工作调动到省城来不会太难,就是想到以后要跟女儿相距那么远,刘玉梅心中还是有些舍不得。 剃完头回了病房没多久,祁浩居然带着两个人来了。 这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高大英挺,女的慈眉善目,两人的眉宇之间都跟祁浩有不少相似之处,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人。 罗素芬的心狂跳起来,这家伙,怎么都不打声招呼,就把自家爸妈给带来了?他们究竟知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啊,她应该怎么面对才好? 而且她才刚刚剃光了头发,多丑啊,丑媳妇见公婆也不是这么个见法的啊! 还没想好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罗志强就先跟中年男人打起招呼来:“原来是你啊,老祁,好久不见!” 祁父也热情地过来跟罗志强握手:“老罗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啊,一晃眼就是十几年了啊!” 祁母也一脸欢喜地跑过来,握着刘玉梅的双手:“玉梅啊,怎么十几年过去了,你一点都不见老呢,跟以前一模一样。” 祁浩和罗素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热情万分地叙旧,原来祁父当年还在小县城工作的时候曾经跟罗志强一起共事过,两人关系还不错,后来祁父有了个机会调到省城工作,慢慢地才断了联系。 过了好一会儿,祁家父母才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来探望病人的,这才走到罗素芬跟前,祁母满面笑容地上下打量着她:“这就是芬芬吧,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长得跟你妈妈一样漂亮。” 祁父也乐呵呵地说:“你才这么大的时候,我和你阿姨还抱过你呢,那时候我们还开玩笑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将来长大了可要留给我们家小浩当儿媳妇的,哈哈,没想到你们居然自己认识了,这可不就是缘分嘛!” 罗素芬没想到祁父一个大男人居然也如此八卦,不由有些窘迫,结果祁母说出来的话更让人绝倒:“就是,当年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还光屁股一起洗过澡呢!” 这下连祁浩也忍不了了:“妈,你们就别说这个了。” “好,不说了。”祁母仔细看了看罗素芬头上戴着的帽子,“芬芬啊,这帽子你带着还合适吧?” 罗素芬有些惊讶:“阿姨,这帽子是您给我织的吗?” 祁母笑着说:“是啊,他那天突然回来让我帮忙织一顶姑娘家戴的帽子,连尺寸都量好了,我就奇怪了,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让他入眼了啊,没想到居然是你,你这小子,也不早点跟我说是你罗叔叔的女儿,不然我们也好早点过来看看芬芬。”后面那句话,却是跟祁浩说的。 对于儿子喜欢的姑娘居然是老朋友的女儿这件事,对祁家父母来说是一桩意外的惊喜,其实原本对他们来说,儿子找回来的只要是个女人,他们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话还要从儿子上医科大学的时候说起,其实儿子还小的时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长得英俊,学习成绩又好,上高中的时候还有不少胆子大的姑娘总是给他写信,他收到信也还知道脸红。 可是自从上了医科大学之后,这儿子不知道怎么的就再也不跟女同学来往了,反倒是跟那个叫做常军杰的小伙子形影不离,两个人好得恨不得同一个碗里吃饭,同一张床上睡觉。 刚开始两人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有一次,祁母无意中推开门进了儿子的卧室,却发现那个常军杰半褪了裤子,光着屁股趴在书桌上。 自己的儿子倒好,跪在他屁股后头,双手扒着两边屁股蛋子,正要凑过去呢! 祁母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虽然事后儿子一再解释他是在帮常军杰看痔疮,可她的心里就是有那么一根刺,后来跟祁父一合计,觉得这个儿子恐怕真的是心理有点问题的。 那个时候这种事情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无异于洪水猛兽,听见都让人心惊肉跳,更别说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了。 祁家父母还不敢直接跟儿子说,现在他还知道藏着掖着,万一要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们要是变本加厉起来,这不是把一家人往死路里逼嘛! 只希望儿子只是一时兴头起来玩玩而已,慢慢地还是会觉得姑娘家比较好,把心给收回来。 后来好不容易两人毕业了,常军杰也回了老家工作,本以为距离远了慢慢就能淡下来了吧,可这两人不但整天通信,这孩子还一有假期就往县城跑,说是回去陪陪外婆,可究竟是做什么,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了。 一直有些大大咧咧的祁浩还真没有想到自家父母的内心戏那么多,他上了医科大学之后本来就忙,工作之后就更甚,几乎都住在医院的值班室里了,偶尔回家虽然觉得父母的态度有点奇怪,但也以为是因为自己回家比较少造成的,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那次被祁母撞到的那件事,真的就是他们刚好学了肛肠方面的知识,那天常军杰屁股有些疼,怀疑可能是长痔疮了,祁浩便自告奋勇给他看看。 他们是学医的,本来就是需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精神,连摸尸体都不怕了,看看别人的屁股算得了什么,所以祁浩当时想也没想就让常军杰扒下裤子给他看了。 只是没想到祁母会突然闯进来而已,当时祁浩只觉得丢脸的是常军杰,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只随意解释了一下,哪里会想到这小小一件事居然会被父母脑补了这么多年。 至于为什么一直不跟姑娘来往,笑话,医学院里能有正常的姑娘吗,一个个彪悍起来比大男人都猛。 工作以后天天混在医院里,能遇见的姑娘就更少了,他又不想找个护士,到时候大家都要值夜班,家里的孩子谁照顾。 所以那天,祁浩回到家,跟祁母说想让她帮忙织一顶帽子,并且拿出了一卷淡紫色的毛线的时候,祁母激动得手都抖了:“这是给谁织的?” 祁浩倒也大方:“你未来儿媳妇。” 祁母的声音有些发抖:“这是织男款的还是女款的?” 祁浩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当然是女的啊,你儿媳妇不是女的,还能是男的不成?” “女的好,女的好啊!”祁母都差点老泪纵横了。 祁浩实在是莫名其妙。 祁母拼着不睡觉熬了一夜把帽子给织好了,织了漂亮的螺旋花纹,还给配上两个可爱的白色绒球,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祁父两个人一起站在了祁浩的床头。 祁浩一睁眼,差点没被床头的两个身影吓得摔下床去:“你,你们干嘛?” 祁母双手捧着那顶毛线帽子在他面前:“儿子,帽子织好了。” “哦,怎么这么快。”祁浩伸手接了过来。 第69节 “什么时候把姑娘带回家给我们看看啊?”两人满脸堆笑地说,不能怪他们太着急了,主要是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这一天不见到这姑娘,提着的心就一天不能放下来。 祁浩突然正了正脸色:“爸、妈,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们说清楚了。” “什么?”两人的心又往上提了提,都快要到嗓子眼了。 “是这样的,我喜欢的这个姑娘呢,不是省城的,而是在我们老家县城的。” 原来是这样,祁母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自己也是县城出来的,不会看不起县城的人,以后你们结婚了,可以申请工作调动的嘛,当然了,如果她没工作那也没关系,以后慢慢想办法,总能解决的。” 祁浩点点头:“你们放心,她的工作不错,个人能力也很强,调动应该不成问题。” “那不就行了!” “不过——” 又是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转折:“她生病了,过几天就要做手术,是脑部手术,这帽子,就是准备着给她昨晚手术以后戴的。” “这……”祁父和祁母面面相觑,这姑娘家只要人品好,长相、身材甚至是家世这些他们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怎么着也得身体健康吧,娶回来一个病恹恹的儿媳妇算是怎么回事呢? 何况还是脑部手术,听起来就可怕,万一要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那不是连后代也害了? “儿、儿子啊,这个是不是要慎重考虑一下啊,这身体不好的话,以后的麻烦可是不少的啊!” 祁浩看着他爸:“爸,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妈生了比较严重的病,你是会跟她离婚好独善其身呢,还是不离不弃,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给她治病?” 祁父的脸色变了一下:“这怎么一样,你妈跟我一起那么多年,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还生了你这个下兔崽子,如果我因为她有事就跟她离婚,那我还是人吗?” 祁浩笑了一下说:“我跟您是一样的,虽然我跟她才刚刚在一起,但我认定了她是我这辈子要守护的人,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抛弃她,都会跟她一起努力去面对。不管这次手术成不成功,我都会陪在她身边的。如果你们能够接受她,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接受,那只能请你们原谅儿子的不孝了。” 祁母红了眼眶:“你这孩子,真是……”谁说生了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拐得更严重。 还是祁父镇定一些:“说什么接受不接受的,也重要让我们见过人再说吧!” 祁浩却说:“她现在正要做手术,心态的平稳很重要,我如果要带你们去见她,就首先必须确保你们对她的态度是接受的,不然的话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祁父祁母无奈地对视一眼:“那让我们考虑看看吧!” 不过事后祁浩还是跟他们解释清楚了罗素芬的情况,让他们知道这次手术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也不会对后代有什么影响,手术成功之后,就跟健康人没什么两样了。 祁家父母考虑了两天,还是决定趁手术前去看看那姑娘,毕竟年纪轻轻的,就要做这样的手术,也是怪可怜见的,不去探望一下他们心里也不安生。 真没想到,这辈子生了个儿子居然是个痴情种,这看不上就看不上,一旦看上了,居然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才有了这天祁浩带着父母来探望罗素芬的事。 自从见到罗志强夫妇,得知自己儿子喜欢的姑娘就是他们家女儿之后,夫妇俩这颗心就算是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实处了,罗家夫妇的为人他们知道,教出来的女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他们家的条件也不错,将来对小俩口也是一份助力,起码在经济上,不但不用小俩口补贴家里,说不定还能给些实质上的帮助,这会让他们的生活轻松很多。 他们年轻人可以不考虑这些俗事,一天到晚就说什么情情情爱爱的,可是作为父母,却不能不帮他们去想。 如今只要罗素芬的手术顺顺利利做完,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两家大人在病房里叙了一通旧还不够,祁家夫妇还极力邀请罗家夫妇到家里去做客,祁浩也帮着劝:“叔叔阿姨,素芬这边反正也没什么事,我陪着她就行了,难得有机会,你们就去我家里坐坐吧!” “就是,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都不到我们家里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祁母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落到一旁的许秋阳身上,“这小姑娘也一起去吧?” 刚才从他们进来之后,许秋阳就一直没说过什么,十分乖巧地给他们倒了水,又削了水果切成块,插上牙签摆在他们面前,趁他们说话期间,还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擦桌子,轻轻巧巧地一点也不影响别人。 看到桌上的一瓶花有些枯萎了,就去整理了一下,把残枝败叶去掉,重新摆弄了一会,那花竟然又重新恢复了新鲜水嫩的模样。 祁母一向就喜欢这样乖巧能干的姑娘,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请来的护工,心里估计她应该是罗家的亲戚之类的,来帮忙照顾罗素芬。 看起来年纪比罗素芬还要小一些,长得好看,气质也不错,看着像个有文化的,配自己家里皮猴似的小儿子刚刚好。 祁家的小儿子今年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还没分配工作呢,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一心只想着往外跑,就应该找个如花似玉又乖巧贴心的小姑娘来拴住他的心。 可惜祁母的这个念头才在心里冒出了个尖儿,就被刘玉梅一句话给无情地压下去了。 刘玉梅拍了拍脑袋说:“瞧我这脑子,一直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许秋阳,我们家建刚的女朋友。” 祁母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以后还是一家子亲戚嘛,上前挽了许秋阳的手:“那就更要一起去了,对了,建刚没来?” 许秋阳帮忙解释:“单位安排建刚去上海学习,我们不想影响他,所以就没有通知他。” “对对对。”祁母点头,“反正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白白担心一场罢了。” 祁浩站起来:“好了,探视时间快过了,你们快走吧,素芬这里有我看着呢,爸妈,你们今晚就帮我好好招呼一下叔叔阿姨。” 祁母忍不住拧了他一下:“知道了,臭小子,还用得着你说吗?”多大脸,还帮他招呼呢,他们认识的时候还没这臭小子呢! 热闹的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祁浩坐在罗素芬的床边,默默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着笑意。 罗素芬被他看得红了脸,低下头嗔怪道:“你也真是的,带你父母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吓我一跳。” “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多想,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刚想出门的时候他们突然就说要来了。不过没关系,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管什么时候,我爸妈看见你都一定会喜欢的,你看今天的结果不是挺好的嘛!” 罗素芬伸手捂住了头:“还说呢,今天这样子是我这辈子最丑的时候了,你居然要我在这时候见她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祁浩给她理了理帽子,板着她的头左右看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会是最丑的呢?” 罗素芬还以为他会说出诸如什么,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最漂亮的,之类的话。 没想到他接着说了一句:“过几天做完手术更丑。” ☆、第67章 手术 “你讨厌!”罗素芬被他气坏了, 扬起小拳头气愤地砸他的胸口, 被他一把抓住, 顺势把人拉进了怀中搂住,低声在她耳旁说, “你再丑我也喜欢的。” 罗素芬赶紧推他:“小心被人看见了。” “没关系, 看见了我就说是医生在帮病人检查呢!”祁浩臭不要脸地说。 罗素芬的肚子“咕噜”响了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肚子饿了。”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做手术,所以从前一天下午开始就要禁食了,现在还能喝一点水, 到了晚上十点以后就连水也不能喝了。 “饿了也要忍一下,乖啊!”祁浩柔声安慰她。 罗素芬看看时间,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难怪她会觉得那么饿, 推了推祁浩:“要不你先去吃饭吧!” 祁浩摇头:“你不能吃, 我也不吃了, 陪着你。” “真的?”罗素芬斜睨着他, “真的不会偷吃?” “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上, 偷不偷吃你还不知道吗?” 罗志强夫妇和许秋阳在祁家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晚上, 不过终究还是记挂着罗素芬第二天还要做手术, 吃过晚饭就离开了。 三个人先回了一趟医院看了看罗素芬,发现她状态挺好,除了有点肚子饿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不适,祁浩坚持晚上由他来陪床,让他们先回招待所睡觉。因为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要进手术室了, 便让他们早点休息,第二天早上也好早点过来。 一夜平安无事。 但是心中存着事,三个人都没怎么睡着,虽说祁浩一再强调手术没有什么危险性,但毕竟是打开脑袋这么大的事,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许秋阳四点多就起来了,洗漱完以后走出来,时间才不到五点,外面的天还是黑沉沉的,罗志强夫妇已经在招待所门口等着她了。 见面之后,三人才互相发现,各自的眼底都是青的,看来都没休息好。 相携走出招待所,安静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身影,昏黄的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莫名地显出一种寂寥的味道。 许秋阳的心里涌上一些不安。 招待所距离医院很近,走了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医院的大门。 远远地就看见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个人,双手抱着膝盖,然后把头埋在上面,似乎是睡着了。 这身影怎么就有点眼熟呢? 刘玉梅也疑惑地说:“前边那人,我怎么看着那么像咱们家刚子呢?” “怎么可能,刚子在上海呢!”罗志强说。 “我也觉得挺像的。”许秋阳补上一句。 三人越走越近,听到脚步声,那男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清了之后猛地跳了起来:“你们可算来了。” 果然真的是罗建刚,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下巴胡子拉渣,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袋。 “你不是在上海吗?”许秋阳惊讶地问。 罗建刚不满地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告诉我,还当不当我是一家人了?我打电话回去没人接,打电话去你们单位又说请假了,吓得我。还好后来找到彭站长,才知道你们都来省城了,这不才赶过来,半夜才下的火车。又不知道你们住哪儿,医院里不是探视时间也不让进,只好坐在这儿等你们了。” 之前刘玉梅他们出发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怕儿子回来了找不着他们会担心,所以特意跟彭站长说了这事,让他在罗建刚出差回来之后告诉他的。 罗建刚一听说他姐生病到省城住院了,哪里还坐得住,要是一般的小毛病能到省城住院嘛,所以二话不说请了假买了火车票连夜就赶过来了。 刘玉梅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不住地点头:“好,好,来了就好。” 大家之前都一致认为,这件事没必要告诉罗建刚,反正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平白让他担心,还耽误工作。 可是如今高高大大的儿子杵在眼前,刘玉梅这才发现,原来儿子已经长大了,只要他站在面前,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让她感到心里一下子就有了支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所谓家人,可不就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互相扶持、互相支撑的吗? 罗志强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吧,你姐快要进手术室了。” 罗建刚一手拎起行李袋,另一只手去牵了许秋阳,一家人一起走了进去。 有他在身边,许秋阳也觉得安心了许多。 来到病房,有护士正在给罗素芬做手术前的准备,祁浩一直都在她的身边陪她说话,分散她的精神,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罗志强他们一行人刚走进来,罗素芬就眼尖地发现罗建刚也来了,心里涌上一股惊喜,从小一起打打闹闹着长大的弟弟,说不想在进手术室之前见上一面,那肯定是假的。 “姐,要加油啊!”罗建刚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罗素芬一时口快:“太好了,我想见的人都见齐了,这下就算出不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急得刘玉梅拼命拍她:“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泪水却忍不住一下子就下来了,忙转过头去抹眼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对不起啊,妈您别难过,我就是随口乱说的。”罗素芬懊恼地说。 罗志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双手抱住了妻子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没事的,哭什么,孩子们都看着呢!” 祁浩紧紧握着罗素芬的手:“记住了,我在外面等你,你不出来我就不去吃饭的啊!” 顶着一个光头的罗素芬躺在担架床上被送进了手术室,随着手术室的大门关上,门上的红灯亮起,罗家一家人还有祁浩和许秋阳,一起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手术室的大门却一直紧闭,完全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刘玉梅忍不住问祁浩:“怎么这么久啊?” 祁浩回答:“脑部手术比较精细,花费的时间长点也是正常的。”话虽这样说,其实他的心里也是很着急的,虽然明知道这种比较大的手术,有时候甚至做上一天一夜也不稀奇,但事情真的发生在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人身上,却总是理智不起来。 第70节 刘玉梅的眼泪又出来了,她也不想哭的,可就是忍不住,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要一想到她在里面受苦,眼泪就止不住“哗哗”地掉。 罗志强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手术室门前的走廊上来回地走着。 这样的等待确实是很煎熬,许秋阳紧紧握着身旁罗建刚的手,无比庆幸这个时候有他陪伴在身旁。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下,一名护士从门缝里闪了出来,转身又把门关上,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刘玉梅冲过去拦住她:“姑娘,里面怎么样了?手术做完了吗?” 护士说:“还没那么快呢,估计得到晚上,你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在这儿等着也没什么用。” 当然没有人有心情去吃饭,不过祁浩的爸妈却来了,手里拎着的网兜里装着几个铝制饭盒。 在祁浩那儿问清楚情况之后,祁母拿着一个饭盒坐到刘玉梅的身旁:“玉梅啊,我知道你担心素芬,可饭还是要吃的啊,你也不想等素芬出来了却发现你们都倒下了吧,你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好好地照顾素芬啊!我包了些饺子,你好歹吃几个吧!” 许秋阳也过来帮忙劝她:“对啊,阿姨,今天的早饭都没吃呢,别待会素芬姐出来了咱们自己却撑不住了。” 好歹大家都吃了些祁母带来的饺子,沉下心来继续等待,祁家父母也没有离开,静静地坐在一旁。 这一等又是大半天过去了,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熄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邹教授一脸疲惫地从里面出来,大家马上迎了上去:“医生,怎么样了?” 邹教授脸上现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手术很成功。” “谢谢,谢谢医生,真是太感谢您了!”刘玉梅激动得泣不成声。 大家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既然手术成功,那接下来也就只是细心护理的问题了,二十四小时以后才可以进食一些流质食物,两天以后就可以被人扶着坐起来了,又过了两天,可以下地稍微走几步了。 祁母每天都炖了滋补的汤水送过来,把罗素芬的脸色补得一天比一天好。 罗志毅来过几次,大伯母也来过一次,随便看了两眼就走了,怎么说也是亲戚一场,不来的话也说不过去,刘玉梅面对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等她出门以后,随手就把她拎来的蔫巴巴的水果给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罗妙玲倒是来得勤,还装模作样地在手里另个保温桶,说是来给堂姐送汤的,可是这来探病不先去病房,反倒先跑到医生的办公室去了。 “祁浩!” 听到这声娇柔的呼唤,祁浩头疼地抬起脸,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又来了?”连续三四天了,罗妙玲这姑娘一早就往他办公室里跑,她怎么就这么闲,不用上班吗?还让不让人好好工作了? “堂姐刚做完事手术啊,我来给她送汤的,顺便来看看你。”罗妙玲举了举手里的保温瓶。 “我又没做手术,有什么好看的。”祁浩有点不耐烦地说,刚开始看在她是自己同学的妹妹,又是罗素芬的堂妹的份上,还能够好言相待,可没想到她还得寸进尺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祁浩还好心地把她带到病房,许秋阳看在一场亲戚的份上,客气地接过保温瓶,想说倒一碗汤出来给罗素芬喝,谁知道倒出来一看,这哪里是自己炖的汤,根本就是食堂里摆着一大桶任人免费喝的那种稀汤寡水,跟涮锅水差不多。 当时许秋阳的脸色就变了,把汤倒了回去,整个保温桶重重地放到罗妙玲面前:“罗妙玲同志,素芬姐身体不好,不能喝这种涮锅水,你还是带回去自己喝吧!” 罗妙玲一瞪眼:“你这话什么意思,乡下丫头,有汤给你们喝就不错了,还有脸挑剔!” 许秋阳看了一眼祁浩,看清楚你带来的这都是什么人了吧? 从此以后祁浩对罗妙玲就再也没有了好脸色,可这姑娘偏偏就不信邪,就算没脸每天也还是要来一次,祁浩就有点不明白了,虽然之前也看得出来,这姑娘对他有点意思,言语上也有想要追求他的意味,可也并没有追得那样紧的啊,最起码也还是有些女儿家的矜持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跟她说清楚,他喜欢的人是罗素芬以后,罗妙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恬不知耻地纠缠了上来,闹得他不厌其烦。 就像刚才,他冷着脸说了一句不耐烦的话,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单手托腮撑在桌上,情意绵绵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好看。” “噗嗤!”隔壁办公桌的同事一时没忍住笑了出声,祁浩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出去,这里是上班的地方,不要影响了我们的工作!” 罗妙玲笑吟吟地站起来:“那好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祁浩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桌面上的病历也写不下去了,烦躁地用手中的钢笔敲打着桌面。 这是旁边的同事开了口:“今天来的这姑娘,她爸是省里的领导吧?” 祁浩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省里大领导的女儿追求咱们医院的祁医生,这事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恐怕不光咱们医护人员知道,连病人们知道的也不少。” 祁浩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真是坏事传千里啊?” “这算什么坏事啊,很多人求还求不来呢!” “这么好?那让给你呀!” “我倒是想啊,可惜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呢!说真的,你真不考虑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干临床的,天天累死累活才拿那么点儿工资,还不如找个靠山走行政那条路,到时候当个院长副院长的,不要太舒服。”同事意有所指地说。 祁浩伸出手:“免了,我当医生啊,还真的就为了救死扶伤来的,辛苦一点没关系,为人民服务嘛!” “切,就你品德高尚!” 罗建刚在罗素芬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就赶回上海了,罗素芬郭志强工作忙,不能离开太久,所以也早回去了,许秋阳留下来陪着刘玉梅一起照顾罗素芬,一个多星期以后伤口拆了线,又多过了几天,邹教授亲自给她做了检查,表示恢复得很好,随时可以出院回家好好休养了。 只要三个月后再来医院复查就可以了。 这期间刘玉梅跟罗素芬的大伯罗志毅商量了一下罗素芬工作调动的事,按照罗素芬自己的意思呢,她还是比较喜欢广播这个行业,如果能调到省城的广播电台当主持人那是最好的,当然了,如果暂时没有这个机会,那做其他的工作她也不介意。 罗志毅去了解了一下,省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岗位竞争比较激烈,就这么直接安排进去可能影响不太好,他建议罗志强那边可以安排推荐罗素芬到省城的大学进修一段时间,然后他这里再安排人进去广播电台会比较好操作。 刘玉梅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这个时候高考已经取消了,去上大学都是推荐入学的,反正现在罗素芬回去了也不能上班,干脆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直接到省城的大学进修,接下来再有其他安排也就顺理成章了。 罗素芬出院那天刚好罗建刚在上海的学习也结束了,他从上海赶回来省城,跟她们一起坐罗志强派来接他们的小车一起回了县城。 临走的时候祁浩交给许秋阳好大一个纸包,里面是罗素芬这段时间要吃的各种药,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各种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休养期间要注意些什么,饮食上有没有什么禁忌,全都写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三大张。 许秋阳笑着说:“这祁医生可真是细心。” 刘玉梅也满意地点头:“这小祁啊,确实不错。” 回到家罗素芬顾不上休息,兴致勃勃地就要清点罗建刚带回来的战利品。 罗建刚在上海的时候虽然万般无奈,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把清单上的东西一样不少都买了回来。 刘玉梅满心不高兴地推着她到沙发上坐下:“胡闹什么,这才出院呢,你给我好好歇着,医生说了,不能太过劳累。” “可我不累啊,在医院天天都睡觉,才是睡得我累死了呢!”眼看刘玉梅又要继续唠叨,她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动,小刚子,快来,帮姐姐把东西都摆出来,我来清点一下。” 罗建刚认命地走过去,帮她把旅行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茶几上,拿出一样就在纸上画一个勾:“怎么样,一样不少吧,要给你买齐这些东西可真不容易啊,差点没把我腿都给跑断了。”说着,拿出一个纸包看了看,又塞进了旅行袋里,“这个不是你的。” “等等!”罗素芬突然出声,她的眼睛可尖着呢,刚才随便瞅了一眼可就看出了不一样来,“刚才那纸包上,我怎么好像看着有瑞蚨祥的标记啊?” “姐,那不是给你买的。” “我知道,你拿出来给我看看。”瑞蚨祥可是专卖高档丝绸的地方,一般人可买不起,罗建刚他一个大男人,如果不是别人让他带的话,怎么可能会去买这些东西? 罗建刚不太情愿地拿了出来:“你当心点儿,别给我弄坏了。” 罗素芬把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苏绣的被面和两个绣着大红双喜的真丝枕巾:“哟,这是谁让你带的呀,这料子还真不错,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还清凉丝滑,真舒服,就是这颜色也太夸张了些。” 正好许秋阳帮她把行李整理好了,从房间里出来,罗素芬朝她招手:“秋阳,你快过来看看,这丝绸被面多好。” 许秋阳过去摸了摸,好吧,其实她是个土包子,并不认识什么福瑞祥,不过这料子的质量确实是好,而且这颜色一看就喜气洋洋的,她看了一眼罗建刚:“你带回来的?” 罗建刚点头:“嗯,你拿着吧!” 许秋阳有点傻眼了,他出差能记得给自己带礼物是很好,但哪有人买这种大红双喜的被面枕套平时用的啊,他该不会是看着热闹喜庆就买了吧,唉,男人的眼光果然还是靠不住的。 这东西,她还真的没法拿出来用。 对了,邓淑美和朱朝盛不是结婚了嘛,送给他们当新婚礼物刚刚好。 想到这里,许秋阳小心翼翼地问罗建刚:“你这些买得贵不贵?” 罗建刚不在意地说:“当然不贵,就是买东西的时候看到正好便宜处理,顺手就买回来了,不值几个钱。”他心想平时许秋阳那么节省,要是知道他花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买的这些,肯定会藏起来舍不得用。 许秋阳一听,果然就高兴地笑起来:“那太好了,既然是顺手买来的,那我就送给淑美当是庆祝他们结婚的礼物了,你说好不好?主要是我觉得这个颜色啊,也太夸张了些,我自己用不太合适。”许秋阳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嘛,就得实在一些,喜欢不喜欢还是得直接说出来,不然他以后老是买这些东西回来,浪费的也是自己家的钱不是? 没想到罗建刚脸色一黑:“你想要送给别人?”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如果你觉得不好的话,那就不送了吧,我自己留着也可以的,就是觉得刚好他们要结婚嘛,就当是我们送的礼物挺合适的。”许秋阳有些紧张地解释着,想不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罗建刚一甩手站了起来:“随便你吧!”居然气冲冲地进房间去了,还重重地甩上了门,以昭示他的愤怒 ☆、第68章 分宿舍 许秋阳当场就愣住了, 这, 这一段时间不见, 这人脾气见长啊! 罗素芬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不行了,笑死我了, 唉哟, 我的头。”笑得太厉害了牵扯到伤口都疼了。 许秋阳连忙扶住她:“好啦, 你别笑了。” 罗素芬抖着那两块枕巾:“降价处理的便宜枕巾和被面,也就你才会相信了,你知道这是哪儿买的吗?”她指着印在纸袋子上的标记, “瑞蚨祥,出了名的老字号,别说降价处理了,就算再涨价, 也有的是人抢着买呢!” 许秋阳惊讶地问:“那, 这个很贵?” 罗素芬重重地点头:“不但很贵, 而且还很难买得到, 我想那傻小子啊, 说不定排了多久的队呢!” “啊, 难怪他那么生气呢!那我该怎么办啊?”许秋阳彻底傻眼了。 “没事, 哄哄就好了嘛,快去吧!”罗素芬推了推她,不行了,真是太好笑了,她扶着头, 又暗暗笑了起来。 许秋阳来到罗建刚房间门口推了推门,居然还从里面给拴上了,这小脾气发得! 轻轻敲了敲门:“哎,开开门呀!” 里面发出一声重重的书本砸在桌面上的声音,然后是用力的翻书声…… “你别生气啦,刚刚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说要把你特地买回来的东西送给别人的,我不送了,就留着自己用,回去等分了新宿舍就用上,好吗?”许秋阳放软了声音好声好气地劝说。 罗建刚冷冰冰地回答:“你不喜欢就别用了,不用勉强。” “我没有不喜欢,真的,我从来都没有用过那么好的丝绸料子呢!” 可是不管许秋阳好说歹说,罗建刚都不再说话了,也不来开门。 许秋阳心里也渐渐生了气,两人都已经那么久没见过面了,好不容易才见着,又一直都有一大堆人在,连好好亲热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他居然还耍起小脾气来了。 再说这事谁对谁错还不好说呢,反正许秋阳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反而是他,既然是专程用心买回来的,那就直说啊,说什么便宜的处理货,顺手买来的,分明就是不想让人郑重对待嘛! 只不过是自己胸怀宽广,不跟他计较而已,他倒好,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许秋阳也冷了脸:“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开不开门?” 罗建刚没说话,不过她听到了推开凳子的声音。 “真不开就算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睡觉吧,我先回去水电站了,我的东西在你房间里,明天早上记得帮我带过去。”本来说的是气话,可是说到最后居然有点心酸,别人家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什么时候不让你进去了,你就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 果然是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好啊! 许秋阳说完正要离开,突然身后一紧,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拽着后腰扯进了房间里。 罗建刚从身后用力地抱着她,闷声说道:“回什么回,你想气死我吗?” 第71节 许秋阳冷笑一声:“你都不让我进来了,我不回去还能怎么样?继续死皮赖脸地求你吗?” 罗建刚把她转过来,狠狠地在脸上啃了一口:“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的!” “我怎么会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呢!我又不是说一定非要送不可,这不好好地跟你商量嘛,你要是不同意,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啊,犯得着口是心非地说随便我怎么样,然后又发脾气的吗?” 罗建刚委屈道:“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发脾气?” “不就是因为我要把你特地给我带回来的瑞蚨祥的丝绸送给别人呗!” “不是因为这个。” “那不然还能有什么?” “你真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许秋阳一脸茫然。 罗建刚咬牙切齿地说:“就是我们去省城的前两天晚上,就在这张床上,你答应了什么,不会是想反悔了吧?” “啊!”许秋阳捂着嘴,“你是说那个啊!”没错那天晚上她是答应了跟他结婚,可是第二天早上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来为了罗素芬的事情一直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个啊。 后来想起来,也觉得他可能就是说说而已的,不是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能当真嘛,所以她也渐渐没放在了心上,谁知道他竟然…… 看着罗建刚背对着她的身影,许秋阳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摇了摇他的手臂:“你买的这套被面和枕套,该不会是为我们结婚准备的吧?” 罗建刚气呼呼地说:“不然你以为呢?” “可是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啊!” “既然说好了要结婚,那我当然要做准备啊,难得去一次上海,你知道我为了买这些东西,整整一夜没睡,半夜十二点就开始去排队了,你倒好,还想拿去送人,在你心里面就根本一点儿也没想过这事,对吧?” 许秋阳满心愧疚地主动投怀送抱,双手搂着他的腰,头顶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对不起嘛,是我不好,我没有想到,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嘛!” 罗建刚被她这么一蹭,一身都酥软了,哪里还端得起来,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狠狠地用力抱了她一下:“真是拿你没办法!” 许秋阳捏了捏他的脸,拉着脸颊两边的肌肉往上提了起来,把嘴角弯成一个向上的弧度:“来,笑一笑,不生气了。” “我还有个要求!”罗建刚突然说。 “什么要求啊?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肯定没有二话。” “你一定能做到的。” “什么啊,快说。” “我们要结婚的事,待会就跟我爸妈说,然后明天就打报告,批了下来就去领证。” “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急不行啊,我怕夜长梦多,你又后悔了。” “好吧,怕了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求婚一点儿也不浪漫,没有鲜花没有戒指就算了,居然还是被他要挟着答应的,真是有点不甘心啊! 罗建刚却是高兴得很:“秋阳,你放心,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待你的,我保证,我罗建刚这辈子绝不辜负许秋阳,如违此约,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秋阳静静地听完他发誓,然后戳着他的心口说:“那你可得记住了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你呢?”罗建刚觉得有点不公平,他都这么深情地宣誓了,可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起码也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呀! “只要你不负我,我自然也是不会负你的。”许秋阳轻声说,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那种能够忍辱负重的女人,如果他真的能做到一辈子对她好,那她当然也会给予他相同的回报,但如果是他先变了心,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比他更先离开。 吃完饭的时候,罗建刚显得非常高兴,飞快地扒完两大碗饭,然后筷子“啪”地一放,清了清喉咙:“我有件事要说一下。” “说呗!”罗素芬头也不抬,好久没有这么舒服自在地在家里吃过饭了,还是家里舒服啊! “我和秋阳决定要结婚了。” “哦!”只有罗素芬应了一声,还是没有抬头,顺便还喝了一口汤。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罗建刚不满地说。 “这不明摆着的嘛,你连床上用品都买好了,谁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话没说完,却听见刘玉梅突然哭出了声,把罗建刚吓得脸色都变了:“妈,你不同意也不用这样吧!” 刘玉梅双手捂脸,拼命地摇着头,却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许秋阳也紧张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罗志强不紧不慢地开口:“没事,你妈她这就是太激动了。” 刘玉梅这是也终于说得出话了:“对对,我就是太高兴了,秋阳啊,你放心,嫁到我们家里,我们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要是建刚这混小子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只管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好好教训他。” 罗素芬开玩笑说:“妈,你对儿媳妇那么好,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要妒忌了。” “去去去,你都要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对儿媳妇好点怎么了?” “你,你们太过分,气死我了!”罗素芬捧着心口说。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手续?结婚仪式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想法?”罗志强问。 “明天回到单位就打报告,批了就去领证,至于仪式,现在不是讲究新事新办嘛,我们也不准备大搞,等单位的宿舍分配下来,再简单办个仪式,请大家吃点喜糖就可以了。” 罗志强点点头:“这样也好,不必搞得太铺张,但完全不办也不好,我们这边,就请相熟的同时邻居,在单位食堂简单地吃一顿,算是庆祝吧!” 刘玉梅说:“对,怎么说也是一辈子的大事,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而且你们建立一个小家庭,要添置的东西还有很多,这都得要慢慢买,我看也别太着急了,起码要三个月以后吧!” “三个月就三个月,我们没什么意见,这边请客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水电站那边我们自己准备。”罗建刚说。 这事一定下来,刘玉梅就开始兴奋地合计起婚事的细节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气,这个家里由于之前罗素芬的生病而导致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终于又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刘玉梅唠叨了半天,心里还是没有一个章程,好像该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就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突然站了起来:“不行,我明天得去我大哥家一趟,他们家去年才娶了媳妇,知道该怎么办。” 这年头,真正按照传统习俗办婚礼的反而是农村人,像罗志强和刘玉梅这种十几岁就参加革命的老党员,当年结婚奉行的是艰苦朴素的美德,征得组织上的同意之后,两人把铺盖搬到一起就算是结婚了,所以,对于办婚礼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刘玉梅还真的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刘玉梅越觉得当年没有办一场婚礼实在是有些遗憾,毕竟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她当然不想自己的儿女也留下这样的遗憾,所以,给孩子们好好操办一场婚礼的心还是很强烈的。 第二天一大早,罗建刚就踩自行车带着许秋阳,出现在白龙湾水电站的大门口。 没错,现在的白龙湾,可不是刚开始时那一大片野草蔓生的荒地了,一条宽敞平坦的土路,连接着水电站高大气派的大门,大门的上端立着水泥铸的“白龙湾水电站”几个大字,字体上面还上了红漆,鲜艳夺目,远远就能看见。 两边插着迎风招展的红旗,从大门向两边延伸出去两道高大的围墙,围墙里面就是他们付出了辛勤的汗水修建起来的水电站了。 回到临时宿舍区,杨雪珍猛地扑过来抱住了许秋阳:“秋阳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随后又捏了捏她的脸,“这些日子肯定过得很辛苦,你看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许秋阳倒没觉得自己有多辛苦,不过杨雪珍这段时间看起来过得还不错,脸色红润,气色好得很。 邓淑美也笑眯眯地过来说:“秋阳你们今天回来得正好,今天分宿舍呢!” “真的?”许秋阳惊讶道,“宿舍都弄好了?” “门窗都安装好了,不过家具什么的都没打完,站长说宿舍先分下去,谁想搬进去住就可以搬进去,反正家具打好之后每间宿舍一份,少不了的。”杨雪珍快言快语地说。 “太好了,那这个宿舍是怎么分法啊?”许秋阳问。 “抓阄,抓阄的箱子都准备好了,今天早上不用上工,全都集中到饭堂抓阄呢,咱们快去吧,就要开始了。”杨雪珍一边说,一边拉着另外两人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饭堂里已经黑压压地聚满了人,大家都在兴奋地议论着抓阄的事。 其实分宿舍这种事,要做到完全公平也是不可能的,现在水电站的职工,上到行政管理人员,下到后勤队伍,总共有一百多个人呢,每人都能分到一个单间那是不可能的,那得要多少屋子,但不管怎么样,总是会比原来的大通铺好得多,所以大伙儿也都还是很兴奋的。 很快,廖志涛就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代替站长宣布了宿舍分配规则。 现在已经修建好的宿舍有三种规格,一种是面积最小的单人间,虽然面积不大,但毕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所以条件是最好的,只分给办公室行政管理人员和车间班长以上职位的职工。 第二种的面积稍大一些,里面可以摆得下两张单人床,分给在车间上班的工人,两人一间。 最后一种稍微更大一点,放四张床,给干后勤杂活的人住。 抓阄箱准备了三个,里面放的分别是三种规格的宿舍号码,双人或者四人的宿舍,关系比较好的人可以先各自商量好谁跟谁住在一起,然后派出其中的一个代表去抓阄。 宣布完规则,抓阄活动就开始了,各人按照自己的身份去不同的箱子前面排队,许秋阳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单人宿舍的队伍前,然后发现,也有资格选单人宿舍的杨雪珍排到了双人宿舍的队伍上,而本来应该分四人间的邓淑美也跟她在一起。 “哎,你们俩怎么都排这儿呀?”许秋阳也不急着排队了,反正也不是排在前面就一定能抽到好宿舍的,好奇地走到她们俩面前问。 杨雪珍破天荒地脸红起来,居然扭扭捏捏地不说话。 还是邓淑美回答了她的问题:“站长说,有家属的可以选双人宿舍,以后等家属房盖好了,还能优先分配呢!” 许秋阳扫了一眼中间这条队伍,难怪她说好多原本不应该排这条队的人也排在这儿呢,看来站长的这一举措倒是促成了不少对新人啊! 许秋阳笑着说:“没想到咱们小眼镜这回倒是勇气可嘉啊,终于向你求婚啦?” 杨雪珍闻言朝前边忙着帮人抓阄的廖志涛用力瞪了一眼,恨恨地说:“那死鬼才没有这个胆子呢!” 许秋阳哈哈大笑起来,厚着脸皮挤到两人中间,不要脸地插了一个队。 “喂,你干嘛?”变成在她后面的杨雪珍不满地说。 邓淑美难得聪明了一次,一脸惊喜地说:“难道,你们也……” “嗯,正准备呢!”许秋阳一脸坦然地说,顺便朝第一条队伍里正往这边看过来的罗建刚招了招手,“过来,别在那边排了。” “太好了!”杨雪珍搂着许秋阳的胳膊,“那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办婚礼了!” “好啊!”许秋阳点点头,觉得她这个主意还是很不错的。 抽签结果出来,许秋阳和杨雪珍很幸运地抽到了连号的两间宿舍,邓淑美抽到了另外一排,杨雪珍二话不说就拿起她的号码找人去换了她们旁边的一间,因为邓淑美原来抽到的那间宿舍朝向和位置也都还好,所以换的人也很乐意,小姐妹三人又可以住在一块儿了,皆大欢喜。 抓完阄的人拿着自己抽到的号码,排队到廖志涛那儿登记,领一把黑色的挂锁和几把配锁的钥匙,然后就可以去看宿舍了。 宿舍区一共有六排房子,按照排数来编的好,许秋阳她们抽到的是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分别是304到306号的三间,许秋阳刚好在中间305号。 宿舍区旁边的空地上还堆满了木料和尚未完工的各种家具,绕过满地的碎木料,就到了还散发着浓浓的油漆味道的宿舍区了。 白墙黑瓦的小平房,干净整齐,门前的屋檐下铺着一道水泥走廊,前边砌了一道浅浅的排水沟,门窗都是新安装好的,上着暗红色的油漆,每间门上都用白漆写着编号。 每排宿舍的两端,都有一间水房和公共厕所,至于公共浴室,则跟锅炉房一起在另一个地方。 许秋阳跟罗建刚一起,找到门牌号为305的那间房子,站在屋子跟前,心里又高兴又有点儿忐忑,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这里就是他们的小窝了。 推门进去,屋子并不算大,但是前后都有窗户,通风干爽,木梁房顶,四面墙上刷着白灰,地上铺着暗红色的防潮砖,显得干干净净的。 虽然是自己亲手参加建设的房子,可看到它这样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高兴得不得了。 许秋阳欢快地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开始琢磨起屋子的摆设来,这里放床,那边摆一张桌子,至于衣柜…… “咱们把衣柜放这里好不好?刚好可以把床挡住。”这是单间,门一打开,里面的摆设立刻一览无遗,许秋阳没有让人随意看见自己床铺的习惯,便建议把衣柜横着摆放在屋子的中间,刚好可以隔开外边的视线。 罗建刚看看也觉得还行,隔开以后两边的空间都不算窄,再加上两头都有窗户,也不会阻隔光线。 里边用来摆放床和桌子,至于外边隔出来的空间,则可以用来放一些日常杂物,还有上次他带进来给许秋阳煲中药的那个小炉子,再置办一些锅碗瓢盆什么的,以后不想去饭堂吃饭的时候,小窝里也可以自己开伙。 两人合计了一下,之前站里说好了要发的家具有床、书桌和衣柜这三样,作为单身宿舍,有这三样东西凑合也就够了,可是小家庭过日子,可还是差了些。 第72节 书桌平时可以看书写字,收拾干净了也可以当饭桌用,但最好还能配上两把椅子,总不能两个人都坐在床上的,除此以外,许秋阳还想要一个橱柜,可以储存一些食物和放置锅碗瓢盆什么的,另外在外间再放一张长型的条桌,可以放个案板什么的,简单料理一下食物。 对于媳妇儿的这些要求,罗建刚拍了拍胸脯:“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了。” ☆、第69章 登记 许秋阳所理解的包在他身上, 只不过是他去买来或者请人做而已, 没想到罗建刚的意思, 却是要自己亲手去打这些家具的。 罗建刚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想到什么就恨不得马上去做, 趁着今天上午不用上班, 回到宿舍就拿出纸笔写写画画起来, 一个中午的时间,他就把想要打造的家具草图给画出来了,除了许秋阳想要的橱柜和条桌, 还画了一个书架和三角柜。 书架放在床头,许秋阳喜欢看书,他准备把家里的藏书都搬过来给她看,三角柜可以用来放些杂物和摆设, 一个家庭建立起来, 东西总是越来越多的, 重要有个收纳储存的地方才好。 许秋阳惊讶地看着他的草图:“你还会做木工啊?” “那当然!”罗建刚得意地说, “我房间那个书架, 你看见没有?就是我自己钉的。” “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许秋阳钦佩地说。 “那还用说, 怀疑什么也不能怀疑自己的眼光啊, 是吧?”罗建刚有些飘飘然起来,仿佛自己当真是一个木工高手了。 其实他房里那个书架,是他钉的没错,可也就是钉了那么几个钉子而已。 他们家搬进现在住的那个房子的时候,他才**岁, 正是贪玩的年纪,当时家里请了木工师傅回来打家具,那段时间刚好是放暑假,他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看,一来二去的,就跟木工师傅带来的小学徒混得可熟了。 那时候请木工师傅来家里干活,是要住在家里,好吃好喝招待着的,这个来他家干活的木工师傅,还带来了一个比罗建刚大不了几岁的小学徒,平时就帮着师傅打打下手,在旁边递个锤子钉子什么的。 木工师傅教导小学徒的时候,罗建刚也凑过去听,什么毛料、净料啊,开榫、打眼啊,还有画墨、推槽什么的,听得兴致勃勃,比小学徒还用心。 木工师傅也由得他去,并不担心他偷师,这些手艺活儿一般都是穷苦人家才会送孩子去学的,人家吃公家饭的,哪会当真去学这个,也就是好玩学着玩玩而已。 所以木工师傅不但没有不让他学,还手把手地教了他做一个书柜,不过怕他伤着,其他都没让他干,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就让他钉了几颗钉子而已,不过说到底那书架也是在罗建刚的手底下成型的,为此他还津津乐道了好多年。 没想到多年以前所学那些皮毛的木工知识,到现在终于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趁现在站里请的木工师傅还在,各种工具都可以借来使用,罗建刚决定要趁热打铁,马上就开始打造自己家里的家具。 为了方便行事,他还特地找了个同盟,身高体壮的朱朝盛,这人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而且人又机灵,学东西上手快,听他说以前在农村家里的时候,也自己做过一些简单的家具,四脚板凳什么的,现成的好帮手。 杨雪珍听说他们要做的事情之后,当然也不甘示弱,赶紧把廖志涛也塞了过去:“你们可不能只顾自己啊,你们家有的我们家也要。” 许秋阳忙说:“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其实很罗建刚和朱朝盛实在是不太看得上廖志涛那小身板儿,就他那样,叫他抬块木板都怕他砸了自己的脚。真是要他帮忙还不如他们俩帮他也做了呢! 不过媳妇儿的吩咐不敢不听,只好勉为其难地把这小眼镜给带上了。 首先要去找木料,虽然空地上堆了满地的木料,可那是公家的,捡一两片回去垫垫桌角可以,可要是用来打家具,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罗建刚就把主意打到了附近的山上,山上有的是高大的树木,长得比人的大腿还粗,随便砍两棵下来就足够他们用的了。 说干就干,下午收工之后,罗建刚和朱朝盛借了水电站工具房里的斧头,扛着就上山去了,廖志涛在后边跟得气喘吁吁的:“哎,你们等等我啊!” 罗建刚有点儿不耐烦:“你快点儿,不然得天黑了。” 这附近山上长了不少松树,松树材质轻软,耐水耐腐蚀,是打家具的好木料,乡下人打家具一般都喜欢用松木,太大的怕不好弄下去,罗建刚和朱朝盛选定了一棵跟他们大腿差不多粗的松树,抡起斧子就砍了起来。 在山上砍树要从上方砍,这样砍到一大半的时候,就能顺着山势往下倒去,既不容易伤到人,也能省点力气。 还别说这树看起来不大,可真要砍下来还真要费上一身的力气。 罗建刚和朱朝盛一人一斧子,把这棵松树砍断了一大半,还剩下一点树皮跟下半截连着,整棵树已经摇摇欲坠,罗建刚让他们两人让开一些,然后一脚踹在树干上,大喝一声:“顺山倒!” “哗啦”一声,一棵大松树连枝带叶地倒了下去。 罗建刚喘着气把倒下来的松树最后连着树根的那部分砍断,然后听朱朝盛说:“咱们三家人,这么大的树恐怕要砍伤三四棵才能够吧!” 罗建刚心中顿生紧迫感,提着斧头走向另外一个松树:“那赶紧干活吧,眼镜你来把这些多余的枝丫清掉一些,待会拖下山容易些。”砍树这种重活是不能指望他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廖志涛说:“我算过了,就咱们打算要做的那些东西,用不着三棵树,就这么大的大概两棵就够了。” “算过了?你什么时候算的?”罗建刚奇怪地问。 “就刚才,我心算的。”廖志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对啊,差点儿忘了你是我们电站的账房先生了,算数最是有一套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啊!行,就相信你这一回,咱省点力气,砍两棵树就够了啊!”罗建刚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等三个人千辛万苦地把两棵松树拖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吃完三个女人帮他们留的饭,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了个死沉死沉的。 接下来就开始了起早贪黑打家具的日子,因为白天要干活,只能早上早点起来干,晚上收工以后趁天还没黑,也能干上一阵子。 别人看见他们拉了两棵树下来,都好奇地围过来看个究竟,知道他们打算自己打家具之后,有人也动了这个心思,不是所有人家里都能请得起木匠的,所以不少人以前在家里也做过一些简单的木工活,这些人便也学他们的样子,去弄些木料回来做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早一晚,木工场地上倒也热闹了起来,居然让他们带起了水电站职工自己打家具的风潮。 罗建刚虽然号称学过,但其实是半桶水,如果由着他自己折腾,这东西最后肯定是做得出来的,但效果怎么样就很难说了,让人出乎意料的反倒是廖志涛。 刚开始的两天,罗建刚和朱朝盛还在开木料,把拉回来的松树剥了皮之后锯成一块一块厚度相当的木板,然后放在一旁晾干。 廖志涛就一个人默默地蹲在那儿,在木板上写写画画的,等罗建刚他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所有的木板上都画好线了,然后告诉他们,只要按照他画线的地方裁出来,再拼装一下,橱柜和三角柜就能出来了。 刚开始另外两个人还有点将信将疑,真的把木料按照他的画法锯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小子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榫是榫、卯是卯的,一拼起来就严丝合缝,居然连钉子都不用的,做出来的三角柜高大结实,放在地上稳稳当当的,一个大人用力推一下都纹丝不动。 原来咱们廖志涛同志,才是隐藏的木工高手啊! 而且他这个人干活还特别细心,做好的家具先用粗砂纸磨了再用细砂纸磨,磨完以后还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再用腻子糊上一遍,然后再打磨一次,不上漆都油光水亮的。 后来罗建刚不知道上哪儿弄来了一桶暗红色的油漆,把这些打好的家具都给上了漆,亮堂堂地摆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放着散一散味道,大伙儿来来往往看见了,都忍不住在攒上一句:“这手工可真不错。” 罗建刚开玩笑说他们都可以组个队出去揽木匠活了。 就在他们如火如荼地打着家具的时候,罗建刚和许秋阳申请结婚的报告也批了下来,两人找了个时间请了半天假,换了一身干净好看的衣服,骑着自行车就上县城去了。 清晨,阳光和煦,微风撩人,路旁稻田里的水稻快要成熟了,一阵风吹过,就掀起阵阵金黄的麦浪,空气中飘荡着谷物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罗建刚的衣服口袋里装着两个人的户口本和单位批准结婚的报告,精力充沛地蹬着自行车。 许秋阳坐在后座上,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放在膝盖上。布包里面有两包大前门香烟,一小包水果硬糖和一些花生瓜子,这都是她通过罗素芬的关系在百货商店里走后门买来的,是准备登记的时候派给结婚登记处的同志的。 还是这条熟悉的土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坐在这辆自行车上,来来往往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许秋阳还记得那天早上,她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惶恐而迫切地在这条路上奔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她的身旁,高大帅气的大男孩长腿撑地,救世主般地对她说了一句:“去白水村吗?上车吧!” 那时候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笑起来像阳光一般灿烂的大男孩,居然是将与她相伴一生的男人的啊! 路还是这条土路,如今他们要奔向的,是更幸福美好的新生活! 很快就到了登记结婚的地方,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们来得算是早的,但是前边已经有好几对新人在排队了。 不过他们两人的出现还是挺引人注目的,罗建刚今天穿了一件新的白衬衫,衬衫下摆塞在军绿色的长裤里,腰间系着棕色的牛皮腰带,看起来清爽帅气,像是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许秋阳也穿了一条粉绿色小碎花的确良做的连衣裙,收腰的款式,小腰掐得盈盈一握,乌黑油亮的头发结了两条辫子垂在两肩,耳侧别了一只罗建刚从上海买回来的蓝色水晶发卡,水灵灵地站在罗建刚身旁。 两人的脚上还都蹬着一双同款的白色回力球鞋,这两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站在一起真是配一脸。 排在他们前面的姑娘回过头来,羡慕地问:“你们打扮得这么好看,待会是要去照相吗?” “照相?”许秋阳有点疑惑,“不是说不用带照片吗?”来之前她特地问过人的,现在的结婚证上不用贴两人的大头照。 “不是啊,我说的是结婚照,你们不拍吗?我听说结婚当天拿着结婚证去拍照片还能便宜点呢!” “真的啊?”许秋阳兴奋起来,她原来还真的没有想到要去拍结婚照呢,“去哪里拍啊?” “国营照相馆啊!”那姑娘一脸娇羞地说,“待会我们要去拍的。” 许秋阳拉了拉罗建刚的袖子:“那待会我们也去拍好不好?” 罗建刚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很快就轮到他们办理结婚登记了,两人填了一堆表格,无非就是一些个人基本情况什么的,然后一人念了一段红宝书里的语录,罗建刚把他们带来的糖和烟派给了工作人员,很快就拿到了两个硬卡纸的小本本,跟他们看过的邓淑美的结婚证是一样的,里面的内容是用钢笔手写的,看着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许秋阳的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样就结婚了啊! 一直到走到大门外面,沐浴着上午灿烂的阳光,许秋阳的心里还是没有一种真实的感觉:“这就结婚了啊,怎么好像感觉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呢?” “怎么没有,记住了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罗建刚说。 “你说什么,谁是谁的人?”许秋阳瞪着眼问他。 “我是你的人,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走,我们去拍照片吧!”今天难得打扮一场,不去拍照片也是浪费了。 要知道昨天杨雪珍知道他们今天要去登记,死活非要帮她烫了刘海呢! 许秋阳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用火钳也是以烫刘海的,原本她是没有刘海的,喜欢把头发全都束到头上去,干净清爽,再加上她的前额也长得好看,露出来显得人也精神些。 可杨雪珍非说她这样不好看,显得太老气了,还拿出一张不知在哪儿剪下来的电影明星的画片,指着上面薄薄弯弯的一层刘海说:“这样才叫做好看呀!” 许秋阳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折腾,于是,杨雪珍在她额前梳了薄薄的一层头发下来,一剪刀“咔擦”下去剪成了齐眉的刘海。 许秋阳拿起小圆镜照了照,虽然看起来接地气了些,不过也不算难看,她收起镜子:“这样也行吧!” 没想到紧接着杨雪珍居然去厨房端了个小炭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火钳,把许秋阳吓得往邓淑美身后一躲:“你想干什么?” “烫刘海啊!”杨雪珍理所当然地说。 “用火钳烫?”许秋阳颤抖着指指她手里的凶器。 “是啊,都是这样的,你放心吧,我手艺好得很,经常给我表姐烫呢。” “不行,我怕你烫伤我。”许秋阳严词拒绝。 “怎么可能!”杨雪珍满脸受伤的表情。 “那万一你把我的头发烧焦了呢?” “才不会,我都烫过好多次了。秋阳,我没想到你连这都信不过我,我辛辛苦苦弄这么多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你明天能够漂漂亮亮地去登记啊,难道你就想顶着这么一个丑不拉几的刘海出去吗?”杨雪珍越说越伤心。 许秋阳扯了扯额前的几缕头发:“这个,好像也不是很丑吧!” 可是看她一副不烫就是对不住她的表情,许秋阳狠一狠心,豁出去了:“行了,你来吧!”主要是她当时并不知道还可以拍结婚照的,如果知道要拍照片,肯定是死活也不会让她动自己的刘海的啊! 杨雪珍的技术果然很不错,不但一点都没烫着她,头发也没烫焦,而且全都在额前弯成了弧度一致的小圈圈,整齐极了,许秋阳看着,就像是戴了一个发卷在额前。 “怎么样?好看吧?”杨雪珍得意地问。 许秋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真的说不出来“好看”这两个字。 “真好看啊!”邓淑美真心实意地羡慕着,拨拉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 “你也想弄吗?”杨雪珍兴致勃勃地问。 “嗯。”邓淑美重重点头。 第73节 “来,我帮你弄。”杨雪珍刚才还没弄过瘾呢,两人高高兴兴地又烫了起来。 最后,杨雪珍给自己也烫了一个同款的刘海,三个人一起顶着额前的小卷卷,手挽手一起去饭堂吃饭,遇到隔壁宿舍的一个姑娘,那姑娘羡慕地说:“你们的刘海弄得可真好看,怎么弄的啊,教教我呗!” “行啊!”杨雪珍爽快地回答,“我吃完饭就去给你弄。” 遇见罗建刚的时候,许秋阳分明就觉得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可是问他笑什么的时候,他却坚决地否认自己有笑过了。 “那你觉得我的头发好不好看?”许秋阳问。 “好看。”罗建刚回答得相当坚决。 许秋阳当然是不信的。 可是到了晚上,几乎全站的女职工都挤到她们宿舍,排着队等着杨雪珍帮她们烫刘海的时候,许秋阳开始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一点怀疑。 最后,看着眼前一张张容貌迥异的脸上整齐划一的卷刘海,许秋阳再自己照照镜子,觉得自己这样其实还真算不上难看了。 然后在第二天早上,换上新做的裙子,把头发梳顺了编成两个长辫子,再把蓝色水晶发卡别在耳侧之后,许秋阳终于觉得,其实自己还是挺好看的了。 照相馆的门口有大大的玻璃橱窗,里面展示着样板照片,都是黑白的,有大有小,许秋阳看着画质还算清晰,照片里的人动作有些僵硬,但都是喜气洋洋的,还有着现代人普遍缺乏的一种精气神儿。 两人跨进照相馆,高高的木质柜台后面探出来一个精瘦的脑袋:“照相吗?” “拍结婚照!”罗建刚喜气洋洋地说,顺手还把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从口袋里拿出来扬了扬。 “恭喜恭喜!”照相馆的工作人员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套蓝色洗得有点发白的中山装,由于人太瘦了,衣服有点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两位同志,跟我来吧!”率先掀起一块红丝绒布帘,走进了内室。 罗建刚和许秋阳赶紧跟了进去。 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着脚底下乱七八糟的器材,走到了正在拉幕布的工作人员面前。 “想要什么背景?”工作人员问。 “都有什么可以选啊?”许秋阳好奇地问。 大概是客人实在不多的关系,工作人员态度很好,耐心地一张一张拉下来给他们看,许秋阳心里觉得这些背景看起来都挺假的,不过人家现在就流行这样,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用眼睛看了看罗建刚:“你选吧!” 罗建刚也没什么主意,最后随便选了一张蓝天白云的背景。 工作人员把幕布放好,让他们站在前面,顺手还塞给了许秋阳一束塑料花,许秋阳就这么傻乎乎地捧着那把塑料花,站在那儿任人摆弄。 “男同志靠近点儿。” “女同志头往右边一点,对,下巴再抬高一点。” 橙黄色的灯光打在身上,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细汗。 “来,笑一下!好,就这样,别动。” 全身都要僵硬了,脸上好像有一只蚊子在叮着,许秋阳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很想伸手去抓一下,可是又害怕好不容易摆出来的姿势功亏一篑,还得重头再来。 “咔嚓!”相机的快门终于按了下去,幸福在这一刻定格。 “好了!”工作人员挥挥手,“拍完了,你们先出去等我。” 许秋阳和罗建刚同时出了一口大气,拍个照片还真不容易啊!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工作人员也出来了,拿了一个本子出来,慢悠悠地在下面垫上一张蓝色的复写纸,开始给他们写单子。 “要不要放大?上色呢?相框要不要?” 罗建刚土豪地答应了所有附加的服务,爽快地交了钱,工作人员“刷”地把下面印出来的那张单子撕了下来,递给罗建刚:“十天后来取照片。” “十天?”许秋阳吓了一跳,“怎么要那么久?” “十天还久?以前要半个月呢,现在拍照的人多了才快了一些。”许秋阳想起来了,现在用的都是胶卷相机,必须要一卷胶卷都用完了才能取出来去暗房冲洗的,所以他们自己拍完了不算,还得等别的客人来把这卷胶卷用完了才能一块儿去冲洗。” “行,没问题,我们十天后再来取照片。”罗建刚把许秋阳拉了出来,“好了,别计较了,精工出细活,时间充裕些也能给我们洗得好看点。” “这照片好不好看,拍照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吧!对了,我刚才感觉我好像眨眼了呢,拍出来会不会是眯着眼睛的啊?”刚刚那个照相师傅按下快门的时候,同时闪光灯也亮了起来,许秋阳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就闭了闭眼睛。 唉,没有数码相机就是这点不好,这照片照得好不好,还得十天以后才知道。 “不会!”罗建刚信心满满地说,“人家专业着呢,我以前每次都以为是闭了眼,结果照出来都是好好的。” “你以前还经常来照相啊?”许秋阳好奇地问。 “哪有,就来过几次,全家人一起来的,拍的全家福。” “那有没有什么满月照、百日照什么的,拿来给我看看啊?”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个光屁股的小屁孩呢! …… ☆、第70章 登了记, 领完证, 日子还是像原来那样过着, 两人各自住在各自的宿舍里,白天上班, 空闲的时间罗建刚和另外两个男人忙着打家具, 许秋阳则和两个小姐妹一起准备新房的其他用品, 好不容易结个婚,就算再困难,一套新被褥总是要准备的。 这时候一般人都会用那种红底印着小碎花的土棉布来做被子, 这种布比那些化纤面料便宜,而且用的布票也比较少,现在她们都是吃公家饭的人了,攒一攒还是买得起的。 许秋阳也喜欢这种土布, 虽然刚开始用的时候有点硬, 但多下几次水洗过之后就会柔软起来, 比那些听起来高档, 但是一点儿也不透气的涤纶面料好多了。所以她也去买了些这种布料回来, 跟她们一起缝被子, 里层用土布, 外面就用罗建刚买回来的丝绸被面缝上去,虽然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的,但入乡随俗嘛,大家都觉得这样好看,她也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了。 水电站的装机工作终于彻底完成, 厂房的建设也完全搞好了,分批送出去接受培训的职工也已经到位,马上就要开始第一次试运行了,运行成功的话,大家就能正式用上电了呢! 试运行的这一天大伙儿都很兴奋,全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活儿,挤到机房门口,等待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也不知道彭站长是怎么想的,把试运行的时间定在了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正在慢慢地一点一点暗下去。 作为一名中层干部,许秋阳有幸和彭站长,还有廖志涛他们一起,站在机组的旁边,看着负责开机的罗建刚,满面春风地拨动了机组的开关。 闸门打开,奔腾的水流势如千钧地通过巨大的水管冲进机组,机器“轰隆隆”地转动起来,随着指示灯一盏盏地亮起,众人欢呼鼓掌,太好了,一切顺利。 接着,围在机房外面的群众们也看到,悬挂在机房外面的电灯,接二连三地陆续亮了起来,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夺目的光华。 欢呼声中,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跑回了自己新分配的宿舍里,“啪嗒”一声,拉亮了预先安装好的电灯:“亮了亮了,真的亮了!” 然后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回去,纷纷拉亮了自己宿舍里的点灯,于是这一大片宿舍区,霎时就灯火通明起来,电啊,这就是电啊,正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电流,把白龙湾水电站变成了一个璀璨的不夜城。 站里的职工大部分来自农村,以前别说电灯了,就连煤油灯也舍不得用,如今站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感动得都快要哭了,从今往后,他们也能过上像城里人一样,亮堂堂的生活了啊! 试运行非常顺利,水电站也要正式揭幕开张了。 这一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整个水电站上上下下,每个人都非常重视,听说这天不光是水电系统的大领导们要来,就连县上的大领导也都要来呢! 提前两天,就开始全体动员大搞卫生,整个白龙湾水电站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厂房里一粒灰尘也看不见,道路上一片叶子掉下来,就会被人马上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这一天,怎么说呢,仪式感还是挺重的,彭站长特地让许秋阳选了十个长相比较端正的姑娘,统一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塑料花,分成两队排列在水电站大门口,等领导们一行人进门的时候,就双手高举着花束晃动,嘴里齐声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排练的时候,许秋阳自己都忍不住好几次笑场,不过到了正式的场合,效果好像还不错,挺激动人心的。 揭幕仪式在机房门口举行,机房的大门右侧,也有用水泥铸成的一列大字:“白龙湾水电站”,刷了亮闪闪的红漆,现在正用一块红布遮着。 机房前面的空地上,摆了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长桌上也盖了一块红布,上面放着一个大喇叭。 职工们则是面对着长桌整整齐齐地站着,虽然阳光挺猛烈的,但也没有一个人有任何抱怨,大伙儿都高兴着呢,听说县长也回来,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县长那么大的官呢。 整个揭幕仪式就是各个领导轮番在台上讲话,然后由罗县长亲自拉下红布,最后点燃鞭炮,在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气氛中,完成了这个揭幕仪式,从此,白龙湾水电站就开始正式投产啦! 中午水电站当然要招呼领导们吃饭,为此食堂的大师傅老周费尽了全身解数,整治了一大桌好菜。 刚好站里养了好长时间的大肥猪和鸡鸭都派上了用场,宰了一头大肥猪全站职工都沾上了光,美美地吃了一顿。 水电站正式投产以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各个岗位的职工也各就各位,按部就班地上起班来,一转眼十天的时间就过去了,他们的照片该可以拿了。 趁周末回县城,罗建刚和许秋阳去照相馆拿照片。 才到了照相馆门口,许秋阳就发现,他们的照片被放大了贴在照相馆门口的玻璃橱窗里面,她停了下来:“咦?咱们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的照相馆还习惯把客人的照片洗出来放在橱窗里,然后等客人来了再取出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侵犯客人的**啊,她决定待会要提一下意见。 罗建刚抬头一看,乐了:“真的啊,拍得还挺好看的。”喜滋滋地看了一会,下了个结论,“比别人的都好看。” 许秋阳看着这照片却觉得有点不太自然,看来看去又找不出不对劲在哪里,最后终于作罢,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那工作人员很快就把他们俩认了出来:“你们来啦,照片已经洗好了。”说着低下头,在柜台下面翻找了一阵,最后搬出来两个大大的镜框、一本相册和大大小小好几张照片,拍了拍双手说:“都在这儿了。” 许秋阳这才知道罗建刚当初都干了些什么,他居然让人把照片给放大了两份,镶在了镜框里,另外还多洗了好几份,还跟照相馆买了一本相册,用来存放照片。 许秋阳看着照片,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照片里的人唇红齿白,分明就是他们两个人没错啊! 对了,就是唇红齿白才不对劲啊,这不是黑白照片吗?嘴唇怎么会是红的? 这时照相馆的工作人员邀功似地说:“这可是我们照相馆最好的上色师傅帮你们上色的,怎么样,效果很不错吧?” 罗建刚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很好看。” 上色!好吧,许秋阳决定接受现实:“我怎么看到我们的照片挂在外面的橱窗里?” 那人笑眯眯地说:“两位模样长得好,照片拍出来特别好看,所以我们决定把它放在橱窗里展示,你们看,效果是不是很好?” “对对,真的很好看。”罗建刚忙不迭地点头。 “好看你的头啊!”许秋阳瞪了他一眼,“没经过我们的同意,随意就把我们的照片放到橱窗里展示,这样真的好吗?” 那人吃了一惊:“以,以前都是这样的。”能够被展示出去的人还都觉得特别荣幸呢,就像罗建刚现在一样。 “以前是这样那是以前的事,反正我是不同意的,请你立刻把我的照片取下来。”许秋阳严肃地说。 “秋阳,这……”罗建刚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许秋阳说:“我不喜欢我的照片摆在外面任人参观,我想我们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对!”罗建刚马上坚定了立场,转过头对那人说,“我媳妇不喜欢,你们还是取下来吧!” 那人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取了钥匙去打开橱窗,把里面两人的照片取了下来。 许秋阳见那人没有把照片还给他们的意思,开口问道:“那这照片?” 那人说:“这是我们自己加洗的。” 许秋阳看了一眼罗建刚,罗建刚立马掏口袋:“多少钱,我买下来。” 拍照片这事虽然出了点不那么愉快的小插曲,但总的来说还算是满意的,当然这满意特指罗建刚,他一边走还一边拿着照片欣赏个不停,频频点头:“这师傅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其实许秋阳是很有想把这些照片藏起来然后再也不让别人看见的冲动的,因此忍不住埋怨起来:“你怎么洗了这么多张啊,还用相框镶起来,真是的。” 罗建刚理所当然地说:“我爸妈家里挂一张,咱们自己家里挂一张,还有这些小的,一张放在咱们家的桌子上面,另外咱们各自的办公桌上的玻璃底下也个压一张,还有两张分别放在我爸妈家和咱们家的相册里,这不是刚刚好嘛!”他都计算好的,一点也没有胡乱浪费钱,“不过这一张意外多出来的,干脆就挂在床头吧!” 许秋阳:“……”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你连照片都还没见过就洗了那么多,万一拍得不好看呢?” “怎么会不好看,你看多好看啊,我媳妇长得这么美,怎么拍都好看。”这人说甜言蜜语的功夫倒是越来越长进了。 第74节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罗建刚家,罗志强有事出去了,刘玉梅在厨房里忙乎,只有罗素芬歪在沙发上,捧着本书在看,她的头发已经长出了短短的一截,看起来毛茸茸的,让人很有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的冲动。 “素芬姐,看什么书呢?”许秋阳进门打招呼。 罗素芬翻起书的封面给她看,原来是高中的课本:“我去省城大学进修的事已经基本上定下来了,虽然不用考试,不过以前学过的知识很多都丢下了,趁现在有时间就看看书,能捡起来一点是一点。” “真的啊?太好了。”许秋阳由衷地为罗素芬感到高兴,虽然在目前看起来,不管上不上大学都能生活得很好,但不可否认,上过大学的人生,真的会不一样。 至于许秋阳自己,她是不会去考虑这个了,这个时候上大学不用考试,靠的是推荐,可是再怎么也要至少有个初中毕业的文凭才能推荐的,她这个“文盲”,还是算了吧,能得到一份喜欢的工作她已经很满意了。 她也问过罗建刚当初高中毕业的时候为什么不去上大学,结果这人一脸茫然,看来完全就没想过要去上大学这个事。 许秋阳发现,在这里,上不上大学,对不同的人来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比如说出身农村的穷苦人家子弟,如果想要跳出农门,不再回到农村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能上大学是唯一的捷径,所以在学校里,这些心里怀有大志向的农村孩子是最刻苦的,就算吃不饱穿不暖,也要废寝忘食地努力学习,其他的各种工作也抢着去干,拼命地表现自己,只求在最后推荐的环节上能给自己多加点分。 再比如说在上山下乡活动中被安排在乡下插队的知青,为了返城,也是打破头地去争抢那难得的推荐名额。 相较之下,像罗素芬、罗建刚这种家庭出身比较好的人,上不上大学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高中毕业已经算得上是比较高的文化水平了,很容易就能分到满意的工作。 所以他们反倒是活得最轻松的。 许秋阳在跟罗素芬说话,罗建刚一进门就忙着去找铁锤和钉子,然后在墙上选了个地方,“砰砰砰”地敲了起来。 把刘玉梅也从厨房里吵了出来:“刚子,你干嘛呢?” “挂照片!”罗建刚钉好钉子,把相框拿出来,挂到了墙上,退后两步抱着手欣赏,“怎么样?好看吧?” 刘玉梅欢欢喜喜地走过来,看了又看,笑得见牙不见眼:“好看,真好看。” 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许秋阳:“结婚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秋阳也认真地回到:“床上用品都已经做好了,新衣服也做得差不多了,就等单位的家具发下来了,还有上次买的水果糖剩下的不多了,可能不太够。” 罗素芬说:“没事,我跟我在百货公司上班的好姐妹打过招呼了,一进货马上告诉我。” 吃过中午饭,刘玉梅又拉着许秋阳去看她给准备的东西,原来结婚还真没她原来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东西都要准备新的,印着大红喜字的洗脸盆、锡皮铁桶、新的口盅、牙刷、毛巾,还有一面镶在镜框里面的大镜子,镜子的上端也印着一个大红双喜,一堆东西看起来都是喜气洋洋的。 许秋阳心里默默感动,这些东西,按道理都应该是女方家里给准备的,可是刘玉梅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二话不说全都帮她准备好了,这么多新东西,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就算是他们家,要全部买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反正据她所知,杨雪珍家里也帮她准备了不少东西,但肯定是没有那么齐全的,更不用提邓淑美家里,她家根本就没给她准备什么,她是打算到时候把现在正在用着的东西全都搬到新家里用的。 她一定是上辈子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所以这辈子才遇到了这样的好人家。 又过了几天,站里给大家打造的家具也发下来了,每人可以领三块床板,两张条凳(用来架床板的),一张书桌外加一个双开门的衣柜。 罗建刚找人把属于他们俩人的那份家具喜滋滋地抬了回来,许秋阳就在家里撸起袖子指挥他们怎么摆放。 她估算了一下,床板一块有三十厘米宽,两个人睡,一米五的床就够了,太大了占地方,于是只铺了五块床板,剩下的一块就竖在了床边上,正好挡挡墙上落下来的灰尘。 他们这种墙壁是刷了白灰的,看起来干净,可是和后世的墙漆比起来还是差了些,一蹭就是一手的白灰。 书桌就摆在了靠里面的窗户底下,两个衣柜并排起来摆在床尾,刚好可以阻隔住门口看进来的视线。 罗建刚自己打的家具也按照原来预设的方位摆好了,小家一下子就像模像样起来。 其实按照常理,一般人都是会把衣柜靠墙放的,所以当别人路过305室,看见他们居然用衣柜当隔断,把房间一分为二之后,都觉得这法子相当不错,于是赶紧回到自己宿舍,也倒腾起来。 刚开始是像他们这样准备在这里成家的人这么做,后来那些单身的也学起样来,毕竟夏天的时候天气热,门窗紧闭的话谁都受不了,但是把柜子这样摆放之后,既可以开着门窗睡觉,又不用担心自己不雅的睡相随便给人看去了。 罗建刚和许秋阳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居然又带动了水电站的一波潮流。 后来有一次彭站长来巡视宿舍,看见所有的屋子从门外看进去,都是挡门的大衣柜,就没有哪一间是通透敞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他不禁就纳闷了,问身旁的廖志涛:“你们干嘛都爱把衣柜放这儿啊?” 廖志涛解释:“这不是能把床挡住嘛!” 彭站长说:“要真的不想让人看见里面,那在门上挂上一扇门帘不是更方便嘛!” 再说罗建刚和许秋阳,两人把家具摆好之后,看着这个以后就属于自己的小窝,满心的欢喜,打了一盆水就开始搞起卫生来,从上到下统统擦了一遍,累是累了点儿,可是心里高兴啊,许秋阳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像今天那么高兴过。 罗建刚不顾许秋阳的反对,找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把两人的结婚照片给挂上去了,这照片一挂上去啊,整个家的感觉就出来了,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一间房子,而是有血有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个家。 两人肩并肩站在照片前面,默默欣赏了一会儿,许秋阳突然觉得,那由于上色而显得不太自然的脸色也变得没那么刺眼起来,心中充满了脉脉的温情。 可惜这份温情并没与持续太久,门外传来了杨雪珍咋咋呼呼的声音:“秋阳,你们房子收拾好没有?”然后,她还来不及回答什么,人就已经冲了进来。 看到挂在墙上的照片的杨雪珍深深地妒忌了,前两天看到许秋阳拿回来的照片的时候,她虽然也很羡慕,可也并没有这么强烈的她也想要的感觉,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她那个没有这样一幅照片的家,根本就不像一个家了。 于是杨雪珍马上冲回去拉了廖志涛,非要上县城拍照片去,廖志涛好说歹说,才终于说服了她,今天累了一天,拍出来的照片肯定不好看,明天养足了精神再去。 罗建刚趁杨雪珍出去,赶紧走到门口,从里面把房门给栓了起来。 “你干嘛关门啊,大热天的,闷不闷啊!” “闷点算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只有咱们两个人的地方,不想让别人再来打扰了。”罗建刚有点委屈地说,两人虽然已经领了证,可是都好久没有好好地亲热过了。 许秋阳看看空荡荡的窗口,新宿舍的条件真的很不错,还给安装了明亮的玻璃窗,可是这没遮没挡的,里里外外一览无遗:“不要,别人能看到。” 罗建刚左右看看,大跨步走到衣柜前,一把打开了柜门,拉着许秋阳蹲了进去。 急得许秋阳大声叫起来:“哎呀,弄脏了,我刚刚才擦干净的。” 罗建刚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手掩起柜门,一手用力把人搂进了怀里:“媳妇儿,我想死你了。” 衣柜里面分为两截,下面半截还不到他的胸口高,两个人在里面窝得难受,罗建刚索性靠着柜壁坐了下来,让许秋阳也坐在他的身前,头往后仰靠在他的臂弯上,俯下|身子亲了上去,空着的那只手也没闲着,一个劲儿地只往它喜欢的地方去。 许秋阳一开始的时候还对这充满了新鲜木料和油漆气味的密闭空间有些抗拒,没奈何他攻势强烈,只一会儿便被亲得丢盔弃甲,浑身软软的没有一丝儿力气,只能任其为所欲为。 ☆、第71章 婚礼 杨雪珍好不容易被廖志涛哄好了, 突然才想起来她去找许秋阳的正事, 快到晚饭时间了, 她是要找她吃饭去的呀! 于是又跑到隔壁屋子:“咦,奇怪了, 刚刚明明还在的呀, 怎么一下子就关上门了?” 伸手去推了推门, 没推动,再仔细一看,不对呀, 这门不是从外面锁上的,这么说人在里面?走到窗户前面探头探脑了一会儿,见不到人影,只好大声喊了起来:“许秋阳, 罗建刚, 你们在不在里面?” 柜子里的许秋阳紧张起来, 一个不小心把罗建刚的舌头给咬了, 罗建刚捂着嘴巴抬起头, 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你谋杀亲夫啊!” 许秋阳满心内疚地去拉他的手:“怎么样, 我看看, 受伤了吗?” 罗建刚又扑了上去:“疼死我了,你要好好补偿我。” 外边杨雪珍还在不甘心地拍着门:“喂,到底人在不在里面啊?快开门啊!怎么回事啊这是。” 廖志涛走过来拉她:“好了好了,你就别管人家在不在里面了,不是说饿了吗?走, 快去吃饭吧!” “我就是要找秋阳吃饭去的呀!” “干嘛非得要跟她一起去吃,就咱俩吃不行吗?” 这时杨雪珍正好看到另一边屋子里邓淑美和朱朝盛两人走了出来,赶紧三两步地蹦过去,伸手挽着她的手臂:“淑美,咱们吃饭去吧!” 邓淑美点点头:“嗯,正准备去呢。” 廖志涛叹了口气,无奈地跟了上去。 吃饭的时候杨雪珍又提起了照片的事,还不住地怂恿着邓淑美他们也一起去:“去嘛去嘛,你都不知道,秋阳他们的照片挂在家里多好看,以后我们家都有,就你家没有多不好啊!” 邓淑美小声说:“那是因为他们长得好看啊!” 其实看到照片的时候,邓淑美也不是不心动的,但她真的没想过也要去拍,从小她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要。 现在他们两个人结婚,都得不到家里的什么帮助,全靠自己的那一点工资,她的工资也不高,其中一半还要拿回家里,剩下的这些,用来准备结婚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很吃力了,何况以后还要生活呢,她都恨不得一分钱能掰成两份花,哪里还会去花这些不该花的钱。 杨雪珍听她这么说可就不高兴了:“你这意思是我们长得不好看,所以拍出来也不好看咯?”说着不满地白了廖志涛一眼,“都怪你,拉低了我们家的平均水平。”她才不会承认自己长得不好看呢! 廖志涛笑眯眯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丝毫也没有因为这话影响了心情,他们家姑娘就是嘴巴厉害了一点,其实心里还是稀罕自己的。 其实说句良心话,廖志涛长得也并不差,虽说看起来是少了那么一点阳刚之气吧,但人家也是清秀可人的小白脸一枚的。 邓淑美一着急说话就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不是说你们,我是说,是说我们自己。” 朱朝盛宽厚和地笑了笑说:“这拍照片哪有管什么美丑的啊,主要是留个纪念,咱们明天也一起去吧!” “啊?”邓淑美震惊地看着他,“不,不要了吧,那得花好多钱。” “哪里能花多少钱,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事,多花钱点也是应该的,以后也让咱们的孩子看看自己爸妈年轻的时候是长什么样的。” 邓淑美一张小脸臊得通红:“你说这些干什么呀!” 杨雪珍和廖志涛也一起劝她去拍,邓淑美本来就没有什么主见,被他们这么一说也就答应了,只是免不了还是有些心疼要花出去的钱,默默计算这还有什么地方能再节省一下的,把这些钱给省出来。 许秋阳和罗建刚来饭堂的时候,另外四个人已经快要吃完了,杨雪珍一见他们就大声嚷嚷:“你们刚才锁着门干嘛去了呀,我怎么叫都不应。” 许秋阳的脸“刷”地就红了,赶紧抢过罗建刚的饭缸跑了:“我去打饭。” 罗建刚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有锁门吗?大概是被风吹得关上了吧,你没试着用力推推看?我们一直在擦柜子呢,没听见有人喊呀!” 他的神色太过淡定,弄得杨雪珍都有点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她到底有没有用力推门来着?唉,算了,不管了,杨雪珍兴致勃勃地问罗建刚:“你们的照片是找哪位师傅上色的?我们也要找他。” 吃完饭各自回宿舍,虽然现在新宿舍已经分下来了,但新房嘛,当然要留在新婚之夜才能住的,所以现在大家都还是各自住在原来的大通铺里。 就许秋阳自己来说,她还是不怎么着急办婚礼的,就这样不紧不慢,一点一滴地为自己的新家做准备,就像小鸟筑巢一样,一天一天地看着小家在自己的手下逐渐成型,这种成就感也是很让人快乐的。 当然有人并不这么想,罗建刚已经在跟站长商量借用饭堂的地方来办婚礼的事情了。 要说彭站长这人呢,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自从知道本站职工里面有好多对都陆续领取了结婚证之后,就寻思着一定要好好热闹一场。 这时见罗建刚来跟他商量婚礼的事,趁机就提了出来:“这样吧,这段时间咱们站结婚的有好几对,咱们电站领导班子出面,给你们办一个集体婚礼,站里出钱,让大伙儿吃好喝好,好好地热闹一场,怎么样?” 办集体婚礼这事杨雪珍念叨过好几遍,她的意思是他们三对一起办,搞个茶话会,买点糖果花生、水果什么的,大家热闹一下就算了,看许秋阳的意思似乎也是不反对的。 罗建刚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反正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就好了。 如今彭站长提出的这个建议,倒是连他们的茶话会都省了,直接站里请客,让大伙儿大吃大喝一顿,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会不答应呢! 回去跟其他人一说,大家也都很高兴,集体婚礼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彭站长大手一挥,批了经费,于是这集体婚礼就如火如荼地准备了起来。 刘玉梅给他们准备好的东西也陆陆续续地搬进了新房,床上铺了崭新的被褥和大红双喜的枕套,印着喜字的镜子也挂起来了,外间条桌上摆着的暖水瓶、口杯还有脸盆什么的,全都是红双喜图案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罗素芬把她收藏了许久的电影画报都贡献了出来,让许秋阳把前后窗户的下面半截玻璃都糊了起来,这样别人就不能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面的情景了。 许秋阳去买了一些红纸,剪了许多大红双喜,在床头、衣柜上、墙壁上和大门上都贴上了,新房里红彤彤的,充满了新婚的欢乐气氛。 杨雪珍和邓淑美两家的结婚照也拿回来了,学着许秋阳他们的样子,放大了挂在墙上,来的人看见都说好,于是又带动了水电站新婚夫妇去拍结婚照的风潮。 婚礼安排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举行,但这天从一早上,大伙儿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好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到厨房帮忙,逮着那头“吱吱”大叫的大肥猪,齐心协力给宰了,猪下水煮酸菜,猪头红烧,猪肘子炖黄豆,猪肉白菜炖粉条炖了一大锅。 那香气儿飘满了整个宿舍区的上空,把人们肚子里的馋虫全都勾出来了,大伙儿纷纷表示,中午这一顿饭就不吃了,留着肚子晚上再大吃一顿。 饭堂里面也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 第75节 这天结婚的小夫妻一共有八对,结婚这样的大事,夫妻双方的父母长辈当然也邀请过来了,许秋阳这边没有什么家人可以请的,罗家来的是罗志强夫妇和罗素芬。 罗志强夫妇穿着体面,气质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还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虽然这姑娘大夏天的还带着帽子有点奇怪,但也并不妨碍他们一出现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是谁家的长辈啊?县城人果真跟咱们乡下人不一样啊,看着就特威严有气势。” “可不是嘛,我站旁边都觉得腿有点发抖呢!” “咦,这姑娘不就是以前来找过罗建刚的嘛,说是他姐?” “对对对,就是她,原来是罗建刚的爸妈啊,难怪。”站里难得来一个漂亮姑娘,罗素芬只不过来过一次,倒是被人牢牢地记住了。 “我怎么觉着罗建刚他爸看着眼熟呢?” “对对对,我也觉得,好像不久前才见过的来着。” “怎么可能,你都几辈子没去过县城了,怎么能见着罗建刚他爸。” “不对呀,我就是觉得好像是见过的,好像还是在咱们这儿见的?” “啪!”有人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我知道是谁了,是罗县长!前些天咱们电站揭幕的时候来讲过话的罗县长!” 这话声音说得大了些,罗志强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吓得那人腿一软:“唉哟妈呀,真的是罗县长,差点吓死我了。” 咱们罗县长倒是挺平易近人的,略一颔首,朝这边微笑了一下,又把头转了回去,看着前边特地空出来的那片特地搭成舞台样的空地儿。 大伙儿认出了罗县长之后,全都心照不宣地默默跟他们一家人拉开了一点儿距离,罗志强其实也很无奈的,他今天真是只是以家长的身份过来参加儿子的婚礼的啊! 这没有亲家坐在一起就算了,还要把他们一家孤立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其实也好羡慕旁边那对聊得十分亲热的亲家的好不好,你夸一句我儿子聪明能干,我夸一句你女儿温柔持家,这才是相亲相爱的好亲家呀! 旁边的这对相亲相爱的好亲家,正是杨雪珍和廖志涛的父母,虽然一家是县城的一家在农村,可是难得没有一点隔阂,互相之间都看得顺眼得很。 另外一边朱朝盛和邓淑美的父母也来了,虽然朱朝盛的父母一向不大看得上邓淑美,连带他们一家人,可是这媳妇不娶都娶了,还能怎么样呢,以后还指望着这个儿子多拿些钱回家呢,当然不会在这个场合故意下他的面子,因此两家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彭站长今天也好生拾掇了一番,穿得挺精神的一套中山装,头发上不知道抹了什么,梳了一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露出亮光闪闪的大脑门儿。 胸前别了一朵红花,下边还挂着一块红布,红布上写着证婚人几个字。 彭站长笑容满面走上台,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白龙湾水电站的全体职工,今天八对新人的长辈们,大家好,今天是我们水电站一个大喜的日子,我们水电站有八对新人要在今天组建一个新家庭了!现在,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今天的八对新人入场!” 台下立刻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最当先手牵着手走出来的,就是罗建刚和许秋阳,两个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罗建刚穿着雪白的衬衣和笔挺的黑色长裤,脚上蹬了一双黑色皮鞋,头发也打理过了,顺服地倒向一边。 许秋阳则是穿了一条桃红色的裙子,极合身的剪裁,胸前还有两条飘带绑成了蝴蝶结,乌黑油亮的头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两肩,这身娇俏的打扮大大震惊了观众们,台下甚至有人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声,其他姑娘们更是羡慕得不得了,她们还没有看见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也从没有看见过有人敢把衣服做成这样的款式呢! 其实许秋阳自己也没想过要这样出风头的,但是这布料是刘玉梅以前去上海旅游的时候买回来的,当时她一看见这个鲜亮的颜色就喜欢得不得了,马上抢购了两块回来,一直珍藏着,就是准备留给女儿出嫁和儿子娶媳妇的时候用的。 没想到今年运气这么好,两块布料一块儿都用上了。 祁浩父母那边跟他们商量过了,等罗素芬休养好之后就给两个孩子办婚礼,然后罗素芬就直接在省城上大学了,所以刘玉梅把两块布料都拿了出来,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找了她们惯用的裁缝,插了个队让她把两件新娘装给抓紧做了出来。 刘玉梅一片好意,许秋阳当然不能拒绝,这条裙子也是昨天才刚刚拿回来的,上身之后确实惊艳,她本来就身材纤细,小腰盈盈一握,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不是太丰满了,可裙子胸前的蝴蝶结却很好地掩盖了这个缺点。 可见这裁缝确实是很有水平的,而罗素芬那条,蝴蝶结的位置就挪到了腰后,跟她这一条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了。 杨雪珍一对、邓淑美一对,也跟在他们身后陆续走了出来,虽然没有第一对那么惊艳,但也都是让人眼前一亮,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朵红花,映得脸色也都是粉红粉红的,十分喜庆。 看着眼前这一溜儿新人,最抢眼的还是自家儿子和媳妇儿,刘玉梅原本有点微微不平衡的心态也马上调整了过来,甚至是更得意了,没有好亲家又怎么样,架不住她家儿媳妇优秀啊,少了那么些人,以后还少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呢! 婚礼当然少不了要念伟人语录,彭站长带领新人们念了语录,代表站里发表了讲话,一一给予每对新人们嘱咐和鼓励,最后,还代表水电站给每对新人都送了一份新婚礼物,一对铁皮壳的暖水壶。 这暖水壶可是紧俏货,特别是铁皮壳的,一般人都买不到,大伙儿都纷纷鼓掌,赞叹彭站长的大方,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后悔着,怎么没学他们一样,早早把这个婚给结了呢,有这样的一个婚礼,这辈子也值了啊! 彭站长像是看穿了大伙儿的心思,大声地宣布:“大家不要眼红人家,我宣布,以后但凡是我们电站的职工,只要结婚,都有暖水壶送,如果是双职工,那就送一对!” 掌声立刻潮水般地响了起来。 由于罗志强事先交代过要低调,所以彭站长并没有特地点出来请他上台讲话,只不过是像别的新人长辈一样,在新人发表完结婚感言之后,和刘玉梅一起,上台去给他们祝福。 罗志强还能一本正经地说一些以后你们就是大人了,要好好工作,努力为祖国的四化建设做贡献之类的勉励话,看着眼前一对般配的新人,刘玉梅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又红,索性就直接把许秋阳搂在了怀中:“好孩子,谢谢你嫁给我们家建刚,往后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许秋阳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妈,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罗志强拍了拍刘玉梅的肩膀:“好了,孩子结婚多高兴的事儿啊,哭什么啊!” 刘玉梅抹着眼泪:“我这也是高兴啊!” 正式的结婚仪式以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厨房开始上菜,大盆大盆的炖肉端了上桌,每张桌子上居然还多了一瓶县城酒厂出的散装白酒,这还是大伙儿第一次在水电站的饭堂里喝上酒呢,气氛这才真正热闹了起来,你来我往,觥筹交错,新人们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新人的长辈们跟水电站的小年轻们是分开来吃的,这边没有闹得这么厉害,罗志强夫妇和彭站长坐在一起,很快就吃的差不多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提出先回家,免得他们老是杵在这儿,小年轻们没法放开来玩。 罗素芬身体还不是太好,也不适宜留得太晚,也跟着一起回去了,彭站长也是要回县城的家里住的,索性也跟着他们的车走了。 临走前还特别嘱咐了一句,要玩要闹可以,可是千万别给他闹出什么事来,不然他一定饶不了这些兔崽子。 其他一些从县城来的长辈也陆陆续续地吃完离开,邓淑美她妈见桌上还有许多菜没有吃完,挺心疼的,便喊了邓淑美过来,让她去找块荷叶或者什么的,让她把没吃完的菜包回去。 邓淑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妈,你怎么这样啊,你看这边还有人没吃完呢!”他们这桌上确实还有人在吃着。 邓淑美她妈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饿死鬼投胎,吃这么多还舍不得放下筷子,怕什么,我们也有份的,我这份我吃不完了,带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吃怎么了?也就是你这丫头死心眼,说什么不让带弟弟妹妹,你没看刚才这桌,不也是连家里的大姑娘也带来吃了吗?” 说着邓淑美她妈朝刚刚罗志强他们坐的那一桌扫了一眼,看见那桌上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的剩菜,再看看自己桌上的残羹剩炙,欢呼一声走过去:“好了好了,那些我不要了,你帮我包起这些吧!” 邓淑美都快哭了,今天可是她的大喜日子,可她妈却来给她丢了这么大的脸,好多人都在看着呢,特别是朱朝盛他们家父母的眼神,那种鄙视之意都到骨子里了。 “妈,你就不能不这么丢脸吗?这些酒菜是站里提供的,就算吃不完也不能带回去,厨房要收回去喂猪的。”邓淑美带着哀求的语气说。 她妈一听差点跳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拿去喂猪也不给我们吃?别以为有个破工作就看不起人了,要不是我给村支书送了一篮花生,你还得不着这工作呢,当初要不是你弟年纪还不够,我是脑子被狗吃了才会送你来,好吧,你看,养出白眼狼了吧!”说着双手一拍大腿,就要嚎起来,“我怎么这么命……” 急得邓淑美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真的迸出了眼泪:“就当是我求您了,您要吃什么,我下个月发了工资给您买,今天您就消停点儿吧!”要真的被她嚷出来,那她以后在水电站就真的不要做人了。 许秋阳去送了罗家父母回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连忙快步走过去:“淑美,这是怎么了?” ☆、第72章 听壁脚 第七十二章听壁脚 邓淑美红着眼睛不好意思说出这么丢脸的事, 幸亏许秋阳聪明, 看了一眼她妈, 再看看桌上的剩菜,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许秋阳目光一转, 见朱朝盛正在同事那边被人拉着喝酒脱不开身, 也幸亏那边闹得热闹, 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低声说:“淑美,别着急, 难得有这样的好菜,大娘想带点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也是应该的。”转头笑着说,“大娘你等等啊,我去厨房那边找块荷叶过来。” 邓淑美跺了跺脚:“秋阳, 你别理她!” 许秋阳拍了拍她的肩膀, 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脚下却没有停, 直接往厨房那边走了过去。 厨房里有常备的干荷叶, 平时用来包东西用的, 许秋阳拿了一小叠出来, 顺便还带出来了一双干净的筷子。 然后就直接站在桌子旁边,分起剩菜来,看看剩下的大概还有五家人,就总共包了五包,笑吟吟地一家给了一包, 客气地说:“大娘,今天辛苦你们来一趟了,招呼不周,真是怪不好意思的,这里还有一些菜,都干净的,带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家和孩子也尝尝。” 那些人假意地推脱了一下,也都客气地收下了,一脸欢喜地陆续离席,邓淑美她妈本来想着自己的战利品就这样分给了别人,有些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许秋阳一脸客气的样子,她也拉不下脸来撒泼,只好不甘不愿地扯着他们家老头子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骂了邓淑美几句。 邓淑美眼眶红红的:“秋阳,谢谢你啊。” “傻姑娘!”许秋阳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今天是大喜日子,要高高兴兴的,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破坏了心情,别哭了啊,待会眼睛红了就不好看了,走吧,咱们再去吃点东西。” 邓淑美点点头,跟着许秋阳一起走到小年轻那边热烈的气氛中。 站长不在,这些孙猴子就像是翻出了如来的五指山,益发地闹腾起来。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折腾起新人来,闹着要听恋爱过程,起哄让新郎亲新娘子这些也就算了,廖志涛是被这折腾得最惨的,被人拿了一个苹果从右边的裤腿底下塞进裤管里,然后让杨雪珍从外边推着苹果绕一个圈,从左边的裤脚下拿出来。 饶是杨雪珍这么大大咧咧的人,推到中间关键部位的时候,也是不知道该继续还是该松手,窘得脸蛋都快要滴血了,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就连她的好姐妹许秋阳,也没心没肺地笑得很大声。 气得她一甩手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脸说:“你们这些人太不要脸了,我不玩了。” 结果苹果“咕咚”一声,还是从廖志涛左边的裤管里面掉了下来。 旁人便起哄道:“不算不算,这个不算,再来一个。” 这次好歹换了个容易点的,用一根绳子把苹果绑起来,一个人站在凳子上拿着绳子,让苹果悬挂在两人的面前,然后让两人同时去咬一口苹果,咬到了就算过关。 结果拿绳子的那人使坏,就在两人慢慢靠近,眼看就要咬到苹果的时候,突然把绳子往上一提,两人眼前一空,杨雪珍一个收势不住,往前一扑,两人“叭”地就亲上了。 气氛那个热烈啊,差点儿没把屋顶给掀翻。 杨雪珍还不信邪了,非要跟那个苹果杠上了,豪气地大喝一声:“再来!” 提绳子的人强忍着笑,继续把苹果悬在两人面前,这次杨雪珍多了一个心眼,就要接近苹果的时候,突然眼疾手快地伸手把绳子一握,把苹果固定在那儿,然后两人顺利地咬上了苹果,爽脆地咬下一大口来,嚼嚼吞了。 “不算,犯规,新人的手不能碰绳子的。” “谁说不能碰的?你们就说咬到苹果就算赢了,你管我碰不碰绳子。”杨雪珍手里拿着苹果,一边嘎嘣脆地咬着,一边跟人打嘴仗。 咬着咬着突然想到什么,“呸!”地一声把口里的苹果吐出来:“你们这些黑心肝的,这个苹果刚才钻过他的裤裆!” “哈哈哈,吃都吃了,算了吧!” “就是,反正以后都是要吃的,怕什么啊!”这话说得有点隐晦,杨雪珍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气得她拿手里的苹果去砸那人的脸,“叫你胡说!” 许秋阳却是难得地秒懂,笑得乐不可支,罗建刚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臂:“你笑什么啊,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许秋阳眨巴一下眼睛,装作单纯的样子:“大家不是都在笑吗?” 罗建刚笑着说:“你傻呀,都不知道别人笑什么就跟着笑。” “那你告诉我,你们都在笑什么呀!” “不是什么好话,这些人都不正经,你以后少搭理他们。”罗建刚一本正经地说。 许秋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才是她家的小傻子呢! 闹了一场之后,杨雪珍开始不干了:“你们怎么都盯着我们闹啊,还有这么多新人呢,怎么不去闹闹他们?” 可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就是觉得他们两个好玩呗,至于罗建刚,人家老爸罗县长的余威还在呢,谁也不敢随便去闹,只是让他们两个人正正经经地表演唱了一首歌,就算过关了。 还有邓淑美,这姑娘脸皮子薄,要是把人家闹哭了可就不好玩了,所以也没敢下狠手。 趁别人闹得起劲,罗建刚悄悄拉了许秋阳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咱们走吧,不跟他们玩了。” “这会不会不好啊?”许秋阳还有点良心地看着场中被人缠得脱不开身的好姐妹。 “**一刻值千金。”罗建刚低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 许秋阳莫名其妙也有点情动起来,反手用力抓着他的手:“好,我们走吧!” 两人悄悄地往外撤,眼看就要走出饭堂了,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这么讨厌,突然指着他们大声喊了起来:“不好,有人要跑!” 听到这话,罗建刚索性真的拉起人跑了起来,后面的人也只是起哄而已,当然没有人真的会跑上来追。 第76节 罗建刚拉着许秋阳一口气跑回宿舍,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双手都忍不住有点发抖,好不容易把锁头打开,一把将人拉进了门,“啪!”地关上门,整个人靠在门上抵住,喘着气说:“终于消停了。” 忙碌了一整个下午外加晚上,两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趁现在别人都还在热闹着,两人赶紧拎了水桶去洗澡,今天负责烧锅炉的人也喝喜酒去了,幸好天气热,洗冷水也没什么关系。 从洗澡间回来,饭堂里的人也陆续散了,大伙儿虽然爱闹,但第二天还要上班呢,闹得太过分了也不好,再说了,没看见新郎官们早就心不在焉了嘛! 路上遇见平时跟罗建刚玩得好的,那大小伙子一脸深意地拍了拍罗建刚的肩膀,狭促地眨了眨眼睛道:“小子,今晚好好表现啊!” 许秋阳不愿意听他们说这些,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回到宿舍,关上了门,忽然就有点脸红心跳起来,突然间才意识到,他们这回是真真正正地结婚了呢! 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许秋阳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紧张害怕起来,只好一个劲地给自己打气,怕什么呀,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就算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反正自己一个姑娘家又不用主动,只要乖乖配合就好。 可是问题是,万一他不会呢?听说双方都是新手的话,会多吃很多苦头呢! 就在许秋阳的胡思乱想中,罗建刚终于摆脱了那些人的纠缠,逃命般地逃了回来。 一进屋他就把房门给拴上了,想了想还不放心,又把条桌拉了过来,顶在门上,这才放心地拍了拍手,走进里面。 许秋阳看着好笑:“你这是干嘛,难道还怕别人闯进来啊!” “可不是嘛!”罗建刚心有余悸地说,“这些家伙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啊!” 说完这话以后,屋子里奇异地安静了下来,许秋阳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罗建刚也有些窘,平时两个人单独相处都是很自然的,可是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怎么的有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许秋阳看见罗建刚方才洗完的头发还没有干,便开口说了一句:“你,要不要看一会儿书?”反正头发没干也不能马上睡觉嘛! 这是窗外传来一个声音:“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什么书啊,小刚子,赶紧上啊!” 许秋阳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罗建刚冲着外面大吼一声:“都给我滚!”窗外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人群渐渐散去的声音。 安静下来之后,许秋阳心虚地看着罗建刚,罗建刚竖起一只手指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向窗口,一点一点毫无声息地拔起了插销。 然后突然发力,猛地把窗页往外推去。 “啊!”“啊!”窗外接连传来两声惨叫,“你这小子也太特么狠了!” “都给我滚,不然的话下回我可泼热水了!” “算你很!”这回是真的走了,不敢再听这个墙角。 许秋阳有点过意不去:“你这样会不会真的太过分了呀!” “活该!谁叫他们偷听。”不过看看自家媳妇神色有点不虞,他还是解释了一下,“放心,我控制着力道的,不会伤得太严重。”也就是头上会鼓个包而已。 这么一打岔,两人的心情也放轻松了些,罗建刚走到许秋阳面前;“不早了,睡了吧?” “嗯。”许秋阳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他可不是单纯地上床睡觉的意思。 “啪嗒”,罗建刚伸长手臂,拉灭了电灯。 刚开始罗建刚还是有点儿拘谨的,不过很快男人的本能就占了上风,一会儿就把两人身上碍事的衣服都剥了个干净,滚到了床上。 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裸裎相对,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意乱情迷之际,许秋阳居然还能分得出神来想他到底会不会的问题,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不太会的,虽然大概知道要做些什么,可是提着凶器一阵胡乱冲撞,还是不得其门而入,憋了一头的汗。 许秋阳早在以前跟他亲热的时候,虽然从来没做到过这一步,但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就是有一股热流在下腹划过,然后有种湿湿热热的东西要冲出来的感觉。 在他的横冲直撞中,许秋阳也感受到了湿滑的感觉,自认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便悄悄挪动了一下双腿,敞开心扉迎接他的进入。 可她还是低估了第一次的疼痛,就在他终于找准地方冲进去的一瞬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许秋阳没忍住大叫了一声,把罗建刚吓得僵在她身上一动也不敢动:“你怎么了?” “好疼。”许秋阳带着哭腔说。 “那,我先出去?”罗建刚艰难地说。 “不要,你快点。”许秋阳也想开了,既然疼都疼了,索性一股作气做到最后,省得下次还要再遭一次罪。 “快点什么?”罗建刚有点疑惑地问,他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极致的温暖紧致的感觉,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美好的地方,真想就这么待一辈子再也不出来了。 天哪,他果然是不会的啊!许秋阳有点想哭,难道还要她教他该怎么动吗? 不过男人的本能还是很强大的,许秋阳还没有纠结好到底要不要教他,他就已经自发地动作了起来,只是每一下的出入,都像一把利刃在切割这许秋阳脆弱的神经,她必须死死地咬着嘴唇,才不至于痛呼出声。 所幸处男的第一次都是不长久的,这痛苦的折磨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偃旗息鼓,罗建刚小心翼翼地趴在她的身上,双手在两边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压到她,一下一下认真而虔诚地亲吻着她:“秋阳,你真好!” 此时的他心中充满了感动,感谢她又一次给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如此极致的快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才能表达出自己心中那份狂热的爱意,想要发狠把她搂入怀中,狠狠撕碎吞吃入腹,从此两人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可实际上他却又小心翼翼地像在对待一件最脆弱的瓷器,只敢轻轻地碰,柔柔地吻…… 组织了许久的语言,终于开口:“宝贝,这样你喜欢吗?” 许秋阳双手温柔地攀上的他健壮有力的背脊,毫不嫌弃上面黏腻的汗渍,轻轻地上下抚动着,似乎在安抚他有些不安的心情:“喜欢啊!” 这一刻,跟自己最亲密地贴近在一起的,是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是将要与自己风雨同舟度过一生的男人,只要能跟他在一起,那一点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许秋阳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那么地爱他,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地步。 不过这样的黏糊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许秋阳感觉到自己特地在床上垫的那块毛巾已经快要湿透了,她不想弄脏了干净的床铺,于是伸手推了推身上的罗建刚:“你去倒点水来,我要擦一擦。” 罗建刚伸出手去摸床头的灯绳,“啪嗒”一声拉亮了电灯,又捧着许秋阳的脸亲了好几下,这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就这么光着去打水。 许秋阳还是有点儿羞涩的,趁他绕到了衣柜后面,赶紧把衣服穿上,也不好意思细看垫着的那块毛巾上有什么东西,胡乱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许秋阳事先在热水壶里灌满了热水,还装了一桶凉水放着备用,罗建刚拿起盆子,倒半盆热水,再加点冷水调和一下温度,拿着毛巾就端了进来:“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我帮你擦。” 许秋阳看见他的样子早就羞红了脸:“不用,你先过去那边,我擦完了再叫你。” 罗建刚知道她害羞,也就不再逗她了,乖乖地站到了柜子后面,果然这个衣柜这样摆是大有作用的,许秋阳匆匆擦洗了一下,然后叫罗建刚进来。 罗建刚就着她用过的水也洗了一下,把盆子端到外面地上放着,准备明天早上再泼出去,然后再次拉灭了电灯,钻到床上搂住了许秋阳。 大手摸黑又在解她的衣扣,许秋阳吓坏了,连忙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你别胡来。” 罗建刚有些委屈:“我没想干什么,就想抱着你睡觉,这衣裳太碍事了。” 最终许秋阳还是没有拗过她,被他剥干净了,不过他倒是真的没有再做什么,老老实实地抱着睡觉。 许秋阳实在是累了,虽然被抱得一身的汗,但心里安全感满满的,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至于罗建刚能不能睡着,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了。 结婚有三天的婚假,所以今天他们不用上班,也不用急着起床,潜意识里就睡得很安心。 许秋阳是被胸前麻麻痒痒的感觉弄醒的,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她胸口拱来拱去,像是一只黏人的小奶狗。 她被他弄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干嘛呀!” 罗建刚终于舍得把头抬起来,眼神明亮,哪里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然后可怜巴巴地用恳求的语气说:“我想再来一次。” 真是要命了,许秋阳发现,就算做这件事疼得厉害,她居然也没办法拒绝他。 还没来得及表态,罗建刚就急急地保证:“这次我一定轻点儿,不会弄疼你的。”说完便翻身覆了上去。 果然是个聪明好学的好孩子,昨天晚上大概一晚上都没睡觉,全在脑子里模拟实战了吧,许秋阳发现他这一次居然进步了许多,居然还会先用手指调动她的情绪了,直到她情动难以自抑的时候,才温柔发力一冲到底。 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有点儿疼,可是这种疼很快就被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所掩盖,快乐越积越多,越来越满,最后终于化为一道白光,在许秋阳的脑海中绽放出漫天的烟花。 在她紧紧包裹住自己的时候,罗建刚也淋漓尽致地彻底释放了自我,然后喘着粗气趴在她的身上,闭着眼睛感叹:“死了都值了。” 平息过来以后,许秋阳才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毛巾可是已经拿走了的,急得她一脚踹开罗建刚:“糟了,床单肯定弄脏了。” “脏就脏了呗,待会我去洗。” “可是一大早就洗床单,别人肯定会知道我们昨晚干什么了啊!多丢脸啊!” 罗建刚笑得胸膛都震动起来:“就算不洗床单,难道你就以为别人不知道咱们昨晚干嘛了吗?” 虽然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是摊在面上就是很让人难为情的啊,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昨晚才特地用毛巾垫起来的啊,谁知道他一大早又不消停。 想到这里,许秋阳手脚并用去捶打罗建刚:“都怪你,都怪你!” 一不小心,她的脚又蹭上了关键部位。 罗建刚笑着抓住她的手,嗓音低沉:“别再乱动了,不然的话咱们恐怕到中午都起不了床,这样别人不光知道咱俩昨晚干了什么,还知道咱们今天上午也干什么了。” 许秋阳痛苦地把头埋在枕头下面:“太丢人了,我不要活了。” 等两人起床收拾完毕,其他人都去上班了,许秋阳这才偷偷摸摸地打开门,先把昨晚和今天早上用过的水悄悄拿出去倒了,然后再去洗漱。 罗建刚果然乖乖地去洗被子,许秋阳到饭堂去拿周师傅特地帮她留下的早饭,刚好遇上也过来拿早饭的邓淑美和杨雪珍,邓淑美的小脸蛋红红的,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杨雪珍倒是落落大方,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春意,看来昨天晚上,大伙儿都过得不错啊! ☆、第73章 推荐名单 许秋阳热情地迎了上去跟两位小姐妹打招呼:“哟, 今天怎么都起这么晚啊?” 邓淑美登时就羞红了脸转过身去不想理她了, 杨雪珍瞪她一眼, 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我看看,这脸皮怎么长这么厚了?” 说起这三天假期的打算, 邓淑美要跟朱朝盛回家一趟, 虽然举办了婚礼, 但是朱家的亲戚,她大部分还不认识,得准备了礼物, 一家一家上门认亲的。 杨雪珍的婆家亲戚关系简单,倒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叫上亲戚们来家里吃顿饭,认认人就可以了, 剩下的两天, 廖志涛打算带她去隔壁县好好玩一趟。 至于许秋阳, 她还是比较苦逼的, 因为他们在县城还得举办一场婚礼, 给罗家众多的亲朋好友们看。 幸好这场婚礼用不着他们筹备, 刘玉梅都料理得妥妥帖帖了, 主角也并不是他们,别人的恭喜都是冲着罗志强夫妇去的,他们小夫妻俩只要人乖乖地出现在现场,该微笑的时候微笑,该敬酒的时候敬酒, 尽职尽责地当好壁花就行。 不过罗家的亲朋好友可真多,一圈酒敬下来,许秋阳完全懵了,这么多人,根本记不住啊!她求助地看了一眼罗建刚,后者一脸坦然:“别看我,我也记不住。” “那以后在街上遇到怎么办?”许秋阳悄悄问。 “不用担心,关系好的,以后多见几次自然就记得了,其他那些关系疏的,你记不记得都没关系,以后在街上遇到,他们会主动打招呼的,你不记得也会让你记得。”罗建刚无所谓地说,这就是家里有人有点权势的好处了。 话虽这样说,可许秋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努力地在心里默默记着,能记多少算多少。 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快要累趴下了,洗漱之后回到房里,就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罗建刚的房间也被刘玉梅重新收拾了一下,原本简单刚硬的男性风格由于窗户上新添的碎花窗帘而变得柔和了许多,新粉刷了墙壁,贴上了大红喜字,墙上挂了镜子,床上用品也换了一套新的,虽然他们平时并不会在这里常住,可是新房还是一点都不打折扣地布置好了。 罗建刚脱了外衣躺下来,知道她累,也不去折腾她了,轻轻地把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看着她慢慢进入梦乡,心里满满的,渐渐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感觉,往后就再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从此肩上要承担起一个家,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也许不久以后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幸福甜蜜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罗素芬做完手术回来已经三个月了,该是要去复查的时候,刘玉梅请了假,陪她去省城复查,大学开学的时间也快要到了,她们准备也到大学里看看,准备一下开学事宜。 作为准女婿,祁浩自然是全程陪同,检查非常顺利,罗素芬身体恢复良好,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恢复一个健康人的标准了。 检查完身体的第二天,祁浩休假,陪罗素芬一起去她准备要上的学校,祁家父母则带刘玉梅到别处去逛,一来他们老人家也有自己喜欢的生活,二来也是特意让两个小年轻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大家都是年轻过的,谁不知道年轻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来到那家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百年老校的门口,巍峨的校门耸立眼前,古老的花岗岩昭示着这所校园深厚的文化底蕴,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也将成为这的一员,在这里接受历史和文化的熏陶,罗素芬就觉得心情有些激动。 可是原本应该安静的校园今天看起来却好像特别热闹?浓荫满地的校道上摆满了桌子,树上拉着横幅,写着“欢迎七三界新生入学”的字样,树下人头济济,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而生动的面孔。 罗素芬惊讶地拉着祁浩走了进去,门卫看了他们一眼,脸上堆起了笑:“是来报道的新生吧?哪一个院系的?你们去看看,都有接待的。” 第77节 “已经开学了吗?”罗素芬奇怪地问。 “是啊,今天开始新生报到,怎么,你们不是来报道的?” “怎么我没有收到通知今天报到呢?”罗素芬有些着急了。 “开学通知早些日子就发下去了。”门卫大爷看他们的眼神也有些微妙起来,“姑娘,这大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的,没收到通知,那就是没选上吧!” 罗素芬一下子就慌了,看着祁浩:“这是怎么回事?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呀?” 祁浩说:“先别着急,说不定是通知书寄丢了也说不定,我们先去问问情况。” 说没选上,这话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学校一年要招收多少新生,那都是有数的,分派到各个学校、单位和地方,都有固定的名额,基本上只要下面挑选之后,推荐了上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特别是他们县把这次推荐上大学的名单寄出来之后,罗志强为了稳妥起见,还特地跟他哥罗志毅说了一声,让他跟学校的领导打了个电话,特别交代了一下这件事,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辗转找到学校招生办的同志,那人翻出推荐信息表,仔细地查对了一番,然后确定地对他们说:“你们圳口县报上来的名单,确实没有罗素芬这个名字。” “怎么可能!”罗素芬不敢置信地说,当初把名单报上来的时候,她还亲眼看过的,确实是有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名单上盖着县政府红晃晃的大戳,怎么可能出错。 那人无奈地把名单给她看:“这名单本来是不能给你们看的,这不合规矩,你们看了也别往外说。” 名单上看不出修改过的痕迹,但是确实没有罗素芬的名字,那人并没有骗他们。 罗素芬真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一个变故。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导致这个变故的,居然会是罗志毅为了慎重起见打的那个电话。那个电话他是在家里打的,也没有刻意避开人,罗妙玲平时并不关心她爸的公事,可偏偏这个电话被她无意中听见了,而且还听进了心里。 其实罗志毅也没有特别提出罗素芬的名字,只是提了一下,想让人关照一下这次圳口县推荐上来的大学生人选而已。 偏偏罗妙玲就听懂了。 什么,那个女人居然想要到省城来上大学?! 罗妙玲从小就讨厌罗素芬,讨厌她长得比自己高、吃饭比自己快,学习成绩比自己好,就连自己的爸爸,买了什么好东西也让她先挑,然后给自己她挑剩下的。 罗妙玲不甘心,她一个乡下姑娘,凭什么能得到比自己更好的东西!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对祁浩只不过是比别人更多一点好感而已,以她的身份和长相,周围追求她的男人不要太多,她的关注点也从来都没有只放在祁浩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自从知道祁浩和罗素芬的关系以后,她就像是疯了一样,拼命追求祁浩,这段时间,祁浩对她的死缠烂打实在是不厌其烦,不管怎么严词拒绝她都无动于衷,祁浩没有办法,只好想方设法地远远避开。 只盼自己跟罗素芬结婚以后,她能够知难而退。 罗妙玲本来就因为一直拿不下祁浩而心烦不已,当然不可能让罗素芬能够顺利来省城,跟她想要的男人如愿地过上双宿双栖的生活。 所以,谁也不知道她使了些什么手段,在大学领导看到这份名单之前,把圳口县推荐上大学的名单给悄悄地替换掉了,抹掉了罗素芬的名字,换了一个其他人的名字上去。 所以,罗素芬被推荐上大学这件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流产了,至今为止,罗志毅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曾做出了这么一件事。 一直到大学的人打电话来,说是这次的名单有可能出了错,罗志毅才知道的这回事。 这天回到家之后,罗志毅就一直铁青着脸,他妻子问他什么也不说,饭也不吃茶也不喝,就这么等着罗妙玲回来。 罗妙玲办成一件大事,心里面正得意着呢,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家里走。 在家门口被她妈拦住了:“你最近干什么了,又惹你爸生气?” 罗妙玲冷笑一声:“我哪有干什么呀?他那个宝贝侄女上不了大学,告状告到我头上了吧?” 她妈的脸色变了:“玲玲,你老实跟妈妈说,这件事你做了什么没有?” 罗妙玲不在意地说:“做不做什么又怎么样?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那么得意。”一甩头进门去了。 她妈在背后急得直跳脚:“这孩子!” “你站住!”罗志毅一拍桌子,叫住了正要进房间的罗妙玲。 罗妙玲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爸,怎么了?” “推荐表的事是怎么回事?”罗志毅看着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儿,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本来好好的女儿,怎么心思就长成这样了呢? 对于妻女,罗志毅心中其实还是有点儿愧疚的,一直以来,他都忙于工作,对妻女疏于照顾,可以说自己几乎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个女儿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自己却一直没有好好尽过当父亲的责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妻女对自己弟弟一家的态度恶劣,他也忍了下来,毕竟也是自己做得不好在先,平时她们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比如说仗着他的身份在外面或说或做一些不太妥当的事,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还会帮她们善后。 可是这次女儿做出这样的事,他却不能无动于衷了,这女儿分明就已经长歪了啊,再不好好掰过来那还得了? 可惜他大家长做得久了,本来是想好言相劝教育一下女儿的,一开口却成了教训:“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罗家没有你这样歹毒的女儿!” 罗妙玲冷笑:“是啊,我不配当你们罗家的女儿,你们罗家就只喜欢罗素芬那样的女儿是不是?你真的是我爸吗?有时候我真的要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从小到大,你就只会对罗素芬好,她最乖最听话,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最先想到的就是给她,漂亮的衣服买回来了也只能让她先挑,我只能要她挑剩下的,凭什么,凭什么啊,我究竟比她差在了哪里?” 说到最后,她甚至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她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能来省城上大学?凭什么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罗志毅气得浑身发抖,他教育女儿,培养她谦虚忍让的美德,难道也错了吗? “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儿!” “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的!”罗妙玲流着泪往外冲去。 她妈妈连忙上去阻拦:“玲玲啊,你别这样,你爸爸也只是一时气头上才这样说的,你乖乖地给爸爸道个歉,就没事了啊!” 罗志毅气狠狠地说:“别拦着她,让她滚,都是你慈母多败儿,才养出了她今天这样自私自利的性子。” 罗妙玲气得猛地推开她妈妈,大哭着冲了出去,“咣当!”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久久地回荡在屋子里两个人的心头。 罗志毅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痛苦地双手抱住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唯一的女儿会长得这个样子。 女人被女儿推倒在地,久久都没有爬起来,扑在地上“嘤嘤”地哭着。 罗妙玲拼着一口气冲了出去,可到了外面却又茫然起来,她可以去哪里,又应该做什么好呢? 正在这时,一个叫赵芳菲的姑娘刚好路过,站在罗妙玲的面前:“喲,这不是玲妹妹吗?这是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罗妙玲抬头看了赵芳菲一眼,鬼使神差地说:“你们上哪儿去玩,带上我吧!” 赵芳菲意外地看着罗妙玲,突然哈哈一笑:“好啊,走吧!” 赵芳菲也是他们大院的姑娘,可是却是别人口中的坏女孩,从小就不听话,不爱念书,长大了家里给她安排了工作也从来干不长,不是跟这个撕破脸就跟那个打架,每份工作都是干了没几个月就拍拍屁股不干了,整天在家里混日子,跟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混小子不清不楚地,把她妈气得心脏病发作住过两次医院。 现在她们家里都已经基本放弃她这个人了,随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去吧。 以前罗妙玲是从来都不会跟赵芳菲这种人玩的,走在路上远远看见了都会把脖子转到另一边,昂着头高高在上地走过的那一种。 可是这回,她却莫名其妙地想知道,像赵芳菲这种人,平时会玩些什么呢? 赵芳菲把罗妙玲带到一个乌烟瘴气的废旧仓库里,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跟她一样穿得流里流气的青年,烟雾酒气弥漫着整个空间,有人抱着一把破吉他,正在鬼哭狼嚎地吼着不知道什么歌曲。 有几个罗妙玲也是认识的,他们大院里出了名的小混混。 罗妙玲长得还算可以,这里的其中一个小混混还曾经半真半假地追求过她,不过那时候罗妙玲是个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主儿,哪里看得惯这种小流氓,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狠狠地下过他的面子,两人算是结下过梁子吧! 这人叫做乔**,他爸也是省政府的官儿,而且官职还不小,跟罗妙玲她爸差不多吧,跟罗妙玲她爸还政见不合,算起来罗妙玲和这个乔**,也算得上是有世仇了。 乔**看见罗妙玲,“嘿嘿”地一脸邪笑走过来:“我说怎么来了个美女,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玲妹妹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罗妙玲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乔**把一瓶刚开了口的白酒“砰”地一声拍在罗妙玲面前:“既然都上这儿来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好好玩乐玩乐啊!把这个喝了,咱们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罗妙玲迟疑地看着那瓶酒,有点儿想打退堂鼓,她平时虽然骄横任性,可骨子里还算是一个乖乖女,喝酒抽烟这种事情,还是从来没做过的。 赵芳菲扭着身子走过来:“怎么,不敢喝,小妹妹,想要玩的话就要放得开,你今天不是不高兴嘛,来,一醉解千愁。” 罗妙玲犹豫了一下,有点举棋不定地拿起了那瓶酒,她是真的很不高兴,既然爸爸这么看不上她,说没有她这个女儿,她也真的很想反叛一场,做一些让他们不高兴的事。 再说,她也很好奇,喝酒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喜欢呢? 对着酒瓶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气息直冲进来,火辣辣的热流通过嘴巴、咽喉,一直往胃里延伸下去,好难受,罗妙玲大声地咳嗽起来。 周围的人不屑地哈哈大笑起来:“果真是个雏儿,连酒也不会喝,还想玩呢,我看哪,你还是乖乖地回家喝奶去吧!” 罗妙玲心中一气:“你才喝奶呢,谁说我不会喝酒了,我这就喝给你们看!”扬起脖子大口大口地又灌了下去。 没过多久,脑子里开始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成了重影,罗妙玲晕晕乎乎地就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胸口一凉,然后似乎是有人重重压了下来,可是她的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无论怎么样都睁不开,只能任人在自己的身上为所欲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妙玲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像被卡车碾压过一样,从里到外没有一寸不是酸疼的,稍微挪动一下,双腿之间更是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心惊胆战地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光溜溜地躺在地上,朦胧的月光下可以看见,浑身尽是不堪的痕迹。 再一转头,身旁同样躺着一个不着一缕的男人,赫然就是乔**。 “啊!”罗妙玲掩着面大叫一声,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乔**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喷出满口的酒气,丑陋的身躯就这么大喇喇地展现在罗妙玲的面前。 罗妙玲吓坏了,赶紧找到自己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慌乱地摸到门边,发疯般地跑了出去。 跑回家门口的时候,罗妙玲已经稍微有一点清醒了过来,不行,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就算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行,只要没人知道,她就还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罗妙玲。 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罗妙玲推开了家门。 父母都还没有睡,家里的一切跟她跑出去的时候一个样,两个人甚至连饭都没有心情吃,一直在等着女儿回来。 “玲玲,你终于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担心死妈妈了,我跑出去找你,怎么也找不到。”她妈妈哭着扑上来。 罗妙玲木然地摇摇头:“没事,我要睡觉了,你们不要来吵我。” “玲玲啊,你乖,跟爸爸道个歉吧!” 罗妙玲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里去,身后,罗志毅重重地“哼!”了一声。 关上房门,罗妙玲全身一软,跌坐到了地上,抱着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哭得全身都在发抖,心中狠狠地咒骂,罗素芬,你害得我这么惨,这辈子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第二天罗志毅去找到罗素芬,对她说:“芬芬啊,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大伯会处理好的,你只管去做好准备来大学报到就可以了。” “不用了,大伯。”罗素芬一脸认真地说,“您不用再帮我安排了,既然错过了这次上大学的机会,那我就不上了。” 罗志毅伸出手揉了揉皱成一团的眉头:“不上也行,那这样吧,我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岗位,先安排你上班吧!” “不用大伯费心了,以后我自己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就好。”罗素芬干脆地回答说。 罗志毅楞了一下:“芬芬,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大伯以后管好堂妹就行,不用再理我的事情了。”说完,罗素芬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脸愕然的罗志毅。 ☆、第74章 波折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要跟一直追文的朋友们说声对不起,这两天码字的状态不怎么好,上一章写得并不满意就放上来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太不负责任了,所以今天把上一章重新写了一遍,再发了上来,大家可以回过头去再看一遍,买过文的朋友是不需要重新买的。 给大家看文带来了不那么好的体验,真的非常抱歉,以后我一定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 第78节 不是罗素芬乱发脾气, 实在是这些破事太让她心累了, 她这辈子都不想跟罗妙玲这种逮谁咬谁的疯狗扯上半点联系了。 经过了这件事, 她罗素芬跟罗妙玲就是真正的势同水火了,万一再见面, 实在是连以前那种勉强的表面功夫都没有办法维持, 简直是见一次就想打她一次。 可是如果她接受了大伯的好意, 欠了他这个人情,那就说明他们还要继续当亲戚,她就不能跟罗妙玲撕破脸, 这是罗素芬无法忍受的,所以她宁愿去做一份自己能找到的临时工工作,也不愿意委曲求全。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罗素芬并没有事先征求祁浩的意见, 直到她一脸傲然地离开罗志毅, 一个人在路上走着的时候, 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才开始考虑到自己和祁浩的未来问题。 不过罗素芬是不会后悔自己的这份冲动的, 她信得过祁浩, 在自己身患重病, 生死未卜的时候,他都不会放弃自己,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区区的大学名额和工作的问题离开自己呢? 现在的问题只是,她是应该留在县城,继续异地恋, 做着现在稳定的工作慢慢等待调动到省城的机会,还是不管不顾地放下一切来到省城,就只为跟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呢? 不知不觉地,罗素芬走到街头的一个小公园,慢慢地走了进去,找到一张空着的石凳,坐了下来。 今天不是周末,在街心公园的,都是一些散步的老人和孩子,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地在罗素芬眼前走过,背已经驼了的老爷爷手中,拿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撑在老奶奶的头上,老奶奶的手中拎着一把青菜。 他们的年纪都很大了,一步一步地走得十分缓慢,慢得像是夕阳的余晖下拉长了的光阴。 罗素芬听见老奶奶在抱怨:“明知道自己腿脚不好,还出来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买了菜就回去,就这么一小会儿,也不肯好好地在家里带着,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让人操心。” 老爷爷只知道“呵呵”地笑,也不为自己辩解,翻来覆去地就说一句话:“太阳大,我帮你遮太阳。” 罗素芬会心一笑,真好啊,哪怕早已白发苍苍,皱纹满面,可是在老爷爷的心目中,心爱的她仍然还是那个娇滴滴的会怕太阳晒的小女人。 这样的爱情,哪怕相携一生,也会觉得不够的啊! 她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又出现了祁浩的身影,突然就好想他了,想要跟他在一起,手牵着手,走过这一生的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罗素芬以前曾经认识过一个成熟睿智的大姐姐,那个大姐姐曾经跟她说过,如果你遇到了一件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时候,放下来,什么都不要想,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罗素芬闭上了眼睛,眼前又出现了祁浩的模样,他笑得那么栩栩如生,连声音也像是真的一样,在她的耳旁响起:“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罗素芬睁开眼睛,原来不是幻觉,她笑着看着他的眼睛:“祁浩啊,如果以后我都没有正式工作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祁浩捏捏她的脸:“傻丫头,我是娶你,又不是娶一份工作,别说没有正式工作了,就算你什么也不干,天天就在家里玩,我也愿意养着你。” “你骗我的吧!”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当然是真的,你要不信的话,要不我发誓?”祁浩举起右手就要发誓。 罗素芬连忙捂住他的嘴:“好啦,别乱发誓,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也放心,我不会一直这样的,我一定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我说过我要进省广播电台,我就一定能进去的。”她这话说得认真,脸上充满了坚定的光芒。 祁浩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相信你。” 罗素芬挽着他的手臂:“肚子饿了。” 祁浩抬起头,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短发:“走,回家吃饭去。” 刘玉梅一想起这事就气得双手发抖:“真是太过分了,不行,我还是要去找她算账,一个姑娘家心肠怎么能狠毒成这样,都是那个女人教出来的,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好啦!”罗素芬抱着她的手臂,“妈,不要生气了,为了那种人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得,不上大学就不上大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们也不要再去求他们家了,就当是从来没有这门亲戚就好了。” 刘玉梅抹了抹眼泪:“还是我家闺女懂事。不来省城就不来省城吧,咱们回去也能好好的,你和祁浩感情好,暂时分居两地也没关系的,以后让你爸想想办法,总能一步一步调出来,往后还有的是好日子过呢!” 罗素芬摇摇头:“妈,我决定了,还是要来省城生活,就算暂时没有正式工作也没关系,我想一份临时的工作总能找得到的,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就像您说的一样,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什么?”刘玉梅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怎么会这么想?芬芬啊,你可要想好了,没有正式工作,你可就没有以前那么好的收入了,女人手里没钱,底气可就不那么足了,看人眼色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何况你一个人在这么远,爸妈都不在身边,受了委屈也没处说……” 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只要想到会有一点点以后生活不快乐的可性能,都会让她心如刀割。 可是罗素芬却很坚决地说:“不,妈,我喜欢祁浩,我想要跟他在一起,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会按照原定的计划结婚,既然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当然要守在一起。” 祁浩也诚恳地对刘玉梅说:“阿姨,请您放心把素芬交给我,我以自己的人品发誓,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的。” “妈,您就放心吧,我信得过祁浩的为人,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我们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你们……,唉,算了,你们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刘玉梅最终还是拗不过罗素芬,同意了他们的事。 罗志毅试图找刘玉梅道歉,结果被刘玉梅义正辞严地喷回去了,她说:“就算素芬她爸会怪我不讲亲戚情分,我也要把话撂在这儿,咱们两家这亲戚是没法做了,您请回吧,以后只要您那宝贝女儿不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就可以烧高香了。” 罗志毅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地离开了,这个高大的一个男人,竟然觉得憋屈不已,突然觉得自己事业上在成功又有什么用,家庭和亲人之间的关系闹得一团糟,也真是够失败的了。 自从那天对着女儿发了一通火,女儿耍脾气跑出去之后,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愣愣地坐着发呆,有时候还会歇斯底里地尖叫上一通,劝也劝不住。 妻子也怨恨上了他,在家里一直跟他冷战,现在每天回到家里,等着他的都是冷锅冷灶,完全没有一丝的家庭温暖。 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没意思透了。 刘玉梅这边,既然孩子们还是决定要结婚,那婚礼还是要好好地办,于是跟祁家商量好了两个孩子婚事的细节,他们打算要办两场婚礼,祁家还有不少亲戚朋友在县城,所以祁家一家人会回一趟县城,在县城先举办一场婚礼。 然后等罗素芬把现在的这份工作辞了,家里边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以后,就跟着祁浩一起到省城,在省城这边也举办一场婚礼,主要是请祁家在这边的同事朋友,还有祁浩他自己的同学同事朋友们。 商量好之后,刘玉梅和罗素芬便先回了县城。 回到家之后,两人才把这段时间在省城发生的事告诉了家里的其他人,罗建刚一听简直都要气炸了,跳了起来嚷嚷着亏得他当时不在,不然的话绝对得把那贱女人狠狠地揍一顿。 “好了,你消停些吧,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坐下。”许秋阳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在柔柔地看他一眼。 罗建刚就乖乖地坐了下来:“我这就是气不过。” 刘玉梅虽然已经算是想通了,可说着说着还是生气,气呼呼地说:“老罗,我跟你说,我已经跟你那个大哥一家绝交了,你自己选吧,是要跟我和女儿过,还是跟你那个大哥一家过?” 罗志强没好气地说:“你这不是废话嘛!绝交就绝交吧,咱也不靠他们过日子。” “这才差不多。”刘玉梅满意地说。 这场插曲过后,罗素芬照样喜滋滋地备嫁。 一天从水电站回家的时候,许秋阳让罗建刚帮她扛回来了一个大纸皮箱,箱子里是她给罗素芬准备的结婚礼物。 自从自己的婚礼办完以后,许秋阳知道罗素芬不久之后也要结婚,就开始准备起送给她的礼物来,她手里没什么钱,能买到的东西也不闭上罗家的人能买到的好,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动手更能体现诚意一点。 于是她去买了各种各样颜色鲜嫩的毛线,一闲下来就手指翻飞织个不停,帽子、围巾、手套、背心、毛衣开衫,一件又一件织个不停。 织得罗建刚都看不下去了:“就不能也给我也织一件?” 许秋阳白他一眼:“跟自己姐姐抢,你也好意思,人家都快嫁人了,我当然要先给她准备礼物啊,姐姐嫁到省城去,以后想见面也不那么容易了呢!”想起来还是有些伤感的。 其实许秋阳织毛衣的水平也不怎么样,难得的就是她有领先了别人几十年的时尚眼光,配色和款式都能让人耳目一新,罗素芬收到以后爱不释手,一再念叨让他们以后一定要多去省城看她。 还说什么以后小侄子长大了,最好送到省城去念书,省城的学校教学水平比较好,她帮忙看孩子。 许秋阳和罗建刚听得一头黑线,这目光也太长远了吧! 罗素芬一边开开心心地备嫁,一边还在甜甜蜜蜜地谈恋爱。 祁浩雷打不动每天都会给她写一封信寄过来的,就算是工作再忙,下班之后也会挤出几分钟时间,哪怕写个几行字呢,只要能收到对方的只言片语,就能让人开心甜蜜上一天。 罗素芬也把这段时间在家里准备嫁妆的所有细节,全都事无巨细地写信告诉他,那一封封的书信,甜得简直能掐得出糖来。 可是忽然有几天祁浩都没有信寄过来,罗素芬这边就奇怪了,以为他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正想着要不要拨个电话过去问问呢,刚好就收到了祁浩的来信,薄薄的,只有一页纸。 抽出一看,第一句话就沉重无比:“素芬,我们的婚事,你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罗素芬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双手颤抖着把信纸反过来拍在桌上,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走马灯似地在她的脑海里闪过,脑子里像要爆炸了一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让她重新考虑呢?罗素芬甚至连祁浩失散多年的前女友突然出现,并且带回来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子这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还愿意嫁给他吗? 想到最后,罗素芬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信就在手里呢,只要看下去就能知道原因了,瞎猜什么呢,要死要活,也要先知道真正的原因之后才好决定啊! 于是勇敢地拿起信纸看了下去。 看着看着,罗素芬捂着嘴哽咽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晶莹的泪水,看起来却更清澈透亮了:“这个傻子。” 真是个傻子啊,如果她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跟他分手,那她所引以为傲的爱情,还能够称之为爱情吗? 她马上拿起笔,奋笔疾书起来,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再一次表白了自己的心迹,她爱祁浩,爱的只是他这个人,与他的身份、地位,所有一切外在的条件都没有关系。 就像不管她是生病,还是失业,对方都对她不离不弃一样,她的心思也是一模一样的,不管他要去哪里,不过要吃什么样的苦,她都会跟在他的身边,陪着他,无怨无悔,不离不弃。 没错,祁浩这次在心中所说的事,就是他的工作也要保不住了,他马上就要从省人民医院的一名前途光明的优秀外科医生,变成偏远乡镇卫生所的小医生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然就是妒忌心发作变得疯狂起来的罗妙玲了。 罗妙玲自从那次的事发生以后,在家里呆了几天,又待不住了,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终于让罗素芬离开了省城,现在,总算到了她去收获成功的果实的时候了吧! 她跑到医院去找祁浩,没想到祁浩却告诉他,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算罗素芬不能来上大学,也改变不了他们要结婚的事实。 罗妙玲彻底崩溃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用偷梁换柱的手段弄没了罗素芬上大学的机会,不但没有成功把两人分开,还让人家有了一次患难见真情的机会,这下可好,连婚期都定了,马上都要举办婚礼了。 她发疯般地跑回家里,抓着父亲的袖子喊:“爸,你要帮我,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才是你的女儿啊!” 罗志毅眉头一皱,正想把她甩开,可是一想到她这段时间的异样,心中又升起了愧疚,终于还是问她:“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帮我把祁浩调走吧,调到乡镇基层的卫生所去,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回来省城的大医院当医生!”罗妙玲兴奋地说着,眼睛里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对,没错,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只要祁浩调到了乡镇卫生所,那罗素芬就不用再指望着能嫁到省城来了。 如果她非要嫁,那也只能嫁一个乡镇卫生所没有什么出息的小医生,一辈子被自己踩在脚下,如果她因为这件事而离开了祁浩,那她罗妙玲更可以去跟祁浩说,看吧,她罗素芬就是这么一个嫌贫爱富的姑娘,只有我对你才是真爱。 到时候祁浩一定会感激涕零地接受她,然后她再让爸爸把他调回来,那这个男人以后就是他的了,让罗素芬哭也没地方哭去! 罗志毅怎么也没想到,女儿提出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无理的要求,他还以为这段时间她终于想通了呢,没想到却是更加变本加厉地偏执了。 他失望地看着罗妙玲:“玲玲啊,你怎么就长成这个样子了呢?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这件事情我是不可能会帮你的,你不用再想了。” “你不帮我?你真的不把我当女儿了吗?你就让我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嫁到省城来?不,我不同意,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得逞的!”罗妙玲疯狂地大喊起来。 “你疯了吗?”罗志毅怒吼一声,“你要是敢再做什么,就不要怪我真的不讲父女情面了!我罗某人没有你这样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儿!”说完,重重地一甩袖子,走出了家门。 罗妙玲她妈也走了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她:“玲玲啊,你就不要再纠缠这件事了,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不值得啊,你看看你最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咱们自己的条件不差,要找一个比祁浩更好的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咱们好好地,找一个更好的,才能更好地气她啊,你说对不对?” “不对!”罗妙玲口不择言,“你跟爸爸一样,都不想看着我好,你们都欺负我!”她冲进房间,“砰”地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儿,罗妙玲突然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底下,用发抖的双手从最里面的角落里找出来一条布满了灰尘和斑斑痕迹的内裤,这是那天她受到那样的屈辱之后,回到家里换下来,然后心慌意乱地扔到床底下的。 她的眼睛里发出疯狂的光,看来,现在能够帮助她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乔**。 乔**一脸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又找我干什么?” “我来找你帮我一个忙。”罗妙玲冷冷地说。 乔**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哈哈,这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了吗?你罗大小姐居然也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 “我爸不肯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我只是想让一个我看不顺眼的人离开省城,调到乡下地方去而已。” “可是我凭什么要帮你?” “就凭这个。”罗素芬拿出那条脏兮兮的内裤,“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去告你强|奸我,这是证据。” 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吧,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告了我,你自己也算是身败名裂了?你以为你以后还可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件事情办不成,我本来也就过不上好日子了,就算死,我也要拖着所有让我不高兴的人一起死!”罗妙玲狠厉地说。 第79节 乔**“啧啧”摇头:“可怕,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过,你这个样子,反倒让我对你更有兴趣了呢!” “你什么意思?” “这样吧,要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那天我也喝醉了,并没有好好地品尝到滋味,如果今天你能让哥哥我满意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看看帮你这个忙的。”乔**痞痞地笑着说。 罗妙玲死死地瞪着他,乔**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猥琐的眼神上下逡巡,专往不该开的地方去。 罗妙玲一次又一次地死死握紧拳头,尖尖的指甲刺进掌心,很疼,可是再疼也没有被妒忌疯狂啮咬的心那么疼。 她缓缓地抬起手,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衣服的扣子。 ☆、第75章 乡镇医院 第七十五章 乡镇医院 乔**果真没有食言, 没两天, 祁浩工作调动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省人民医院一名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大好的外科医生,在没有任何过失的情况下, 突然间要被调到一个偏远乡镇的卫生所里面去当医生。 听说那个地方真的非常偏僻而且贫穷, 那个卫生所里只有一个赤脚医生, 连护士都没有,给病人看病、开药和打针都是医生一手包办,卫生所里的设备和医疗条件也非常差, 甚至连药品都非常不齐全。 这消息一传出来,几乎是整个医院都震惊了,谁都不明白,祁浩好好地为什么会被调到那个地方, 后来人们都在私底下传言, 他肯定是得罪了某些不该得罪的人了, 虽然大家的心中都有些愤愤不平, 可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帮他说话, 都在害怕万一帮不了他, 还把自己也折进去那就太亏了。 毕竟谁也不希望下一个被调到偏远乡镇的人会是自己。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 罗妙玲特地跑去医院偷偷看祁浩,发现他果然如自己所料,变得神色憔悴的时候,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快感,很好, 只要他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祁浩的妈妈哭红了眼睛,一直让他爸去想办法,可他爸也只不过是国税局的一名普通职工,想尽办法跑了一些门路,可别人都是深深地叹一口气,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祁浩倒是能想到大概是谁在害他的,上次他知道是罗妙玲的原因害得罗素芬无法上大学的时候,确实是真的非常生气,甚至还想过,哪怕她是女人,哪怕打人犯法也要把她打一顿。 要不是罗素芬及时劝阻了他,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这次,他心里面的波动反而没那么大了,在他眼里,罗妙玲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她做得越多,反而更能反衬出他和罗素芬的情比金坚来。 罗素芬刚开始还没把祁浩下乡这事往自己身上联系,可是后来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拖累了祁浩,肯定是罗妙玲那个疯女人,因为得不到就情愿毁了他,就像当年剪掉那件新衣服一样。 为此,原本下定决心一往无前的她,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打退堂鼓,对祁浩说:“如果我不跟你在一起了,她也许就不会这样针对你了吧?” 祁浩笑了起来:“别傻了,那个疯女人我也不是刚认识她的,在你之前她就想要追求我,被我拒绝了,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让她这样做的,别傻乎乎地把过错往自己的身上揽。” “可是这不一样,我跟她本来就有过节。” 祁浩索性用亲吻封住她的嘴巴:“你再说我就当你是在嫌弃我了啊!” 其实除了担心自己以后不能给自己所爱的人更好的生活以外,祁浩真的不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当初他去学医,还真的是抱着一种悬壶济世、普度众生的伟大情操去的。 毕业之后,能分到省城的大医院,也是一种机缘巧合,并不是他刻意争取的结果。 现在要调到乡镇,他也能够很乐观地想,那里更是一片能够让他发光发热的地方,因为省城的大医院里,好医生太多了,可以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乡镇医院就不同了,他的出现,说不定能多帮助许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呢! 而且小医院也是一个磨炼医术的好地方,大医院里仪器设备齐全,很多时候病情的诊断都会依赖各种检查,可是到了小地方,靠的却更多是医生的经验和判断,在这种情况下,是很能够让一个人的医术水平有着突飞猛进的发展的。 当他们真的在一个小地方落脚以后,事实也证明,祁浩在那儿所受到的尊敬,是在省城大医院的时候所完全感受不到的。 在大医院的时候,有时候医生已经尽心尽力地做好该做的了,可是病人还是会不满意,甚至还会投诉什么的,可小地方就完全不同了,只要是你帮助过的病人,他们简直就是把你当成再生父母一般,十分尊重地对待。 有时候祁浩治好了一个病人,甚至在好几年之后,每年逢年过节,病人的家属都会提着礼物上门道谢,平时各种吃食不断送上门来,罗素芬提个篮子上街去买菜,有时候自己什么都不用买,就能提着满满的一个篮子回来。 这种受人尊重的成就感,是在大城市的医院里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罗妙玲没有想到,祁浩和罗素芬的婚礼居然还要高调地如期举行,等罗妙玲知道消息的时候,他们在县城的那一场婚礼已经举行过了,正在省城的一家国营食堂里举行第二场婚礼。 婚礼那天,带着一种疯狂般的绝望心情,罗妙玲悄悄地去了婚礼现场,看见新郎和新娘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似乎丝毫也没受到工作调动的影响,双方家长和宾客们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他们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切割着罗妙玲的心,妒忌让她的脸扭曲变形,不,不能让他们那么快乐,他们凭什么那么快乐? 悄悄捡起地上的一个空酒瓶,罗妙玲把手藏在背后,右手死死地握着酒瓶,目光凶狠地朝罗素芬你走过去,她要狠狠地把酒瓶拍在她的头上,她想要让她死! 可是没走几步,她的双手就被人用力地架住了,手里的酒瓶也被抢走,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夹着她,快速地往外走。 罗妙玲刚想出声喊,突然后腰一紧,皮肤一阵刺痛,一个尖锐的物体正刺在她的腰后:“不许出声!” 她吓得乖乖闭嘴,直到被人拖出食堂后门外面脏兮兮的空地上,狠狠地掼在地上,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这儿是食堂往外运泔水的地方,她被人推到的时候是脸朝地跌倒的,一阵令人恶心的臭气扑鼻而来,罗妙玲“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可惜这会儿却是不会有怜香惜玉的护花使者出现的。 把她弄出来的两个男人是祁浩的同事,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连头都不回一下,只是厌恶地说:“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啊!” 作为同事,因为之前这女人一直跑到医院来骚扰祁浩,他们也不胜其烦,何况这回还玩弄权势,把祁浩这么一个优秀的医生给弄走了,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个女人除了恶毒也不剩什么了。 居然还想来闹婚礼现场,幸好祁浩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让他们过来盯着,要不是怕惹麻烦,他们还真想把这女人拖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地揍上一顿。 两名同事回到婚礼现场,悄悄在祁浩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祁浩点点头,朝他们露出感激的一笑。 罗素芬低声问他:“刚才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祁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没事,走吧,该咱们上去敬酒了。” 刚举行完婚礼,只来得及喘一口气,罗素芬就把两人的行李都收拾好,第二天就要跟着祁浩一起下乡了。 长途汽车站里,祁浩和罗素芬提着行李袋,与哭得稀里哗啦的祁母以及目光沉重的祁父告别,两人的心情都还算平静,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去吃苦的,偶尔对视一眼,都会给人一种只要与对方在一起,天涯海角都是家的感觉。 此时此刻,还有另外一双充满怨气的眼睛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他们,罗妙玲还是不甘心,她觉得他们在婚礼上的表现不可能是真的,肯定是演出来给别人看的,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呢,他们之间肯定会互相抱怨的吧,如果不是对方,他们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况呢? 罗妙玲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又一次来到了两人会出现的地方,她一定要确认,他们会变成一堆怨偶,这样,她所有的付出才不会成为一场笑话。 可事实就是没有按照她所期望地去发展,这让她非常非常地不爽,她做了那么多,他们怎么能还这么高兴呢? 眼看祁浩和罗素芬跟亲人们告完别,提着行李就要走进检票口,罗妙玲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拦住祁浩:“等一下。” 祁浩根本就不看她一眼,稍微侧了一下身子,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祁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罗妙玲大声喊,“只要你跟这个女人分开,我就让我爸把你调回来。” 祁浩的脸色非常平静,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还把手上的行李都放在一只手上,然后转身扶了罗素芬一把:“走吧!” 罗素芬连眼尾都没有扫罗妙玲一下,这个疯婆子,就让她一个人唱这出独角戏吧,她现在感觉非常幸福,幸福得完全没有想要跟一个疯子计较的心情。 看着他们相携上车的背影,罗妙玲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这个什么疯女人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精神不正常。 过了很久以后,许秋阳才在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在罗素芬那里听到罗妙玲的消息,罗素芬也是在别人那儿偶尔听来的。 说是在他们离开省城两三个月之后,罗妙玲突然发现自己怀了孩子,然后罗志毅震怒,她妈妈痛哭,整个家里闹得一团糟。 这个孩子是乔**的,看是对方并不想要承认,时间拖得太久,胎儿大了不好打掉,最后衡量各个方面的因素,由两家家长出面,给两人办了婚礼。 可是这两人互相之间都看不上眼,婚后一直打打闹闹的,相处得跟仇人似的,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不过这些事情都跟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也就茶余饭后当个笑话,说说听听而已。 祁浩和罗素芬在小镇上落了脚,经过刚开始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很快生活也安定了下来,祁浩工作虽然忙,但是非常受尊敬,所以过得很开心。 罗素芬也进入了当地的广播站,驾轻就熟地担任起当地的广播工作,她的节目也深得当地民众的喜爱,她也很快就与当地人熟悉了起来,走到哪里都有人热情地打招呼。 那儿虽然没有大城市里的繁华,但却多了大城市所没有的纯朴和宁静,工作之余,两人一起做做饭、散散步,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 一眨眼许秋阳和罗建刚就已经结了婚好几个月了,期间的甜甜蜜蜜自然是不用提的,两人在工作上的发展也非常顺利。 许秋阳在组织的关怀下顺利地入了党,并且升任水电站党政办公室主任一职,在供电系统来说,也算是最年轻的中层干部了,每次去县城供电局开会的时候,别人都会赞一句年轻有为的。 而罗建刚,现在是被彭站长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彭站长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现在开始培养接班人也是时候了。 总之现在罗建刚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职位,每三个月就调一次岗,力求把各个岗位的工作内容都摸熟摸透,刚好他也是个跳脱的性子,真要他在一个岗位长久地干下去,可能还会感到厌烦,现在这样刚好,总是有新的东西要学,每天的工作都有挑战,让他对上班这件事情一直都充满了兴趣。 当然更有兴趣的还是晚间活动,每天晚上锁上门熄了灯,那就是他们浪漫的二人世界了,咱们罗建刚同学也早就从一个菜鸟进化为实践高手了,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下,不但解锁了许多高难度的新技能,其持久度和耐受性也增加了许多。 而对于许秋阳,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她也挺享受就是了。 整个水电站宿舍区的人都知道,罗建刚有个独特的爱好,就是特别喜欢洗床单,隔三差五,他们家门前的竹竿上,就能看到干净的床单随风飘扬。 一次又一次地看见罗建刚在水房哼哧哼哧地洗床单的时候,有人实在忍不住提醒他:“差不多就行了吧,这床单洗多了容易破。” …… 当然,在工作和晚间活动之余,他们的业余生活也是挺丰富的,比如说到附近的小河里去电鱼。 罗建刚在维修部的时候,利用仓库里的各种材料,自己鼓捣出了一个电鱼机,然后喊上杨雪珍和邓淑美家的男人,穿上长筒胶鞋,到河里去电鱼。 那杆子放到水中,启动电源开关,“滋啦滋啦”地响一阵,水面上就浮起一圈翻着白肚皮的小鱼,男人们负责把鱼儿捡起来扔到岸上,女人们就接着开膛破肚,就着清澈的河水清理干净,拿回家去炖鱼汤喝。 没多久之前,许秋阳家新添了一台电炉,要说在水电站上班有什么好?那当然就是用电不用花钱了,可着劲儿用,对他们来说,什么煤油炉、酒精炉之类的都弱爆了,怎么比得上一台电炉呢? 这电炉其实就是一个粗陶做的圆盘,上面一圈一圈地盘着电阻丝,通上电的时候,电阻丝变得通红,把锅架在上面,可以做饭、烧水、炒菜,冬天的时候,直接开了电炉可以取暖,梅雨天气的时候,衣服怎么也晾不干,这时候就可以用一个竹篾编成的有着稀疏网眼的大筐罩在电炉上面,然后把干不透的衣服搭上去,一会儿功夫,就变得干干爽爽的,穿起来还有一股干燥的香气。 更重要的是,不管你怎么用,就算是从早开到晚,都不用交一分钱的电费。 所以自从他们家有了一台电炉以后,别人家都羡慕得不得了,纷纷攒钱找门路,想尽办法也要买一台回来。 其实这个时候,电费对于大多数人家来说还是挺贵的,能省都会尽量节省,能这么疯狂买电炉的,除了水电站的职工们,也没谁了。 话说回来,一伙人电了小半盆小鱼回来,许秋阳用铝锅装了大半锅的水,坐在电炉上,水开了之后把清理干净的小鱼扔进去,滚一滚,再撒上一把葱花和盐,就是滋味鲜美的鱼汤了。 葱花当然也是自己种的,找几个盆子装点土放在屋后的窗户底下,到厨房弄几颗葱头回来,随手插在土里,很快嫩绿的葱叶就吐出来了,想吃的时候随手掐一把就行。 鱼汤煮好,许秋阳也不用客气地招呼他们了,大家都那么熟了,自己拿了饭缸盛起来吃就行。 许秋阳才喝了一口汤,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今天这汤特别鲜,就见邓淑美突然扔下饭缸,捂着嘴跑了出去,然后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吓得他们都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跑出去:“淑美,你怎么了?” 邓淑美擦了擦嘴巴站起来,摇摇头说:“不知道,刚想喝汤,突然闻到一阵腥气,然后就觉得好反胃。” “有吗?这鱼汤不腥啊!”杨雪珍奇怪地说。 “我也觉得不腥。”廖志涛夫唱妇随地表示认同。 朱朝盛担心地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邓淑美摇头:“没事,吐出来就好受多了。” 只有许秋阳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邓淑美脸上一下子飞红,快步回到屋里,重新端起鱼汤,“呕!”不行,还是喝不下。 许秋阳悄悄附在她耳边问:“你上次来那个是什么时候?” 邓淑美的脸上更红了:“你,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朱朝盛想要跟上去,许秋阳连忙拦住他:“我去。” 第80节 细细问了邓淑美这段时间的身体现状,许秋阳估计,邓淑美有了孩子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小媳妇儿脸皮薄,死活不肯再过去,许秋阳只好一个人回到自己屋里,一进门,四双眼睛就齐刷刷地看着自己,许秋阳郑重地点了点头。 杨雪珍捂着嘴一阵尖叫:“啊,啊,太好了,我要当干妈!” 然后,两个女人就莫名其妙地看着罗建刚和廖志涛把朱朝盛给揍了一顿,气得许秋阳去拎罗建刚的耳朵:“喂,你干嘛要打我干儿子他爸?” 这个时候没有随处可以买到的验孕试纸,也没有人想过这种事还需要到医院检查一番,在肚子真正大起来之前,判断是不是全凭经验,许秋阳其实也没什么经验,只不过听邓淑美说月事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而且最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会恶心干呕,便老神在在地觉得,她肯定是怀孕了。 正是因为她的态度太过淡定,所以没有一个人怀疑她这个判断。 当天晚上,罗建刚特别卖力,老黄牛似的在自家的土地上耕耘了一遍又一遍,不行啊,怎么能就输给朱朝盛那小子了呢? 第二天早上,在饭堂遇到廖志涛的时候,那小子单手扶在后腰上,一副纵欲过度的表情。 罗建刚严肃地朝他点了点头,两人对望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而许秋阳和杨雪珍,则还是满心思地沉浸在即将为人干妈的兴奋中,把邓淑美当成了她们这个圈子里的特级保护动物。 邓淑美端起一盆脏衣服想要去洗,马上被许秋阳劈手夺了下来,转头就塞给了朱朝盛:“怎么能让怀了孕的女人干这些粗活呢,你赶紧洗去。” 邓淑美连忙说:“没事的,我可以干的。” 许秋阳说:“让他多练练,以后孩子出生了还得洗尿布呢,男人不能惯着。” 朱朝盛洗完衣服回来,邓淑美习惯性地拿起湿哒哒的衣服就要晾起来,杨雪珍赶紧跑过去拽着她的双手:“你别干这个,我妈说了,怀着孩子不能把手抬得太高,不然会拉着肚子里面的孩子的。” “有这样的说法吗?”许秋阳狐疑地问。 “当然有了。”杨雪珍肯定地点头。 “嗯,那还是小心为上。”许秋阳也跟着点头说。 邓淑美简直哭笑不得:“那我还能干些什么呀?”她真的没觉得自己有那么矜贵,在农村的时候,那个女人不是大腹便便了还继续在地里干活的?家里的家务也从来没有因为怀孕而少干了的,她要正是这样,人家看见了肯定会说她太矫情了的。 许秋阳想了想,塞给她一把扫帚:“那你扫扫地吧,不着急,慢慢来轻点扫,适当活动一下对将来生产也有好处。” “对了,淑美,你想吃酸的不?我妈腌的酸萝卜特别好吃,过两天我回家给你带点回来。”杨雪珍问。 “人家说酸儿辣女,淑美,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口味变了,特别爱吃酸的或者是辣的?”说这话的是许秋阳。 邓淑美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们怎么还不去上班啊?” 杨雪珍说:“我今天上中班,不用那么早。” 许秋阳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梅花表,这是她家婆婆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哎呀,真的快迟到了,不说了,我先去上班,对了淑美,我待会帮你查一下产假是怎么安排的啊!”一边说一边脚步匆匆地赶往办公室。 ☆、第76章 磁带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到元旦了, 为了丰富全站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 彭站长交给许秋阳一个任务, 举办一场元旦文艺晚会。 许秋阳想了一下,便发了一个通知, 让各个部门都准备至少一个节目, 在文艺晚会上表演, 到时候还要评奖。 元旦文艺晚会,这玩意儿多新鲜啊,农村人没有过元旦这个节日的习惯, 一般只过传统的农历节日的,今年以前水电站里乱糟糟的,也没有办过其他活动。 所以这个元旦文艺晚会,倒是把大伙儿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 这几天吃饭睡觉的时候, 大伙儿嘴里讨论的, 都是准备节目的事。 过了几天, 各部门的节目单报上来的时候, 许秋阳倒是吃了一惊, 没想到民众的智慧那么丰富, 报上来的节目可谓是精彩纷呈。 除了几个中规中矩的小组唱、大合唱之外,还有吹口哨表演、拉二胡、吹唢呐表演,还有打算唱戏的,表演头上顶碗的,更绝的是, 还有一个人报名的是皮影戏,果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作为一名曾经的小学教师,许秋阳自然也是能歌善舞的,她拿出她当初给小学生排练节目的那一套,也在全站职工中挑出几名外形条件比较好的俊男美女,准备排演一场舞蹈《黄河大合唱》。 这个节目当初许秋阳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参与表演过,当时是她们系的一个节目,后来在学院里得了奖,又被派出去代表学校参加了一个大型的大学生文艺活动的表演,所以这个节目她们反反复复排练了也有好几个月,是许秋阳最拿得出手的一个节目了。 因为练得多了,她不但对自己的动作烂熟于心,对于别人的动作也记得很清楚,只要稍微回忆一下就能做得出来,只要把其中稍微太过专业或者难度稍高的动作改动一下,改成简单一些的就行了。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专业的比赛,只是大家在一起热闹一下,乐呵乐呵而已。 决定好了节目就要准备音乐了,水电站的广播室里有录放机,还有几盒音乐磁带,平时用来放广播给大伙儿听的,可惜恰恰就没有《黄河大合唱》这首曲子。 这个时候买磁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说你什么时候想买就能买得到的,还得看百货公司有没有货才行,许秋阳决定问问他们的上级单位,供电局办公室里有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再想办法去买。 于是跑到站长办公室去打电话。 站里只有彭站长的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话机,这个时候打电话也不那么容易,要先拨到总机那里,由总机帮你转接到供电局,然后再转接到你要找的办公室,有时候接线员忙的话,要等上好长的时间才能真正通上话。 正好彭站长找了几个部门的主管在谈事,罗建刚也在其中,见自家媳妇来打电话,那眼角的余光就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瞥过去,自家媳妇长得真是好看,就算天天看也怎么都看不厌的,想当初自己真是有眼光啊,硬是在一堆灰扑扑的石头中找到了一块蒙尘的金子啊! “罗建刚,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要瞧媳妇回家再瞧去!”他对面那人实在看不过去了,用力踹了他一脚。 罗建刚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就算你回家也没媳妇瞧,也用不着这么妒忌我呀!” “我呸!我有什么可妒忌你的,妒忌你妻管严啊,咱水电站谁不知道,你媳妇放个屁都是香的。”众人哄笑起来。 许秋阳往这边看了一眼,罗建刚马上正了脸色:“去去去,开会呢,说什么浑话!”再转过头来又是满脸笑容,“媳妇儿,你打电话,别听他们胡说。” 许秋阳的电话接通了,对方是供电局办公室新分来的一个叫做任海的大小伙子,他刚来的时候供电局的办公室主任带他熟悉情况,到水电站来转过一圈,还是许秋阳负责接待的呢! “喂,你好,是供电局办公室吗?我是水电站的许秋阳。” “许主任啊,你好,我是任海,请问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任同志啊,不要那么客气,直接叫我秋阳就好了。”许秋阳的嗓音柔和甜美,说话的时候嘴角上翘,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你也不要客气,直接叫我小任吧!” 老式的电话机话筒漏音,对方说话又大声,罗建刚往这边看了一眼,转过头去一会儿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心里有些不满,打电话就有事说事,一个称呼而已,也值当说这么多? 罗建刚对这个任海很是看不上眼,一个大男人,非要到办公室去干收发文的工作,有意思嘛! 而且这人也忒没有眼色了,上次到局里开会,他就一个劲儿地围着许秋阳献殷勤,在他这个正主面前都不知道收敛一些,也不知道这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要不是自家媳妇儿一再声明,在工作期间不能黏黏糊糊的,一定要公私分明,他当时还真想冲上去宣誓一波主权。 许秋阳当然不知道自家男人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她现在是想找人家帮忙嘛,态度当然要好一些:“小任啊,我想问问,你们那么有没有《黄河大合唱》的磁带啊?” “有啊!”任海很快回答,刚好他们单位也在筹备元旦文艺汇演,他们办公室准备的节目是小组合唱,选的就是这首歌,昨天才把这磁带翻找出来跟着学呢! “太好了,我们这次的元旦节目需要这个音乐,这磁带可以先借给我们用一下吗?” “这个,我们这边可能也需要用,要不给你翻录一盒吧!” “翻录也行啊,那这样,我明天上午就拿着空白的磁带过去,麻烦你帮我翻录一盒。” “没问题,随时欢迎过来。” 敲定了明天要去录磁带的事,许秋阳心情愉快地挂了电话,跟彭站长他们说了一声,就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办公室了。 罗建刚的心里有点膈应,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许秋阳人缘好,平时和站里的男职工们也是说说笑笑能打成一片的,他看了也并不会觉着有什么不高兴。 可是这个任海,真不是他多心,这人肯定对他媳妇怀着不轨的心思来着。 不过看许秋阳一脸坦然的样子,她肯定是一点儿也没往那方面去想的,所以罗建刚也只能把自己的不满埋在心里,省得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这么一说反而有事了。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下班时间,铃声一响,罗建刚扔下东西就往家里跑,他不高兴了,要找媳妇儿抱抱,求安慰。 没想到一回家却看见许秋阳把行李袋拿了出来,从衣柜里找了一身换洗衣服放进去,又拿了一罐前些天请人帮忙从村子里买来的小米,几条晒好的小鱼干。 这一副要去走亲戚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罗建刚问。 “哦,我回家一趟。”她说的这个家指的当然是在县城的罗家,“我明天上午要去供电局一趟,今晚就顺便回家住了,明早上直接从家里过去,办完事再回来。” “要去局里办事明天早上再出去不就行了吗?” 许秋阳看了他一眼,像对不懂事的孩子说:“姐姐刚刚远嫁,爸妈嘴里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面肯定是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儿,有机会我们当然应该多回去陪陪他们啊,哪怕吃吃饭说说话也好。对了,我听说喝小米粥对胃好,我带回去让妈煮给咱爸吃。” 罗志强当年当兵的时候落下的胃病,到现在也要好好地养着。 媳妇儿这么孝顺,罗建刚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点委屈地嘟囔了一句:“你要回去怎么就没想着叫我一声呢!” “你今晚不是要值班吗?”谁说许秋阳不关心他了,他每天轮什么班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她也是想着今晚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家,所以才干脆回县城陪陪两位老人的啊! 见许秋阳收拾好行李袋拎了起来,罗建刚转身也出了门,推起自行车:“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吧,我自己骑车就行了,你待会就要值班了。” “没事,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罗建刚跨到车上,“快上来,别耽误时间了。” “这可是你非要送我的啊,待会可别又嫌累啊!” 县城的家中,罗志强和刘玉梅在饭桌前相对而坐,桌面上孤零零地放着一碟青菜,还有一人一碗米饭,人少了,做饭也没心情,吃起来更是没滋没味的。 刘玉梅提起筷子:“快吃吧,吃完你去找老李下棋去。” 忽然听到院子外的铁门传来响动,刘玉梅一愣:“你刚才进来没锁门吗?” 罗志强也伸长了脑袋往门外望去:“这会儿谁会来啊?” “爸、妈,我们回来了。”许秋阳甜甜地喊进来。 刘玉梅高兴地站了起来:“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快坐快坐,我再去炒两个菜,很快就可以吃饭了。”满屋子的愁绪一扫而空,刘玉梅喜滋滋地卷起袖子进厨房去了。 许秋阳把带回来的小米和鱼干放进厨房,衣服放回房间,走出来的时候罗志强已经拿出了棋盘:“秋阳,来跟爸下一盘,老李那臭棋篓子,我才不爱搭理他。” “好呀!”许秋阳笑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罗建刚一进门就翻箱倒柜地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这边棋盘刚刚摆好,突然有振奋人心的音乐在屋子里响了起来:“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罗建刚兴奋地走到许秋阳身后:“秋阳,你听!” “嗯,听到了。”许秋阳回答。 “这首歌咱们家里也有。” “我知道啊,姐姐放过给我听的。”许秋阳平静地回答,而且他们家放音乐的不是普通的录放机,而是古董级的电唱机,放黑胶唱片的那种,以前许秋阳只在老电影里面看过,可稀奇了。 音响效果也比一般的录放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就别去翻录了,翻录的效果不好,直接用咱们家这个唱片就行了。” “不行啊!”许秋阳一边下棋一边随口道,“咱们水电站里没有电唱机啊!” “那就把电唱机也搬过去呗!”罗建刚突然放开了嗓子喊,“妈,我想把电唱机搬到水电站去用一两个月,可以不?”家里这么有小资浪漫情调的东西,当然是刘玉梅的所有物。 “行啊!”刘玉梅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们爱听就搬过去吧,反正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 “妈,不用,他就是说着玩的。”许秋阳连忙说,悄悄拿脚踢了罗建刚一下,让他别再乱说话,她是知道刘玉梅这个人的,疼孩子疼到了骨子里,只要他们说一句想要什么,再难得的东西也要想尽办法给他们弄到。 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只要孩子想要,她也是二话不说,统统拿走。 可是现在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剩下两个老人家在家里本来就闷了,这听音乐又是刘玉梅喜欢的消遣,她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 第81节 “你们不是要排练吗?”罗建刚不明白地问。 “排练用录放机就行了,咱家的电唱机,我还舍不得拿回去给公家用呢,搬来搬去给弄坏了怎么办?咱们虽说不能假公济私吧,也不能够太过大公无私了呀,对吧?” “可是……”罗建刚还想再努力一把,他还想借着电唱机的由头把媳妇今晚就拐回去呢,他今晚虽然要值夜班,可是也只是值到晚上十二点就能回家的,还能抱着媳妇睡个下半场。 结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晚上媳妇不在身边,他想想就觉得不高兴。 “没什么可是的,你就别打咱们家这电唱机的主意了,我平时回来还要听的。” 既然这样,罗建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刘玉梅的菜还没做好,他就着刚才桌上的那盘青菜吃了两碗饭,闷闷不乐地跨上自行车先回去了。 就算罗建刚不在家,许秋阳一个人在婆家也能过的只在得很,公公婆婆都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她也把对父母的一切渴望和满腔的孺慕之情都投射到他们的身上,相处得比一般人家的亲生孩子都好。 吃完饭后刘玉梅把罗志强赶出去找老李下棋,然后她神神秘秘地从厨房里拿出一根新鲜的黄瓜,招呼许秋阳:“来,秋阳,咱们今天来做个美容。” “做美容?”这还是来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感觉挺新鲜的。 “我听别人说的,把新鲜的黄瓜切成片贴在脸上,可以让皮肤变得白皙水嫩呢!”她早就想试试了,可是女儿不在家,老罗又是个不解风情的,没人陪着也没心思去弄,买了好几回黄瓜最后都吃进肚子里了。 “好呀!”许秋阳也很有兴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姐妹们也很喜欢用各种东西自制面膜敷着玩,不过来到这里之后,食物那么珍贵,她哪敢起这些浪费的念头啊! “你先去洗个脸,待会我把黄瓜切好了给你贴。”刘玉梅一边说话一边开始动手切黄瓜。 许秋阳洗完脸过来,就看见刘玉梅手里端着一盘厚厚的黄瓜片,有些哭笑不得:“妈,这样不行的,太厚了,贴不稳。” 刘玉梅瞪大了眼睛:“是吗?”手里拿起一片往许秋阳脸上贴去,果然,厚黄瓜片太重了,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刘玉梅傻眼了:“那怎么办?” “我来吧!”许秋阳拿起削水果的小刀,心灵手巧地把黄瓜片成了透明的薄片,顺手贴在脸上,“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刘玉梅伸出手指头去戳了戳,“果然挺稳当的。” 很快两人的脸上就都贴满了黄瓜片,各自占据长沙发的一头,斜躺下来,静静感受这独属于女人之间的美好时刻。 “清清凉凉的,真舒服啊!”刘玉梅感叹。 “我好像能感觉到脸上的细胞正在大口大口地吸收水分,然后变得饱满鼓胀起来呢!” “下次给你姐写信,记得把这法子告诉她,唉,她和祁浩两个孩子在那边也不知道生活得怎么样。”想起罗素芬,刘玉梅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许秋阳安慰她:“姐姐每次来信不都是说他们在那边挺好的嘛,您要是实在担心,咱们找个时间过去探望一下姐姐和姐夫啊!” “是得去看看,不然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每次都在报喜不报忧呢!对了,你记得告诉她这个黄瓜得切薄片,唉,也怪我平时都惯着她,这孩子在家里饭都没做过几次,也不知道他们平时吃的什么。” “妈您放心吧,姐姐在信中都说了,姐夫会做饭。” 罗志强去找隔壁老李下棋,可是下到一半又吵了起来,一气之下伸手拂乱了棋盘扭头就回家了,才进门,就看见家里的沙发上斜躺了两个糊了一脸黄黄绿绿的女人,吓得他一个大男人腿都软了,差点掉头就跑。 刘玉梅直着嗓子跟他打了声招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秋阳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见着公公,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伸手就要把脸上的黄瓜片揭下来,刘玉梅拦住她:“再等等,还没够时间呢!” 罗志强摇了摇头:“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索性到书房里躲清静去了。 两人把黄瓜片取下来去洗脸的时候,都觉得脸上的皮肤变得水嫩了不少,许秋阳羡慕地说:“妈您皮肤真好,我要是不认识你们啊,那时候看见您和姐姐走在一起,肯定以为是姐妹俩呢!” “你这孩子啊,就会讨我开心。”刘玉梅嘴里不相信,脸上的笑容却是极力掩饰也掩不住的,还是儿媳妇好啊,儿子女儿只会咋咋乎乎地嚷“妈你怎么又胖了,你怎么又长白头发了”,其实女人不管到了多大的年级,都还是爱听好话的,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呢,反正听了心里就是高兴。 许秋阳见她高兴,索性又说了许多自己知道的美容知识,比如说用淘米水洗脸啊,用香蕉捣成糊加点蜂蜜用来敷脸可以祛皱啦,反正都是以前在书上或者网上看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婆媳两个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直到夜深了才舍得回房睡觉。 身边没了一个黏糊糊还老喜欢动手动脚的人,这天晚上许秋阳自己一个人睡得特别舒服,第二天早上还稍微地睡了一会儿懒觉,反正是要去办事嘛,又不是非得准时按照上班时间去不可。 起床之后罗志强和刘玉梅都已经去上班了,桌上扣着一个碗,掀开来一看,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还有一个黄澄澄的荷包蛋,撒着碧绿的葱花,光是闻着那香香的味道就已经让人胃口大开了。 一早上起来就有美味早餐等着你的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吃完早饭许秋阳把碗筷收拾好,仔细把门锁好了这才出门,走到院子里他们平常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她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昨晚罗建刚把自行车给骑走了,那她中午怎么回去啊? 本来她打算得好好的,昨晚自己骑了自行车回来,上午办完事,再骑回去的,那小子献殷勤非要送她来,这下可好,倒害得她要走路回去了。 以前习惯了上哪儿都走路,再远的路也觉得没什么所谓,可现在骑惯了车,再走那么远的路就觉得有点吃不消了,果然老话说得都是没错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供电局距离县政府宿舍大院不远,许秋阳走了一会就到了,跟门口看门的大爷打了声招呼,直接到办公室找任海。 任海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人来呢,一见她进门,马上跳了起来,把一盒磁带交给许秋阳,再拎起两台录放机:“走吧,咱们到资料室去录,那儿安静。” 资料室在行政办公室的旁边,里面有好几排大柜子,存放历年来供电局的各种文件资料,还有一张办公桌,给人查找资料的时候用的,平时一般没什么人来,关上门以后清清静静的,果真是一个转录磁带的好地方。 只是许秋阳并不知道,她跟着任海走进资料室以后,任海他们那间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迅速放下手里的工作凑成了一堆,压低嗓门道:“真没想到啊,这许秋阳看起来清清纯纯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第77章 吵架 忽然有人冷笑了一声:“不是这样的人?我看她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的话能一来就勾搭上了县长的公子吗?” “可不是嘛, 这个女人啊, 可没那么简单,我看哪, 恐怕过不了多久, 人家又得再往上攀一截了。” “哎, 你们说这个任海,他真的是市里那什么领导的亲戚?” “要不是的话,那女人能勾搭得那么起劲?真是的, 这才结婚有多久啊,也不怕遭报应。” 许秋阳在水电站里人缘好,年纪轻轻当上办公室主任,大伙儿也口服心服, 别的不说, 就她那一手好字和写的好文章, 数遍了整个水电站都没人比得上, 没有人认为她当不得这个位置的。 可放在供电局就不一样了, 能在局里坐办公室的, 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 有没有真本事不说,个个都是自视甚高的,这下属单位的办公室主任的位子,真让他们去坐他们可能还不乐意,可当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丫头给坐了上去, 这些人却不愿意了。 特别是有些原本还准备着把自家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亲戚给塞进去的,就更看许秋阳不顺眼了,表面上一团和气地称赞她年轻有为,私底下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把她依靠美色上位的闲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更有甚者,在许秋阳跟罗建刚结婚之后,就大肆造谣说县长的公子哪里可能看得上她,是她给人下了套,勾引着罗建刚成了事,然后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这才逼得罗建刚不得不娶了她。 说闲话的人说得活灵活现,好像是亲眼所见一样,一轮说下来,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心满意足,最后悲天悯人地摇一摇头,感叹一句:“可惜了罗建刚那小伙子了,摊上了这么个女人。” 幸亏许秋阳平时都不在供电局里上班,供电局的人看不上水电站的职工,也不爱跟他们来玩,所以这些闲话也没传到她的耳朵里,不然非得被气死不可。 至于任海,他是没多久之前突然空降到这个单位的,既不用考试,也没走过什么招工程序,就那天主任把他带到了办公室,简单地说了一声,他就留下来了。 他来得太过突兀,别人不由得不猜测起来,这个任海从衣着谈吐各方面看得出来,他的家庭出身应该不差,文化程度也是不低的,而且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市里的口音。 有好事者打听出来说,市里有位职位挺高的领导,也是姓任的,小道消息传来传去,基本上大家都认定了任海是市里某位大领导的亲戚,这一假定事实了。 对于这个任海,办公室里其他人的心思还是比较微妙的,一方面溜须拍马地讨好他,另一方面又在心底里隐隐地排斥,总之没有人是真心喜欢他,会真心实意跟他说话的。 所以也就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所有人包括许秋阳在内都以为,全世界都知道她许秋阳是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可偏偏就只有任海他不知道。 实在是许秋阳太年轻了,不光看起来年轻,实际年龄也只有二十岁出头,一般念过书出来工作的姑娘,都没有那么早嫁人的。 任海这种观念先入为主,从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当成了一个未婚的小姑娘,到后来就怎么也不会往她已婚那个方向去想了,不单这样,还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还没有谈过对象呢! 任海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是一个文艺男青年,爱写诗的那种,他从第一眼看见许秋阳的时候起,就把她当成了自己心目中的缪斯女神,只要一想起她,就会灵感爆发,文思泉涌,然后兴奋地在笔记本里写下一首又一首热情澎拜的诗歌。 这些诗歌,他一直都好好地珍藏着,只等有一天,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女神表白的时候,当成礼物送给她,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本笔记本了,而是他火热的真心! 如今,这真心正锁在他宿舍书桌的抽屉里呢,任海看着眼前安安静静的许秋阳,心中又激动又紧张,手心里攥了满满的一把汗,想要说话又不敢开口,他们正在转录磁带,也就是一台机器播放音乐,用另一台机器录音,中间没有隔音设备,所以周围的环境里如果有一点声音,都会功亏一篑,只能重新录了。 一首曲子几分钟,本来很快就应该录完的,不过许秋阳为了避免到时候排练总是要倒带太过麻烦,决定把一整盘空白磁带都录上这首歌,这样使用起来比较方便。 “小任,你要是忙的话就去工作吧,这儿我自己录就可以了。”录音的间隙,许秋阳对任海说,她觉得这个小伙子好像有些紧张,呼吸听起来都是粗重的,不过也不奇怪,他一看就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小年轻,跟自己一个已婚妇女呆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大概是会有些紧张的吧! “不用不用!”任海连忙说,“我不忙。” “哦,那也行,我这边也很快能录完了。”许秋阳说。 “没事没事,不着急。”任海又是一阵紧张地摆手,脸色微红,额上都见汗了。 许秋阳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让这孩子为难了,刚好一首歌录完,她停下机器,主动开口缓和气氛:“我听说你挺喜欢写东西的?” 虽然现在两人年纪相当,但她的心理年龄其实还是要大一些的,所以一直把任海当成一个害羞的小弟弟看待。 一说起这个,任海就兴奋起来:“是啊,秋阳,我特别喜欢你写的文章,我把你发表在报纸上的所有文章都收集起来做成了剪报,每一篇都认认真真地读过许多遍,你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哪里有啊!”任海崇拜的语气让许秋阳感觉十分惭愧,“我就是随便写写的。” “不,你真的写得很好。”任海坚持地说,“我也希望自己能在这方面有所发展,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助我一下呢?” “啊?帮助?”写文章这种事情不都是要靠自己的吗? “其实我也写了一些文章,不过写得不太好,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帮我看一看,指点我一下。”任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呃,这个啊,其实我真的只是随便写写的,真的没有这个能力去指点别人什么,对了,你们办公室不是有人的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吗?要不你去请教一下他把,我是真的不行。” “不是的,我比较过你们两个人写的文章,我觉得你写得更好,有灵气,感情充沛动人,更能表现出作者的真情实感,我想向你学习。” “那要不这个以后再说吧,现在先把这歌曲给录完了,我单位里还有事,待会还要赶着回去呢!”任海的推崇让许秋阳汗颜不已,连忙岔开了话题。 自己的写作水平如何,许秋阳是很清楚的,她从小就擅长写这种类型的套路作文,从初中就开始给各种作文选、青少年文学报刊、杂志投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赚点稿费,用来购买家里并不给她提供的文具和学习用品。 这么多年下来,她对于各类报刊、杂志的编辑的喜好把握得很准,对于怎么样才能容易过稿的能力掌握得炉火纯青,但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她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匠人,但无路如何也成不了一位卓越的大师。 所以,面对这么一位充满了热情的文艺小青年,她还是不要去祸害人家了。 许秋阳说完就不说话了,认真地转录歌曲,任海心里挺失望的,本来想借着请教的缘头多与她接触接触,平时大家都是同一个系统的,但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只有偶尔局里开大会的时候,她会过来参加会议,但通常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想要有今天这样的机会,还真是不容易。 任海真是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轻易错过,可许秋阳却害怕他再提起什么请教的事,一录完就赶紧站了起来:“好了,录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不过现在也不早了,不如在这儿吃了中午饭再回去吧?”任海一心挽留。 许秋阳看看表:“不用了,现在还来得及回水电站吃。” “那好吧!”任海失望地说,“不过我们这录放机借用是要登记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办公室去登记一下?” “行啊,那走吧!”许秋阳帮忙拎起一台录放机走了出去。 任海办公室里的人许秋阳基本上都认识,既然进来了自然也要打个招呼,多了两个来串门的姑娘,许秋阳看着有些眼熟,不过也没多想,随意朝她们点头笑了笑,在任海拿出来的登记本上签上了名字,正准备离开。 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一头卷发的姑娘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那居高临下的眼神,让她非常地不舒服。 那姑娘见她回头,也不避开,甚至还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这么一“哼”,许秋阳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初她们刚入职来参加培训的时候,在饭堂里跟杨雪珍打架的那刁蛮姑娘嘛! 只因当时她扎的是一个马尾辫,现在换成了一头卷发,看起来老成了很多,所以刚刚才没有认出来。 许秋阳没兴趣跟她计较,淡淡地笑了一下,跟办公室的其他人道了别,就快步离开了。 那姑娘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满脸恋恋不舍的任海,忽然冷笑一声,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啊! 许秋阳走出供电局的大门,看了眼蔚蓝干燥的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走一走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吧,走快一些,应该还赶得上回去吃中午饭的,也不知道罗建刚那傻子会不会帮自己去打饭。 很快出了县城,走在通往白龙湾水电站的土路上,今天不是墟日,没有出城赶集的村民,路上冷冷清清的,前后一眼望到头只有许秋阳一个匆忙赶路的身影。 忽然前边远远地有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过来,速度飞快,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大,许秋阳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她家男人嘛,罗建刚这小子又去县城干嘛? 第82节 正想着呢,罗建刚的自行车“嘎吱”一声停在她的面前,他单脚撑地,喘着气掉转了车头:“还好不算来得太迟,快上车吧,我让二师兄帮忙我们打饭了,回去就能吃。” 许秋阳心中一甜:“你特地来接我的啊?” “那当然!”罗建刚又卖力地蹬起车来。 “你对我真好!”许秋阳甜甜蜜蜜地双手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他的背真结实,有个男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好。 回到水电站,这天收工以后,许秋阳就紧锣密鼓地开始选起人来,这是元旦文艺晚会上的重点压轴舞蹈,挑选来的都是站里长得最好看的青年男女,十男十女一共二十个人,男的身高统统一米七八以上,女的都是一米六五左右,个个身材苗条匀称,眉清目秀,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这是许秋阳第一次操办大型活动,也是第一次排演文艺节目,说到底她还是有点儿私心的,她想要尽心尽力地把一切都做到最好,让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他们水电站的文艺汇演并不是在元旦当天,而是提前了几天举行,到时候供电局的领导也会来参加,还会挑选出比较精彩的节目,去参加供电局元旦当天的文艺汇演。 许秋阳其实也是知道供电局上面是有人不服她能当上水电站的办公室主任的,她到底还是年轻,表面上虽然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是心里面还是憋着一股气,一心想要表现得好一些,用自己的实力还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脸。 因此,对于这场文艺汇演,还有《黄河大合唱》这个大型舞蹈节目,她还是非常重视的。 因为她自己要做的事实在太多,还要负责教会所有这些没有一点舞蹈基础的家伙跳舞,所以她自己这次就没有参与演出,而是打算全心全意地站在幕后了。 长得漂亮又活泼的杨雪珍当然也被选上了,她一听说许秋阳的这个打算的时候,就表态一定要去跳的,许秋阳当然不能不答应。 就是男人那边,要选出十个人当真不容易,不是太矮就是太瘦,好不容易身材合适了吧,那张脸长得又太对不起观众,许秋阳矮子里面拔将军,好不容易挑出了九个人,剩下一个领舞的,她把主意打到了罗建刚的头上。 “哎,这次的文艺汇演,你们参加不?” “参加呀!”罗建刚很爽快地说,“我都报了名了,你没看到吗?” 许秋阳当然看到了,罗建刚和他们维修部的几个同事,一起报名了一个军体拳表演。 “既然都参加了,那多表演一个节目也没什么关系吧?我这边的舞蹈正好少一个人,你来帮个忙怎么样?”这么问的时候,许秋阳还是很有信心他会答应的,就像其他人一样,她刚去问的时候也有些扭扭捏捏的,不也是很快就爽快答应了么。 “跳舞?不去,我一个大男人跳舞多娘啊,我不去。”没想到罗建刚断然拒绝。 “怎么就娘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跳,还有别的人呢,别人都答应了。” “那是他们的事,反正我不跳,我们打军体拳多好,展现咱们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我说你是不是对我们的舞蹈有什么误解啊,在舞蹈里也可以展现你们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啊!要不你先听我说说我们的舞蹈是怎么回事,你再决定好不好?”许秋阳还试图想要劝服他。 可罗建刚就是铁了心不愿意参加:“我知道你们那舞蹈是怎么回事,以前我看过表演的,反正男男女女跳在一起,我不想去。” 他看的还是县歌舞团的专业表演呢,那些男的脸上都化着浓妆,许多动作还要跟女演员抱在一起,他从小就不爱看这些。 “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我们的舞蹈是不正经的咯?”许秋阳有些变了脸色。 “我没说不正经,反正我不喜欢,也做不来。” 许秋阳耐着性子放软了语气:“你就当是帮帮我好不好,你知道我很想把这个舞蹈排练好的,要不是真的找不到人了,我也不想勉强你的啊,你看你外在条件这么好,到时候一定能为我们这个舞蹈添彩不少的,你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吧!”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要还是不愿意,那也太过分了些。 偏偏罗建刚还真就是不愿意了,还试图跟她讲道理:“其实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男男女女一起跳不可呢?你就排个只有女人跳的舞不就好了?” 许秋阳生气了:“这么说你还觉得这是我在无理取闹了?我为了排这个舞蹈,花了那么多功夫,做了那么多准备,你让我说放弃就放弃?我告诉你,我还就非得排练这个节目不可了,你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就算了,我就不信,咱们那么大个水电站,还就真的找不到别人了。” “那你就去找别人去吧,别来烦我!”气头上,罗建刚脱口而出一句难听的话。 “好,你有种,放心吧,我不会再烦你的,你也别再管我的事!”许秋阳气呼呼地说。 “谁管你是小狗!”罗建刚也不甘示弱。 这是小俩口第一次吵架,后果还挺严重的,许秋阳一晚上没理罗建刚,要睡觉的时候,她抱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一摔门就出去了。 隔壁杨雪珍他们也正收拾床铺正准备睡觉呢,许秋阳一进来就把自己的被子扔在他们床上:“雪珍,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杨雪珍看看一脸无辜的自家男人,又看看满腔怒火的好姐妹,终于安抚似地拍了拍廖志涛的肩膀:“秋阳心情不好,今晚我陪陪她。” “那我今晚睡哪儿?”廖志涛可怜巴巴地问。 “要不你就去找罗建刚吧,反正他今晚也是一个人。” 于是无端被殃及池鱼的廖志涛只好抱着自己的铺盖,委委屈屈地去敲隔壁的房门。 罗建刚心里头那个气啊,他就没想到许秋阳居然会抱着铺盖跑出去,之前两个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就算偶尔有点什么小矛盾,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很快就过去了。 所以今天两人虽然吵了一下,但罗建刚根本就没把这事看得太严重,也是她说的,要公私分明,上班的时候想工作上的事,下班了就回家好好过他们的小日子,别把工作上的不愉快带回家来。 这文艺汇演的事算得上是公事吧,按照许秋阳的原则,应该是不会影响家庭生活的。 所以罗建刚觉得,她也就是气一下就过去了,待会睡觉的时候,关了灯再好好哄哄,再做点两个人都爱做的事,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马上就哄?笑话,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听到敲门声,罗建刚心中偷偷一乐,忍不住又端了一下架子,重重地甩出一句:“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把门外的廖志涛吓得一抖,小心地说了一声,“大哥,是我,我被媳妇赶出来了,能来你这个凑合一晚上吗?” “滚进来吧!”罗建刚没好气地喊。 许秋阳正在隔壁,杨雪珍家的门还开着呢,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气得手指头都在发抖,指着隔壁道:“你听听,你听听,他什么态度!” 杨雪珍拿起一个搪瓷茶缸倒了一杯水塞进许秋阳手里:“你先消消气,两夫妻间哪有隔夜仇的,有话好好说嘛!” “是我不好好说吗?你看看他什么态度,这是想要好好说话的态度吗?”许秋阳委屈极了,刚刚吵完架她没有马上跑出去,就是想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谁知道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地做起自己的事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把她晾在那儿不上不下的,一口气堵在心口怎么也顺不了。 到最后许秋阳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抱着自己打铺盖就冲了出去,你不想理我是吧,好,那我就走,让你一个人呆个够! ☆、第78章 床尾和 “好了好了, 你们两个都在气头上, 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要不还是先睡一觉,等睡醒了明天再说吧!”杨雪珍把许秋阳的被子枕头摊在床上整理好, “来, 睡觉吧!” 许秋阳喝了几口水, 来到床前重重地坐了下来,心中还是气不过:“你说他这人是怎么回事啊,这么点儿小忙都不肯帮, 再说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啊,还不是为了咱们水电站的荣誉啊!” 杨雪珍听得一头雾水:“话说你们到底为了什么吵架啊?” “还不就是为了选人跳舞的事,男人那边不是不好选人嘛,挑来挑去还差一个, 我就想让他去参加, 好歹也算帮我个忙吧, 可他倒好, 死活不愿意去。”许秋阳没好气地说。 “那他为什么不愿意去啊?” “他自己不愿意就算了, 居然还说人家去跳舞的男人娘, 还说什么男男女女的混在一起跳舞不成体统, 你说他这什么老古板思想啊,关于这舞蹈的设想我都跟彭站长说过的,人家彭站长都没说什么,他凭什么在这儿叽叽歪歪啊!” “那他也确实有点不对啊,我们家小眼镜知道我要去跟别人跳舞也没说什么呀, 他凭什么说三道四啊!” “就是啊,你也知道我有多重视这次表演的,你说他帮我一下有那么难吗?” “那要不我跟小眼镜明天去劝劝他?” “不用,他爱来不来,我才不稀罕呢,实在不行,降低点要求,肯定能选的上人的。” “那不就得了,还气什么呢,早点睡觉吧,明早还要上班呢!” “我就是气他这个态度,一晚上黑着个脸,就好像我欠了他八百块钱似的。我跟你说,你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可小气了,被他家里宠的,一点小事就不高兴,往常还不是我大度,总是哄着他这才相安无事,可今天这事分明就是他的不对,不给我道歉就算了,还要给我脸色看,这算是怎么回事嘛!”许秋阳本来都已经躺床上了,说着说着又义愤填膺地坐了起来。 杨雪珍打了个哈欠:“对对对,都是他的错,咱今晚别理他了,快点睡觉吧,不知道怎么了,我最近总是特别容易困。”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居然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微微地打起了小呼噜。 许秋阳无奈地看着她,这还真的是说睡就睡啊,只好伸长手臂去拉了床头的灯绳,也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可是心头的那口气还是很不顺,今天拒绝她的如果是别人,可能她笑笑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这人是罗建刚,她就觉得受不了了,那个辗转反侧啊,就是睡不着。 那边罗建刚也睡不着,他就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到这份儿上了呢,想来想去他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廖志涛的入眠功夫没有杨雪珍好,他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一会儿就被罗建刚翻身吵醒一次,反复几次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你有完没完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是我的床,你爱睡睡,不睡滚!” “讲点道理,你以为我爱睡你的床啊,要不是你家女人去占了我的床,我用得着睡你这里吗?不过话说回来啊,你小子究竟是怎么得罪你家女人了?” “我怎么知道,要知道的话怎么还轮得到你小子睡在这儿啊!”谁愿意跟一个臭男人睡一张床上啊,抱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媳妇多好。 廖志涛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女人啊,就是喜欢无理取闹。” “还爱蹬鼻子上脸。” “没错,所以啊,咱们男人有时候也得硬气些,不能什么都让她们说了算,要把夫纲振起来。”小眼镜同志,你真的不是来火上浇油的吗? 当然不是,廖志涛心里想,这些可都是他的真心话,只不过都是敢想不敢做的而已,要说夫纲,瞧瞧人家二师兄振得多好,简直就是夫唱妇随啊,人家朱朝盛说一句什么,邓淑美就没说过一个“不”字的,现在人家还连孩子都怀上了,人生赢家啊! 罗建刚大概也跟他想到同一处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隔壁屋子人家搂着老婆孩子睡得正香呢,哪像他们,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 第二天早上,许秋阳回家拿牙刷毛巾去洗漱,眼尾也不朝罗建刚身上扫一眼,就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罗建刚嘴唇微翕,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是瞧她这态度,分明就是没有和解的意思,再想想昨晚小眼镜说的话,他这要是主动低头,那以后家里更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了,最后他还是决定要硬气一些,冷她几天再说。 杨雪珍要是知道她家小眼镜胡言乱语的那些话,居然能产生这么大作用的话,她肯定会打死他的。 这上班要是忙的话还好说,偏偏这两天罗建刚他们部门都没什么事,检修机器的工作也刚刚完成,现在一切运行顺利,部门的人都闲着没事,有两个凑在一起侃大山,另一个戴眼镜的书呆子抱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在认真啃。 罗建刚没心思跟他们说话,看书也看不进去,心里面有一块像是被猫爪挠着似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时,正在说话的一个小伙子突然嚷嚷着:“差点儿忘了件事,前两天检修的时候去买零件的□□忘记拿出来报销了。” “那你赶紧去啊!”另外一个人说。 先前那人苦着脸:“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财务科的人可烦人了,报销个几块钱都要填这个单子那个单子的,我最头疼这个了,这本来就不应该是我们的事,本来应该是采购科的人负责的嘛,偏偏那些人推卸责任,说什么不懂怕买错了,非要我们自己去买……” 这人一直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脚步却迟迟不肯挪动,看起来真的是很不想去干这件麻烦的事。 罗建刚站了起来:“□□给我,我去帮你报销。” 那人脸上一喜:“你说真的?” “少废话,不拿来就算了。” “给给给!”那人连忙把□□塞到罗建刚手中,“那就辛苦你了啊!” 罗建刚接过□□看了一眼,确实是前几天买的一套零件,他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去到财务科自然知道怎么办,也就不用再问他了,直接转身出去。 本来从他们维修部到财务科,是用不着经过党政办公室的,可罗建刚偏偏绕了一个大弯,从这边的楼梯下去,再从那边的楼梯上来,正好从党政办公室的窗户外边经过。 罗建刚刻意放慢了脚步,虽然目不斜视,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点也不漏地往屋里瞟去,一双耳朵更是竖得高高的,不漏掉屋里的一丝声音。 许秋阳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声音甜美悦耳:“不用担心,你照着我说的去练就好了,大伙儿都是一样的,跳得不好也没关系,志在参与嘛!” 那男人用带点儿兴奋的语气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怕献丑了,许主任,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尽量做到最好的。” “太好了,真是谢谢你了!那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下班以后就到大礼堂排练两个小时,没问题吧?”许秋阳高兴地说。 “当然没问题,反正平时下了班也没事做,排练多久都行!” “好,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那下午就等你过来了啊,辛苦了!”许秋阳言笑晏晏。 第83节 罗建刚听到她已经找到人参加表演,本来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罗建刚接下来又找了好几次借口,在党政办公室的外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可心里面那种猫抓一样的感觉不但没有减轻一些,反而更加严重了。 维修部的同事看见罗建刚坐立不安的模样,提出现在反正没什么事,不如开始练军体拳。 另外两个同事立刻响应:“对对对,多练习一下,争取到时候表现好一些,据说前三名可以到供电局表演呢!” “在咱们水电站表演还不够啊?你小子还想着去供电局表演?” “那当然,供电局里年轻姑娘多啊,说不定咱们表演得好,就跟哪个姑娘看对眼了呢!” “咱们水电站的姑娘还不够你挑的?” “那哪儿一样啊,咱这儿的姑娘都是农村出来的,跟县城里的姑娘没得比,人家那谈吐、那举止,一看就不一样。” “问题是人家县城姑娘能看得上你吗?说得好像你自己就不是农村出来的一样。” “我农村出来又怎么了?我现在也是领工资吃公家饭的,不比别人差。” “我看你呀还是省省吧,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咱水电站有姑娘能看上你就不错了,再说了,你也别说咱们这儿没好的,别人不说,就说咱们建刚媳妇儿吧,论长相、论才学,哪一点比那些县城姑娘差了?” “谁能跟他比呀,他可是先下手为强,一早就把咱们水电站最漂亮的一朵花儿给摘了。说真的,我要是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让我天天给她倒尿盆我都愿意!” “少废话了,这拳你们还练不练了?”罗建刚黑着脸说。 “当然要练了。”大伙儿把办公室里的桌椅都挪到边上去,空出中间的位置练拳,这拳是罗建刚以前在别的地方学来了,由他来负责教会其他人。 罗建刚说,光是学个架势没用,打拳最重要的是要有气势,而这气势只有在实战中锻炼出来。 说着,罗建刚一边撸袖子一边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很快,办公室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和男人的呼喊声,听起来这个学习气氛还是挺热烈的啊! 一个多小时以后,下班的铃声响起,罗建刚拉开办公室的门,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好好活动了一下手脚,不但人变得精神了,连心境都开阔了许多啊! 此时,办公室内,三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趴成一团,其中一个有气无力地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你们说他真的是在教咱们打拳吗?” 另一个接口道:“该不会是咱们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他了,他这是公报私仇来了吧?” 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个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说你们能不能先起来,快压死我了。” “唉哟!”“唉哟!”另外两个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又费尽力气把最后一个也拉了起来:“要不咱们这节目还是取消了吧,再这么下去,我看还没开始表演呢,咱们就得残了。” 罗建刚从办公楼走出来的时候,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变好了许多,他决定了,回去以后就向媳妇儿道歉,老这么憋着实在太不是事儿了,反正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丢点儿脸也没有什么,只要晚上还能让他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睡觉,让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兴致勃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罗建刚连自己要说些什么都打好腹稿了,其实许秋阳这人心软,只要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哄回来。 谁知道回到家看到的却是铁将军把门,许秋阳还没回来呢,罗建刚有点儿不习惯,往常许秋阳都回来得比他早,他回到家,家门都是开着的,一回来就能看到她安安静静收拾屋子的身影,心里面就感觉特别妥帖。 有时候他加班回来得晚了,她已经去饭堂把饭菜打回来,放在电炉上热着,他一到家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想到这里,罗建刚又懊恼起来,这么好的媳妇儿,自己昨天晚上是抽的哪门子筋,竟然要跟她置气呢? 罗建刚自己开了门,在冷冷清清的屋子里等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从今天开始,许秋阳就要每天都给那些人排练了,没那么早回家。 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然后学着许秋阳平时的样子,开始打扫起家里的卫生来,拿一块抹布把家里的家具统统擦一遍,再把地扫了,垃圾倒掉。 然后去锅炉房打了两壶热水回来,晾在外面的衣服也收回来叠好放进柜子里了,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微黑了,罗建刚站在门口,朝大礼堂那边望过去,怎么排练这么久也不见回来。 想到他们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排练的样子,很有可能许秋阳还会手把手地教他们,罗建刚的心里又冒起了一丝酸溜溜的滋味。 这时忽然看见廖志涛匆匆忙忙地从那边回来,随口问道:“上哪儿去啊?这么着急?” 廖志涛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就回了屋里,一边走一边说:“刚刚看她们排练去了,雪珍怕饭堂的饭菜卖完了,叫我赶紧回来先打饭,哦,对了,你吃了吗?” 罗建刚也没吃饭,他都差点儿忘了这茬了,这会儿想了想,也回屋里拿了两个人的饭缸出来,准备去打饭。 到了饭堂才发现,他果然是来得太晚,剩下只有一个炒芹菜了,许秋阳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平时也是有什么就吃什么的,但罗建刚跟她相处久了,当然看得出来她真的很不喜欢吃芹菜,每次吃脸上都会带着迫不得已的为难神色。 今天排练了一下午本来就很饿了,罗建刚不想让她再勉强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便没有打她那份饭,而是进了厨房跟周师傅打了声招呼,让周师傅待会帮忙开个小灶,家里还有一些从县城家里拿回来的腊肉、菜干和鸡蛋,他想让周师傅帮忙给许秋阳做点好吃的菜。 周师傅跟他们关系一向不错,帮这点小忙当然不成问题,罗建刚问过廖志涛了,后者说他们排练那儿还没那么快结束呢,起码还得大半个小时。 罗建刚回家去把食材拿来交给了周师傅,算了算时间,决定自己先赶紧扒几口饭,等许秋阳她们回来也刚好差不多能吃上了。 安排好了这些,罗建刚心情舒畅,免不了就跟旁边吃饭的人多说了几句,正好说了一些好笑的事儿,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罗建刚抬头望了一眼饭堂门口,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许秋阳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罗建刚面前,看了看他吃了一半的饭,还有旁边她的空空如也的饭缸,然后冷漠地把自己的饭缸拿了起来,往打饭的窗口走去。 罗建刚猛地站起来,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事实证明,他就是没有帮她打饭,如果现在追上去再说什么打算请周师傅开小灶的事,跟狡辩又有什么两样? 许秋阳打了饭回来,发现菜都已经凉了,而且还是自己最讨厌吃的芹菜,忽然就觉得一阵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今天跟罗建刚闹脾气,她的心里也不好受,上班的时候也是一直努力忍着才没有把情绪表现出来,可是罗建刚这个家伙,今天明明看见他路过她办公室窗外好几次,可是却连眼尾都不朝里面扫一眼,他这是什么意思? 下了班排练的时候,人家廖志涛可是一下班就过来了的,虽然他并没有参加排练,但端茶递水擦汗,一直都跑前跑后地在杨雪珍身边献殷勤,人家随便学个舞蹈动作,还没做得十分到位呢,他就在下面用力拍掌叫好。 看见时间不早了,怕饭堂的饭菜卖完,又赶紧跑回去打饭,打好了热水等杨雪珍回去洗澡。 她也没想着罗建刚会过来看她排练,可是就算两人吵架了,但他吃饭的时候起码也应该想到要帮她打一份吧,明知道太晚的话饭菜会卖完的,可他倒好,不但不帮她打饭,还自个儿吃得那么开心,看来他是根本就没把两人之间的冷战当一回事儿啊! 许秋阳越想就越伤心,也顾不得是在饭堂里了,把饭堂一推,趴在桌面上就哭了起来。 罗建刚那个心疼啊,飞快地几步跨了过去,在别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就一把抱住了她:“走,咱们回家去。” 许秋阳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我的饭。” “不吃这个,回头再给你做好吃的。” 外边人多,不好给人看笑话,许秋阳乖乖跟着罗建刚回去了,可是一进门,她就用力把他给推开了:“你还管我干什么!” 罗建刚马上又过去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你是我媳妇,我不管你谁管你啊!” “那你之前还要那样对我?”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更不应该跟你置气,昨天晚上你出去了我就该把你哄回来,而不是眼巴巴地看着你生气。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罗建刚一边说,一边拉起许秋阳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 用的力度还不小,许秋阳的手掌都被他震得有些发麻,眼泪流得更凶了,其实到这个时候她都已经不记得了两个人为什么会吵起来,只是一心想着他对自己冷落的委屈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跟罗建刚的感情越来越好,她的眼皮子就越来越浅了,以前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能咬咬牙挺过来的人,现在动不动就会掉眼泪。 罗建刚着急得恨不得一颗心都剖出来给她看:“你,你别哭了啊,你说,究竟要怎么样才能高兴起来?只要你说出来,我都照做,就算你要我去跳你那个什么舞我也去,成不?” 今天再想起来,罗建刚也觉得自己昨天的坚持其实没什么意思,跳舞就跳舞呗,又不会少了一块肉去,而且还能每天跟她一起排练,不用眼巴巴地看着,多好的事,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想到这里,罗建刚低下头,一下一下地亲着她,把她脸上咸涩的泪水一点一点吮干,轻声说:“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别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许秋阳原本还是僵着的,可是在他的柔情抚慰下,身体一点点地软下来,她抬起头,两人热烈地拥吻,身体的热度越来越高,心里头也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难怪人家会说夫妻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原来在吵完闹完以后,真的会有一种,很想要跟对方在一起,狠狠地做点什么的冲动。 ☆、第79章 篮球赛 可惜这份冲动很快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谁呀?”罗建刚扬声问道想, 心底里有些懊恼, 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来敲门? “是我, 老周啊,你刚才说要的菜做好了。”门外传来的是周师傅的声音。 罗建刚这才想起来他家媳妇还饿着肚子呢, 连忙放开许秋阳蹦过去开门。 老周人厚道, 连菜带饭都给他们端过来了, 罗建刚连忙伸手去接过来:“真是太谢谢你了周师傅,还要你亲自送过来,怎么好意思呢!” 周师傅呵呵笑着:“不麻烦, 顺手而已,时间不早了肯定饿坏了吧,叫你媳妇快些吃饭吧!”说完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开了。 罗建刚把饭菜放到桌上,顺便到了点热水绞了毛巾给许秋阳擦脸:“擦个脸来吃饭吧!” 许秋阳看了眼桌上香喷喷的饭菜, 疑惑地转向罗建刚:“哪来的菜?” “我刚才去打饭, 发现今晚吃的是芹菜, 想着你肯定不爱吃, 就让周师傅帮忙开了个小灶。” 许秋阳咬着嘴唇:“你怎么也不早说!”这显得她刚才多无理取闹啊! 罗建刚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快吃吧, 待会冷了。” “我想喝水。”许秋阳说。 “这就来。”罗建刚立马给她倒了一杯水, 顺势坐到了她身边, 单手托着腮,热情地盯着自家小媳妇儿,刚刚哭过脸上有点红,漂亮的大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清澈透亮。 许秋阳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你看什么呀!” “媳妇, 咱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那滋味不好受。” 许秋阳白他一眼:“是你要跟我吵的。” “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罗建刚连忙举起右手发誓。 许秋阳笑了一下:“算了吧,这些话我可不敢当真。对了,刚才你说去参加跳舞的事……” “我明天就去排练。”罗建刚连忙表决心。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人了,现在突然让人家别来了也不好。”许秋阳也想明白了,既然他不喜欢,勉强他来也没意思,为了这点事闹得两个人都不高兴,实在没必要。 听她这么说,罗建刚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产生一种被媳妇儿抛弃的感觉,有点儿失落。 许秋阳吃完饭,罗建刚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好,拿去洗了,又拎了水桶招呼许秋阳:“走,我给你打水洗澡去。” 许秋阳准备收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家里的卫生已经搞过了,衣服也都收了回来,虽然叠得不太整齐,但也是分门别类地放在衣柜里,看着罗建刚的样子忽然又觉得他可爱了些。 闹了一场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倒像是比之前更亲密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天,许秋阳继续每天都去给他们排练,也算是慢慢进入状态了。 罗建刚也像廖志涛那样,天天往跟前凑,每次看见许秋阳手把手地教那些臭男人跳舞的时候,他心里头就有把火“蹭蹭”地往上窜,特别是最后选上去的那个家伙,长了一脸的疙瘩就不说了,这人的手脚协调性也太差了吧,一个动作教好多遍还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也就许秋阳还有这个耐心,如果是他的话,早就发狠骂人了。 罗建刚都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因为他每次一出错,许秋阳都会走过去细声细气地跟他说,亲自给他示范,还抓着他的手臂告诉他手应该往哪儿放。 连罗建刚自己都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好不好。 可是每当他稍微露出一点点抱怨的意思,许秋阳就狠狠地瞪他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 他就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廖志涛还要来落井下石:“可不就是你害的吗?你条件这么好,干嘛就非不肯上啊,要不是她们嫌我个子不够高,我早自己上去了,你看那大个子还拉着我媳妇的手跳舞呢,我生气了吗?” 罗建刚默默地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理他。 隔天下午,许秋阳正在办公室里写材料,那个长了一脸红疙瘩的小伙子突然找上门来:“许主任。” 许秋阳连忙站起来:“找我有事吗?快进来吧!” 小伙子神情窘迫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我,我有事想要跟您说。”紧张得脸都红了,脸上的青春痘更是红得透亮。 第84节 许秋阳温和地笑着说:“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觉得这个舞我还是跳不来,我,我想退出。” 许秋阳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也行吧,那以后排练你就不用过来了,这段时间耽误你的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小伙子红着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其实能够去排练,我是很高兴的,就是我自己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还要拖累你们。” 他身体协调性差,对音乐节奏的领悟能力更是差到令人发指,对此许秋阳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总之这段时间是谢谢你了。” 小伙子又是一连串的道歉,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许秋阳是松了一口气的,他跳得差是一回事,还有那个跟他搭档的姑娘,都悄悄跟许秋阳抱怨了好多次了,总担心他摸了自己的脸不洗手就来拉她的手。 可这人是许秋阳自己挑选来的,人家又没犯什么大错,排练起来还特别刻苦用心,总不能就因为人家笨一点,长了一脸痘痘就把人赶走吧! 现在他自己提出退出,倒是了却了许秋阳的一件心事,都这时候了,她也不想再去选一个人补上来了,真补上来了还得重头开始教,心累,干脆改动一下队形,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吧! 于是拿出纸笔,重新开始设计起队形来,还有一些动作也要改动一下,许秋阳认真地写写画画,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 想起今天上班前罗建刚千叮万嘱叫她一定要去看比赛,许秋阳笑了一下,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今天水电站和供电局的职工要打一场男子篮球赛,所以许秋阳昨天就说了,今天下午的排练取消,大伙儿都看球赛去。 水电站的篮球场是新建的,地方开阔,环境又好,场边还悬挂着一圈明亮的灯光,两个球场是露天的,还有两个球场的顶上搭了棚子,刮风下雨都不怕,条件比县城的灯光球场还要好得多。 所以县城很多喜欢打篮球的小伙子,不怕路途遥远,整天巴巴地赶进来借场地打球玩,前些日子,供电局一帮小伙子来水电站打球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跟水电站本站的职工起了点儿口角,当时都闹得差点儿打起来了。 后来还是罗建刚站出来说,打架什么的太不文明了,干脆大家就来一场正式的篮球赛,一较高低。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这场球赛,罗建刚一大早就信心满满地说:“供电局的都是一群白斩鸡,你就等着看我们吊打他们吧!” 跟水电站的职工比起来,供电局的人皮肤确实白多了,听到罗建刚这样的形容,许秋阳忍不住笑起来:“说得好像你自己就不是白斩鸡似的。”许秋阳自己平时还要注意一下防晒什么的,他倒好,大太阳底下怎么晒也晒不黑的。 搞得许秋阳一直想,将来她一定要生个女儿,继承了她爸的好皮肤,将来一定羡煞旁人。 罗建刚不满地撸起袖子,给许秋阳展示他手臂偾张的肌肉:“当然不是了,你见过这么结实的白斩鸡吗?” 话说许秋阳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锁上办公室的门出去,来到篮球场的时候,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了,不但有本站职工,还有不少从县城赶过来看热闹的供电局职工,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两边的台阶上都坐满了人。 许秋阳好不容易才找着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用力挤了过去,杨雪珍眼尖发现了她,高高举起右手用力挥着,大声喊:“秋阳,我们在这里,快过来!” 杨雪珍和邓淑美在一起,占据了最前排视野最好的位置,许秋阳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借过一下。”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你看看这模样,不来早点连个位置都占不到了。”杨雪珍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用来占位置的衣服挪开,“快,坐这里。” 确实是个好位置,整个球场上的情况一览无遗,罗建刚正带着他们自己的队伍商量战术,活动一下手脚,正说着话呢,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抬眼朝许秋阳这边一看,两人的眼光正好对上。 罗建刚咧开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许秋阳也回了他一个加油的手势。 杨雪珍也扬起手朝场中挥了一下,廖志涛今天负责后勤,正拖了一个大罐子放到记分牌的旁边,罐子里是加了盐和糖配的饮料,比喝普通的茶水解渴,也能补充体力。 没多久,却看见从对方的队伍里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往她们这边走过来。 许秋阳仔细一看,原来是供电局的任海,这任海其实长得还是挺不错的,高高大大的,眉目英挺,是年轻姑娘们会喜欢的类型。 许秋阳她们旁边后面一点的位置上坐了一群供电局的姑娘,这些姑娘看到任海,突然兴奋起来:“来了,来了,他过来了。” “他来找谁呢?” “肯定是找你吧!” 没想到任海走到许秋阳的跟前就停了下来,许秋阳只能跟他打招呼:“小任,你也来了啊?” 任海点点头:“听说你们水电站的人打篮球很厉害,来玩玩。” 许秋阳见他穿了一身专业的篮球服:“你平时也喜欢打篮球?”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打,对了,我听说县里每年春天都要举办春季篮球赛,今年你们水电站也会参加吗?” “这个我倒真不知道呢,还没有收到通知。” 杨雪珍悄悄附耳对邓淑美说:“这人是供电局的吧?怎么好像跟咱们秋阳很熟的样子?” 邓淑美当初都没去过供电局培训的,怎么会知道:“看样子可能是吧!” 杨雪珍自从那次培训的时候跟那马尾姑娘闹过一次矛盾之后,就对供电局的人就都不怎么待见了,悄悄地翻了个白眼:“他们的人在那边,他怎么不过去,待在咱们这儿干什么啊?” “大概是秋阳姐的朋友吧!”邓淑美说。 任海一点儿没感觉到杨雪珍对他的排斥,继续跟许秋阳说话:“你们的《黄河大合唱》舞蹈排练得怎么样了?” 许秋阳本来也不想诉苦的,可这两天实在是太怄气了,实在没忍住便叹了口气说:“比想象中困难了些,主要是要选到合适的人实在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教了他们这么些天,结果今天有个人说要退出,只好什么都重新调整,没办法。” 这些话许秋阳平时一般不会跟别人说,这是她分内的工作,就算遇到困难,也本来就是应该要自己想办法去克服的,随便跟人抱怨只会显得自己没能力而已。 但今天可能真的是有点不高兴,再加上任海的态度让她感觉比较放松,所以随口就说了出来,反正也就是闲聊而已,对方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听过就算了。 任海笑着说:“那要不你请我当外援吧,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参加过文艺表演,应该不会太难学会的。” 许秋阳当他是开玩笑,也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是不是真的啊,是真的我可就不客气啦,我相信有你的加入,我们的节目在文艺汇演上一定能大放异彩的。” “请什么外援呀,不是咱们站的人,跟咱们肯定不是一条心,缺了一个人好办呀,我顶上不就得了。”罗建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 “你愿意?”许秋阳惊讶地看着罗建刚。 罗建刚瞟了任海一眼:“我这几天都看着你们排练呢,那人要做的动作我都学会了,保证不耽误你们排练的进度。” 许秋阳高兴地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啊!”她早就想让罗建刚顶上了,可是知道他不喜欢,不想再次弄僵了两人的关系,才一直没提出而已。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罗建刚说着,举起右手跟许秋阳对拍了一掌,表示一言九鼎的意思。 那边任海的表情有些失落,认真地打量了罗建刚一眼,没想到水电站里还有这样一表人才的小伙子,而且看起来他跟许秋阳好像还关系匪浅?难道还有些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这时场内传来一声口哨声,比赛快要开始了。 任海脱下身上的外套,连同一个水杯一起交给许秋阳:“我要去比赛了,能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吗?” 许秋阳楞了一下,想想又好像不太好拒绝,尴尬地笑了笑,正要伸手去接,被罗建刚劈手夺过去了:“你们局的人在那边呢,让她们拿着比较方便。”说着直接拿过去塞在了那边一个姑娘的手中,“任海的衣服,你拿着。” 那姑娘有些受宠若惊,甜甜地冲任海一笑:“你放心,我会保管好的。” 罗建刚则是脱下自己的外套,随手扔给许秋阳,不用说任何话,许秋阳也是理所当然地接了过来,搭在膝盖上。 罗建刚瞟了任海一眼:“走了!”小样,还真不要脸,居然想让我媳妇儿帮你拿衣服! 任海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竞争对手啊,而且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那种,不行,他得加把劲才行了。 比赛进行得很精彩,供电局队的技术不错,攻防配合得当,水电站的队伍刚组建起来不久,胜在有冲劲,敢去拼,就连许秋阳这个根本就不懂篮球的,也觉得看得很有意思,有点血脉偾张的感觉在。 水电队这边罗建刚是当仁不让的种子选手,而且他似乎也在刻意地表现,经常做出一些高难度的花俏动作出来,招惹得场下的姑娘们大声地为他欢呼,每次投中了球,都会朝许秋阳这边看来,巴巴地看着她,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许秋阳只好给他比个大拇指,他这才一脸得意地继续打球。 供电队那边任海也表现得不错,毕竟年轻,而且身高腿长,比起其他那些长了小肚腩的人战斗力不是一个级别的,许秋阳她们旁边那群供电局的姑娘们,就一直大声喊着:“任海,加油,任海,加油!” 杨雪珍听了不甘心,也带领着这边水电站的姑娘们大声喊起罗建刚的名字来。 喊了几句见许秋阳不出声,杨雪珍不高兴地推了推她:“你怎么不给你男人加油呢?” 许秋阳也只好跟着喊了起来,喊着喊着居然也兴奋了起来,刚好罗建刚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场外一阵欢呼,许秋阳也忍不住跳了起来,高举着双手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脸蛋涨得红扑扑的,在场边灯光的映照下,双眼闪闪发光。 任海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黯然起来,接下来的比赛发挥得不怎么好,本来就有些颓势的供电队更是节节败退起来。 许秋阳发现,旁边那群供电局的姑娘们,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居然开始倒戈了,转而为水电队喝起彩来,而且这个喝彩还是特别针对罗建刚的。 许秋阳带着异样的心情转头看了她们一眼,你们这样做,你们家任海会很伤心的知道吗? 比赛终于在热烈的气氛中宣告结束,水电队以压倒性的比分取得了比赛的胜利,大伙儿都很高兴,嚷着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然后彭站长适时站出来宣布,他已经让周师傅准备好了酒菜,今晚站里请客,为给站里获得荣誉的队员们好好庆祝一番。 大伙儿自然又是一阵兴奋的欢呼。 相较之下,供电队那边就沉默得多了,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心想着要给水电站这帮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家伙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一下该怎么尊重前辈。 没想到居然会输得这么惨。 有人看着垂头丧气的任海,嘟囔了一句:“哼,个人英雄主义,只知道自己出风头,一点也不跟队伍好好配合,要不是他,咱们也不至于会输得那么难看。” 旁人都知道他这句话是迁怒了,要说今晚给供电队做出最大贡献的,非任海莫属,他们队有限的得分里面,大多数都是任海投中的球。 可是出于对他某种微妙的心里,并没有人站出来给他说句公道话。 任海也好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突然迈开步子向正要离开的罗建刚走去,今天这整场比赛,罗建刚都一直压着他在打,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他不知道,反正他们两个当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我想跟你说两句。”任海走到罗建刚面前说。 罗建刚定住脚步,看了他一眼,然后让身边的同伴先走,带着他走到人去场空的篮球架下边:“有什么话,说吧!” 任海看了看四周,虽然来来往往都是人,可却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吵吵嚷嚷的应该也听不见他们说话:“看得出来,你跟许秋阳的关系不一般。” “那当然。”这还用得着说吗?罗建刚想。 “可是我也是不会放弃的,我要跟你公平竞争。”任海鼓足了勇气说。 罗建刚用一种奇异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这小伙子,真是,叫人怎么说呢,他是傻呢,还是傻呢? 最后罗建刚皱着眉头,为难地说:“这个恐怕公平不了啊!” “难道你不认为她也有自由选择的机会吗?还是你担心公平竞争的话,你会比不过我?” 罗建刚哈哈大笑起来:“小伙子,勇气可嘉啊,可是我觉得这对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我可以每天跟她在一起吃饭说话,晚上还能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你能吗?” 任海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呢,许秋阳不是这样的人!” “我自己的媳妇,当然是要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怎么,这话有什么问题吗?”罗建刚好笑地说。 ☆、第80章 针灸 “你说什么?”任海大惊失色, 惊骇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脚下不小心卡到一处凸起的水泥块, 差点儿摔了一个倒仰。 罗建刚好心地扶了他一把:“当心点儿。” “你,你们……”任海依旧震惊地看着他,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建刚点点头:“没错, 许秋阳是我的爱人, 我们是在水电站结婚的,全站人都来参加了婚礼,错不了的。” “可是我为什么, 为什么……”任海说不下去了,想起他前段时间的表现,简直是羞愤欲死,无论是在同事相处, 还是在平时生活中, 他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感情, 他觉得爱慕一个人, 那是堂堂正正的, 纯洁的感情, 并不怕被别人知道。 虽然许秋阳一直都没有对他做出过什么回应, 但是他也觉得不着急,慢慢地相处,自然能水到渠成。 可是没有想到,老天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第85节 更可怕的是,罗建刚说他跟许秋阳是夫妻,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可偏偏就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单位里那些对他亲切有加的大哥大姐们,平时跟他勾肩搭背一起玩耍的青年们,居然就这样像看耍猴一样地看着他,小丑一样地唱着这么一场独角戏。 任海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一万点恶意。 看着他突然之间灰败下来的脸色,罗建刚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看来你在单位的人缘不怎么样啊!” 他这几下重重地拍下来,任海差点儿被他拍得吐血,他一定是故意的,这是安慰呢还是落井下石呢! 罗建刚不再管他,抬脚往许秋阳那边走去,接过许秋阳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汗:“走,媳妇,咱吃饭去!” 许秋阳把他的外套展开:“快把衣服穿上,不然吹了风容易感冒。” 罗建刚美滋滋地穿上衣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任海一眼,只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真的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随后他们那边的一个人走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见他毫无反应,索性直接把他拉走了,任海就像是一个人形木偶一般,踉踉跄跄地跟着人走。 许秋阳问罗建刚:“刚才你跟任海两个人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啊,他们不是输了球嘛,他有点不甘心,就来找我说了几句战术上的问题。”罗建刚轻描淡写地说。 “哦,是这样。”许秋阳并没有怀疑什么,毕竟刚才两个人确实是两个队里发挥最出色的,任海输了球会来找罗建刚说话也不奇怪。 罗建刚情绪很好,趁别人不注意悄悄把手搭上了许秋阳的肩膀,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以他对任海的观察,对方应该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了,这事儿就让它随风飘散吧,不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一点痕迹,这是最好的。 许秋阳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出了一身汗,臭死了。” 罗建刚哈哈大笑,故意敞开了胳肢窝给她闻:“再臭我也是你男人!” 罗建刚没有食言,第二天果然按时来到大礼堂参加排练了,在许秋阳宣布罗建刚代替那个长了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加入他们的队伍之后,那个原先与青春痘小伙搭档的姑娘高兴得双手都有点儿发抖了。 罗建刚可是站里绝大多数姑娘们心目中的男神啊,虽然男神已经结婚了,她们不敢心存幻想,可是能够在光明正大的情况下拉拉小手,还是很让人激动的啊! 所以说长得好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吃香的啊! 可惜许秋阳接下来就宣布,让罗建刚和杨雪珍搭档跳主位,而原来与杨雪珍搭档的小伙子就换下来顶替上那个空位,那姑娘失落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不用每天近距离面对那满脸红得发紫的青春痘,就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啊! 要是许秋阳知道她的心思,心里一定会为那个青春痘小伙子叫屈的,人家长了满脸青春痘又不是自己乐意的,要是好了的话说不定比这里很多人都好看呢! 那个被替换下来的小伙子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让他跳主位本来就有些战战兢兢的,现在有人来顶替他更好,他乐得躲在后面做一片烘托红花的绿叶。 杨雪珍是没所谓的,能让她跳舞她就很高兴了,一开始她是纯粹为了能够上台表演而兴奋,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排练,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跳舞的,而且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很多高难度的动作也是一学就会。 所以杨雪珍是所有人当中练习得最刻苦的,她甚至还决定,以后这个节目就算表演完了,她也不会放弃这个爱好,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学一学。 这么多人当中,唯一对许秋阳的这个安排有点心里不舒服的就是廖志涛了,他跟他们是从一开始就认识了的,并且对杨雪珍一直多加关注,起初的时候杨雪珍毫无掩饰地对罗建刚表达好感,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虽然说各有归属,大家相处得也很好,但要说全无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廖志涛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抱得媳妇归的最大杀手锏就是对她足够好,所以他现在不但不能表现出吃醋来,还要加倍地关心体贴,让媳妇儿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可替代。 许秋阳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随手调整了一下人员,会引来各自那么多的内心戏,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把这个节目排练好。 由于罗建刚是新加入的,虽然他说他把动作都看熟了,但毕竟跳起来还是第一次,所以今天许秋阳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教罗建刚怎么跟别人配合上,其他人就先自己练习一下以前学过的动作。 杨雪珍把以前的动作都练得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心思一动,就想起要练习许秋阳曾经给他们示范的最后一个大造型的动作来。 那是整个舞蹈中难度最大的一个动作,男女主角最后要有一个大跳,然后以劈叉的动作定格在舞台的中央,与身后其他的演员们共同摆出一个结束的造型。 这动作确实是有点难,一般不是专业学舞蹈,又没练习过多长时间的话,真的很难把这个动作做好,许秋阳之所以跳出来给他们看,也只是示范一下而已,至于到最后要不要用上这个动作,还是根据实际情况改成简单点儿的,还是要看看排练的效果如何才能决定。 可是这会儿杨雪珍闲着没事,就想先练习看看了。 姿势优美地助跑、起跳,杨雪珍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优雅的天鹅,正要翱翔在舞台的中央,她优雅地抬起了双手,突然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一抽,重重地疼了一下,“唉哟!”一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上。 一直关注着她的廖志涛豹子一样冲了过去,双手扶起杨雪珍,紧张地问:“媳妇,你怎么了?有没有摔着哪里?” 杨雪珍捂着肚子,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额上大滴大滴地往外渗着豆大的汗珠,有气无力地说:“我肚子好疼。” 廖志涛慌慌张张地想要抱起她:“怎么会这样,好端端地怎么会肚子疼了呢!” 其他的人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不过他们还以为她只是练习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并没有往别处想。 杨雪珍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涌出来,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裤子,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疼痛之余忍不住悄悄地伸手去摸了一下。 热乎乎、湿漉漉的,举起手到眼前一看,居然是一片鲜红。 “啊!”杨雪珍尖叫一声,“我,我流血了。” “快,快送到医务室去看看。”许秋阳立刻说,水电站正式运行以来,也设立了一个医务室,平时站里的职工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直接在站里就能看了,不用去白水村的卫生所或者县上的医院,也是方便了很多。 驻站医生是站里重金聘请来的县人民医院的医生,经验丰富,医术精湛,而且中西医结合得特别好,给人看病都不用什么仪器检查的,只要把脉就好。 这医生姓卢,本来就是出身医学世家,从小受到中医的熏陶,后来又接受了西医的教育,在县医院当了医生,但是由于西医看病见效快,所以时下的人们都比较信赖西医,反而把看中医喝苦药当成一件落后的事。 这卢医生在县医院的时候并不出名,但来到水电站之后却莫名其妙地大受欢迎,因为水电站大多数人出身农村,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西药贵,吃不起,一般有了什么毛病都喜欢自己上山弄点什么草药之类的糊弄过去。 刚好卢医生迎合了他们的这个需求,他自己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到附近的山上走走,采摘一些药材回来,晒干了存放好,医疗室被他分成了两半,一般用来摆放一些医疗器械和常用药品,而另一半,则是用来存放他的中药材。 杨雪珍被送过来之后,卢医生一把脉,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怀了孩子也不好好注意。” 廖志涛大惊:“什么,她有了?可是我,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本来是天大的好消息,可这会儿却变成了天大的惊吓。 不但他不知道,就连当事人杨雪珍也是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一点感觉都没有。” 现在不是讨论知不知道的时候,廖志涛急忙问卢医生:“那孩子怎么样了?还能保得住吗?” 卢医生面无波澜地说:“现在这种情况,就算马上送到县医院也是保不住的,只能进行刮宫治疗。不过……” 他那句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廖志涛就“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媳妇和孩子。” 卢医生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听人说话怎么那么没有耐心呢,我这不还没说完嘛!不过你们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倒是可以用中医的方法试一试,你们自己决定,是要马上送县医院呢,还是留下来让我试试?”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问题,廖志涛犹豫了一下,求助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罗建刚和许秋阳。 接着许秋阳当机立断地说:“留下来吧,我信得过卢医生的医术。” 她为什么会这么有信心?当然是因为这个卢医生就是当初刘玉梅带她去看病的那个德高望重的老中医的得意门生了。 当初那个老中医年纪已经很大了,须发皆白,可却仍然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得很,眼看再活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至于这位卢医生,也在老中医那儿见过一两次,老中医曾经为他们引见过,言语当中不乏遗憾,他这位大弟子在中医一道上其实很有天赋,但是生不逢时,现在中医没落,所以他这个大弟子也只能屈居在医院里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 既然老中医都这么说了,所以许秋阳当然是信得过他的医术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彭站长就把他给请到水电站来当驻站医生了,大概连彭站长也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捡到宝了吧! 听许秋阳这么一说,廖志涛也下定了决心:“医生,我的媳妇和孩子就交给您了。” 卢医生镇定地点了点头,提笔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你们看看谁去抓副药煎出来,药材那边都有,速度要快,分量也不要弄错了。”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懂医药的人,谁也不敢担下这个大的责任,只有许秋阳一把接了过来,她看过了,药柜的每一个抽屉上面都有标注药材的名字的,只要细心一些,就不怕弄错。 罗建刚也赶紧跑了出去,找出他的药罐和小火炉开始生火,他曾经给许秋阳熬过好几个月的中药,经验丰富着呢,是个熟练熬药工。 熬药是个细致活儿,不能用电炉,因为那个火候无法控制,只能用烧柴的小炉子,旺火烧开以后再转小火慢慢熬,许秋阳把药方上的药按照分量称好之后,就跟罗建刚一起熬药去了。 杨雪珍一直嚷着肚子疼,廖志涛急得满头大汗:“医生您看看她,这么疼怎么办?” 卢医生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古色古香的木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有一个雪白的布包,打开布包,可以看见里面插满了闪闪发光的银针。 卢医生挥挥手:“你们都先出去,我要给病人针灸治疗。”说完缓缓地从里面抽出来一根银针,比人的手指头还长,牛毛那么细。 廖志涛一看这针腿脚就有些发软:“这真的可以吗?” 卢医生看他一眼,他立马就不敢说话了,转身把其他看热闹的无关人群都赶了出去,至于他自己,那是死也不会走的,他得好好守着他家媳妇儿。 卢医生表面平静,实际上心里也激动得很厉害,终于又可以一展身手了,真是不容易啊,这么些年,他遇到的病人,都不怎么愿意相信他,宁愿去医院打针吃药甚至开刀,也不愿意试一试传统的中医精粹。 卢医生让廖志涛把杨雪珍腹部的衣服拉开,他用食指和拇指拈着银针,照准穴位轻轻地刺了进去,然后慢慢地左右旋转着银针,一点一点地深入体内,只留下一个针头在外面。 廖志涛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腿脚都有点发软,颤巍巍地问:“媳妇,疼不?” 奇怪的是,杨雪珍平时最怕疼的人,弄到一点小伤口都要嚷嚷个不停的,这次这么长的银针刺入体内,居然没有叫出声来。 杨雪珍瞪大了眼睛,也是一脸奇异,刚才她看见正要刺进来的时候,就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了,没想到才一睁开眼,就看见许多根银针刺在她的肚皮上,像只刺猬似的,可她居然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真是怪了,一点儿也不疼啊,连肚子现在也不怎么疼了。” 卢医生欣慰地点点头:“不疼了就好。” “孩子保住了?”廖志涛惊喜地问。 “应该没问题了,这两天还是要小心一点。” “太好了,真是谢谢您了医生,您就是我家孩子的再生父母啊!”廖志涛差点儿又要给卢医生给跪下了,亏得卢医生及时拦住了他。 “这没什么,我也要先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这时许秋阳也和罗建刚一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进来:“药熬好了,卢医生,是现在喝吗?”一进门看见杨雪珍一肚皮的银针,也是吓了一跳,“这个是?” 杨雪珍兴奋地说:“秋阳,我没事了,医生说我的孩子也保住了。” 许秋阳松了一口气,免不了又抱怨道:“你也真是的,怎么有了孩子都不知道,还来跳舞呢,还练那么高难度的动作,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刚才一想到杨雪珍可能会因为排练而失去这个孩子,许秋阳的心里就充满了内疚,连连责怪自己的大意,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杨雪珍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啊,你看淑美她怀了孩子不是会吐的嘛,可是我一点儿都没有任何症状啊,还吃嘛嘛香。” “那你呢?”许秋阳转过头去问廖志涛,“你也一点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吗?” 廖志涛认真回想了一下:“还真没有,要真要说的话,就是她最近特别爱睡觉吧,可我真的没有想到爱睡觉有什么不对的啊!” 最后许秋阳问杨雪珍:“那你亲戚多久没来了你也不知道?” 杨雪珍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忘了。” 许秋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受不了你们了。”这两人心也是够大的。 卢医生走过来:“还是快把药喝了吧,待会凉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杨雪珍乖乖喝了药,又打了个哈欠:“医生,我肚子不疼了,可以睡一会吗?” 卢医生看看时间,针灸得也差不多了,就把针都拔了出来,让她们可以回去了,并嘱咐这几天最好卧床静养,确认完全无事了再慢慢走动,但这几个月都要尽量避免比较剧烈的运动。 廖志涛自然是连连答应,最后卢医生再给了他几包中药:“这是安胎药,每天一剂,喝上几天就可以了。” 廖志涛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谢谢医生。” 等他们出去,卢医生锁上医疗室的门,准备下班了,他的宿舍就在医疗室旁边,别人要找他看病随时都能找到倒也是方便得很。 许秋阳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卢医生,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怀孕了的话,只要把脉就可以查得出来吗?” 卢医生点点头:“只要有一个多月,应该都可以看出来了。” 许秋阳高兴笑了一下:“好的,谢谢医生,我明天再来找您。” 罗建刚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在耳边问:“你该不会也是……” 许秋阳红了红脸:“乱说什么呢,我大姨妈前几天刚走你不知道?我是想让我们参加舞蹈排练的那几个结过婚的都来查一下,万一再出什么事,我可是受不了了。” 第86节 罗建刚不死心地说:“要不你也还是顺便再让卢医生把一下脉吧,万一呢?”他们这个时候还没有生理卫生课程,也没有那么发达的网络,所以对于生孩子这种事,作为一个男人,罗建刚其实还是一头雾水的,他并不太懂得许秋阳说的大姨妈刚走与是否怀孩子之间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许秋阳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黯然:“你很想要孩子啊?” “当然啦!”罗建刚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三家人可是一起结婚的,现在人家可都赶在他们前头了,他能不着急嘛! ☆、第81章 文艺汇演 可是话一出口, 他就意识到说错话了, 连忙补救:“不是, 我的意思是总要小心一些,万一又出了像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办?很伤身子的。” 可许秋阳的心情已经低落了下去:“万一我就是怀不上呢?” “我早说过了, 有没有孩子都是缘分, 咱不着急, 她们俩生了孩子不都是要认你当干妈嘛,一下子多了两个干儿子,还不用自己生, 多划算。”这么一想,想要个孩子的心情好像也不是那么迫切了,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这么快就添了个孩子, 多碍事啊, 再说家属房还没盖好, 住在这宿舍里, 也太不方便了。 “你真不介意?” 罗建刚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真的, 我才不想那么快要孩子呢, 有了孩子你晚上就顾着哄孩子了, 哪里还顾得上我啊!”说着突然低声在许秋阳耳旁说了一句,“我估计啊,咱们两边隔壁那两个男人,干看着又吃不着,晚上一定特别难熬。” 许秋阳伸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的背上:“哪儿学来的这些浑话。” 杨雪珍现在这样的情况, 排练当然是不能继续了,眼睁睁地失去这个机会,为此杨雪珍还大哭了一场,抱怨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吓得廖志涛连忙对着她的肚子安慰:“孩子你可千万别生气啊,你妈她就是随口乱说的,她可不是真的嫌弃你。” 把杨雪珍都气笑了:“你紧张个什么呢,都还没成型呢,哪儿能听见啊!” “谁说不能,母体的情绪它都能感受到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一定要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这样才能生出来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要是你整天哭的话,以后生出来的可就是一个爱哭包了。” “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廖志涛特别举了他们亲戚家的好几个例子,什么他大舅母怀着孩子的时候爱发脾气,结果生出来的孩子脾气特别暴躁啦,二堂嫂怀孕的时候整晚不睡觉,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个夜猫子啦之类的。 杨雪珍听得半信半疑的,她也没怎么见过他那些亲戚,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注意一些,保持心情舒畅才好。 而且许秋阳也劝她,单位的文艺汇演年年都有,今年参加不了,明年参加也是一样的,杨雪珍这才想开了些,不再耿耿于怀。 既然杨雪珍不能参加,临时肯定也是没办法找到人了,许秋阳只好自己顶上,挑起了这场舞蹈的大梁。 罗建刚就更高兴了,早知道能够跟自家媳妇儿一块表演,当初他就不应该拒绝参加的,夫妻俩白白闹了一场矛盾。 许秋阳嫌弃罗建刚的手脚太硬,做出来的动作不好看,排练完回到家之后,非要给他开小灶,让他练习拉筋,非要他做到能劈开腿拉开一字马不可。 罗建刚压腿压得龇牙咧嘴的,苦着脸求饶:“媳妇,这个动作实在是难度太大了,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对呀,所以其他人我都不要求他们能做出来啊!” “那怎么你就不放过我了呢?” “因为你是我的搭档啊,我表现得那么好,难道你就甘心被我压住了风头啊?” “压吧,你压我一辈子我都没有意见的。”罗建刚咬牙切齿地说。 “你别这样嘛,轻松点儿,放松了才能压得下去,你绷得太紧了。” “我的腿都快拉断了,能不绷紧嘛!” “来,我压给你看看,你学着我的样子,放松点儿。”许秋阳双脚前后一分,轻轻松松地就坐了下去,“你摸摸看,我的腿下面是放松的,不像你绷得那么紧。” 因为是在家里,许秋阳穿的是自己做的夏天睡衣,宽松的短裤,白皙修长的大腿一览无遗,罗建刚下腹一热,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不可控制的反应。 偏偏他在家里也是穿得单薄,许秋阳一眼瞥见,顿时羞恼起来:“你干嘛呀,没点正经。” 罗建刚索性一个饿虎扑食,把人压在身下:“谁说我不正经啦,这才是夫妻之间最正经的事。” 结果好端端的练习只能无疾而终,连灯也忘了关,一直折腾到大半夜,亏得这房子盖得结实,砌墙的时候用的都是实心的大红砖,隔音效果杠杠的,不然的话准得被人投诉上门。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水电站元旦文艺汇演的时间了。 舞台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在水电站平时开大会用的大礼堂里面举行,舞台都是现成的,背后挂上鲜红的幕布,幕布上贴着用黄色的纸裁出的几个大字:“白龙湾水电站一九七四年度元旦文艺汇演”。 舞台的地板是木质的,许多人趁着表演还没开始,先来走一走台,把木地板踩得“咚咚”响,罗建刚带着几个人在拉线安装大喇叭,舞台上人来人往的,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 许秋阳和杨雪珍在后台帮演员们化妆,杨雪珍肚子还没有显,总是不记得自己是个双身子的人,一兴奋起来就咋咋呼呼地跑来跑去,吓得许秋阳总是心惊胆战地拉住她:“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杨雪珍心大地说:“没事,不是有卢医生在嘛!”她还真把卢医生当护身符了。 许秋阳气得抓起她的手臂作势要走:“走,找你们家小眼镜去,让她把你关在家里,今天你是别想看表演了。” “别,别呀!”杨雪珍连忙求饶,“我不跑了还不行嘛,我得帮你化妆啊,不然这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那你乖乖地呆在这儿,别再被我抓到了啊!” “保证服从命令!”杨雪珍大声说,拿起桌上的化妆品开始给演员们化妆,虽然她自己不能上台,可是做做幕后工作,过个瘾也是好的。 化妆品是专门申请了经费去购买的,谢馥春牌鸭蛋粉,制作工艺极好的,一涂上去脸上的皮肤立刻变得粉红粉白,连胭脂都省了。 还有芳芳牌口红,很正的大红色,平时用的话可能会觉得过于鲜艳了,可是在舞台的灯光下却是刚刚好,显得人足够精神。 再稍微画个眉毛,一个舞台妆就齐活了。 嗯,男女公平对待,都是一样的妆。 那几个小伙子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碍于许秋阳的威严,都不敢反抗,乖乖地坐在那儿任由杨雪珍摆弄,就罗建刚那家伙借口要准备他们军体拳的节目而一直没有出现,许秋阳就知道他是想浑水摸鱼,到最后一刻才出现,实在没时间化妆了,就只好这样上场。 许秋阳除了要表演之外,还要掌控全局,还得负责主持,忙得那是不可开交,但她在上台宣布文艺汇演开始之前,还记得嘱咐朱朝盛,让他帮忙,等罗建刚的军体拳节目一结束,就把他抓过来,让杨雪珍给化妆。 他们的舞蹈排在最后压轴,中间还是有时间的。 随着许秋阳手持话筒镇定地上台,宣布元旦文艺汇演正式开始,台下乱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这大礼堂的舞台下面本来是一大片空地,现在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上摆了一张盖着红布的长条桌,桌后有七八张椅子,这是供电局和水电站的领导们的位置,同时领导们也担任评委,拿着纸和笔给出演的每一个节目打分。 领导们的位置旁边还有一个小桌子,那是廖志涛的位置,他今天负责的是记分员,每一个节目结束后,他都会弯着腰上前把领导们对这个节目的评分的小纸条收回来,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然后把剩下的分数取个平均数,就是这个节目的得分了。 剩下的其他观众,都是自带凳子来的,自己找位置,先到先得。 不过这次活动秩序维持得还算好的,并没有造成太过混乱的场面,大伙儿都是规规矩矩的把凳子在规定的位置上摆整齐,中间还记得留出行人的过道。 要参加表演的演员们,别人也主动把靠前边的位置留给他们,让他们上台表演可以方便些。 大家报上来的节目虽然丰富,可大多数都只是自娱自乐的水平,第一次在这么正规的舞台上演出,还是会有点束手束脚的,于是也闹出了许多笑话,台上台下笑声不断,倒也是高兴。 朱朝盛尽忠职守,看见轮到维修部表演军体拳了,就老早等在了舞台下面,专等他下了舞台就把人揪住了往后来拉。 “哎,你着什么急啊,你看我一身的汗。”罗建刚连忙说。 “一身汗你也得跟我去化妆,秋阳都交代好了。”朱朝盛毫不通融。 杨雪珍左手拿着一个鸭蛋形状的粉盒,右手拿着粉扑:“快来快来,就等你呢!” 罗建刚只好随便地抹了一把脸,任由杨雪珍把他一张脸化得红红白白的,他眉毛长得好,倒是不用画了,杨雪珍拿起口红,旋出了鲜红的一截。 罗建刚猛地捂住嘴:“这就不用了吧,多可怕啊!” 杨雪珍板着脸:“不行,所有人都要化的。”指着身后一溜儿看热闹的小伙子,一水的烈焰红唇,罗建刚忍不住指着他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 还没笑完呢,杨雪珍使了个眼色,朱朝盛就从背后把他的双手给扭住了,杨雪珍趁机给他画上鲜红的两笔:“别乱动啊,画歪了可不怪我。” 罗建刚趴下来双手锤桌:“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再也没脸见人了。” 这时候许秋阳跑过来:“大家注意一下,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们了,你们先到台下排队,待会这个节目结束后,我一报完幕,你们就上来,听明白了不?” “明白!”大伙儿齐声说,许秋阳辛辛苦苦给大家排练了那么久,可不能给她丢脸了。 许秋阳转身看见扭扭捏捏的罗建刚,好笑地走过去,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今天辛苦你啦,好好表现,晚上奖励你哦。” 罗建刚眼睛一亮,巴巴地抬起头仰着脸看她:“怎么奖励?” 许秋阳脸上一红,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一句:“就是你想的那种。” 罗建刚兴奋地跳了起来,双腿一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只要媳妇儿能愿意在床上运动的时候摆出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而她一直不肯的姿势,别说是涂个口红了,让他把满脸都涂成红色也没关系啊! 很快就该他们上场了,许秋阳报完幕之后,飞快地跑过来,同他们一起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跑上了舞台,这专业的跟业余的就是不一样,这一出场的气势就震慑了场下的观众,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地欣赏着动人的舞蹈。 随着舞台上演员们的动作越来越激越、飞扬,观众们的心情也随着音乐变得振奋起来,不知道是谁首先跟着音乐哼唱,慢慢地变成了台下观众的大合唱,台上的演员们也在观众们的咆哮声中完成了最后一个大跳的动作,最后以动人的舞姿定格在舞台上。 台下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才是真正的表演啊,相比之下,之前那些节目,都像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杨雪珍在舞台旁边,看得热泪盈眶,默默地决定,等她生完孩子,她也一定要想他们一样,活跃在属于她自己的舞台上。 掌声中许秋阳首先站了起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拉起了由于劈叉劈得太厉害而无法自己站起来的罗建刚,带领着大家一次又一次地谢幕。 最后得分出来,舞蹈《黄河大合唱》当仁不让地得了一等奖,得到站里奖励的一百块钱奖金。 二等奖是一个机房的小伙子表演的魔术,这小伙子挺有天分,自学的魔术表演得有模有样的,十分精彩。 罗建刚他们部门的军体拳居然也得了个三等奖,实在是让他有点喜出望外。 白龙湾水电站第一次举办大型活动就非常成功,供电局的领导表示非常满意。 彭站长在活动结束后,特地找到许秋阳,好好地夸赞了她一番,最后拍着她的肩膀说:“小许,继续努力,这个世界终将是你们的。” 许秋阳简直是受宠若惊。 许秋阳把奖金分了下去,一共二十个人,每人可以分到五块钱,大伙儿能参加这个节目并且大出风头,就已经非常高兴了,没想到还有额外的收获,更是欢喜不已。 而且几天之后,他们还可以代表水电站,去参加供电局的文艺汇演呢,相信这天晚上,肯定有很多人会兴奋得睡不着了。 罗建刚他们的三等奖虽然只有二十块钱的奖金,但是他们人少,只有四个人,所以每人也能分到五块钱,说起来,他算是这次活动中收获最丰的人了。 一回到家,罗建刚就乖乖地把奖金全都交给许秋阳:“媳妇,你收着。”自从结婚以来,他的所有收入就全都交给许秋阳保管了,媳妇勤俭又会持家,这么好的女人上哪儿找啊! 许秋阳笑眯眯地把钱推回去给他:“你自己拿着吧,男人身上没点钱像什么样子。” 罗建刚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虽然他平时不抽烟也不爱喝酒,根本就么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可是媳妇儿这样大方地待自己,感觉就是不一样。 见他傻乎乎地只会看着自己傻笑,许秋阳推了他一把:“还不快点去洗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很喜欢化妆呢!” 罗建刚这才想起来脸上的妆,赶紧拿了盆子去了水房,用肥皂洗了好几遍,差点儿把面皮都给搓破了,这才感觉洗得干净了。 回到家又开始磨许秋阳:“你可是答应了我的,不许反悔啊!” “我答应你什么了?”许秋阳装傻。 “你敢不承认?看我不收拾你。”罗建刚反手关上房门,开始撸袖子。 “救命啊……”许秋阳喊了起来,可惜她的叫声很快就堵在了口中,罗建刚狠狠地啃着她的嘴唇,“说,答应了没有?” 许秋阳还想嘴硬,可惜在他强烈的攻势下终于还是丢盔弃甲,最终还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到了元旦这一天,站里放假,不过许秋阳他们上次一、二、三等奖的获得者都要到县城供电局参加他们的文艺汇演,这次许秋阳不用主持,就清闲多了,只要负责好他们自己的节目就行。 作为一个文艺爱好者,杨雪珍当然也跟着一起去看热闹了,廖志涛自然也是形影不离地护着她的。 第87节 至于邓淑美,她现在已经有些显怀了,加上孕期反应还没过,不太想去人多的地方,朱朝盛就陪着她留在了水电站。 许秋阳他们的节目排在比较后面,化好妆以后还要很久才能轮到他们,索性就跑到台前,先去看别人的节目。 供电局毕竟是办这样的文艺汇演许多年了,跟水电站的草台班子还是很不一样的,起码从节目上看人家就要专业得多,有唱歌、跳舞还有各种乐器表演,以及诗歌朗诵、小品什么的,节目都精彩得很,甚至还有一个节目是由一群七八岁的小娃娃表演的,都是局里的职工子弟,可爱得不得了。 杨雪珍正看得起劲,突然一个身影从她面前走了过去,不知怎么的,这人一路过就给她带来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忍不住看了这人一眼,然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难怪会感觉不舒服呢,这不就是上次来培训的时候跟她干过一场架的那女人嘛! 那眉眼一看就是一脸刻薄相,别以为换了个发型,别人就认不出她了。 上次打的那一场架,算是谁都没能讨得了好去,要不是许秋阳一直劝着,杨雪珍还真想去讨回场子来的,这会儿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不像要去干什么好事。 杨雪珍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悄悄跟了上去,那女人一脸慌张,一不小心撞到一个刚下台的小孩子身上,也不说声对不起,转身就跑,摆明了是心里有鬼。 哈,她要是去干什么坏事,她就要当场抓住了宣扬出去,看她还能不能得意得起来。 许秋阳见杨雪珍起身往外走,只当她是要去上厕所,并没有放在心上。 廖志涛刚好遇见了以前同个办公室的熟人,多聊了几句,一回过头来发现不见了媳妇儿,急忙站了起来,远远看见杨雪珍的身影一闪,消失在后台的幕布后面,赶紧拔腿追了上去。 那可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少看一会儿就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也不想想自己都是快当妈的人了,还这么不靠谱,廖志涛叹气,自己可真是个操心的命啊! 杨雪珍跟着的那个姑娘叫做卫秀静,只见她慌里慌张地走到控制音响的地方,供电局的扩音设备也比水电站的先进多了,那张桌子上除了有一台录放机意外,还有两台又黑又大的喇叭,横七竖八地连着各种电线。 杨雪珍没见过这种阵仗,怕自己贸然上前碰坏了什么,便躲在远处偷偷地看着。 卫秀静走到正在放音乐的那人旁边,假装不小心撞倒了堆在桌面上的一叠录音带,趁着那人低头去捡的时候,迅速地拿起一盒上面写着“水电站《黄河大合唱》”的录音带,飞快地打开盒子,把里面的带子掉了包。 她把换下来的录音带放进上衣口袋里,快速地转身离开,杨雪珍距离有点远,虽然没看清她具体干了什么,但很明显知道她肯定是做了什么手脚,一定是想害得别人演出不成功吧! 杨雪珍瞬间正义感爆棚,跳了出来指着卫秀静大声喊:“喂,你想干什么?” 卫秀静一听,拔腿就跑了起来,杨雪珍赶紧也追了上去,没想到脚下的线路太多,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往前一扑,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 幸好廖志涛及时赶到,也来不及拉她了,只好把身体往下一趴,把自己当成人肉软垫,生生地承受了杨雪珍整个人砸下来的重量。 ☆、第82章 录音带 廖志涛被砸得龇牙咧嘴, 差点儿没吐出一口血来, 可是却完全顾不得自己, 赶紧把媳妇儿扶起来:“雪珍, 你怎么样, 没事儿吧?” “我没事!”杨雪珍喘着气说,“你快点去追上那个人。”说着用力推廖志涛去追卫秀静。 “干嘛要去追啊?”廖志涛一点儿都不想多管闲事。 杨雪珍急得直跳脚:“你不去我去了。” 廖志涛赶紧说:“好,我去,你千万别着急,慢慢走过来。”说完拔腿去追杨雪珍说的女人。 他毕竟是个男人, 很快就跟那女人拉近了距离,他也不知道杨雪珍要追人家干什么,只好喘着气叫唤了一声:“哎,麻烦你等等。” 卫秀静突然停了下来, 猛地转过身:“廖志涛, 你跟别人结婚就算了, 现在还要跟她一起欺负我吗?” 卫秀静换了个发型, 一开始廖志涛还真没把她认出来,这时见她一转身, 倒是尴尬了起来, 以前全供电局的人都知道卫秀静喜欢他,追他追得人尽皆知。 那时候大伙儿老是把他们俩放在一块儿说笑的, 可是廖志涛并不喜欢卫秀静,后来遇上杨雪珍之后,更是一头扎了进去, 就更没有理过她了,但在心底里,对她还是感到有点儿愧疚的,毕竟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嘛! 所以说,他现在当然是一点儿也不想为难她的。 那么现在为难的就是他自己了,廖志涛抓了抓脑袋:“我……,唉,你走吧,我会跟她解释的。”潜意识里,廖志涛以为杨雪珍之所以不依不饶,还是因为上次两人打架的恩怨。 卫秀静惨淡地笑了一下,转身要走,杨雪珍及时赶到:“慢着,你刚才在那边拿走了什么东西,先拿出来再说!” “拿了什么?”廖志涛疑惑地看着她们两个人。 杨雪珍大声说:“刚才我亲眼看见的,这个女人在放录音带的地方,悄悄拿走了什么东西,就在她衣服左边的口袋里。” 卫秀静冷冷一笑:“就算我拿了什么东西,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跟我是没有关系,可是跟要表演的人有关系啊,人家辛辛苦苦排练了那么长的时间,要是就因为你使坏而失败了,那多可惜啊!” 廖志涛也说:“是啊,卫同志,如果你真的拿了什么,那还是拿出来吧!最多我们也不告诉别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以前廖志涛之所以不喜欢她,就是觉得这姑娘有点小气和自私,看不惯别人有比她好的地方,听杨雪珍这么一说,他想当然地就认为是哪个她不喜欢的人要表演,而她却偷走了别人的录音带让人不能顺利进行表演。 事实上,廖志涛还是把她想得太好了一些。 卫秀静气愤地说:“廖志涛,没想到你居然也是这样看我的,我根本就没拿过什么东西,你们究竟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你就是拿了,不然的话敢不敢让我们看一下你的衣服口袋?”杨雪珍说。 “你们是公安吗?我凭什么要给你们看!你有本事就来搜我的身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杨雪珍被她的模样气得牙痒痒的,冲上去就想去掏她的口袋,廖志涛当然不能让她那么冲动,连忙也上去护着她,拉扯之间只听“啪嗒”一声,一卷录音带从卫秀静的口袋中掉了出来。 录音带的空白处用黑色的墨水笔写着“黄河大合唱”几个字,廖志涛和杨雪珍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许秋阳的字迹,没想到她想要害的人居然是许秋阳。 杨雪珍伸手去捡,却被卫秀静快了一步,她把录音带拿在手中,另外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扯出里面的带子,用力地卷成一团,然后扔到杨雪珍的脚下:“给你们了,拿去吧!” 杨雪珍朝她猛扑过去:“你这个疯女人,弄坏了秋阳的带子,我跟你拼了!” 廖志涛死死地拉着她:“别冲动,你千万别冲动啊,秋阳她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咱们得赶快告诉她想想办法。” 这时,只听到前面台上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下面请欣赏由白龙湾水电站给我们带来的舞蹈《黄河大合唱》,有请白龙湾水电站的演员们。”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杨雪珍颓然地看着廖志涛,随后又狠狠地瞪着卫秀静,“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坏心呢,秋阳她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卫秀静冷冷一笑:“她没有得罪我,可是你得罪我了呀,我讨厌你们白龙湾水电站的所有人,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看着她的眼神,杨雪珍觉得骨头都发凉了,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这样可怕的人。 随着音乐声响起,许秋阳和她的伙伴们上了舞台,在舞台中央刚刚摆出第一个造型,突然音乐声一变,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男人感情充沛地朗诵诗歌的声音。 舞台上的人都愣住了,尴尬地站在那儿,进退不得。 观众们也大吃了一惊,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啊? 不过这个诗歌朗诵的声音倒是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这诗歌写得浅显直白,热情洋溢,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是一个青年男子向心仪的姑娘在表达爱意。 刚才两个节目之前,有一个节目是任海的单人诗歌朗诵表演,大家都听得出来,他抑扬顿挫、感情丰富的声线跟现在录音中的声音如出一辙,与刚刚的朗诵表演不同的是,他在这时候表现出来的感情更真挚、更温柔,更像是对着情人在喃喃细语。 诗歌中有意无意提及的秋天、阳光等等字眼,再联想起任海前一段时间对许秋阳的态度,人们看着台上的许秋阳和罗建刚的目光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胆子都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吗? 很明显负责播放录音带的同志也吓傻了,居然一直不知道把录放机给停下来,直到任海直接从舞台前面一跃而上,抢过主持人的话筒,朝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说了一句“对不起!”的时候,录音才被手忙脚乱地切断了。 许秋阳和罗建刚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匆匆带着其他人走下了舞台,偌大的舞台上很快只剩下了任海一个人。 罗建刚看向任海的目光免不了带了些气愤,还以为上次大家已经说清楚了呢,他应该也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这事发生了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半点好处。 许秋阳却是真的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音乐的事,她一路小跑到后台,去播音的地方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差错。 任海站在舞台上,再次说了声:“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在文艺汇演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没错,刚才的声音是我的,虽然我并不知道我的录音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我也不会推卸责任,我愿意接受组织给我的任何处分。” 台下响起“嗡嗡”的声音,都是观众们在交头接耳,这事儿实在是比任何节目都精彩多了,没想到任海胆子这么大,居然就这样上去承认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任海接下来的这番话:“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想,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借此勇敢地表达我的心声,而不是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悄悄地写,偷偷地说,一遍又一遍地只能放给自己一个人听。” 听到这里,罗建刚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他要是真的敢说出来,他就敢冲上去揍他一顿。 任海顿了一下,继续深情地说道:“欧阳秋同志,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听到我在诗歌中表达出来的感情了吗?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心意,都请你给我一个回应吧!” 观众席上像是一滴冷水滴入沸腾的油锅中,一下子炸开了锅:“什么?是欧阳秋?这么动听的诗歌,居然是写给欧阳秋的?” “不可能吧,怎么会是这样!” 舞台旁边的罗建刚也是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剧情反转得也太突然了吧,这欧阳秋又是哪方神圣? 在熙熙攘攘的人声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姑娘慢慢地走过人群,来到舞台的前面,定定地看着台上的任海,突然双手拢在嘴巴前面作喇叭状,大声说:“任海,我答应你!” 各种怪叫声和口哨声在观众席中响起,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从来都只会在电影中出现的一幕居然会在眼前活生生地上映,而且男女主角还是人们绝对意想不到的配对,人们的八卦之火被熊熊地点燃起来。 “怎么回事?这两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啊?” 台上的任海似乎也被欧阳秋的回答吓了一跳,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点狼狈地说:“请大家不要再关注我的私事了,现在还是把回归正题,请大家继续欣赏精彩的歌舞表演吧!” 说完赶紧把话筒还给主持人,又从舞台的前方直接跳了下来,拉起欧阳秋就往外跑,全然不顾身后响起的哄笑声。 这时候许秋阳已经跟负责放音乐的人沟通好了,他们的带子不知道怎么不见了,幸好这边还有另一盒带子也是有这首歌的,《黄河大合唱》的音乐声再次响起,许秋阳带着他们的人重新上场。 这次的节目表演得很顺利,刚开始观众们还因为刚才的意外而人心浮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任海拉着欧阳秋跑出去之后会做些什么,但是很快就被舞台上优美动人的舞蹈吸引住了目光,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水电站的这支舞蹈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挽回一局,其精彩程度可见一斑。 文艺汇演继续进行,除了白龙湾水电站的节目特别精彩之外,其余的节目跟往年差不多,算是不功不过吧,本来应该是一个很普通的活动,可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插曲,一九七四年开年的这一场文艺汇演,注定要成为人们八卦的谈资,被提起很多很多年了。 不但围观群众做梦也想不到天之骄子任海会跟卑微到几乎毫无存在感的欧阳秋产生交集,就连任海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局面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 找上欧阳秋真的只是个偶然,欧阳秋只是供电局食堂的一名临时工,长相普通、身材瘦小,毫无引人注目之处,而且平时为人也是沉默寡言,只知道默默干活的那种,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厨房里洗菜、洗碗,收拾餐桌,干各种掌勺的大师傅们不屑于去干的粗活。 偶尔人手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到打饭的窗口帮忙。 局里甚至没有给她分配一间正式的宿舍,而是就在食堂的旁边收拾出一间小得仅能容身的储藏室,让她住了进去,然后顺便还兼管着看守食堂仓库的工作。 她在供电局工作也已经有两三年了,但可以说大部分职工都没有注意到有她这个人的存在,偶尔说起来,也就是食堂那个瘦瘦小小,从来不爱说话的姑娘。 任海之所以会注意到她,是因为他这个人经常会因为专注于工作或者看书,而耽误了吃饭的时间,等他想起来要去饭堂的时候,别人几乎都已经吃完离开了。 然后他就会常常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双手吃力地提着一个巨大的脏水桶,拖到饭堂后面的污水沟里倒掉,有时候他实在看不过去,就会走过去帮忙提一把,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每次都能让小姑娘感激涕零。 慢慢地任海发现,不管他再晚去饭堂,都能吃上冒着热气的好饭好菜,他稍一打听,就知道原来是这个小姑娘特地给他留的。 偶尔有机会,他也会逗逗这个小姑娘说话,渐渐地也熟了起来,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欧阳秋,父亲早逝,从小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也是供电局的临时工,不过身体不好,她初中毕业之后就把这个工作让给了她,她就凭着这份临时工的微薄工资养活自己和母亲两个人。 欧阳秋很知足地说,食堂的工作很好,每天都可以吃饱饭。 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两个字和自己默默爱慕的姑娘相同,所以任海对她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平时有意无意地对她的关照也比较多。 这一次的事情却真的是个意外,自从上次篮球赛上任海得知心爱的人已经嫁人的真相之后,心痛得无以复加,那段时间,他除了上班,其他的时间都躲在自己的宿舍里面,默默地疗伤。 看着自己为她而作的整整一本诗作,他忍不住深情地吟诵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把自己吟诵的诗歌尽数用一盒空白的磁带录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放给自己听,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地给自己疗伤。 这是任海最大的秘密,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藏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就是怕有心人的闲言碎语会伤害到无辜的她。 一段时间之后,任海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走出来了,就在他正准备把记录着他的大秘密的笔记本和录音带都销毁掉的那一天,他回到宿舍,却发现这两样东西居然都不翼而飞了。 任海发疯般地把整个宿舍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找不到,他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惧中,直觉这件事情绝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恶意为之。 自从知道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许秋阳已经成婚的事实之后,他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天真的大男孩了,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单位里有许多人都对他怀着恶意。 也许是因为他的外表,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份,谁知道呢?虽然他不在乎,但是他不能让对他怀有恶意的人,因为他的缘故而伤害到无辜的许秋阳。 第88节 虽然并不知道拿了这两样东西的人会怎么对付他,但任海还是马上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去找了欧阳秋,请她帮一个忙。 万一有人把他的笔记本或者录音公布出去,他会当众承认说他喜欢的那个人是欧阳秋,然后欧阳秋可以当众对他表示拒绝,不管是骂他流氓也好,还是当面给他一记耳光也好,甚至是到领导处哭诉,让领导给他处分也可以,他决不会有半分怨言。 而且,作为补偿,事情之后,他会想办法给欧阳秋弄一个转正的编制,让她可以成为供电局的正式职工。 当时欧阳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在别人看来,帮这个忙她一点也不吃亏,还能换来一个正式工作,不管是工资还是待遇都会比原来提升一倍有余。 顶多会被人说几句太傻,连这样的好男人也不知道好好抓住而已。 任海也觉得他这个处理方式是最合适不过,能把对各人的伤害都减轻到最小的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欧阳秋居然会说她答应他。 任海拉着欧阳秋,一直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停下来:“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 欧阳秋小声回答:“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我不想你丢脸。” 任海有些气急败坏:“丢一下脸又怎么了,你突然这样,叫我以后怎么收场?” 欧阳秋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的,只要我们假装相处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了之后,再跟别人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就可以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对你的名声很不好?”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姑娘跟男人高调地谈朋友,到最后却没走到结婚那一步,对这个姑娘来说,就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了,对今后的谈婚论嫁都是有影响的。 欧阳秋忽然微微一笑:“我原来只是一个临时工,家里的负担又重,正式工不可能看得上我,就算要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可是你答应过要给我转为正式工,那我的条件就比原来好多啦,哪怕发生过这样的事,也肯定能嫁得比原来好多了的。放心吧,我一点儿也不吃亏。” 任海并没有被她说服,他拧着眉说:“但是你完全不必这么做的,我答应过你会给你转正就绝对不会反悔,告诉我你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他的心跳有些快,对她的答案其实早有预感,也明知道不该问的,可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在他最伤心难过的那段时间,只要面前的这个姑娘,每天给他留的那一碗热腾腾的饭菜能够给他唯一的一点慰藉吧! 欧阳秋黯然一笑:“你真是的,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呀!因为你是唯一看得见我,唯一帮助过我的人,我不想让你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我真心地想要帮你,还因为,我喜欢你呀!” 任海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从小到大,说过喜欢他的姑娘有很多,但是从来没有哪一个,能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可又是如此地——悲伤绝望。 也许就连欧阳秋自己,也只是把这当成是一个痴人说梦的笑话吧! 可是哪怕是说这句话的人再卑微又如何,任何一份真心的感情,都值得让人尊重。 任海说:“我待在县局的时间不会太长,过不了多久就要调到市供电局去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啊?”欧阳秋有点错愕。 “工作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宿舍也会有安排,你可以带着你妈妈一起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不能给你什么承诺,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我自己的心,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调到市局,比起在这里,对你来说一定会是一个更美好的开端,那么,你愿意吗?” 欧阳秋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任海突然发现,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细细看来,似乎也挺清秀可人的。 ☆、第83章 准备过年 顺利表演完毕, 从舞台上下来之后, 罗建刚不肯善罢甘休, 非要去后台讨一个说法, 来之前他们仔仔细细地检查过, 确定带来的录音带并没有任何差错,他也是亲眼看着许秋阳拿着他们的那盒录音带交上去的。 可是现在负责放录音带的那人却说,这个带子确实是从他们送上来的盒子里面拿出来的,甚至连前奏也是《黄河大合唱》的,谁知道后面会变成那样的内容呢? 不管是他们自己弄错了还是后面被人调了包, 都不应该是他的责任,他只是负责把别人送上来的带子播放出来而已。 罗建刚却坚定地认为他们有帮人保管好上交上来的带子的责任,并要求对方把调换了录音带的人交出来,那人哪里知道录音带是怎么被掉包的, 当然不肯负这个责。 双方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 忽然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罪魁祸首在这里呢, 你们不用吵了。” 接着就看见杨雪珍和廖志涛押着一个神色冷漠的姑娘往这边走来。 “咦, 这不就是那个……” 许秋阳话还没说完,杨雪珍就大声说:“是, 没错, 就是她,这人脑子有病的, 就因为我之前跟她的那点恩怨,居然就恨上了我们全站的人,还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来害人。” 许秋阳其实并不太清楚卫秀静和廖志涛之间的恩怨, 惊讶地说:“什么,就因为你们上次打架的事,她就记恨到了现在,还不惜把他们局里的任海也拉下水,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好好表演?” “就是,幸好人家任海运气好,不但没被她害了,还趁机向喜欢的姑娘表明了心意,人家姑娘也答应他了,天哪,多浪漫呀!”说到后面的时候,她的眼里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的神色。 “对啊,我也没有想到,原来任海是这样一个痴情种子。”许秋阳感叹了一句,然后把目光不屑地转向了卫秀静,“这么看来,她的脑子还真是有点问题啊!” 哪有害人是这样害的啊,这件事只不过耽误了一下他们表演的时间而已,随后也顺顺当当地表演完成了呀!许秋阳是半点也没把这件事往自己的身上联想,一点儿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恶毒地想要让她身败名裂,原因仅仅就只是因为她跟杨雪珍是好朋友。 卫秀静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秋阳,她就不信,对方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任海对她的意思吗?她不知道,难道她的男人罗建刚也不知道? 那她所做的那一大通都是为了什么? 不,她才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松地揭过去呢! 卫秀静冷冷一笑:“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任海喜欢的人真的是……” 罗建刚突然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证据确凿,确实是这个女人在搞破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把她交给你们领导,让领导处置吧!” 说完拉了拉许秋阳:“我们走,别跟这种人说话,免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许秋阳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了:“你走那么着急干什么呀,刚才她说什么?任海喜欢的人是谁?”是女人都是不可避免八卦心爆棚的。 “我肚子饿了。”罗建刚一本正经地说,“你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反正又不是你。” “不是啊,我真的觉得这个任海挺了不起的,能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勇敢承认自己的心意。” 罗建刚冷笑一声:“勇敢什么啊,这不是被逼的嘛!你要是真觉得这样就是浪漫,要不回去以后我也去你们广播室用你们的大喇叭来表达一下我对你的心意好不好?” 许秋阳想了想那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寒噤:“还是算了吧!”想了想又目光炯炯地看着罗建刚,“哎,我说,你该不会是妒忌了吧!” “哈哈哈哈!”罗建刚长笑三声,“我妒忌他?怎么可能!” “死鸭子嘴硬。”许秋阳最后给他下了一个结论。 因为大家在舞台上处变不惊的表现,最后还是稳稳妥妥地完成了演出,彭站长对此表示非常满意,所以特地自掏腰包,请大伙儿在县城的国营食堂里大吃了一顿。 大伙儿吃得嘴角流油,得意极了,连同今天在供电局遇上的新鲜事,回去整整吹嘘了好几天,那些没去参加的同事们都纷纷扼腕,那么大的热闹,怎么就给错过了呢! 同时大伙儿还很关心的,是那个想要暗地里给水电站下绊子的坏女人的下场,大家都很义愤填膺地说,那女人这样害咱们,如果供电局不好好处罚,他们肯定是不能服气的,再怎么说也得记大过处分一次,再降上那么一两级工资吧! 最后的结果出来大快人心,卫秀静不单单是得罪了水电站,她还得罪了任海,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任海非常生气,从来都不用权势压人的他,也第一次利用身后的背景给供电局的领导施压,开除了卫秀静的公职,并且还让她成为了一个她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临时工。 任海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她从这种巨大的落差中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得知这个消息,杨雪珍得意地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跟我作对,这就是下场!”廖志涛小心地在旁边扶着她:“你当心,当心点儿啊!” 真是发愁啊,万一将来孩子生出来,随了她这个任性跋扈的脾气,那可怎么办啊! 局草任海和临时工欧阳秋在一起了,供电局的年轻姑娘们伤了一地的玻璃心,任海和许秋阳那点子没影儿的八卦,当然也早就没人说了。 欧阳秋转正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八卦的声音又调转了风头,开始嘲讽起欧阳秋来,在传言中,欧阳秋成了一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心机女,光是她如何勾引任海,就传出了好几个不堪的版本。 不过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把这些传言放在心上,他们很快就双双调离了县供电局,据说大家最早的猜测并没有错,任海果真是市里某位重要人物的亲戚,他来县供电局工作,只是挂职锻炼的,回去以后就该当干部了。 而欧阳秋,也把她母亲带到了市里生活,听说任海还给她报名了夜校,每天晚上都去学习文化知识,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大好,又哪里还会在意那些无聊的闲言碎语呢! 元旦过去,很快就要过新年了。 到了年底许秋阳特别忙碌,嗯,忙着给电站的职工们发福利的事。 今年水电站虽然才开业了不到半年,可效益还是很不错的,彭站长爱护本站职工,让财务部做了一个奖金申请表,打了申请报告递上供电局。 供电局的领导因为今年水电站的成绩不错受到了上级单位的表扬,心情很好,大笔一挥就把水电站的申请报告给批了,也就是说,今年年底,全站的职工都能发下来为数不少的奖金呢! 除了奖金,还有各种各样的福利,比如说前些日子天气好,彭站长让人宰了站里养的几头大肥猪,猪肉全都切成一条一条的,用盐腌了晒成腊肉,算下来每人能分到一到两条,过年的时候用来走亲戚也是挺体面的。 还有前几天彭站长带人去果场买回来一大车柑橘,黄灿灿的,个大汁多,让人一看就流口水,这些都是要分下去的。 供电局也很给力,给站里送来了好几箱带鱼,平时这些乡巴佬们哪见过这个呀,在厨房门口卸货的时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瞧:“这玩意儿是蛇还是鱼啊?能吃不?” “对啊,这东西怎么做才好吃啊?” 这些无知言论让彭站长觉得,这带鱼发下去也是糟蹋了,所以就宣布带鱼都留在厨房了,专门留给春节值班的同志们吃。 就算是过春节,水电站也是不能停产的,他们这里一停,很多地方就没有电可以用了,所以必须每天都要有人值班,坚守岗位。 许秋阳这几天忙的就是分发各种春节福利,人虽然忙碌,但是心情好,走路都是两脚带风的。 奖金发下来之后,整个水电站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一到放假,就个个都急着往县城跑,拼了命地排队抢购年货,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不要钱似地往回般。 其实细想起来,这应该算是水电站的这些青年们最松快的时光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没有什么家累,第一次拿到大笔的奖金,都特别舍得花,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光鲜,然后再准备上各种好东西,打算过年的时候带回家,来个衣锦还乡,让以前的小伙伴们都好好羡慕一把,当真是活得痛痛快快的。 许秋阳她们的小家庭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只要抽个时间搞个大扫除就完事了。 所以她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是用来回县城陪婆婆准备年货,一个大家庭要准备的东西就复杂得多了,首先要准备各种吃食,油角、糖环、煎堆、牛耳朵,这些都是一个合格的主妇必备的技能,大年初二开始走亲戚的时候,每一家都要送上一些的,人们也要把各家送来的吃食拿出来品尝,谁的手艺好,谁家手艺差,一目了然。 以前都是罗素芬帮着刘玉梅做的,现在她嫁出去了,这个重担就只能落在许秋阳的肩膀上了,幸好这些东西许秋阳小的时候在外婆家也是做惯了的,虽然许多年不做了,但学到骨子里的东西根深蒂固,只要刘玉梅稍微提示一下,她就能做出来。 在刘玉梅看来,许秋阳原来的那个家穷成那个样子,过年肯定是不可能做这些的,见她学得那么快,忍不住又自豪起来,自家儿媳妇就是聪明。 这些面点做完了都是要油炸的,罗建刚心疼媳妇儿在油锅面前被烤得两颊通红,自告奋勇来帮忙,可是第一锅就让他给炸糊了,气得刘玉梅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去揍他的屁股,罗建刚怪叫着四处奔逃,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炸好的年货用一个大脸盆盛着,放在地上摊凉,堆成小山样的油角泛着亮闪闪的油光,散发着浓郁的甜香气味,让人看了心里也饱饱涨涨的,充满了丰收的满足感。 这些都要完全放凉了才能收到口小肚大的大瓦缸里,完全密封之后保存在阴凉干燥的地方,这样才能保证拿出来的时候有最完美的香脆口感。 除了炸面点之外,刘玉梅还要腌酸菜,把白萝卜、豇豆、生姜、红辣椒等等蔬菜洗干净之后,在阴凉处晾上一两天,晾得失去大半水分,变得干瘪瘪的样子就可以用了。 各种蔬菜整整齐齐地码在透明的大肚玻璃缸中,码上大半缸。 淘米水烧开放凉,把食盐和白糖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均匀,小心地倒进码着蔬菜的玻璃缸里,然后盖上盖子,在盖沿处加上干净的清水密封,再在阴凉干燥处放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吃了,味道酸酸甜甜的,特别醇正,比单纯用醋跑出来的酸菜好吃多了。 刘玉梅说过年的时候整天吃大鱼大肉,所以要多做点清淡可口的酸菜,开胃消食。 许秋阳帮忙帮得不亦乐乎,自觉又掌握了许多新技能,离完美主妇又进阶了一步。 各种吃食光自己准备还不够,还得去买,他们家面子大,百货公司有什么好东西要来都会提前告诉他们一声,许秋阳跟着刘玉梅,有幸见识了一场特权阶级是怎么购物的。 那个星期天罗建刚和许秋阳刚回到家,刘玉梅就给他们俩一人扔了一个篮子,让他们挎着陪自己买东西去。 许秋阳想到刚才路过百货公司门口时候那人头济济的盛况就头疼,真的特别特别多人,人多得百货公司都不敢把门全打开了,只开了一道小门,然后让人守着门口,一批人出去了才敢放另一批人进去买东西,不然的话这半条街道上的人全部一拥而进,准得把整个百货公司都挤爆了不可。 刚刚他们仅仅是路过,就被门口排队的人给挤得七荤八素的,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许秋阳有点不确定地问:“妈,我们真的要现在去买吗?外边真的很多人啊,我觉得排到下午都不一定能轮得到我们的。” 刘玉梅大义凛然地说:“去,当然要去了,今天有新到的核桃酥,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许秋阳只好挎着篮子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心里却默默地想着就算不去晚了应该也还是买不到的,不过这话还是别说了,免得惹老人家不高兴。 出门右拐,再右拐,走进了一条小巷,许秋阳觉得有些不对:“妈,去百货公司不是走这条路吧?” 第89节 一直默默无言充当背景板的罗建刚突然开口:“你别问了,跟着妈走就行。”他每年都充当苦力惯了,早就驾轻就熟。 来到一扇质地有些老旧的木门前,刘玉梅走上去,三轻一重地敲了八下,停了一会儿,又按照刚才的节奏敲了一遍,许秋阳有些目瞪口呆,这地下党接头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门很快从里边打开了,一个娃娃脸姑娘探出头来,看见他们脸上立刻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刘阿姨,你们可来了,快进来吧!” 一边热情地把她们迎进去,一边念叨着:“前边催得急,你们要是还不来,就得拿出去卖了。” 许秋阳一眼就觉得这个姑娘好生眼熟,这时候仔细一想,不就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嘛,以前和罗素芬一起来买东西的时候打过招呼的。 她悄悄扯了扯罗建刚的袖子:“哎,这里是百货公司的后门啊?” 罗建刚点点头:“可不是嘛!” 娃娃脸姑娘领着他们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子里面有张大大的桌子,桌子上堆着好几个卖点心的那种白色塑料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核桃酥,散发着特有的甜香味。 娃娃脸姑娘说:“今年的核桃酥特别好,您看这边还有新口味,添加了瓜子仁的,特别好吃,您看您今年要多少?” 刘玉梅把两种核桃酥都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各自掰下一小点儿放进嘴里尝了尝,才说:“就要有瓜子仁这种吧,给我称八斤,半斤一包包装起来。” “好咧!”娃娃脸姑娘麻利地动起手来,拿出一叠浅黄色的牛皮纸,把称好的核桃酥放上去,手法娴熟地包成一个圆筒状,最后在封口处抹上浆糊,黏上一张金光闪闪的红纸,红纸上印着“北京高级点心”几个大字。 这么一包装,看起来还真是高档了很多。 “去年那种奶糖还有吗?”刘玉梅随口问。 “有有有,您稍等啊,我这就去给您拿。”娃娃脸姑娘弯腰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来好几个大袋子,一一展开袋口给刘玉梅看,“这是奶糖,还有龙须糖、水果硬糖,您看要多少?” 她拿出来的都是有单独包装的高档糖果,比柜台上卖的那些散装的硬糖看起来要干净卫生了很多,刘玉梅每样都要了一斤。 随后又还买了些散装的果脯蜜饯什么的,把他们带来的三个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刘玉梅这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吃的就买得差不多了,成衣有没有来什么新货啊?” “当然有,上来看看吧!”娃娃脸姑娘让他们把篮子先放在一边,带着他们上了二楼,来到离外面的柜台只有一门之隔的小仓库中。 许秋阳在这里都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热闹的气氛。 “就这个,我要三尺。” “挂在上面那件红色的衣服,拿给我看看。” “我先来的,让我先看。” 与外面的紧张相比,小仓库里就闲适得多了,刘玉梅一件件地拿起新到的时装往许秋阳身上比划,然后失望地扔到一旁:“不行,不好看。” 新衣裳其实是早就开始准备了的,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裁了布料交给相熟的裁缝,全家人的都有,过两天就能拿回来了。 不过过年前百货公司会进一批新货,说不定有新颖时髦的款式,所以当然要来看一看。 罗建刚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蹲在一旁发呆,刘玉梅左挑右捡,终于看上了一件红黑格子的呢大衣,按照许秋阳和罗素芬的号码各买了一件。 许秋阳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妈您自己不挑一件吗?” 刘玉梅摇摇头:“算了,没有喜欢的,下次再来吧!” 娃娃脸姑娘立刻接上一句:“好咧,刘阿姨,下次来了新货肯定第一个通知您。” 刘玉梅带着罗建刚和许秋阳,拎着今天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地从百货公司后门出来,刘玉梅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哟,到时间了,刚子,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我跟秋阳去一趟理发店,我跟人约好了这个时间去做头发的。” 罗建刚瞪大了眼:“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拿?” 刘玉梅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还是不是个男人,叫你拿点东西就那么多话说!秋阳,别管他,我们走。”说着把自己和许秋阳手里的篮子都拿下来,放到罗建刚的脚边,“交给你了。” 许秋阳连忙说:“这么多东西确实不好拿,要不我还是先帮他拿回去吧,妈您自己先去理发店行不?” “当然不行。”刘玉梅说,“我都约好了两个位置的,年尾了理发店也特别忙,咱们快去吧,别让别人等啊!” “啊?我也要做头发?” “那肯定的啊,新年新气象啊,不做个新发型怎么过新年?” “不用的吧,我平常都是自己剪剪就可以了。”许秋阳一直就是一个清汤挂面的长直发,来到这儿之后从来没进过理发店,平时就只是自己用剪刀修剪一下发尾而已,唯一一次弄头发还是上次杨雪珍用火钳给她烫的刘海,后来长长了也没再管它,就随意地用手拨在一边。 “哪能这么不讲究呢,咱秋阳长得这么好看,当然也得弄个漂亮时髦的发型,才能配得上咱这张脸。刚子,你说对吧?” “对对对,你们快去吧,东西交给我,你们不用担心!”罗建刚连连点头。 许秋阳被刘玉梅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可是她的心里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不安,怎么就会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了呢? ☆、第84章 理店 理发店里也很热闹, 镜子前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 个个在身上围着一圈白布, 任凭系着蓝布围裙的理发师在头上折腾, 地上黑黑的一层都是剪下来的头发,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理发店特有的药水气味。 一个电着一头小卷的中年女人热情地迎了上来:“刘阿姨,您来啦?哟,这就是您儿媳妇吧?长得可真俊。” 许秋阳只好尴尬地对她笑了笑。 这卷发女人自来熟地上来挽了她的手臂:“走,咱们先去洗头。” 带着许秋阳来到一个水泥砌的池子旁,先用毛巾把她的衣服领子围住了, 然后让她把头低下来,头发全都拨到前面,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一手用勺子舀了温水给她冲头发。 头发冲湿之后, 再打了肥皂揉出泡沫, 细心地给她洗头。 刘玉梅也在一旁的池子上洗着头, 一边还跟许秋阳说:“怎么样, 还行吧,要是洗得不舒服你就出声, 小张手势一向很好的, 平时我过来都是她帮我洗的头。” 许秋阳应道:“嗯,很舒服, 谢谢妈。” 刘玉梅身后帮她洗头的女人笑道:“刘阿姨你说这话我可不高兴了,难道我洗得就不好吗?” “好好好,都好!”刘玉梅也笑了起来。 搓完头发, 再用清水冲干净了头发,那个被称为小张的女人帮许秋阳把头发擦干,用毛巾包了起来,引着她到一面镜子前坐下:“刘阿姨,就是你上次定下的那个发型吗?” “对,就是那个。”刘玉梅点头说,“你看我媳妇那样弄还好看吗?” “好看,肯定好看,您放心吧,我们的理发师都是从省城进修回来的,学的都是省城的技术,做出来发型那是顶呱呱的,你们婆媳俩做出来啊,肯定是咱们县城头一份,人人看见都都会夸一声姐妹花呢!” 刘玉梅被她逗得直乐,许秋阳也觉得放心了些,省城的技术水平总不至于太差吧,而且根据她对刘玉梅的认识,后者的眼光和品味在这个小县城来说都算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她认可的发型,应该也还是不错的。 许秋阳放宽了心,靠在椅背上,小张在给她擦头发,顺便按摩了一下头皮,还挺舒服的,在这样的舒适感中,许秋阳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猛然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发现理发师已经把她的一头长发给剪得七零八落了。 “怎么把我头发给剪了呀?” “对呀,这个发型就是要短发的啊!”理发师一脸淡定地回答说。 许秋阳只慌张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既然都这样了,着急也没用,短发就短发吧,长发留得久了,换个新形象也挺好的,她脸型长得好,不管是长发还是短发都能hold得住。 于是许秋阳淡定地看着理发师把她最后的一缕长发剪短,不过这个发型半长不短的,她还真看不出来,成品出来的效果会是怎么样。 刘玉梅的位置在她的旁边,不过她现在不好转头,只能斜着眼睛去看她那边的镜子,依稀看到好像有人在往她头上上发卷:“妈,你要电头发吗?” “是啊,待会你也电。” 许秋阳心里一抖:“我就不用了吧!” “怕什么,人家都说了,这是今年省城里最流行的,肯定好看。” 这时,那个小张也拿了一堆发卷和一罐药水过来,熟练地挑起许秋阳的一缕头发,抹药水,上发卷:“我给你上发卷,别乱动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许秋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刺鼻的药水味道充斥鼻端。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张已经在她的头上卷满了可笑的发卷,许秋阳感觉自己瞬间化身《七十二家房客》中的包租婆,就只差没在嘴角点颗黑痣了。 “许同志,咱们到那边去。”小张扶着她站了起来。 许秋阳直着脖子走到那台电头发的机器旁坐下,小张给她每一个头发卷上都夹上了电线,然后把一个大罩子一样的东西盖在了她的头上,“可能会有点热,要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出声。” 许秋阳“嗯”了一声,心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想快点完事走人。 刘玉梅就坐在她对面,造型跟她是一样一样的,还调皮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说,等着吧,美丽大变身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哦! 又不知道熬了多久,小张终于过来帮她把机器给挪开了,解下电线,然后再把发卷一个个拆下来,许秋阳看见镜子中卷毛狗一样的自己,有点欲哭无泪。 刘玉梅及时安慰她说:“没事,待会洗干净药水,吹干了就好看了。” 清洗干净,再经过理发师的修整、吹干之后,理发师满意地用双手捧了一下许秋阳一头蓬松的卷发,得意地对着镜子里的她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时髦?” 许秋阳麻木地点了点头,这个发型她实在是太眼熟了,这不就是七八十年代的电视剧里必备的大妈发型吗?当年她在白龙湾水电站工作的外婆和舅妈就是这样造型的啊!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发型居然会出现在年仅二十出头的她的头上啊! 刘玉梅的发型也弄好了,跟许秋阳的如出一辙,她喜滋滋地走过来,抱着许秋阳的肩膀一起照镜子,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得意地对旁边的人说:“看看,我们是不是很有母女相?” “哪里是母女啊,不知道的肯定都说是姐妹呀!” 许秋阳觉得这话说得特有道理,刘玉梅本来年纪就不大,保养得也好,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就跟四十岁没两样,而她换了这个发型之后,看起来老了十岁都不止,可不就是姐妹俩嘛! 刘玉梅还叹了口气:“要是素芬还在家里就好了,让她也做个一样的发型才好呢!” 许秋阳说:“姐姐过年应该也会回省城吧,在省城做的头发肯定更好看呢!” 那名据说是刚从省城进修回来的理发师马上说:“不是我吹牛,我这技术跟省城最大的理发店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不管你是在省城做还是在咱们这儿做,出来的效果都一样!” 刘玉梅赞许地点点头:“你的技术确实不错,下次来还找你啊!”爽快地付了账,带着许秋阳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 一路上许秋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路上的人都在看她的头发似的,真恨不得马上找来一定帽子给戴上。 刘玉梅说:“不用感到不自在啊,人家是看你好看才看你的呢!”好吧,许秋阳就姑且把它当成是安慰了。 到了县政府宿舍大院门口,门卫大爷喊住了她们,递给刘玉梅一个信封:“有你们家的信。” 许秋阳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是素芬姐寄回来的吧?” 刘玉梅高兴地说:“是啊,待会回去你帮忙给她写个回信,然后顺便把刚买的那件大衣给她寄过去,应该还赶得及在过年前收到的。” “好啊!”许秋阳应道。 话说罗建刚上午的时候一个人拎着三个满满当当的大篮子,腋下还夹着两件呢子大衣,千辛万苦地回到家,感觉早上吃的早饭全都消耗空了,便拿了个小碟子从瓦缸里捞出一些油角、糖环什么的,一边吃一边等自家老妈回来做午饭吃。 结果等了半天,老妈和媳妇没有回来,罗志强倒是回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你妈还没回来?” “没呢!”罗建刚随口回答,把吃得还剩两个油角的碟子推了推,“要吃不?” 罗志强走过来拈起吃了:“还没做饭?”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十二点多快一点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本以为回到家就能有饭吃了呢! “她们去做头发了,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呢!” 罗志强想了想,自己也去装了一碟油角出来吃,不吃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吃起来,还真有点停不下口的感觉,这父子俩一边吃一边等,倒是把肚子填了个半饱。 刘玉梅一进门看见他们俩在吃她的油角就念叨起来:“你们都给我吃完了,叫我过年拿什么送人去?”一边念叨一边麻利地挽起袖子进厨房做饭去了,许秋阳连忙跟进去帮忙。 罗建刚楞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爸,你看她们有没有哪里不一样啊?” 第90节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还是那样吗?”罗志强不在意地把最后一个油角叼进嘴里,难怪老家的亲戚都说她媳妇手艺好,这做出来的点心又香又脆,就是好吃。 “啊,我想起来了,她们那头发……”罗建刚一拍大腿,冲进了厨房,“妈,秋阳,你们这头发怎么弄成这……” 刘玉梅得意地一仰头:“怎么样?这是跟省城同步的最新流行的发型,好看不?”最后这句本来应该是疑问句,可在她口中说出来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你敢说一句不好看试试? 罗建刚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违心地挤出一句:“好看。” 许秋阳为他的审美观默哀了一秒,又问出一句:“真的好看?” 罗建刚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媳妇儿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吃饭的时候,刘玉梅再次甩了甩头发,带起一阵经久不消散的电发药水味道,温柔地问罗志强:“老头子,你看我们这个新发型怎么样?” 罗志强面不改色,语气真挚地回答:“很好看。” “做一个头要花十块钱呢!”刘玉梅继续说。 罗建刚听了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在桌子上了,要知道他平时理一次发才两毛钱:“怎么这么贵?抢钱啊!” 许秋阳也有点儿心虚,她也觉得这个价钱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让她产生一种她已经堕落腐化,追求资产阶级奢靡浪费生活的感觉。 只有罗志强还是一脸淡定地吃着饭:“不贵,好看就是值得的。” 刘玉梅高兴地给他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好的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罗建刚在心里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啊,这才是宠妻的最高境界,自己还差得远呢,有的是该学的地方。 饭吃了一半,刘玉梅才想起刚收到的信还没看,赶紧去拿过来拆开,一边吃饭一边看,忽然高兴地说:“太好了,你姐她怀孕了。” “真的啊?”许秋阳惊喜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妈您快给我们说说,姐姐她是怎么说的?现在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怀上的啊?” 刘玉梅看着看着,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饭也吃不下了,放下了筷子,把信递给许秋阳。 许秋阳疑惑地接过信,跟罗建刚一起看了起来,原来罗素芬的早孕反应很大,呕吐得非常厉害,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已经到了喝口水都会引起天翻地覆的呕吐的地步。 现在只能是每天祁浩给她挂葡萄糖水来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 许秋阳担心地叹了口气:“姐姐怎么会这样呢?”她身边也有两个孕妇,杨雪珍那个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的就不说了,连她自己都常常想不起来自己是个孕妇。 邓淑美算是比较正常一些的,虽然也有孕吐,但是每天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除了各方面需要小心一点以外,也并不会太过影响生活。 怎么放到罗素芬身上就成这样了呢? 罗素芬从小被家里娇宠惯了,也没有什么报喜不报忧的概念,反正她不舒服,就一个劲儿向爸妈诉苦,可能本来只有三分的难受,被她这么一渲染,就变成十分了。 看得刘玉梅那个心疼啊,眼眶红通通的,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女儿身边去,好歹帮她分担一些痛苦。 而且罗素芬还说,由于祁浩工作性质的原因,过年的时候也还要值班不能离开,所以她们不能回省城过春节,只能留在那个小镇过年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一口妈妈腌的酸萝卜,都怪她以前不肯好好学,现在怎么做都做不出来妈妈的那个味道。 刘玉梅心里那个难过啊,马上去翻出一坛前些日子做好的酸萝卜:“不行,我得赶紧把这个给你姐寄过去。” 罗建刚上前制止了她不理智的行为:“妈,这个没法寄,在路上准得给你打翻了,而且人家也肯定不让寄。” “那怎么办,你姐她说想吃啊!”刘玉梅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从小到大捧在掌心里娇养长大的女儿,只要一想起她在吃苦,就心疼得滴血。 许秋阳突然站了起来:“爸爸妈妈,要不今年你们过年到姐姐那边,去陪他们过年吧!”许秋阳提议说。 “什么?”刘玉梅楞了一下,“那怎么行,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啊?”虽然心疼女儿,但儿子儿媳这边也是放不下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许秋阳说:“我们站长说了,我们水电站过年期间也是不能停产的,都要留下来值班,特别是我们当领导干部的,更是要留下来跟基层职工同甘共苦,我刚想跟你们说呢,今年的大年三十,我们恐怕都是要留在电站里,不能回来陪你们过年的。” “真的?你们过年都不放假?”刘玉梅疑惑地看着罗建刚。 罗建刚点头说:“是啊,没错,我们水电站要是停产,那么多用电单位可不都抓瞎了呀,这就跟医院过年也不能关门是一样的道理,都是为人民服务。今年我们确实不能回来陪你们过年了,你们到姐姐那边去,跟她做个伴,又能照顾她一段时间,两全其美。” 刘玉梅想想他这话还挺有道理的,不禁有些心动:“哎,老头子,你说我们今年到素芬那边过年好不好啊?他们今年过年也不能回省城,两个孩子什么经验都没有,素芬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肯定弄得一团糟,不去看看我还真的放心不下。” 罗志强说:“你做主,我没有意见。” 刘玉梅琢磨了一下:“反正这边过年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已经跟副食店那边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会给我们留好新鲜的肉菜,你们过去拿就行,就算是在水电站里过年,但该吃该喝的还是不能少,你们把菜带回去,好好做了,招呼几个平时相处得比较好的朋友,吃一顿团圆饭。” 许秋阳说:“妈您放心吧,我们知道的,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 “哎呀,不行!”刘玉梅突然又嚷了起来,“我怎么把走亲戚这事儿忘了呢,你们今年可是结婚的第一年,该走的亲戚,该送的礼,一样都不能少的,要是礼数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往后都得被人说闲话的。不行,你们这些孩子肯定是不懂这些东西的,我得留下来看着。” “不懂可以学呀,这几天你教教我们就可以了嘛,反正要送礼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呀,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这点儿事都还办不好吗?”许秋阳劝说,“我们知道您牵挂着姐姐,就算留下来,这个年肯定也过得不安心,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一定会把走亲戚送礼的事办得妥妥帖帖的,这也是考验我能不能当一个合格的媳妇的时候啊,对吧?难道您不相信我真的能做好?” 刘玉梅为难地说:“我知道你聪明能干,可是我这个当婆婆的,就这么丢下这一摊子事一走了之,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啊,又不是您故意不管的,这不是事出有因嘛,我们呢,也都希望姐姐能够好好的,将来能给我们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外甥,您和爸就什么都不要想了,高高兴兴地去,你们还没去过姐姐那边玩呢,就当是去散散心也好。” 刘玉梅感动地拍了拍许秋阳的手臂:“你是个贴心的好孩子,那爸爸妈妈今年就先对不起你们,先去看看你姐姐了。” “去吧去吧,没什么对不起的,一想到很快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外甥了,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许秋阳笑得眉眼弯弯的,是真心地为罗素芬高兴。 “那我现在先给你说说过年走亲戚的事吧!”刘玉梅拿起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开始仔细地给许秋阳讲罗家和她自己娘家这边的亲戚关系。 许秋阳睁大了眼睛认真地听着,刘玉梅讲了一会儿,见自家儿子正无所事事地呆在一边,气得一拍桌子:“罗建刚,你给我过来,这么多亲戚,只指望你媳妇儿一个人记,记得过来嘛,你可别想像你爸一样,当个甩手掌柜。” 罗建刚一脸无辜:“妈,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那你告诉我,你二舅的大女儿的小姑子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干嘛要知道?”罗建刚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该不会连这些都要记吧?” “虽然不用,可是万一过年的时候遇上了呢,你们要不要给红包,红包里该封多少钱,这些都得心里有数。”刘玉梅严肃地说。 罗建刚吐了吐舌头:“要不要这么麻烦啊!” 许秋阳拉了他一下:“好啦,别打岔了,还是好好听妈跟我们说吧!” 于是刘玉梅仔仔细细地给他们说了家里的各种亲戚,与家里的亲疏关系,哪家都有哪些老人、孩子,哪家该送什么礼,送多少,别人大概会怎么回礼,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罗建刚以前只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四处走亲戚,吃吃喝喝地就过去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看来人长大了就是烦恼啊! 这天许秋阳光是学罗家的族谱就已经学到了深夜,罗建刚去洗完澡回来,看见她还拿着那个小本子在认真地记着什么,走过去一把抢了过去:“都几点了还不睡觉,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许秋阳笑道:“我这不是想让爸妈他们走得更放心一点嘛!” “行了,差不多得了,走,睡觉吧!”罗建刚搂着媳妇往床边推。 “不知道姐姐这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呢?”许秋阳一脸向往,为什么都是差不多时候结的婚,别人就能这么容易怀上了,她们平时也没少努力,怎么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第85章 小妹 罗建刚打了个哈欠:“是男是女都没关系, 不要那么折腾人就好。”突然想起什么, 警惕地说, “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啊, 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的。” “可是我倒是挺羡慕的。”许秋阳叹了口气。 “我说真的啊!”罗建刚认真的说, “如果生个孩子真的要像我姐那样吃那么多苦头,我还宁愿你不要生了呢!” “什么呀,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啦的啊!” “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是你是我媳妇,我就是舍不得你吃苦。”罗建刚一把抱住许秋阳, 把脑袋埋进她的胸口磨蹭起来。 “好啦,别乱动,不早了,快点睡吧, 明天还得一早起来赶回水电站上班呢!”许秋阳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 罗建刚埋着头不肯起来, 含糊不清地说:“就这么睡吧!” 许秋阳搂着他的一颗大脑袋, 微微楞了一会儿神, 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刘玉梅千叮咛万嘱咐:“我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就放在家里, 你们一回来就能看到, 过两天就要跟你爸出发去你姐那儿了,你们记得提前去副食店把菜拿回去, 肉吃不完的话记得用盐腌着……” “知道啦!”罗建刚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都说多少遍了,你和我爸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家里的事有我们呢,错不了。” 刘玉梅笑着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把这些天准备的各种过年吃食都装了一些,让许秋阳带到水电站去吃,两人吃过早饭,便跨上自行车,匆匆忙忙回水电站上班去了。 杨雪珍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看见许秋阳的,才一见到就这姑娘就大声的尖叫起来:“秋阳,你的头发!” 许秋阳懊恼地往下压了压过度蓬松的卷发:“你别叫了,再叫也变不回去。” “为什么要变回去,这多好看啊!”杨雪珍两眼冒着红光,“瞧瞧这发卷卷得多好,多有弹性啊,真好看,在哪儿做的,花了多少钱啊?” 杨雪珍的叫声把周围的姑娘们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都眼巴巴地围着许秋阳转个不停,不少人还好奇地伸手去碰她的发卷,这发卷啊,确实是有弹性得很,稍微一碰,就会在她的头上颤颤巍巍地跳动两下,然后就能引起围观人群的一阵低声的轻呼。 许秋阳无奈极了,如实交待:“就是县城的那家红华理发店啊,连剪带电发一共花了十块钱。” 四周一阵吸气声:“十块钱,这么贵!” “太贵了,我可舍不得去做。”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要是我有钱的话我也一定要去的,可惜就是没有钱啊!” 杨雪珍转头看向刚刚打完饭回来,一脸懵逼的廖志涛:“我也要去做头发!” “啊?做啥头发?” “就像秋阳一样的,要十块钱。” 廖志涛看了许秋阳一眼,很快明白过来,虽然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卷发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是媳妇儿的要求,肯定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成,做就做,回头我就给你拿钱。” 杨雪珍是个马大哈,结婚前连自己的账都还理不清楚呢,结婚后当然顺理成章的把所有的事儿都交给了廖志涛打理,她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不用操心柴米油盐,要花钱的时候伸手就可以了,倒也是懒人有懒福。 “不行,你不能去做头发。”许秋阳说。 “为什么呀,你光顾着自己好看,就不管别人啦,亏我平时还对你这么好的,我还帮你烫过刘海!”杨雪珍不高兴地说。 “不是,这电头发得用药水,味道很大的,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不会吧,它在我肚子里又闻不着。” “可是你能闻到啊,这么跟你说吧,你的孩子在你的肚子里,跟你是密切相关的,不管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或者是接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都会通过你传到你孩子身上,可能有些东西你自己并不觉得什么,可是孩子那么脆弱,它很有可能就受不了了,轻则畸形,重则胎死腹中。” “有没有那么可怕啊,你胡说八道吓我的吧!”杨雪珍吓得一下跳开,离她三步远,“你这人也太狠心了。” 许秋阳面无表情继续说:“我骗你干什么呀,骗了你我又不会多长一斤肉。”虽然她说得是夸张了一些,不过杨雪珍这人没心没肺的,不说得狠一些她不知道怕,最怕她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又禁受不住诱惑,偷偷跑去做头发。 “你又没生过孩子,你怎么知道啊?”杨雪珍不甘心地说。 “我看的书多啊,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书吗?”许秋阳知道对杨雪珍这种识点儿字但是又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来说,书上说的话就是圣旨,你说一百句都不如书上印的一句话来得有效。 邓淑美也过来劝说她:“对呀,雪珍,你就听秋阳的,别折腾那么多了,先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那,我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电头发呀?” “等孩子断了奶,你想干什么都行。”许秋阳说。 杨雪珍绝望地叫了一声:“还得那么久啊,那以后都不时兴弄这样的头发了怎么办?” 第91节 “那就弄到时候时兴的呗,反正总有最时髦的。” “好吧!”杨雪珍闷闷不乐地戳着碗里的米粒,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里面的这块肉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为了它,廖志涛这不让她干,那不让她去的,都快要把她给无聊死了。 偏偏她还没有邓淑美那份温柔的母爱,看着邓淑美天天在缝小衣服小被子的挺可爱,可让她自己做,做了没两天就受不了了,只好一股脑儿都塞给了邓淑美,让人家帮忙把她的那一份也给做出来了。 又应付了好几个姑娘关于电头发的问题,许秋阳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地吃一口饭了,忽然又有人走过来对她说:“外面来了个小姑娘,说是找你的,你去看看?” 许秋阳疑惑地站起来,小姑娘?她好像并不认识什么小姑娘啊? “大姐!”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姑娘猛地向她冲过来,一头扎进许秋阳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肢,“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秋阳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由于长久没有好好清洗过而散发出来的微微酸臭味,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干干净净的好日子过得久了,她都几乎想不起来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窘迫难堪的模样了。 来的正是她的小妹,许翠兰。 其实许秋阳跟她这边所谓的家人只相处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而且还是在那样混乱不堪的情况下,当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所以她在这边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却几乎从来没有想起过她们。 但毕竟她的这个身体与许翠兰有着血缘关系的影响,看着这个瘦弱得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的小妹,她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对于大弟弟许东来和小妹许翠兰,许秋阳还是心怀感激的,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最是孤独无助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人帮助了她,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天的许秋阳。 所以,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许秋阳还是会尽力去帮助他们的,但也仅仅限于他们两个人而已,至于许家的其他人,她是看也不想再去看一眼的。 许秋阳轻轻拍了拍许翠兰的后背:“别哭了,来,大姐先带你去吃饭。” 回到饭堂,许秋阳把自己刚才只吃过几口的饭菜推到许翠兰的面前:“吃吧!” 许翠兰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饭菜的诱惑,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旁边的杨雪珍皱了一下眉头:“你的饭都让她给吃了,你吃什么啊?” “没事,我不饿。”许秋阳轻轻摇了摇头。 许翠兰听到说自己吃的原来是大姐的饭,连忙把筷子放下,红着脸小声说:“大姐,还是你吃吧!” 许秋阳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傻孩子,大姐宿舍里还有吃的,待会回去吃就行,你快吃吧!” 许翠兰矛盾地看了看碗里的饭菜,又看了看笑容亲切的许秋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窘迫地叫了声:“大姐。” 这时罗建刚的饭也才刚吃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把饭缸放到许秋阳面前:“待会帮我收拾一下,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要马上去处理。”说完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饭堂。 “这是姐夫吗?”许翠兰看着罗建刚的背影充满了孺慕之情,其实她曾经悄悄地看过他们的,那时候听别人说大姐嫁人了,她偷偷地跑到水电站到县城必经的路上,从早到晚一直守了好多天,终于看到大姐坐在一个男人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县城,姐夫长得很好看,看起来对大姐也非常温柔,许翠兰非常为大姐高兴。 她压抑着自己想要跑出来跟大姐打招呼的激动心情,只敢躲在路旁悄悄地看着。 “是啊!”许秋阳点点头,“你快吃饭吧,我吃这些就行。”她毫不嫌弃地把罗建刚剩下的饭菜吃完,然后把两个人的饭缸收拾了,把许翠兰带回宿舍。 “小妹,你今天怎么会过来了?” 这么一问,许翠兰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是咱妈看见别人家有人在水电站工作的,都捎了好多好东西回去,她说你们在水电站肯定是发大财了,所以,就让我来向你要钱,我不肯来,她就打我。” 说着,许翠兰拉起衣袖,纤细得像是一根芦柴棒一样的手臂上,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这是用柔韧的细竹枝抽在身上所造成的,许秋阳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她的身上这样的伤痕几乎就没有少过。 许秋阳心里一酸,伸手帮她把衣袖拉好:“现在家里的生活怎么样?她还经常打你吗?” 许翠兰说:“自从二哥去了当兵以后,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二姐和三姐也可以到生产队劳动赚工分了,咱家的日子好过了些,咱妈最疼小弟东明,啥也不让他干,有什么好吃的也都留给他,还说,还说要送他去县城读书。” “那么你呢?”许秋阳问,她说了那么多,却一句也没有提到她自己。 许翠兰死死地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家里的其他人都能干活给家里赚粮食,只有我一个人是吃干饭的,所以咱妈也只会打我骂我,每次吃饭都要等他们都吃完了我才能吃,如果有剩下的就能吃一点,没有的话就只能饿着。”说到最后,泪水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什么?她居然那样对你?”许秋阳气坏了,“你怎么会是吃干饭的呢?你虽然没有出去干活,但你在家里干的活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许秋阳记得她刚离家的时候,才八岁的小妹就已经可以做一家人的饭食了,现在她在家里做的家务绝对会比那时候更多! “妈想向你要钱,她自己不敢来,其他人也不肯来,她就打我,说我是吃干饭的,还说我如果没能要回去钱,以后就都不要回去了。” 许秋阳双手按着许翠兰的肩膀:“小妹,你听好了,你不是吃干饭的,你也是那个家里的一份子,他们有义务要抚养你长大,你不用让着他们任何人,该争的争,该抢的也要抢,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等到最后才吃,饭不是你在做吗?一做好你就吃。他们再打你,你就逃,跑到村支书家去告状,以后他们就不敢再随便打你了。” 许翠兰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许秋阳:“我可以这样吗?可是,我不敢……” 许秋阳当然知道让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要做到这些很不容易,但如果不这样教她的话,小妹在那个家里肯定是没有活路的:“小妹,你要知道,现在没有别人能帮得到你了,你必须要自己立起来,才能不永远都被欺负。” 许翠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大姐,我不想回去,我害怕!我要是敢跟他们抢吃的,咱妈会打死我的,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许秋阳眼眶里酸酸涩涩的,也流出了泪水,她还有原主的记忆,当然知道在那样的家庭里,一个女孩子要遭受的是什么,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如果她当真置之不理的话,很有可能看不到小妹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可是,如果要理的话,她能怎么样去理?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她,真的有这个能力去把这份生命之重承担下来吗?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许秋阳拉起许翠兰:“乖,先别哭了,大姐烧水给你洗个澡。” 下午许秋阳请了个假,用电炉烧了水,带许翠兰去洗澡房,用肥皂帮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她身上真的是脏,看着从她身上留下来的黑色泡沫汇聚成的细流,许秋阳又是一阵心酸,如果就这样让她回去,那是活生生地把人推入火坑啊! 许翠兰是第一次用肥皂洗澡,那滑滑腻腻的触感让她身上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 洗完澡,许秋阳先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然后再拿了一些刘玉梅给她带回来吃的年货给许翠兰吃,有香甜的油角和酥脆的糖环,许翠兰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咬了一大口之外,剩下的就再也舍不得那么吃了,只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变软了之后再放进口中慢慢地抿。 许秋阳笑道:“没关系的,你好好吃,这么多都是给你吃的。” 然后拿了她换下的衣服去洗,这衣服脏得不成样子,可是还不能用力搓,不知道是许家多少个孩子一轮一轮穿下来的衣服,布料早就变得腐朽脆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扯破一个大口子。 不过许秋阳却不想让许翠兰穿着自己的衣服回去,她知道只要穿了回去,肯定就不是她的了,她能救得了一时的急,却救不了一家人的穷。 许秋阳小心地把许翠兰的衣服尽量洗干净,挂在太阳底下晒着,回来又削了一个苹果给她吃,看着小妹像小老鼠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吃得香甜,她的心里也是酸酸软软的。 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妹,你想去上学吗?” 许翠兰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黯淡下来:“去上学要花钱的呢,咱妈肯定不会让我去的,她说姑娘家都是赔钱货,她只会让小弟去。” 许秋阳心里升起一个想法,以她现在的工资收入,供养一个小学生应该不成问题,县城小学有寄宿制,她可以把小妹送到县城小学念书,小妹聪明乖巧,又肯吃苦,住在学校里肯定是没问题的,算起来其实她并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可是拯救的却将是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想到这里,许秋阳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要不是外公外婆把自己接过去,悉心抚养,她留在原来的家里还不知道要遭受怎么样的磋磨呢,万幸的是,舅舅舅妈也没有嫌弃自己,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让自己也可以像别的小女孩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正是因为自己是这样长大的,许秋阳更知道这对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她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帮小妹。 不过她现在毕竟是结了婚的人了,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光是自己说了算,还是要等罗建刚回来跟他商量过后再说,为了避免事情不成让小妹白欢喜一场,所以她暂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先耐心地陪着她,跟她说话,让她长期遭受迫害的心灵慢慢地平静下来。 很快就到了傍晚,许秋阳去饭堂打了两人份的饭菜回来,然后再用自己家的电炉蒸了一碟腊肉,滚了一个葱花鸡蛋汤,等罗建刚回来之后三个人一起饱饱地吃了一顿。 许翠兰高兴得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她长这么大,哪怕是在过年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这么香的肉和鸡蛋,而且大姐还往她的碗里夹了那么多。 每一次大姐往她的碗里夹菜,她都有点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去看姐夫的脸色,生怕姐夫会不高兴,就像以前在家里吃饭一样,她从来不敢去夹桌上的半点肉丝,那全都是要留给小弟的,如果她一下不小心稍微多夹了一点菜,她妈的筷子头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来,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条红肿的痕迹。 可是姐夫不但没有生气,还笑眯眯地跟她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些。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幸福了。 许翠兰吃了她这辈子最饱的一顿饭,吃完以后,她抢着把碗筷收拾了,她不愿意让大姐和姐夫觉得,她是一个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人。 许秋阳把她的衣服收回来,稍稍把一些实在是破损得太厉害的地方补缀了一下,让许翠兰换回去:“小妹啊,不早了,我们先送你回去吧,钱呢我真的不能给你,不能开了这个头,我说过跟那个家里断绝关系,那不是开玩笑的,你回去之后也要硬气一点,不要老被人欺负,如果他们要打你,你也学得机灵一些,能躲远点的就尽量躲远点,知道了吗?” 许翠兰的眼睛立刻红了:“大姐,我……” “以后如果有什么难事,就来找大姐,能帮的大姐一定会帮你的,过年以后你找个时间来找我一趟,记住了吗?” 许翠兰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她也不想让大姐为难,强忍着泪水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姐。” 许秋阳和罗建刚一起推着自行车把许翠兰送回村口,远远地看着她往家里的方向走去,两人这才掉头往回走,罗建刚蹬着自行车,不经意地说:“你们姐妹俩感情挺好的呀!我还以为你都不愿意跟他们家的人来玩了呢!” ☆、第86章 收留 许秋阳说:“许家的人我确实是不愿意再来往了, 但是有两个人的恩情我是不能忘的, 一是我小妹, 还有一个就是我大弟弟许东来, 当初我被我妈关在猪圈里, 不让我来参加水电站的招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小妹悄悄地偷了家里的红薯给我吃,还有大弟撬开了门锁把我放出来, 要不是她们,也不会有今天的许秋阳。” 许秋阳说得很有感触:“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是要好好报答他们的。” 罗建刚突然停下了车,一脚踩在地上:“那当然得好好报答呀,这么说起来可真悬呀, 差点儿我就没媳妇了。刚才你怎么也不早说, 早知道在家里多拿点东西让小妹带回去啊!” “不用了, 带回那个家里也轮不上她吃的用的, 要是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以后只会更加无休止地想来占咱们的便宜。” “那也是, 那下次小妹再来的话, 咱们再对她好点,对了, 我记得你说你大弟去当兵了?” “是啊,小妹说他每个月都会把津贴寄回家呢!” “那他还是挺有心的。” “其实我妈那个人呢,对家里的男孩子们还是不错的, 就是重男轻女,认为姑娘家就应该做牛做马为家里干活,还不能有任何怨言。” 罗建刚心疼地说:“以前真是辛苦你了。” “也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对了,建刚,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啊?你说。” “我想过年后给小妹在县城小学报名读书,她的学费和生活费由我们负担,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你给她报名吧,女孩子读点书以后也好有个出路。”罗建刚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真的?你不介意?如果她能念得下去的话,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学我都会让她念下去的,这么多年下来,学费和生活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那有什么,那是你妹妹,你帮扶她本来就是应该的,她一个小姑娘能花多少钱啊,省省就出来了。”罗建刚依然是不太在意地说。 其实在这个时候,人们的家庭观念还是很重的,就像他们水电站的年轻人,很大一部人拿了工资之后,都是要往家里拿钱的,赡养老人、抚养弟弟妹妹,在他们看来,本来就是自己的职责。 像罗建刚这种家里不用负担,还能经常补贴他们小家庭的情况是个特例,是极少有的,以至于有时候跟别人聊天,人家说起家里负担怎么怎么重的时候,他都不好意思接话,免得人家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对于许秋阳想要供小妹上学这件事,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让他觉得生活更有真实感了一些,嗯,作为一家之主,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谢谢你,建刚,你真好,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的幸运。”许秋阳双手搂着他的腰,把脸靠在他宽厚的背脊上,温情脉脉地说。 罗建刚心里一热,双脚蹬车蹬得更有劲儿了。 两人回到家已经挺晚了,赶紧洗洗上床睡觉,睡到半夜好梦正酣的时候,宿舍门突然被人“砰砰”地敲响了,把两人吓得立刻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罗建刚赶紧披了件衣裳去开门,来的是门卫老马:“建刚啊,我刚刚在门外发现一个小姑娘,都快冻坏了,问她是谁也不肯说,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今天来找过你们家秋阳的,你们去看看是不是?” 许秋阳在被窝里听见这话,也赶紧起来,穿上衣服就跟着老马出去了。 宿舍里大门口还有段距离,路上老马跟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他晚上十点多就关上大门了,过了没多久听到外边有些动静,出声去问却又没人回答,他还以为是附近的什么人恶作剧呢。 后来睡觉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铁门上的声音,赶紧出门去看,却发现一个小姑娘倒在大门前。 他连忙走过去,发现小女孩全身冷冰冰的,一丝热乎气而都没有,吓得他赶紧去探她的鼻息,幸好还是个活人,大概就是冻得受不了晕了过去,然后不小心撞到门上才被他发现的。 也幸好是撞了这么一下,不然的话就这么冻到第二天早上,非冷死不可。 老马赶紧把小女孩抱了回去,给她裹上大棉袄取暖,又给她灌了小半杯热水,这小姑娘才慢慢醒了过来,这一醒就哭了起来,老马问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哭,把老马给愁得啊! 只好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小女孩,让她先睡一觉,他自己坐在电炉旁守夜,守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见过这个小女孩过来的,她是找谁来着?对了,好像说是找办公室的许秋阳。 老马赶紧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得赶紧去告诉人家,别人家里丢了孩子得多着急啊! 第92节 许秋阳和罗建刚来到门卫室一看,许翠兰已经醒过来了,正缩在床角,一个人偷偷地“呜呜”哭呢,许秋阳连忙跑过去:“小妹,你怎么在这里,快来,跟大姐回家去。” 许翠兰胆怯地看着她和罗建刚:“对不起,大姐,我不是故意要来的。” “傻丫头,别想那么多,来,姐夫背你回去。”罗建刚不由分说把许翠兰拉出来,往背上一背,向老马道了谢,很快回到他们自己的宿舍。 许翠兰一直在道歉:“大姐、姐夫,对不起,我不该吵着你们睡觉的,我本来是想在外面等到天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老伯伯把我弄了进去。” “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了?”听了刚才老马的话,许秋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要真是在外面一直冻到天亮,这个小妹肯定是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她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这么想着,语气就有点不太好。 许翠兰以为自己给大姐添了大麻烦了,更是吓得哭个不停,什么都说不出来。 罗建刚泡了一杯热的白糖水过来说:“你别这样,吓着孩子了,小妹啊,你别害怕,你姐是在担心你呢,来,先喝点糖水。” 许翠兰喝了几口糖水,情绪这才稳定了一些,慢慢止住了抽泣。 罗建刚这才细声细气地问:“跟姐夫说说,你是为什么又过来了啊?” 许翠兰说:“我一回到家,妈就问我有没有拿回来钱,我说没有,她就打我,我害怕,就跑出来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水电站。” 许秋阳心里一阵抽痛,都是她不好,明知道小妹什么都没拿回去,肯定会挨打的,可还是这么狠心地把她打发了回家。 “那你来到之后怎么不赶紧进来呢,外面多冷啊,生病了怎么办?” “我,我怕吵着大姐和姐夫睡觉,我没事的,以前在家里有时候妈罚我睡灶房,我都不会生病的,而且生病了我也不会花钱,我自己会去山上找草药煮水洗澡的。”许翠兰怕他们嫌弃自己会生病给他们添麻烦,连忙说。 罗建刚也忍不住心酸起来,多乖巧懂事的孩子啊,想当初他和他姐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只以为世界都是围绕着他们转的,哪里有过这种会担心影响麻烦别人的想法。 就算是许秋阳不提,他也决定要把这孩子留下来,再不让她回去那个家里受那样的苦了。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快点睡觉吧,小妹你跟你大姐睡床上,我打个地铺就行。”罗建刚手脚麻利地找了一张席子摊在地上,又去找了床褥和棉被出来铺好。 才一个转身的功夫,许翠兰就麻溜地钻进地上的铺盖里去了:“我睡地上,姐姐和姐夫睡床吧!” 罗建刚板起脸:“不行,哪有让一个小姑娘睡地上的道理,说出去我都不要做人了,你赶紧起来,跟你姐睡去。” 许秋阳也说:“小妹,快上来,再不来你姐夫该不高兴了。” 许翠兰最害怕的就是惹姐夫不高兴,赶紧爬上了床,一边躺下一边还说:“大姐,姐夫,你们不要赶我走可以吗?我会干活的,可以给你们做饭、洗衣裳、扫地,什么都能干,我吃得也不多,只要吃一点点就饱了,我还能上山挖草药,晒干了拿到县城的收购站,能卖钱呢!” 罗建刚笑了起来:“好了,你不用瞎操心,我们不会赶你走,你就安心地住下来吧,家里的活也不用你干,更不用你去挖草药赚钱,我和你大姐说好了,过完年就给你在县城的小学报名,你就给我好好念书就行了,将来成了个文化人,能赚大钱了,再报答你大姐也不迟。” 许翠兰瞪大了眼睛:“姐夫,你,你说啥?” “我说,让你去上学,过完年你就能上学了。” “真的吗?”许翠兰激动得跳了起来,“你们真的让我去上学?我能上学啦?” 许秋阳赶紧拉着她:“好啦,床板都被你跳穿了,真的,过完年我们就送你去上学,不过你要住在学校里,要学会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啊!” 许翠兰用力点头:“嗯,我会的,我一定好好好学习的。”说着用力咬了一下手指,然后痛呼出声,傻乎乎地笑着说,“会痛的,我不是在做梦啊!” 许秋阳揉了揉她的脑袋:“真是个傻丫头,好了,快睡觉吧!” 熄了灯大家各自躺下,过了一会儿,许翠兰悄悄地挪到许秋阳身边,在她耳旁小声地问:“大姐,上学要交不少钱吧?” “不多,大姐有工资呢,交得起,你不用担心。” “哦!”许翠兰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那我花你们家里的钱,姐夫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会,你姐夫是个好人,刚刚不是他跟你说让你去上学的嘛,你只管安心读书就可以了,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我知道了,谢谢大姐。” 许翠兰暂时就在许秋阳这儿住下来了。 首先是要解决她的吃饭问题,虽然是个半大小姑娘,可是平时饿坏了,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也是不小的。 水电站饭堂的饭菜都是有配额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人每顿只能打一份饭菜,许翠兰没有粮食关系在这里,彭站长也没法给她开这个后门。 所以许秋阳就去附近的农家高价买了一些粮食回来,每顿就去饭堂打两份饭,然后自己家里再做一些,三个人匀一下也能吃饱。 许翠兰乖巧,知道自己给大姐添麻烦了,所以家里的饭都是她在做,每次快到两人下班的时间,她就麻利地做上饭,然后去饭堂把他们两个人的饭也打回来,等他们俩下班回到家,桌上就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了。 平时白天没事她就去附近的山上转转,挖点野菜回来,补贴一下家里的粮食。 还会跑到饭堂的厨房里去帮忙,她人虽然小,可手脚麻利又能干,饭堂的人都很喜欢她,有时候也会悄悄给给她塞点吃的,这种时候,许翠兰从来都不会自己偷偷地吃掉,而是如获至宝地带回家,热好了等大姐、姐夫回来一起吃。 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地证明着,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好养的小孩,并不会给他们添加太多麻烦的。 事实上,许秋阳觉得,自从这个小妹来了以后,她就几乎什么都不用干了,所有的家务活儿都被她抢着做了,她都差点儿只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 罗建刚也觉得这个小姨子实在是太省心太懂事了,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家里的地方就这么大,三个人睡在一个屋里,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些爱做的事了。 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罗建刚就会抱住许秋阳,故意用他憋得受不住了的那处蹭她,露出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表情。 许秋阳只好安慰他:“再忍忍,很快过完年小妹就可以去县城上学了。” 当然罗建刚现在已经不打地铺了,他们在分家具的时候还多了一张床板,再去隔壁借了一张,在屋子里另外多搭了一张小床,让罗建刚自己一个人睡,许秋阳还是和小妹睡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不让小妹自己睡,那还不是许秋阳怕跟罗建刚同床共枕的话他会忍不住呗! 很快就到了大年二十九,原本热闹的水电站宿舍安静了许多,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剩下的一小部分,都是要留下来值班的。 虽然站里规定了管理人员也要留守,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工作要做的了,留在站里也是呆在宿舍里休息。 许秋阳想起刘玉梅交代的事,便叫了罗建刚一起回县城去买菜。 路过副食店的时候,门口依旧是挤满了排队的人群,不过现在许秋阳已经很淡定了,既然刘玉梅说已经交代好给他们留着菜,那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他俩先要回家拿篮子和副食本。 谁知道才一进家门,罗建刚反手就把大门牢牢地锁了起来。 “你干嘛锁门,这不是还要出去吗?”许秋阳不解地问。 罗建刚二话不说拉着她进房间,急促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待会再去。”迫不及待地把她压在门边上就亲了起来。 “你干什么呀,这大白天的。”许秋阳挣扎起来。 “大白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回去以后又不知道还得憋多久了。”为了这一刻罗建刚都不知道等多久了,而且在脑海里早已把这一幕演练了无数多遍,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开她。 许秋阳被亲了一会儿也浑身发软,其实素了那么多天,她也是有点儿想的,索性就放开了手脚,任凭他胡闹起来。 过了好久,罗建刚才终于餍足地摊开在床上大口地喘气:“媳妇儿。” “嗯。” “媳妇儿。” “什么事?” “没事,就想叫叫你。” “好啦,该起来去买菜啦!” “不要,我不舍得你。”罗建刚又扑上去把人搂住。 许秋阳用力推开他坐起来穿衣服:“你起不起来?再不起来待会买不到菜你负责啊!” 罗建刚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抓紧机会在那白皙的嫩肉上捏了好几把,气得许秋阳在他手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快放开你的爪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色啊!” 罗建刚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这还不都是被你开发出来的能力啊!” “去你的!” 两人好不容易打扮整齐,把床铺也收拾干净了,这才挎着两个篮子出了门。 肉菜当然是很顺利地买回来了,据说刘玉梅已经跟他们说减了分量,原本预备着一家人吃的更多呢,不过就算这样,也装了满满的两个篮子。 有一只净鸡、一只光鸭,两条鱼还有一大块五花肉,还有两棵大白菜,芹菜、蒜苗各一小把,另外还有一些姜葱蒜什么的调味料。 两人把东西先拿回家,大白菜用绳子穿起来,挂在厨房的房梁上,吹干了水分吃起来更甜。 至于这么多的肉,他们拿回水电站肯定吃不完,而且为了避免罗志强他们回来的时候没菜吃,许秋阳决定要想法子留下一些给他们,毕竟供应有限,就算他们有购买的特权,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是时时都能买到的。 如果有电冰箱就好了,可惜这个时候,就算家里条件很好的罗家,也还是没有冰箱这种高档电器的。 许秋阳把鸡鸭鱼肉各分了一半出来,用水煮熟了,晾凉以后全都抹上盐,然后用盆子装起来放在厨房最阴凉的地方,上面再扣上一个大盆,就不用担心老鼠来偷吃了。 现在天气冷,这样保存也跟放在冰箱里差不多了,放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而且这种盐腌肉吃起来还别有风味。 煮完肉的汤也是香喷喷的,许秋阳干脆就用这汤下了一锅面条,就当了两人的中午饭了。 吃过午饭,许秋阳才仔细看了看刘玉梅给她准备好拜年用的年货,这才发现她准备得实在是细心得很,在客厅里空出好大一块地方,把要送人的礼品都一堆一堆地分好了,一堆里面大概有一包炸年货、一包核桃酥、几个苹果,有些还特地加了一小包糖果什么的,份量根据亲近程度而不同。 每一堆的礼品上面,还放着一张小纸条,写明白了是送给哪一家的,只要她不是个傻瓜,就肯定不会出错。 另外在桌面上,还放着三叠包好的红包,红包的大小是不一样的,分别注明有些是给跟家里比较亲近关系的孩子的,有些是给不那么亲近的亲戚家的孩子的,还有一种,是让他们随身携带,平时遇上一些关系不怎么近的人带着孩子,就可以拿出来。 许秋阳看着这堆红包感动不已:“咱妈真的是太细心了。”她原本想着既然结了婚,今天他们就要自己准备红包钱了呢,没想到刘玉梅连这点都帮他们想好准备好了。 罗建刚笑了笑:“她呀,就是爱瞎操心。” “才不是瞎操心呢,这帮了咱们多大的忙啊!” “行啦,那等他们回来,你也对他们好点就行。” “那是当然的啊!” 把东西都收拾好,两人带着一大堆食材回了水电站,回到家发现许翠兰正撅着小屁股拿着块抹布哼哧哼哧地擦着地板。 再看看屋里,虽然她之前也有搞过卫生,但过了几天毕竟还是会沾染上一些灰尘,可今天回来一看,到处都亮闪闪的,窗明几净,光洁如新,看来今天小姑娘在家里一点儿也没闲着啊! 许秋阳笑了起来:“小妹,这地板不用这样擦,用拖把拖一下就可以了。” 许翠兰回过身来认真地说:“拖把擦的没有我这样擦的干净,大姐,姐夫,你们先坐一会,我马上就擦完了,待会就去做饭。” “你别忙了,我来做吧,今晚给你炒肉吃。”许秋阳举起手里拎着慢慢的一篮子肉菜给她看,惊得许翠兰连手里的抹布都掉到了地上。 “大,大姐,这些真的都是咱们家的?” 许秋阳点头:“是啊,不过不能今天都吃了,得留着明天过年呢!” ☆、第87章 过年 第八十七章过年 家里还有一点早上许翠兰去摘回来的苦斋婆野菜, 这种野菜的茎叶可以用来煲汤喝, 闻起来不太好闻, 可是习惯了这个味道的话, 还是挺好喝的, 而且祛湿的效果很好,农村人平时没事都喜欢上山去摘点回来,晒干了在家里备着。 新鲜的嫩叶也能炒着吃,不过但凡野菜,如果光是吃没有什么油水的话, 都会有点苦味而且很涩口的,但是一旦加上肉一起煮,味道就会好吃很多。 许秋阳把许翠兰摘回来的苦斋婆嫩叶择出来,用沸水灼过一遍, 把水挤干, 切碎, 然后拿了一块肥肉, 切成薄片,瘦肉也切了一些。 第93节 先把肥肉熬出了油, 洒下一把拍碎的蒜头炝锅, 然后把菜叶和瘦肉一起下锅,用旺火炒熟, 油汪汪地盛了一碟,香喷喷的。 许翠兰已经去饭堂把饭打回来了,许秋阳便招呼他们两个吃饭。 罗建刚从来没吃过这个, 好奇地问:“你今天做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许秋阳夹了一筷子塞到他嘴里:“尝尝,看能不能吃的惯这个味道。” 罗建刚仔细品了品:“虽然味道有点怪怪的,不过挺好吃。” “吃的惯就行,下次咱们回县城,也带点回去给爸妈尝尝,这种菜能清热解毒、清肝明目,煲汤的话祛湿的效果也很好,要能接受这种味道的话,多吃点也是很好的。” “行,你说了算。” 许翠兰也说:“姐你做的苦斋婆特别好吃,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苦斋婆呢!” “那肯定的,以前缺油少盐的,当然怎么做也好吃不来。” 许翠兰乖巧地把饭分给他们,只给自己留下了小半碗,许秋阳端起碗,又往她的碗里拨了一些:“你多吃些,我吃不了那么多。” 许翠兰脸红红的,一脸幸福。 杨雪珍端着饭缸吸着鼻子进来:“你们家做什么好吃的呢,怎么这么香。” “没什么,就炒了点野菜,要吃不?快来。” 杨雪珍往桌面上一看:“哇,炒肉片!”毫不客气地往自己饭缸里夹了一大筷子,想想又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从自己的菜里分出一些拨拉到许翠兰的碗里,“小妹你多吃些。” 许翠兰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雪珍姐。” 廖志涛一转眼就不见了媳妇,也端着饭缸找了进来,在许秋阳的招呼下,也挤在他们家小小的桌子上,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 许翠兰觉得,住在大姐这儿,真的是每天都那么高兴,以前在家里,连吃个饭都要靠抢的,亲兄弟姐妹之间,为了一点吃的东西,处得跟仇人似的,哪里有想过这辈子还有这样快乐祥和的好日子过。 为了更好地把握住这个好日子,许翠兰等他们一吃完饭就抢着收拾了碗筷,锅碗瓢盆都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抹干净了水才收起来。 剩下的肉菜许秋阳在睡觉前扣在水盆里了,现在天气冷,这么放上一两天也不成问题。 舒舒坦坦地睡上一觉,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这是许秋阳在这里度过的第二个年头。 第一年也是在水电站过的,不过那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去想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就当是平常的日子那么过来了,今年却不一样,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自然而然地就有了一种感觉,得把这个年给过好了。 巧的是隔壁的杨雪珍一家和邓淑美一家也是轮到这几天值班,所以他们三家人还是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的。 罗建刚上午还要上班,杨雪珍和朱朝盛上的也是早班,要从早上七点一直上到下午三点才能下班,今天厨房要给留守职工们做年夜饭,邓淑美自然也是不能休息的, 所以三家人里,就只剩下许秋阳、廖志涛和小妹许翠兰三个人可以留在家里准备年夜饭了。 许秋阳把自己准备的食材全都拿了出来,廖志涛他们家里知道两人今年要留在水电站过年,媳妇儿还怀着身子,自然也给他们送来了不少好吃的,就连朱朝盛家,虽然有点抠门,但是今年儿子捎回来了不少好东西,一毛不拔的话实在是过意不去,便给了他们自家磨的半板水豆腐让他们过年的时候吃。 这些食材现在都堆在许秋阳面前的长条桌上。 她稍微考虑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头绪,她家的半只鸡用来白切,廖志涛的那半只就用冬菇蒸,这冬菇还是前些日子许翠兰去山上摘回来的,晒干了特别香,用来蒸鸡再好吃不过了。 鸭肉斩成大块用笋干焖,加点茴香八角,味道香得不行。 鲫鱼虽然多刺,但用来煮汤是最鲜美不过的,加点葱花就行。 还有半截鲩鱼,许秋阳借鉴了水煮鱼的做法,种在屋后盆子里的朝天椒派上了用场,虽然材料还是有些不足,但她相信做出来的味道还是会很不错的。 至于那半板水豆腐,当然是酿着吃最好吃了,挑了一块五花肉和着葱花剁成肉馅,酿在豆腐里面,再下到油锅里四面煎得金黄,吃起来外香里软。 不过这等细巧活儿廖志刚肯定是干不来的,他的手一捏,那嫩嫩的水豆腐就碎成渣渣了,哪里还能在保持外形原封不动的情况下在里面酿入肉馅。 不过许翠兰倒是灵巧,许秋阳只教了她两次,她就能吧这活儿给包下来了,十指纤细的手指头灵活地翻动着,一会儿功夫就能酿好一大盘,而且豆腐和肉馅的分量控制得刚刚好,酿完最后一块豆腐的时候,刚好把肉馅也用完了,一点不浪费。 许秋阳在旁边瞧着,心想这孩子将来数学成绩应该差不了。 中午大家就在饭堂打了饭随便吃点就算了,留着肚子准备吃晚上的大餐。 廖志涛主要负责的工作是用摘回来的柚子叶烧水,准备给大伙儿洗澡用,这是传统习俗,据说除夕这天用柚子叶烧的水洗澡,就能把去年的霉运都洗去,在新的一年里行好运。 他们把年夜饭的食材都准备好了之后,就用柚子叶水把自己从头到尾都洗了个干净,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 许翠兰的新衣服来不及准备了,许秋阳就把自己一套穿过没多少次的衣服改小了给她,虽然不是全新的,但许翠兰也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这已经是她这辈子上身过的最新最好的衣裳了。 许秋阳用一条干毛巾包着自己刚洗完的头发一通胡撸,自从换了这个新发型之后,她倒是也发现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头发比以前长直发的时候干得快多了,只要这样随便擦一擦就能干得差不多了,大概是体积膨大了变得通风透气了的缘故。 而且平时也都不用梳头了,只要用手指扒拉两下就能出门,倒是省了很多事儿。 等他们收拾好自己,上班的人除了邓淑美外也都回来了,许秋阳一边打发他们赶紧去用柚子叶烧的水洗头洗澡,一边把长条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让廖志涛帮她搬到了门外。 按照传统习俗,除夕是要祭祖的,不过这个时候不是破四旧嘛,线香油烛这些东西都买不到,所以也只能将就走个形式了。 许秋阳把煮好的白切鸡端出来,虽然只有半只,可是也要端端正正地摆得像个样子的,旁边的碟子里摆了一些油角、糖环、煎堆,核桃酥拆了一包,在碟子里摆成梅花的形状叠起来。 另外还有一盘苹果、一盘柑橘。 前面再放三个小杯子,一杯茶、一杯白酒和一杯大米。 其实许秋阳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反正她记得以前小时候外婆家过年就是这样弄的。 其他人见她如此心有成竹的样子,自然都当她是权威人士,当然没人敢提出不同意见的,况且这么多年家里都穷,哪有那么多讲究,过了年能吃上一块猪肉沾点油腥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像这样大鱼大肉地摆出来,放在以往的日子里,是想也不敢想的。 许秋阳让洗完澡的人都出来,在条桌后面双手合十,朝天拜一拜,就算完成了这个祭祖的仪式了。 最后把条桌上的东西撤了回去,三家人都把家里的电炉和锅子搬了出来,在门口的走廊上搭了个临时厨房,大伙儿便一起忙碌开了。 许秋阳是当仁不让的主厨,杨雪珍和许翠兰在一旁打下手,准备年夜饭。 罗建刚和廖志涛熬了一碗浆糊,正在贴对联,对联是许秋阳自己用毛笔写的,内容也十分入乡随俗,三家人的春联还都是不一样的: “东风浩荡革命形势无限好,红旗招展盛产战线气象新。” “喜气洋洋过春节,身强力壮迎长征。” “四化美景振人心人心思跃,公报春风拂大弟大地生辉。” 这春联一贴出来,红彤彤的马上就增加了不少节日的气氛,同时也把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家里有文化人就是好啊,连春联都可以自己写。 这边春联贴好,年夜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三家人之中就数朱朝盛家的东西最少,地方最空旷,所以就把其他两家人的桌子都搬到他家去,拼在一起变成一张大桌子,做好的菜便都放在上面。 香喷喷地惹人流口水。 饭堂的菜也去打回来了,平时难得一见的荤菜,今天居然有两个,一个是红烧带鱼,还有一个是黄豆白菜焖猪肉,六个人的分量加起来,每一样也有满满地一大盘。 再加上许秋阳炒的寓意着勤劳和会打算的芹菜蒜苗炒腊肉,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饭堂管事的周师傅见邓淑美挺着个大肚子也忙了一天了,特别关照她,让她先回去吃个团圆饭。 邓淑美一回到家,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淑美,快来快来,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罗建刚拿出一瓶从家里带回来的高档白酒,给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满上:“今晚咱们可要好好地喝一杯。” 孕妇和小孩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上,大伙儿一起举杯:“为了我们过得越来越好的日子,干杯!” 哪怕就是在两年之前,在座的几个人也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过上如此红红火火的日子,会与自己喜欢的人组建家庭,与最好的伙伴们朝夕相处,每一天都过得欢欢喜喜又充满了希望。 这当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了。 一顿团圆饭吃了好几个小时,男人们都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女人们把碗筷收拾好,打扫干净屋子里的卫生,除夕一过,接下来的三天就都不能扫地了,不然会把一年的财运都给扫掉的。 虽然困得不行,但还是不能去睡觉,除夕夜得要守岁,守到半夜十二点,正是除旧迎新的时刻,再点上一通鞭炮,这个除夕夜才能算是过完了。 那三个男人喝醉了也不消停,一直在胡吹大气,说这些让人听着都脸红的大话,特别是罗建刚,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他将来一定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他的老婆孩子天天都能过上像过年一样的好日子,好衣裳穿一件扔一件,好东西吃一碗倒一碗…… 许秋阳听着都替他脸红,索性把三个男人都拖到隔壁,扔床上去了,这几个醉鬼倒是很快就睡着了,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许秋阳从家里拿了些糖果点心,摆在桌面上,几个女人围着桌子,世界终于清静了。 邓淑美手里拿着棒针和毛线,抓紧时间给未出生的孩子打小毛衣,许秋阳和杨雪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许翠兰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 邓淑美突然问许秋阳:“秋阳,几点了?” 许秋阳看了眼腕表,打了个哈欠说:“快了,已经十一点了。” 邓淑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那我得回厨房一趟,包好的饺子应该可以下锅了,我回去帮帮忙。对了,待会你们记得过去打饺子。” 今晚水电站额外供应一顿夜宵,个大饱满的酸菜肉馅大饺子,让留守人员吃得饱饱的好跨年,今年头一顿能吃好,说明这一年都能吃上饱饭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许秋阳和杨雪珍去饭堂把属于他们的那份热气腾腾的饺子打回来,然后再去隔壁屋子里把睡熟的男人叫醒,拉了起来。 这么一折腾,就快要到十二点了。 罗建刚鞠了一捧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脑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包包的鞭炮,拆出引线,再捡起一根细木棒,在电炉上点燃,烧了一会儿后吹熄了,只剩下前头一点红红的木炭。 然后让他们把各家的门都关好,免得烟尘飘了进去。 十二点整的时候,罗建刚用左手拿着小木棍去点右手拿着的鞭炮,引线被烧得“嗤嗤”响,他及时往外一甩,鞭炮立刻“噼里啪啦”地炸开。 罗建刚接二连三地把鞭炮点燃扔出去,一片火光灿烂之中,许翠兰拍着手跳了起来,可怜的小姑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自己的家里放鞭炮呢! 许秋阳大声说:“等以后家里条件好了,我还给你买烟花玩,那更好看呢!” 小姑娘不知道烟花是什么东西:“比鞭炮更好看吗?” “当然,点起来能开五颜六色的花儿呢!” 许翠兰被她说得一脸向往,似乎在此时此刻,她才是真正地感觉到,她的人生确实将从此改变了。 他们带了个头,接下来其他各家的鞭炮也陆陆续续放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水电站,于是白龙湾水电站也在这样欢庆的气氛中迎来了它新的一年。 放完鞭炮,等烟尘散去,大伙儿各回各家,吃完了碗里的饺子,终于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 大年初一对于许秋阳来说是个十分清闲的日子,别人要值班的都上班去了,她闲着没事,想着小妹来了之后一直都没有机会带她好好玩玩,便带着她在水电站里四处参观了一遍,还抓了一把剩饭去池塘里喂了鱼,放养在池塘里的鱼苗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长得比成人的手掌还长了,一看见有吃的就争前恐后地挤过来,把这一大片水面都挤得鳞光闪闪的。 许翠兰来这儿住了一段时间,虽然也常常往外跑,可是总是存着要弄点什么好东西回来的心思,大多数时间都是去附近的山上摘也草药或者野菜什么的,像这样啥都不想单纯是玩的日子还真的没有过。 就算再懂事,她毕竟也还是个孩子,高兴得“咯咯”直笑,许秋阳欣慰地看着她,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童真稚气。 中午随意在饭堂打了饭,再热了一点昨天的剩菜吃了,姐妹俩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之后许秋阳从柜子里找出一块黄绿色的土布,这还是她以前自己染的打算给自己做夏天的衣服穿的。 她把这块布裁了,三下五除二就缝成了一个斜挎的书包,然后挂在了许翠兰的脖子上:“这个就给你上学的时候当书包用了。” 许翠兰惊喜地看着她:“大姐,你们真的要让我去上学啊!” 许秋阳有些哭笑不得:“当然是真的啊,你还当我们是开玩笑的啊?放心吧,等过完年,我就去给你报名。” “嗯!”许翠兰重重地点头,“谢谢大姐,我一定会努力读书的。” 年初二开始就要去走亲戚了,许秋阳交待许翠兰乖乖地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她自己则跟罗建刚开始了马不停蹄的探亲访友,罗家的亲戚们对她都非常热情,总是围在她身边问长问短,当然也有些没什么眼色的会问起她家里的情况,许秋阳是立志要当一个完美媳妇的,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耐烦,也要打点起精神滴水不漏地应付,态度还得十分和蔼可亲,乖巧懂事。 一天下来,饶是刘玉梅帮她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让她省了不少事,但也还是累得够呛,一直到晚上三姑六婆们还想要拉着许秋阳说话,不肯让她回去:“还回去干嘛,今天就在这儿住一个晚上了,明天再走。” 第94节 今天他们回的是罗志强的老家,罗江刚的亲爷爷奶奶已经过世了,老家里还有一个叔公,堂叔伯兄弟倒是一大堆,今天他们家家都去走了一遍,礼数算了尽到了。 说话的是罗建刚的一个堂婶,这人最是会做表面功夫的,要说要留宿也轮不着她发话啊,偏偏她要来做这个好人。 许秋阳一脸为难:“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你们了。” “有什么麻烦的,婶子这就去收拾床铺。” 罗建刚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来说:“收拾床铺也行,不过叔公这儿也没多余的房间了,要不我们就住到婶子家去,你把你们家向南的那个屋子收拾出来,对了,床单被套都得换新的,别人用过的我睡不惯。” 反正他在老家人的心目中一直就是个公子哥儿的人设,就算表现得霸道一些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果然他这堂婶“呵呵”干笑了两声:“大侄子你这不是开玩笑嘛,我家朝南的那屋是国栋夫妻俩住的,他们年前刚结婚,怎么好让他们把床给让出来啊!” 国栋是她儿子,平时也在县城里上班,取了个县城的儿媳妇,好不容易回来住一次,连她自己都要看他们夫妻俩的脸色呢,哪好意思提出让他们把房间让出来。 所以虽然有心想要巴结罗建刚夫妇,那也是有心无力了。 罗建刚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早了,我们回去了。” 这会儿当然也没人敢再留他们了,纷纷拿出自己家的回礼,塞到了许秋阳的手上,许秋阳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都是一些自己家做的吃食,分量跟他们送回来的差不多,至于好不好吃,那可就说不准了。 回去的时候,许秋阳靠在罗建刚的背上累得都不想说话了,罗建刚说:“下次你不用那么客气的,他们这些人都想讨好我爸,就算你的态度再差,他们也不敢给你脸色看的,你就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毕竟是第一次嘛,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许秋阳轻声说,想到这样的行程还要持续好几天,心里就有些发憷。 ☆、第88章 怀孕 第八十八章怀孕 过年期间的走亲访友就算再辛苦, 也终于被许秋阳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看着县城家里拿一大堆带回来的回礼, 许秋阳头疼地一包包拎起来, 分门别类地归置起来, 油炸食品用个大缸收起来, 土特产之类的装进大筐里放在厨房的阴凉通风处,基本上也都是这么些东西了。 还有一点新鲜的青菜,许秋阳毫不客气地带回了水电站。 回到自己的小窝,她才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第二天足足睡了一整天, 才把这口气给缓过来,这几天真的太累了,原本是前天要来的大姨妈,都因此而推迟了, 到现在都还没来。 年初八各单位都正式开工了, 水电站也恢复了正常运作, 职工们都回来了, 宿舍区再次热闹起来。 罗志强夫妇也回来了,他们回来之后, 刘玉梅特地打了个电话到水电站, 托彭站长转告了许秋阳他们一声。 也许是见到父母心里高兴,还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妈妈腌的酸萝卜, 罗素芬的早孕症状好了许多,已经能够慢慢吃点味道清淡的东西了,精神也恢复了过来。 刘玉梅夫妇也发现祁浩这个女婿没选错, 他确实是一个称职的好丈夫,不但包揽了家里的所有家务,还把罗素芬照顾得妥妥帖帖,只要有她想吃的,祁浩想尽办法也要给她弄来。 在那边住了几天,刘玉梅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他们是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了。 所以过完年以后,夫妇俩才能那么安心地回来。 还带回来了不少那边的特产,刘玉梅请彭站长跟许秋阳交待一声,让他们有空记得回家拿。 许秋阳想着小学也应该快要开学了,便请了半天假,特地带着许翠兰去了一趟县城,找自家公公婆婆帮忙打听一下小学报名的事。 罗志强当然很轻松就帮她解决了入学的事,小学的学费其实很便宜,一个学期只要三块钱,另外住宿费一块五,不过要自己带粮食,学校有锅炉可以蒸饭。 学费对于许秋阳来说不成问题,粮食的问题有点头疼,不过现在农村人的生活也比以前过得要好些了,省省的话家里总能有点余粮的,也愿意拿出来换点钱买点油盐酱醋,所以许秋阳只要多加打听,总能从附近的农家买到一些粮食给许翠兰带到学校去。 学校里需要住宿的都是家在农村的孩子,家庭条件都是不太好的,所以孩子们平时也没什么菜吃,都是从家里带一罐咸菜回去送饭。 刚开始的时候,许秋阳让许翠兰带了切好的腊肉去学校,蒸饭的时候放在米上,饭好了腊肉也蒸熟了,黄黄的油渗在米饭里,又香又好吃。 可是没几天,许翠兰就发现这样不行,会被别人偷吃,很多次她去拿回饭盒一打开,里面就剩白饭了,腊肉早就不翼而飞,甚至更严重的,别人连饭也给她吃掉了,只给她留下一个空饭盒。 后来许翠兰就再也不肯带太好的菜去上学了。 许秋阳只好用五花肉给她焖咸菜,把咸菜装到瓶子里的时候,把肉都藏在中间,外面一点看不出来,让她吃的时候也注意点儿,别让别人发现了。 实在也是没办法,大家都穷怕了,也饿怕了。 周末的时候,许秋阳带许翠兰一起回罗家吃饭,许翠兰在许秋阳那儿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脸上长了一点儿肉,身上也都干干净净的,她虽然腼腆,但也不是胆小怕事的那种,见到人还是会礼貌地打招呼,细声细气地说话。 刘玉梅一看就喜欢上了这个乖巧的小姑娘,除了开始的时候抱怨了一下许秋阳过年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那么多菜,本来那些菜她就是打算让他们小俩口过年好好吃的。 随后话题就一直都在许翠兰身上打转了,听说小姑娘在学校吃饭每顿都只能吃咸菜的时候,心疼得不得了:“要不干脆你就别住在学校了,就来咱们家住吧,反正家里就我们老俩口,有的是地方,这么小的孩子天天吃咸菜怎么行。” 许翠兰眨巴着清亮的大眼睛求助地看着许秋阳,她现在沾着大姐的光能够有书读就已经很满足了,一点儿也不想再给大姐这边的亲人添加任何麻烦了。 许秋阳知道小妹心里的顾虑,便对刘玉梅说:“小妹跟你们不熟,怕是会不自在呢,再说让她住在学校里也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专心学习,反正她每个星期都会回来一趟的,回来了再给她做好吃的好好补补。” 刘玉梅说:“那周末就回来这里吧,别回你们水电站了,那么远,没得累坏了孩子,反正你们也都是要回来的,就当是回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许秋阳知道他们平时都住在水电站,姐姐又远嫁了,他们老两口平时肯定也是寂寞的,便应了下来。 刘玉梅当即表示她会把罗素芬的房间收拾出来,以后许翠兰来了就住在那个房间里,家里还有一些以前罗素芬穿过,还是半新的,一直没舍得给人的衣服,她也找了出来,说是洗干净了给许翠兰穿。 刘玉梅还包揽了给许翠兰做菜的任务,并且花样翻新,以跟偷菜贼斗智斗勇为乐趣,发明了许多看起来不好吃闻起来也不香,但实际上里面却另有乾坤的菜让许翠兰带回学校去吃。 一段时间下来,把原本苍白瘦弱的小姑娘养得白白胖胖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手脚也都有肉了,再穿上以前罗素芬留下来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地,看起来就跟在县城里长大的小姑娘没有什么两样了。 刘玉梅跟许翠兰相处得也越来越好,小姑娘知道感恩,人又勤快又乖巧,刘玉梅是越来越喜欢她了,有时候带着她一起出去,别人问起来,她总是搂着她说:“这是我小闺女,怎么样,长得好吧?” 别人当然是大加夸赞,把小姑娘窘得不行。 熟悉他们家情况的当然知道这不是小闺女,不过也以为是刘玉梅在老家的哪位亲戚家里接来养着的,都羡慕着小姑娘的好运气。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许翠兰自从过年前的那天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回过家,她妈李桂芳本来就没怎么理过孩子,特别是女儿,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居然过了好些天,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才发现小女儿不见了。 让其他孩子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没找着,李桂芳居然只是骂了几句死丫头跑到哪里去野了,过年都不知道回家就算了,也不让人去找了。 又过了几天孩子还是没有回来,李桂芳还以为她是被拐子给拐到更深的山沟里去卖了,倒是站在村口骂了几天,大意就是白把闺女养大了,倒是便宜了别人,不但一点也没有心疼女儿的意思,还在怪那拐子卖了孩子没给她分钱了。 后来才听人说原来许翠兰是跑到水电站许秋阳那儿去了,那个口口声声要跟他们脱离关系的大女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傻,居然也就把人给留下来养着了。 自家能省下粮食,还有人帮自己养孩子,李桂芳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反正在她心里,孩子养大了还是她们老许家的人,以后长大了要嫁人还是要给她们老许家彩礼的。 说起来李桂芳垂诞许秋阳赚的钱很久了,不过村里的杨支书一直在敲打她:“你那个大闺女嫁的人可是县长的儿子,你要是敢去招惹他们,人家一个指头就能把你碾死了。”她这才一直不敢上门去找她要钱的。 到后来又听说许秋阳居然把许翠兰给送到县城上学了,李桂芳的心里就不平衡了,一个丫头片子上什么学啊,以后还不是要变成别人家的人,这不是白浪费钱嘛! 有这个钱给自己儿子去上学那该有多好啊! 李桂芳越想就越睡不着,心里火烧火燎的,每让许翠兰多上一天学,就觉得她占了自己儿子多大的便宜似的。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拉上小儿子就去了水电站。 李桂芳想,她许秋阳既然能让小女儿上学,那她肯定是愿意跟家里修好了啊,说不定原来说的什么脱离关系也不作数了,说来也是啊,一个姑娘家,如果没有娘家撑腰,哪有不被婆家欺负的,她一定是想通了这一点,所以现在想回来了。 既然这样,那她就让她把弟弟也送到学校去,不然的话就不让她回来! 李桂芳想得还挺得意的。 没想到李桂芳这一回连许秋阳的面都没能见到。 她拉着儿子赶往水电站的时候,在路上就被他们站的一个职工发现了,这人是知道许秋阳跟家里的矛盾的,赶紧赶在她的前头赶回站里,找到许秋阳:“我看见你妈拉着你弟来水电站了,说不定是来找你的麻烦呢!” 许秋阳在把小妹送去上学的时候就想到有可能会有这一出了,当下直接跑到门口,告诉门卫老马,待会一定不能让李桂芳她们进来。 然后又去找了罗建刚,让他帮忙出去应付。 罗建刚板起脸凶起来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的,他出去对着李桂芳一通威胁恐吓,把人吓得脸都白了,拉着儿子直发抖。 最后罗建刚告诉她,不但许秋阳不是他们家的女儿,以后许翠兰也不归他们家管了,让她以后别再来啰嗦,不然的话罗县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老许家在圳口县待不下去。 罗建刚的这一招狐假虎威用得炉火纯青,对于这样的无知乡妇,就得拿官威去压她,压得怕了自然就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桂芳回去之后骂骂咧咧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终于还是不敢再来找许秋阳了,连许翠兰也不敢去找,而且最后还是没舍得花钱给小儿子去上学,终日在家里各种娇宠溺爱,最终养出个无法无天又好吃懒做的小霸王来。 春节过后,雨水就多了起来,有一天夜里下了一夜的暴雨,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听说把上游一截堤坝给冲垮了,站里要组织人手赶紧去抢修。 作为管理人员,许秋阳本来也应该要身先士卒赶去现场的,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脏活累活女人家不用干什么的说法,这时候讲究的是妇女能顶半边天。 可是许秋阳的心里有点顾虑,她本来应该在过年那段时间来的大姨妈,可是现在都过去快一个月了,都还没来,但是因为身体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也没有一点恶心想要呕吐之类的感觉,而且她之前也有过月经不调的病史,所以她并不敢确定是不是有了。 因此也一直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免得说了又不是,白白让人空欢喜一场。 罗建刚以前是记得她的时间的,不过那段时间刚还许翠兰住在他们那儿,两人一直没有同床,许秋阳没说,罗建刚也就一直不知道她那次没来。 不过这次许秋阳忍不住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毕竟现在天还下着雨,山高路滑,如果真的去抢修水渠的话,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呢! 罗建刚一听差点儿没跳起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啊!” 许秋阳有点懊恼地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久的啊,总觉得是因为那段时间太累了,说不定第二天就来了呢,所以拖着拖着就到现在了。” 罗建刚也顾不得什么抢修了,赶紧拉着她:“走,咱们去找卢医生去。” “我自己去吧,你帮我向彭站长请个假,就说我有点不舒服,不能去参加抢修了。”许秋阳说。 罗建刚有点不情愿,但最后也还是答应了:“那你记得赶紧去找卢医生啊,还有,下雨路滑,你出门走路记得当心一些。” “好啦,我知道的,你快去吧,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你先不要太高兴了。”许秋阳还是很担心结果会让他失望。 “不会,我有预感,这回一定是真的。”罗建刚肯定地说,媳妇的两个好姐妹,还有自家姐姐都相继有了,这回再怎么样也该轮到他了吧! 说完罗建刚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出好远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声:“走路千万要小心啊!” 许秋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撑着雨伞去了医疗室。 水电站里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人不多,卢医生的工作还是挺清闲的,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在鼓捣他的中药,许秋阳进来的时候,他正不紧不慢地用药杵捣着药,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清淡的药香。 听到响动抬起头,卢医生嘴角挂着笑:“小许,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秋阳伸出一只手:“想请您给我把把脉。” 卢医生也不问什么,直接把右手三根手指搭了上去,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 突然神色微微一动,又过了一会儿,卢医生睁开眼睛:“换一只手。” 许秋阳倒是疑惑起来,这么谨慎,莫不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乖乖地把另一只手臂也伸过去,忐忑地等着最后的宣判。 卢医生却变得轻松起来,笑着说:“恭喜你啊,这是喜脉。” “真的?这么快就能把得出来吗?”许秋阳有点儿不可置信地问,喜脉这个说法,以往她只在小说中看到过,按道理来说,到医院去抽血检查那才应该是最准确的,把脉的话,似乎会因为胎儿还太小看不出来呢! “脉搏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确实是喜脉无疑,你脉象有力,腹中胎儿健康得很呐!”卢医生自信地说。 许秋阳这才真的相信了:“太谢谢您了,卢医生,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卢医生笑道:“谢我干什么,你怀上了又不是我的功劳,该谢谢你们家小罗才是。” 许秋阳羞得满脸通红,真想不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卢医生居然也会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第95节 “那我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脸红归脸红,该问的还是要问。 “你也不用过度紧张,平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是不要太过劳累,不要多吃比较寒凉的食物就可以了,对了,前三个月在房事方面最好能够克制一些。”卢医生面不改色地说。 许秋阳的脸又一次烧红了:“我知道了,谢谢卢医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赶紧落荒而逃。 从医务室出来,许秋阳就直接回办公室上班了,一边工作一边时不时就想到自己的肚子里居然有了一个小娃娃,想想就觉得好神奇,脸上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一抹充满了母性光辉的微笑。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高兴。”彭站长的大嗓门从门口传来,许秋阳抬头一看,彭站长正披着雨衣站在门口,浑身湿哒哒的,混着沙土的浑浊泥水正从雨衣下摆不停地往下滴。 许秋阳连忙走过去,帮着他脱下了雨衣:“站长,水渠修好了?” “还没,他们正忙呢,恐怕要到下午才能修好,对了,建刚说你不舒服,怎么不在家里歇着呢,还来上班干什么?” 许秋阳有些汗颜:“也没什么,就是刚起床的时候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 “去医务室看过没有?不要掉以轻心啊,有时候有些大病就是从轻微之处开始的,小病不注意,等到事情严重了就来不及了。”彭站长语重心长地说。 “已经看过了。”许秋阳连忙说,以前怎么没发现彭站长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也这么有唠叨妇女的潜质呢? “看过就好,对了,你们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今早上我怎么看罗建刚那小子有点欢喜得不对劲,一个早上都在傻笑不说,干起活来还特别猛,别人一次只能抗一个沙袋,他一口气抗两个还不带喘气的。” “呵呵!”许秋阳有点尴尬地笑笑,喜事确实有的,可面对着一个年纪几乎可以给自己当爸的男人,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好在彭站长也没有指望她回答什么的意思,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好啦,你继续工作吧,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只管请假。对了,跟饭堂说一声,让他们煮些鸡蛋,给今天参加抢修的同志们加菜!” “好咧,谢谢站长。” 为了抓紧时间抢修水渠,罗建刚他们一直到一点多钟才回来吃饭,一个个像在泥水里打滚过一样,脏得不成样子。 罗建刚顾不上去吃饭,甚至顾不上把身上这身被泥水泡过的衣裳给换下来,一回到家就先问许秋阳:“怎么样,媳妇儿,找卢医生看了没有,他怎么说?” 许秋阳一脸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啊,又让你白高兴一场了。”说完死死地咬着下唇,大眼睛里还隐隐有着水光。 罗建刚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咳,多大事啊,这次不成那就下次呗,咱不跟罗素芬赶趟,万一到时候她孩子生出来了她非要咱妈去帮她带孩子,那咱孩子后面出来的,那可不就吃亏了嘛!” 许秋阳还是把嘴唇咬得死紧,罗建刚又说:“亏我还担心了一个早上,前些日子小妹一直在,咱们都没好好一起睡过,好不容易这日子舒坦了,要是又来个小东西捣乱,那我得多亏啊!” 亏得许秋阳还因为骗了他而有点心怀内疚呢,闻言顿时瞪了他一眼:“瞧你这一身的脏,还不赶紧把衣裳换下来。” 罗建刚也不往里面去,在外面朝她伸手:“帮我那身衣服出来,我到洗澡房去换,免得弄脏了咱家里。” 许秋阳转身进里面给他拿了身衣服出来,想象他刚才的那话就来气,忍不住说:“你还是把刚拆的那小床装回来吧,从几天开始,十个月都不许碰我。” “为啥?小妹又不在县城念书啦?那怎么行,小孩家家的不念书整天玩像什么话。” “不关小妹的事,是你家娃儿听见你嫌弃它,不高兴了。” “什么我家娃儿啊?”罗建刚接过衣服转身刚走了几步,突然醒悟过来,猛地转身,“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 ☆、第89章 成教 罗建刚的脑袋在门框上重重磕了一下, 那声音响得许秋阳听了都忍不住牙酸了一下, 可他就像没事人儿似的, 猛地冲了进来, 把手里的衣服往旁边一甩, 张开双臂就把许秋阳给抱了个满怀:“哈哈,媳妇儿,你真的怀上了?” 许秋阳想要避开也已经来不及了,全身都被他蹭上了泥水,罗建刚还不知足, 哈哈大笑着把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太好了,我就要当爸爸了!” 许秋阳忍不住想要打击他:“有什么好的,等它生出来的时候, 咱妈都给姐姐带孩子去了。” “咱自己的孩子自己带!”罗建刚毫不在意地说。 “还有十个月都不能近我的身啊!” “没问题, 为了孩子, 吃点儿苦也是应该的。” “那你快把我放下来啊!”许秋阳拍打着他的肩膀, “我头晕。” 罗建刚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要扶着她到床边去:“来, 到床上躺一下好好歇歇。” 许秋阳没好气地推他一把:“你别进去, 脏死了。” “对对,我先去换衣裳。”罗建刚讪笑着, 捡起那身干净的衣服转身出去,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又撞在了门板上,这人“呵呵”傻笑了一声, 揉着额头就走了。 罗建刚换下一身泥水的衣裳,虽然心里很着急,可还是顺手把衣裳给搓了,不然待会媳妇看见了肯定会忍不住帮他洗掉的,这衣裳渗了泥水不及时洗就很难洗得干净了。 但是现在媳妇可是有了身子的人,当然不能再让她劳累,所以罗建刚决定以后只要看见家里有什么活儿,他都得抢先做了,尽量给媳妇儿营造一个悠闲舒适的养胎环境。 洗完衣裳回去晾了,许秋阳已经去饭堂帮他把饭菜打了回来,重新热了一下摆在桌子上,正想招呼他过来吃,却见罗建刚埋头在储存食物的柜子里不知道在倒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终于从柜子里钻出头来,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四个苹果、一包饼干和一小袋糖果:“我出去一趟。” “站住!”许秋阳严厉地喝了一声,“上哪儿去?” 罗建刚脚步一顿,笑嘻嘻地回过头,提起手里的网兜朝她晃了晃,“我去医务室一趟,给卢医生送点谢礼。” “干嘛送谢礼?我怀上了孩子又不是他的功劳。”许秋阳想起卢医生说的那句话,忍不住脸上一红。 罗建刚一怔,这话好像也很有道理啊,随即又说:“那还是得去谢谢他帮你看出来了,要是换个别人没准就看不出来,万一你像杨雪珍那二货一样,胡乱折腾把孩子给折腾没了呢,那得多可惜啊!” “好啊,你居然敢说雪珍是个二货,看我不告诉她。” “她就是二啊,哪有人像她那样,怀着身子还可着劲儿跳舞的,还是我媳妇儿醒目,知道不能盲目地去参加抢修。” 罗建刚夸完了自家媳妇,转身又准备出门。 “你回来!急什么啊,卢医生在那儿又不会跑掉,你先把饭吃了再说。” “也行!”罗建刚回到桌子旁,把网兜往旁边一放,大口扒起饭来,一边吃一边说,“还是我媳妇儿心疼我。” 吃完饭罗建刚还是去找了一趟卢医生,不厌其烦地把各种孕期注意事项问了一遍又一边,还十分好学地用一个笔记本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其实这个时代女人生的孩子多,特别是农村人,一个接一个地生,通常是临产前都还挺着个大肚子在田里干活的,甚至生在地头上也不少见,在时人的心目中,孕妇真的没有什么金贵的。 也没人会去太留意什么注意事项,孩子多了就不那么值钱了,夭折一两个也没什么问题,总有能养大的就行。 所以像罗建刚这样的人卢医生还是第一次见,被他骚扰得头疼不已,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知道的禁忌都说了出来,对方还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地问:“真的没有了吗?您再想想,要是还有什么漏了呢?” 卢医生恨不得把他拎来的那网兜东西扔他脸上,见过烦人的,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你还有完没完了?” 罗建刚陪着笑脸:“最后一个问题。” 卢医生冷着脸:“快说!” 罗建刚倒是有些扭捏起来,扭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嗓门问道:“那个,怀孕期间可以有夫妻之间那点子事吗?” 卢医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臭小子,倒是问到点子上了啊!” 罗建刚面红耳赤急忙解释:“真的不是我忍不住啊,就是秉持着科学的态度探讨一下嘛,探讨一下。” 卢医生不再逗他,也认真地告诉他:“前三个月胎儿还不稳,最好不好,最后三个月也要注意一些,太兴奋了容易引起早产,至于其他的时间,只要不压到孩子,随你们怎么折腾都行。” 罗建刚欢喜地说:“我知道了,谢谢卢医生。” “行了,没事就赶紧回去守着你媳妇吧!” “那您能不能开点营养药回去给我媳妇吃?” “什么营养药啊,食物中就有最好的营养,每天吃好喝好休息好,保持心情舒畅就是最好的了。”卢医生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赶紧走赶紧走。” 罗建刚这才宝贝地捧着他的笔记本,乐滋滋地离开了。 依着罗建刚的意思,是要马上把这事告诉家里,让爸妈也跟着高兴一下的,可许秋阳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可能是因为这孩子太没有存在感了,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完全没有半点感觉,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许秋阳拉着罗建刚,软软地说:“要不还是过一阵子,等稳定一些再说吧,好不好?” 虽然罗建刚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可是他最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这样看着他软语相求了,他简直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脑袋晕乎乎地就答应了:“好,你说了算,不过不能拖太久了,不然让妈知道了肯定得跟我们着急。” 因为许秋阳说好了不让他太张扬,罗建刚只好使劲儿压抑住自己想要向全世界宣布喜讯的冲动,努力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照常生活。 晚上许秋阳洗完澡之后,罗建刚当然马上抢了她换下来的衣裳就去水房洗,水房里一堆正在洗衣裳的大男人,除了罗建刚和廖志涛之外,都是苦兮兮没女人帮忙洗衣裳的单身汉。 见罗建刚拎着衣裳进来都唯恐天下不乱地调笑起来:“怎么了罗建刚,得罪你媳妇儿啦?媳妇儿今天怎么不帮你洗衣裳啦?” 罗建刚白了这些人一眼,才不跟这些连媳妇儿都没讨着的人一般见识,他径直走到廖志涛身边,把衣裳放在洗衣台上,然后拿起一件颜色鲜艳的女式衣裳,双手拎起来抖平整了,对着光线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一处污渍,然后打上肥皂,认真地搓了起来。 一旁的廖志涛不负所望地问了一句:“咦,这衣裳不是秋阳的吗?” “可不是嘛,她这段时间不是不方便嘛,只好我来洗咯!”说完还要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却在狂喊,快来问我为什么不方便! 许秋阳只是要求他不要随便主动就跟别人说,可没说不能回答别人的问题啊! 偏偏廖志涛自以为了然地点了点头:“别人都说你宠媳妇,这回我是真信了,媳妇身子不方便你都能帮她洗衣裳,这样的好男人除了我们之外,也真难找了。”他这是把不方便自动理解为女人每个月都要经历的那几天了,夸奖对方的同时还不忘顺便表彰了一下自己。 罗建刚心里直冒火,谁跟你说是那个不方便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下搓得更用劲了。 廖志涛连忙说:“女人的衣服跟咱们男人的不一样,料子脆弱,经不得你这样用力搓的,你把手脚放轻些。” “就你知道得多?”罗建刚不乐意地说。 廖志涛“嘿嘿”一笑:“这不是有经验嘛,好歹也洗了几个月的女人衣裳了。”这话是没什么,可语气实在欠揍,就好像有女人的衣裳可以洗是什么无上的荣光一样,把周围几个单身汉都给激怒了,对着廖志涛群起而攻之,倒是把罗建刚遗忘在一边了。 罗建刚自己一个人落寞地洗完衣裳,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委屈地对媳妇儿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别人啊!” 许秋阳说:“也不是非不让你告诉,只是这样上赶着到处说,别人会说你炫耀的,反正慢慢地别人就会知道了,你着急什么呢!” 罗建刚勉勉强强算是给她劝服了。 第二天当然还是照常上班,彭站长一早就把许秋阳叫到了办公室:“小许啊,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你知道咱们水电站的职工,整体文化程度都不高。” 许秋阳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他们水电站招收的职工,大部分都是来自附近农村,刚来的时候很多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后来办了识字班,这才好了很多,但要说文凭,却是没有的。 就连许秋阳,大家都知道她文化水平高,可实际上,她连一个小学毕业的文凭都拿不出来,她能当上水电站的办公室主任,也是彭站长据理力争的结果,当然也有她是县长的儿媳妇,供电局的领导给她开了绿灯的原因。 但是文凭所限,以后再要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就比较难了,而且就算是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其实这些许秋阳自己也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是暂时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而已。 没想到彭站长这时就把一个好机会送到她眼前来了。 彭站长说,供电局给了他们水电站两个接受成人教育的名额,被选上的同志将被送到省城某大学的成教部进行两年的全脱产学习,学习期间一切费用都是公费的,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文凭,毕业以后都能拿到大专毕业证。 “小许啊,局里的领导经过讨论,决定把其中的一个名额安排给你,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拿到大专文凭,今后不管你是继续留在咱们水电站工作,还是要调到局里继续升迁,对你今后的事业发展都是十分有利的。” 许秋阳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真的?站里真的决定把这个机会给我?” 彭站长点点头:“虽然正式的通知还没下来,但这是局长亲自点头同意了的,没有十成也有八成的把握,我现在就是来跟你商量一下,看看你这边还有没有什么顾虑,没有的话,上面的通知应该也很快可以下来了。” “当然没有……”许秋阳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肚子里还没有成型的那块肉,那句没有顾虑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这事我可能还得回去跟建刚商量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彭站长善解人意地说,“你们新婚夫妻,一下子就要两地分居两年,也确实是为难了些,不过你们还年轻嘛,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为了今后更好的发展,暂且先吃两年的苦头也是值得的嘛!好在你们现在也还没有孩子,反正年轻,晚两年再生也是没问题的嘛!” 第96节 迟了,孩子已经有了,许秋阳郁闷地想。 “对了,站长,那另外一个人选是谁呢?” “这个还没定下来,我们还要再开会讨论,你有什么好的人选也可以提出来。” 许秋阳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工会的毛思阳同志不错。” 毛思阳家里是县城的,有初中文化水平,是个很有点八面玲珑交际手腕的人,平时也挺勤奋好学的,工会的工作既繁琐又特别需要协调好人际关系,就连许秋阳自己也没有信心一定能做好,她却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就从工作能力方面来说,许秋阳还是挺欣赏她的。 毛思阳也已经结婚了,当时跟许秋阳他们一同办的集体婚礼,她的丈夫叫做武明辉,也是县城人。 彭站长点点头:“毛思阳?嗯,可以考虑,行了,你先回去跟你婆家的人商量一下,月底之前给我一个答复吧!” “好的,谢谢站长。”许秋阳有些忧心忡忡地回了办公室。 能够去省城进修,这对于许秋阳来说,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彭站长说,以前供电局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而今后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也为未可知,就算有机会,那名额也未必会轮得到他们水电站,未必会落到她许秋阳的头上。 而她如果不抓住这次,以后再想有这种能顺利拿到文凭的机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没有文凭,她是否能一直在这个工作岗位上站稳脚跟,甚至更上一层楼? 可是如果真的要去进修的话,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怎么办? 想到这里,许秋阳突然有些庆幸没让罗建刚把这事告诉他的父母,她敢肯定,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让她去省城读书的。 可是罗建刚呢,他会怎么想? 许秋阳一直想到下班,都还没有想明白她到底该怎么办。 浑浑噩噩地下班回到家,刚拿起晾衣服的叉子准备去收衣服,被刚回来的罗建刚看到,他赶紧大声喊了一句:“你别动,放着我来。” 罗建刚还是一如既往地激动万分,把许秋阳伺候得跟个女王似的,连倒杯水喝都不让她自己动手,可是他越是这样殷勤,许秋阳的心里就越是难受,想说的话就益发说不出口。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该说的话还是没有说,许秋阳的心里也很着急,每次都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说了,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急得她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一下子就憔悴了起来。 罗建刚担心地问:“媳妇啊,我看你这两天精神都不太好,是不是肚子里这个闹你了?要不我还是跟咱妈说说吧,她有经验。” “不用,我没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许秋阳有点慌乱地说。 罗建刚虽然觉得许秋阳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认为这是怀孕造成的,因此也不敢怎么说她,只是照顾得越发殷勤小心了。 许秋阳一再要求这事先不要告诉别人,他也只当她是孕妇的焦虑情绪发作,也只好顺着她的意,哪怕是在杨雪珍和邓淑美的面前,也绝口不提。 这天吃饭的时候,照例是罗建刚从饭堂里把饭菜打回来给许秋阳吃,因为他说饭堂里都是饭菜的油腻味儿,人又多,怕她会不舒服,所以不让她去。 杨雪珍几天没跟许秋阳一起吃饭了,刚好今天去了县医院做产前检查,发现了一个大新闻,心痒痒的恨不得马上跟许秋阳说,见她还是在家里吃饭,便端着自己的饭缸过来了。 看了看他们的饭桌,杨雪珍恍然大悟:“难怪我说你们最近都不在饭堂里吃饭了啊,原来是躲在家里吃独食啊!” 罗建刚为了给许秋阳补充营养,特地多给她抄了个鸡蛋,还滚了个紫菜虾皮汤补钙。 许秋阳笑着招呼她:“可不是嘛,好不容易吃点独食,倒被你给赶上了,快来吃点儿吧!” 杨雪珍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鸡蛋:“秋阳,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快说呀!” “我今天不是去了县医院妇产科产检嘛,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呀?” “毛思阳!” “咦,她去妇产科干什么?难道她也去产检了?”大家都是同时结婚的,怀孕了也不奇怪,许秋阳吃完饭,正端着碗去盛汤。 “才不是。”杨雪珍神秘地摇了摇头,凑近了许秋阳的耳边低声说,“她是去打胎的!” “当啷!”许秋阳手里的碗掉到桌上,汤汤水水撒了一桌。 “秋阳,你怎么了?”杨雪珍着急地问。 “手没烫着吧?”说话的是罗建刚。 “我没事,一不小心手滑了。”许秋阳抱歉地说,心里还是跳得厉害,不知道怎么的,她直觉就是毛思阳的堕胎跟这次学习的事有关系。 罗建刚赶紧去拿了抹布来收拾残局,然后又盛了一碗汤放到许秋阳的面前。 许秋阳小心地问杨雪珍:“你怎么知道她是去打胎的?” “我可不是瞎猜的啊,是听护士亲口说的,而且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刚从里面出来,脸白得跟白纸似的,走路都走不稳,看起来就随时像要倒下的样子,可是她居然是一个人去的,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你们说她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不会不知道吧,打胎这么大的事,她能自己一个人做主?”罗建刚接口道。 “可要是知道的话,这样都不陪她一起去,她男人也太过分了吧!”杨雪珍撇撇嘴说。 “说不定是武明辉不同意她打胎呢!”罗建刚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有了孩子的多大的喜事啊,居然还有人会不要,简直是匪夷所思。 杨雪珍也觉得很奇怪:“对呀,好端端地干嘛要去打胎呢,难道是她跟武明辉关系不好,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什么日子过不下去了?”廖志涛来找媳妇,正好一只脚跨了进来,听到了半句话。 “我们在说毛思阳的事呢!”杨雪珍说。 “哦,这事啊,我大概知道她为啥要去打胎了。”廖志涛说。 “为什么啊?”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廖志涛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压力,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刚刚去找彭站长,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接着便把水电站要送两名职工到省城的大学去接受成人教育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雪珍立刻说:“哇,太好了,秋阳,这两个名额里肯定能有你的份吧!” 廖志涛跟着说:“秋阳肯定能有一个名额的,这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个名额,站长跟我上面讨论说准备要给毛思阳,昨天已经找她谈过话了,难道就是因为要去学习,所以她才打掉了孩子?” “对,这个可能性太大了,以她要强的个性,这事儿还真能做得出来。”杨雪珍说。 两人正说得起劲,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劲,抬头一看,罗建刚直勾勾地盯着许秋阳:“这事儿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才一直不让我说出来?” ☆、第90章 无妄之灾 杨雪珍疑惑地看着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的罗建刚和许秋阳:“你们这是怎么了?罗建刚你说什么呢?” 许秋阳抬眼看了廖志涛一眼, 向他使了个眼色, 廖志涛便识趣地扯着满心好奇的杨雪珍出去了。 杨雪珍临出门的时候还在不甘心地嚷嚷:“你看罗建刚那凶样, 万一他欺负秋阳怎么办?” “你就少操点心吧, 别管人家夫妻俩的事了。”廖志涛有些无奈, 但也还是强硬地把她给带走了。 许秋阳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对,前几天彭站长是跟我说了这事。” 罗建刚紧张地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你该不会也想像毛思阳一样吧!” 许秋阳感觉有点受伤, 怒道:“怎么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罗建刚急了:“不是,我……”一时语塞,他急得在身旁的衣柜上重重地砸了一拳,厚实的木板发出“咚”的一声,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告诉我, 也不让我把你有了孩子的事情说出来?” 许秋阳确实是心中有愧, 温柔地拉起他的手, 吹了吹上面撞出来的红痕:“对不起啊,建刚,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只是一直都还没有想好。” 罗建刚一甩手,气鼓鼓地把头转到一边, 不想跟她说话。 许秋阳继续拉他的手,再拉,再被甩, 她还是百折不挠地一次又一次把他的手拉起来,放到嘴边亲了一下,见他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了,这才双手环抱着他的腰,用脑袋在他怀里蹭:“建刚,别生气嘛好不好?咱们有话慢慢说嘛!” 罗建刚一向对她的撒娇是没有办法的,心中一软,双手把人搂进怀中,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语气还是有点生硬,心里第一万次鄙视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要说什么?” “这个孩子是我们盼了许久才盼来的,我当然会好好地生下来,可是去学习的机会也十分难得,我不想错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可就是想不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罗建刚叹了一口气,她的头发毛绒绒地拂在脸上有些痒:“傻姑娘,咱们是夫妻啊,有什么为难的事当然要一起承担,你瞒着我做什么呢,不管怎么样,我总是会尊重你的想法的。” “虽然彭站长没有明说,可是我相信,如果我现在把怀孕的事说出来,这个名额肯定是会给了别人的。我想毛思阳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说真的,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吓到了,她可真是狠得下心啊!” 罗建刚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秋阳,如果你也想打掉孩子,千万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做手术,我会心疼。” 许秋阳心里一痛:“不会的,这是我们的宝贝,我只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它,又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它的事情呢?” 罗建刚沉声道:“那去学习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许秋阳说:“我有点贪心,想两样都要。” “两样都要?” 许秋阳点点头:“嗯,我想我有怀孕这件事就先瞒着,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照常去学习,等别人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到时候我就说原来没有发现,成人教育本来就是允许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参加的,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学校中不至于要因此而开除我吧,只要我能尽量做到不影响学习就可以了,我算过时间,这孩子正常的话预产期应该在过年期间,到时候就放假了,不会影响学习。” “不行!”罗建刚立刻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在省城生活,万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办?”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身体好得很,孩子也乖,你看,一直都没怎么折腾我,很多农村妇女怀了孩子还不是照样下地干活,操持家务,最后也能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啊!” “那是别人,你是我媳妇,我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的,一想到你大着肚子一个人在省城孤零零的没人照顾,我就心疼。” “傻瓜,怎么会是孤零零的呢,不是还有同学老师嘛,住在宿舍里平时有什么事也有人照应,而且在学校里比上班还轻松呢,又用不着干什么活,吃饭也有食堂,怎么能叫做吃苦呢!” “但我还是放心不下。”罗建刚闷闷地说,他越听许秋阳说,就越觉得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的,现在只是在通知他她的这个决定而已,许秋阳这人,虽然平时看起来随和大方,一般小事都不计较,按他的意思去做,但罗建刚知道,一旦她想清楚了要去做的事,那就是非要做到不可的。 也许她的手段不会有毛思阳那么激烈,会更多地考虑方方面面的影响,但相同之处是,两人都是看准了一个方向就要百折不挠地走下去的人。 果然,许秋阳刚开始说的时候,语气还有些犹豫,有点要跟罗建刚商量的意思,可以越说到后面,语气便越坚定,仿佛在这个说的过程中,就已经把自己纷乱的思绪给梳理整齐,让她看到了一个明确的终点:“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建刚,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失去这个可以名正言顺拿到文凭的机会,以后如果在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再回头想起来今天这个决定,我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给自己今后的人生留下遗憾。” “明明努力一把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呢?”许秋阳说:“建刚,你会支持我的,是吧?” 罗建刚沉默了良久,才终于一字一句地说:“是,我会支持你的。” 这天晚上,大概是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许秋阳这些天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反而是罗建刚,辗转反侧一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早上是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起来的。 大概是他皮肤比较白的缘故,黑眼圈特别明显,许秋阳睁眼一看,就是他黑着两个眼眶,一脸烦躁地拨拉着鸟窝似的乱发的样子,不由“噗嗤”笑了出声:“你昨晚干嘛去了,偷鸡去啦?” 罗建刚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怪你,你倒好,睡得没心没肺的,也不想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睡得着!” 许秋阳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罗建刚连忙过来扶住她,一手抚着她的后背:“媳妇,你怎么了?” 许秋阳摇了摇头,捂着嘴缓了一下,这才顺了顺自己的胸口说:“没事了。”看来是这个孩子终于不甘寂寞,出来宣誓自己的存在感了。 所幸这份不适并没有太严重,而且一会儿就过去了,许秋阳如常起来穿衣洗漱。罗建刚却是满脸的苦恼之色:“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让你去啊!” 许秋阳回头看他一眼,幽幽地说:“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吗?” 罗建刚只好无奈点头:“是,说好了,让你去!” 许秋阳上班的时候,见到了毛思阳,对方的脸色特别苍白,许秋阳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舒服的话就请假休息几天,不用强撑着的。” 毛思阳却表现得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有点惊慌失措地说:“我没事,我没有不舒服。” 第97节 许秋阳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周末回家,许秋阳就跟罗家父母提了要去省城进修的事,罗家夫妇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也都表示支持。 许秋阳因为心怀内疚,所以道起歉来特别诚心:“爸爸妈妈,真是对不起啊,这才刚结婚没多久,我就要跑出去两年……” “没关系没关系。”刘玉梅反过来安慰她,“又不是出去了就不回来了,都是为了以后嘛,我们能够理解的,年轻人就是应该多拼搏一下,我们都支持你的,对吧,儿子?” 被点名的罗建刚全程黑着脸坐在一旁不参与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交流,被叫到了也只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还被刘玉梅嘲笑了一番:“瞧瞧这一刻也离不开媳妇的小样。” 罗建刚“哼”了一声,嘟囔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后悔!”不过他声音太小刘玉梅并没有注意到,后者已经在问许秋阳什么时候出发,以及要准备带些什么东西去的问题了。 回去的时候,许秋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对罗建刚说:“看见咱妈这么热心地替我张罗,可是我却瞒着她这么大的事,真的觉得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你知道就好。”罗建刚的声音闷闷的,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从知道这件事的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好受过,不过还是得要小心翼翼地骑车,把速度放到最慢,仔细盯着路面,尽量避开每一块凸起的石头。 “要不我们还是跟他们坦白吧,爸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一定会反对的。”许秋阳有点不确定地建议说。 “算了吧,除非你不想去了,否则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说,咱妈肯定不会让你带着她孙子去折腾的。”罗建刚说。 “那以后他们知道了怎么办?肯定会怪我的。”许秋阳有些黯然。 罗建刚重重地叹气:“还能怎么办?就说是我要瞒着的呗,最多就是把我给揍一顿。” “讨厌!”许秋阳把头靠在了他的背上,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哭腔。 “好啦,两件都是喜事,怎么混在一起就弄得哭哭啼啼了呢,你放心吧,等你去了省城,我会跟爸妈好好说的,他们能理解的。”事已至此,罗建刚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选择让她能开心点咯! 回到水电站,刚好又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杨雪珍现在肚子已经不小了,每天吃完晚饭,廖志涛都会陪着她在宿舍附近散散步,锻炼一下身体,将来生孩子的时候也能好生些。 才出门没多久她就说口渴想要喝水,廖志涛只好回头去帮她拿水杯,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毛思阳突然气势汹汹地走到杨雪珍面前,二话不说就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地一声,杨雪珍莫名其妙就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她完全都被打懵了,捂着脸后退了一小步:“毛思阳,你干嘛打我!” 毛思阳盯着她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谁让你告诉他们武家我去医院的事了?” “我,我告诉……,我呸!我是吃饱了撑的才爱管你们家的闲事!”杨雪珍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毛思阳私自去打孩子的事情东窗事发,不知怎么的被他男人家里知道了,结果她居然以为是杨雪珍告的密。 杨雪珍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就算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怵她,突然飞起一脚,就朝毛思阳的肚子踹了过去:“敢打我,看我不踹死你!” 毛思阳刚做完手术,完全没有好好休养,回来以后还要装成没事人一样,身体本来就虚弱,被她这么一踹,肚子里狠狠地一抽,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额头上都是冷汗,脸色更是煞白得怕人。 廖志涛刚刚倒了一杯水出门,一抬眼就看见自家媳妇儿一手扶腰,一手托着肚子,飞起一脚就把人给踹地上了,吓得他是三魂一下子飞了七魄,赶紧把手里的搪瓷杯一扔,迈开腿跑了过去。 杨雪珍把人踹倒了还不甘心,蹲下去极有气势地一把拎着毛思阳的头发把她拽起来,一甩手一个耳光就还了回去:“这是还给你的,让姐姐来教教你怎么做人,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瞒着人家把人家的孩子给打掉,还不让别人说了?别说我根本就没有把你这事往外传,就算真的说了,那也是你活该!” 廖志涛好不容易才把亢奋过度的杨雪珍给拉了起来:“好啦,我的小姑奶奶,你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这个想想啊!” 杨雪珍站了起来,立马委屈地捂着脸:“这个女人欺负你媳妇,你快点帮我给打回来!” 廖志涛看看地上似乎被欺负得更惨的毛思阳,实在是下不去手:“媳妇,我看她也得到报应了,要不咱就不打了吧,也当是给咱孩子积点德?” 杨雪珍忍不住又上去踢了一脚:“哼,便宜你了。” 廖志涛只能扶着她不住口地说:“当心,当心,你站稳了。” 这旁边原本还没什么人,这事一闹起来,立马就聚集了一群吃瓜群众,听了杨雪珍的后半截话立刻兴奋地猜测起来:“什么什么?什么把孩子打掉?” “不是吧,好好的一个姑娘,跟孕妇打架也就算了,还想把人家的孩子也打掉?” “这也太恶毒了吧!” “才不是,你听错了,是这个毛思阳的孩子打了。” “不会吧,她俩这孩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三言两语之间,围观群众简直就可以脑补出一场二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来。 听得廖志涛一脸黑线,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别人怎么说了,最重要的是把自家媳妇儿弄回家里去,闹得这么大一番动静,也不知道有没有动了胎气。 这时,毛思阳的丈夫武明辉大步地走了过来,刚好和正要离开的廖志涛和杨雪珍撞了个正着,大伙儿都以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自家媳妇被人打成这样,这武明辉要不跟廖志涛他们闹一下简直都不配叫做男人。 可偏偏这武明辉只看了他们一眼,脚步停都没停,直接就走过去了,一直走到毛思阳的面前站定,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你倒是出息了啊,自己做了错事,还好意思来找别人的麻烦!” 武明辉伸手把毛思阳粗鲁地拽了起来,毛思阳害怕地直往后退:“你想干什么,这里大伙儿都看着呢,你别想打我!” 武明辉冷笑一声:“我不敢打你?我就要让大伙儿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大伙儿给评评理,这个女人怀了孩子不告诉别人,自己偷偷跑去医院打掉了,你们说,这样的女人该不该打?” 有人调笑起来:“武明辉,我看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吧,打不打的当然用不着告诉你啦!”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大笑。 武明辉脸都绿了,忍不住就是一个大耳括子子甩过去:“贱婆娘,是不是真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人关系一直好好的,大家对孩子也很期盼,可是今天放假回家,一进门母亲就跟他哭诉,说毛思阳居然去医院打胎,他父母盼着想要个孙子盼得很久了,而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嘛! 武明辉原本还一点都不相信的,可没想到毛思阳居然真的承认了,还说什么是为了得到去省城学习的机会才这样做的。 可是武明辉想不明白啊,一个去学习的机会,哪里就比得上一个孩子重要了?如今听了这个调侃,就好像一个闪雷在武明辉的脑子里劈过,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她为什么要借这个机会把孩子打掉?还不就是怕孩子生出来不像他嘛!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脑补能力也挺强大的。 自觉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简直疯狂起来,揪着毛思阳就打了起来。 围观群众嚷嚷起来:“快别打了,快去把他们拉开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可是推推搡搡地就是不见人真的动手。 罗建刚和许秋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混乱至极的场面。 罗建刚赶紧把自行车交给许秋阳,冲过去从后面死死拉住武明辉,大喝了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看见打女人也不知道拦着!赶紧的,把那女人弄走!” 其他人这才赶紧把毛思阳给拉开了,几个女同志过来把她带到了屋里,给她打了水洗脸,还有人跑去医务室,找卢医生拿了药膏给她涂伤口。 武明辉咆哮着还在挣扎,最后被罗建刚狠狠揍了几拳这才消停下来。 罗建刚用力啐了他一口:“打女人,亏你还是个男人呢,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这个女人她不要脸,勾搭别的男人……” “凡是要讲证据,你调查清楚了吗就随便说,戴绿帽子戴得很高兴是不是!” “要不然她干嘛好好的要把孩子给打了,打了还不让我知道,自个儿悄悄地去的。” “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孩子给打了,是吧?行,反正这事儿也闹大了,索性就锣对锣鼓对鼓,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也免得让别人背黑锅!” 这黑锅已经背了一半的廖志涛连忙举双手赞成:“对对对,大伙儿当面说清楚,我还没闹明白,这女人干嘛一上来就打我媳妇呢!” “什么?雪珍被打了?”许秋阳连忙跑到杨雪珍面前,“打了哪里?没事吧?” 杨雪珍委屈地给她看脸上还没消退的五个手指印:“就这儿。” 许秋阳心疼地摸了摸:“什么重的印子,得很疼吧,那人也太过分了,她干嘛要打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打回来了!”杨雪珍笑嘻嘻地说。 最后武明辉和毛思阳的事也说清楚了,毛思阳没有给武明辉戴绿帽子,但她打掉孩子的事是真的,那天她刚刚知道自己怀孕,还没来得及告诉武明辉,彭站长就找她谈话,跟她说了去省城脱产进修两年的事。 毛思阳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个必须要抓住的机会,她跟许秋阳不同,她没有后台,个人能力也不算太强,她能够有今天,完全就是凭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 她是一个要强的人,相比起自己想要的未来来说,一个孩子算得上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生,但去学习的机会,她知道这次一旦拒绝,以后就绝不可能再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彭站长,然后趁着所有人都还不知道,悄悄跑到县医院去打了胎,为此她甚至买通了一个街头的小混混,让对方冒充家属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事做得挺隐秘的,去医院用的是假名,回来以后也隐瞒得很好,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也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搪塞过去了,本来以为这事就能这样顺顺当当地过去,没想到婆婆居然知道了这事。 当时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在医院的时候遇上了杨雪珍,当时她并不确定杨雪珍有没有看到自己,只知道她一看见对方就赶紧躲起来了,但是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暴露的可能性了。 再加上被公公婆婆加上丈夫一起训得她体无完肤,她一时冲动,就从家里跑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找杨雪珍出了这口气。 说起来杨雪珍也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了,幸好她这个人心大,反正这仇当时就报回来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像是看好戏一样津津有味地看着毛思阳夫妇俩对峙,恨不得人家再次打起来她才高兴呢。 ☆、第91章 学校 毛思阳和武明辉第二天就雷厉风行地去县里办了离婚, 回到水电站以后, 武明辉向彭站长申请了一间单身宿舍, 当天就搬出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日子两人是怎么样也过不下去的了。 这年头还真没见过什么人离婚的, 说起来也算是一件比较丢脸的事了,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闲话,这些天水电站的职工们茶余饭后的主角都是毛思阳,大伙儿都认为这姑娘实在是太傻了,为了去进个修, 连孩子和家庭都丢了。 离过婚的女人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的,要不是鳏夫,就是一大把年纪有什么毛病娶不上媳妇的,等着看吧, 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不过毛思阳却一点儿也没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供电局的通知已经发下来了, 正式确定了她和许秋阳两个人的进修名额。 这两天她走路脚下都带着风, 对于别人看她的异样眼光不屑一顾,一心只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中。 许秋阳突然觉得, 当初彭站长问她的意见的时候, 她推荐了毛思阳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彭站长这两天过得有些郁闷,其实在知道了毛思阳的这些事以后, 他是有点不太赞成把这个名额给她的,这个女人的心太狠太硬,为了一个名额,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亲骨肉,那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利益相关的事,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舍弃的呢? 心太狠的女人,总是有些可怕的,作为一站之长,彭站长并不希望自己的下属之中有这样的人。 可是在领导班子开会的时候,别人都说,既然她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如果取消了她的名额,她能不跟你拼命?穿鞋的怕光脚的,为了和谐稳定的大局着想,这个名额还是给毛思阳吧,毕竟人家都为了这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 彭站长也只好同意了,只是毕竟有些不甘心,像是被人威胁了似的,总是有些不爽的。 见到许秋阳的时候也免不了抱怨起来:“要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跟上面提毛思阳的名字了,你说她一个女人家,有了孩子就好好地生嘛,跟我说一声我又不会怪她,非要做出这样的事,弄得我这心里也老不得劲儿。” 说到底彭站长这人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认为女人还是应该以家庭孩子为重,事业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 这次的名额他一时冲动给了毛思阳,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来他最开始是打算让朱朝盛去的,但是他找了朱朝盛谈话,对方说他爱人很快就要生了,他走不开,这才转为找了毛思阳。 哪里会想到这男人女人居然会反过来了呢,朱朝盛一个大男人都比她这个女人顾家。 许秋阳自己心里有鬼,对于彭站长的抱怨,也只敢唯唯诺诺地应着,不敢搭什么话,心想等过了几个月她的肚子显出来了,估计他还得有一阵子郁闷的。 彭站长见她不太爱说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便挥挥手让她离开了:“行吧,你先回去吧,这几天上班就把工作交接一下,下个月就正式开学了,月底供电局会安排车送你们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站长。”现在已经是月底了,下个月正式开学,也没几天呆在家里了,许秋阳一回去就开始着手收拾行李了。 几天时间匆匆忙忙地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间,早上六点,统一在供电局一起出发,所以许秋阳提前一天就回了县城,住在家里。 两个小姐妹早就已经告别过好多次了,杨雪珍和邓淑美对许秋阳能去省城进修这事都非常高兴,离开她们,许秋阳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干儿子或者干女儿出生了,她一再交代,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写信告诉她。 许秋阳没有想到的是,卢医生居然也特地来找了她一趟。 许秋阳还记得进修名额刚公布出来的时候,她见到卢医生,后者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她朝卢医生微微摇了摇头,对方也就了然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对此许秋阳还是非常感激的。 卢医生这次过来,是特地给许秋阳送来了一瓶药丸,他自制的安胎丸:“你的脉象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还是带上,有备无患吧!” 那瓶安胎丸现在正好好地躺在许秋阳的行李袋里,里面同时还有刘玉梅硬是给她塞进来的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 罗建刚把行李袋拎在手中,跟着他们一起上车,他说什么都要亲自去送许秋阳到学校,尽管别人一再说都是自己局里的人,路上肯定不会出差错的,他就是不听。 第98节 “车上没位置了!”彭站长有点气急败坏地说,瞧着罗建刚这股黏糊劲儿实在是不顺眼,有点儿怀疑自己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思路是不是错了,毛思阳那种事业心太强的人他不喜欢,可是一个大男人这么粘媳妇,真的是做大事的人吗? “没事,我站着也行。”罗建刚坚决地说,反正他是去定了。 最后司机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给了他一张小凳子,让他坐在过道上了事。 这一路上罗建刚没少被人取笑,他就当没听到似的,管别人说什么的,自家媳妇自己知道心疼就可以了。 到了学校,报道,办理各种手续,都是罗建刚一手操办的,一点没让许秋阳沾手,让她在一边的树荫下站着,他很快就麻利地办妥了各项手续,最后领到了宿舍的钥匙。 她们住的是十二人间,高低铁架床,两边各三张床,中间两排单人书桌,陈设简单,不过还算干净敞亮。 他们到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有了不少人了,罗建刚拎着行李进来,找到许秋阳的床位,居然是上铺,而且她下铺的那人已经来了,也是个年轻的姑娘,正在铺床。 罗建刚看了一眼贴着的名字,方芸。 “方同志,你好!” 方芸突然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一看,居然是个帅小伙子:“啊,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爱人许秋阳,她就在你的上铺。”罗建刚客气地说。 “哦,你们好,我叫方芸,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我们以后能相处愉快!”方芸有一点点懊恼,真是可惜了,这么帅的小伙子已经是别人的了,不过看到许秋阳之后,她又高兴起来,她这个人是个颜控,看见长得漂亮的人,心里就高兴。 “是这样的,我爱人由于身体方面的原因,住在上铺不是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跟你调换一下?” 毛思阳也是住在这间宿舍,就在她们的斜对面,听到这话不由得“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有这么娇气吗?”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针对许秋阳,相反,一直以来,她还是很钦佩许秋阳的工作能力强的,但是这段时间,眼看着罗建刚对许秋阳滴水不漏地照顾,再想想自己曾经嫁的那个糟心的男人,心里就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冒着酸意,各种刻薄的话也就不由自主地从嘴里吐了出来。 方芸楞了一下,很快就爽快地说:“好啊,没问题!”把自己铺了一半的铺盖一卷,直接往上铺一扔,“蹬蹬蹬”地就爬了上去,“我还更喜欢上铺呢,感觉没那么压抑。” “真是太谢谢你了。”许秋阳感激地说,从行李袋里拿出两个苹果,放到方芸的床上,“请你吃。” “那我就不客气咯!”方芸高高兴兴地把苹果收了起来。 罗建刚照样让许秋阳在一旁坐着,他自己一个人把床铺好,各样行李物品归置好,平常要用到的东西都放到顺手的地方,并且一一给许秋阳交待清楚。 方芸羡慕地说:“许秋阳,你爱人对你真好。” 许秋阳笑眯眯地承认:“是啊,他是很好的。”其实她现在身体状况还算挺好的,这些事完全可以自己做,可是她也知道,罗建刚现在心里不好受,只有让他多做些事,他才能好受些。 放好东西又带着许秋阳出去转了一圈,把上课的教室、吃饭的食堂和开水房等地方都认了一轮,平时生活的各种注意事项也叮嘱了一遍又一遍,事实上许秋阳对于大学生活熟悉得很,但现在也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耐心地听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说。 一直到送他们来上学的单位司机实在忍无可忍,找了过来:“哎,你还回不回去的啊,你不回去我可得走了啊,再晚点回到家就得半夜了。” 许秋阳推了推罗建刚:“好了,你们快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记得给我写信啊!” 罗建刚伸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眼里是浓浓的不舍:“那我走了。”视线却久久地不舍得挪开。 司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甩头走了,丢下一句话:“我在车上等你,你快点啊,别再磨叽了。” 良久,罗建刚双手紧紧一握拳,毅然地转过头:“走了!”迈开大步往远处走,果真一直都没有回头,可是许秋阳却看见,他抬起手臂抹了一下眼睛。 许秋阳的心里也酸酸的,盯着他的背影舍不得眨眼睛,认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面临这么长时间的分别,在这一刻以前,许秋阳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太在意的,不过是两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是面临真正的分别,她才发现,思念早已变成一根线,牵扯在两人之间,随着他的一步步走远,牵扯得她的心就越痛。 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许秋阳,你怎么还在这里啊,该去吃饭了!”方芸欢快地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呀,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哭起鼻子了呢,羞羞脸。” 方芸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见她这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忍不住又伸出手指头刮了两下,真滑啊! 许秋阳收了泪水:“走吧,去吃饭吧!” 方芸说:“那个毛思阳是跟你同一个地方来的吧,要不要叫上她一起啊!” 许秋阳想着大家一起来的,总要照应一下,便点头道:“好啊,我们回去叫上她一起吧!”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刚好遇上毛思阳手里拿着饭缸正准备出门,方芸高兴地说:“你要去吃饭啊?正好,我们刚打算回来叫你一起去吃呢!” 毛思阳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了,我自己去吃,我不习惯跟别人等来等去的,浪费时间。”说完就径直出去了。 方芸吐了吐舌头:“她以前一直这样吗?” 许秋阳有点疑惑地说:“不是啊,以前她还挺好相处的,不过可能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她的心情不太好吧,你不要介意啊!” “我不会介意啊,反正我跟她也不熟,她不乐意跟我们来往,那就不来往呗!你刚刚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啊?” “是她家里的事,我随便说不太好,不好意思啊!”许秋阳抱歉地说,她实在不是喜欢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人。 “嗯,不方便说那就别说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好啊!”许秋阳高高兴兴地跟她挽着手一起去了饭堂,一来到就能认识到一个跟自己志趣相投的朋友,真好啊,许秋阳很快就把由于毛思阳的冷漠而造成的一丝丝不高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方芸的陪伴下,在学校里的学习生活很快就步入了正规,许秋阳是上过大学的人,这个时候的这些课程,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只要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课就可以了。 相比之下,方芸的基础就要差些,有时候确实是很认真听了,但就是听不懂,只好请教许秋阳,每次许秋阳都能三言两语就给她深入浅出地讲解清楚。 每次方芸都会很感叹地说:“为什么老师怎么说我都听不明白,可是你一讲我就明白了呢,我觉得你都可以去当老师了呢!” 许秋阳连忙四下看看:“你可千万别乱说啊,要是让老师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放心啦,我有分寸的。”方芸说着朝教室另一头埋头努力学习的毛思阳努了努嘴,“有些不该让她听见的人,我是不会让她听见的。” 连方芸都看得出来毛思阳对许秋阳很有敌意,知道有些不该让别人听见的话得避着她说了,许秋阳暗自叹气,她真的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哪里得罪过她了,莫非是她知道了她能来参加进修,是自己向彭站长推荐的? 可是那也不至于啊,知道了的话她应该会感谢自己才对,毕竟她是这么渴望能来进修的。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过一段时间自己怀孕的事瞒不住了,还不知道这毛思阳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许秋阳想起来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走吧,咱们回去了。”许秋阳拉起方芸,离开了教室。 毛思阳抬起头,看着她们亲密的背影,难过和嫉恨的情绪在心里交织、发酵,让她脸上的表情扭曲狰狞起来。 她知道自己没有道理去恨许秋阳,但就是忍不住。 妒忌像是一条毒蛇,总是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就窜出来,狠狠地啮咬着她的心。 不过是一个农村出身的女人,凭什么她就能过得比她好那么多,她那么聪明,学习起来毫不费劲,不像她,那么努力地学啊学啊,一分钟都不敢浪费,每天晚上都看书看到十二点,可是学不会的地方还是学不会。 凭什么她就能嫁给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那么优秀,而且还能对她那么好的男人,而她自己,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毛思阳恨这样的自己,她想做回以前的那个她,单纯地羡慕着许秋阳的能干,一心向她学习,每天努力地工作,渴盼着有一天,能达到像她一样的高度。 她也想像方芸一样,可以整天陪在许秋阳身边,遇到不懂的问题的时候可以问她,每天吃完饭一起散步,听她说很多新鲜的话题和新颖的观点。 可是这种心态从什么时候就变了呢,也许就在那一天,她刚刚流产完,身体虚弱,被杨雪珍一脚踹倒,然后又被武明辉当着许多人的面毒打的时候,她偶然间一抬头,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从远处过来的两个人,看见罗建刚下意识地就把许秋阳护在身后的那一刹那,妒忌就在她的心里面埋下了一颗种子。 在那两人一次又一次无意识的秀恩爱中,妒忌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终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然后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方芸觉得后背凉凉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埋头看书的毛思阳,她撇撇嘴,对许秋阳说:“我总觉得你这个老乡有点儿不对劲,我说不出来有哪儿不对,总是就是看起来怪怪的。” 许秋阳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打了孩子又离婚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对她的心理已经产生很大的影响了,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接受心理咨询的说法,许秋阳也自诩没有这个能力能帮别人开解,再加上毛思阳她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都让许秋阳决定,还是明哲保身比较好。 “那我们就尽量离她远点儿,不要接触太多吧!” 在学习上轻松,在生活上许秋阳也适应得很好,她一直自诩自己是棵顽强的野草,给点阳光雨露就能生存的那种,跟罗建刚在一起那么久,还以为被他养娇气了呢,没想到除了刚开始的那两天有点不习惯,很快就适应过来了。 来之前她就开始了有点早孕反应,不过情况并不严重,就是早期的时候稍微有点恶心而已,后来吃了卢医生给的药丸,感觉就好了很多,基本上不会对生活有什么影响。 每天要干的最重的活大概就是打水洗澡了,不过学校的锅炉房距离洗澡间很近,打了水也就提几步远而已,许秋阳不是那么娇弱的人,干这点活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洗澡间外面就有水龙头,在学校里衣服也不会怎么脏,随手搓一把就干净了。 许秋阳没几天就适应了跟方芸同进同出的学习生活。 既然学有余力,她又重操旧业,开始写文章给各种报刊杂志投稿,学校里有图书馆,她能接触到的报刊杂志多了,投稿的范围也更广了,每天除了给罗建刚、杨雪珍、罗素芬他们写信,其他的时间便是不停地写稿、修改,然后装在信封里寄出去。 自从知道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之后,许秋阳就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急迫感,她想赚钱,赚多多的钱,给她的宝宝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让它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宝宝。 罗建刚是在一个月之后来看许秋阳的,那天傍晚下课之后,有好几个同学围过来,问许秋阳问题,她都一一耐心地回答了,等她们终于可以离开教室的时候,夕阳已经在天空中映照出一片鲜红的晚霞。 罗建刚就站立在一片橙红色的光影之中,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军绿色的长裤,绿色解放鞋,裤线笔直,身姿端正,站得就像是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来来往往的女生视线都被他吸引住了,走出去好远都忍不住回头去看,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这是哪个班的男生啊,怎么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不是我们学校的吧,长得这么俊,要是我们学校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你看,他好像在等人,手里还拎着一大兜好吃的呢!” “肯定是在等姑娘吧,那姑娘好幸福啊!” 所有的目光罗建刚都视若无睹,他只全心全意地望向一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在那边,缓缓走来的,有他最亲密的爱人。 许秋阳大老远就拔腿跑了起来,张开双臂朝她思念了整整一个月的爱人面前飞奔而去。 罗建刚的一颗心都快要从口里蹦出来了,赶紧也迈开大步,向她迎了过去。 ☆、第92章 探望 “建刚, 我想死你了。”许秋阳直直地撞进罗建刚的怀中, “你怎么才来啊!” 山长水远的, 县城来一趟省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罗建刚完全不想解释什么:“对, 都是我不好,早该来看你的,快给我看看,长胖点没有?” 许秋阳拉着他的手去捏自己腰上新长出来的肉肉:“长肉了。” 要知道这个时候,男女在一块走路都要隔着三步远的,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举动实在是太出格了,方芸走到他们身边,用力咳嗽几声提醒他们注意影响。 罗建刚这才松开手,跟她打招呼:“你好, 方芸同志。” 方芸高兴地说:“太好了,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 “不是我记性好, 而是秋阳在信中提过你好多次,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她的关照。” 方芸笑了起来:“哪有啊,一直都是秋阳在帮助我学习啊!好啦, 你们小夫妻俩难得见面,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咯!” 罗建刚忙道:“如果方同志今晚没什么事的话, 不如由我做东,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方芸意外道:“咦,怎么这么好, 还有饭吃。” “当然咯,我说要谢谢你,可不是空口白话只有个说字的,总得把这份谢意落到实处啊!”罗建刚说。 “对呀,你是我在这个学校里认识的最好的朋友了,一起去吃个饭嘛,我听说我们学校附近有个饭店的烧鸭做得特别好吃,要不去尝尝?”许秋阳也说。 方芸眼睛一亮,入学没多久就听学校里的师兄师姐说过那家饭店的烧鸭好吃了,一直都盼望着有机会能去尝尝呢,“可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那家店的烧鸭很贵呢,半只烧鸭都要我半个月的工资了,怎么好意思要你们破费呢!” “没关系,他有钱,咱们就当是去吃大户好了!”许秋阳挽起她的手臂说。 方芸也是个爽快人:“行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烧鸭果然很不错,皮香肉嫩,骨中带香,用来当蘸料的酸梅酱更是酸甜可口,十分适合姑娘家的口味,许秋阳忍不住胃口大开,吃了好些,方芸也很爱吃,不过想着毕竟是别人请客,不好意思吃得太多,吃完肉以后就把骨头放在嘴里慢慢地吮着,真是香到了骨头里。 第99节 方芸来自另外一个县城,家里的条件也不怎么好,平时根本没什么机会吃上什么好东西,当真是特别珍惜,每吃一块都要把骨头上的肉丝吃得干干净净,快要没有味道了才吐出来。 不过她吃相斯文,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寒酸,只是给人感觉她特别珍惜食物而已。 许秋阳最喜欢跟她一起吃饭了,因为她不管吃什么,都像是在品尝美味佳肴,就连饭堂里最寡淡的水煮白菜,都能被她吃出五星级大厨的味道来。 许秋阳这些日子胃口不是太好,就光靠着看她这张一吃东西就十分陶醉的脸来下饭了。 罗建刚拿起公筷给方芸夹了好几块鸭肉放进她的碗里:“难怪秋阳在信里说跟你一起吃饭特别有胃口呢,看来这段时间她身上长的这点肉全是你的功劳啊!” 方芸笑嘻嘻地捏了捏自己有点肉肉的小圆脸:“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你们家秋阳这两年跟我一起呆下来,你可别嫌弃她也长一张跟我一样的小胖脸啊!” 罗建刚宠溺地摸了摸许秋阳的头发:“当然不会啊,她能长胖点我才高兴呢!” 饭吃得差不多了,罗建刚突然一本正经地对方芸说:“你是秋阳的好朋友,我也不客气了,就叫你方芸吧,方芸,有件事情我想要请你帮个忙。” 方芸忙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么见外的话来了,都说大家是好朋友了,那又什么事情只管开口就可以了啊!” 许秋阳也有点吃惊地看着罗建刚,不知道他想找方芸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罗建刚说,“刚来的时候我们不是特地跟你换了床位吗?其实真的不是秋阳娇气不愿意爬上爬下什么的,而是因为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实在是不合适爬上爬下。” “啊?”方芸吃惊地把嘴巴张得圆圆的,几乎能塞得进一个大鸭蛋,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把自己的下巴给托了起来,“这,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忽然又紧张起来:“糟了,我昨天早上去上课快迟到了,还拉着你跑去教室来着,还有上次,课后劳动的时候,我还叫你跟我一起搬桌子,秋阳,你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方芸一脸着急地问。 许秋阳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要真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会说的啦,不会逞强的。” “可,可是,你怎么会……”方芸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孤陋寡闻还是他们太过特立独行了,反正她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挺着个大肚子离家数百公里去念书的。 许秋阳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应该,可是我真的太想抓住这个可以来学习的好机会了,当时刚刚知道我有了身孕,我不想因此而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就瞒住了别人,还是坚持来参加学习了。对不起啊,也瞒了你那么久,你可以原谅我吗?” 方芸摇了摇头:“不,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定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不会告诉别人的,秋阳,我能理解你的,我也是为了这次学习的机会,跟我对象推迟了两年结婚呢,不过他可没有你爱人那么好,他到现在都没想过要来看一看我呢!” “谢谢你的理解啊!”许秋阳说。 “那,刚才你们说要请我帮忙,是帮什么呢?”方芸问。 罗建刚说:“秋阳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在写给我的信里提过你好几次,我就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经过今天的相处,我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我想,多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多一个人帮忙打打掩护,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她瞒着这个秘密,同时,在平时的生活中也能够多帮忙照顾一下。” 罗建刚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我离得远,没办法亲自照顾她,有很多事情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拜托你了。” 方芸有点受宠若惊:“千万别这么说,秋阳在学习上帮了我很大的忙,有机会可以帮你们,我也是很高兴的,你们放心吧,这个忙我是帮定了,秋阳,有我在,别人一定不会发现你这个秘密的。”她拍着胸口说。 随即又有点担心地问:“可是,这肚子总是要大起来的,到时候就怎么也瞒不过了呀!” 许秋阳无奈地说:“那也没办法了,瞒得了一时算一时吧,等实在瞒不住了再想办法。” “秋阳,我真佩服你。”方芸说。 许秋阳苦笑:“这不是被逼无奈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晚来两年,让我可以做好周全的准备去迎接它,但是既然来了,那也是缘分,也只能够尽量周全咯!” 吃完晚饭,许秋阳和罗建刚一起把方芸先送回宿舍,然后回去拿了点换洗衣裳,陪罗建刚一起去住招待所。 亏得罗建刚想得周全,把两人的结婚证也一起带来了,不然的话许秋阳晚上还不能跟他住一块呢! 晚上两个人躺在一起,虽然不能做什么,可是能够在亲爱的人身边,那种甜蜜、安心的感觉却是什么也比不上的,罗建刚静静地搂着许秋阳,一只手缓缓地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给她细细述说着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水电站里发生的事。 然后又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许秋阳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生活。 虽然这些事基本上在信里面都说过了,但是听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怎么也听不够。 许秋阳毕竟是个孕妇,撑不了多久就睡着了,可罗建刚却怎么也睡不着,就像他刚回到水电站的时候一样,夜夜孤枕难眠。 当然现在的心情跟当时的清冷孤寂是完全不一样的,最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容甜美,就连嘴角都是微微上翘着的,像是在做着什么甜蜜的美梦一样。 罗建刚微微弯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又亲一下,怎么办,怎么亲也亲不够呢,哪怕人就在身边,还是觉得不够亲近,恨不得把身体剖开,把人整个嵌入怀中,才能稍稍缓解这份热切的爱恋之情。 可实际上却一分一毫的力气也不敢用,生怕吵醒了她,弄疼了她,所谓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最后,罗建刚轻轻地把手掌放在她的腹部,这里面,孕育着他们爱情的结晶,如果是男孩,他要带着他一起跑步、锻炼,以一个军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教育他,让他成长为一名正直、坚毅、勇敢、忠诚,有责任感的好男人,让他跟自己一起承担起照顾好妈妈的责任。 如果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那就什么也不用说啦,只管疼着宠着就好,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也要想法子去给她摘下来。 什么,怕宠坏了以后嫁不出去,那更好,可以养她一辈子。 怀着对一个长得跟许秋阳一模一样的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的美好向往,罗建刚终于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小女孩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软软地喊他:“爸爸,要抱抱。” 第二天是休息日,许秋阳拉着罗建刚去逛街,本来是想买些给宝宝用的东西的,逛了半天才发现,这个时候的婴幼儿用品简直少得可怜。 许秋阳记得以前她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同办公室有个姐姐怀孕了,从一怀孕就开始准备孩子的东西,上网查攻略,列了好几张纸的清单,然后一点一点蚂蚁搬家似地买回来,每买回来回来一样,都要展示给办公室的同事们看,高兴得不行。 当时许秋阳还真不太理解她的这种心态,觉得不过就是生个孩子嘛,有这个必要吗?然后别人就跟她解释说,这叫做女性的筑巢心理,是天生的,只要是准妈妈,绝大部分都会这样,生怕准备得不够周全。 以前她是不明白,现在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想要为还没出生的小宝宝准备好一切的心理有多么强烈,难怪前些时候邓淑美日夜不停地在给孩子缝衣服被子小鞋子呢,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可惜当时没仔细看办公室的那个姐姐究竟都买了些什么,不过许秋阳想,就算看了应该也没什么用,因为她买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基本上都买不到。 逛了半天许秋阳只买到一个玻璃奶瓶,配着一个淡黄色的橡胶奶嘴,还有一包纱布尿布,另外还有一张毛茸茸的小毯子。 “怎么就没有刚出生的小婴儿的衣服卖呢?”许秋阳忍不住问售货员。 售货员是个三四十岁的阿姨,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大声笑着告诉她:“婴儿的衣服哪里用得着买了,穿不了几个月就不能穿了,不用花这个钱,找些亲戚朋友问他们要穿过的旧衣服就可以了,小孩子穿百家衣才好养。” 许秋阳想了想,以前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说法,正好,邓淑美和杨雪珍的孩子比她这个早出生几个月,到时候刚好可以捡她们穿剩下的旧衣服穿。 可罗建刚不太乐意了,男孩子还好说,可要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穿一身破破烂烂的,像什么样呢:“不行,咱家孩子不能捡别人穿旧的,没得卖咱就自己做。” 售货员阿姨笑道:“这位男同志,你可就不明白了吧?这孩子的皮肤娇嫩,新衣服硬,咯得慌,别人穿过的旧衣服洗得多了,才够软和,孩子穿得才舒服呢!” “那咱们买点软和点的布料给孩子做衣裳不就行了嘛,没事,咱不怕花钱。”罗建刚说完,拉着许秋阳到了卖布料的地方,“来,你来挑。” 许秋阳仔细看了一下,果然老人们说得还是有道理的,现在的纺织技术还比较落后,比较高档的布料全是化纤的材质,当然不能给小宝宝用,但是纯棉的布料确实有个特点,新的时候比较硬,只有洗过比较多的次数,织物纤维变得稀疏以后,才会变得柔软起来。 果然是新与柔软不可兼得。 许秋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这些都不合适,算了,还是穿别人旧的吧,反正也只是穿几个月而已,很快就穿不下了。”话虽然这么说,心里面还是有些失望的。 罗建刚还有点不甘心地说:“那我回去问问咱妈,她比较有经验。” “对了,这事你回去就跟爸妈说了吧,老是这么瞒着也不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许秋阳说。 “行,我知道的。” 一天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又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间,罗建刚把许秋阳送回学校再赶去汽车站搭车回县城,来的时候带来的一大袋好吃的都留给许秋阳了,刚好空出旅行袋来装她买的东西。 回到县城,罗建刚先回了自己的家,水电站的宿舍地方太小,以后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肯定还是要回家来的,所以这些东西还是放在家里方便。 “回来啦?秋阳她怎么样?在学校里生活还习惯吧?”刘玉梅听到声音,拎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问。 “她挺好的,不过,妈,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罗建刚放下旅行袋,开始从里面掏东西,“秋阳买了点东西,让我带回来。”他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算从这些婴儿用品带入话题。 刘玉梅眼睛一亮:“哟,这是给你姐买的?告诉她不用操心了,这些我会准备。” 罗建刚说:“是给我孩子买的。” 刘玉梅没听明白:“什么,谁孩子?” “我和秋阳的孩子,妈,秋阳她怀孕了。” 刘玉梅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这,怎么会这样?” 罗建刚没敢说他们擅作主张,瞒着他们坚持要去学习这件事,而是迂回了一点儿:“前些日子刚刚发现的,之前不是不知道嘛!” 刘玉梅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不停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她这学习能换人不?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样回来了?” “那我不回来还能干吗?”罗建刚无辜地问。 “臭小子,你要回来也得把秋阳一块儿带回来啊,你让她一个人在学校,身边也没个人照顾,那怎么行嘛!对了,我得跟他们站长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换个人去学习。” “妈,您先别着急,先听我说,这事儿秋阳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站长知道。” “啊?为什么?” “秋阳说,这事先不让人知道,她不想错过这个可以拿到文凭的机会。” “真是胡闹,文凭和孩子哪个重要?” “又不是为了文凭就不要孩子了,去学习拿个文凭,顺便再生个孩子,两全其美,不是挺好的嘛!”罗建刚这段时间算是给许秋阳洗脑了,慢慢地也接受了她的这个观点。 刘玉梅气得揪住他的耳朵拧了一下:“你又没生过孩子,当然不知道女人怀个孩子有多辛苦,还顺便生个孩子,顺便你个头!” 罗建刚一点也不敢躲,硬着头皮说:“秋阳说她能行,这孩子不折腾人,而且在学校里还有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可以帮忙照顾。” 刘玉梅急得暴走:“我真是要被你们气死了,这才刚开始呢,她说能行就能行?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呢,不行,你明天就去省城,一定要把她给接回来。” 罗建刚破罐破摔地说:“我不去,反正她是肯定不会回来的,您也别把这事跟咱们站长说,不然秋阳一定会不高兴的。” “你这臭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啊,这事也能听你媳妇的?” “随便你说什么吧,反正我就是听她的。” 罗志强本来一直光听着没有出声,这会儿突然也不知道抽了哪条筋,突然开口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想当年战争年代的时候,那条件多艰苦啊,女同志还不是一样生孩子?就连爬雪山过草地的长征途中,也有人生孩子的呢!” 刘玉梅捂着胸口:“你们,你们真是气死我了。”饭也不做了,一甩袖子进了房间,“砰”地把门关上生闷气。 罗志强还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错了:“儿媳妇爱学习,要上进,这是好事,咱们不能拖她的后退呀!” “爸,您就少说两句吧!”罗建刚无奈地说,他就知道,跟他们说了这件事以后肯定会闹这么一场的,就看她什么时候能想通了。 罗志强“哼”了一声,把袖子卷起来,“我去做饭。” 刘玉梅已经把菜都准备好了,只差下锅炒而已,罗志强却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才把菜端了出来,淡定地说:“快去洗手吃饭。” 罗建刚凑过去瞧了一眼,一桌子黑糊糊的看不出来什么东西:“要不,我还是回水电站吃吧!” 罗志强威严地瞪他一眼:“这都几点了,回去还有的吃吗?一个大男人这么挑剔干什么,给你吃就快点吃,对了,顺便去叫一声你妈出来吃饭。” “你确定我妈看见你把她的菜糟蹋成这样不会骂你?”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看起来难看了一点,还是能吃的,当年我们打仗的时候,什么没吃过……”眼看又要长篇大论地忆当年,罗建刚赶紧走开,“我去叫妈出来。” “妈,你出来吧,我爸已经做好饭了,您好歹吃点才有力气继续生气啊!” “早被你们气饱了,不吃!”刘玉梅气哼哼地说,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罗建刚那小子也是没良心的,就喊了这么一句,她说不吃就真不再多劝两句了,看吧,生儿子吧,还不如生块叉烧呢! 刘玉梅正没好气呢,突然听到外面“咣当”一声,随后传来罗建刚大叫:“妈,我爸把水弄到咸菜缸里去了。” ☆、第93章 运动会 刘玉梅捂着心口出来:“我啊, 这辈子总有一天要被你们父子俩气死。”随后看到桌上不成样子的菜和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厨房, 她已经彻底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们这是看我还没死呢, 存心再气我一下是不是?” 第100节 罗建刚试探着喊了一声:“妈?” “滚!”刘玉梅一声怒喝。 然后罗建刚就乖乖地滚回水电站去了, 饭都没敢再留下来吃。 好歹过了一个星期,彭站长没有找他谈话,估计许秋阳那事没暴露出去。 罗建刚估摸着刘玉梅也该消气了,这才又回了一趟家,进门的时候还没敢大摇大摆地进, 悄悄地在铁门外面张望了几眼,看见他爸正在气定神闲地浇花呢,这才安心地推开门:“我回来了!” 刘玉梅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堆了一大堆小孩衣服用品, 正在翻检着, 抬手招呼罗建刚:“快来, 给你孩子挑几件。” “这是什么东西?”罗建刚看着面前那堆破布似的东西。 “这是我让老家的人帮咱们收集的小孩衣裳。”自从知道罗素芬有了身孕之后, 刘玉梅就捎了话回老家,让他们把这些年亲戚家孩子穿过不要的衣裳都收集起来, 这不刚刚送过来, 有好大一袋子呢。 罗建刚见她脸色还好,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你不生气了?” “生气!可生气有什么用啊, 你们还是不会听我的啊,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罗建刚抱着她的肩膀撒娇:“我就知道您是个通情达理的。” 刘玉梅用手指戳着他的脑袋把他推开:“去去去,多大个人了,还这么黏糊,要黏等你媳妇回来黏她去。” 说着拎起一件小衣服在眼前看了看:“这衣服怎么穿的,怎么这么脏。”可不是嘛,小小一件衣服,连本来的颜色都不怎么看得清了,满是奶渍和菜渍,而且皱皱巴巴地不像样子。 罗建刚嫌弃地说:“这恐怕不止一个人穿过吧,你看都快破了,还一股什么味儿,妈,您不是真的打算让我孩子就穿这样的衣裳吧?” 刘玉梅皱着眉头:“可人家都说刚出生的小孩子要穿百家衣才好养活啊!” “这么旧的衣裳,上面细菌都不知道有多少,还好养活呢,穿上不生病就万幸了,妈,咱们可是有文化的人,不能信这一套的。” “看看还有没有些好点的,总要挑几件的,你姐那边也要寄几件过去。”刘玉梅在这一堆衣服里面翻来翻去,可就是挑不到一件可以入眼的,总觉得这样的衣服穿在自家孩子身上,怎么想怎么膈应。 “妈,我和我姐小时候穿的什么啊?” “不也是这些人家给的?那时候大伙儿都穷,有得穿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计较怎么多。”年代久远,其实刘玉梅现在也想不起来当初这俩孩子是怎么带大的了,那时候讲究为革命艰苦奋斗,她出了月子没多久就去上班了,都是她婆婆帮忙带的,大概穿的也都是这些百家衣吧,那时候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接受不了。 “算了,不要了!”刘玉梅终于把手里的衣服一甩,“咱们家孩子不能受这个罪,都做新的,不够软和就洗,多洗几次,洗到足够软和为止!” 罗建刚拍手说:“对嘛,就该这样!” 茶几上那堆破烂拾掇一下,收回袋子里,从哪拿来的还送回哪里去。 从这天开始,刘玉梅就开始了狂热的准备宝宝用品的活动,她这个准奶奶,比准妈妈的筑巢心理还要强烈,罗建刚下次回家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了。 墙上贴满了刘玉梅从各处搜集来的各种可爱的婴儿画报,到处都装饰上了颜色鲜艳可爱童趣的物品,罗建刚走进房间准备睡觉的时候,不由得一头黑线:“这房间,我还能睡吗?” “能啊,睡吧!”刘玉梅说。 罗建刚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和我姐小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把我们养大的吗?”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啊。 “没有,那时候工作忙,哪有时间去弄这些。” 罗建刚明白了,这是以前的心愿没达成,现在找补来了。 就连罗志强也不闲着,他的爱好从原来的看报纸和下棋之外,又增添了一样新的,那就是蹲在院子里摆弄一堆破木头,又砍又削又雕又凿的,专注得连隔壁的老李来喊他下棋都没空理会。 罗建刚看了很久,都没看出来他手里弄的那团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好悄悄地问刘玉梅:“我爸这是在做什么啊?” 刘玉梅说:“他说打算给他孙子做个玩具,我看这小狗雕得还挺像样的啊!” 罗建刚仔细看了看:“您这么一说,我倒也看出点狗头的样子来了,可这木狗有什么好玩的啊?” 罗志强不高兴了:“你们哪只眼睛看着像只狗啦,这是木马,懂不懂,能摇来摇去的木马!” “哟,还真是呀!”罗建刚从地上那堆零件上勉强可以看出个木马的轮廓来,“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东西了?” “我想起来了。”刘玉梅突然说,“你小的时候看见别人家有木马,想要玩,结果别人不给,你就跑去跟人打架,打了一头包回来,哭着闹着也想要一个,那时候你爸答应了给你做的,可总是因为工作忙给耽误了,念叨了好几年始终还是没有做成,这事儿你可能不记得了,可你爸还一直放在心上,一说起来就说对不起你呢!” 罗志强双眼盯着手里的活儿,粗声粗气地说:“也不看看几点了,还不去做饭?” 刘玉梅哈哈大笑:“哟,你爸还不好意思了。” 罗建刚其实也挺想帮忙的,可是他爸妈都大包大揽了,他想插手也插不进去,只好袖手看看罗志强做木马,又看看刘玉梅用买回来的最好的棉布裁小婴儿的衣服,旁边还放着一本从裁缝那儿借回来的纸样书。 罗建刚拿起那本书翻了翻,指着里面一条漂亮的小裙子说:“你也按这个样子做一条小的吧!”那是一条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的小裙子,有着漂亮的小花边,跟他做梦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喊他“爸爸”的小姑娘穿的裙子一模一样。 刘玉梅看了一眼:“这么小的孩子穿裙子给谁看啊!” 罗建刚说:“等她半岁的时候刚好是夏天,穿上抱出去多好看啊,别人肯定都夸你。” 刘玉梅想了想,这场景确实是挺美好的:“行,听你的,就做一条。”再过一会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你媳妇生出来的是个姑娘?” 罗建刚说:“秋阳说这孩子特别乖,一点都不闹腾她,肯定是个姑娘,小子没那么乖的。” 刘玉梅笑嘻嘻的:“嗯,第一胎生个姑娘好啊,听话,好带,以后还能帮忙带弟弟呢,就跟你姐一样。” “开什么玩笑,罗素芬她小时候有带过我,不欺负我都算好的了。” 身在省城的许秋阳现在可没有心思去想肚子里面的这个究竟是男娃还是女娃,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她好像是越来越忙了,大概就是从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无意中回答了赵教授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的时候开始的吧。 那天赵教授对她的回答十分赞赏,下课后还特地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就这个问题跟她讨论了很长时间,还让她回去以后把自己的观点写成一篇文章交给他。 这个时候的人们都比较淳朴,学校里学术氛围还是很浓厚的,赵教授也是一个一心扑在教学和学术研究上的传统知识分子,许秋阳当然不会多想什么,回去便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论文交给他。 赵教授帮忙修改润色之后,投稿给了一本学术期刊,结果居然真的被刊登了,当许秋阳看到那篇署着自己名字被刊登在权威学术期刊上的文章的时候,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文章她发表过不少,可是都是一些杂志报刊副刊上的豆腐块文章,别人看过就忘的那种,像这样正式有分量的期刊,还是第一次。 赵教授不止一次惋惜地说:“如果你不是成教的就好了。”像她们这种性质,两年毕业以后,是一定要回去原工作单位的,不过尽管如此,赵教授还是很爱才,一点也不藏私地悉心教导着她。 许秋阳也投桃报李,十分努力地投入学习,帮助赵教授做研究。 这天她正在图书馆认真地查阅资料,方芸突然找到了她:“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糟糕了,你知道吗?我们学校要举行运动会了。”方芸一脸焦急地说。 “那又怎么样?” “你现在身体这个情况,能参加吗?”方芸自从知道许秋阳有了身孕这个事实以后,当真是一点也没辜负罗建刚的嘱托,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顾这许秋阳,不但包揽了所有日常生活中的体力活儿,甚至还恨不得走路都搀着她。 弄得别人都看不过去了:“许秋阳她又不是一个孩子,你至于嘛!” “我乐意,你管得着嘛!”方芸总是这样顶回去。 “不会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参加吧,我不参加不行吗?” “不行。”方芸摆摆手说,“咱们成教部的女生本来就不多,就算每人都参加,也还不够的,所以刚才班长来宣布通知的时候就说了,所有的女生都要参加,就算不行,去做做样子也好。” “这样啊!”许秋阳眨眨眼睛说,“那你去帮我问问他,班里需要通讯员不,要的话我去当通讯员,麻烦你帮我跑一趟了,我这儿还有点儿事,要赶紧做完了交给赵教授的,辛苦你了啊!” “对呀!”方芸一拍手,“你这个办法好,我这就去,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我可是被你爱人用一顿烧鸭给收买了的,可不就是要帮他照顾你的嘛!” 大家都知道许秋阳总是往收发室跑,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汇款单,而且这钱可不是家里寄给她的,而是投稿发表了得到的稿费,所以她说了要当通讯员给班里写广播稿,是没有人敢跟她争的。 所以运动会那天,别人都在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许秋阳却可以坐在树荫底下,悠闲自在地摇着笔杆子,写出一篇篇文采飞扬、感情真挚的通讯稿,交到学校的广播站播出。 他们班的班长刚跑完一百米短跑,喘着气走回大本营,拿杯子倒了一杯白开水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说:“真是多亏了有你在我们班啊,今天广播站播出来的稿子,我们班是最多的,你看看隔壁班的那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的,半天也憋不出来一篇。” 许秋阳顺着他的目光往隔壁班的大本营看过去,胖子似乎特别怕热,写几个字就停下来擦一擦汗,再写几个字又停下来擦一擦,那动作确实是有些好笑,许秋阳跟着他笑了几声:“好啦,别取笑人家。” 毛思阳也正坐在那个方向上,不知怎么突然警惕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许秋阳看完隔壁班的胖子,把目光收回来,跟班长随意说笑了几句。 没多久班上的另一个男生也过来了,跟班长勾肩搭背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班长大概是觉得那胖子太好笑了,指指点点地让那男生去看,两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 许秋阳也没管他们,低下头继续写通讯稿,这些稿子每被广播站选中播出一篇,就能给他们班加上十分,对最后的班级评比十分有利。 许秋阳既然要当这个通讯员,当然就要做到最好。 写着写着,许秋阳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侧头往旁边看过去,原来是毛思阳正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冒出恶毒的光芒,似乎下一秒就想要冲过来把她打一顿似的。 许秋阳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了她,不过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毕竟这个人可有过一言不合就冲上去甩人耳光的先例,许秋阳看了看周围,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赶紧叫住了正要走开的班长和那个男生。 “班长,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你们可以帮找一下方芸,叫她回来陪陪我吗?” 班长刚好接下来还有一个比赛要参加,便先往运动场那边去了,临走前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你留下来照顾一下。” 那男生问道:“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要我送你去卫生室吗?” “不用不用,就是有点儿头晕,方芸那里有清凉油,待会等她回来我抹一点就好了。麻烦你能先在这个陪我一会儿吗?这个有凳子,先坐一下。”许秋阳可不想让自己落单了让别人有机可乘。 那男生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没话找话说:“你很喜欢写文章啊?”说着忍不住又朝隔壁班看了一眼,那胖子的样子实在是太逗了。 毛思阳“蹭”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往这边走,到了许秋阳面前,双手往桌面上一拍:“你为什么要说我的坏话?” 许秋阳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你坏话了?” 毛思阳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方芸两个人整天嘀嘀咕咕的,可不就是在说我的坏话吗?每次我回宿舍,远远听到你们有说有笑的,可是我一进去,所有人都闭了嘴,难道你们不是因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所以才会这样的吗?没错,我是离过婚、打过孩子,可是这又怎么样呢?难道就不能好好活着,非要我去死了你们才高兴吗?” 她的举动引起了周围好些同学的注意,大家都伸长了耳朵听着呢,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她离过婚啊!” “难怪呢,我说这人怎么老是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因为这样!” 许秋阳有些啼笑皆非:“这些事情呢,本来是没有人知道的,可是现在可好,全都知道了。我就不明白了,原本你在水电站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嘛,根本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我行我素过得也挺好啊,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偏执了呢?” 方芸也刚好回来,站在许秋阳身后:“难怪我看她老是用仇视的眼光看着你呢,原来不仅仅是妒忌你有个好爱人,还以为咱们在背后悄悄地说她坏话啊,这人有多大脸啊,值得咱们费心思去说她吗?” 许秋阳拉住她:“好了,别说了。”毛思阳现在根本就是之前遇到的事情一直过不去,越来越钻牛角尖,现在已经到了心理出现问题的程度了,她可不想方芸的话再刺激到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毛思阳,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变了很多?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你付出这么多才来到这里上学,可是现在过的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日子吗?图书馆里有很多有关心理方面知识的书,我建议你可以去借几本回来好好看一看,好好梳理一下你自己的心情,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是,有病得早点治啊!”方芸忍不住又冒出一句。 许秋阳拍了她一下:“好啦,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的。” 再转回来对毛思阳说:“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毛思阳有些茫然:“你真的没有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许秋阳淡淡笑了一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这样无聊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何况不管别人知不知道这些,你也没有必要去介意,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我记得前几天刚刚考试的那门功课,你没有及格吧,你辛辛苦苦来到这里,如果到最后连一个文凭都没办法拿回去,你想想,值得吗?” 毛思阳捂着脸痛哭起来:“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啊!” 越来越多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许秋阳推了推方芸说:“要不你先陪她回宿舍吧!” 方芸问:“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叫我回来陪着你的吗?” “我现在没事了,好多人看着呢,你还是先带她回去吧,我再写两篇稿子,待会自己回去。” “别,你等等我,我送完她回去再来接你。”方芸走到毛思阳身边,扯起她的一只手,“走吧,要哭回宿舍哭去。” 毛思阳一哭就停不下来了,当初她狠心把孩子打掉的时候没有哭,被武明辉打的时候也没有哭,甚至离婚了都没有哭一声,种种伤心、痛苦、不甘、愤懑,在心里搅成一团,在妒忌心的刺激下不断发酵,变成一团黑乎乎的浆糊,把她的整颗心都黏住了。 她一开始只是走错了一步,可是后来却不得不一步一步地沿着错误的轨迹走下去,越走越远。 第101节 那么现在,她还有回头的路可以走吗? 方芸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离婚了又怎么样,又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活了,咱们毕业以后,可就是有大专文凭的人了,什么好工作没有?有了好工作还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吗?” “你们,你们真的不会看不起我?” “你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好不好,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摊事儿要忙活,谁有空一天到晚去管你那些破事儿啊,只要你自己不在意,没有别人会在意的。” “行了,你爱哭就慢慢哭吧,我先走了。”方芸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吧?” 毛思阳小声说:“不会的,今天谢谢你们了。”哭了一场,把郁结已久的心情都哭松了,原来那些怎么也过不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过了,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岔了,太过钻了牛角尖,反而忘记了现在最应该要做的事情是好好学习,把文凭拿到手。 方芸顾不得了她那么多,赶紧跑回运动场去找许秋阳了:“真没想到啊,原来你说不方便说她的事,原来是这样的。” 许秋阳说:“你以后啊,说话也要注意一些,不要太过刺激到她了,免得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对我们大家都不好。” 方芸挽着她的手臂:“好啦,我知道啦,我们只要好好学习,好好保护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就可以了,对吧!” ☆、第94章 交易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算是风平浪静, 毛思阳果真听了许秋阳的话, 去图书馆借了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回来, 看完以后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大概真的是想通了吧! 许秋阳还是像原来那样, 每天正常上课、下课,帮赵教授做做研究,有空的时候写点小稿子去投稿。 他们成教部的课程安排跟在校的大学生不一样,因为都是各单位的在职职工脱产学习的,所以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每年安排寒暑假, 而是一直上课,到过年的时候才放一个月的假,让大家回去过年。 罗建刚平均每个月来看她一次,每次都是缠缠绵绵, 难舍难分, 他们让祁浩帮忙联系了原来医院里的老同事, 找了一个妇产科的老专家, 每次罗建刚来省城的时候,主要任务就是带着许秋阳去做检查, 看着他们的小宝宝一点一点, 健康地发育成长。 肚子是一天天地大起来了,不过许秋阳原本身材苗条, 穿上宽松的衣服,平时也不怎么在别人面前多走动,再加上方芸的掩护, 竟然也被她隐藏得很好,别人都以为她只不过是长胖了而已,完全没人往怀孕的那方面去想。 直到那天课间的时候,许秋阳突然感到有点不舒服,就请了假由方芸陪她回了宿舍休息,这个时候已经是九月份了,但天气还是很热,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还是热得直冒汗。 回到宿舍,想着也不会有旁人回来,许秋阳一下子松懈下来,放松紧绷的身体,双手托在腰后:“哎呀,累死我了,腰好酸啊!” 方芸狗腿地走过来扶着她,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宝宝乖哦,妈妈怀着你,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已经很辛苦了,你就不要再折腾妈妈了哦!” 忽然惊叫一声:“呀,它踢我了,它真的能听得到我说话,在回答我呢!嗯,宝宝真乖。” 许秋阳笑得一脸甜蜜:“是啊,它真的是很乖的,这么久一点都没给我添过麻烦呢!” “这么乖,应该是个小姑娘吧!对了,第一胎就生个姑娘,你爱人他们家应该不会嫌弃吧?” “应该不会,他们都喜欢小姑娘,我婆婆还给做了一条小裙子呢,织的小毛衣也尽是用一些粉红啊、嫩黄啊,都是小姑娘的颜色。” “啪!”地一声,一本书从上铺掉到地上,许秋阳和方芸十分惊讶地看见毛思阳从她上铺的床上坐了起来,毛思阳脸上震惊的神色也比她们好不了多少:“许秋阳,你,你的肚子——” 许秋阳很快镇定了下来:“没错,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怀孕了。” 毛思阳定定地看着她,心中的各种情绪犹如岩浆般沸腾不已,许久,才冷冷地说:“看这样子,月份已经不小了吧,许秋阳,你可真了不起啊,这孩子,应该是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吧!” 许秋阳淡淡地说:“我想我应该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吧!” 毛思阳冷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没错你是没必要向我解释,但是你有必要向彭站长解释、向学校解释!” 方芸气愤道:“要不要解释关你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不关我的事?说得倒是好听,那我那个无辜的孩子又算什么,我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毛思阳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从床上跳了下来。 方芸赶紧站在许秋阳的身前,双手张开作保护状:“你想干什么?” “我要为我无辜死去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凭什么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孩子、文凭,爱你的男人、和睦的家庭,这一切你都唾手可得,而我呢,为了得到这个进修的机会,却必须要失去一切?”毛思阳喊。 许秋阳站了起来:“毛思阳,请你好好想一下,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没有人逼你这样做,你身为一个成年人,难道对自己错误选择所造成后果的承受能力都没有吗?” “我不管,你选择了孩子,你就不应该留在这里,你就不能得到这个文凭!”毛思阳一边说一边冲了出去,“我要去找学校的领导,我要告发你。” 方芸着急道:“糟了,秋阳,怎么办,她要是真的告诉了学校领导那该怎么办呀?” 许秋阳镇定地说:“没关系,反正你看我这个样子,也瞒不了多久了,走,我们也去找领导,当面说清楚吧!”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毛思阳直接找到了成教部主任:“主任,我要向你告发,我们班的许秋阳,她欺骗了大家,她是怀着孩子来上学的。” 主任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许秋阳违反规定,怀着身孕来上学,是不是应该退学处理?”毛思阳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 “怀了孕就要退学?请问主任,我们成教部有这样的一条规定吗?”许秋阳从外面走了进来,朗声问道。 成教部和大学本部面对的学生群体不同,本来就是另有一套不同的管理方法,所以许秋阳特地指出是成教部的规定。 主任楞了一下:“这个……”以前一直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所以好像真的没有这样一条规定啊! 许秋阳继续道:“要知道我们成教部来上学的都是各单位的在职职工,其中不乏有许多是已经结婚成家的,怀孕生子是十分正常的现象,是人之常情,总不能我为了能留下来继续上学就去把这个孩子打掉吧,这岂不是太残忍了?相信学校领导也不会做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要求吧?” 毛思阳不服气道:“这种情况当然是应该退学或者是打掉才能继续上学啦,不然人人都钻了这个空子,学校里岂不是都乱了套了吗?还能成为一个学习的圣地吗?” 许秋阳微微一笑道:“毛思阳同学,你这种说法就太过自以为是了吧,我相信就算学校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这样的事也绝对不会大量发生的,毕竟大家都知道,我们离开单位、离开家人,来到这个学校独自生活,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谁会故意在学习期间生孩子呢?” “但是你这样做会影响到别人,对别人不公平!” “那么请问我影响到你了吗,影响到别的同学了吗?主任,口说无凭,您可以去调查一下,我究竟有没有影响到同学,有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学习,主任,我可以保证,我一定可以顺利地完成学业,并且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哼,说得轻巧,万一真的是给别人添麻烦了呢?”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主任被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件事情我这里一下子也没有定论,这样吧,你们都先回去,这件事我们开会讨论以后再决定!” 毛思阳还想再说什么,许秋阳就已经开口先说了:“好的,谢谢主任!毛思阳,你出来,我想跟你聊一下。” 方芸拉了拉许秋阳:“跟她还有什么好聊的。” “走吧!”许秋阳看了毛思阳一眼,毛思阳不知怎么的就乖乖地跟着她出去了。 走到一棵大树下,许秋阳拍了拍树下的石头,托着腰坐了下来,示意毛思阳:“你也坐。” 方芸赶紧跑到两人中间坐下:“我得在这儿看着点儿,万一她想打你呢!” 许秋阳笑了笑:“不会的。” 毛思阳冷着脸坐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想要在我面前炫耀吗?炫耀你是人生赢家,生孩子拿文凭两不误?” 许秋阳摇了摇头:“不,我今天是想跟你谈一个交易的。” 毛思阳一脸狐疑:“交易?”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想要让你心无芥蒂地对我,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现在干脆就不谈感情了,只谈交易吧!我知道你之所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争取来进修的名额,无非就是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工会的小办事员,想要往上爬而已。” “对啊,那又怎么样?你不也是一样吗?只不过你比我更聪明,也更厉害而已。”毛思阳冷笑。 “没错啊,想要上进又不是什么错,可你错就错在不该瞒着你前夫私自行事,才导致产生了这样的后果,我想,你以后就算拿到了文凭,如果回去以后还要日日面对你的前夫,面对那些知道你所有过往的工友们,你就算再有前途,那份高兴也是要打个折扣的吧?”许秋阳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毛思阳不耐烦地盯着她,“有话就直说,别绕圈子。”这些话一直是毛思阳避之不及的,平时她自己连想也不敢去想,她一直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做错了,只是偏执地认为,自己只是时运不济而已。 “好吧,我就直说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看我那么不顺眼,但是如果你愿意从此以后跟我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话,等我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在我们毕业以后,我可以帮你调到别的单位,担任不低于原来的职务,甚至你想离开我们县城,到别的地方去发展都可以,你可以在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的地方,开始你的新生活,这样不好吗?” 许秋阳是诚心地给她这个建议,这对她的公公罗志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毛思阳有了大专文凭,很多单位都会争着要的,只不过水电站费钱费力把她培养出来,才刚毕业就要调走,这里有点为难而已,但是为了自己能够顺顺利利地在学校里待到把孩子生下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让罗家人为她想想办法吧,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她自己一个人抗啊! 毛思阳确实是心动了,人的心情很多时候都是比较出来的,凭良心说,许秋阳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毛思阳的事情,可是她就是看她不顺眼,无非就是因为对方处处都比她好,所以她就益发地希望对方可以不好而已。 如果两个人一起回到水电站,别人肯定都会来耻笑她说:“看啊,人家文凭也拿了,孩子也生下来了,你呢,孩子没了,男人也没了,只拿个文凭有什么用?” 毛思阳不敢想象,她该怎样去面对…… 许秋阳让方芸扶着她站了起来:“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继续针对我,无论我发生了什么事,对你都一点好处也没有,你是想要有一个相对光明的未来呢,还是想要图一时爽快,对我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你自己决定吧!顺便说一句,你就算真的想要做什么,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有没有那个承担后果的能力!以前咱们水电站想要害我的人也不是没有,后来是什么后果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说完,许秋阳不再看毛思阳一眼,转身就走:“咱们走吧,说了那么多话,渴死我了。” 方芸在旁边小心地扶着她,有点不甘心地说:“秋阳,其实我觉得她都已经这么对你了,你还何必对她那么好呢?” 许秋阳笑了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我自己,老话有说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放着一个心怀怨恨的人在身边,我日子过着也不安心啊,我现在本来精力就越来越差了,还要兼顾学习,哪里还能再分一些出来防着她啊,现在她如果答应了我这个条件,那以后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那不是很好吗?” 方芸“哼”了一声:“她当然会答应啦,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答应呢,真是便宜她了。” “方芸,其实呢,一个人的生活是否能过得好,是由她在生活中所做的每一件小事所造成的共同结果,每一次遇见事情,你的不同选择都有可能会把你的命运推向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而你的选择又跟你的性格脱不了关系,这么说吧,我虽然能为毛思阳安排一个新的工作,可是在那以后她能够过得好,其实还是跟她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她不改掉她现在这种遇事冲动莽撞,完全不顾后果的性格,那很有可能还是会把日子过得一团糟的。” 方芸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一个人如果天性奢侈浪费,那就算是给他一座金山银山,那也终有败光了的一天,对吧!”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啊,就想回去好好地睡个觉,然后耐心地等学校的结果。”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也没用啊,这个结果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反正我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就算真的把我开除回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可以安安心心地生孩子啊!” “可是这样的话,你之前这段时间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不会啊,我也是真真正正地学到了知识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努力去做的事情会是白费力气的,只有什么都不做,那才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呢!” “你这心态真好,我要向你学习。” 回去以后,许秋阳就没有再刻意掩饰她的肚子了,随即很多同学就发现了她居然怀孕了好几个月这一事实,难得的是,当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都对她表示了祝福,并且表态说,只要有需要,他们一定会帮许秋阳说话的,争取让她能留下来继续学业。 谁叫许秋阳平时人缘好呢,她平时收到稿费,可是经常都会顺手买些小零食回来,给大家分着吃的,她的作业、笔记也是谁有需要就借给谁,从不藏私。 种善因得善果,这也是别人妒忌也妒忌不来的。 那天晚上,毛思阳很晚才回到宿舍,眼睛红红肿肿的,明显又哭过一场,她走到许秋阳面前:“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许秋阳朝她伸出一只手:“一言为定!” 毛思阳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在她手掌上拍了一下:“一言为定。” 从那以后,毛思阳整个人果真是沉静了下来,认准目标,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上,每日早出晚归,在许秋阳面前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两人当真是再也相安无事了。 学校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由于许秋阳同学一贯表现优异,在全体教师,特别是赵教授的一力支持下,学校同意让她在不影响身体的情况下继续留在学校学习,但是一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提出,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学校是概不负责的。 因为许秋阳这个先例,学校领导班子还特地开会讨论,修改了成教部的校规,明确规定各单位不能推荐怀有身孕的妇女参加学习,进校之前统一要进行体检,已婚妇女在校学习期间要尽量避免怀孕,但是万一有了,那也没关系,只要本人愿意,还是可以留下来继续学习的。 许秋阳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罗建刚,一直为了这事提心吊胆的罗建刚总算放了心,当然又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爸妈,刘玉梅面上高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她一直当这事是两个孩子在胡闹,暗戳戳地希望什么时候许秋阳在学校里撑不下去,还是乖乖地回来安心养胎。 但结果已经这样,她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变着法子多弄一些好吃的,寄过去给许秋阳,她现在已经过了孕早期胃口不好的阶段,需要多多地补充营养。 许秋阳也争气,胃口大开,吃得香长得好,不但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越鼓越大,整个人也越发丰润起来,皮肤白皙红润,娇嫩得仿佛一抓就能掐出水来,比之从前是更有女人味了。 罗建刚再来看她的时候,整个人都憋得快要疯了,迫不及待地把人带回招待所,关上门就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亲了起来,好容易稍稍解了点儿渴,这才喘着气说:“媳妇,可想死我了。” 许秋阳也有些情|动,双手软软地环着他的脖子:“我也想你。” 罗建刚拉着她的手,缓缓下移到某个自从一见到她开始就硬得跟钢铁似的地方蹭了蹭:“媳妇,你变得那么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许秋阳在他耳边吹气:“忍不住那就不忍了呗!医生不是说这个时候可以的嘛!” 第102节 罗建刚狂喜,一个公主抱就把人捞了起来,两步走到床边,然后又轻轻地把人放下去,双臂撑在她的脸旁:“我会当心的。” 许秋阳红着脸闭上了眼睛:“嗯!” 一场温柔到极致的缠|绵一直延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罗建刚轻轻地喘气,顶礼膜拜般地一点一点细致地亲吻着她的身体,喉咙里溢出低哑的呼唤:“秋阳,秋阳!”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真想就这样永远抱着她,再也不放手了,指尖轻抚着她滑如凝脂的肌肤,好不容易消停了的某处又再次抬头,可惜这次是真的不敢再来了,万一闹出了什么事,刘玉梅饶不了他。 在他出发来省城之前,刘玉梅就已经千叮咛万交代:“小夫妻俩来日方长,有些事不该现在做的可千万别做啊!” 罗建刚当然懂得她的言下之意,可是面对着水蜜桃一样可口的小媳妇,还那么主动热情,他要能忍得住那还能叫男人吗? 想到这里,罗建刚不由得叹了口气,轻轻摸着许秋阳的肚子:“乖乖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对了。”听他这么一说,许秋阳倒是想了起来,“算算日子,淑美也应该快生了吧?” “差点忘了告诉你,她已经生了。” “生了?”续期杨惊喜道,“生了什么?” 罗建刚笑得胸膛不断起伏:“当然是生了一个人啦,难道还真能生出来一只小猪八戒啊?” ☆、第95章 生产 许秋阳气得用小拳头直捶他的胸口:“叫你作弄我!快说, 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过程还顺利吧?淑美她现在怎么样?” 罗建刚这才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告诉她:“生了一个小姑娘, 嗯, 有点小, 才四斤多,刚生出来的时候我也去看了,皱巴巴的,不像二师兄,倒像是大师兄的种。” 许秋阳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说人家孩子生出来像个小猴儿呢,气得她捏起他腰上的一点嫩肉拧了一把:“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话你没当面跟人家说吧?” 罗建刚疼得叫了一声:“你谋杀亲夫呀!我哪能当面说呢,你当我傻的呀, 我当然是说小姑娘长得真可爱啦, 不过过了几天那小脸张开了, 娇娇嫩嫩的, 确实挺可爱,不过我觉得咱们女儿生出来一定更可爱。” “那, 生了个女儿, 朱朝盛怎么说?”不管她自己怎么想,在这个时代, 特别是出身农村的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严重的。 “他可高兴了,天天抱着个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 笑得合不拢嘴,不过——” “不过什么?”许秋阳紧张地问。 “他|妈不太高兴,那天我们一起帮忙送去医院的,陪着他在产房外面等着的时候他|妈也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老母鸡,兴高采烈地说等她家孙子生出来,马上就把鸡杀了给儿媳妇补身子,谁知道一听到生出来的是个丫头,脸色立马就变了,掉头就走,看都没看一眼,连根鸡毛也没给留下。” “啊,那淑美不是很伤心啊?” “还好,她不知道她来过了,朱朝盛跟她说家里农活忙,他|妈腾不出空过来。” “哼!”许秋阳冷笑一声,“虽然这样说,可是个人都能想得到啦,哪有人儿媳妇生孩子都不出现的,摆明了就是不待见她生了个女儿呗,不过还好,二师兄不嫌弃就行。那现在淑美坐月子谁来照顾啊?” “还能有谁,自己瞎凑合呗!”罗建刚不满地说,“朱朝盛倒是去找过邓淑美家的人,说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你知道这么小一个孩子,连洗澡都不敢动手,生怕把那小身子给捏坏了,想让他们家好歹来个人,帮忙照顾几天,可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他们朱家自己找人带去,他们是不能去的。你听听这什么话,邓淑美每个月往家里拿钱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是泼出去的水了?” “唉!”许秋阳叹了口气,“淑美这辈子摊上这两家人,也真是够难为她的了。” “你放心,咱爸妈绝不会是这样的人,不管生男生女我们都一样高兴,生个闺女我妈更喜欢呢,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生吧!” 许秋阳把脸贴到他的胸膛上,耳旁响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让她的心也变得安宁起来:“嗯,我知道的。”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地过去,一晃眼时间就来到一九七四年一月五号,元旦刚过没几天,距离春节还有十八天,省城大学成教部期末考试的日子。 按照妇产科医生的计算,许秋阳的预产期是一月十五号,刚好生完就过春节,按照传统的说法,孩子一出生虚岁就是一岁,过一个春节长一岁,所以过完春节,这个出生才几天的小娃娃,就已经喊两岁了。 这个时候许秋阳的肚子已经大得颤颤巍巍的了,方芸看见她走路都觉得胆战心惊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她,生怕临到头来再出一点什么岔子。 到了这个时候,各种孕晚期的症状都出现了,比如说脚部水肿,频繁需要上厕所,肚子压迫到胃然后胃口变得很小,吃不下饭什么的,晚上睡觉不管转到那一侧睡都觉得压得难受,再加上老是起夜,几乎没法好好睡觉。 许秋阳这段日子也过得很是难熬,每一天都恨不得能够早点卸货,终于熬到期末考试,只等三天考完就回去待产,好歹有爱人陪在身边,就算身体再难受,心情也能够好一些。 刘玉梅心里也是火急火燎的,老早就催着罗建刚早点请假,去省城陪着许秋阳,她是过来人,知道这个预产期可不是铁板钉钉,预计是哪天就是哪天的,提早发动的人有的是,她最怕的就是万一来不及回家,孩子就要出生,那可就不好办了。 罗建刚在水电站里的工作也是忙,好不容易才请到假,在期末考试开始的那天到了省城,准备呆在这儿陪她考完这三天的试,然后说好了七号那天下午,由罗志强派车到省城接他们,安安全全地回去。 许秋阳算了一下,八号到预产期还有足足一个星期呢,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便安心地考试去了。 罗建刚就像是高考考场外那些操心的家长,带着吃的喝的等在外面,考完一场出来,就急急忙忙地赶上去,把怀里捂得暖暖的水壶拿出来:“来,先喝点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秋阳就着他手里的小碗喝了小半碗蛋花粥,现在她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东西,但又很快饿,早上吃的那一点东西,考完一场试就消化得差不多了,不吃点什么还真支撑不到下一场。 吃完东西,罗建刚又扶着她去上完厕所,下一场考试的时间就差不多到了,这是最后一场考试了,考完以后下午就不用考了,罗志强的司机小陈已经把车开到了省城,两人打算吃完午饭以后就直接回家。 许秋阳信心满满地进了考场,虽然这段时间身体不怎么舒服,可是她基础打得好,知识学得扎实,应付考试完全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试卷刚刚发下来不久,许秋阳就感觉到肚子里隐隐作痛。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想,难道是刚才吃的蛋花粥有问题,应该不会啊,这些天她吃的东西都是罗建刚借了招待所的厨房亲手做的,他注意得很,应该不会出这方面的纰漏。 可是如果不是蛋花粥的问题,那难道是…… 许秋阳再认真体会了一下,确认了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肚子疼,而就是传说中的阵痛。 因为疼的时候会感觉到肚子紧紧地缩一下,而且每一次疼痛间隔的时间也非常地有规律,跟她前段时间研究过的妇产科方面的书上说的一模一样。 感谢大学图书馆,让她的知识储备又上了一个台阶,能够做到心中有数,遇到问题不至于手足无措。 据书上说,初产妇从开始阵痛到真正生产,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最起码还要好几个小时,甚至有的人能疼上一天一夜还不开始生的,所以她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惊慌,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这一场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考试。 许秋阳镇定下来,开始趁着阵痛的间隙写试卷,疼的时候就停下来,闭上眼睛默默忍受,只要疼痛一停止,就马上提起笔,飞快地答题。 全班考生包括监考老师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要求大家立刻停下笔,把试卷交上去,然后离开。 许秋阳堪堪写完试题上的最后一个字,匆匆浏览了一遍,感觉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准备去交卷。 猝不及防突然又是一阵疼痛袭来,这次休息的时间比上次短了,而且痛感也更强烈了些,许秋阳一下子没忍住,低呼出声,双手撑在桌面上,额上冒出了冷汗。 一直都在注意着许秋阳的方芸立刻就发现了,连试卷都来不及交就冲了过来:“秋阳,你怎么了?” 许秋阳缓了一下,感觉好一些了,才小声说:“没事,我可能要生了,你先帮我把试卷交上去。” “什么?要生了?”方芸吓得大叫,早就慌了手脚,“那怎么办,怎么办啊,是不是要赶紧送医院?”哪里还顾得上去交试卷。 在方芸的印象里,生孩子就是肚子疼得哇哇乱叫,然后一下子孩子就出来了,当初她妈生她弟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那时候她才六岁,家里就只有她们母女俩在家,她妈突然说肚子疼,然后一下子就把弟弟给生了出来,连医院都来不及去,那一床的血,吓得她哭都哭不知道哭。 后来还是她妈强撑着让她去隔壁邻居家找了个大婶过来帮忙,这才应付了过去。 所以她对生孩子这事是有着心理阴影的,这段时间照顾着大腹便便的许秋阳,还真没少提心吊胆,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对方就把孩子给生了出来。 这不,正好好考着试呢,居然说要生就要生了。 许秋阳见方芸都快哭出来了,还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由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这是个靠谱的,没想到是高看她了。 幸好方芸刚才的呼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准备帮忙,许秋阳让人帮她们把试卷交了,又找人扶她一把,出了教室。 罗建刚瞧着有人出来,早就站在了教室门口,这时候一见许秋阳这个样子,脸刷地就白了:“媳妇儿,你怎么了?” 早有人告诉他:“你媳妇儿快生了,快送医院吧!” 罗建刚手里的东西“当啷!”掉在地上:“啥,要生了?!” 还是许秋阳比较镇定:“没事,还得有一会才能生出来了,你现在先送我去医院。” 她平静的声音有着奇异的抚慰能力,罗建刚也很快就不慌了,长臂一伸把人抱了起来:“走!” 周围响起了女同学们羡慕的惊呼声。 毛思阳刚刚交完卷走出教室,平静地转过头,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良久,突然淡淡一笑,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妒忌当然还是会有的,但她已经学会了控制,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许秋阳一下没留意就被罗建刚给抱起来了,急得她连忙说:“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要知道她现在长胖了许多,而且是两个人,份量还是很不小的。 罗建刚健步如飞:“没事,我抱得动。” 幸好司机小陈就把车停在了校门外,等着他们考完试出发回家呢。 罗建刚走到车子前面的时候,小陈正把驾驶座的座椅放平了,躺在上面,一双脚架在方向盘上,睡的正香,突然听见有人用力猛拍车窗,吓得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撞在车顶上,发出好大“咚”的一声。 迷迷糊糊地看见外面的阵仗,小陈赶紧把车门打开:“建刚,这是怎么了?” 罗建刚把许秋阳放进车里,自己也紧跟着坐了上来:“秋阳她要生了,快,去医院!” 小陈手忙脚乱地开始发动汽车,方芸在车子开动的前一刻也麻溜地钻了上来,手里还抱着一堆刚才罗建刚在教室门口弄丢的瓶瓶罐罐,吁了一口气说:“终于赶上了,热水在这里,秋阳你要喝一口吗?” 许秋阳刚刚疼完一场,虚弱地点了点头:“好!”见小陈把车开得急,又说了一句,“小陈,咱不着急,慢慢开,安全要紧。” 小陈给领导当了好几年的司机,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只是刚开始太紧张了一些,如今也放松了下来,把车开得稳稳当当的,也幸好他以前开车载领导来过省城办过好几次事,省城的道路还算是熟的,一路上倒也顺顺利利。 到了医院,罗建刚马上跳下车,把许秋阳从车里抱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抱到妇产科:“医生,快来,我媳妇要生了。” 妇产科里病人不少,都是等着检查的,见状赶紧让开一条道,让他们先进去找医生,医生听说马上要生了,也赶紧让罗建刚把人放在检查床上:“情况怎么样,见红没有,羊水破了吗?” 罗建刚急得一头汗:“她,她疼得厉害。”其他的他还真是不知道。 医生也习惯了,很多人第一次生孩子都是这样手忙脚乱的,略略检查了一下,轻松地说:“不用着急,你这个还没那么快能生出来呢,起码得要晚上吧,你们先去办个入院手续,然后回去洗个头洗个澡,好好吃点东西,养足了精神再来等着吧!” 罗建刚觉得不靠谱:“可是医生您看,她都疼成这样了。” 医生淡定地说:“没事,都这样的,这点疼算不了什么,等到几分钟疼一次,疼得完全受不了的时候,那才差不多了。” “什么?还得更疼啊?” 许秋阳拉了拉他的袖子:“好啦,听医生的话,后边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罗建刚只好带她到外面找个地方坐下,让方芸陪着她,自己跑前跑后地去办理住院手续。 方芸问许秋阳:“那待会儿我们还要回去学校洗头洗澡吗?” 许秋阳想了想:“还是不回了吧,咱们去我大姐家。” 罗素芬前两个月刚生了一个男娃娃,回省城坐的月子,坐完月子以后想着反正也快要过年了,就没回去祁浩那边,而是继续住在家里安心带孩子。 罗素芬跟她婆婆两个相处得也非常好,平时带孩子都是两个人有商有量的,科学喂养,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她婆婆早有先见之明,说看许秋阳这肚子,很有早产的可能,如果万一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生了,那就在她家坐月子好了,反正家里有地方,东西也都是齐全的。 许秋阳这段时间休息的时候也经常去他们家吃饭,算是处得很熟了,这会儿要是再客气起来,人家还会觉得你太见外呢! 许秋阳的行李都已经被罗建刚提前拿了出来,放在小陈的车上了,本来就是只等她考完试出来,大家一起去吃了饭就直接开车回县城的。 这会儿倒是方便了,办完入院手续以后,几个人就一起去了祁浩家,他家离医院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 罗素芬正抱着两个月大的孩子在门口的院子里晒太阳,见到他们过来可高兴了:“不是说今天回去吗?怎么还记得来看我一趟呀?” 第103节 罗建刚急急忙忙地说:“来不及跟你废话了,秋阳快要生了,来借你家的地方洗头洗澡。” 罗素芬眼睛一亮:“哟,要生啦,肚子疼不?见红没有,羊水没破吧?”她倒是有经验,都问到点子上了。 许秋阳说:“医生说没那么快能生出来呢,让我们准备好了在过去。” 罗素芬了然地说:“就是,头胎没那么快的,不用着急。” 能不着急嘛,罗建刚都快急上火了:“还说什么,赶紧的啊,我去烧水。” “不用,我去,你帮我抱着。”罗素芬说完把怀里的娃娃往罗建刚手里一塞,转身去扶许秋阳,“你先到屋里躺着,我烧好水叫你。” 罗建刚手里被塞了一个软软嫩嫩的娃娃,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喂,我不会抱呀!”之前几次过来看孩子,他顶多是只敢伸手去逗弄一下,抱是肯定不敢抱的,怕自己力气太大,一不小心捏坏了可怎么办。 罗素芬回头笑道:“就当是先练习一下呗,明天可就有自己的娃娃抱了。” 罗建刚只好小心翼翼地双手端着娃娃往屋里走,他觉得还是把他放回床上去比较妥当,突然这小娃娃小脸一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同时手心一热,有湿热的液体透过厚厚的尿布渗到他手上,罗建刚都要哭了:“姐!” 罗素芬哈哈大笑,转身回来把孩子接了过去:“你呀,还是要多学着点,孩子尿了都不知道怎么办,还怎么当爸呀!” 许秋阳也笑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罗素芬她自己也还不是手忙脚乱的,孩子一哭就不知道怎么办好,只会大声喊人帮忙,现在倒是熟练得能教训人了。 罗建刚挠了挠头:“我还是去烧水吧!”一溜烟儿跑了。 水烧好,让许秋阳去洗头洗澡的时候,罗建刚这才想起来应该通知一声家里,连忙又拨了电话回去,刘玉梅一听也着急了,赶紧让罗志强再去找一辆车,赶紧送他们来省城。 罗素芬她婆婆去买菜回来,听说许秋阳快生了,也十分淡定:“先在家里好好休息,睡一觉养足精神,等阵痛十分钟一次了再去医院,咱们家离医院近,来得及。” 等许秋阳洗完澡,罗素芬婆婆也做好了饭菜,招呼大家一块儿吃,许秋阳肚子疼得厉害,不太想吃,罗素芬告诫她:“你可一定得多吃,趁不疼的时候赶紧塞一点进去,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你想想要是生一半的时候没力气了可怎么办啊!” 许秋阳之前特地去了解过,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有剖腹产的技术,但是很少会有人选择这种分娩方式,都是难产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剖腹的,所以能够顺产还是尽量顺产的好,她只好逼着自己在阵痛的间隙硬是吃了许多,直到再也吃不下为止。 罗建刚到底不敢托大,吃完饭就张罗着要回医院了,罗素芬婆婆煮了好几个鸡蛋给他们带上:“待会生的时候要是饿了就吃鸡蛋。” 罗建刚一脸震惊:“生孩子还能有功夫吃东西?” “说不定得生好几个小时呢,不吃点东西怎么撑得住,快,拿上!”刚刚生完显得很有经验的罗素芬说。 小孩子要用到的衣服、襁褓、尿布什么的也收拾了一袋,这些孩子出生以后都要用上的,他们本来是想着回县城生,那些东西都在家里没带来,幸好罗素芬这里什么都是齐全的。 罗素芬的孩子小,所以他们就没跟过去了,她婆婆交代:“孩子什么时候生出来了,就赶紧打个电话来,我好送点东西过去给秋阳吃。” 罗建刚一一都应下了,拎着大包小包再次送许秋阳来到医院,安顿了下来。 他们这间病房有四个人,都是孕妇,其中有一个跟许秋阳一样,也是快要生了,还有两个月份小些的,一个有先兆流产的可能,正在保胎,另外一个是准备要做流产手术的,默默地躺在一边,脸色不怎么好。 这些都是另外那个准备生孩子的孕妇告诉许秋阳的。 ☆、第96章 儿子 她们两个要生孩子的, 都是又紧张又兴奋, 而且家人父母都陪在身边, 喜气洋洋的, 相比之下, 另外两个人那里就显得有些凄惨了,搞得她们连话也不敢大声说,生怕刺激到她们。 保胎的那人还好些,有她爱人在旁边照顾,不过她爱人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大发雷霆,似乎还有暴力倾向,那女的也唯唯诺诺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让许秋阳不得不怀疑, 她的孩子之所以要保胎是不是跟男人的暴力也有关系。 至于另外要流产那女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做手术, 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 孤零零的看着就可怜,后来还哭了起来, “嘤嘤嘤”地, 声音虽然不大,但叫人听了心里难受。 刚刚住院部的医生又来给许秋阳检查了一遍, 说她大概要到晚上才能生,让她好好休息,抓紧时间睡一觉, 养足了精神晚上好有力气生孩子。 但是这病房里这样的情况,叫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早知道就听了罗素芬和她婆婆的话,在她家里休息好了再过来了。 罗建刚让一直跟着帮忙的方芸和小陈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他自己则留在病房,拉着许秋阳的手慢慢哄她睡觉,许秋阳被他哄得平静了下来,慢慢地也睡着了一会。 不过没过多久,隔壁床那个快要生的孕妇就疼得大声叫了起来,她男人赶紧跑去找护士,一通检查之后,护士说她快要生了,可以进产房了,这一大家子人才又闹哄哄地出去了。 这么一闹,许秋阳也没有心情再睡了,眼看到了晚饭时间,罗素芬亲自给他们送了晚饭过来,安慰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许秋阳:“你现在什么也别想,该吃吃,该睡睡,养好了力气生孩子是正经。” 强撑着吃完了晚饭,阵痛是越来越厉害了,每次疼起来的时候都要死死地咬住嘴唇才能不喊出声来。 罗建刚实在忍不住了,出去叫来了护士:“您看看,她这样是快要生了吧?” 护士给她检查了一下:“还没到时候呢,你们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到外面走走,这样宫颈口也能开得快一些。” 罗建刚吓了一跳:“她都这样了还能出去走走?” 护士不以为意地说:“怎么不行了,走一走待会生得才快呢!” 许秋阳觉得这样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疼成这样了,想睡也睡不着,不如就听护士的话,出去走一走,要是真能加快一下产程,倒也能早点解脱。 便让罗建刚扶着她下了地,到外面的走廊上慢慢走上一圈,才走了没一会,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疼得她死死地抓住身旁的栏杆,由于太过用力指尖都完全发白了。 罗建刚急得一头汗,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恨不得自己替她疼了才好:“走,媳妇,咱不走了,回去躺着去。” 许秋阳摇摇头:“躺着也是一样疼,我觉得我们刚才走了一会儿,阵痛发作的时间间隔就缩短了,而且疼得也更厉害了,说明走走还是有效果的,来,继续吧!”许秋阳咬咬牙,又迈出了脚步。 罗建刚在旁边搀扶着她,心疼得不行:“媳妇,你辛苦了,生完这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咱们都不再生了,有一个孩子就好。” 许秋阳深有同感:“嗯,不生了,生孩子真是太疼了。” 艰难地转了几圈,实在是疼得走不下去了,罗建刚又去找了一次护士,这次护士说:“嗯,开了三指了,准备一下,进产房吧!” 罗建刚扶着许秋阳,颤颤巍巍地进了产房,不过才到门口他就被赶出去了,许秋阳突然想到一件特别要紧的事,回头对罗建刚喊:“待会孩子生出来,你一定要盯紧了啊,记住她长什么样,千万别让人给抱错了。” 旁边的护士听得笑了起来:“生出来的孩子身上都会挂个牌牌的,没那么容易弄错。” 许秋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这不是有点担心嘛!” 罗建刚进不了产房,只能盯着那道紧闭着的木门,着急地转圈圈。 方芸和小陈也进来了,坐在一旁陪着他。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眼看都要到半夜了,产房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罗建刚都急死了:“不是说快要生了吗,怎么还没生出来?” 另外两个都是没生过孩子的,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好泛泛地安慰:“别着急,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这时产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护士走了出来:“26号床的家属在不在?” 罗建刚本来都紧张地站起来了,听到这话又颓然地坐下,26号不是许秋阳,而是之前跟他们隔壁床的那个孕妇,比许秋阳早进了产房那么久,没想到竟然也还没生出来。 另外一个男人急忙跑了上去:“26号家属在这呢,我孩子生出来了吗?” 护士一脸严肃地说:“26号产妇难产,胎位有点异常,可能会需要做手术,家属请先来签个字。” 那男人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难产?怎么会难产的?之前不是一直检查都好好的吗?凭什么说异常就异常?不行,这个字我不能签,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 护士为难道:“这位同志,临产过程中很多突发情况都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谁也不想这种情况发生啊,可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啊,您这样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您爱人产程过长,而且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分娩,如果不马上做手术的话,孩子有窒息的危险……” “那做了手术就一定能救回来吗?” “这个我们也不敢保证,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但我们一定会尽力……” “废话,都是废话,我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爱人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如果你们不能保证手术一定成功,这个字我是不会签的……” 两个上了些年纪的老人家走了过去,看起来应该是这男人或者是他爱人的父母,两人一同拉住那个激动得有些过头的男人,对护士赔着笑说:“姑娘,麻烦你稍等一下,我们商量一下。” 那护士稍微有点不耐烦:“那你们快一点儿,时间不等人,要是耽误了,这个责任我们医院是不承担的。” 罗建刚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听他们那边说些什么了,他原本只是着急她不知道还要疼多久才能生出来,心疼她受苦而已,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难产的风险,突然知道生个孩子他还有失去媳妇的可能,他这回是彻底地坐不住了,平时从不求神拜佛的人,居然也神神叨叨起来:“老天爷保佑、列祖列宗保佑,保佑许秋阳这次一定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要是早知道还有这样的风险,他连这个孩子都不想要了,索性当初医生说她孕事艰难的时候就不应该去吃药治疗的,就两个人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也挺好。 26号那边大概已经商量好了,两个老人说服了男人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那个产妇很快被推了出来,转移到另外一间手术室做手术,出来的时候产妇还在大声地叫唤着,听得人心里直颤颤。 没一会儿,刚才那护士又出来了,这回喊的是:“27号家属在不在!” 罗建刚突然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了。 方芸同志在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马上跑上前去:“在呢!” 小陈也赶紧过去把罗建刚给搀扶了起来,安慰道:“你别着急啊,不一定会有事的。” 那小护士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27号情况好得很,你们不用担心,有没有给产妇准备吃的?有的话我帮你们拿进去给产妇吃点儿补充体力。” “有有有!”罗建刚犹如劫后余生一般,赶紧拿出已经剥好壳的煮鸡蛋,用饭盒装着递了过去。 小护士接过饭盒,回头又笑了一下:“耐心等着吧,产妇情况良好,很快就能生出来了。”果然颜值高的人就是招人待见,他刚才都出那么大一个丑了,小护士还是愿意笑着跟他说话。 方芸笑着说:“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秋阳这么好的人,老天爷都会护着她的,肯定会没事的啦!” 罗建刚说:“她一时没出来,我这心就一刻放不下,要早知道生个孩子这么受罪,我还真不让她生了。” 那护士说是很快就能生出来,可是又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有动静,倒是把罗志强和刘玉梅夫妇给等来了,他俩一接到罗建刚的电话,匆匆忙忙收拾了点东西就赶了过来,紧赶慢赶地终于赶到了。 “刚子,怎么样,孩子生出来了吗?”刘玉梅急匆匆地问。 罗建刚一见父母,眼眶忍不住就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方芸担心他把老人家给吓着了,连忙插嘴说:“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秋阳的同学,刚才护士出来说过了,秋阳现在的情况很好,孩子很快就能生出来了,你们耐心等一会儿就行了。” 刘玉梅确实是被罗建刚吓到了,气得抬手就抽了他的胳膊一下:“你这孩子,有话就好好说啊,眼睛红什么啊,吓得我,还以为秋阳出什么事了。” 罗建刚把头搁在刘玉梅的肩膀上,哽咽着说:“妈,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生孩子这么辛苦,你当年生我的时候也一定吃苦了吧,我小时候不懂事,老是调皮捣蛋惹您生气,真是对不起。” 刘玉梅笑了起来,对罗志强说:“你瞧这孩子,媳妇生个孩子都魔怔了,都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再疼也都忘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经过这一遭啊,没事,你知道媳妇辛苦,以后知道心疼人就行。” 许秋阳这孩子好像一直在等爷爷奶奶来一样,外边罗志强和刘玉梅才刚到没一会儿,产房里许秋阳突然觉得全身一松,孩子总算是呱呱坠地了。 许秋阳终于完成了任务,全身一放松,迷迷糊糊地就想要睡过去。 却被护士强行给叫醒了:“来,看看你家儿子。”把一个浑身紫红的小婴儿屁股朝外举到她的面前,给她看小婴儿的小鸡|鸡。 许秋阳有点儿意外,这孩子从头到尾就这么乖,从来没有折腾过她,连在里面动手动脚的时候都是温柔地滑动着四肢,她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不是个姑娘呢?”就累得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护士清理干净孩子,称了体重量了身高什么的,包起来抱了出去:“27号床,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一家子人“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刘玉梅满心欢喜地从护士手中接过孩子:“瞧瞧,这就是咱们家乖孙子,长的多像咱们建刚小时候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罗建刚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这个满脸红彤彤皱巴巴,脑袋还又长又尖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娃娃:“是儿子吗?怎么不是个姑娘呢?” 小护士简直要给他们跪了,这夫妻俩是有多想要个姑娘啊,别人家听见生了儿子都欢天喜地,他们倒好,两个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呢”,好像有多委屈了他们一样。 当爹的和当妈的当真不一样,孩子不是从他罗建刚的肚子里出来,少了那份天然的联系,后天的感情又还没来得及培养,如今这小娃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当然比不上孩子他妈。 罗建刚只看了小娃娃两眼,就急着问护士:“我媳妇怎么样了?” 护士告诉他还得晚些才能出来,让他们留个人在这儿等着,其他人可以先抱着孩子回病房,这个时候还不讲究什么母婴分离,孩子生出来了都是和妈妈住在一起的。 罗建刚便让爸妈先把孩子抱回去,他留在产房门口等着,一看见许秋阳被推出来,赶紧冲过去:“媳妇儿你怎么样了?辛苦你了。” 许秋阳到现在还没看清孩子的模样呢,着急地问他:“你看见咱们儿子了吗?记清楚他的模样没有?”她还惦记着千万不能把孩子给抱错了。 “记清楚了,脸那么长,特别丑。”罗建刚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比划了一下。 许秋阳嘴一扁,委屈地说:“你嫌弃我儿子。” “怎么会呢,再丑那也是我儿子啊!” 第104节 “你还说他丑!” “好好好,不说不说,反正不管长什么样,都是咱们俩的宝贝,对了,妈还说长得特别像我呢,什么眼神!” “真的像我吗?”不久之后,罗建刚坐在许秋阳的病床边,仔细端详着床上那个正在熟睡的小猴子尖尖的小脸,“虽然我不相信我小时候真能长这么丑,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小子确实挺像我的。” 他认真地看着孩子,看着看着,心中就升起了一股很奇异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我儿子啊,好像越看就越顺眼了呢! 突然,小奶娃娃小脸一皱,小嘴一张就想要哭起来,罗建刚连忙轻轻地拍打了他几下,小娃娃神奇地就不哭了,睁开了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父子俩默默地对视着,丝丝的血脉亲情就在这样的对视中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罗建刚心潮翻涌起来,有一股激荡的情绪在胸中翻腾:“这就是我儿子啊,跟我血脉相连,身体里流淌这我的血液的孩子啊!”他突然觉得,为了这个孩子,即使要他付出一切,哪怕是他的生命,那也是值得的。 刘玉梅走过来:“你让一让,我看看孩子是不是尿了。” “妈!”罗建刚痴迷地不肯移开眼睛,“他在看我呢!他知道我是他爸爸呢!” “知道才怪。”刘玉梅笑着说,“小孩子刚出生眼睛都是看不清东西的。” “谁说看不清,他眼睛可亮呢!” “行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现在请你让开点儿,我看看我的宝贝乖孙子有没有尿湿了。” “我来吧!”罗建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这是他的孩子,他有责任要把他照顾好。 “你粗手粗脚的,哪会弄这个。” “就是不会才要学啊!” “去去去,回去再慢慢学吧,当心别弄着凉了我孙子。” 于是罗建刚委屈地被赶到了一边,只好转过头去看媳妇儿,刚好许秋阳睡了一觉也醒了过来,侧过头去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家儿子,完全没有留意到罗建刚又委屈又热切的小眼神。 “妈,他饿了吗?” 刘玉梅弄完尿布:“哭倒是没哭,这孩子傻乖傻乖的,按道理也该饿了,要不你喂喂试试看。” “好。”许秋阳答应着,挣扎着要坐起来,罗建刚连忙过去小心地把她扶了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才让她靠在上面。 刘玉梅把孩子递过来放到她怀里,许秋阳用手臂稳稳地托住了,这小娃娃娇娇软软的,让她的心软得都快要化了。 许秋阳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准备解开衣襟,突然想起公公还在病房里,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罗志强咳嗽一声:“那个,我出去抽根烟。”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去了。 这间病房也是有四个床位,不过许秋阳运气好,其他的几个床位现在都没人,倒是住得清净。 小娃娃大概是闻到了妈妈的味道,小脸开始一拱一拱地,本能地在找奶吃了,找了一会儿找不到,小脸一皱,“哇”地就哭出声来。 许秋阳急忙把衣服解开,往小娃娃是嘴里送,可她毕竟是个新手,心里又着急,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急得一头汗,最后还是小娃娃自己有本事,小脑袋晃啊晃啊,居然被他自己给找到了,然后一口叼了上去,拼了命地吸吮起来。 许秋阳一时没做好心里准备,不知道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被他吸得惊呼一声,痛,是真的痛,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体里面居然能蕴藏着这么大的力气,刚刚那一下,真的吸得她冷汗都出来了,差点儿就没忍住把他给扔了出去。 又疼了好一会儿,许秋阳才慢慢地适应了这种力度,要不怎么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呢,这小家伙还真是用劲啊,小脸蛋涨得通红,小嘴儿使劲地一吮一吮地,鼻尖上居然冒出了晶莹的小汗珠。 许秋阳感觉自己现在应该还没开始产奶,也不知道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儿,究竟能吃进去多少,不过看他吃得那么投入,也不忍心去打断他,只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吃得更舒畅。 看着这个小家伙光明正大地占据在自家媳妇白白嫩嫩的胸口上,吸吮着由于怀孕生子而变得更加诱人的丰盈,罗建刚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爽的感觉,这小子,便宜他了,这会儿要是没有旁人在,他还真敢上去跟这个臭小子抢一把。 喂着一边的时候,许秋阳感觉到另一边也很神奇地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麻麻的痒痒的,似乎有什么想要喷涌而出的感觉。 刘玉梅说:“别光只喂一边,另一边也换着喂喂。” 许秋阳觉得很有道理,便想着把小娃娃给换到另一边去,谁知道小娃娃可不愿意了,她只稍稍地试图把他拉开一些,他就猛地加强了吸吮的力度,疼得许秋阳直抽气。 刘玉梅教她:“这样不行,你得把他的嘴先掰开。”边说边示范着轻轻地去拉他的小下巴,这才顺利地脱了出来,小家伙还没吃够,嘴一扁就大哭起来,起先大家都还说他乖呢,这一哭不得了,活脱脱的小霸王啊,这哭声,惊天动地的。 许秋阳连忙把他调了个头,把另一边塞进他嘴里,哭声立止,立马又孜孜不倦地吸了起来,一直到实在累了,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他睡熟了,许秋阳才轻手轻脚地把小人儿放到床上,痴痴地看着他熟睡的小脸,还有时不时还要吸吮一下的小嘴巴,心里面甜甜软软的,这是自己生下来的小家伙! 罗建刚悄悄地走到许秋阳的身旁,弯下腰搂着她的肩膀,把头贴在她的耳侧,跟她一起看着他们的小宝贝,心中感叹,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小家伙啊! ☆、第97章 月子 许秋阳人还年轻, 身体底子也好, 三天以后就基本上都恢复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 刘玉梅还是坚持让她多在医院住了两天, 五天之后才出院的。 出院以后就直接坐汽车回了县城的家里,虽然罗素芬的婆婆十分热情地说让许秋阳在她家坐月子,不用长途跋涉这么折腾,可她家毕竟地方不大,而且过年的时候祁浩和他在外面上学的弟弟都要回家, 如果罗家的人再留下来,那就是在太挤了。 所以他们决定还是回家舒服一些,幸好有车可用,虽然辛苦, 但也总比要去搭乘长途班车舒服和安全得多了。 小娃娃的名字是他爷爷罗志强给起的, 叫做罗嘉宇, 那天他避嫌走出病房, 在外边溜达了半天,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了几个他琢磨出来的名字, 问大家意见如何。 刘玉梅说许秋阳是生孩子的大功臣,这名字该由她来挑。 许秋阳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 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叫叫就习惯了,看着罗嘉宇这名字听顺眼, 就指了指这个说:“就叫这个吧!” 刘玉梅和罗建刚都没意见,于是,小奶娃娃就有了正式的大名——罗嘉宇,小名嘉嘉。 嘉嘉是个乖宝宝,一点儿也不晕车,在车上也乖乖的,不吵不闹,吃了两回奶,换了几回尿布,就回到家了。 许秋阳倒是有些累了,还好他们的房间刘玉梅早就布置妥当,床单被套都是干净的,在大太阳底下晒得香喷喷的,绵软舒服,她一倒头躺下来就睡着了。 刘玉梅把小嘉嘉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许秋阳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依稀听到儿子哭了,正要挣扎着起来给他喂奶,就听婆婆说:“你不用起来,侧过来躺着就行。” 许秋阳困得厉害,听她这么说,更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依稀知道刘玉梅把孩子放到她身侧,帮她解开了衣襟,就这么侧躺着喂孩子。吃完了一边,给她翻一个身,又喂另一边。 最后孩子喂饱了,刘玉梅给抱出去洗澡,许秋阳直接就这么睡死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刘玉梅早给她准备好了猪脚煲姜醋,这是她临走前买好材料,委托邻居家的阿姨帮忙提前弄好的,浓浓的一大锅,以后只要随时添加新鲜的材料进去,就可以一直吃了,熬煮得越久滋味越醇厚。 另外还有甜酒煮鸡蛋,也是极为滋补养身的产妇食品,而且下奶的效果还特别好。 这些都是许秋阳喜欢吃的,见她吃得有滋有味,早已经吃完晚饭的罗建刚也忍不住舔着脸过来:“有这么好吃吗?给我也来一口尝尝?” 气得刘玉梅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去去去,别添乱,你去把灶上那口大铝锅里煲好的水倒进桶里,拎卫生间里去,待会秋阳好去洗澡。” 转头对许秋阳说:“我今天烧了两大锅水呢,足够用的,你把头也洗一洗。” 许秋阳惊喜地问:“咦,我也可以洗头洗澡吗?”她还是在生孩子之前洗过一次澡,生孩子的时候出了很多汗,整个头发都湿透了,再加上这些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汗特别多,经常睡一觉醒来整个背后都是被汗湿透的。 但是在医院里条件有限,只能随便擦一擦,这些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是一股味儿,头上也痒得难受,头发都是一绺一绺地耷拉着,也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感觉,反正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但是在她的印象中,产妇坐月子期间好像都是要捂着的,以她的性子,刘玉梅都已经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和孩子了,如果对方不让她洗头洗澡,她当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跟她起冲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的。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难受一个月的准备。 如今一听到刘玉梅居然主动让她洗头洗澡,哪里有不惊喜的道理。 刘玉梅说:“当然可以洗了,要真的捂上一个月,又是汗又是细菌的,多不卫生啊,你放心,我在水里放了艾叶、红花和生姜,祛风驱寒的,你记住要尽量洗得热一下,别怕烫,还有,千万不能加冷水,你现在只能碰熟水,不能碰生水的。” 所谓熟水,就是就是烧开过的水,刘玉梅给她洗澡的水都是煮了药材以后直接放凉到要使用的温度的,绝不能为了快点变凉而在里面加冷水。 煮好的药水是淡褐色的,有一股浓浓的艾叶香味,许秋阳热热地洗了个澡,顿时觉得所有的黏腻都一扫而空,神清气爽,而且全身都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她一出来刘玉梅就让罗建刚赶紧用干毛巾帮她把头发绞干,屋子里开着电炉,暖烘烘的,倒也不担心会着凉。 小嘉嘉洗澡也是用的药草煮的水,具体是什么许秋阳也不太懂,反正都是刘玉梅准备的,她以前年轻的时候把心思都放在了革命工作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是交给婆婆带大的,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遗憾,所以对待这个孙子就特别地尽心尽力。 老早就四处请教人应该怎么带孩子了,该准备的也准备得十分齐全,大人小孩洗澡的药草,还有娃娃洗完澡以后全身要抹上茶油,特别是小屁股的部位,每次换尿布的时候都要洗干净,然后仔仔细细抹上茶油,这样才不会红屁股。 还有每天早上和傍晚阳光比较温和的时候,都要抱出去晒一个小时的太阳,总之这个月子里,刘玉梅把产妇和娃娃都照顾得特别好,把两个人都养得白白胖胖的。 至于过年的礼节什么的,就都让罗志强操心去吧,她可顾不上了。 罗建刚也没闲着,被刘玉梅呼来唤去地打下手,也是陀螺般地转个不停,别的不说,光是尿布,就从原来的只敢伸出两根手指去捏住两个角,到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地把沾满便便的尿布凑到眼前仔细地观察颜色形状了,真可谓是进步神速。 过年前的时间他已经是请了假的,过年期间也一早跟站长商量好了,今年不要安排他值班,所以他加起来也差不多快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留在家里照顾媳妇和儿子。 小嘉嘉是越长越趣致可爱了,原本红通通的小脸蛋,现在变得白白嫩嫩的,脑袋也圆了,刘玉梅给他睡觉睡得好,后脑勺睡得浑圆饱满。 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开了,眼睛像许秋阳,又圆又大,睫毛比她还长,真是一双漂亮极了的电眼,鼻子高挺像罗建刚,嘴巴则是综合了两个人的优点,既有罗建刚的棱角又有许秋阳的小巧,嫣红嫣红的特别可爱。 小小年纪一头黑发还特别浓密,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帅哥胚子,以后长大了都不知道得伤多少小姑娘的心呢! 月子期间邓淑美和杨雪珍都各自来看过许秋阳,拖家带口来的,杨雪珍生了个大胖儿子,三个多月大了,长得跟她特别像,虎头虎脑的,她坐月子的时候是她回她自己娘家住的,她自己的妈妈亲自照顾,给她吃得胖了一圈,精神倒是很好。 一直叽叽呱呱不停地说着带孩子的乐趣,要不是廖志刚提醒她不要打扰许秋阳休息,她还要一直说个没完呢! 邓淑美倒是没怎么胖,还是原来小小的个子,朱朝盛却是瘦了很多,可见的确是辛苦的,这孩子基本都是他们两个人亲自带的,特别是坐月子期间,带孩子,照顾产妇,所有的事儿都堆在他一个人头上,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的,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那会儿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终究也是过来了,现在习惯了,小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也过得挺好。 小姑娘长得小小的,虽然比杨雪珍的儿子大两个月,可看起来也差不多大,生得倒是漂亮,小眼睛水灵灵的,乖乖巧巧,连哭起来都是细声细气非常斯文,许秋阳爱得不得了,说什么都非得要当小姑娘的干娘,还当场从自家儿子的手腕上撸下一个银镯子套在了小姑娘的手上:“就这么说定了,以后长大了给咱们家嘉嘉当媳妇。” 罗建刚傻了眼:“这不是说当干女儿嘛?怎么才一会儿又变成媳妇了?” 许秋阳坦然地说:“我先定下来嘛,成不成是他们孩子们的事,免得被杨雪珍家的小虎头给抢走了。” 罗建刚笑着说:“这事儿啊,还真轮不到咱们说了算。” 可不是嘛,孩子们长大了,就是孩子们自己的世界了,到时候他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哪里还有说话的份儿啊! 别人都说坐月子是女人人生中的一个大坎,多少婆媳、夫妻之间的问题、矛盾都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但许秋阳极为幸运,遇上的是最好的婆婆和丈夫,她自己也是个随和的人,不管婆婆怎么带孩子,她都不过问,只要知道大家的本心都是为了孩子好就行。 所以她这个月,过得可真是优哉游哉,要多快活有多快活,简直都有点乐不思蜀了,要是不用去上学,也不用去上班,就这样每天都能陪着小嘉嘉玩,看着他一天一天地长大,那是多快活的事儿啊!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时间是无情的,不管她再怎么不情愿,分离的日子还是要来了。 许秋阳的假期算是一天也没浪费,才堪堪坐完了月子,刚给小嘉嘉过完了满月,就到了要开学的时间了。 小嘉嘉满月他们没有办酒,大家都没这个心思,只是邀请走得比较近的亲朋好友一起吃了个饭,这天小嘉嘉收到了不少大红包,再加上刚出生的时候和过年时各个亲戚送的红包,略略数一数,居然也有不少钱呢! 许秋阳让罗建刚去银行开了个账户,专门给小家伙攒了起来,当做他的成长基金。 刘玉梅早些天就劝她给小嘉嘉断奶了,为此她还特地做好了不少准备,专门找人做了一个“冰箱”,不是电冰箱,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冰箱,木头做的箱子,里面用厚实的棉花包了一层,再包上一层防水的油布。 跟家里养了牛奶的农家说好,每天早上给家里送一次当天刚刚挤出来的新鲜牛奶,又特地找了关系联系上食品公司冷藏库的人,每天都到他们那儿去取一些冰块,把冰块放进“冰箱”中,再把鲜牛奶用密封的罐子装好了,放在“冰箱”里的冰块中间,这样就能保证一整天牛奶都不变质,每次要给嘉嘉喝的时候,只要取一点出来,煮开放凉就可以喝了。 那天刘玉梅煮好了牛奶,灌在奶瓶里,等凉到合适的温度,就尝试着给小嘉嘉喝,可小家伙精得很,只嗅了两下,知道不是妈妈的,小脑袋往旁边一扭,才不要喝。 刚开始许秋阳看见他这个样子还觉得好玩,笑着说:“他可能还不饿吧,要不迟点再给他喝。” 没多久,小家伙就饿了,拱着小脑袋在妈妈的怀里找吃的,许秋阳偏不给他,故意让他饿得着急,扁扁嘴想要哭的时候,才把奶瓶放到他的嘴边。 小家伙一开始被糊弄住了,迫不及待地张口叼住了奶嘴,不过才一入口就反应了过来,头一偏就要吐出来,结果被刘玉梅抱住了小脑袋不让他动弹,而许秋阳则稍微用了些力气把奶瓶固定住。 小家伙不干了,“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死命地用舌头把奶嘴往外顶,不一会儿就哭得满脸通红,甚至还因为不停地顶弄奶嘴而导致牛奶溢到口中,而他又不愿意吞下去而呛咳起来。 许秋阳心疼得不行,可是想到自己即将要去省城,如果他一直学不会喝牛奶的话,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孩子,于是狠一狠心,继续喂他。 一旁的罗建刚终于忍不住了:“他这辈子也就这几天还能喝上一口奶了,你们就不能成全成全他,让他再高兴几天吗?” 一句话说得许秋阳眼泪都出来了,奶瓶一扔,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嘉嘉,对不起,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对不起你。” 第105节 刘玉梅叹了口气,红着眼眶默默地拿着奶瓶走开了。 许秋阳解开衣襟,小家伙闻着味儿就把头凑上去,撅着小嘴一拱一拱地找到地方,毫不客气地一口叼上去,心满意足地大口大口吸吮起来。 许秋阳离开前的这几天,终究还是没舍得给孩子断了奶,临去省城前的那个晚上,她更是一夜都舍不得睡,抱着小家伙不撒手,怎么看也看不够。 去省城那天许秋阳是自己坐班车去省城的,刘玉梅特地把孩子抱开了不让她看到,罗建刚送她去车站搭车,车子才刚刚发动,许秋阳就感受到了肝肠寸断的味道,她甚至想马上就冲下去,跑回家去陪伴在孩子的身边,去他的学校,文凭,她都不想要了,就想要她的嘉嘉。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她终于没有下车,而汽车也带着她远离县城,距离她的小宝贝儿越来越远,许秋阳的心也越来越疼,快到省城的时候,她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都变成了泪人儿。 旁边的乘客以为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都忍不住劝她一声:“姑娘,节哀顺变啊!” 汽车到站,许秋阳好不容易止住了哭,下车换乘公共汽车回了学校,同学们相处了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互相之间都已经十分熟稔,刚过完年回来心情都很好,大家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互相分享着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 许秋阳实在没有办法融入到这种欢乐的气氛中,又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别人,勉强跟别人打了个招呼,把东西放下就悄悄地出去了。 方芸回到宿舍,看到许秋阳的东西在,可人却不见踪影,跑出去找了半天,才终于在湖边的一棵树下找到了坐在树底下抱着膝盖哭的许秋阳。 “可算找到你了,秋阳,你怎么了啊?” 许秋阳抱着方芸:“方芸,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啊,我不该丢下我儿子的,我觉得他好可怜,我不配当一个妈妈。“ 方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她:“你别这样想,嘉嘉还有爸爸和爷爷奶奶呢,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许秋阳不但心里难受,涨奶也涨得十分难受,胸前两坨涨得硬邦邦的,像是坠着两块大石头,一碰就疼得厉害,奶水还会不停地溢出来,就算她在胸口垫了两块毛巾,也还是一下子就湿透了。 晚上当然还是睡不着的,想起以往的这个时候,那个小小人儿就乖乖地躺在她的身边,饿了也不哭,只会摇晃着小脑袋,“咿咿呀呀”地叫着,拼命地找妈妈,而她只要一靠近,他就算没睁开眼睛,也会准确无误地一口扑上来,拼尽全身的力气吸上一口,随着甘甜的乳汁缓缓从许秋阳的身体里流入小家伙的口中,两人都觉得浑身舒畅起来,这是两人之间最甜美的亲子时光。 可惜这样美好的光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许秋阳的胸口又痛了起来,似乎还在隐隐发烫,她难受地呻|吟一声,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行,嗓子里火辣辣地疼,想要喝水…… 许秋阳艰难地爬了起来,摸索着去倒水喝,却一不小心打翻了搪瓷杯,在这安静的夜里声音显得特别大,她听见有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心中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弯下腰去捡掉到地上的杯子,可是一阵天旋地转,就一头栽倒了在地上。 这个响动吵醒了包括方芸在内的好几个人,宿舍里是统一集体断电熄灯的,黑乎乎一片,有人打开了手电筒,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许秋阳,连忙过去扶她起来,这才发现她全身滚烫,原来是发烧了。 赶紧把人送到校医室,才发现是急性乳腺炎引发的高烧,医生给她挂上了点滴,许秋阳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让送她过来的同学先回去睡觉,方芸说什么也不肯走,陪着她一起打完点滴,等到烧退了,天快亮了的时候才回的宿舍。 许秋阳这边难熬,家里那边也是乱成了一团。 许秋阳刚走了不就,小家伙肚子就饿了,到了他的吃饭时间,当然就要找妈妈了,在奶奶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扭个不停。 刘玉梅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随便喂他喝牛奶,只好费尽心思地逗着他玩,希望他饿得狠了能够饥不择食。 于是抱着他到外面去看逛,小家伙看到新鲜的东西很是好奇,东张西望了好一阵,突然又感觉到肚子饿了,再次闹了起来。 刘玉梅只好叫上罗建刚一起逗他,一会儿捂着脸玩躲猫猫,一会儿又拿个红色的小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小家伙的注意力只被吸引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觅食的本能,哇哇大哭起来。 刘玉梅这才拿出了奶瓶塞到他嘴里,小家伙这回有了经验,知道不是妈妈,根本就不让入口,扭来扭去挣扎得厉害,牛奶流出来糊了一脸。 到最后连罗志强都出动了,三个大人还是拗不过一个小娃娃,整整一天时间都没让他喝下一口奶,哭得都喘不过气来了,把他们给心疼得,愣是一天都没吃得下饭。 到了晚上,小家伙对妈妈的思念之情更是爆发到了顶点,哭声震天,哭得嗓子都哑了,隔壁邻居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特地过来敲门,得知是孩子的妈妈去了省城上学,出了门之后摇头叹息了几声:“真是作孽咯,孩子还这么小,也忍得下心。” 这个晚上罗志强夫妇和罗建刚三个人,轮流抱着孩子走了一夜,熬得两眼通红,憔悴不堪,孩子也是折腾得不轻,白白胖胖的小脸眼看着就瘦了一圈,真让人心疼。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罗嘉宇小朋友才终于肯喝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口牛奶,三个人这才刚刚稍微松了一口气,小家伙又因为肠胃不适而闹肚子,闹得好一场人仰马翻。 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全家人都瘦了一大圈,也当真是不容易。 ☆、第98章 两地奔波 许秋阳的这一场病足足让她躺了两天, 好不容易能爬得起来了, 她马上就去汽车站买了一张星期六下午回县城的车票, 实在是太想念她的嘉嘉了, 简直是一秒钟都不想多耽搁, 只想马上飞到他的身边,紧紧地抱在怀中再也不放手。 强撑着上了又上了几天课,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请了假,马上飞奔到汽车站,登上了回小县城的汽车。 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小县城没有什么夜生活,车站外面的街道安安静静的,只有稀稀落落几盏昏黄的路灯,散发着一地寂寞清冷的光。 同车的几名旅客行色匆匆地走出车站, 犹如散入杯子里的水滴, 一下子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许秋阳并没有告诉家里她会回来, 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中, 家里一片黑灯瞎火的,大概都已经睡熟了。 勉力压制住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的心脏, 许秋阳小心地掏出钥匙打开门, 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地走进家门,“啪!”拉亮了客厅门口玄关处的一盏小灯。 家里一片混乱, 到处是乱扔的尿布、小毛巾和换下还没来得及洗的小孩衣服,桌上各种瓶瓶罐罐也是堆了一桌,似乎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食物, 散发着一股不那么好闻的味道。 这不是刘玉梅的风格,她一向是个很讲究的人,就连在伺候许秋阳坐月子的时候,就算再忙再累,也一定会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孩子换下的尿布、衣服也都会及时地洗干净晾干,从来不会出现如今的这种情况。 如今这样,莫非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许秋阳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连忙冲进房间,推开门拉亮电灯一看,床上空荡荡的,只有胡乱团成一团的被子,哪里有半个人影。 赶紧再跑到刘玉梅他们的房间,里面也是空无一人,许秋阳腿一软,再也站立不稳跌倒在了地上,心慌得发颤,浑身都在发抖,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是嘉嘉出了什么事,她究竟还能怎么活下去。 过了一会儿,许秋阳猛地爬起来,一边给自己打气:“不会的,一定不会是嘉嘉出事的!”一边跑到隔壁邻居家门口,用力地拍着门,也顾不上这个时候会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了。 邻居大婶肩上披着一件衣裳匆匆跑出来开门:“原来是秋阳啊,你怎么回来了?” “大婶,您看见我爸妈他们了吗?怎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呢?”许秋阳着急地问,嗓音里带着颤儿。 “你别着急,说是嘉嘉有点不舒服,上医院去了,你也别太担心了,小孩子嘛,有点头疼脑热也是正常的,不会有事的。” 许秋阳怎么能不着急,不等对方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谢谢,我去找他们。” 一口气跑到医院,许秋阳的喉咙像是着了火一般**辣了地疼,整个后脑勺都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好县城医院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儿科的病房,推开门,就看见刘玉梅斜靠在床头,怀里抱着正在打点滴的小娃娃,两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脸着急地站在她的旁边,盯着她怀里早已哭得没有力气,却还在不停抽泣的小嘉嘉。 许秋阳只觉得一股腥甜之气从喉头涌出,然后眼前一黑,就往前栽了下去。 幸好罗建刚及时冲了过去,把她给扶住了,心疼地把瘦了一大圈的人紧紧搂在怀中,他们并没有把嘉嘉生病的事告诉许秋阳,就是怕她伤心自责,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撞上个正着。 许秋阳很快就清醒过来,紧紧抓着罗建刚的衣襟问:“嘉嘉怎么了?” 罗建刚本不想说些让她更自责的话,但是她的眼神迫切,他也没法子隐瞒:“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孩子肠胃娇嫩,一下子适应不了喝牛奶,有些不良反应而已,医生说过几天慢慢习惯就好了。” 果然许秋阳一下子就愧疚不已,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还不敢大声怕吵醒了刚刚睡着的嘉嘉,压低了声音说:“都是我不好。” 好不容易睡着的嘉嘉,鼻子哭得红通通的,眼角还带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整个人瘦了一圈都不止,原本圆圆的小脸变得尖尖的,还不到她的巴掌大。 脑门正中插着针头,还看得到细细的青色血管在微微跳动,看得许秋阳心都在滴血,这个小娃娃,在这个星期里面是受了多少罪啊! 她想要抱他,可是又怕把他吵醒了,更怕让他激动起来乱动会牵扯到头上的枕头,所以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眼泪一直默默地往下流。 刘玉梅是过来人,知道断奶的时候女人也是要遭罪的,关切地问了她几句,许秋阳没有说她发烧的事,只是说确实有些难受,不过这两天已经好起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小嘉嘉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几下,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晶莹透彻的眼神突然就和许秋阳撞了个正着。 许秋阳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认出自己的妈妈,只看见小嘉嘉突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十分急切地挣扎着,在刘玉梅的手中打挺。 “妈,让我来抱他吧!”许秋阳低声地说。 刘玉梅小心地把孩子放到她手里:“当心看着别扯到他头上了。” 小嘉嘉一到许秋阳怀里,就迫切地转过头,在她的胸口一拱一拱地,着急地寻找着最美味的源泉,许秋阳也条件发射般地想去解衣服,想要跟儿子连为一体的感觉是那么地迫不及待。 可是刘玉梅及时阻止了她:“秋阳,孩子这个星期遭的最够多的了。” 许秋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让她不要再去招惹他了,她回来只不过能呆一天又要走了,要是又给他吃上了妈妈的奶,接下来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接受只能喝牛奶的现实呢! 许秋阳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狠下心来哄他:“嘉嘉乖,咱们不吃了啊!” 小孩子哪里能懂这些,他只知道妈妈不给他奶吃了,他很委屈,很伤心,所以就要大哭、大闹,拼命地挣扎起来,一个劲儿地要往许秋阳的怀里钻。 许秋阳害怕弄到他头上的针头,只好忍痛把孩子交给刘玉梅,自己捂着脸痛哭着跑了出去,罗建刚也拔腿跟着追了上去。 许秋阳在门外痛哭,罗建刚走过去,把人拥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要太难过,也别责怪自己,孩子都是要经历这个过程的,交给我们就好。” 过了一会儿,罗建刚艰难地说出了他的打算:“秋阳,这段时间,你就先忍一忍,孩子忘性大,过几天就能忘记这回事了,等他把奶断干净了,你再回来看他,好不好?” 许秋阳还能说什么呢,既然自己做不到,又怎么能怪别人不让自己亲近孩子,大家的出发点也只是为了能让孩子尽量地少受一点折腾而已。 她不敢再进去,只好一直呆在病房外面等着,再辛苦再累也舍不得离开半步,幸好后来孩子都没再怎么哭了,罗建刚告诉她,后来孩子醒过来了两次,不过都是乖乖地喝了牛奶又重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医生说小嘉嘉可以出院了,许秋阳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就算回到家,也只能跟他待在不同的房间里,但即使这样,她也是舍不得回省城,哪怕是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现在好好的,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直在家里待到最后一刻,她才不得不去车站乘车回了省城。 再艰难的日子也有过去的时候,两个星期以后,许秋阳从罗建刚的来信中得知,小嘉嘉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喝牛奶的生活,人又重新胖起来了,还变得聪明灵活了许多,还学会笑了,一逗就会笑,以后肯定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孩。 许秋阳再也按捺不住,马上又买了票回家。 回到家同样还是大半夜,这回罗建刚事先知道她会回来,提前到车站接的她,一见面,许秋阳就迫不及待地问:“嘉嘉怎么样?” 罗建刚笑着说:“好得很,跟小妹玩了一晚上,累得很,早早就喝了奶睡着了,他一般晚上会醒来喝两次奶,不过不会哭闹,喝完奶换了尿布就又睡过去了,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彻底醒来呢,你今晚估计是见不着他了。” 许秋阳心中欢喜:“没关系,知道他好好的就行,对了,小妹回来了?” 罗建刚点点头:“是,回来上学了。” 过年许秋阳坐月子的时候,小妹许翠兰并没有在他们家,因为快放寒假的时候,她妈李桂芳让人带话到学校说她生病了,让许翠兰回家一趟。 许翠兰虽然害怕李桂芳打她,但骨子里还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听了这话当然赶紧就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去李桂芳就不让她出门了。 原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李桂芳面前嚼了耳根子,原本李桂芳是不太搭理这个小女儿的,想着反正不用自己管饭,有人帮她管饭而且供她读书,这么占便宜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那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却跟她说,就算你这个孩子以后念书出来了,能挣大钱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看看你那个大女儿许秋阳,钱是挣了不少,吃香喝辣地过好日子,可是拿过一分钱回家了吗?你这个小女儿要是再不管,以后也一样是那个德行。 还不如把人叫回来,好歹现在还能帮着干几年活,以后嫁出去了还能收回一笔彩礼,才不至于白养了这个闺女啊! 李桂芳是个目光短浅的,只看得到自己眼前的利益,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女孩家家的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家干活以后嫁人呢,所以就使了个计让许翠兰自己回来了。 当时许秋阳自顾不暇,也没空去管这个事,不过还是嘱咐了罗建刚,让他想法子帮一帮,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找了他们的村支书,对李桂芳一阵威胁恐吓,她也就怂了,在开学的时候乖乖把许翠兰又送了出来。 这回罗建刚跟许翠兰说了,以后就好好地在县城待着,周末放假就住到罗家去,量他们也不敢来找人,反正只要她不自己主动回家,往后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许翠兰自己也是一阵后怕,更下定了决心以后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反正她是再也不管的了,她只要好好努力念书,以后有出息了再来好好报答帮了她那么多忙的罗家人。 这次出来的时候,许翠兰还悄悄带出来的她二哥的一封信,她现在认识字,可以读信,也会写信了,她按照信上的地址,给二哥写了一封信,把她投靠大姐,以及大姐一家对她的所有帮助都跟二哥说了。 后来二哥也给她回了信,鼓励她一定要好好珍惜机会,努力学习,平时也要勤劳乖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能帮忙的多帮忙,这些道理许翠兰都懂,而且也是一直都这样做的。 从那开始,二哥还每个月都把自己的津贴分出来一部分寄给许翠兰,让她自己省着点花,能攒下来的就留着当学费,大姐自己也要养儿育女,不容易。 许秋阳和罗建刚回家的时候已经尽量放轻了手脚,可是机灵的许翠兰还是醒了,从房间跑了出来:“大姐,你饿不饿?我给你热饭去。” 因为知道她要回来,晚饭给她留了,正在锅里隔水温着,只要再添一把柴热热就可以吃了。 许秋阳下午刚上完课还来不及吃饭就去了乘车,到现在也没吃过晚饭,自然是饿了的,等许翠兰把晚饭端出来,她便让小妹赶紧回去睡觉,自己狼吞虎咽地把饭吃完,再去随便洗漱一下,便回了房间。 她要早点睡觉,养好精神,明天要好好地陪她的嘉嘉玩上一整天呢! 虽然还没有看到孩子,但是知道他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睡得好好的,许秋阳就觉得无比地安心。 刚躺下没多久,许秋阳还在不停地问嘉嘉的现状,罗建刚就欺了上来,可怜巴巴地在她耳旁说:“媳妇,你现在心里面就只有儿子,一点都不可怜可怜我了吗?你都好久没有抱过我了。” 第106节 许秋阳心中一软,双手抱住了他的大脑袋,这段时间他也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不过这一点也无损他的英俊,反而因为更有棱角显得更加具备男子汉的气概了,毕竟也是当了爹的人,褪去了些许青涩,更有男子汉的担当了。 许秋阳微微情动,双唇迎了上去,她也好想念这样久违的亲昵了。 罗建刚双手下探,她生完孩子以后,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窈窕的身段,但身子的感觉还是跟原来不一样了,变得更柔软、更性感,更加地有女人味,柔软中带着不折不挠的韧性,可以更好地包容男人的刚强。 所谓久别胜新婚,这一晚,两人是更加地鱼水和谐,彻底地酣畅淋漓,比之以往,却更多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滋味。 最后罗建刚心满意足地搂着媳妇儿,终于睡上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安慰的一觉。 第二天清早,许秋阳就被小婴儿的“咿呀”叫声给唤醒了,小嘉嘉是个不爱哭的乖宝宝,不过一张嘴却不肯闲着,一高兴就发出各种“咿咿呀呀”不明意味的声响,吸引着旁人的注意。 其实声音并不大,可是许秋阳就是在他叫出第一声的时候马上就醒了过来,立刻飞快的起身穿衣,草草梳理了一下头发,几乎是飞扑一样地出去了。 可怜罗建刚还是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的,而且衣服什么的都扔在房间另一边的椅子上,他伸长了手也够不着,可许秋阳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居然就这么房门大敞地出去了,一点儿也不顾虑一下他的感受。 刘玉梅在厨房里做早饭,许翠兰正抱着小嘉嘉在院里里看花花草草,许秋阳走过去,眼睛一眨不眨,贪婪地看着自己儿子可爱的小脸,他又长开了一些,更好看更可爱了。 许秋阳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嘉嘉,给妈妈抱一下好不好。”伸手过去把他接入怀中。 嘉嘉把头转过来,有点没认出她,想往许翠兰的怀里躲,许秋阳心中一酸,但是很快又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温柔地笑着说:“嘉嘉,我是妈妈呀,不认识妈妈了吗?” 也许真的是母子连心,嘉嘉突然朝她笑了一下,就乖乖地让她抱着了。 许秋阳看见他的笑容,心都快要化开了,抱着他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嘉嘉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时不时又把目光转回来,盯着她的脸看,小手一晃一晃地,“呀呀”地吐着泡泡,像是在对她有所回应。 许秋阳觉得有个小孩真是神奇极了。 刘玉梅做好早饭,出来招呼她们进去吃饭,伸手想要接过嘉嘉:“累了吧,来,让我抱抱,你先去吃饭。” 许秋阳舍不得松手:“我不累,我抱着他一起吃。” 刘玉梅理解地笑了笑,回了屋里。 罗建刚终于起来了,许秋阳这才想起刚才没给他关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衣服起来的,不由得朝他抱歉地笑了笑,罗建刚没好气地回瞪了她一眼。 许秋阳一手抱着小嘉嘉,一手拿起勺子舀着粥喝,小嘉嘉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她,小嘴吧唧吧唧地,十分想吃的样子,许秋阳笑着说:“你还小呢,不能吃这些哦,来,咱们喝牛奶。” 拿起刘玉梅准备好的牛奶喂小嘉嘉,他现在倒是不排斥了,嘬着奶嘴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许秋阳看见他这个样子,欢喜之余又隐隐有些失落,孩子不再那么依赖自己了,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对自己来说,却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快乐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离开之前许秋阳把睡熟的小嘉嘉亲了又亲,怎么都挪不动脚步,直到罗建刚强硬地把她拉开,送到了车站,才堪堪赶上了就要发动的汽车。 从此许秋阳就过上了两地奔波的日子,几乎每个星期,只要能抽得出时间,都必定会赶回去看孩子,他们脱产参加学习,每个月还是可以领工资的,不过许秋阳的工资几乎都贡献给了祖国交通运输事业了,虽然跑来跑去地很忙很累,可是只要能经常见到孩子,她就是高兴的。 虽然距离远不能每天都见面,但孩子的每一个成长过程,她几乎都没有错过,孩子能抬头了,会翻身了,学会爬了,会说出有意义的单音节字了…… 所有的成长印记,她都牢牢地记着,在日记本里几下了每一次的点点滴滴,孩子也渐渐能记得她了,每次看见她回去,都会十分兴奋地扑过来,高兴地笑,晚上赖着她一起睡觉,一步也不肯离开。 虽然每一次的离开对许秋阳来说都是一次酷刑,可是只要想到,每多离别一次,距离她们相聚的日子又加快了一步,许秋阳就对未来充满了期盼,很快,她就能毕业拿到文凭,然后一家团聚,从今往后,就再也不要有这样分别的日子了。 期间水电站给她发过一个通知,让她找个时间去医院把环给上了,必须保证在四年之内都不能怀上孩子,就算怀上了,那也是不能生下来的。 许秋阳以前一直以为计划生育政策是八十年代才开始执行的,现在她才知道其实在七十年代就已经推行了,不过这个时候没有那么严格,而且也还不是“一孩化”而已。 现在推行的是“晚、稀、少”的计划生育政策,“晚”指晚婚晚育,“稀”指两胎之间要间隔四年以上,“少”则是只生两个孩子。 晚婚晚育他们是算不上了,两个孩子还是可以生的,不过必须要严格按照规定,四年以后才能生第二个,水电站在这方面,做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第99章 烂桃花 许秋阳服从组织安排, 找了个时间就去医院把环上了, 上环的过程倒是没有什么痛苦, 就是上环以后对身体似乎有了一些不良影响, 来月事的时候小腹坠疼得有点严重。 罗建刚知道之后十分懊恼:“早知道会每个月都受一遭罪, 我就不让你去上环了,干脆我去结扎得了,反正咱们已经有了嘉嘉就够了。” 许秋阳急忙说:“你可千万别干傻事啊,四年后我还要给嘉嘉生个妹妹的。”当初怀着嘉嘉的时候,她就很希望能生一个女儿, 当然生个儿子她也一点没嫌弃啦,但还想要个女儿的心情却是一直都没有变的。 罗建刚惊讶道:“刚生完孩子的时候是谁说这辈子打死也不要再生了的?” 许秋阳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不是疼得太厉害了嘛!”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她了,“好啦, 反正不管怎么样, 等间隔期过去, 我还是要生个女儿的。” “那万一要是再生个儿子怎么办?” “不会那么倒霉吧!” “怎么说话的, 儿子女儿都是宝,不管是男是女, 咱都得好好疼着, 那就先这样说定吧,你先忍个几年, 等咱们第二个孩子生出来,我就去结扎,以后再不让你受罪了。” 许秋阳摇着他的手臂, 甜甜地说:“你真好。” 生完孩子以后就变得丰满了许多的胸膛压在他的手臂上,摇得他心猿意马起来,可恨的是他儿子正躺在他们的床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咧嘴一笑,流出了一下巴的哈喇子。 这么长时间以来,只要许秋阳回来,这孩子就从没离过他媳妇的身,晚上睡觉也要许秋阳搂着才肯睡,每次他们都只能等到他完全睡熟了才能偷偷摸摸地办事,还必须小心翼翼地,生怕响动稍微大一些就把他给惊醒了,实在是太不尽兴,太憋屈了。 要不是自己亲生的,罗建刚想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的心都有。 当初罗嘉宇长到两个多月大的时候,身子健壮了许多,也不是那么无时无刻地离不得人了,刘玉梅为了照顾孙子,已经请了两个多月的假,实在不好拖着再不去上班了。 于是回老家找了个老实本分的阿姨回来当保姆,平时刘玉梅去上班的时候帮忙带着小嘉嘉。 这个阿姨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姓刘,以前罗家帮过他们家一点小忙,他们家一直都记在心里的,逢年过节也都会送点什么土特产过来聊表心意,虽然东西不怎么值钱,但心意可嘉,可见这是一家知道感恩的人。 刘阿姨本人也是手脚勤快麻利的,刘玉梅上班地方离家里近,常常是早上去报个到,如果没什么事就偷溜回家看孩子,一直到快下班了才过去,如果有什么事要找她也方便,所以只是请个阿姨帮忙照看着,还是很放心的。 不管怎么说,幸福的生活终于到来了,两年的成教学习终于顺利毕业,进行了官方的毕业典礼,颁发学历证之后,他们班的同学们又组织了一场毕业聚餐。 毕竟两年的时间同吃同住同学习,大家都处出感情来了,突然间要分离,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聚餐的气氛十分热烈。 许秋阳第一年因为怀孕,跟大家的交往比较少,第二年就更加了,一心扑在家里,只要一有时间就往家里跑,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地学习,所以跟同学们的感情还真的没有其他人浓烈,唯一舍不得的,就是相处了两年的好友方芸了。 不过两人早早交换了联系方式,也约好有机会一定要到对方家里去看一看,倒也是不需要在聚餐上通过喝酒来表达离别之情了。 至于毛思阳,她在这两年里认真学习,诚心做人,倒是跟原来有了很大的不同,快毕业的时候,许秋阳履行承诺,特地问她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照旧回到水电站呢,还是想调到别的地方。 结果毛思阳告诉她,她谈了一个对象,这男的家里在他们当地还算是有点权势的,能够帮她解决工作的问题,所以不需要许秋阳的帮忙了。 这个结果很好,皆大欢喜。 结束了在学校的一切,许秋阳打包好行李,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白龙湾水电站。 这一年多来她每次回去,都只是回县城的家里,说起来已经有两年没有踏足水电站的宿舍了呢,回到这里,她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 宿舍区比刚刚新建起来的时候显得旧了些,不过生活的气息更浓郁了,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每个人看到许秋阳都热情地打招呼,许秋阳也欢快地回应着。 杨雪珍猛地冲了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这姑娘当妈之后就开始变得珠圆玉润起来,现在身形已经有许秋阳的一个半那么大了,这么一冲过来的力道,还真让人有点受不了。 抱完之后,两个人才松开手仔细地打量对方,杨雪珍终于如愿以偿地电了她心心念念的卷发造型,再加上她这个富态的身形,许秋阳有些忍俊不禁,她好像真的有了一点大妈风范了啊! 许秋阳倒是又留回了原来的长直发造型,脸型身材几乎没变样,还是跟原来的小姑娘一样,杨雪珍妒忌地摇了她一把:“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呢,还跟原来没嫁过人的小姑娘一样。” “你这不挺好的嘛,我羡慕还羡慕不来呢!”许秋阳说。 说实在的,其实像杨雪珍这样的才是现在的审美主流,长得富态,说明家里条件好,吃得好啊,要是那些家里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都饿得皮包骨头,哪能养得这样油光水滑啊! 这样的媳妇儿带出去,当男人的也倍儿有面子呢! 嫁了个好男人,生了个大胖儿子,婆娘娘家都宠着,整个水电站,谁不羡慕杨雪珍的好运气。 邓淑美也抱着女儿出来迎接,她女儿巧巧已经一岁多会说话了,邓淑美教她喊姨姨,小姑娘张开小嘴,脆生生地就喊了出来,把许秋阳给美得,真是爱死了这个娇嫩可爱的小姑娘了。 杨雪珍的儿子虎头还不会说话,但是长得高高壮壮的,横冲直撞地,精力旺盛得过分,杨雪珍拿她这个儿子是十分地没办法。 许秋阳回到自己家,虽然阔别两年,但熟悉的感觉还在,家里跟原来几乎没什么变样,看来罗建刚平时住得还算勤快,干干净净的。 邓淑美的女儿巧巧突然细声细气地问:“嘉嘉弟弟呢?”她妈妈曾经跟她说过,秋阳阿姨的家里有一个特别乖的嘉嘉弟弟,以后等秋阳阿姨回来了就可以经常见到了。 巧巧不喜欢虎头弟弟,太凶了,有一次还把她推倒在地上,所以对妈妈口中乖巧的嘉嘉弟弟特别期待。 许秋阳笑着对她说:“今天嘉嘉弟弟没来,下次阿姨再把他带回来跟你玩,好吗?” “好!”巧巧乖乖地点头。 其实杨雪珍的儿子也不常住在水电站,她只是有空的时候带他回来玩玩而已,平时都是放在婆家或者娘家轮流带,这孩子是个鬼见愁,调皮捣蛋闯祸能手,而且个子长得又高又壮,打起架来比他大两岁的孩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常常打了别人的孩子被人上门告状。 反正不管是她自己的妈还是她婆婆,给她带了一段时间孩子都会哭诉着不肯带了,她只好大家轮着来,实在是不行了就自己带回来教训一顿。 这次虎头是昨天晚上才刚刚被他奶奶给送过来的,原因是他欺负一个坐在木头小车上的半岁的小娃娃,那天傍晚他奶奶正在给他准备洗澡水,一个不留神就被这小家伙自己溜出门去了,刚好隔壁的奶奶正在门口喂半岁的小孙子吃米糊,可能突然遇上什么事,转身回了家一趟,装着米糊的碗就放在旁边。 也就是那么十几秒的时间,虎头就把那一碗米糊全都倒在小娃娃的头上,糊得别人一头一脸了,刚好这米糊还有些烫,把人家孩子烫得直哭。 结果虎头奶奶又是给人赔礼道歉,又是赔钱的,才好不容易让人消了气,然后她自己一气之下就把虎头给杨雪珍和廖志涛给送回来了。 虎头上次在杨雪珍她娘家惹的祸,还没让虎头他外婆消气呢,所以这几天杨雪珍只好都把虎头带在身边,然后跟别人换班,她只上晚班,这样就能跟廖志涛一起轮流带孩子了。 许秋阳今天回来是专门找彭站长汇报学习情况,然后重新开始接手工作的,估计会顾不上管孩子,所以并没有把嘉嘉带进来。 他们一家人商量过,由于许秋阳和罗建刚两人平时的工作都比较忙,宿舍里地方也不大,带个孩子肯定不方便,而且嘉嘉在家里也住习惯了,刘阿姨照顾得也很好,所以还是让他住在家里,反正也不远,两人想孩子了随时可以回去看他。 许秋阳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许秋阳放下东西就去找了彭站长,聊完以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许秋阳发现她们党政办公室新来了一个年轻姑娘,叫做欧阳雪雯,长得挺漂亮的,还是个大专毕业生。 热情开朗地打招呼:“许姐你好,我叫欧阳雪雯,你叫我雯雯就可以了。” 许秋阳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以后就要一起工作了,希望我们能相处得愉快。” 许秋阳见到她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幸好自己去拿了个文凭回来,不然的话当这个办公室的小领导,还真不容易让人口服心服啊! 不过也是奇怪,在这个时候,年轻漂亮的大专毕业生,那可是很抢手的,去县政府工作都行啊,怎么会甘心来这样一个小水电站工作呢,这里生活各方面毕竟没有县城方便,一般县城的人都不愿意来的,所以水电站所招到的职工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农村人。 许秋阳不是个八卦的人,打完招呼之后,就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离开了两年很多东西都不熟悉了,得尽快熟悉起来才行。 不过小姑娘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神色有些委屈,而且许秋阳还一直觉得对方似乎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她。 许秋阳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对小姑娘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可以想见,平时肯定是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受到热情的欢迎的,所以自己刚才的态度让她感觉到受冷落了? 不过许秋阳可没想着去惯着她这个脾气,算起来自己的年纪比对方也大不了多少,没有必要去呵护着她。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办公楼门口是厂房回宿舍区的必经之路,许秋阳就站在那儿等罗建刚下班回来一起去吃饭,两人分开了那么久,现在感情特别好,简直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 以前刚结婚的时候她还没有这样等过他一起吃饭呢,现在却觉得每一个能一起相处的时光都不能浪费了。 欧阳雪雯跟另外一个同事一起挽着手走了下来:“咦,许姐,怎么还不走?” 许秋阳笑了笑:“你们先走吧,我等人。” 欧阳雪雯却停了下来,对那个同事说:“那你先走吧,我跟许姐一起。” 许秋阳有些奇怪她的自来熟,不过想想也没太介意,也许是小姑娘想讨好一下顶头上司,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随口说了几句话调解一下气氛:“你来咱们水电站多久了?工作生活都还习惯吧?” “有几个月了,挺好的,我挺喜欢这里的环境,工作很简单,生活上有相熟的人照顾,也很快就适应了。” “是吧,那挺好的。” 许秋阳本无意问得太多,可偏偏这姑娘就是不停口地说了下去:“是从小在一个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哥哥,他比我早来这儿工作,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全都是他带着我的,宿舍什么的都是他帮我弄的,要不是有他帮忙,我还没那么快适应呢。” 第107节 “嗯,有人帮忙真好。”许秋阳随口应着,远远看见罗建刚朝这边走了过来,正要招呼,忽然发现旁边的小姑娘比她更快。 欧阳雪雯扬起一只手朝罗建刚挥了挥,高兴地喊:“建刚哥,在这边,一起去吃饭吧!” 罗建刚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雪雯就拉着许秋阳说:“建刚哥,这是我们办公室的许姐,刚从省城进修回来的,哦,对了,你们都是这里的老职工了,应该早就认识了吧!” 许秋阳笑了笑说:“真是巧了,我等的人也正是他呢,这是我的爱人,也就是你刚才说起的那位很照顾你的哥哥吧,怎么你们都那么熟了,都没人告诉你他的爱人是谁吗?” 看见欧阳雪雯跟罗建刚打招呼的那一瞬,许秋阳心里面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就对了嘛!罗建刚长得这么好,家世条件又好,怎么可能一点情史都没有,干干净净地等着她许秋阳过来嘛,有几朵烂桃花找上门来这才是正常的。 许秋阳一点也不介意前女友,但如果前女友还不死心找上门来上赶着当小三,那她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她儿子都生了,还怕你来抢男人什么的? 欧阳雪雯也不尴尬,直接说:“我虽然知道建刚哥已经结婚了,不过你们办婚礼的时候我刚好在外面上学,所以没见过,建刚哥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过,所以还真的是不知道呢!” “那看来你也不是很关心你建刚哥嘛!”说到“建刚哥”三个字的时候,许秋阳特地加重了语气,顺便还狠狠地在罗建刚的腰间拧了一把。 罗建刚闷哼一声:“媳妇,你别误会,我跟她没啥关系,哎,欧阳雪雯,你可别乱说啊!” 欧阳雪雯笑着说:“我可没乱说啊,我刚搬来的时候你确实是帮了我不少忙啊,而且建刚哥,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什么好瞒着许姐的,对吧?” 许秋阳说:“当然了,他们大院里住那么多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交情多了去了,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我在建刚哥家里吃饭睡觉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刘阿姨都当我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的。”欧阳雪雯说。 “对啊,我婆婆人是比较好,对谁都好,不过这些她倒是没跟我提过呢,可能时间长了,她也不太记得了。对了,既然你们两家关系这样好,你回来以后应该也去我们家里看过吧,难道没看到我们挂在墙上的结婚照片吗?怎么会还不认识我呢?”许秋阳开始有点烦这姑娘了,怎么就不知道要脸呢? 听出来她态度不怎么好,欧阳雪雯也不愿意再敷衍了,“哼”了一声:“不相干的人,我为什么要去留意她的照片啊!” “是吗?”许秋阳笑了笑说,“那我怎么觉得今天早上你还是挺注意我的啊?” 欧阳雪雯冷笑:“我只不过就是想看看,一个刻意丢下刚满月的孩子和丈夫,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的女人,究竟有没有长着心肝而已!” “够了!欧阳雪雯!”罗建刚冷然喝到,“请你说话注意点儿,别以为你爸是副县长就可以随意乱说话,她是我媳妇,你对她有意见就是对我有意见,我告诉你,我罗建刚长这么大还没有怕过谁呢!” 欧阳雪雯委屈地噘着嘴:“建刚哥,我没有对你有意见,只是替你觉得不值得而已,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的,现在为了这个女人,就要把我们以前所有的情分都忘记了吗?” “行了,别哥长哥短的,我不是你哥!还有我跟你也没有什么情分,也就是从小认识而已,跟我从小认识的人多了去了,每个都要讲情分,我有那么空吗?以前你老是缠着我就算了,现在我媳妇回来了,你注意一下影响,不要影响别人的感情。”罗建刚严肃地说。 “你!”欧阳雪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她悲愤地盯着罗建刚,“你好狠的心!”跺一跺脚捂着脸飞奔而去! 她一直以来都很有自信,虽然从小到大围绕在罗建刚身边的女人不少,但她从来都认为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的,没想到她去上了个学回来,居然发现罗建刚已经结婚了。 那个从来都没有对身边的女性产生表现出过任何兴趣的罗建刚,他居然结婚了,而且结婚的对象还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出生农村,家庭情况一团糟,甚至连任何文凭都没有的女人。 不但结婚了,而且还把孩子都生出来了! 那天她刚回来,看见刘玉梅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娃娃在院子里散步,还很热情地过去打招呼:“刘阿姨,这是谁家的孩子呀,长得好可爱啊!” 刘玉梅告诉她这是她孙子的时候,她还不愿意相信:“是素芬姐的孩子吗?” 结果人家说:“不是,是建刚的孩子。” 然后欧阳雪雯再去看那孩子的时候,呕心得恨不得一手掐过去。 欧阳雪雯怎么可能没有看过许秋阳的照片,她早就专门找借口去罗家看过了,而且还妒忌得发狂,还以为罗建刚是看上了她什么呢,原来就只不过是长得还算漂亮而已。 她特地去找了供电局的朋友,去打听许秋阳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些人不是妒忌嘛,传了些不好的传闻,流言传来传去的,别人就都当真的。 她朋友告诉她说,许秋阳这个人很有心计,设计勾引了罗建刚,让两人有了夫妻之实,然后又用这个来威胁她,罗建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跟她结婚的。 这个女人结了婚也不安分好好呆在家里,非要跑去参加什么进修学习,还把刚出生的孩子撂在家里,为此罗建刚一家人意见都很大,看吧,他们两个人肯定长久不了。 看见别人过得幸福,总有人喜欢用自己最阴暗的一面去揣测别人,然后以获得一种隐秘的心理安慰。 但欧阳雪雯却当真了,她高兴得很,满心的自信又回来了,在她看来,罗建刚和那个女人的感情一定不好,只要她出现在他的身边,用她的温柔热情去感动他,一定能让他回到自己身边的。 可惜这么长时间以来,罗建刚都总是行色匆匆,每天忙完工作就匆忙赶回家去看孩子,甚至都从来没有时间停下脚步,耐心地听她说完一句话。 ☆、第100章 分房 欧阳雪雯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都怪那个可恶的孩子, 害得罗建刚天天奔波, 人都瘦了好大的一圈, 她相信, 在罗建刚的心目中,肯定是跟她一样,对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充满了怨言的。 所以,许秋阳一回来,她就毫无顾忌地跟她杠上了,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罗建刚是肯定会站在她这一边的,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维护于她,还迫不及待地跟自己划清界限, 哼, 她欧阳雪雯放弃了县政府待遇优厚的工作, 来到水电站当个小小的办事员, 难道能轻易被三言两语打败吗? 罗建刚见欧阳雪雯终于走了,松了一口气, 腆着脸对自家媳妇说:“媳妇, 我刚才表现得还可以吧?” 许秋阳冷着脸:“先去吃完饭再说!”真是气死她了,自己招惹了烂桃花不去处理干净, 还差点在她一回来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哪能那么容易就饶过了他,不过现在肚子饿了, 不想影响吃饭的心情,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刚被欧阳雪雯耽误了一点时间,去到饭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很多人了,杨雪珍特地帮他们占了两个位置,见他们打好饭连忙招手叫他们过去:“秋阳,来这儿。” 许秋阳和罗建刚端着饭缸过来坐下,杨雪珍朝罗建刚的身后看了一眼,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咦,今天你那小尾巴怎么没跟着来啊?” 廖志涛连忙踢了她一脚:“说什么呢!” 杨雪珍冷笑一声:“秋阳是我的好姐妹,有什么事我当然不能瞒着她,秋阳,以前没写信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现在既然回来了,有些事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行了,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廖志涛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说。 “好吧,那先吃饭,吃完了再说!”杨雪珍说。 许秋阳好笑地看着她们,没想到生了个儿子之后,廖志涛的腰杆子倒是挺起来了。 其实这真不关生了个儿子的事,主要是杨雪珍这人性格冲动,做事情咋咋呼呼的,一不小心就会闯祸,祸闯多了杨雪珍自己也知道不妥,就跟廖志涛说好了,以后如果她在外面一时冲动又做出什么不适当的行为,让廖志涛一定要制止她,她也保证,回到家肯定不会秋后算账。 所以廖志涛才敢壮着胆子驳她的话的。 于是大家静下来专心吃饭,吃得差不多了,许秋阳才说:“雪珍,我知道你想要跟我说什么,就是那欧阳雪雯的事是吧?没事,就她那小样儿,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罗建刚适时地表忠心:“对的媳妇,那个女人我从来都没有看在眼里过,以后也不会看她一眼的。她要是说什么,你就当她是疯狗叫,不用理会。” 许秋阳给他面子,嫣然一笑道:“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呀!” 一句话说得罗建刚那个心花怒放,提了一个中午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吃完饭罗建刚屁颠颠地主动洗了碗,又去打了一盆水回来,兑上保温壶里的热水:“媳妇,来洗个脸,中午好好歇会儿,晚上回去还要被嘉嘉那小子折腾呢!” 由于许秋阳太过牵挂孩子,两人已经说好了,这段时间尽量每天都回家里住,宿舍就只用来睡中午觉了。 这个中午觉,罗建刚可是心心念念了一早上了,自从有了嘉嘉那小子,夫妻俩就再没有了二人世界独处空间了,想要做点羞羞的事儿,也必须要等到孩子睡着了以后才能悄悄地办,还不能发出声音,生怕把人吵醒了,憋屈得不行。 罗建刚早就想好了,等回了水电站,中午只剩下夫妻两个人的时候,怎么样也得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他从今天早上起就没有心思干活了,一下不注意就控制不住自己去脑补那个火热的场面。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罗建刚迫不及待地去找许秋阳,没想到欧阳雪雯那人那么不要脸,差点破坏了他们的夫妻感情,幸好媳妇儿大度,相信自己。 罗建刚心里甜滋滋的,放下脸盆就先主动把房门给反锁上了,许秋阳洗完脸在往脸上抹雪花膏,罗建刚看着她白嫩嫩的脸颊直咽口水,双手在裤腿上蹭着手心里的汗,舔着脸凑上前去:“媳妇,今天中午难得只有咱们两个人,你看……” 许秋阳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里间:“是啊,难得没有外人,是有些话得好好聊一聊,去,把门背后那块搓衣板拿上,进来说话。” 罗建刚心里一惊:“这,大中午的又不洗衣裳,拿什么搓衣板啊?” 许秋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拿不拿?” “拿,肯定得拿,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罗建刚赶紧拎着搓衣板跟了进去,顺便眼疾手快地多拿了两条毛巾,跪的时候用毛巾垫着应该会没那么疼。 许秋阳坐在床边,看着眼前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的罗建刚:“说吧!” “说,说什么啊?” “就说说你那青梅竹马的事儿。” “媳妇大人,我真冤枉啊,那真的不是我的青梅竹马啊,在我眼里,她就跟我们大院里其他的同龄孩子一样的,你想想我们大院同龄的孩子有多少啊,我以前又不爱跟姑娘家玩,正眼都没多看过她一眼的。” “可是人家说在你家吃饭睡觉都是常事啊!”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时候她爸妈都经常出差,家里又没老人带,就厚着脸皮往我家里送,大家同事一场,我爸妈也不好拒绝,不过我从来都不跟她玩的,都是我姐带她玩,其实我姐也不喜欢她的,她那个人脾气不好,一点不顺着她就爱发脾气,我姐可烦她了。我真的从来没理过她,我们那小时候,谁跟姑娘家玩都是要被人取笑的。”罗建刚指天指地地发誓。 “好,以前的事咱不计较了,那你帮她搬宿舍,又百般照顾又是怎么回事啊,别忘了这个时候你可是已经有了老婆孩子的人了!” “这个也是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有百般照顾过她了,也就刚来那天她爸妈特地来找我让我关照一下,我就帮她搬了点东西而已,其他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了啊,那时候咱们家孩子闹腾得厉害,我一个人掰成两个用还不够呢,哪来的闲心思管别人啊!真的,媳妇,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除了你我眼里根本就没看见过别的女人!” 其实许秋阳心底里还是信得过罗建刚的,他不是有这样花花心思的人,可是她心里就是不舒坦,刚回到水电站,本来心情很好的,突然像被人塞了一坨大便,恶心透了。 而且那姑娘之所以会如此肆无忌惮,肯定也跟罗建刚平时的态度有关系,如果他一早就严词拒绝,不给别人一点幻想的余地,又怎么会有今天呢? 所以必要的惩罚还是要的,许秋阳冷冷地说:“念在你认错的态度还算不错,这次就算了……” 罗建刚正想要打蛇随竿上,欢喜地走到她面前,被许秋阳冰冷的眼神一瞪:“只跪一个中午就算了吧,但是,以后要是再招惹上这些事给我添麻烦,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会不会,保证不会有了。”罗建刚乖乖地把搓衣板平放在地上,悄悄在膝盖上垫上两块毛巾,跪了下去。 “别投机取巧啊!” “知道了。”罗建刚只好把毛巾拿出来,龇牙咧嘴地把膝盖放到搓衣板上,可怜兮兮地说,“我估计跪了这个中午,下午这腿是没办法走路了,今晚你就自个儿回去看嘉嘉吧,跟他说一声,不是爸爸不想回去,实在是做错了事,被罚跪了,没办法回去。” 许秋阳冷笑:“你就说吧,说破了天也没用。”说完躺了下去,“我睡醒了你再起来。” “知道了,媳妇,你记得盖好被子。” 许秋阳终究还是心疼,过了没两分钟就舍不得了,背转身子闷声说:“我腰疼,你过来帮我捏捏!” 罗建刚马上喜笑颜开地蹭过去:“来了,那要不我把搓衣板挪过来床边,一边跪着一边给你捏?” 许秋阳被他气笑了:“算了吧,我怕给你跪坏了,我洗衣服没得用。” “那我就拿回去放好啦!”罗建刚生怕她反悔,赶紧把搓衣板拿出去藏起来,爬上床去,叉开双腿跪坐在她身后,双手殷勤地给她揉捏起来。 许秋阳舒服地叹了口气:“对,就这儿,用点儿力。” 罗建刚一开始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她按摩,慢慢地双手就不那么受控制了,悄悄地往上点儿,又往下点儿,一点一点地试探,见她没有反对,便开始彻底地无法无天起来。 难得又这样自由自在的时光,许秋阳其实自己也挺想享受一番的,于是便欲拒还迎地纵容了他的放肆。 这一纵容就有点儿过度了,由于两人太过投入,居然连上班的铃声响起都没有听到,也可能是听到了,但谁都没想去理它而已。 总之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结束之后,许秋阳慵懒地摸起放在床头的手表一看,吓得直接蹦了起来:“糟糕,已经迟到快半个小时了。” 匆匆忙忙收拾好赶去上班,到了办公室的时候许秋阳的双颊还是粉红色的,滋润得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整个人都散发着动人的光彩。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久别胜新婚嘛,明白的明白的。” 许秋阳窘得不敢抬起头,既然理解就不用说得那么明白了嘛! 只有欧阳雪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原本以为自己闹出这么一场,中午他们两个人就算不大吵一场,也肯定会闹矛盾的,怎么可能还…… 难道别人会说这个女人是个狐媚子,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下午许秋阳召集大家到隔壁的小会议室一起开个会,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毕竟她离开得久了很多情况都不清楚,顺便听大家好好汇报一下工作。 到了时间别人都拿起笔记本陆续往小会议室里去,只有欧阳雪雯仿佛从来没有听到一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有同事过来劝她:“别闹脾气了,还是快去开会吧!” 第108节 欧阳雪雯冷笑一声:“她算老几,凭什么管我,我就不去。” 同事暗暗摇头,索性就不管她了。 许秋阳环顾一眼:“都到齐了吧?到齐我们就开始开会了。”就好像欧阳雪雯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一样。 许秋阳也是觉得好笑,她还以为工作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吗?作为她的直接上级,她的工作表现、评优评级,全都抓在自己的手上,如果想要在工作上给她穿点小鞋还不落人把柄,那多简单的事啊! 如果她能识时务一点,不把私人感情和工作上的事混为一谈,那许秋阳也还是能够公事公办的,但现在既然她率先撕破了脸,那也就不用给她面子了,要比后台,不好意思,对方还比不上自己呢! 许秋阳和罗建刚都不是以势压人的人,所以他们在水电站工作了那么久,一直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大伙儿也是直到他们的婚礼上,才知道罗建刚他爸原来是县长。 可是这个欧阳雪雯,却是高调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来到就宣扬得人尽皆知了,别人虽然也会因为她的身份奉承讨好于她,可是她这样跟许秋阳杠上,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站在谁的那一边。 许秋阳现在甚至根本就用不着做什么,只要当做没有她这个人存在,就已经足够让她难堪的了。 过了没几天,又有了一个好消息,他们要分房了。 他们期盼已久的家属房已经盖好,可以正式分下去了,第一批获得分房资格的是许秋阳他们这些已经结婚生了孩子的双职工家庭,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白龙湾水电站又掀起了一股结婚的热潮,许多原本就互相有意思,但是还没有达到谈婚论嫁程度的青年男女,都按捺不住了,纷纷打起了结婚报告,生怕迟了一步房子分完了就轮不到自己了。 至于单职工家庭,那就只好先等着了,等双职工家庭都分完了,如果房子还有得剩,才能轮到他们,有些之前由于各种原因跟家在农村的对象结婚的,现在可懊恼死了,单职工不但每个月只能领一份工资,单位的各种福利也只领单份的,现在连分房子也慢人一步,如果轮不上,以后就只能住在双人宿舍里,没孩子还没什么,有了孩子之后真的没法子住。 所以这几天,好几间屋子里都传来了夫妻吵架的响动,吵得厉害了还有摔盆砸碗的,闹得鸡飞狗跳。 许秋阳他们几个都属于肯定能分上房子的那一拨,这些日子天天都喜气洋洋的,三个男人上次做木工上了瘾,这次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这回搬的房子大,所需要的家具更多,够他们忙活好一阵子的了。 许秋阳利用职务便利徇了一下私,把自己和杨雪珍、邓淑美三家人的房子分到了一起,大家好互相有个照应。 她们也没特地去挑位置最好的房子,只是要了三套连着的而已,并不会影响到别人的利益,所以别人就算知道是许秋阳特意这样操作的,也都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都是好房子,每个人抽到了自己的那一套都非常高兴。 唯独欧阳雪雯像是终于抓到了许秋阳的大把柄,特地去找了彭站长告状,彭站长摆明了不想理这事,跟她说别人有资格分房的都没意见,她一个没有分房资格的单身姑娘,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欧阳雪雯不服气,又写匿名举报信寄到供电局,供电局的领导一来不想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二来也不愿意得罪人,就把这事按下了没有处理。 欧阳雪雯等了好些日子等不到结果,怒气冲冲地杀上供电局质问,供电局的领导好声好气地接待了她,暗地里却在心中大骂她不知道好歹,让他们难做人。 最终许秋阳他们三家人还是毫无阻碍地拿到了新房子的钥匙。 这可是有房有厅,有厨房有厕所有卫生间,前阳台后花园,真真正正的套间,比起原来简陋的宿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房子特地盖得比地面高了三级台阶,每家人的门前都有一块水泥栏杆围着的水泥平台,面积很大,足足有十几平方米,用来晒东西或者孩子平时玩耍都很实用。 房子的前面是一条水泥砌的排水沟,三级台阶就架在排水沟上,踏上台阶,走过水泥平台,就是屋子的大门了,大门也很气派,是往左右打开的两扇,门前还有一个半截的木栅栏门,因为时下只要家里有人,大家都没有大门紧闭的习惯,通常只有晚上要睡觉了才会关大门,但是家家户户又都有养鸡的习惯,这道木栅栏门,就是用来拦着,不让随意走动的鸡们跑到屋子里面去随意大小便的。 进了大门就是客厅,客厅有前后门,还有大大的玻璃窗户,亮堂堂的,每套房子都有三个房间,一个主卧稍微大点,另外两间稍微小一些。 客厅的后门出去,是一个天井,设有水龙头、洗衣台,储水池,还有摇水井,这是家里洗洗涮涮的地方。 天井过去则是厨房,厨房里有水泥砌的灶台,两眼灶头,是烧柴的土灶。 厨房的旁边还有一个小隔间,可以用来当成储物室。 另外还有洗澡间和厕所,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化粪池这个说法,所以厕所都是有粪坑的那种,在屋后有个盖子可以打开,把里面的粪便舀出来用来种菜用。 厨房的后面还有一个门,通往的就是每一家的后院了,后院分成两截,一截是土地,用来种菜的,后半截是池塘,每一家都连通的,是山上流下来的活水,可以在自己家池塘的两头拦上渔网,自己放养一些鱼苗,就可以随时吃上自家养的鱼了。 整套房子的设计可谓是面面俱到,完全符合许秋阳对于田园生活的所有梦想。 拿到钥匙之后,搞了两天的卫生,就开始张罗着搬家了。 之前在站里领的家具都还是可以继续使用的,搬进去以后基本的生活就能够解决了,其他还缺的一些东西,就只好慢慢地添置了。 三人木工小组的效率还行,搬进去之前把家里客厅装门面最起码的家具给打出来了,一家一张八仙桌,四张椅子,一个五斗橱,三角柜是原来就有的,搬过来就可以用了,还有两张单人沙发和茶几摆在一边,一看就够气派。 有了自己的小家,许秋阳就开始心心念念地寻思着想要把孩子接到身边来了,他们每天这样跑来跑去也不是个办法,但是一天不见心里又想得慌。 不过孩子是老人家一手带大的,早已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这一下说带走就带走,好像也有点不近人情,但是看见邓淑美他们自己带着孩子生活,虽然辛苦是辛苦了点,可是那份幸福感确实什么都换不来的啊! 许秋阳还没下定决心跟爸妈提这件事,倒是刘玉梅主动跟她说了,最近他们单位打算组织职工到外地旅游,他们两老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出去玩过,这次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想跟罗志强一起出去玩一玩,这些天可就顾不上看孩子了,看看许秋阳能不能把孩子接过去住几天。 当然他们白天要上班,所以保姆刘阿姨也是跟着一起去的,反正他们家里也有足够的房间,多住一个人不成问题,而且刘阿姨平时白天也可以帮忙在家里做做饭搞搞卫生什么的,减轻他们的负担。 许秋阳趁机提出,爸妈帮他们带了这么久的孩子也辛苦了,不如以后就让刘阿姨带着嘉嘉一起住在水电站,以后爸妈还想以前那样,晚上想下棋下棋,想去文化室唱歌跳舞就去唱歌跳舞,要是想孩子了,也可以随时让刘阿姨把孩子带回去住几天。 ☆、第101章 过日子 刘玉梅明白许秋阳的心思, 她是想把孩子要回去自己带了, 虽然十分不舍得, 但她也知道, 孩子还是跟着自己的父母是最好的, 而且这也是孩子们一番孝顺的心意,不想让他们太过辛苦。 没有考虑多久,刘玉梅就同意了许秋阳的提议,让刘阿姨带着嘉嘉一起回了水电站。 有了刘阿姨的帮忙,许秋阳的生活就轻松多了, 索性也不吃食堂了,就在家里自己做饭吃。 两人都把粮食关系从食堂里转了出来,小嘉嘉去上了户口,每个月也是有粮食配给的。 自己去粮所买了米, 去副食店买了面条和油盐酱醋糖等各种调料, 肉菜就每周去县城买一次, 每次回去刘玉梅也会给他们准备很多吃的东西带回来, 养活一家四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家里的各种生计也张罗了起来。 后院的土地开了出来,种上了一些常吃的蔬菜, 生菜、小白菜、茄子什么的, 沿着围墙搭了架子,种上了丝瓜、豆角, 池塘里是三家人凑了份子,买了渔网在最边上两家的两头一拦,然后弄了些草鱼的鱼苗撒进去, 平时也用不着怎么喂,择菜的时候剩下的菜头菜尾,或者是院子里墙角撸一把青草,扔下去就行了。 许秋阳去找了附近有母鸡抱窝的农家,买了些鸡蛋,再给人一点钱,让人帮忙孵了十几只小鸡,每家分了五六只,拿回家里去养,以后养大了好下蛋吃。 刚孵出来的小鸡娇弱,怕天气冷养不活,就找了一个纸箱子,下面垫上做木工剩下的刨花,再在箱子顶上挂一盏白炽灯泡,箱子里暖烘烘的,每天喂点小米和水,眼看这黄色毛茸茸的小鸡就一天一天大起来了。 这几只小鸡也成了小嘉嘉最好的朋友,每天都要刘阿姨抱着陪它们玩,光是看小鸡就能看上半天。 有一天,杨雪珍哭丧着脸来找许秋阳,问她这小鸡还能不能再孵一些,她一下没注意,家里的小鸡都让虎头给掐死了。 其实也不是虎头这孩子狠心,就是想跟小鸡玩,但是力气大,自己又不会控制,不知怎么的就给掐死了,孩子他自己也很伤心的。 许秋阳只好再想办法,又给她弄回来了几只。 小鸡慢慢大了以后,罗建刚就在家里的天井里靠墙的地方搭了个棚子,下面用木板条钉了个鸡笼,每天早上放出外面自由活动,到了晚上,只要一敲食盆,就会各回各家,基本不会有走错门的。 而且各家的主妇们都有这个本事,自己从小养到大的鸡,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是不是自家的。 嘉嘉现在已经可以吃普通的饭菜了,只要煮的软烂一些,大人的饭菜也能跟着吃,所以喝奶就喝得比较少了,但在县城的时候,刘玉梅还是每天都坚持给他早午晚喝三顿奶,她说小孩子要多喝奶才能长得高。 不过搬到水电站,那送牛奶的就不方便送到那么远了,刘玉梅心疼孩子,给他们弄来了一头生在产奶的山羊,让他们养在家里,每天早上挤了山羊奶给孩子喝。 嘉嘉一个人喝不完,旁边两家的孩子也跟着沾光。 刘阿姨是个勤快人,嘉嘉晚上跟着爸妈睡,她早上早早就起来了,先把前一天晚上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洗了,再给一家人做好早饭,羊奶挤好,煮好了留下嘉嘉的那份,再给隔壁两家人的也送过去。 许秋阳起床以后就伺候嘉嘉起床洗漱,罗建刚则去后院把菜浇了,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饭,罗建刚和许秋阳分别去上班。 刘阿姨在家收拾一下屋子,把剩饭剩菜喂了鸡,然后把鸡放出去自己找东西吃,她一手牵着嘉嘉,一手牵着山羊出去放风。 找个青草茂盛的地方,一边让山羊吃草,一边跟嘉嘉玩耍晒太阳。 玩到十点多钟阳光开始强烈起来,山羊拴在树荫下让它自己吃草,刘阿姨带着嘉嘉回家,给他吃个苹果或者红薯杂粮什么的填填肚子,然后孩子困了要小睡一会儿,她就开始准备午饭要用到的材料。 等到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就把饭做上,菜都洗好切好,许秋阳回来再炒几下菜,就可以吃午饭了。 中午嘉嘉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睡午觉,睡醒了吃点东西出门找小伙伴玩,快到傍晚了就去把放了一天风的山羊牵回来,自由了一天的鸡也回窝了,然后继续准备做晚饭。 等罗建刚和许秋阳下班回家,许秋阳赶紧炒菜,罗建刚则去锅炉房担了热水回来,先给孩子洗澡,去后院浇菜,等大家都洗完澡,吃完晚饭,再把碗筷都收拾好,这忙碌的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然后去大院里散散步,女人们聚在一起做做小手工,现在站里流行编一种纸编的门帘,一串一串挂在门上很好看,而且还不费钱。 用彩色的挂历纸来做是最好不过的了,既硬挺又好看,幸好这个时候的人们都爱惜东西,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不是破烂到实在没法二次利用的程度都是不会随便丢掉的。 所以许秋阳在刘玉梅哪里找到了好多往年的挂历,全都拿了回来,一有空就拿出来,一边看着孩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收工,顺便说一说闲话。 杨雪珍说:“哎,最近那个欧阳雪雯消停点没有?还老缠着你们家罗建刚吗?” 许秋阳撇撇嘴:“可不是嘛,也真够不要脸的,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还好是在咱电站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她也不好意思太过分了。” “我听说她还挺能忍的,你在办公室里,给她小鞋穿得也够明显了,她一个大小姐,这样也能忍着不走?” 许秋阳说:“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给她小鞋穿了?” “没有没有,你也就是彻底当成没有她这个人而已!” 在许秋阳的带领下,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彻底忽略了欧阳雪雯的存在,开会从来不会叫上她,有什么工作也不安排给她做,当然有什么通知也不会通知她的,欧阳雪雯现在在办公室里,完全就是一个透明人。 刚开始她还觉得自在,不安排她做工作更好,乐得清闲。 可是慢慢地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每个月的工资虽然照发,但是奖金却总是评成最低一档的,她不服气去找彭站长评理,结果彭站长说奖金是根据平时的工作表现来评定的,想要拿高奖金,回去好好表现吧,站里绝对是公平公正的。 欧阳雪雯气急败坏,她虽然不在乎这点钱,可是面子上过不去啊:“她们根本就不把工作安排给我做,叫我怎么表现?” 彭站长正色道:“这是你们办公室工作安排的问题,得去找你的领导,我作为一个站长,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要我管,我还有时间去管好站里发展的大事吗?欧阳同志啊,与同事好好相处也是一门学问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有好多东西都还需要好好学呢!你看看你们办公室主任许秋阳同志,年纪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可是处事成熟稳重,你多学着点儿,啊!” 把欧阳雪雯气得直跳脚。 还有一次,站里发福利,每人一袋苹果,办公室的人都自己领回家去了,没人通知欧阳雪雯,等到她好不容易知道的时候,去到那儿都被人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又小又酸的几个,她一气之下,苹果也不要了,回到宿舍哭了一场。 哭完以后,又重燃斗志,她就不信,从小各方面呢都很优秀的她,怎么可能会输给许秋阳那样一个农村出身的人。不漂漂亮亮地赢上一场,她就赖在这儿,死活不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欧阳雪雯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她来白龙湾水电站的初衷是为了罗建刚了,被罗建刚冷言相待了太多次以后,她已经把心思全都转到了与许秋阳作对上,她疯狂地认为,只要打倒了许秋阳,就能拆散他们,然后她就可以跟罗建刚在一起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反正她现在就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跟许秋阳较劲,平时许秋阳要是穿了一件比较好看一些的新衣裳,那第二天她就一定要穿一件更好看更高档的,许秋阳觉得头发长长了不方便去修剪一下,她必定就要去县城最好的理发店去做一个最时新的发型回来。 有时候许秋阳看着她自己一个人折腾出的那一场场独角戏都觉得好笑,真是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啥啊!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闲话,话题很快又转回到了孩子们的身上,杨雪珍的一贯烦恼是孩子太皮了,实在不好管教,许秋阳却觉得自己儿子太过斯文,总是安安静静的,以前看小鸡一看能看上半个小时,后来小鸡长大了,不爱跟他玩了,他就跟山羊玩,搂着人家的脖子讲悄悄话,也是一讲就能讲上大半天,都不用挪地方的。 相反一些男孩子比较喜欢的追追跑跑的游戏他倒是不喜欢,罗建刚做木工的时候顺手削了一把小木剑给他当玩具,他拿起来把玩了一下就放下了,根本不感兴趣,倒是杨雪珍家的虎头如获至宝,搂在怀里就不肯撒手了。 拿回家里兵兵乓乓乱砸一气,杨雪珍回到家里看到家里乱成一团,气得她狠狠地揍了虎头一顿,怒气冲冲地拎着那把木剑出来,大声问这东西是谁给他家孩子玩的,罗建刚愣是一句话没敢说。 嘉嘉这样乖巧的孩子好带是好带,可是作为一个男孩子,太乖巧了也不行,刘阿姨带着他在外面玩的时候,让他玩地上的泥沙他都不肯玩的,嫌脏,让他坐在草地上也不肯坐,怕有小虫子。 许秋阳跟罗建刚商量,要不让他们家嘉嘉多跟着杨雪珍家的虎头玩一玩吧,好歹能学得像个男孩子的样! 罗建刚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倒是想着如果是个儿子的话,就要好好摔打一番,让他多吃点苦头,要把他教养的像个男子汉,现在真的看着儿子就在眼前,反而舍不得了。 他对许秋阳说:“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他爱干净,喜欢安静,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由着他去吧!”其实看着儿子干干净净、玉雪可爱的样子,他真是爱到了骨子里的,比虎头那整天摸爬打滚得不像样的脏兮兮模样好得多了。 慢慢熟悉了以后,刘阿姨主动提出,看着杨雪珍和邓淑美她们每天为了带孩子总是三班倒的太辛苦了,不如白天就把孩子放在一起她来看着,反正看一个也是看,看三个也是看,孩子们在一起也有个玩伴,多跟小伙伴们一起玩,也能让嘉嘉小朋友的性子变得活泼开朗些。 不过她就是有个顾虑,虎头这孩子实在是太皮了,她有点担心看不住,所以问问许秋阳的意见。 许秋阳跟其他人商量以后,决定把孩子放到一起看,但是他们两家人当中必须要每天都有一个人腾出时间来跟着一起看孩子,这样有两个人一起,刘阿姨也轻松多了,还可以腾出手来做一下家务。 三家人守望相助,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每年七月份,水电站里都要进行一场在职员工的技能考核,考核的内容是主要是机组的正确安全操作,这关系到生产安全问题,为了避免老职工们工作的时间长了,变成老油条,在工作上也粗心大意,偷工减料,不按照正确的操作规程来操作机器,造成安全隐患,所以每年都要进行一次考核。 考核由党政办公室组织进行,考核过程公平公正,结果公开,但是非常严格,容不得任何弄虚作假,蒙混过关,所以大家对这次考核还是很重视的,如果考核的成绩不合格,那是很有可能会被调到工资待遇低、工作又更辛苦的后勤岗位去的。 考核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笔试,站里自己出的试卷,内容都是入职培训的时候学过的,只要当时有认真听课,这一部分的题目并不会太难,要取得合格的成绩还是很容易的。 第109节 第二部分是考实际操作,这是实打实的基本功,不能取巧的,但是只要平时在工作中都能够按照规定来操作,要通过考核也是分分钟的事。 考核的目的是让大伙提高警惕性,注意安全操作,并不是为了故意为难人。 虽然大部分人都把这次考核当成一次过场,只要没什么意外的话都一定能个过关,但也还是有人对此忧心忡忡,紧张得吃不好睡不香的。 比如说机房三组的组员叶金龙,叶金龙这人就是个酒鬼,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有好几次带着满身的酒气去上班,操作机组的时候不按照规定来操作,差点闹出大事,幸好同组的同事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祸。 他这个人脑子都被酒精泡糊涂了,别说以前培训学过的知识了,就是要他操作机组,也未必能够正确地操作完成,他自己也知道,这次的考核,他不能通过的几率是很大的。 这些天叶金龙倒是不喝酒了,天天拎了好吃好喝的去找办公室的人,不敢直接找许秋阳,但是党政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找过了,一边求情让人给他打高一点分数,一边又想打探试题的消息。 可是许秋阳曾经开会严肃强调过,一定要杜绝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办公室的人每个人的口都很紧,他送的东西也每一个人敢收。 当然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欧阳雪雯。 欧阳雪雯在党政办公室内部受到排挤,但是别人并不知道,所以叶金龙也去找了她,欧阳雪雯听明白叶金龙的来意,得意地笑了,这下她可找到机会陷害一把许秋阳了。 欧阳雪雯当然不是真心想要帮叶金龙,实际上她根本就一点儿也看不上这个人,简直是多跟他说句话都会觉得恶心,所以她也并不给他好脸色:“求我有什么用,要求的话,就求那姓许的去啊,那种农村出身的人,眼皮子最是浅了,随便拿点吃的喝的,就能把试题卖给你了。” 叶金龙有些吃惊:“你这话当真?”他可是听说许秋阳这个人最是油盐不进的,所以他才舍近求远,办公室的其他人都找了,就是一直不敢找最说得上话的许秋阳。 欧阳雪雯冷笑一声:“她那种人最会装模作样的,你这么大喇喇地当着别人的面去求她,她当然不会理你,要我是你啊,就半夜偷偷地把礼物放到她家门口去,你等着吧,说不定第二天那卷子就到了你手里了。” 叶金龙心思一动,果然有道理啊,点头哈腰地朝欧阳雪雯道谢:“我明白了,谢谢欧阳同志您的指点,嘿嘿!” 叶金龙走后,欧阳雪雯恶心得不行,直接把他拎来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了,找了块抹布把他坐过的凳子,碰过的桌子擦了又擦,最后连抹布都扔掉了。 欧阳雪雯的想法很简单,等叶金龙向许秋阳行贿之后,她就去把试卷偷出来,悄悄塞到叶金龙的门缝底下,然后她再去告发许秋阳泄露试题,这试题是许秋阳保管的,钥匙也只在她一个人身上,到时候人赃并获,她想说理也没地方说去! 这次考试的试题是许秋阳自己出的,出完试题之后,也是她自己亲手刻了蜡纸,然后找了两个男同事帮她一起把试卷油印了出来。 印完之后她就直接把试卷封存好,锁在柜子里了,柜子的钥匙只有她一个人有,而且平时都是随身携带的,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能拿得到柜子里的东西。 欧阳雪雯坐在自己的宿舍里,看着手里的一枚钥匙笑得很得意,那个女人她一定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她还完全不知道有考核这回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偷偷地找了个机会,用肥皂取了她那个柜子钥匙的模子,去配了一枚钥匙。 她简直忍不住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鼓掌了,那时候她虽然完全没有想到可以怎样陷害许秋阳,但是那天她看见许秋阳把钥匙放在了抽屉里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她就知道那是一个不可错失的好机会,立刻取了两块新肥皂,把那枚钥匙的模子给印了出来。 那天她也实在是好运气,办公室里除了她就没别人了,那么巧她刚刚好买了两块新肥皂就放在办公室,而且刚刚印完,许秋阳就匆匆回来了。 当时她把钥匙配出来之后,就知道肯定会有派上大用场的一天,如今,这一天可算是到来了。 叶金龙只以为是得到了欧阳雪雯的提示,当天晚上就准备了好烟好酒,趁着月黑风高,悄悄潜到了许秋阳家门口,鬼鬼祟祟地敲门,敲了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询问:“谁呀?” 叶金龙捏着嗓子咳嗽了几声,把东西放在门口,偷偷地跑掉了。 刘阿姨开门出来,看见门前空无一人,嘟囔了一句:“什么人啊,大晚上的逗着人玩。”正想关上门,突然低头看见了地上的一包东西,好奇地捡了起来,发现居然是烟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随手拿了进去,放在桌面上,想着第二天再跟许秋阳他们说一声。 第二天早上许秋阳看见这些好烟好酒,大概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蹦跶得最欢的就是叶金龙了,可是叶金龙这人的工作态度实在是太差了,跟他一起搭档的工友都投诉过他好多次了,如果再继续让他留在机房工作,迟早是要闯祸的。 就算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许秋阳也不能再让这个人再留下来在机房工作,她早就决定要趁着这次考核的机会把他给踢出去了。 所以看到这些烟酒,许秋阳只是淡淡一笑,去上班的时候随手带上,准备拿去充公,她许秋阳可不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事关工作上的原则,她是说一不二的,再怎么送礼也没用。 ☆、第102章 考核 叶金龙昨天晚上送完礼回到家, 摸了摸普通乱跳的心肝, 长吁了一口气, 这礼总算是送出去了, 到明天就该看得到那卷子上的题目了吧?到时候再找人把题目做了, 再背一背,考试的时候就不成问题了。 就是送了这些高档烟酒挺心疼的,花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呢,不过这题目到手以后,倒是可以卖给几个人, 好歹把本钱给赚回来再说。 叶金龙乐滋滋地在心里算计着有哪些人是像他一样不学无术需要买试题的,想着想着,突然一拍脑袋:“糟糕了!” 他光顾着送礼了,忘了留名, 万一人家不知道这礼是他送的咋办?那可太亏了。 他赶紧写了一张纸条, 准备回去塞到装礼物的袋子里, 可是等他再次来到许秋阳家门口的时候, 地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刚才的人听到声音出来把东西拿进去了。 那该怎么办呢, 有心想要把纸条从门缝里塞进去吧, 又怕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了惹人不喜。 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都没想出个章程来,突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还有隐隐约约的说笑声,原来是到了夜班下班的时间,下夜班的人回来了, 吓得叶金龙赶紧加快脚步溜回宿舍,一颗心都快从口腔里蹦了出来。 气喘吁吁地捶着胸口:“还好还好没被人看到。”也就是许秋阳那个女人矫情,害得他送个礼都跟做贼一样。 回到家以后又捶心捶肺地大叫可惜,寻思着明天怎么也得想个办法,让她知道送礼的人是他才行。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叶金龙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悄悄跑到许秋阳家外面假装四处张望,实际上却是紧盯着里面的情况,等了半天,快到上班时间了,才终于看见许秋阳拎了个纸袋子出门,那袋子分明就是他送过来的那一个,连换都没换过,里面的东西鼓鼓囊囊的,看起来还是他送来的那些。 叶金龙就想不明白了,收了礼还不好好藏起来,这么明晃晃地带到办公室里去干什么? 不可能是要拿去还给自己的,那么难道是要去告发他?叶金龙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真的那可就糟糕了。 还好礼物里面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到时候打死不认就是了,没证没据的量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叶金龙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等啊等的,等了一天一夜,就好像一边甚至泡在热水里,一边身子泡在冰水中,一方面懊恼那些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好烟好酒打了水漂,一方面有庆幸没有被人发现,说来说去就是煎熬。 最终既没有等到试卷,也没有人来找他,叶金龙真说不上是该庆幸还是懊恼了。 许秋阳直接把那袋烟酒放到了彭站长的办公桌上,彭站长一愣,拿过袋子翻看了一下:“哟,怎么这么客气呢!这多不好意思啊!”彭站长一张老脸笑得跟花儿一样。 “打住,您不用不好意思,这不是我送给您的。” “那这是……”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我家门口的,我估计是因为考核的事情行贿来了,所以这些东西我也不能留,就充公来了。” 彭站长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的革命工作就是需要你这种廉洁奉公的好同志啊!” “行了,那这些东西就交给您了,随您怎么处置,我先回办公室了。” 彭站长说:“好,这些东西我就先留下来,过些日子八月十五,咱们站里搞个活动,这些就当职工福利!” 许秋阳回到办公室,特别留意了一下欧阳雪雯,果然发现她今天神色紧张,有点不太对劲。 其实许秋阳一直以来都有注意着防范欧阳雪雯的,只不过她虽然一直小动作不断,但也从来没有掀起过什么大风浪,所以也就没怎么理她而已。 一直到了晚上下班,她还是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过看起来却十分坐立不安,平时一到下班时间就跑没影的人,这会儿下班铃响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动静。 见办公室里其他的人都已经走了,许秋阳多留了个心眼,假装也下班回家,实际上却并没有走远,走到走廊的拐角处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放轻了脚步往回走。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有“叮叮当当”钥匙开锁的声音,许秋阳走到她放考核试卷的柜子前面,平静地开口:“你想干什么?” “叮!”欧阳雪雯手里的钥匙掉到地上,她惊恐地转过身,“我,我没有干什么。” 许秋阳笑了起来:“你一定不知道,那时候我一回来,就知道自己的钥匙被人动过了,为了安全起见,我随后就换了一把锁,你那枚钥匙能开的锁,我早就扔掉了,你该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吧?” 欧阳雪雯脸色骤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秋阳语气诚恳地说:“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别那么歪,你看你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有家世,怎么不能好好地活啊,怎么就把自己活到现在这个份上了呢?你自己想想,你现在过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欧阳雪雯面色十分难看:“我喜欢过怎么样的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许秋阳笑了一声:“我很好,不劳你操心,不过,欧阳雪雯同志,别说我不警告你一声,如果你敢在这次的考核里搞什么鬼,我可是不会看在你爸是什么人的份上跟你客气的。” 说完也不再理她,转身就走了。 气得欧阳雪雯在掉在地上的钥匙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笔试考核顺利进行,叶金龙没有事先拿到试卷,考起试来当然是一塌糊涂,偏偏坐在他前后左右的人都还特别防着他,一点儿答案都不漏给他偷看,他几乎是交了个白卷。 笔试和实操各占一半的分数,考完笔试以后,紧接着就是考实际操作了,这一块也考得很快,每人抽取一个题目,然后按照正确的程序操作出来,就算了过关了。 叶金龙抽到题目的时候,脑子一下子就懵了,然后怎么也想不到该怎么做,憋出了一脑门的汗,直到考官提醒他时间快到了,他这才胡乱扳动了一下开关,随即听到许秋阳冷淡的声音:“操作错误,考试不合格。” 吓得他叫都软了,连忙说:“不是,我会做的,刚才就是一时紧张弄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秋阳冷冷一笑:“是不是还应该让你先去喝两杯再来考?”脸色一冷,挥挥手说,“快走吧,别耽误我们的时间了,下一位。” 叶金龙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满心的绝望,不用说,这回肯定是没戏了,这份工作保不住了,一想到以后就要去干低贱的体力活,要遭到身边所有人的耻笑,他就觉得人生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望。 再也没脸见人了!叶金龙手里拿着一瓶高度白酒,一仰脖就给自己灌了一口,特么的这操|蛋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正当他自怨自艾的时候,身旁想起一个清冷的女声:“失败了就只会借酒消愁,难怪你会被淘汰,也太没出息了。” 叶金龙怒道:“是他们眼瞎了!那些坐办公室的人,一天到晚说什么安全生产,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安全生产吗?他们自己去机房干过活吗?要是让他们来,说不定考得还不如我呢!特别是许秋阳那个婆娘,别以为攀上了高枝就有什么了不起,她的底子我还不知道吗?还不就是一个刨田种地的臭丫头?当了个什么小领导就端起来了,收了我的礼不给我办事,活该遭雷劈!” 欧阳雪雯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去找人,在这里瞎骂人有什么用?” 叶金龙一惊:“找,找她,找她能干什么?我已经送过礼了,可,可是也没用啊!” “有句话叫做先礼后兵你没听说过吗?既然财帛不能动人心,那就试试别的办法呗!” 叶金龙的心“砰砰”乱跳:“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我觉得,她这么宝贝他们家孩子,如果用一个考核结果来换儿子的安全,肯定是换得过的吧!” 叶金龙听得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他的嗓门有点飘:“你是说,是说……” 欧阳雪雯突然睁大了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最好记住了,不管你这事成还是不成,我今天都没有见过你,没有跟你说过任何话,你要是向别人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我有的是本事让你生不如死!” 欧阳雪雯离开后,叶金龙出了一身冷汗,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开始细细思索刚才欧阳雪雯的那一番话。 她说的没错,这次考核的结果都是许秋阳说了算的,只要他抓住她的宝贝儿子,威胁她让自己通过,她一定不敢不答应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行得通,脑子一热,什么也不顾地立刻就跑到了许秋阳的家门前,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看去。 许秋阳现在还在机房那边进行实操考核呢,家里只有刘阿姨带着孩子们。 孩子们正在睡午觉,客厅的地上铺了一张竹席,三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竹席上睡得正香,刘阿姨趁机在天井里洗一下孩子中午吃饭时弄脏的衣服,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天井里传来的“哗哗”水声。 叶金龙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什么也没想,轻手轻脚地拉起栅栏门的搭扣,冲进去抱起还在熟睡的嘉嘉就往外跑,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跑了几步,想想觉得不对劲,回自己宿舍不是一下就被人抓住了吗?还是躲到山上去比较好。 嘉嘉睡得比较熟,被他这样颠腾居然也没醒过来,就这样一直被他抱着跑到了山上,叶金龙慌不择路地找到了一个山洞,用脚把地上的枯枝拨开,随手把孩子放了下去。 顺嘴还咒骂了几句,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沉,跑上山来手都快断了。 山洞的地上凹凸不平,嘉嘉一下子就被硌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一个陌生可怕的地方,身旁也不是天天陪着自己的刘阿姨,而是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叔叔,他扁一扁嘴,“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叶金龙被吵得头疼,大喝一声:“别吵了!” 嘉嘉噎了一下,哭得更起劲了。 叶金龙揉了揉脑门,他这会儿没功夫理他,他脑子更糊涂了,孩子他是抓来了,可是要怎么去威胁许秋阳让他通过考核呢?他这个糊涂的脑子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是做错了事,他把孩子抓到这里,一点儿用也没有啊,他现在又没法跟许秋阳说得上话,怎么能让对方知道是谁抓了她儿子,又是有什么目的? 而且这事是犯法的吧,要是被派出所的人抓住了,那他是不是得要坐牢啊? 叶金龙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想着不如干脆就趁还没人知道这件事,赶紧回去算了,就当这事儿从来都没发生过。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想往回跑,孩子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对了,这个孩子该怎么办?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他回去会不会告诉别人是他抓的人啊? 不,这事一定不能让人发现,叶金龙双目发红,把双手掐在嘉嘉的脖子上,心想把这孩子杀了,偷偷一埋,一了百了,回去以后没人会知道这事是他干的。 考核通过不了就过不了吧,只要不去坐牢就行。 叶金龙双手颤抖着,慢慢加大了力气…… 第110节 刘阿姨洗完衣服晾好了,甩着手走进客厅,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三个孩子在睡觉的,怎么只剩下了两个? 刘阿姨赶紧弯下腰,在旁边的家具底下张望,该不会是睡着了不小心滚到哪里底下去了吧?家具底下没有,她又跑到几个房间里,把床底下、柜子里都一一找遍了,全都不见人。 刘阿姨慌了起来,嘉嘉跟虎头不一样,虎头要是自己醒了,他敢自己一个人跑到外边玩上一大圈,可嘉嘉从来都不会自己出去的,醒来了要是没人理他,只会自己乖乖地坐在席子上等。 刘阿姨心里抱着一线希望跑到了隔壁杨雪珍家,今天是杨雪珍跟刘阿姨一起看孩子,刚才也是趁孩子睡着了回家收拾一下东西。 “雪珍啊,嘉嘉在不在你这儿啊?”刘阿姨着急地问。 杨雪珍奇怪地说:“没有啊,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刘阿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家里也没有啊,我刚才就进去洗了两件衣服,一出来,这孩子就不见了。” 杨雪珍吃惊地问:“嘉嘉不见了?那其他两个孩子呢?” “还好端端地睡着呢。” “那会不会是他自己醒了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啊?” “我就是不知道啊,家里都找遍了,屋外也没有,这孩子,一般不会自己跑远的。” 杨雪珍立刻说:“那你回家再看看,我在附近找找看,不用着急,咱们水电站就这么大,孩子跑不到哪里去的。” 刘阿姨只好点点头:“那你再去找找。”她自己不甘心地回去把家里再翻了一遍,连每一个抽屉都拉出来找过了,可还是没有孩子的任何踪迹。 杨雪珍找了一圈,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急忙去找许秋阳,她直接冲到考试的地方,气喘吁吁地对许秋阳说:“秋阳,不好了,嘉嘉不见了。” 许秋阳站了起来,跟旁边的人交待一声:“你们继续考。”拉起杨雪珍走到一旁:“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刚才孩子们在客厅里睡午觉,刘阿姨进去里面忙了一会儿,一转身出来嘉嘉就不见了,我们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杨雪珍快言快语地说。 许秋阳腿一软,差点站不稳:“什么?怎么会不见的?” “就是不知道啊,我这不是着急嘛,所以才赶着来找你啊!”杨雪珍急得跳脚。 许秋阳双手死死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你快点帮我去找建刚回来,我回去看看。”说完勉力支撑着跑回家去。 杨雪珍赶紧去找罗建刚。 回到家里,刘阿姨一边抹眼泪一边跟许秋阳说:“真的三个孩子都睡得好好的,我就进去搓了两件衣裳,几分钟的功夫,一转头出来就找不见人了。” 许秋阳这时也镇定了下来:“刘阿姨你先别着急,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会不会是嘉嘉自己醒了跑出去了?” 刘阿姨说:“我在洗衣裳,水声很大,真的没听到外边有什么声音,嘉嘉才刚睡着,这孩子睡觉比较熟,不会这么快醒来的,门口的栅栏门我扣着的,不可能会有什么畜生跑进来把孩子叼了去的。” 罗建刚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听到情况一起跑回来的廖志涛和朱朝盛。 “怎么回事?”罗建刚一回来就着急地问。 许秋阳回过头:“我怀疑嘉嘉是被人抱走了,你们赶紧去门卫那儿问问,然后再在离开水电站的各条路上都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许秋阳第一反应是遇上拐卖孩子的人了,嘉嘉年纪小,又是个男孩,长得还那么可爱,正是最受人贩子欢迎的类型。 “对了,还要给咱爸那里打个电话,让他派人去汽车站守着,千万不能让人带着孩子坐车走了。” “好,我这就去!”罗建刚马上迈开了脚步。 “不对。”许秋阳突然自言自语,她突然心中一动,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可能性,然后马上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说,“快,帮我找一下叶金龙在哪里!” 杨雪珍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也赶紧跟着她一起出去,大家分头去找叶金龙。 可是叶金龙这么大一个人,突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样都找不到这个人。 罗建刚已经给他爸那边打过电话了,罗志强一听宝贝孙子失踪了,这还得了,马上找来公安局长,立刻派人守住汽车站和离开县城的各条交通要道,白龙湾水电站的各个村子也通知下去了,一旦发现有可疑的现象就要马上报告。 整个县城立马变成了铜墙铁壁,只要那个人贩子敢露面,肯定第一时间就能被抓获。 罗志强还亲自带了一队民警赶来白龙湾水电站坐镇,这么大的阵仗,把彭站长都吓了一跳,更别说站里的其他职工了,真是又紧张又刺激。 欧阳雪雯听到了这事,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叶金龙那个白痴,这会儿肯定是躲在哪个山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真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人,居然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得了许秋阳,他也不想想,就算许秋阳为了拿回孩子真的让他留下来了,其他人能放过他吗?他这份工作还有可能好好地干得下去嘛? 要是这个叶金龙再没有脑子一些,让那个孩子出了事,那就再好不过了,罗家的人一定会怨恨许秋阳害了他们家孙子的,到时候许秋阳在罗家也再待不下去了。 至于孩子,她又不是不能生,以后想生多少没有? 这孩子她早看不顺眼了,每次一看到他那张又像罗建刚又像许秋阳的脸,她的心里就像是被毒蛇啃咬一样,那毒素积累得多了,连带整个心肝都扭曲变了形。 那边民警调查的情况是,包括门卫和附近村民、水电站职工,都没有看见过有陌生人出入,估计嘉嘉是被人贩子抓走的可能性比较小。 许秋阳把自己的想法对民警说了:“我们正在进行技能考核,我们的一个叫做叶金龙的职工,按照他的水平,是肯定不能通过这次考核的,之前他为了这事还给我送过礼,我没有帮他,而且今天还当面宣布他考核不合格,他肯定是怀恨在心,或者是报复,或者是想要挟持孩子威胁我让他考核通过。” ☆、第103章 绑架 这时, 也有职工说确实在不久之前看见叶金龙鬼鬼祟祟地在许秋阳家附近出现过, 可惜当时他只是路过, 并没有看到之后叶金龙究竟做了什么。 民警分析说:“不管这个叶金龙抓了孩子是想要报复还是威胁, 他应该都不会走得太远, 我看很有可能就躲在附近的山上。” 罗志强说:“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附近这几座山,多派点人去搜,各个路口也要守好了,不能放松。” “是!”民警应了一声, 赶紧下去调派人手,彭站长把全站的男职工都组织了起来,一起出去找人,一大群人像扇子一样从附近的几座山头散开, 严密地搜索排查起来。 叶金龙颤抖的双手渐渐使力收紧, 嘉嘉的哭声越来越小, 小脸越来越红, 突然,嘉嘉虚弱地喊了一声:“爸爸!” 叶金龙双手一僵, 猛地松开了手, 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天哪,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其实严格来说, 以前的叶金龙并不是个坏人,虽然他爱偷奸耍滑,喜欢喝醉,经常喝得烂醉,但也就是仅此而已,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事。 可是这两天他都做了些什么?简直就好像被什么蛊惑了,完全迷了心窍,神志模糊地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刚刚差点儿杀了人,杀了一个完全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如果不是刚才嘉嘉的那声“爸爸”唤醒了他,他就已经铸成了大错!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人生才是真真正正地被毁了,陪伴他的将是牢狱一生,再也听不到他家中那年仅两岁的孩子,再叫他一声“爸爸”! 叶金龙忽然醒悟过来,一把抱起孩子:“孩子别哭了,我带你回家去!” 刚走出山洞,叶金龙就呆住了,双手一软,嘉嘉从他的身上慢慢地滑下来,罗建刚猛地冲上去,把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嘉嘉别怕,爸爸来了。” 旁边的民警也立刻冲了上去,把叶金龙控制了起来。 水电站许秋阳的家中,刘玉梅听说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双腿一软趴在地上了:“我的宝贝乖孙子他怎么了?” 许秋阳连忙过去把她扶起来:“妈,您别担心,他们都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的。” 刘玉梅抚着心口大哭:“我的乖宝贝肯定吓坏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被外人带过出去,我这一想起来,心里就揪着揪着地疼啊!” 许秋阳也流着泪说:“咱们嘉嘉耳垂大,不是都说耳垂大的有福气嘛,他一定会福大命大,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刘阿姨“扑通”一下跪在刘玉梅面前:“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孩子,是我没用,大姐,你打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刘玉梅把她拉了起来:“起来吧,这事也怪不得你,怪只怪那个坏人……”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许秋阳说:“这事怪我,我早就应该想到,在技能考核这样的关键时刻,肯定会有人对我心存不满的,我应该及早防范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志强突然出声:“都别自责了,这事是个意外,并不是谁的责任,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把孩子找回来。” “对,去找孩子,快,快去找孩子啊!”刘玉梅颤抖着双手想要往外跑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罗建刚怀里抱着孩子大跨步地走了回来:“找到嘉嘉了!” 一家人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围在孩子的身边,心肝宝贝地喊个不停,看见他身上都是泥巴,脸上哭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更是心疼得不行,连忙给他洗澡换衣服,张罗着弄好吃的。 还好孩子年纪还小,不懂事,倒是没怎么吓着,见到熟悉的亲人们很快就平静下来,吃完一大碗鸡蛋粥之后,就可以跟巧巧和虎头小朋友一起嘻嘻哈哈地玩儿了。 这孩子居然一点没事地回来了,而且罗家人之间似乎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什么隔阂,假装看热闹,实则一直暗暗关注事件动态发展的欧阳雪雯懊恼极了,这个叶金龙也太没用了,闹出来这么大一件事,结果就冒出了一个小水花! 叶金龙做出这么恶劣的行径,当然要从严处理,当民警押着他路过的时候,站里的职工们都在一旁围观,不住地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朝他吐口水:“呸,真没想到咱们身边居然会有这样的恶人,抓人孩子的事也能做得出来,良心都被狗吃了,也不怕断子绝孙。” 其中一个衣着破旧、神情怯懦的女人牵着一个同样畏畏缩缩的孩子怯怯地站在人群里,死死地盯着被民警死死压着只能佝偻着背行走的叶金龙,眼神里充满了害怕和绝望。 男人路过她们面前的时候,女人一下子没牵住手里的孩子,被他冲了出去,死死地抱着叶金龙的大腿:“爸爸,爸爸,不要抓走我爸爸!” 叶金龙一下子就崩溃了,双膝跪倒在地上:“儿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们啊!” 民警朝那女人呼喝:“快来把这孩子带走!” 叶金龙双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然后朝着众人磕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爱人和孩子一点儿都不知情,求求你们不要为难她们,给她们一口饭吃吧!我求求你们了。” 叶金龙的妻子只是一个临时工,平时是个勤快老实,本分胆小的人,只知道任劳任怨地工作、照顾家庭和孩子,哪怕嫁了个男人是个酒鬼,也从来都没有什么怨言,只是认命地把本来就艰难的日子尽量地过好一些。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叶金龙被抓走,她的天都塌下来了,她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惶恐和害怕,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孩子的将来该怎么办才好。 民警踢了叶金龙一脚:“快走!现在知道担心妻儿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要是稍微有想到一点她们,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你现在求什么情也是没用的,我们只会秉公办事,做了坏事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但是也不会殃及无辜!” “等一下!”许秋阳冲到叶金龙的面前,“以你的脑子,如果没人提醒的话,肯定想不到要这样做的,你说,是谁指使你的?” 叶金龙犹豫了一下,明显瑟缩地说:“没有人指使我,都是我自己糊涂才这样做的,你们要处理就处理我吧,千万不要牵连到我爱人和孩子,她们真的是无辜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看热闹的人群中瞥了一眼,那个位置里站着的,有欧阳雪雯。虽然他现在已经想明白过来,都是欧阳雪雯这个女人在借刀杀人,可是他这把被借的刀却不敢把她给捅出来。 他是栽了,可是还有老婆和孩子在外面,他知道自己只要说了一点对她不利的话,她们以后就不用再指望有好日子过了,他现在什么都没了,能为她们做的也只有最后这一点了。 许秋阳顺着他的眼光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欧阳雪雯被她冰冷的目光刺过来,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赶紧告诉自己镇定下来,反正没有证据,怎么也牵扯不到自己的身上,她没什么好怕的。 许秋阳回过头来盯着叶金龙:“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一定会照顾你的爱人和孩子,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叶金龙停住了脚步,内心激烈地交战着,就算她包庇了欧阳雪雯,以那个女人的狠毒,将来也不会关照她的爱人和孩子,可是许秋阳这里,却似乎可以搏一搏。 许秋阳像是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就凭今天的阵仗,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谁才是真正有本事护住你爱人和孩子的人吗?只要你肯说,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让她们离开水电站,还会给她安排一个轻松一点的岗位,让她可以有时间照顾孩子,工资也会提高,就算没了你,我也能让她们在咱们水电站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叶金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说,是欧阳雪雯,她找了我好几次,怂恿我给你送礼,送礼不成又暗示我把孩子弄走来威胁你,我之所以会这么糊涂,全都是被那个婆娘蛊惑的!” 周围的围观人群脸色大变,站在欧阳雪雯身旁的几个人更是如避蛇蝎般地立刻离开她好几步远:“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家,心思怎么这么恶毒呢!” 难得的是居然没有人去怀疑叶金龙这番话的真实性,可见平时欧阳雪雯专与许秋阳作对的形象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许秋阳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你好好地劳动改造,将来出来了,如果你的爱人和孩子还愿意接受你,将来还有你的好日子过。” 叶金龙像个孩子似的双手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他真是糊涂啊,直到今时今日,才知道谁是真正的好人。 许秋阳脸色如霜,冷冰冰地走到欧阳雪雯的面前。 后者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颤抖着说:“你,你想干什么?我,我什么都没做过,是他血口喷人!” 许秋阳狠狠一个耳光甩了上去,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打过人,甩得欧阳雪雯整个人往旁边一摔,脸上立刻冒出五个鲜红的指印,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欧阳雪雯,我警告过你的,你动什么都可以,但是动了我的儿子,你等着吧,我们一家人都不会放过你!” 欧阳雪雯艰难地爬起来:“你们凭什么打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个社会是要讲王法的!” 她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又被怒气冲冲地赶过来的罗建刚一个巴掌又甩回了地上,这回她没忍住喷了一口鲜血,中间还夹杂着半颗牙齿。 围观群众一阵惊呼,这回欧阳雪雯再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 罗建刚说:“虽然我从来不打女人,但你既然敢对我儿子动手,我也不会跟你客气了,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再来骚扰我的家人,你非要不听,如今闯下的这个祸,就让你们欧阳家的人给你擦屁股吧!” 第111节 欧阳雪雯伏在地上,再也没脸抬头看人,双肩微微地发着抖,像一只落水的灰鹌鹑。 围观群众纷纷摇头叹息,原本多好的一个姑娘家啊,想要过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偏偏要自己作死,把自己作到泥泞的土里去了。 这出闹剧到此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叶金龙犯了错,自有法律惩处不提,那欧阳雪雯确实没真正动手做过什么,警方也拿她没办法,但并不代表罗家就会这样放过她了。 敢打罗家宝贝孙子的主意,那是触了罗老爷子的逆鳞了,没过多久,欧阳雪雯的父母和她自己都因为工作上屡屡犯错,一家人都被贬到了县里最偏僻最穷困的山村里,后来她父亲又被查出贪赃枉法的证据,被公安机关抓了起来,判了二十年的刑,这辈子能不能出来都很难说了。 欧阳雪雯自己和她母亲却被困在农村,怎么也调不出来,她母亲怨恨她的行为害了一家人,常常对她恶语相向,母女俩反目成仇。 欧阳雪雯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想要靠婚姻出头,可是好几次都被人搅黄,最后还被爆出与有妇之夫有染的丑闻来,蹉跎到最后,只能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鳏夫。 这些都是后话了。 事情结束后,罗家的人并没有责怪刘阿姨,还是留下她继续照顾嘉嘉,倒是刘阿姨心里愧疚,对孩子照顾得越发上心起来,接下来也再没什么大事发生,日子如小溪般缓缓流淌,一转眼嘉嘉就已经三岁多了。 许秋阳她们这几个女人,最近念叨得最多的,就是生二胎的事情了。 按照计划生育的规定要求,两个孩子之间年龄间隔必须四岁以上,现在孩子们都已经三岁多了,再加上怀胎十个月,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妥妥的相差超过四岁了。 夏天的日子长,吃完晚饭之后,天都还没黑,三个女人都聚在许秋阳家门前的平台上,一边看着孩子们玩过家家的游戏,一边闲聊。 三个孩子当中,邓淑美家的巧巧年龄最大,可个子却是最小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三个孩子当中的大姐大,两个男孩都爱听她的话,就连无法无天的虎头,连他爸妈都管不动的人,只要巧巧细声细气地说一句:“你不听话我就不跟你玩了。”然后他就乖乖地唯巧巧命是从了,巧巧叫他往东,他就从来都不敢往西。 看得杨雪珍简直是欲哭无泪啊:“淑美啊,我家儿子他天生就是个妻管严的命,往后你家巧巧可要给我当儿媳妇啊,不然就没人管得住他了。” 邓淑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秋阳就不乐意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懂不懂,你看看我们家嘉嘉和巧巧的感情多好,这才是天生一对呢!” 三个孩子正在玩做饭吃的游戏,小木片当小盘小碗,泥沙石头青草当食材,巧巧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做着菜,嘉嘉跑前跑后地帮她找食材、端盘子,忙得不亦乐乎,虎头一脸忍耐地站在一边。 饭菜终于做好了,巧巧招呼大家来吃饭,嘉嘉端起小木片,假装“啊呜啊呜”地大口大口吃得香,表情满足无比。 虎头一脸你们真是幼稚死了,我一点都不爱玩这种游戏,可是因为你们喜欢,所以我只好勉强陪你们玩的表情,嫌弃地端起属于他的那份食物,“啊呜”一声假装一口吞掉,然后扔了下去,“行了,我吃饱了,可以去玩打仗了吧?” 嘉嘉为难地看了看身上刚换上的干净衣裳说:“我已经洗完澡了,不能再跑来跑去出一身汗。” 巧巧一本正经地对虎头说:“洗完澡不能玩打仗了,我们来玩照顾娃娃吧!” 巧巧跑回家里拿来邓淑美用布头给她缝的布娃娃,跟嘉嘉一起,像一对合格的爸爸妈妈一样,耐心地喂布娃娃吃饭、给它洗澡,哄它睡…… 虎头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烦躁地转了几圈,重重地坐下来,粗声粗气地说:“你们的娃娃生病了,快来看病吧,我是医生!” 嘉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嘘,你吵到宝宝睡觉了!” 许秋阳觉得,她可能是生了个假儿子。 邓淑美幽幽地叹了口气:“生我肯定是要生的,他们家那边都不知道催了多少次了,还说这次要是生的再不是儿子,那就算不要这份工作,也还要继续生。” 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对有公职的人约束比较大,一旦违反是要被开除的,但对于农民来说,却并不太当回事,不让生偷偷摸摸地也要生,反正生出来了又不能给塞回去,要罚款,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农村人真要横起来,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杨雪珍说:“你可千万别傻啊,要没了这份工作,谁帮你养孩子?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你可千万自己要稳住了,你不生,谁也拿你没法子。” 邓淑美低着头:“我知道。”她婆婆那种人,说话最是难听的,就因为她第一个孩子生的是女儿,明里暗里说过不知道多少让人难堪的话,幸好朱朝盛是一直站在她这一边的,一直让她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平时一般没事他们也不回去,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说到底邓淑美也还是希望能生个儿子的,这样以后朱朝盛回到村里,也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许秋阳是一如既往地想要一个女儿的,当初她家罗建刚给准备的那条漂亮的小花裙子还没穿过呢,他们全家人都盼望她能再生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把她当成小公主一样宠着。 不过为了让她不那么大压力,刘玉梅也说了,放心大胆地生,就算再生个儿子咱也不嫌弃。 对此最是犹豫不决的就是杨雪珍了,一个虎头就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如果再来一个,她觉得自己命都会短几年。 另外两个人安慰她说:“放心吧,一般家里有两个孩子的,两个孩子的性格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说不定你这次生出来的,会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呢!” 杨雪珍说:“要是能给我一个像巧巧那样懂事的好姑娘,让我再生几个我都乐意。” 于是大家说好了一起打了申请报告,等报告批下来以后,又结伴一起去县医院取了环,然后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好消息的降临了。 日子不急不缓又过去了几个月,这回是许秋阳先得的好消息,开始有了孕吐反应的时候,罗建刚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欢喜得又把人抱起来转了两圈。 许秋阳笑他:“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至于高兴成这样子吗?” 罗建刚说:“这不一样,上次你怀孩子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没能好好照顾你,这回总算是有机会给我补偿一下了,我一定会好好地陪着你,看着我们的宝贝一点一滴地成长。” 许秋阳点点头:“嗯,嘉嘉小时候我也没能好好地陪他,这次一定不能再留下这个遗憾了。” 紧接着杨雪珍和邓淑美也陆续有了好消息,大家庭里洋溢着一种祥和欢乐的气息,大家都在欢欢喜喜地期盼着又一批小生命的到来。 ☆、第104章 离出走 这回许秋阳肚子里的小娃娃似乎是知道有了倚仗一般, 变本加厉地折腾起许秋阳来, 想当初她怀嘉嘉的时候多轻松, 几乎没受什么罪就把他生下来了。 可是现在肚子里的这个, 从一开始就不让她好过, 吐得非常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到最后吐得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吐了,只能吐清水。 胃酸把食道都灼伤了,火辣辣地疼, 可是为了营养,她还是得咬着牙拼命地吃东西,然后吃完了又继续吐。 最后由于吃不下东西身体太过虚弱,不得不请假住院保胎, 打了好几天的营养针, 这才缓了过来。 好不容易把这个反应期熬过去了, 可这孩子是个夜猫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怀上这个孩子之后, 许秋阳晚上就睡不着觉, 然后第二天上班就特辛苦,没多久整个人就熬瘦了一大圈。 看到这样的情况, 罗建刚实在是愧疚得不行,心疼得不行:“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怀孩子是这么辛苦的,上次你怀嘉嘉的时候我没能好好照顾你, 真是对不起啊!” 许秋阳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解释当初怀嘉嘉的时候真的没那么难受,可还是没能把他从自怨自艾的深渊中拉出来,许秋阳觉得,可能她这个孕妇还什么事都没有呢,他这个准爸爸就要得产前抑郁症了。 嘉嘉最近有点不太开心,本来就有点内向的他变得更沉默寡言了,经常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一点也不想要个小妹妹。 自从妈妈的肚子里有了小妹妹,妈妈就天天都身体不舒服,总是躺在床上要人照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晚上都搂着他,用甜甜的嗓音给他讲故事,亲吻他的额头哄他睡觉了。 爸爸说怕他吵到妈妈,让他去跟刘阿姨睡,可是刘阿姨没有妈妈那么香、那么软,声音也没有妈妈那么好听。 嘉嘉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才来就跟他抢妈妈的小妹妹。 还有爸爸也是一样,全心全意都放在了妈妈和没出生的妹妹身上,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回来就把他举高高,放在脖子上骑大马,也不再有耐心跟他一起用木头雕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爸爸还想要把他最心爱的小木马给妹妹玩。 就连刘阿姨,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了,她要照顾不舒服的妈妈,要做更多的家务,还要给没有出生的小妹妹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 谁都以为嘉嘉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所有人都喜欢小妹妹,都不喜欢他了。 坐在家门口考虑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罗嘉宇小朋友作出了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要离家出走,去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最爱他了,才不会因为那个小妹妹而不理他呢! 下定决心之后,聪明的嘉嘉决定给自己找两个同伴。 他回到家里,搬了张小凳子从三角柜的第二层架子上找出来一个铁罐,再找出螺丝刀把铁罐的盖子撬开,里面装了满满一罐糖果,有印着一只白兔的大白兔奶糖,还有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水果糖酸酸的,不怎么好吃,最好吃的还是大白兔奶糖,奶奶说这是别人从上海带回来的,可难得了。 嘉嘉把糖罐翻得“哗哗”响,专门挑出大白兔奶糖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塞了满满一口袋,然后去找巧巧和虎头,在两人面前拍出一把奶糖:“谁跟我一起去我奶奶家,我就给他糖吃。” 虎头两眼放光,“哧溜”地吸了一下口水:“我要去。”这种奶糖比家里的奶糖好吃多了,他只吃过两次,还都是秋阳阿姨给他吃的,家里的糖妈妈都藏在箱子里锁着,好久才能给他吃一颗。 “可是你为什么要自己去奶奶家呢?你爸爸妈妈不是每个星期都带你去吗?”巧巧有点疑惑地问。 “因为爸爸妈妈都只要妹妹不要我了,我要去爷爷奶奶家住,再也不回来了。”嘉嘉一脸沉痛地说。 另外两个小孩大惊失色:“那你以后都不能跟我们一起玩了吗?” 嘉嘉说:“你们可以跟我一起住在我爷爷奶奶家的,我奶奶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虎头再次“哧溜”吸了一下口水:“好,我跟你一起去。” “那你认识路吗?”小姑娘考虑问题还是周全一些。 “认识!”嘉嘉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爸爸妈妈每个周末都会带他回爷爷奶奶家,罗建刚在自行车的前杠上装了一张小椅子,嘉嘉每次都坐在前面看着路的,走了那么多遍,早就记熟了。 巧巧皱着小眉头,认真地考虑了起来,嘉嘉说:“如果你不去,这些糖我就全都给虎头了,以后也再没有人陪你一起玩煮饭和照顾娃娃的游戏了。” “我奶奶家还有漂亮的小裙子。” 巧巧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我跟你一起走。” 嘉嘉是一个考虑问题很周全的小朋友,他说:“那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中午睡觉的时候等大人都睡着了我们就走。” 巧巧问:“要怎么准备啊?” “带你最喜欢的东西,还有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嘉嘉嘱咐他们,“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所以最喜欢的东西一定要记得拿。” 巧巧红了眼眶:“那我想妈妈了怎么办?” 嘉嘉为难地皱了皱小眉头:“你想妈妈的话也可以回来的。” 巧巧这才放心了些:“那好吧,我去你奶奶家吃了红烧肉就回来。” 虎头眼勾勾地盯着嘉嘉手里的大白兔奶糖:“我要吃奶糖。” 嘉嘉往他们两个的手里一人塞了两颗:“剩下的留着路上吃。” 虎头喜滋滋地立刻剥了一颗奶糖塞进嘴里,呼啸着往家里冲去:“太好咯,要去吃红烧肉咯!” 今天廖志涛轮休在家带孩子,听到这话心里一笑,这孩子,就知道吃,不过确实好像很久没做过红烧肉给孩子吃了,下次回县城得想法子买点肉回来,给孩子解解馋。 嘉嘉回到家里,找出妈妈给他缝的小书包,在里面放了一本自己最喜欢的连环画,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要看上好一会儿才肯睡的,没有这本书就睡不着。 另外把奶糖也放了进去,用自己的小水壶装了一壶水,还有一条汗巾,待会走路的时候会出汗。 做好这些准备,嘉嘉把小书包悄悄藏了起来,吃完中午饭,三个孩子就乖乖地跟着刘阿姨睡中午觉了。 巧巧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虎头手里则拿着一把木头枪,这都是他们最心爱的东西,准备带着一起离家出走的。 现在天气凉了,当然不能再睡在客厅的地板上,而是睡在房间的床上。 刘阿姨年纪大了,早上又起得早,到了中午已经很困,见孩子们都很快睡着了,她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听到身旁响起刘阿姨的鼾声,嘉嘉睁开了眼睛,发现巧巧也睁着眼睛看着他,两人一起轻轻地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回头一看,虎头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呢,嘴里还打着小呼噜。 两人去拉虎头,虎头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一咧嘴正要哭,被嘉嘉眼疾手快地往嘴里塞了一颗奶糖,他糊里糊涂地嚼了两下,这才醒了过来。 三个孩子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嘉嘉还贴心地把房门重新给关上了。 经过上次的事,刘阿姨现在睡午觉都很小心,总是把大门锁得牢牢的,从外面是怎么也进不了人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孩子们会从里面自己出去。 嘉嘉挎着小书包,巧巧抱着布娃娃,虎头把小□□别在裤头上,三个小奶娃一起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别人都习惯了这仨孩子总是在一起玩,看见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有个阿姨还笑嘻嘻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上哪儿玩呢?” 嘉嘉很有派头地回了一句:“随便走走。” 光是从家门口走到水电站门口就花了不少时间,巧巧拍了拍走累了的小腿:“好累啊,什么时候才能到你爷爷奶奶家啊?” “很快就到了。”嘉嘉说,平时他爸爸骑自行车带他去爷爷奶奶家,路上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他总是觉得一下子就到了,都还来不及好好看呢! “要不我们先吃点糖吧!”虎头还惦记着嘉嘉的奶糖,他说留着路上吃的。 第112节 “好!”三个孩子在门卫室的旁边停了下来,开始分糖。 门卫老马看见三个孩子,走出来问:“哟,嘉嘉,虎头和巧巧,你们怎么跑这儿来玩了?” 孩子们还是很有礼貌的:“马爷爷好。” 老马说:“快回里边去玩,这儿人来车往的,不安全。” “马爷爷,我们要出去。”虎头大大咧咧地说。 “出去,那可不行啊,没有大人带着,我可不能让你们出去。” 嘉嘉和巧巧瞪着虎头:“谁叫你说出来的?” 老马瞧出了不对:“哟,敢情你们是瞒着家里的大人跑出来的啊?” 三个孩子低着头不说话,老马说:“你们这样可不行啊,自己跑了出去,万一被坏人抓了可怎么办?爸爸妈妈找不见你们,会担心的。” 嘉嘉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爸爸妈妈要生小妹妹了,他们不要我了,我要去找爷爷奶奶!” 他这一哭,另外两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一个说:“我要吃红烧肉!” 另外一个说:“我要穿漂亮的花裙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老马哭笑不得:“好了好了,都别哭了,来,爷爷给你们吃果子。” 老马把他们带到了门卫室,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山上野生的酸桃子,这桃子酸酸涩涩的并不好吃,只是哄哄孩子罢了。 三个孩子肯定是不能放他们走出去的,不然的话要是出了事那还得了,可是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也不肯乖乖地跟他回去,老马只好先稳住他们:“你们是要去嘉嘉的爷爷奶奶家是吧?” “嗯!”孩子乖乖地点头,继续啃酸桃子,虎头刚吃完糖,再去吃酸桃子更是酸涩得厉害,他一边咬一边龇牙咧嘴的,可是又舍不得不吃。 “你们看啊,现在日头多猛啊,现在走在路上,会把人晒坏了,要不你们现在爷爷这里玩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猛了再去?”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巧巧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 “对呀!”老马趁机说,“不睡好觉哪有力气走路啊,要不你们现在这儿睡一觉,等醒来了刚好就可以走了。” 嘉嘉也觉得挺累了,就同意了马爷爷的建议,三个孩子一起挤在门卫室的小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老马不敢走开,怕他一离开这些不省心的孩子又不见了,只好一边守着他们一边等着他们家里的大人来找,都出来这么一会儿了,家里的大人也应该发现了。 刘阿姨睡着睡着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之间顺手想要帮孩子们盖一盖被子,突然觉得不对劲,猛地坐了起来,一看到空荡荡的床铺,魂儿都要飞走了,作孽哟,上次不见了一个孩子就已经够她受的了,这一下子三个孩子都不见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刘阿姨赶紧跑了出去,客厅的门是从里面打开了,看来是三个孩子自己醒了自己出去的,她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跑到外面,大声叫唤着三个孩子的名字。 廖志涛今天不上班,本来是想自己带着虎头的,不过孩子不愿意,非要到嘉嘉那边睡觉,他只好让他去了,这会儿他在家里也没睡着,一听见刘阿姨的喊声就跑了出来:“刘阿姨,这是怎么了?” 刘阿姨慌得手脚都在发抖了:“孩子,三个孩子又不见了。” 廖志涛腿一软:“什么?” 火急火燎地刚要去找其他人,一个同事从外面回来,看见他着急的样子,赶紧说:“找孩子是吧,别急,在门卫室呢!” 廖志涛和刘阿姨匆匆忙忙赶到门卫室,看见床上正睡得香甜的三个孩子,高高提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刘阿姨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这些熊孩子哟!” 廖志涛看着撅起屁股睡得正香的虎头,真恨不得把他拎起来狠狠揍上两巴掌,在他心目中,其他两个孩子都是乖宝宝,这事儿肯定是他家孩子带头干的。 三个孩子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睡了一个午觉而已,怎么醒来之后天都变了呢? 虎头被他爸妈男女混合双打,好好教训了一顿,直到他哭着喊着保证再也不贪吃了为止。后来廖志涛悄悄对杨雪珍说:“以后咱们也得多给虎头做点好吃的,不然别人随便一顿红烧肉就能把他给骗走了,咱多亏哪!” 巧巧倒是没挨打,不过也被爸妈好好教育了一番,最后邓淑美搂着她说:“你是大姐姐啊,要带好弟弟们,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胡闹的,知道不?” 巧巧点头:“知道了。” 嘉嘉闷着头坐在小板凳上,他已经好久没说话了,刘阿姨端来他最爱吃的鸡蛋粥,他也没吃,这孩子虽然乖巧,可是倔起来的时候,也是很要命的。 许秋阳下班还没回到家,就已经听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也知道始作俑者就是他们家嘉嘉,这孩子想要闹离家出走,还很聪明地用奶糖和红烧肉引诱了两个同伙。 她和罗建刚两人心里都是一阵后怕,真没想到这几个孩子还有这个胆子敢离家出走,这万一要是老马那儿没拦住他们,真被他们走了出去,外面这么乱,要是被车撞了怎么办,被人贩子拐了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 罗建刚说:“不行,回去我得揍他一顿,不然他都不知道害怕!” “不行。”许秋阳拦住他,“嘉嘉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我们这段时间忽略了对他的关心,让他觉得我们不爱他了才会这样的,如果再被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一顿,那肯定就更以为我们不喜欢他了。” “不然那你说该怎么办?”罗建刚小时候调皮捣蛋,都是被他爸揍大的,大概是他比较皮糙肉厚吧,反正也从来都没想过什么父母喜不喜欢他之类的问题,越是被揍还调皮得越起劲。 “嘉嘉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这段时间家里有了那么大的变化,也怪我没有及时注意到他的情绪,没有好好安抚他才会这样,这事你就先别管了,我去跟他好好谈谈,以后我如果没时间的话,你就多陪他玩玩,别让他感觉自己受到冷落了。” 罗建刚挠挠头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呢!” 这个时候,像他们家这样还能请得起保姆来照顾孩子的家庭是十分少见的,大多数都是像杨雪珍和邓淑美她们一样,夫妻双方都要干活,孩子生出来了不过就是给他吃饱穿暖,然后就扔到一边放羊似的长大的,那些孩子们也就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地长大了,也长得好好的。 哪像他家孩子,受了点儿委屈还得哄着劝着,做足心里辅导。 许秋阳回到家,蹲在了坐在小凳子上的嘉嘉面前。 嘉嘉僵着小身子,死死地低着头,心里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他决定了,只要妈妈骂他,他就哭着说要去找奶奶,反正他就是要去找奶奶。 许秋阳放软了嗓音,温柔地说:“我听说今天我们嘉嘉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情哦!” 嘉嘉惊讶地抬起头,怎么不是要骂他吗? 许秋阳继续说:“嘉嘉想爷爷奶奶了,可是知道爸爸妈妈忙,所以不吵爸爸妈妈,想自己勇敢地去爷爷奶奶家,对吗?” 嘉嘉觉得妈妈说得很有道理,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勇敢的小朋友啊,而且他还很聪明,还认识路呢! 许秋阳拿起他的小书包:“让我看看啊,嘉嘉准备了吃的,喝的水,还有汗巾,准备得真周到啊!果然是长大了呢,能成为妈妈的好帮手了。” 嘉嘉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许秋阳张开双手把孩子搂进怀里:“嘉嘉是我们的小宝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刘阿姨都最爱嘉嘉了。” 嘉嘉贴在妈妈软软的、香香的怀里,感觉好幸福,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那比爱妹妹还爱嘉嘉吗?” 许秋阳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那当然最爱嘉嘉啊,就连妹妹生出来以后也会最爱嘉嘉呢!” “可是你们现在都只想着妹妹,都不理嘉嘉了。”嘉嘉委屈地说。 许秋阳温柔地搂着他的小身子:“妈妈要先跟嘉嘉道歉,对不起,让我们嘉嘉受委屈了,可是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记住,我们都是最爱你的,你觉得我们不理你,那是因为嘉嘉长大了,变得很乖很懂事,不用我们操心都可以做得很好了,大家都对你很放心,而且那时候刚好妈妈的身体不舒服,所以大家才把精力放在妈妈的身上,我们绝对不是因为有了妹妹就不理你的哦!” “真的吗?”嘉嘉还有点犹豫。 “就算以后妹妹出生了,我们更多地关心照顾妹妹,那也不是因为我们更爱妹妹,而是因为妹妹还小,她什么都不会做,连自己吃饭穿衣服都不会,如果我们不照顾她,她就饿死了,嘉嘉你想一下,你小的时候大家是不是也是这样照顾你的呢?现在呀妈妈觉得很幸福,因为我多了一个小帮手呀,我们嘉嘉这么棒,不但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还可以帮助妈妈一起照顾小妹妹呢!对不对呀?” 嘉嘉点点头:“妈妈,我会帮你一起照顾小妹妹的,我会帮她洗澡喂她吃饭,我跟巧巧一起照顾过布娃娃,我不会让妈妈太辛苦的。” 许秋阳欣慰地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真是一个乖宝宝。”紧紧地搂着他感受了一下珍贵的亲子时光,这才细细地跟他说了他们几个小孩独自离家出走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家里的大人会怎么样担心,嘉嘉是个懂事的小孩,心结放开之后,很快就把妈妈的话都听进去了,一再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第105章 新生命 自从孩子们的离家出走事件以后, 刘阿姨把他们看得更加紧了, 简直恨不得拿根绳子把孩子拴在自己的身上。 许秋阳倒是觉得, 问题能爆发出来才是好事, 如果孩子心里面不高兴, 但是一直都不表现出来,他们又都粗心地没有发现,到时候等第二个孩子出生了,他们把精力更放在了第二个孩子身上,那问题才会越来越严重呢! 说不定还会从此造成亲子之间的隔阂。 现在及时发现问题, 又顺利地解决了,这是一件好事情。 孩子与孩子之间确实是不同的,嘉嘉是个特别敏感的小孩,他的心思特别需要小心呵护, 而其他两家人就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虎头傻吃傻玩的, 根本就没有想过妈妈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就算有, 那也是他以后多了一个小娃娃可以欺负,还可以抢他好吃的东西吃, 想想就觉得挺高兴的嘛, 他一点都不理解嘉嘉为什么会不想要有个妹妹。 巧巧也不理解嘉嘉,她只知道妈妈说如果她能生个弟弟, 那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会很高兴,爸爸也会很高兴,所以她也很盼望妈妈能生个弟弟。 她很能干的, 能帮妈妈干很多活,也能帮助照顾弟弟。 不过嘉嘉现在对妹妹也是充满了期盼了,他现在每天晚上都趴在妈妈越来越大的肚皮上,奶声奶气地唱歌给妹妹听,给妹妹讲故事,妈妈说这叫做胎教,以后妹妹出生以后就会变得很聪明了。 他还喜欢把耳朵贴在妈妈的肚皮上,他说这是在听妹妹跟他说话呢,听着听着,里面的胎儿突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了嘉嘉的脸上。 嘉嘉整个人都被踢懵了,傻呆呆地坐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妈妈,妹妹踢我。” 许秋阳看着自己剧烈起伏不定的肚皮,很无奈地说:“嘉嘉啊,妈妈肚子里这个,很可能不是妹妹,而是弟弟呢!” 真的,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好动,太皮了,每天都会有好几个时间段会在里面大闹天宫,不但是拳打脚踢,许秋阳怀疑它简直是在里面撒欢儿打滚,每每撞得她不住地闷哼,这也太疼了。 许秋阳曾经问过杨雪珍,她怀虎头的时候会不会这样,杨雪珍说虎头也算是一个比较好动的小孩了,可也没动得这么厉害的,这孩子看起来可能会比虎头还要调皮。 不要啊,许秋阳想哭了,这么调皮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个女孩呢? 听妈妈这么一说,嘉嘉“哇哇”地哭了起来,说好的妹妹呢,怎么可以变成弟弟! 时间过得很快,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究竟是弟弟还是妹妹,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二胎比一胎的产程要快得多,从开始阵痛要宫口全开,才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比当时许秋阳第一次生孩子时候的十多个小时简直是快得多了。 但速度虽然快了,但疼痛是一点没少了,还是那么疼,撕心裂肺地疼。 终于还是生出来了,小家伙中气十足,哭得特别响亮,许秋阳到现在为止,都以为自己生出来的是个小子,没想到护士把浑身紫红的小婴儿提到许秋阳面前,告诉她:“生了个姑娘!” 许秋阳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很高兴的,虚弱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生完孩子之后,不像上次一样只觉得解脱了,浑身轻松,这次孩子已经出来了,可她还是感觉身体非常沉重,全身冰冷,很难受,提不起任何精神。 护士还以为她是生了个女儿不高兴,便随口说了一句:“女儿也是传后人。”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九年了,计划生育政策越来越严格,四处的围墙上也刷满了各种大字标语,刚才护士说的这句话也是其中的一句,平时见得多了,顺嘴就说了出来。 许秋阳没有心思听她说些什么,她觉得头很晕,很晕,全身发冷,神志也好像在渐渐地离她远去…… 忽然有个护士惊叫起来:“呀,怎么一直流血都不停的呢?” 护士把小婴儿抱出去的时候,听说真的生了个女儿,一家人都高兴得不行,可这高兴劲儿还没过,紧接着又传来了一个噩耗,许秋阳现在产后大出血,正在抢救中。 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呆住了:“怎,怎么会这样?” 护士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现在也不是说怎么会这样的时候了,你们快点签字,我们医院最好的妇科主任来给她做手术,对了,你们谁跟病人的血型是一样的,先准备一下,很有可能需要输血。” “血型?”刘玉梅有点慌张,这个年代人们一般没有验血型的习惯,很多认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血型也是很正常的是。 罗志强赶紧挽起袖子:“快给我们都验一下,不管是谁,只要血型一样都可以输血。” 他们这是小地方的医院,没有血库,遇到需要输血的情况都是现找人输血的,一般情况下会有几个专门以此为生的卖血佬与医院有密切的联系,只要有需要,医院就会马上联系上他们过来给病人输血。 当然如果病人的亲属当中也有相同血型的,医院也会让他们做好准备,毕竟买别人的血要花好多钱,不是所有人都舍得出这个钱的,用自家亲人的,就可以省一笔了。 护士点点头,让他们去一旁准备验血:“谁是病人的爱人?先过来把这个通知书签了吧,马上就要开始做手术了。” 不见罗建刚过来,刘玉梅转头一看,自家儿子正蹲在墙角,一个大男人,抱着头哭得一塌糊涂。 刘玉梅赶紧过去把他拎起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媳妇等着做手术呢,快去签字,签完字去验血。” 罗建刚去签字的时候手还在发抖,眼睛通红:“是我对不起她,两次生孩子都让她受了那么大的罪,现在还……”他捂着嘴说不下去了,像个孩子似地直抹眼泪。 产后大出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一直止不住血,很有可能人就救不回来了,一想到她有可能会撇下自己和两个孩子,深深的恐惧感就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心脏,让他犹如一头困兽一样,在铁笼子里横冲直撞,把自己撞得血肉模糊。 第113节 验血的结果很快出来了,罗建刚和罗志强都血型不符,只有刘玉梅和许秋阳的一样,都是b型。 血一直止不住,医院已经通知了两个卖血的人过来输过血了,可还是不够,最后刘玉梅也亲身上阵输了血,罗建刚只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双拳狠狠地砸着墙壁,砸得每一个指关节都鲜血淋漓。 朱朝盛走过来狠狠地把他拉开,大声喝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俩孩子呢,要是他们的妈出了什么事,你就是他们的唯一支柱了,你给我振作起来!” 罗建刚对着他“呜呜”哭,也吼了起来:“如果现在躺在里面的是你媳妇,你还说得出这话来吗?” 朱朝盛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这样的,我知道我媳妇也一定不希望我这样,我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只要有我撑着,这个家就不会倒。” 罗建刚突然站了起来,去办公室找医生:“医生,我要进去手术室看我媳妇。” 医生奇怪地看着他:“别胡闹,手术室是谁都能进的吗?你以为是菜市场啊!” “医生,我求您了,我媳妇现在危在旦夕,我必须要进去,告诉她我和孩子们都需要她,她不能丢下我们。” 医生还想要说什么,突然院长走了进来:“那个,你带这个罗同志去准备一下,去手术室吧!” 这医生是有些憨直的人,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可是,这医院里的规定……” 院长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照我说的话办。” 罗建刚看着站在院长旁边的罗志强:“谢谢你,爸。” “去吧,告诉她咱们全家都少不了她,孩子们还在等着她呢!” 罗建刚跟着那医生去洗手消毒,换了无菌衣,带上帽子、口罩和手套,然后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器械互相碰撞的“叮当”声,还有医生和护士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许秋阳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个子小小的像个孩子一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连嘴唇都是白的,只有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丝丝缕缕地贴在额头上,下半身被医生和护士挡住,看不真切,只依稀漏出鲜艳的红,那是她流出的鲜血,正在一丝一丝地抽取着她的生命。 罗建刚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把贴在她脸上的发丝拂开,然后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俯下|身去,把脸贴在她冰冷的脸上,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秋阳,我来了,你听得见我在叫你吗?” “你刚才生了一个女儿,很健康,很漂亮,比当初嘉嘉出生的时候漂亮多了,她哭得可响亮了,听见的人都以为是个男娃娃,咱们女儿还没见过妈妈,还没喝上妈妈的一口奶呢,你说过,当初嘉嘉的遗憾不能再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两个孩子还有我,都在等着你呢,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咱们的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啊!” “媳妇儿,你如果听得到我说话的话,就快点好起来吧,我们一家人都在等着你。” 许秋阳感觉自己浸在一条冰冷的河流里,浮浮沉沉,寒冷从四周袭来,浸透她的四肢百骸,有冰凉的河水从口鼻中倒灌进来,逼迫得她无法呼吸。 好累,真的好累,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想睡觉,沉入那个有着最深沉黑暗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可是总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不开,放不下,丝丝缕缕地牵扯着她。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秋阳,是我,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快回来啊,我和我们的孩子们在等着你啊!” 对啊,她不能睡,她还有两个孩子呢,还有那个答应过他要相伴一生的爱人…… 许秋阳的手指动了一下,忽然就感觉被人紧紧地牵住了,对方是那么用力,把她拉啊拉啊,从寒冷的深渊中一点一点地拉出来,她也配合着奋力挣扎,努力摆脱着那一层似乎要把她溺毙的冰冷黏腻。 “好了,终于止住了。”正在做手术的医生一声欢呼,手术室里的其他医护人员也同时松了一口气,罗建刚又差点儿流泪,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谢谢,谢谢医生。” 然后深情地看着许秋阳:“也谢谢你,没有丢下我们。” 许秋阳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个小东西正在她的胸前拱动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稍微动了一下,那小东西突然“哇”地一声,发出惊天动地的清脆响亮的哭声。 刘玉梅连忙跑过来:“妹妹乖哦,不要哭。”正对上许秋阳睁开的眼睛,心中一喜:“秋阳,你醒来了?”忙不迭地把小娃娃抱到她眼前给她看,“快看,这就是我们家新添的小女娃,长得好吧?” 小娃娃确实长得好,她是足月以后又超了好几天才出生的,刚生出来就跟别的婴儿不一样,小脸儿特别饱满,不像别人那样皱巴巴地像个小老头儿。 许秋阳昏迷了两天,第一眼看到小女娃的时候她已经有两天大了,脸上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红色,变得雪□□嫩,眼睛长得比她哥哥还大,一张小脸上把许秋阳和罗建刚的所有优点都结合得淋漓尽致,天生的美人胚子。 才刚出生两天的小娃儿就能看得出是美人胚子来,那可真的是漂亮的,当初她哥哥出生好几天之后都还被他爸嫌弃长得丑呢! 对了,孩子她爸呢?许秋阳转了转脑袋,看了一眼四周,他们给她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住得倒是清净,可屋子里却不见罗建刚的身影。 许秋阳的心里有一点失望,虽然当时神志不太清醒,但她也知道自己当时经历的是怎么一个生死关头,在跨过鬼门关刚刚醒来的时候,她最希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自己最爱的人,可那个人他居然没有守在她身边。 许秋阳按捺住失落的心情,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声:“建刚呢?” 刘玉梅脸色僵硬了一下,有点尴尬地笑了起来:“那个,那个,建刚他也刚做了一个小手术,待会应该就可以过来看你了。” 许秋阳吓了一跳:“建刚他怎么了?”刚才那一点点小小的不满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满腔的担心。 “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了个结扎手术。” “啊?怎么是他做?”按照规定,生了两胎之后就必须要结扎了,虽然说这个手术夫妻双方谁做都可以,能够保证将来不再生孩子就行。 可是就许秋阳知道的夫妻当中,所有的都是女人去结扎的,男人似乎对这种事有一种天生的排斥,认为做了结扎手术就会损害他们男人的雄风一般。 按照约定俗成的想法,许秋阳也是想着等自己生完孩子以后,身体恢复了一些之后再去做这个结扎手术的。 这个问题刘玉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转头往门口一看,正好看见罗建刚微微弯着腰,拖着僵直的双腿慢慢地走进来,连忙抱起孩子站起来:“建刚来了,你问他吧,刚才护士来让我把孩子抱去洗澡,我过去一趟。” 罗建刚慢慢地,动作僵硬地坐在许秋阳的身边,许秋阳心疼地看着他:“疼不?” “哪能有你疼啊!”罗建刚不在意地说。 “怎么无端端地就去结扎了呢?” “哪里是无端端的,不是规定要做的嘛,当时医生说要做,我就去做了,反正这几天你们都在医院嘛,顺便就做了,也省得到时候跑来跑去了。”他说得倒是轻描淡写。 其实是当时在手术室的时候,做完了止血手术,医生提了一句:“要不要顺便把结扎也做了?” 医生知道他们生的是第二胎,这结扎是早晚都要做的,干脆趁这个机会一起做了,免得以后还要再遭一回罪。 罗建刚见许秋阳受了那么多的罪,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哪里还舍得让她在受哪怕一点点苦,他直接就问医生:“这个手术是只能女的做,还是男的也能做?” 医生说:“男的做也行。”由于太多人对这个手术存在误解,认为男人做了这个手术就做不成男人了,医生觉得他有责任要科普一下,“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做这个手术对男性的功能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只是不会再让爱人怀孕而已。其实认真说起来,男人做这个手术,身体所受到的伤害要比女人少多了……” 不等他解释完,罗建刚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那就给我做吧,我媳妇遭的罪已经够多了,我能帮她疼一点算一点。”要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生孩子的疼也能替她受了呢! 总算以后不用让她再遭这样的罪了。 许秋阳听他说得淡然,忍不住打趣:“你就不怕像别人说的那样,以后都做不成男人了?” “这你也信?医生早就说过了,根本就没那回事,你要是不信就给我等着,出了月子以后咱们再好好研究一下。” 许秋阳忍不住抬手捏了他一下:“没正经的。”她刚刚醒来,由于失血过多,身体还虚弱得很,手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罗建刚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把身俯下去,贴着她的脸说:“媳妇,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幸好你好起来了,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一定要活下去啊,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呢!” “嗯,那我就把孩子带大,你在下面要等着我,等咱们的两个孩子都成家了,我就下去找你。” “好啦,现在都没事了,别说那么晦气的话了。”许秋阳嗔怪道,心中也是一阵阵后怕,害怕自己当初如果真的睡了过去,恐怕就真的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她自己是一了百了,可是留下他和两个孩子,多可怜啊! “好,我不说,可以以后你也别让我再这样担惊受怕了,以后咱们一家人都要好好地。” “嗯,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地过日子。” 两人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静静地相依相偎,感受着上天赐予他们的幸福与平静。 有着刘玉梅每天做着各种好吃的给她精心调理,许秋阳的身体日渐好了起来,慢慢地也可以自己喂孩子了,月子已经坐过一次,第二次坐起来驾轻就熟,还是在县城的家里坐了一个月的月子,然后就回到了水电站的宿舍。 小女娃起了名字叫罗嘉乐,小名乐乐,人如其名,是个欢乐的小孩,特别活泼好动,精力充沛,没她哥哥当时那么爱睡觉,几乎醒着的每时每刻都很有精神地闹着要人抱她出去玩。 平时就算是自己一个人玩,那手脚也是没停过地拳打脚踢,那劲儿还特别大,许秋阳有时候不小心被她蹬了一脚,还蛮疼的。 有时候看着斯文乖巧的大儿子和活泼好动的小女儿,许秋阳总是在想,是不是上帝造人的时候把他们两兄妹的性别给弄错了! 许秋阳的产假有三个月,天天呆在家里跟刘阿姨一起带孩子,日子倒是过得自在。 杨雪珍和邓淑美比她晚了几个月才怀上,现在也已经是大腹便便,差不多也快可以生了。 ☆、第106章 □□ 最近这几天乐乐小姑娘有点不太高兴, 因为天总是在下雨, 她不能像平时那样被妈妈抱着到外面转悠了, 一天到晚只能呆在家里, 小家伙不会说话, 只能用哼哼唧唧的哭声来表达她的不满。 又到了一年的雨季。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水电站里都会特别紧张,虽然雨水充足,站里能够有足够的水量来发电是一件好事,但是雨水太多了的话, 很容易引起上游水渠的决堤,轻则冲毁庄稼,重则会影响下游村民的生命安全。 所以,站里非常重视这个问题, 每到雨季, 就会多加派人手每天都去巡逻水渠, 发现有不牢固的地方也会召集人手加班加点地抢修加固。 今天这一场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像是有人用瓢舀着在往下泼水似的, 雨水兜头兜脸地往下浇。 笼子里的鸡已经有好些天没出去放过风了, 整天呆在笼子里面烦躁地“咯咯”叫,山羊也被栓回了屋檐下, 嘉嘉抱着一本连环画,坐在山羊旁边给它讲故事,长着两撇胡须的山羊时不时“咩咩”地叫两声, 似乎是对他这个故事的回应。 后院刚种下不久的小青菜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刘阿姨撑着伞,准备去后院把那些活不成的小青菜捡回来给山羊吃,这几天也没法让它出去吃草了。 刘阿姨把乐乐放在摇篮里,然后放在嘉嘉旁边,嘱咐了一句:“嘉嘉帮忙看着妹妹,别让她翻下来了。” 乐乐这孩子学什么都特别快,还不到三个月就自己会翻身了,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有一次刘阿姨去做家务,把睡着的她放在床上,谁知道她醒来以后不哭不闹,自己骨碌骨碌就翻到床边去了,要不是刘阿姨及时发现,准得掉到床底下去,把刘阿姨给吓了一身冷汗。 所以现在放在摇篮里也不能让她单独待着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翻身爬出来了呢! 嘉嘉乖巧地回答:“刘阿姨你放心吧,我会看好妹妹的。”伸出胖胖的手指头戳了一下妹妹白嫩嫩的小脸,乐乐吐了一脸的口水泡泡,“咯咯”地笑着,伸出小手握住哥哥的手指头不放。 “吱呀!”一声,外面的大门被推开,罗建刚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一边脱下往下淌水的雨衣,一边跟两个孩子打招呼:“嘉嘉、乐乐,爸爸回来了。”俯身在两个孩子的小脸蛋上各亲了一口,亲完乐乐以后,还嫌弃地擦了一下嘴巴,“瞧这一脸的口水。” 嘉嘉嘻嘻笑着,拿起掖在妹妹衣襟里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动作温柔仔细。 罗建刚直起身,对刘阿姨说:“今晚咱们得早点吃饭,晚上还要继续去巡堤坝呢!” “好嘞!”刘阿姨回答,“菜都准备好了,我这就去炒菜。” 许秋阳也进了门:“今晚还要出去啊?这都多少天了,就不能让人好好休息一下?” “这不是没办法嘛,人手不够,咱们前池的水都快满得溢出来了,泄水口全开都来不及泄,这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我看够呛。” “今年这雨也真是怪了,往年再怎么样也没有这么个下法的。” 抱怨了一下天气,许秋阳把电炉插上电,将一个粗孔的大竹筐罩在上面,把晾在屋檐下的衣服尿布收回来,一件一件摊开搭在竹筐上烤,这天气衣服都晾不干,好在有个电炉可用,家里倒也不至于挂成万国旗的场面。 电炉烤着湿衣服,很快就冒出丝丝白气,屋子里有一种家常温暖的气息,让人感觉哪怕外面的雨下得再大,家里也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早早地吃完晚饭,许秋阳给罗建刚的雨鞋换上干爽厚实的鞋垫,罗建刚换上雨鞋,穿上雨衣,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招呼了一声隔壁两家的男人,一起又出发了。 杨雪珍和邓淑美挺着大肚子,带着孩子来了许秋阳家,大家一边做点小手工一边闲聊,许秋阳把早上没吃完的馒头切成片,放在电炉上烤,烤的两面焦黄,香喷喷的,沾上一点白糖给孩子们吃。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多钟,孩子们都开始打哈欠了,眼看着男人们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便各自散了,带着孩子们回家睡觉。 睡了没一会,突然听到外面响动不断,许秋阳起来披了件衣服,打开门往外看,然后发现杨雪珍和邓淑美也起来了,便凑在一起,互相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才知道原来是前池崩了一个口,大量的水流冲出来,沿途裹挟着不少砂石草木冲下来,形成泥石流,把下边电站机房的围墙都冲垮了,造成不小的损失,必须要迅速抢修,把缺口给堵起来,不然的话接下来的损失难以预估。 雨还在不停地下,前池的水还在越积越多,这抢修工作极为艰难,所以全站的男职工,只要不是在机房值班的,都被聚集了起来,一起山上去进行抢修的工作。 许秋阳她们看了一会儿,虽然担心,但也无能为力,只能盼望抢修工作能顺利进行,缺口早日修好,大家都能平安无事了。 第114节 又站了一会儿,许秋阳劝她们:“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自家男人还在山上奋战,就算躺在了床上也还是睡不着,辗转反侧熬到了天蒙蒙亮,外面再次热闹起来,原来是男人们回来了。 许秋阳连忙打开门,把泥人似的罗建刚迎了进来,他全身都湿透了,头上脸上都沾满了黄泥,简直看不清模样,结实的雨衣居然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黄泥浆水都灌进了衣服里面,雨鞋筒里也是泡满了泥浆。 许秋阳担心地问:“没伤着哪里吧?” “没事。”罗建刚喘着气摇头,这一晚上可真是累得够呛的,大伤是没有,只不过手上被砂石划破了无数道小口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知道他一回来肯定是要洗澡的,所以灶上一直温着一锅热水,许秋阳赶紧去打好水提到洗澡间,让罗建刚去洗一洗。 她自己则去厨房拍了一大块生姜,浓浓地煮了一碗生姜红糖水,留在锅里热着等他洗完澡出来热热地喝上一碗,发散一下寒气,不然的话非得坐下病来不可。 然后再让罗建刚把换下的脏衣裳扔出来,放在水龙头底下“哗哗”地冲,那泥浆粘得老厚,冲了好几大盆水都还是浑浊的。 黄泥水都侵进了布料的缝隙里,怎么搓也搓不掉,许秋阳打了厚厚的肥皂,用刷子使劲儿刷,好不容易才帮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了,抖开挂在屋檐下。 雨衣冲干净上面粘的黄泥,许秋阳遗憾地看着那个大口子,这雨衣以后是没法穿了,不过可以留下来以后下大雨的时候遮档一下鸡笼什么的,也还可以派上用场。 罗建刚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许秋阳扔给他一条干毛巾让他把头发擦干,转头去厨房把生姜红糖水盛了出来:“快喝了,昨晚干了一夜,今天该不用去上班了吧?” 罗建刚摇摇头:“不行啊,刚把前池崩了的地方堵上了,下边被冲毁的地方还没清理呢,这雨要是不停,刚堵好的洞口也还悬,得派人守着。” 端起碗正要喝糖水,突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的伤口当时不觉得什么,这会洗干净了倒疼了起来。 许秋阳拉起他的手掌一看,满手心的刮擦伤口,有些地方都深得见肉了,顿时心疼得不行:“你看这手都成什么样了,还说没事。” 去拿了消毒用的酒精和紫药水,小心地用棉签给他消毒上药,免不了抱怨说:“水电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有什么活不会让别人去干,非得你自己上啊,也不看看你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再这么下去熬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罗建刚笑着说:“你前两天不还在广播里说呢嘛,水电站是我们的家,让我们拿出像爱护自己小家的劲头来爱护咱们水电站,你说要是咱们家里出了事,我能不管嘛!” “那就是说说罢了,你也信啊!” “好了,我没事,也就这几天关键时刻得盯紧点儿,等雨停了就没事了。” “那也好歹先歇一会儿吧,待会上完药你先到床上眯一会儿,我去给你做早饭,吃完了再去。”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砰砰砰你”急促的敲门声,许秋阳提高了嗓门:“进来吧,门没锁。” 邓淑美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焦虑之色:“罗大哥,我们家朝盛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见着他了吗?” 罗建刚站了起来:“怎么,朝盛还没回来?我们堵完缺口全部人都下山了啊,说好了回家休息两个小时再继续回去奋战的。” 邓淑美更着急了:“我刚刚已经去雪珍姐家问过了,他们也没见着我们家朝盛。” 罗建刚安慰她说:“别着急,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你再耐心等等,实在不行我待会出去帮你找找。” 邓淑美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大家兄弟一场,应该的。” 邓淑美还要回家照顾孩子,不便多待,就先回家去了。 许秋阳随口开了句玩笑说:“这二师兄该不会是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吧?” 罗建刚想了想:“说也奇怪,昨天晚上虽然黑灯瞎火的,但也能认得出人,我好像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见着朱朝盛呢,那小子上哪儿去了?” “你们那抢修工作也不都聚在一块儿做的吧,说不定他在另一个点你们没遇上呢!” “那也是。” 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本来想去床上躺一会儿歇一歇的也不去了,匆匆忙忙吃了几口许秋阳做出来的早餐,罗建刚就披上一件新的雨衣又出了门。 路过杨雪珍家门口,廖志涛正端着饭缸蹲在门口,大口地扒拉着面条,见罗建刚又出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怎么又出去?” 罗建刚说:“二师兄还没回来,我去找找。” 廖志涛连忙站起来:“我也去,你等等我。”飞快地把剩下的面条两口扒完,拎起还是湿哒哒的雨衣就往身上套,“走吧,一块儿去。” 杨雪珍从后面跑出来:“哎,这又上哪儿去呢?” 两人已经走远了。 廖志涛的心里有些不安:“昨晚刚上山的时候我还跟他在一块儿来着,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后来一晚上都没见着,之前不说还没什么,早上淑美妹妹过来一提这事啊,我这颗心就晃晃悠悠的老不踏实,你说那小子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不会,他这么大个人了,个子还那么壮,怎么可能会出事。”罗建刚话虽这样说,心里也是有点儿没底。 两人把昨晚去过的地方兜了一圈,还是找不着人,两人心里有点着慌,把这事报告了站长,又去召集了更多人一起去找。 动静闹得大起来,留在家里的女人们也知道了,许秋阳和杨雪珍也不去上班了,都来到邓淑美家里陪着她,怕孩子们闹得她心烦,还让刘阿姨把孩子们都带开了去别处玩。 邓淑美双手冰凉,低着头抹眼泪:“他昨晚出门的时候还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地回来的。” 许秋阳劝她:“别着急啊,说不定待会就回来了呢,快别哭了,不然二师兄回来了看见又得心疼。” “就是!”杨雪珍说,“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人,哪里有那么容易会有事,你就放宽心等着吧,对了,要不先去做点吃的,他们待会回来肚子肯定都饿扁了。” “对对,快去做饭。”许秋阳把邓淑美拉到厨房,让她手里有点事儿忙着,也不至于再胡思乱想。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旁边听到的人都赶了过去,纷纷跳下那个凹窝,把那堆被大水冲下来的石块树枝搬了出去。 渐渐露出底下压着的那个人来。 那人形露出越多,周围的人的心情就跟眼前的这具尸体一样,变得僵硬冰冷。 雨水不停地下着,很快就把他脸上的泥土和鲜血都冲刷干净,脑袋被石块砸扁了一大块,使得整个脸都有些扭曲变形,脸色青白,完全没有一丝生气,的确是朱朝盛无疑。 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站在雨中久久没有动弹,谁也无法接受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都还在跟自己一起说话玩闹的同事,突然就变成了这么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 罗建刚突然痛苦地嚎叫一声,蹲下来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脑袋,流了满面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这是跟他们朝夕相处的好兄弟啊,就在不久之前,在许秋阳的病房外,这个男人还在坚定地说着他是他们家的顶梁柱,只要有他在,那个家就绝对不会垮下去。 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男人却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不知道在他倒下之前,他的心里可有想过,以后还能有谁替他把那个家撑下去。 周围陆陆续续响起了或高或低的哭声,彭站长得到消息,深一脚浅一脚地匆匆赶来,见到这样的情景,昂藏八尺大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良久,彭站长伸出大掌抹了一把脸,沉声说:“把他抬回去吧,当心点儿,别磕着碰着了,丧礼站里出钱办,再去申请一个抢险救灾烈士的追封。” 接着拍了拍罗建刚的身影:“他爱人那里就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了,眼看就要生了吧,唉!” 说完转身,步履十分沉重地下了山。 有机灵的人下山去找了一块门板,大伙儿合力把全身僵硬的朱朝盛抬上门板,尽量把身上的衣裳头发整理得干净整齐些,让他走也走得体面一点。 但不管怎么弄,那青白已极的脸色,还是能让人看出满心的惊恐和绝望来。 邓淑美终于还是听到了消息,她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就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幸好许秋阳一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才来得及扶住了她。 杨雪珍也赶紧过来帮忙,可是她双手都在发抖,也使不上力气,带着哭腔问:“为什么啊,秋阳,为什么会这样?”她们都还太年轻,哪怕经过了许多苦难,但是这样近在眼前的生离死别,却是第一次遇见。 这个消息对许秋阳来说也无异于晴天霹雳,可是她们两个都是孕妇,在这种时候,她就是她们唯一的支柱了,所以她不能慌,努力镇定地说:“你别着急,先帮我一起扶着淑美到床上。” 把邓淑美放到床上躺好,许秋阳说:“雪珍,你只这里陪她,遇事不要着急,先顾好你肚子里那个小的,我去找卢医生过来一趟,很快就回来。” 朱朝盛的后事也在彭站长的授意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站里给他办了一个追悼会,布置了灵堂,县里追封的抢险救灾烈士称号也下来了,白底黑字的烈士称号就挂在放大的黑白照片下面,灵堂里摆了两排纸扎的花圈,气氛沉重。 邓淑美醒了过来,不顾一切阻拦拼了命地要出去看朱朝盛,许秋阳阻拦不得,只好陪着她一起过去,到了灵堂一下没看住她,就让她冲进了停灵的地方。 邓淑美紧紧地伏在爱人冰冷的身体上,嚎啕大哭起来,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还有什么能比看着一个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的孕妇痛哭自己死去的爱人更让人心酸? “朝盛,你不能那么狠心丢下我们娘仨个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看一看啊,我们的儿子就快要出生了,你还没有看过他一眼呢,你就忍心让他还没出生就没有了爸爸吗?还有我们的巧巧啊,你那么喜欢她,还说以后要亲眼看着她出嫁呢,你说话不算话了吗?” “你醒醒啊,朱朝盛,你给我醒过来啊!我们不能没有你啊朝盛!” 许秋阳止不住脸上的泪珠不断滑落,她狠着心走过去,用力拉开了邓淑美:“好了,淑美,好了,我们先出去。”硬是把她往外拖。 灵床的四周放着冰块,空气十分阴冷,孕妇长时间呆在里面,身体可受不了。 邓淑美一直抱着许秋阳放声痛哭,许秋阳也没办法,只能自己一边哭着一边轻抚她的背脊,说着一些自己也觉得十分无力的安慰话:“别太伤心了,就算是朝盛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要记得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这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保重孩子啊!” 三个孩子许秋阳让刘阿姨好好看着,待在家里不让他们出来,孩子还小,这种悲痛的事情就不要让他们去面对了。 邓淑美哭得累了,却一直不肯回去休息,固执地非要跪在灵堂里为他守着,大半天水米未进,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吓人,眼睛早已经哭得红肿了,尖尖的下巴上挂满了泪珠,让人看了真担心她会随时挺不住倒下来。 许秋阳百般劝她都没用,只好找了厚厚的垫子过来让她塞在膝盖下面,也不至于地上的凉气侵入身体,端来一碗稀粥,在她耳边低劝:“淑美啊,你好歹吃一点啊,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这万一孩子有个好歹可怎么好。” 邓淑美摇摇头:“秋阳姐,不是我不肯吃,我是真的吃不下啊,我只要一想到朝盛他以后再也回不来了,我这心里就像被一万支针一块儿扎进来一样,我疼,我疼啊!” ☆、第107章 争产 许秋阳心中也是疼痛不已, 用勺子舀起一点粥水, 递到她嘴边:“你就当是喝水一样, 喝一点吧, 这样真的不行的, 大人受得住,孩子受不住啊!” 邓淑美勉强喝了一口,突然用手捂着嘴巴,把头转向一边,呕吐起来, 吐出了几口清水,她摇摇头直起腰:“我是真的吃不下。”不是她自己不想吃,而是身体太难过了,已经到了完全没有办法进食的地步。 许秋阳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只能把粥碗放到一边, 默默地扶着她, 用手托着她的腰, 试图帮她减轻一点负担,过了一会儿, 轻轻说道:“淑美, 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再难过, 也就难过这一会儿吧,往后的路还长,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再难的坎也要咬着牙迈过去,重新开始生活的啊!不要忘了,他还给你留下了两个孩子呢,咱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我相信就算是咱们二师兄,也一定是希望你们往后的日子都能过得欢欢喜喜的呢!” “我知道的秋阳姐,就算是为了孩子们,我也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你就让我最后再给他守几天吧,以后,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邓淑美一边说一边哽咽,泪水又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有领导来了。”门口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接着彭站长便领着几个供电局和县政府的领导走了进来。 几位领导轮流在朱朝盛的遗照前鞠了躬,然后由彭站长领着过来慰问邓淑美:“邓淑美同志,请节哀顺变,你爱人是我们的英雄,为了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我们圳口县的人民是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你也要为他感到骄傲啊!” 许秋阳连忙扶着邓淑美站起来,深深地朝领导们鞠躬:“谢谢领导的关心。”她的腿跪得时间太长,血脉不畅,十分酸麻难忍,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许秋阳用力扶着她才不至于倒下去。 其中一个领导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大信封:“这是我们县里给朱朝盛烈士的抚恤金,一共八千块,你拿着,好好地把烈士的遗孤抚养成人。” 彭站长也拿出一个信封:“这个是我们站给朱朝盛同志的抚恤金,四千块,邓淑美同志,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站里不会忘记你们的。” 邓淑美没想到还有这个,有些惶恐不安,不太敢伸出手去接:“这,这怎么好……” 许秋阳连忙拉起她的手:“这是党和国家对你的心意,你快拿着。” 邓淑美伸出手:“那,谢谢党和国家,谢谢领导……” 信封正要交到她的手中,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喊:“不行,这钱不能给她!” 屋里的人齐齐把目光朝外望去,只见一个农村妇女打扮的老妇带着一群牛高马大的壮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这钱不能给她,得给我们!” 邓淑美吃了一惊,弱弱地叫了一声:“妈!” 老妇重重地朝她“呸!”了一声:“别叫我妈,我才不是你妈,要不是我儿子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怎么会年纪轻轻地就……”说着朝着朱朝盛灵位的方向趴跪下来,双手伏地,开始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啊,年纪轻轻地就这么去了,留下我这个老婆子还怎么活哟!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她还想拿着你用命换来的血汗钱去改嫁哟!” 手里还拿着抚恤金的那位领导面上有些尴尬:“这位是烈士的母亲?” 彭站长点点头:“没错。”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见朱朝盛的母亲,不过见她们这样的情态,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没错了。 那位领导把抚恤金交给彭站长:“那这事就交给你们站里处理吧,我们就先走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看这个样子,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他们不想蹚这趟浑水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临走前看着邓淑美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不忍心,又多交代了一句,“不要让烈士的遗孀受委屈了。” 彭站长手里掂量着两份抚恤金,就像是有两块大石头压在心口,沉甸甸的。 县里和站里的两份抚恤金加起来一共一万两千块,在这个时候,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想让人不为此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在他心里,自然是想把这笔钱给邓淑美的,这两人感情好,他一直看在眼里,现在人没了,还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邓淑美这姑娘也不容易,能有点钱傍身总是好的。 第115节 至于这老妇人,这粗俗的模样一看就让人心生厌恶,而且带着这么多人来势汹汹,摆明了就是抢钱来的,平时她是怎么对待小夫妻俩的,他也略有耳闻,当初听说生了个姑娘,连面也没露一下,巧巧小姑娘长这么大,连他们家一个鸡蛋也没吃过。 别说给钱了,彭站长恨不得现在就找人把她给打出去。 只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是人朱朝盛的亲妈,就算是告到法庭上,这钱人家也是有资格分一份的。 老妇还在那里哭嚎,一边哭一边骂邓淑美,什么狐狸精、扫把星之类难听的话都骂得出来,话里话外就是邓淑美把她儿子给害死了,所以儿子的钱一丁点儿也不应该留给她,全部都应该给她自己,儿子本来就应该给自己养老的,这些钱就是应该给她拿了才对。 别人听了都纷纷侧目,这老婆子好不要脸,人家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怎么能把钱都给了她? 邓淑美主动站出来说:“婆婆把朝盛从小抚养长大,朝盛给婆婆养老送终本来就是他应尽的责任,这个钱,我看就分成两份,我和她各拿一份吧!” 许秋阳急了:“不行!就算按照法律规定,你和孩子们,还有他的父母都是有同样的继承权的,现在他父亲已经过世,第一继承人就是她,还有你和两个孩子,按道理这钱应该分成四份,她拿一份,你和孩子们各拿一份才对!” 邓淑美摇摇头:“算了,以后我也没有能力再帮朝盛奉养老人,这些钱就当是我们的孝心吧,以后孩子我自己一个人养,但钱却是不能再拿回去了。” “你傻不傻,他们这样对你,你还想着什么奉养老人?” 许秋阳已经觉得这样的分配方式太过不公平不能接受了,没想到人家还不满意,老妇狠狠地“呸!” 了一声:“一人一半,你想得美,这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钱财,当然是应该给他老娘的,还有你们现在住的房子,用的东西,全都是我儿子的,我儿子养了你这个臭婆娘那么久,没让你赔钱就算不错了。还有你肚子里这个,是我孙子,生出来你给奶到一岁,以后我抱回去养!” 邓淑美气得双手直发抖,她肚子里面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她就这样计算着了,要真的是生个儿子出来,那还得了? 许秋阳冷笑一声:“呵呵,淑美现在肚子里这个,是你的孙子,那巧巧呢,就不是你孙女了,你怎么不说抱回去养啊?反正都是你们朱家的人,全都抱回去好了,咱们淑美自己单身一个还好嫁人呢!” 邓淑美急得用力掐住许秋阳的手臂:“秋阳姐,你说什么呢,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的命根子,谁也不能跟我抢!” 那老妇道:“女儿就是赔钱货,以后养大了也不是我们朱家的人,我抱回去干什么,你这么宝贝,自己留着好了,但儿子是我们老朱家的根,肯定不能留给你以后带着改嫁,跟了别人姓的。” 许秋阳拍了拍邓淑美的背:“别急,我就说着吓吓她的,你放心,孩子是咱们的,肯定不能让别人抢走。” 邓淑美看着老妇人,坚定地说:“我不会改嫁,也不会让孩子跟别人姓的,这是朝盛的孩子,就算是吃苦受累,砸锅卖铁,我也一定会好好地把孩子养大。” 老妇不屑地说:“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哪有守得住的,肯定过不了多久就急巴巴地嫁人了。” “我发誓!”一向细声细气的邓淑美突然爆发起来,大声说,“在我的两个孩子年满十六岁之前,我绝不改嫁,如违此誓,天打雷劈!这样总可以了吧,这两个孩子姓朱,永远都是朱家的人,但我不会让他们跟你回去的,抚恤金一人一半,你要就拿着,嫌不够的话那就去打官司吧,我奉陪到底!” “淑美你,你怎么这么傻啊!”许秋阳急得直跺脚,“你根本就用不着发什么誓,你这种情况,就算是闹到法庭上,法官也肯定会判孩子跟你的,还有抚恤金,你也用不着一人一半啊,你这样太吃亏了你知不知道!” 老妇眼珠子转了几转,知道许秋阳说得也有道理,她今天来,就是吃准了邓淑美这人软弱怕事,肯定是任由她捏圆搓扁的,没想到她今天居然也硬气了一回,敢跟她对着干了。 能拿到一半的钱也算不错了,好几大千块呢,就算儿子还活着,一个月就拿那二十多块的工资,就算分了一半回家里,那也得要几十年才能拿回来那么多钱,这笔买卖不亏。 就是分给这婆娘的另一半着实心疼,不过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再闹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去,不如以后等没了外人在场,再好好地磋磨磋磨她,总得要一点一点从她手里把这钱掏出来才甘心。 至于孩子,真要给她带,她还嫌累呢,只不过想借着孩子的名头多争些家产罢了,既然她答应不改嫁,又肯自己带孩子,那就让她带好了,带大了始终还是朱家的孩子,以后一顶孝道的大帽子压下去,还怕那他们没有办法吗? 老妇算计妥当,心中拿定了主意,头一昂,大声说:“好,那就这样,分钱吧!” 彭站长就算心里面再不情愿,但是当事人都同意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一万两千块钱一分为二,分别放在两个信封里,每份六千块。 他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其中一份给了朱朝盛他|妈:“行了,钱也给了你了,能够在自己亲儿子尸骨未寒的时候这样欺负他留下的孤儿寡母,看来你对这个儿子也只是看着他的钱而已,拿了钱就赶紧走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老妇拿了钱,居然当众就喜滋滋地沾着唾沫点起钱来,那欢喜的模样,似乎现在正躺在里面的那个并不是她亲生的儿子一样。 众人看着无不心寒,这辈子摊上这么一个妈,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本来站里给办完了追悼会,考虑到农村比较重视办丧事,讲究入土为安,虽然这个时候国家提倡火葬,但是并没有硬性的要求,所以如果家属有要求的话,他们是会把遗体送回家,让他们家里也办一场丧事的。 可是看到如今这个情况,彭站长知道他们家里也不会有心思去办这个丧事的了,索性直接吩咐:“今天办完追悼会,明天就把烈士的遗体送到县城火葬场进行火葬。” 邓淑美的心也彻底冷了,朱朝盛生前就算家里待他们怎么不好,他也还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拿回家里一半不说,一有空的时候就会回去帮忙干各种重活,站里发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分一半带回去,可以说整个水电站,再找不出比他更能孝顺老人的人了。 可没想到,他所做的这一切,到最后还比不上这一叠钞票。 所以她现在也完全没有了把朱朝盛的遗体送回朱家的想法,火化了更好,县城里有座思亲楼,专门用来存放骨灰的,到时候把骨灰寄放在那儿,她和孩子们要去拜祭也方便,以后再不用跟朱家的人打交道了。 老妇一听又闹了起来:“作孽呀,你们害死了我儿子不说,还连他的尸体也不放过,要活活地给烧成灰啊,我的儿啊,你也太可怜了,生前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死后还连个全尸都保不住啊!” 彭站长冷笑道:“他生前过不上好日子,那还不是你们害的吗?你要真有这份心,那也行,我们就给你送回去,你花钱给他风光大葬,也算圆了你这份爱子之心。” 老妇的脸色变了一下:“我儿子是在你们电站死的,丧礼的钱当然应该是你们花。” “我们花钱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走,我们这儿规定就是要火葬的,你自个儿选吧,要火葬还是要送回去给你自己办丧事。” “我……”老妇犹豫了一下,目光乱闪,她身后一个年轻男人走上来,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婶,这办丧事得请人打斋,办酒,花的钱不少呢,既然现在他们水电站能办,就让他们办吧,咱们别凑和了。” 这些人今天之所以肯陪着她来闹,当然完全都是看在钱的份上,朱朝盛他|妈除了朱朝盛之外,还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女儿早就外嫁了,那两个儿子也是不成器的,她一个老妇人,还能有多少年的活头,以后两脚一蹬,这些钱财还不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子侄。 老妇一想也有道理,儿子死了就死了也回不来了,何必再去花这个冤枉钱:“那,那还是你们办吧,我们听国家的。” 彭站长一肚子火,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他也算是长见识了,简直恨不得一脚飞过去把人踢得远远的:“那就快滚吧!” 老妇在那群子侄的簇拥下离开了水电站,她现在身怀巨款,那些子侄们自然对她阿谀奉承,孝顺体贴得不得了,竟让她产生了一种没了一个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家里有的是孝子贤孙的感觉。 那些人离开之后,邓淑美全身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朱朝盛的遗像前,双手软软地搭在地上,哀哀痛哭起来。 许秋阳劝她:“淑美,别伤心了,为了那种人伤心,不值得。” “不是的。”邓淑美摇着头说,“我不是伤心那个,我是心疼,心疼我们家朝盛,我以前还不知道是这样,中以为她对我们不好,是因为我没有生个儿子,还总是劝他不要记恨他们,家里帮我们养大不容易,要多帮扶家里,现在才知道,他以前遭的都是什么罪啊!” “好了好了。”许秋阳抱着邓淑美,“过去了,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再不管那些人,好好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孩子挨饿,咱们一起把孩子养大,知道不?” 彭站长也说:“站里还有一个政策,以后你的两个孩子,每人每个月都可以领五块钱抚养费,直到孩子年满十六岁为止,你自己也还有工资,放心吧,把孩子养大是不成问题的。” “谢谢站长,谢谢你,秋阳姐。”邓淑美泣不成声。 “傻姑娘,谢什么呀,咱们什么关系呀!”许秋阳搂着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天,站里请了殡仪馆的殡葬车过来,把朱朝盛的遗体拉到火葬场,邓淑美一路死死地抱着他的遗照,神情哀切,许秋阳担心她出什么事,一路上都牢牢地跟着她,一下都不敢错眼地照顾着。 杨雪珍本来也想跟着去的,可是她挺着个大肚子就快要生了,谁也不敢让她去,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留在家里看孩子。 巧巧这几天都住在许秋阳家由刘阿姨照顾着,她平时就在这里玩惯了的,倒也不会不习惯,就是好几天没看见爸爸妈妈了,有点儿想,总是忍不住要问刘阿姨:“刘阿姨,我为什么不能回家啊?我爸爸妈妈呢?” 刘阿姨心肠软,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赶紧转过身去擦眼泪,然后强装镇定地告诉她:“他们这几天有事要忙,巧巧乖乖的,听刘阿姨的话好不好?” 小妞乖巧地点头:“巧巧乖的,会听话。” 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算有嘉嘉和虎头陪着她玩,她还是会想爸爸妈妈啊,可是她知道一提爸爸妈妈刘阿姨就会不高兴,她不想让刘阿姨觉得她不听话,于是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抹眼泪,抹完眼泪出来又笑嘻嘻地玩。 小孩子的这些小把戏刘阿姨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一看见这孩子又悄悄地躲进被子里哭,她就忍不住自己也要哭了,还这么小的女娃娃啊,怎么就这么懂事了呢,真是让人心疼坏了。 老天爷没眼,这么懂事的女娃娃,家里怎么就遭了这样的事。 敏感的嘉嘉注意到了刘阿姨在抹眼泪,也伸出小手帮她擦:“刘阿姨,你怎么了?” 刘阿姨笑了笑说:“不小心沙子迷了眼。” 嘉嘉从床上站起来,双手搭着刘阿姨的肩膀,撅起小嘴巴说:“我给你吹吹。” 刘阿姨欣慰地说:“好,好,嘉嘉真是个好孩子。” 虎头也跳了起来:“我也要吹,我也要吹,我也是个好孩子。” 刘阿姨把三个孩子都搂在一起:“大家都是好孩子。”三个孩子都是她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哪个她都心疼。 所幸在火葬场一切顺利,邓淑美的情绪也没有太过激动起伏,在思亲楼将骨灰安置好之后,许秋阳陪着她一起抱着朱朝盛的遗像回到了水电站。 回到家,邓淑美在客厅的墙上选了一个显眼的位置,要把遗像挂上去,许秋阳哪敢让她干这种活,连忙叫来罗建刚帮忙挂好了。 邓淑美对着墙上似乎正在神情地望着她的照片说了一句:“朝盛,咱回到家了。” 许秋阳心里一酸,把脸埋进罗建刚的怀里,罗建刚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背,暗自叹息。 ☆、第108章 活着 逝者已逝, 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 邓淑美回过头, 对许秋阳说:“巧巧在你们家吧, 我去接她回来。” 许秋阳说:“你今天也挺累的了, 不如再让她在我那儿住一晚上, 明天再回来吧,你今晚先好好休息。” 邓淑美摇摇头:“我睡不着,看着巧巧 ,我这心里还能舒服一些,这么多天都没见她, 也该好好地陪陪她了。” “好吧,那你等着,我去把巧巧领过来。”许秋阳说完就先转身回了家。 刘阿姨在家里已经做过晚饭给孩子们吃过了,大人的晚饭也已经做好, 许秋阳盛了一点饭, 牵着巧巧一起回了她家。 巧巧听说妈妈回来了, 兴奋地一蹦一跳跟着许秋阳回家, 一进门就冲了进去,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 邓淑美把女儿温软的小身体抱了个满怀, 心里钝钝地痛。 以后就剩下她们要相依为命了啊! 知道以后家里的两个孩子就都靠自己了,邓淑美虽然难过得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也还是强撑着硬是把许秋阳带过来的饭菜都吃完了,然后像往常一样,烧水带孩子洗澡, 带她上床睡觉。 进房间之前,巧巧发现了墙上爸爸的照片,高兴地喊了一声:“爸爸!” 邓淑美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猛地回头,才发现原来她是对着照片喊的爸爸。 巧巧好奇地问:“为什么爸爸会在那里?” 邓淑美蹲下来抱住孩子:“巧巧,妈妈要跟你说,爸爸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工作,要很久都不能回来,所以这些日子,家里就只剩下巧巧和妈妈一起生活了,但是我们把爸爸的照片挂在墙上,每天都能看得到爸爸,就好像爸爸每天都跟我们一起生活一样了,对吧?” “可是爸爸为什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啊?” “因为要赚钱啊,你看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很快就要出生了,以后我们要花好多钱呢,爸爸赚钱也是很辛苦的,我们不能怪爸爸哦,知道吗?” “知道。”巧巧乖巧地点头,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哄的孩子。 “那我们回房间睡觉吧!”邓淑美牵着她的手。 “爸爸再见!”进房之前,巧巧朝朱朝盛的照片挥了挥小手。 夜深人静,邓淑美抱着巧巧温软的小身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只是控制不住,泪水打湿了枕巾。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邓淑美还是在饭堂上班,饭堂主管周师傅心疼她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还要照顾一个家不容易,每天都专门给她安排一些比较轻省的工作,别人同情她的遭遇,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反而是邓淑美自己,一再告诉别人她没事,能干活的,让别人不用特地照顾着她。 那六千块钱抚恤金邓淑美让许秋阳帮她拿到县城的银行里存了起来,存折锁在箱子里,这是留给两个孩子以后上学用的,再困难也不能动用。 杨雪珍比邓淑美先发动,才送到医院就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本来她还以为自己跟许秋阳一样,这回怎么也得生个女儿了呢,没想到还是儿子,而且长得跟虎头特别像,两兄弟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就是不知道性格是不是也一样的,如果还是一样的话,那她可就真要郁闷死了。 这回她还是让自己的亲妈来照顾自己坐月子,不过没回娘家,而是留在了水电站,杨雪珍提早就跟她妈说了,各种产妇吃的东西都准备多一些,到时候做饭顺便连邓淑美的那一份也做了。 邓淑美的预产期跟她差不多,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她没了男人,婆家和娘家也都是靠不住的,这个月子没有任何人帮忙,只能大家姐妹多关照一下了。 许秋阳也是一有时间就去陪着邓淑美,晚上回家睡觉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一有什么不舒服就要马上去找他们,千万不要说怕打扰了他们睡觉而耽误了。 最近雨水是小了些,但总是缠缠绵绵地飘着雨丝,总也不放晴,让人跟着心情也开朗不起来。 这天晚上,雨势又加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的玻璃上,听着让人心烦。 许秋阳今晚心里特别不安,临睡前特地跟罗建刚说:“你今晚警醒点儿,我总担心淑美那边会有事。对了,送她去县城医院的车准备好了吧?” 罗建刚点头:“放心吧,这些天我晚上都拿着饭堂仓库的钥匙呢,只要一有需要,就去把他们买菜的三轮车推出来,保证耽误不了。” 第116节 许秋阳这才放心了些:“那行,早点睡吧!” 睡到半夜,果然大门被人“砰砰”地敲响,两人本就不敢睡得太死,听到声音立刻跳了起来,冲出去开门。 邓淑美站在门口,双手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地说:“秋阳姐,我,我肚子疼,可能要生了。” 罗建刚立刻抓起桌上的钥匙冲去饭堂仓库,去推三轮车,许秋阳则马上叫醒了刘阿姨,让她帮忙去邓淑美家把巧巧抱过来好生照顾着,她自己则去把早已准备好的待产包拿了出来。 这时罗建刚已经蹬着三轮车过来了,没撑伞,身上一下子就被雨水浇了个透。 许秋阳担心三轮车提过颠簸,随手把自己床上的一条被子抱出来,垫在了车斗里,然后小心地扶着邓淑美上去,两人一起坐在车斗里,帮她撑着伞。 隔壁廖志涛家听到动静也亮起了等,没一会儿廖志涛出来:“怎么样,是淑美要生了吗?” “是啊,我们送她去县医院!”许秋阳喊,雨下得大,不用喊的听不清。 “等等,我也去。”廖志涛匆匆忙忙要出来。 “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走,我们身上都湿了,你让刘阿姨帮你收拾几件衣裳,待会帮我们带过来!”许秋阳喊,罗建刚已经开始用力蹬着三轮车,匆匆忙忙地上了路。 邓淑美发动得很快,才到半路上下面已经有血湮了出来,把她身下垫着的被子染红了一片。 她咬牙忍着疼痛,很过意不去地说:“对不起啊,弄脏你家的被子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干什么,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啊!” 罗建刚豁出去了,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狠命地蹬着车,车轮被他蹬得像飞一样。 终于到了医院,把邓淑美送进产房,罗建刚和许秋阳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身上都湿透了,坐在产房前的椅子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开始担心起邓淑美这次能不能顺利生产的事情来。 她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强壮,前段时间遭受那么大的打击,整个人更是瘦得只剩下个肚子了,真担心她能不能够把这次的生产撑下来。 廖志涛也很快就赶来了,他身上穿着雨衣,不过额前的头发还是淋湿了一大片,还在往下滴着水,手里拿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大包裹,喘着粗气跑到两人跟前:“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进产房了。”许秋阳回答。 廖志涛从包裹里拿出两人的衣裳:“快去换了吧!” 两人分别去厕所里把湿衣服换下来,换上干爽的衣裳,再把头发也擦一下,总算感觉舒服了一些。 廖志涛把雨衣脱了放在一边,怀里抱着一个保温瓶坐在凳子上,见他们出来,主动解释说:“这是炒米粥,我岳母说刚生完孩子吃这个好,我想着淑美这大半夜的生完孩子肯定饿了,就给她带来了。” 邓淑美这一胎生得还算顺利,才进去不过两个小时,就有护士喜气洋洋地出来:“恭喜你们啊,产妇生了个大胖儿子!” 许秋阳心里一酸,这话如果是朱朝盛听到,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许秋阳请了几天假,专门在医院帮忙照顾邓淑美,过了几天出院,回到水电站以后,有刘阿姨和杨雪珍的妈妈帮忙,邓淑美这个月子倒也不是过得很艰难。 孩子在月子里虽然有些不足,但生出来以后照顾得好,现在也长得健健康康的,小脸儿尖尖的,长相随了邓淑美比较多,十分清秀。因为当时出声的时候正下大雨,邓淑美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雨泽。 一个月之后,邓淑美人还养胖了一些,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孩子,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看起来精神倒也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大家都觉得她能够振作起来,重新生活,真的非常好,大伙儿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稍微放下来了。 没想到邓淑美她婆婆又会跑出来闹幺蛾子。 邓淑美她婆婆是那种典型的无知农妇,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只知道娘家姓钱,在朱家的族谱上记的是朱钱氏,村里其他人面上叫她一声钱婶子,背后都叫她钱串子,意思是这个女人爱钱的嘴脸实在是太难看。 前些日子她去拿了一大笔钱回来,很是受到家中子侄辈的阿谀奉承,让她很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起来,不过她也知道,之所以能有这些面子,靠的全是这些钱。 这么大一笔钱,当真是揣在怀里怕弄丢了,锁在箱子里怕被人偷了,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 想来想去,她把钱用油纸包起来,埋进了一眼弃置已久的灶头的灰堆里,就算家里来了贼,也绝不会想到钱会藏在这个地方吧! 她剩下的两个儿子还没娶媳妇,主要是他们家穷,抠门的名声不好,那两个儿子又不争气,远近村里知道内情的都没有人肯嫁给他们家。 不过她两个儿子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直接就把娶不上媳妇的根由归结到了家里没有盖新房子上了,他们家现在住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茅草房,早就残破不堪,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塌的样子。 以前没有钱不敢想,现在有钱了,当然就心心念念想要他们娘把钱拿出来给他们盖崭新的大瓦房好娶媳妇。 可朱钱氏就是个有进没有出的性子,要从她手里拿出钱来,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死活不肯出这个钱,结果跟连个儿子大闹了一场,反目成仇了。 有那爱看热闹的给她出主意:“你现在反正也跟俩儿子闹翻了,在这破房子住着也没啥意思,还不如住到你大儿子哪儿去。” “啥?”朱钱氏楞了一下,她大儿子就是朱朝盛,可现在…… “虽说你大儿子没了,可他媳妇现在不是生了个儿子嘛,那可是你亲孙子,当奶奶的跟亲孙子住一块有什么不对?再说了,那房子那家具,还有他们平时吃的用的,哪样不是你儿子以前留下来的?凭什么她们就能住,你不能住?你看看,她们天天吃香喝辣,住好房子,你就在这破房子里吃苦受累,这算什么话,我要是你的话,早就住到她们那房子里去享福了!” 朱钱氏觉得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她自己儿子的房子,她凭什么不能住?不但要住,还要吃她的用她的,把属于自己儿子的那一份都吃回来。 想到这里,朱钱氏乐颠颠地收拾了包袱就到水电站去了。 邓淑美看见背着包袱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朱钱氏吓了一跳:“那个,妈,您怎么来了?” 朱钱氏大喇喇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告诉你,以后我就住这儿了。”把身上的包袱放到桌上,“累死了,快点去倒碗水给我喝。” 邓淑美惊讶极了:“住在这里?” “是啊,这是我儿子的房子,我怎么就不能住了?”说罢,自顾自地一间一间房去看,一下就看上了面积最大而且方向朝南的主人房,“我就住这间了,你赶紧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搬出去。” 邓淑美哭笑不得:“这是我和孩子们住的,其他房间太小了,我们住不下。”现在两个孩子都跟着她一起睡,小孩子零零散散的东西又多,其他的小房间根本没法住,不是,这儿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把房间让出来啊? 朱钱氏说:“我腿上有风湿痛,其他两个房间不朝南,阴冷,我没法住。” 要换成以前的邓淑美早就妥协了,但是她现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也一定要硬气起来,自己不立起来就没有人能帮得了自己了。 她硬逼着自己冷起脸,用自己所能够说出最强硬的语气说:“不行,这里是我家,我的房间,我和孩子们要住的,不能让给你。” 朱钱氏撇了撇嘴:“我辛辛苦苦来帮你带孩子,给个好房间我住住怎么了?你爹妈就是这样教你孝敬长辈的?” 邓淑美道:“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带,不劳您操心了,您还是回去给您的侄子们带孩子吧!我这里不欢迎你。”趁朱钱氏走开,她直接把自己的房门关上,锁了起来,把钥匙守在自己的身上。 “切!”朱钱氏不屑道,“不住就不住,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我就住这间,你赶紧的,把床给我铺好,我累了,要睡觉。”她的眼光倒是好,一下子就选中了另一间比较好的房间,这间房间的家具也都是齐全的,当初本来打算等巧巧大一些就把这个房间给她一个人住的。 “这是我的家,不欢迎你来这里住,当初分抚恤金的时候就说得清清楚楚了,你拿了钱以后咱们就互不相干了。”邓淑美勉强维持这镇定说出这些话,其实她的心里面早已在发抖,一半是生气,一半也是害怕。 “怎么分清楚了?这不是我儿子的房子?你手里抱着的那个不是我的亲孙子?我告诉你,我住在这里是天经地义!反正我今后就在这里住下不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朱钱氏把自己的包袱往床板上一搁,一头就躺了下去,还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打死都不肯挪窝的样子。 巧巧听到妈妈和奶奶吵架,心里很害怕:“妈妈,你和奶奶干什么呀?” 邓淑美不想吓到孩子:“没事,奶奶想住在咱们家里。” 巧巧心里并不太愿意,奶奶对她不好,她心里很清楚,不过一向乖巧懂事的她并不会违抗大人的意思,只乖乖地应了一声:“哦!” 朱钱氏不满地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还不去做饭,难怪把孩子饿得那么瘦,我不来帮你看着点儿怎么行?” 邓淑美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拉起巧巧:“走,我们去秋阳阿姨家。” 许秋阳一听说她婆婆竟然又闹上门来,气得火冒三丈,立刻罗建刚,再找上杨雪珍夫妇,气呼呼地走了过去。 杨雪珍是个泼辣的,一进门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朱钱氏大骂:“你这个臭婆娘好没道理,钱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朱钱氏来来去去就是一句话,她住她儿子的房子,天经地义,谁也没资格赶她走。 他们都是些文明人,跟这种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的乡下妇人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双方就算是打起来她也不怕,罗建刚和廖志涛不好打女人,可她却是抓脸扯头发样样都来的。 就连杨雪珍这样泼辣的人,也都吵不过她,实在是没脸像她那样说得出那些难听的话。 好生闹了一场,几个人都累得不行,硬是没有把朱钱氏给赶走,反正她就是死赖在这儿不走了,如果非要拉她走,她就要死要活地去撞墙,还被她拿了一把剪子搁在脖子上,声称谁要敢赶她走她就死给谁看。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她在这儿赖了下来。 许秋阳心里像吞了一颗老鼠屎似的,恶心得不行,告诉邓淑美,对这人千万不能心软,自己要硬气一些千万别被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影响了心情,有事马上去找他们,大伙儿都肯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朱钱氏住下来之后就死活都不肯出门,生怕她一出去邓淑美就把门给锁上了不让她进去,平时邓淑美不理她,她就自个儿去厨房,看见有什么好吃的就可着劲儿吃。 邓淑美在家里养了好几只母鸡,平时下了蛋都留着给孩子们增加营养的,她这一来,好几回母鸡下了蛋邓淑美还没来得及去捡,就被她捡起来直接磕进嘴里吞了,吞完以后还要得意洋洋地看着邓淑美,把她气得够呛。 平时也不讲卫生,东西用完了乱扔,把原本整洁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厨房用过了也从不收拾,每次邓淑美去做饭,都要想收拾她用过不洗的那一大堆锅碗瓢盆。 这人平时还不爱洗澡,衣裳穿得都油腻得反光了也不换,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臭味儿,自从她来了之后,家里的空气就没清新过,弄得邓淑美不得不经常对巧巧说:“千万别靠你奶奶太近,她头上有虱子,别传给你了。” 真是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妇人,当初是怎么养出朱朝盛这样勤快干净又有担当的儿子来的。 一个朱钱氏就已经够让邓淑美烦恼了的,没想到连她自己的亲妈都来凑热闹。 邓淑美她妈叫薛招娣,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是来自一个多么重男轻女的家庭,可以说她生养邓淑美这个女儿,其主要目的就是用来给她儿子,邓淑美的弟弟吸血的。 当年之所以愿意让邓淑美来招工,也并不是为她的前途着想,而是因为那时候她弟弟年纪不够,她是想着让邓淑美先来占住这个位子,然后等她弟年纪够了,再把这个工作让给他,然后再让邓淑美回家干活的。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在这儿认识了男人,还自作主张就嫁人了。 ☆、第109章 鸡飞狗跳 这几年因为让工作这事, 薛招娣跟邓淑美闹过好多回了, 每次都被朱朝盛给怼了回去, 她还是有点怕这个牛高马大的女婿的, 所以这事也一直没闹成。 后来出了朱朝盛的事, 薛招娣良心发现了那么一下下,觉得她一个女人要是再没了工作,以后没法养孩子,当然她也是害怕邓淑美如果没了工作,带着孩子回家反而要吃她的, 所以就一直没有再提让工作这回事。 可是前两天她到隔壁村走亲戚,听到一群长舌妇在八卦,说什么她女儿死了男人,上头发了一万两千块钱的抚恤金, 她女儿分给了她那个钱串子一半, 真正整整六千块钱哪, 现在那婆子还跟着住到水电站里去了, 天天住着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不知道多享福。 而薛招娣这个当亲妈的, 却是一点女儿福也没享到啊! 薛招娣一听到“六千块”这三个字,差点就没闭过气去, 他们一家人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啊,就这么白白地给了那个婆娘了,她的心都在滴血, 再听说那婆娘居然住到水电站里去了,更是不得了。 本来想在亲戚家蹭顿晚饭的,这会儿饭也顾不上吃了,赶紧回家收拾两件破衣裳,摩拳擦掌地争家产去。 知道了自己亲妈的来意之后,邓淑美几乎已经完全麻木了,随她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朱钱氏这段日子也过得太舒服了,有人来给她找点不自在也好。 薛招娣就这样在她家最后剩下的一间房里住了下来,没有床也不要紧,她可以打地铺,两人生怕对方多占了便宜,各种好东西比着赛地吃,今天你吃了一个鸡蛋,明天我就宰一只鸡,后天再去后院的鱼塘里捞一条鱼出来清蒸。 这鱼可是三家人养着逢年过节才吃的,现在都还没长到足够大呢,这样被她们三天两头捞着吃的,塘里的鱼就这么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罗建刚可气坏了,当着她们的面儿把渔网挪了个位置,直接拦在他们自己家的围墙里面了,不带她们一块儿养鱼了。 许秋阳对邓淑美说:“淑美你别介意啊,咱们养再多的鱼也不够她们这样儿吃的,咱拦到这边养,杀鱼的时候再叫你过来吃啊!” 邓淑美苦笑着说:“我还不知道那两个人嘛,带累你们也受了损失,是我过意不去呢!” 最后邓淑美借口赔偿他们的损失,把家里仅存的最后两只母鸡抢救了出来,一家送去一只,两家人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心里想着以后下了蛋也还是要给悄悄两姐弟吃的,总比进了那俩婆娘的肚子里好。 那两人不但把她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平时还闲着没事就叉着腰互相对骂,骂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低俗,一句比一句难听,简直就是闹得鸡飞狗跳,电站里其他人从她门前路过,都忍不住要摇摇头叹一口气的。 直到有一天,巧巧在和虎头玩的时候起了一点争执,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就双手叉腰,学着泼妇的样子,骂出一句难听的脏话来,当时刚好邓淑美也在,她简直就是惊呆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她这个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在潜移默化之下学成了这个样子。 邓淑美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日子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那两个终究是长辈,她赶不走,那就自己走吧! 邓淑美去找了彭站长:“站长,我打算搬到单身宿舍去住。” 彭站长吃了一惊:“为什么,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到单身宿舍去了?你家两个孩子,住得下吗?” “站长您也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我婆婆之所以要霸占着那屋子不肯走,无非就是占着那房子她儿子也有份的理而已,现在朝盛已经不在了,我是单职工,本来就没有资格住大房子,您就按照规定让我搬到单身宿舍,把那家属房收回去,这样她也没理由占着房子不走了。我妈就是不甘心看着她多吃多占而已,等她走了,我妈一个人闹着也没意思,自然也待不下去了。” 彭站长摇头叹气:“不行,这房子还得给你留着,将来你两个孩子大了,单身宿舍哪里能住得下,朝盛是咱们站里的英雄,他是为了我们水电站的利益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要是这样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我还能是人嘛!” 第117节 “真的,站长,我不介意去住单身宿舍,她们两人这样闹,我真的是没法子再住下去了。”邓淑美急得红了眼眶,“再这么下去,我家孩子都要跟着学坏了。” 彭站长点点头:“我知道你的难处,这事儿站里也早想帮你解决了,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两个毕竟是你们的亲人长辈,站里也不好做主,不过现在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倒是有个主意。” “谢谢领导关心。”邓淑美低声说。 “这样,你先假装要搬到单身宿舍去,然后我再来做这个恶人,把那套家属房先收回来,你注意把宿舍的门锁好,钥匙藏好,别让她们跟着住过去了,等她们走了以后,我再把家属房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邓淑美十分惊喜:“谢谢,谢谢站长这样为我着想,往后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努力工作,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彭站长摆摆手:“报答什么的就不要说了,你是我看着进站的,这些年的工作表现也有目共睹,我当这个站长,不就是为了咱们全站职工都能过上好日子嘛,只要你以后和孩子们能好好的,我也就高兴了。” 有了彭站长的这个主意,邓淑美的心里就安定多了,一回到家就开始悄悄地把家里的贵重东西都转移出来,先拿到许秋阳家里保管,其他的该收拾也都收拾好。 到了第二天,彭站长果然就带了几个人上门来了,一进门,他也先不说话,黑着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人高马大,板着脸的样子还是很有震慑力的,那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人给吓得腿都有点儿软了,架也不敢吵了,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站着也不敢说话。 彭站长威严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个邓淑美同志,我们这里是家属房,按照规定,只能分给正式双职工的家庭,这规矩你是知道的吧?” “是,我知道。”邓淑美怯怯地回答。 “现在咱们站里住房紧张,符合条件等着要住这家属房的人不少呢,你们家现在是单职工,也不符合条件,你看是不是……” 彭站长没有把话完全说出来,可朱钱氏还是马上就听明白了,立马连对领导的敬畏之心也没了,跳出来嚷道:“我说领导,你们做事可不能这么不讲良心的啊,我儿子是为了你们水电站的事才没了的,你们可不能一转头就翻脸不认人,把他的房子给收回去啊?” 彭站长冷冷地看着她:“你算老几,凭什么在这儿说话?我们钱也赔了,你也拿了,转过头来说我们翻脸不认人,究竟是谁翻脸不认人啊?还有这房子,什么时候就成你儿子的了?这是我们水电站的房子,借给职工住的,谁离开了都得还回来,这是没得好讲的,我们是按规定办事,讲到天边去也是我们占理。” 朱钱氏双腿一分,双手叉着腰牢牢地站在地上:“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是住定在这里我不走了,这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房子,你们要想赶我走,除非把我打死了从这里拖出去。” 彭站长懒得跟她说话:“邓淑美同志,你的意思怎么样?” 邓淑美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很坚定地说:“我服从站里的安排,这就搬出去。” 彭站长点点头:“行,宿舍也给你安排好了,就是搬过来之前的那间,现在就可以搬,你们自己打的家具可以让这几位同志帮你搬过去,至于站里分的那些家具用品,用不上的我们就搬回仓库里了,以后还要分给别人。” 薛招娣也急了:“女儿啊,你可不能这么傻啊,哪有人傻得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还会往回吐的?既然是分了给你们,就是你们的,说上天了也没有往回拿的道理,不行,不能搬走!” 邓淑美冷静地对彭站长身后的几个人说:“几位同志,那就辛苦一下你们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帮我搬到宿舍里去吧!” 朱钱氏和薛招娣难得统一战线,八爪鱼一样死死巴在家具上,死活不让他们搬。 那几个男同志看了彭站长一眼,彭站长大手一挥:“别管那么多,照搬,出了事我负责。” 有了彭站长的这句话,他们双手一合,把指节按得“哒哒”响,摩拳擦掌地走了上去,脸上似乎还带着“嘿嘿”的奸笑,早看这两个女人不顺眼了,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把人教训一通。 那两个女的哪里是这四五个壮汉的对手,哪怕她们毫无形象地赖在地上撒泼打滚,这屋里的家具还是一下子就被搬空了,剩下的日常用品也不多,邓淑美用几个袋子就装完了,几个壮汉一手扛一个,很快就帮她全都搬到了宿舍里。 厨房里能拿的也都拿走了,一粒米也没剩下,这几天的功夫,这两人就把邓淑美一家准备吃一个月的口粮给糟蹋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她心善,才没跟她们计较。 邓淑美从墙上取下朱朝盛的照片,怜惜地抚了一下表面的镜框,拂去上面的浮尘,然后抱在怀中:“走了,朝盛,咱们搬家了。” 抱着照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朱钱氏和薛招娣还在撒泼打滚没有回过神来,整个屋子就被搬空了,邓淑美这回也够狠的,把她们两个人占用了的床褥被子也一块儿让人搬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俩自己的破衣裳被凌乱地扔在地上。 朱钱氏还在耍赖,整个人趴在地上不起来:“搬空了又怎么样,反正我就是不走,我就是要住在这儿了。”在邓淑美这里过了几天好吃懒做的好日子,她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回到家里那低矮阴暗潮湿的破茅草屋去住了,她打定主意,死活要占下这套房子,将来还能给两个小儿子娶媳妇成家住呢! 薛招娣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对占房子没什么兴趣,主要目的却是邓淑美手里那六千块钱,这些天为了争一口气光顾着跟朱钱氏斗了,都还没来得及跟女儿提钱的是,她当然不甘心,赶紧收拾起地上的衣裳,跟着走了出去,就算是搬到了单身宿舍,为了钱她也得跟着住进去啊! 那几个男的见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完了,只剩下一个大活人挪不动,便问彭站长:“站长,这怎么办?” 彭站长眼里像是根本没有朱钱氏这个人似的:“有什么怎么办的,搬完了吧?搬完了就把房子封起来呗,把门锁上,等我回去研究一下看把这房子分给谁再说!” “好嘞!”那些人兴奋地冲出门,重重地带上门,“咣当”一声,一把大锁把门给锁上了,还交叉着贴上封条。 朱钱氏没料到他们还真敢这么做,等她意识到不对跟着冲出来的时候,大门已经被锁上了,她拼命摇晃拍打都没人理她。 终于闹得精疲力竭,朱钱氏靠着大门坐了下来,嘴里还要继续骂骂咧咧,坐了一会儿,肚子饿得不行,就去厨房找吃的。 没想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厨房就被搜刮得那么干净,一粒米也没给她留下,更不用说锅碗瓢盆了,想喝口热水都没有柴和锅能让她烧。 行,那就去喝口冷水,走到天井一拧开手龙头,却听到里面“嗤嗤”发出几声空响,只滴下几滴水就没了,她不明白这是咋回事,以前在家里从来没用过自来水,都是从井里打水用的,双手抱着水龙头狠命地摇晃了几下,又用力踢了几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家里还有一口摇水井,但是那个摇杆被她自己暴力操作整个给弄了下来,当时随手扔到一边也没有修好,连口冷水也弄不起来喝。 院子里的鸡笼是早就空了,后院池塘里的鱼也全都被罗建刚赶到隔壁去了,菜地本来打理得欣欣向荣的,被她们一来就糟蹋得不像话,吃菜只吃最嫩的芯,外面的老叶随手剥了一扔,满地狼藉,也从来不去浇水什么的,邓淑美见自己精心打理的菜地被她们弄成这样,自己也没有心思去管了,不多久就枯黄了一大片,当然也是没有能吃的了。 就连后院的池塘,本来因为是能引来外面的活水,一直都是清澈干净的,偏偏朱钱氏这人随意惯了,有什么垃圾都随手往池塘里扔,下游又被隔壁罗建刚家的渔网给拦住了,这些垃圾就一直飘在他们家池塘面上。 朱钱氏心里这个着急啊,这没水没吃的,难不成要把她活生生给饿死吗?不甘心地在整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终于想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故意整她的啊,不然的话能一下子就收拾得那么干净,连一条毛都不留下吗? 难怪邓淑美昨天晚上一回到家就开始收拾屋子,她还以为她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开始收拾的呢,当时心里还高兴,自己可劲儿造,造完了反正有人收拾,有个免费丫鬟使唤的感觉还真是好。 没想到原来是早有目的,想了个阴招在这儿等着她呢! 转来转去天黑了,她想开个灯,就冲着这一拉开关就能亮的电灯和一拧就有白哗哗的水流出来的水龙头,她也得把这房子给占下来了,在农村就算是自己盖的新房子,那也没有这种好东西可以享受啊! “啪!啪!啪!”扯着灯绳拉了好几下,屋子里还是黑乎乎的,平时一拉就亮的电灯这会儿却是怎么也拉不亮,朱钱氏一气之下,用力猛拉,突然手上一轻,却是连灯绳也给拉断了。 朱钱氏骂了几句娘,颓然地往地上一坐,她这回可算是真的明白了,这些人是要给她断水断电断粮,生生地逼死她呀! 想到这里,朱钱氏不由得又咒骂起薛招娣来,那婆娘倒是识趣,居然被她给溜出去了,早知道就拉着她不让走,也得让她也一起吃吃这个苦头。 实际上及时赶出去的薛招娣也没讨得了好去,等她赶到邓淑美的新宿舍的时候,却发现是铁将军把门,一把大黑锁挂在门上,人却完全影儿。 她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往地上一坐,反正就是不走了,就不信你永远都不回来! 邓淑美还真是打定主意就是不回来了,她早已跟许秋阳说好,这几天就带着孩子先住她家了,那间宿舍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先用来存放东西的。 这时邓淑美听到隔壁屋子里不断传来咒骂和踢打门窗的声音,不由得有点担心:“秋阳姐,你说我这样做,会不会有点不好啊?” 许秋阳安慰她:“没事,这种人不整治一下是不行的,咱们就让她闹去,看她没吃没喝的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是这么吵,会影响到别人的吧!”她这个人就是一辈子都先为别人着想。 许秋阳想了下:“那咱们去跟隔壁那家说一声,特殊情况,也应该可以谅解的。” 陪着邓淑美一起去向隔壁那家人道歉,人家知道她的情况,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别太放在心上了,这种人,治一治就好了。” 邓淑美这才安下心来,随得她闹翻天去,幸好那屋子收拾得够干净,连根棍子也没有给她留下,不然的话敲碎了几块玻璃还真够让人心疼的。 且不说朱钱氏被锁在那屋子里是如何又渴又累,就是薛招娣,也是在那宿舍门口又冷又饿,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爬起来向左邻右舍打听邓淑美她们一家人究竟是去了哪儿。 隔壁的人都知道她的德性,哪里肯理睬她,一见人过来都忙不迭地去关门了。 薛招娣后来倒是知道了邓淑美住在许秋阳家,不过她对罗建刚有一种本能的惧怕,那人一站在她面前,她就怂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不要说到他家里去找人了,只好缩在那宿舍门口的走廊下,硬是熬了一个晚上。 为了那点儿钱,也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隔壁起床洗漱,端了一盆用过的洗脸水出来,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整盆水兜头盖脸地就浇在了躺在走廊上的薛招娣身上。 薛招娣被冷水一激,猛地醒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飞快地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骂,就被那人恶人先告状:“哎哟,吓死我了,大清早的谁在门口躺尸啊!” 然后才装作突然看清了是谁的模样:“哟,原来是您老人家呀,这大早上的怎么不在家里,在别人屋门口干嘛呢,你看我这一下没注意,把水给泼到你身上了,这也怪不得我不是?” 薛招娣被水泼了一头一脸,刚想开口说话,忍不住就打了好几个喷嚏,接着捂着头一个踉跄,就倒了下去,把别人吓了一跳:“哟,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 见她一直不动,这人蹲下来那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呀,这么烫,该不会是发高烧了吧?” 人命关天,还是有人找到了邓淑美,帮忙把人送到了医务室,卢医生看过,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发烧而已。 邓淑美让人帮忙传话去她家里把她弟弟叫了过来,她这个弟弟从小娇生惯养惯了,被养得四体不勤,还特爱面子,不过人的本性倒是不坏的,最起码不是大奸大恶的那种人,对于他|妈做出的这件事,他也觉得丢脸得紧。 ☆、第110章 趣味运动会 这回被他姐叫到水电站, 当众把话说明白了:“你们要是真的惦记着我的那点钱, 那真的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我一个女人, 就领这么一点儿工资, 要拉扯大两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你们不帮我一把也就算了,还要惦记着孩子她爸拿命换来拿点钱,你们是在往我的心里戳刀子啊你知不知道!” 邓淑美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旁人看着也跟着心酸:“反正以后不管你们说我不孝顺也好,没良心也罢, 这些钱我都是不会给你们的,这是留给两个孩子将来读书用的,死也不能动。还有以前我每个月都把一半工资拿回家里,但是我现在要自己养孩子, 这钱实在是拿不起了, 你现在也大了, 可以去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 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以后就不再补贴娘家了。” 旁人跟着纷纷议论:“就是, 哪有要嫁出去的女儿这样补贴娘家的, 这不是吸人血嘛!” 邓淑美她弟弟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土里, 顾不得他|妈还一直在念叨这份工作本来就应该他的,他姐既然占了这份工作,就应该把工资分一半回家, 孩子怎么养不是养啊,姑娘家反正嫁出去的,哪里用得着给她上学之类的话,死活把她给拖走了。 回去之后,邓淑美她弟弟好生地发了一顿火,大骂薛招娣给他丢脸,让人说他靠女人养,这辈子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了,以后他要凭自己的双手干活养活自己,她要是再敢去水电站要钱,他就不认她这个妈! 薛招娣这辈子只知道欺负女儿,却是被儿子吃得死死的,就算再不情愿,儿子说的话也不敢不听,只可惜这个儿子却是个眼高手低的,说是说得好听,真的干起活来,却娇贵得很,这也干不来,那也做不动,最后还是得薛招娣一大把年纪了还上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养活这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邓淑美那里总算是送走了一尊大佛,不过她的心里却也没轻松多少,回到许秋阳家狠狠地哭了一场,也算是了结了那么多年的母女情分,往后连娘家这边的亲戚也断了,就只剩下女儿和儿子,母子三人相依为命了。 朱钱氏那边刚开始闹腾得厉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什么声响了,邓淑美担心她出什么事,找了人开门进去看,原来是她渴得不行喝了池塘里的水,结果闹肚子拉稀,上吐下泻地,闹得一屋子都臭气熏天。 见门打开,朱钱氏看见水电站的人就跟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这些人也太狠了,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得把她给折腾死了不可。 可惜她被折腾得太狠了些,才跑了两步就趴在地上跑不动了,罗建刚走过来看了看,对旁边一个小伙子说:“去医务室给她拿点药,别让她死在这儿脏了咱们的地方。” 朱钱氏吃了药,又捡起别人像打发乞丐一样扔给她的一个馒头吃了,这才勉强拖着虚弱的身子回了家,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家里像是遭了贼,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乱扔一地,就连墙角、床底下的地面都被挖了好几个坑,可谓是掘地三尺,摆明了就是冲着她那六千块钱来的。 朱钱氏赶紧冲进灶房,想去看看她的钱还在不在,却发现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在做饭,而且用的还是那个她藏了钱的灶头! 她这俩儿子这些日子天天都来她这儿翻找,几乎把整个屋子都拆了一遍,硬是一分钱都没有找到,找累了就到灶房里弄东西吃,这些天几乎把家里的存粮都吃光了,正准备再找不到的话就杀上水电站去亲自问人了。 朱钱氏凄厉地大叫一声,猛地冲到灶旁,也不管烫不烫手了,直接抓着烧得通红的柴火就往外掏,只听一阵“滋滋”声响起,屋子里立刻就弥漫着一股皮肉焦臭味。 男人狠狠地把她拉开扔在一边:“疯了吗你这是!” 朱钱氏状若疯狂,顾不得手上剧痛,指着灶眼里尖利地喊:“钱,我的钱在里面!” 男人闻言赶紧拿起火钳去掏,掏了半天当然什么也掏不出来,这灶他们都烧了好几天了,再多的钱现在也都变成一堆灰烬了。 朱钱氏疯了似地扑上去撕打他:“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烧了我的钱,我跟你拼命!” 男人听闻自己找了好些天的钱居然被藏在灶膛里,而且还被烧成了灰烬,怒火一下子把他的眼睛充得通红,伸出手狠狠一扇,把朱钱氏扇得重重往外摔去:“你这个疯婆子居然把钱藏在那种地方,你把钱赔给我!” 两兄弟和自己亲妈在灶房里把朱钱氏揍得奄奄一息,还是不解气,又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能砸的都砸了,最后才狠狠地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朱钱氏自此以后就真的疯了,天天疯疯癫癫地见人就说她有钱,饿了就到别人家偷东西吃,见天被人打,被狗追,最后还是村干部看不过眼,每天弄点残羹剩饭给她,好歹算是留住了一条性命。 村里的人提起她都会摇头叹息,整整六千块钱啊,放在别人手里,不但可以盖起气派的大房子,日子也完全可以过得红红火火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作的,居然把自己作到了这样疯疯癫癫的地步。 水电站里邓淑美总算可以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了,罗建刚、许秋阳他们帮她把房子里里外外搞了一次卫生,弄得干干净净的,该修理的地方也都修理好了,然后再把东西都搬了回来归置好,这日子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孩子们也不用总是住在许秋阳家了。 经过这么一场,邓淑美倒是觉得自己的心境更开阔了些,反而可以更坚强地面对生活了。 晚上把两个孩子都哄睡着了,许秋阳忍不住跟罗建刚叹息说:“你说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么总是接二连三地遇到那么多糟心事呢?”先是嘉嘉被人抓了差点丢掉性命,然后她自己生孩子大出血,后来又出了朱朝盛那样的事,真是压抑得太久了,许秋阳觉得自己都好久没有好好笑过了。 “要不咱们跟站长提议搞点儿什么活动来活跃一下气氛吧!”许秋阳建议说。 “行啊,这事儿你们办公室牵头呗,最好办个大伙儿都可以参加的活动,也别弄得文绉绉的,大老爷们都不爱那个。” “那要不就办一场运动会吧!” “这个主意好!” 第二天上班许秋阳去找彭站长提了这事,彭站长非常爽快地大笔一挥就把经费批了下来,于是许秋阳带着办公室的几个人,就把水电运动会红红火火地办了起来。 刚好天气也日渐好了起来,久违的太阳公公终于肯露脸了,大伙儿一边把家里闷了一个雨季的衣裳被褥都翻出来好好地暴晒一番,一边热闹地讨论起即将进行的运动会来。 第118节 这几天人们见了面,都不问你吃了吗?而是改问:“你报名了什么项目啊?” 为了能够因地制宜,设计更多老幼皆宜,所有人都能参加的运动项目,许秋阳和办公室的几个工作人员可谓是绞尽了脑汁。 除了传统的跑步、跳远、跳高、羽毛球、兵乓球、拔河等寻常的项目以外,许秋阳还设计了许多适合运动能力不那么强的人参加的趣味运动,比如说两人三足、袋鼠跳、运球跑等等,让更多的人都可以参加,也增加了活动的趣味性,以达到让全站职工都能锻炼身体、娱乐身心,营造气氛的效果。 各类活动的名目贴出来以后,正式运动报名的人不多,反而是这些有趣又好玩的活动一下子就报满了,没报上名的还不乐意要闹意见,闹得许秋阳只好不断地增加名额和添加动项目。 幸好她当年念书和工作的时候都参加过不少这方面的活动,倒也有些经验,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对于水电站的职工来说,这样的运动会方式实在是前所未闻的,所以都十分地期待。 终于在风和日丽的一天,白龙湾水电站第一届职工运动会正式开幕。 鲜红的横幅拉起来了,各色彩旗也迎风招展,职工们个个都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展身手,多拿一点奖品回去。 就连邓淑美,也难得地振奋起来,早早起来就把孩子梳洗打扮干净,带着一起去看热闹。 三个大孩子都兴奋得不行,小脸儿涨得通红,这些年水电站里添了不少孩子,跟他们差不多大,四五岁的孩子就有十几个,所以许秋阳也为孩子们也设置了一些运动项目,比如说套圈圈啦,袋鼠跳啦、抢椅子什么的,专门安排了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玩。 至于三个小一点的孩子,大的那两个都有四五个月,可以坐起来了,罗建刚按照许秋阳给他画的设计图自己用木头拼了两辆小推车,把孩子放在里面,大人在后面推着走,可方便了。 只有邓淑美那个还小,不能自己坐,刘阿姨为了让她能够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玩,散一散心,特地把帮她带孩子的任务揽到了身上,在胸前系一个布兜兜把孩子兜在里面,然后跟杨雪珍她妈一起,一人推一辆小推车,去看大孩子们玩。 三个小小孩当中,最兴奋的当然就是乐乐小姑娘了,她双手用力地拍打着身前的小木板,嘴里大声叫唤着,小身子一挺一挺的,跃跃欲试,好像恨不得是自己亲自上场。 轮到她哥哥嘉嘉小朋友玩袋鼠跳的时候,她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喊得声音都嘶哑了,把刘阿姨都给吓得后悔带她出来玩了,这嗓子要是给喊坏了可怎么办哦! 隔壁虎头他弟弟好奇地瞪着小眼睛,盯着乐乐不放,想不明白她究竟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反正乐乐就是这么个爱热闹的性子,看见人多就高兴,俗称“人来疯”。 小孩这边玩得开心,大人那里也不遑多让,不过大多数人都聚集在有趣的项目哪里,真正的比赛场地上反而没有多少人,都是一些真正爱好运动的人在自娱自乐。 人最多的地方莫过于许秋阳特地为站里的单身男女添加福利而设置的一个游戏项目——猪八戒背媳妇了,五男五女参加比赛,随机抽签,抽到了相同号数的一对男女为一组,男同志背着女同志从起点跑到终点,速度最快的为胜利。 其实许秋阳在设置这个活动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没想,就只是觉得这个名称挺适合用在这里,而且也能引起别人的兴趣而已。 可是现在看到邓淑美也笑盈盈地站在一边看热闹,她突然就觉得有点心虚起来,以前她们一直是叫朱朝盛二师兄的,二师兄不就是猪八戒嘛,也不知道邓淑美听到这个名字会不会触景生情,又伤心起来。 因此许秋阳一直都密切关注着邓淑美的神色,生怕她露出一丁点不高兴来,不过幸好她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名称放在心上,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当主持人一再提出:“还有哪位女同志想要参加?”的时候,许秋阳甚至还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跃跃欲试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个活动虽然大家都很感兴趣,但实际上愿意参加的女同志却并不多,毕竟在早几年的时候,一男一女多说几句话,在路上走得近了一些,都会被人说成是生活作风有问题的,现在虽然气氛宽松了些,但毕竟思想观念还是比较保守,就算心里想去玩,也要顾及面子,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太过随便的。 所以报名的男同志很多,可女同志却寥寥无几,连一轮的人数都不够,主持人想了想,提议说:“既然没有女同志参加,要不咱们就背男同志好了。” 报了名的男同志齐声喝起了倒彩,男人背男人,这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玩了呢! “这……”主持人为难地看着许秋阳,这可怎么办呢? 许秋阳为了带动气氛,只好亲身上阵,顺便拉了拉身边的杨雪珍和邓淑美:“怎么样,帮我个忙,救救场呗!” 杨雪珍袖子一撸,大大咧咧地站出来:“行,我参加。” 之前已经有了两个性子比较泼辣大胆的姑娘表示要参加了,加上许秋阳和杨雪珍,这一轮比赛就还差一个人,许秋阳拉着邓淑美:“来嘛,一起来玩。” 邓淑美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 杨雪珍说:“有什么不行的啊,又不用你自己跑,而且你这么轻,谁要是跟你配上对,准能得第一。” “可不是嘛,谁要是抽中了你,那可就倒霉了。”许秋阳捏了捏她胖胖的胳膊。 杨雪珍一瞪眼:“现在咱们再说淑美呢,干嘛拿我说事。” “去嘛去嘛,就当是帮帮我了,你看这一直没有女同志参加,这个活动就弄不成了,我多没面子啊!”许秋阳推着邓淑美,“再说这个活动第一名的奖品是一盒彩色铅笔呢,你不是一直想要来给巧巧学画画的嘛!” 彩色铅笔倒是没有什么,可邓淑美这个人最拒绝不了的就是别人找她帮忙了,而且许秋阳平时帮了她那么多,她的心里可过意不去了,难得有一次可以回报的机会,就算是再难她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何况她现在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但其实也才二十多岁,放在现代还算是个年轻小姑娘呢,正是爱玩的年纪,心里也觉得挺有趣的,当下一咬牙,也就答应了。 抽签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参加的男同志那边,饭堂的大师傅老周也在,他看见邓淑美,腼腆地笑了一下。 说起老周,虽然大伙儿一直都这么叫他,可实际上他的年纪并不算大,还没到三十呢,就是人长得有点着急,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就跟四十岁的人一样了,所以从一开始别人就叫他老周。 不过他这种长相也是有好处的,虽然二十岁就长得像四十岁,但是三十岁、五十岁的时候看起来也差不多,就跟他这人一直都不会老一样。 而且因为当大厨的缘故,长得胖乎乎,圆头圆脑的,看着就特别喜庆,他也总是笑眯眯的,让人觉得看着他这张脸,就算是心里有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 邓淑美从抽签的时候就一直红着脸,等大家拿出手里的编号,互相配对的时候,发现跟她抽到同一个号码的居然就是老周,更是害羞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觉得要是抽到个平时不熟的人还好,可是这老周,天天上班的时候都要朝夕相处的,就觉得怎么也放不开。 老周倒是没说什么,就一直憨厚地呵呵笑着。 主持人让大家在起跑线前面做好准备,别人都把各自女队友背在身上了,只有邓淑美还在扭扭捏捏,不敢靠过去,直到一声令下,别人都跑了起来,老周一急之下,蹲下来反手往后一捞,直接抱着她的双腿站起来就跑。 邓淑美吃了一惊,随后也没有法子,只好趴了上去。 她这点体重,对炒惯了大锅菜的老周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跟背了个三岁小孩一样,一路勇往直前,陆续把先他一步跑出去的四对都超过了,最后第一个到达终点,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老周这辈子参加的各种比赛,这还是第一次拿到第一名的,一时高兴得过了头,直接用力把人一抛,吓得邓淑美赶紧用力搂紧了他的脖子,随后又马上感到不妥,脸上一红,挣扎着下了地。 老周欢欢喜喜地拿了奖品,一盒彩色铅笔,递给邓淑美:“你拿回去,给孩子玩。” 这玩意儿对老周没用,邓淑美就老实不客气地拿了。 他们开了这个头,其他本就有心想玩却又碍于面子不敢上去的姑娘们也没了顾虑,积极地报起名来,看到这个活动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许秋阳可算了放了心。 杨雪珍悄悄拉了拉许秋阳的袖子:“秋阳,你看,老周他现在也是单身,跟咱们淑美凑成一对可不就是刚刚好嘛!” 许秋阳说:“这事儿你可别瞎掺和,淑美她面皮薄,咱们要是上赶着去促成这件事,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呢,还不如顺其自然。” “嗯,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咱们想法子给他们制造一下机会也是可以的嘛,不然这样顺其自然,还不知道要顺到猴年马月去呢!” 许秋阳抬了抬下巴:“诺,不用猴年马月,你看人家自己就挺会把握机会的。” 杨雪珍抬头一看,原来是老周主动邀请邓淑美一块去参加旁边场地上的那个两人三足活动,邓淑美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杨雪珍兴奋地拉起许秋阳:“走,咱们也看看去。” 两人走到那边,却发现只有老周一个人去参加活动了,邓淑美站在一旁看着:“咦,淑美,你怎么不一起玩啊?” 邓淑美连连摇头:“还是不要了,我走得不好,免得拖累了别人。” 孩子们那边也玩得差不多了,刘阿姨看见孩子们都玩出了一头汗,想必身上的衣裳也都汗湿了,而且小的那几个也都累了,闹着想睡觉,便跟杨雪珍她妈一起,把孩子们带回了家。 今天几乎全站职工都去参加运动会了,宿舍区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两个大人六个孩子走着走着,突然撞见一个身影从前边一户人家的后院围墙上跳了出来。 刘阿姨吓得叫了一声,那人跟她对视一眼,突然扭头狂跑起来。 刘阿姨也反应了过来,放声大喊:“有贼啊,快来人啊,快来抓贼啊!” ☆、第111章 夜贼 听到喊声, 那人跑得更快了, 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等靠近这附近的人听到声音赶过来的时候, 早就完全看不见了这贼的影子, 便纷纷围着刘阿姨她们, 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阿姨心有余悸地给他们形容着那小贼的模样,年纪不大,个子瘦瘦小小的,一双倒三角眼,看着就特别邪气。 说完了又拍着胸脯说:“真是吓死我了, 从那么高的墙上就这么跳下来,怎么也不给他摔断腿呢?” 这时一个女人喊了起来:“呀,那不是我家嘛!”赶紧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察看家里有没有不见了什么,结果发现抽屉上的锁被人撬开了, 里面的十几块钱和几斤粮票没了, 还有柜子里一块新买的丝绸被面, 刚买回来打算送给她弟下个月结婚的贺礼, 也一块被偷走了,这小贼还挺识货, 专挑好东西拿。 除此之外, 还有两家人也说家里丢失财物,看来要不是刘阿姨她们回来得早, 这贼还会多跑几家呢! 这事报上了站里,站里又报告了派出所,派出所派了两个民警同志过来, 循例查了一番,暂时也没有什么结果,只能让大家平时多加留意,保管好自家的财物。 站里加派了人手日夜巡逻,在广播里也多次告诫职工们要注意锁好门窗,提高警惕。 大伙儿也确实提防了好几天,不过后来一直都没有哪家再被人偷过东西,慢慢地这种防范意识也放松了下来,只有邓淑美多了个心眼,想着自己孤儿寡母的,要是晚上进了个贼那可就不好了,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特别注意把门窗关好,还会特地挪个桌子过去把大门给顶住。 然后还特地找了一把窄菜刀,压在枕头底下,要是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随时都可以拿到手里。 一场热热闹闹的运动会之后,烦心事确实越来越少了,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欢笑声也越来越多起来。 许秋阳最近还听到了两个好消息,其中一个是她的大弟弟许东来,已经从部队复员,由于表现优异,被分配到省城某街道的武装部工作,单位给分配了宿舍,工资待遇也还算不错,也算是在省城里立下足来了。 许东来提出负担妹妹是他的责任,所以以后他每个月都会增加寄回来的钱的数量,小妹许翠兰在县城念书的学费和生活后就由他来负责了。 许秋阳没想到这个原来有点儿害羞腼腆的大弟弟居然有这样的际遇,这对许家来说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至于他提出的事情,许秋阳并没有反对,作为一个男人,多点责任感和担当是一件好事。 第二件喜事是关于姐姐罗素芬的。 罗素芬和祁浩最近还没有功夫去生二胎,因为祁浩终于可以调回省城了,最近都一直在忙调动的事,罗素芬工作调动的事暂时办不下来,不过她也并没有太担心。 去年全国恢复了高考,当时她忙着带孩子没有参加,不过现在既然祁浩要回省城了,她自然也要跟着一块回去的,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事能比夫妻俩相守在一块更重要的了。 所以罗素芬打算参加今年的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她也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感觉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 罗素芬在信里还说,明年孩子就满六岁了,等他们一家都回了省城,刚好可以让孩子在省城里上小学,还问许秋阳要不要把她们家嘉嘉也送过去一起上学。 省城的教学水平高,许秋阳当然知道,但孩子还小,她完全没想过要把他们送到那么远去上学,在她的观念里,孩子小的时候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去省城上学,以后长大一点到上中学的时候倒是可以考虑。 孩子确实很快就要上小学了,水电站里跟嘉嘉那么大的适龄儿童还有好多个,县城现在就只有县中心小学一家小学,看来到时候水电站的孩子们也都还是要在那里上学的。 他们家孩子倒是没问题,反正爷爷奶奶就住在在县城,平时让他回爷爷奶奶家住就好了,但是作为一个小领导,许秋阳考虑问题当然要全面一点,站里很多孩子家里在县城都是没有亲戚,他们要去县中心小学读书,这个接送还有住宿的问题就要考虑了。 能为职工们解决日常生活难题的单位才是好单位嘛! 许秋阳找了个时间跟彭站长提了这个事,站长表示他会好好考虑,一定会为职工们解决这个大难题,许秋阳便放下来心,反正距离孩子真的要去上小学,还有快一年的时间呢! 因为当初只给嘉嘉喂了一个月的奶就强行断掉,许秋阳的心里一直内疚不已,所以轮到乐乐时候,就一直不忍心给她断奶,一直喂到了一岁多,直到她自己不怎么吃了,这才慢慢自然而然地戒掉。 人家说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这两孩子的性格肯定会有天差地别的不同,实践证明,这话还是很有一点道理的,罗嘉乐小朋友的性格就跟她哥哥的沉稳冷静完全不一样,活泼好动得令人发指。 就算刘阿姨现在几乎什么都不干,一天到晚净盯着她了,可是在她短短一年多的人生中,已经因为见什么爬什么而从窗户上摔下来三次,五斗橱上摔下来两次,还有一次是爬到一人多高的三角柜上自己主动跳下来的,刘阿姨从厨房把她喝的肉粥端出来的时候,吓得差点没心脏病发作,幸好她命大,居然也没有摔折小胳膊小腿什么的。 另外她还掉进自己家后院的水塘里两次,把自己小脑袋围栏缝里一次,还有一次把自己藏在密封的衣柜里差点没把自己给闷死。 刘阿姨都差点跟许秋阳闹罢工了,这皮孩子她真的是带不了了,要不是这孩子是从一出生就亲手把她带大,跟自己的亲孙女没什么两样,刘阿姨还真不想干了,这才一岁多呢,整天提心吊胆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与之相比,邓淑美家的雨泽就实在是乖得有些过分了,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哭闹,除了吃奶和睡觉,其他的时间也不闹着大人玩,就自己乖乖地躺在床上,不吵也不闹。 刚开始许秋阳她们还悄悄地担心过,会不会是因为邓淑美在孕期的时候遭受到的打击太大,导致孩子出了问题,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自闭症的说法,但是许秋阳在她原来的那个时代却是听说很多的,心里免不了隐隐有些担忧,但是又怕邓淑美伤心,不太敢跟她提,毕竟这是朱朝盛留下来的遗腹子,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的。 后来许秋阳趁帮她带孩子的机会,认真观察过好多次,跟他眼神交流的时候他也是会有回应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的时候还给人感觉特别聪明,所以觉得小泽这种情况也不太像自闭症,这才放心了一些。 小泽比乐乐小几个月,现在已经一岁了,但并不像乐乐那样,才八|九个月就咋咋呼呼地开始学说话了,他到现在还不怎么开口,别人跟他说话,就微微笑着看着人家,不过却是能听得懂的,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很乖。 邓淑美有记账的习惯,她现在收入不高,虽然站里每个月都有补贴抚养费,但养孩子也是费钱,不得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第119节 小泽从几个月起,邓淑美就习惯把他抱在膝盖上,然后坐在桌子前边记账和算账,每次小泽总是瞪大了小眼睛认真地盯着看,好像他能看懂似的。 不过说不定他还真能看懂呢,这天晚上邓淑美按照惯例抱着他一起算账,算完了以后正准备把账本收起来,一向不爱出声的小泽突然“呀呀”叫了起来,小手拍打着账本不让她收起来。 邓淑美奇怪地问他:“小泽怎么了?还要看妈妈算账吗?可是今天已经算完了,明天咱们再算好不好?” 小泽还是不愿意,一直拍着账本,“咿呀咿呀”地像是一本正经地在跟邓淑美说话。 邓淑美无法,只好重新翻开了账本给他看,小泽小手指头笨拙地指着其中的一个数字,“呀呀”地招呼邓淑美。 邓淑美认真一看,发现自己算错了一个数,她提起笔把数字改正之后,小泽居然就不闹了,心满意足地看着她把账本收了起来。 邓淑美心中的震惊简直是无以伦比,她小心地问小泽:“小泽自己会算数吗?” 小泽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没有什么反应。 邓淑美换了一种法子,她在纸上写下一个简单的个位数加法算式,举起来问小泽:“小泽知道三加五等于多少吗?” 小泽还是不说话。 邓淑美笑了一下,看来还是她想多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算数啊,刚才那个一定是巧合,如果是真的才是要吓死她了好不好。 第二天她跟另外两个女人闲聊的时候,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她们听,杨雪珍立马兴致勃勃地拿出纸笔,想要试一试,许秋阳也很好奇,难道小泽真的是一个天生的天才? 许秋阳拿过纸笔,在纸上列了一个简单的算式,然后写出三个答案,其中只有一个是正确的,然后拿到小泽的面前:“小泽啊,告诉阿姨哪个才对啊?” 小泽认真地看了看,然后伸出小手,在正确答案上面点了一下,三个女人一下子就惊呆了,这这这,这是眼花了吧? 许秋阳一把抓过纸笔,又飞快地写下了一连串的算式,每个算式都给出三个不同的答案,然后让小泽选,结果每一次他都选对了,看见她们一脸见了鬼的神色,小脸蛋上竟然还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作为一个资深穿越人士,许秋阳不得不怀疑,小泽这小子,该不会是胎穿的吧?不过如果是真的话这孩子也忒不谨慎了,你不知道这样轻易地暴露会被人当成是妖怪的吗? 对于小泽是一个数学天才这件事,邓淑美和杨雪珍惊喜惊讶惊叹完了,居然完全也没想过这孩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要好好培养啊什么的。 邓淑美倒是抱着儿子狠狠地亲了一口,红着眼眶说:“太好了,咱们小泽不是个傻孩子。”许秋阳和杨雪珍面面相觑,原来她心里也是最暗自担忧着的啊! 许秋阳仔细观察着小泽的脸色,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来,不过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眼神天真纯洁跟其他小孩完全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杨雪珍拿起一张刚才许秋阳写的算式,也给她怀里的孩子看:“弟弟,来,告诉妈妈哪个才是正确的答案?” 她家弟弟乐呵呵地把纸抓成一团往嘴里塞,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 杨雪珍不甘心地用手指头点着他的额头:“你呀你呀,就知道吃,你看看小泽弟弟多聪明呀!” 小娃娃啥也不懂,纸团被妈妈拿走了,他就专心地啃手指头,说起来,这三个小小娃当中,就数杨雪珍家的这个最正常了,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都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有的样儿。 嗯,比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哥哥虎头正常多了。 虎头这孩子又闯祸了。 那天下班后杨雪珍正在厨房里做饭,突然有人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手里还拉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 原来是虎头和人家小女孩玩过家家当医生给人看病的游戏,用削尖的小木棍当针头来给别人打针,把人小女孩屁股扎着青青紫紫的一片,直到晚上洗澡的时候才被家里的大人发现,一问原来是被虎头给扎的,便拉着孩子兴师问罪来了。 人家说得也有道理:“玩也不是这么玩的,怎么能让小孩子玩那么尖的东西呢,万一要是戳坏了呢,要是戳到眼睛里呢?” 杨雪珍点头哈腰地跟人道歉:“是是是,都是我们不对,没管好孩子,要不带您孩子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们出?” “算了,也没有什么大事,这次就先这样吧,下次可不敢让我们家孩子再跟你们家的玩了。”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那人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杨雪珍又是一阵赔礼道歉,还硬把家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十几个鸡蛋塞给人家拿回去给孩子补身体,这才把人送走了。 送了人出门后,杨雪珍一转头就板起了脸:“虎头!” 虎头低着头,小身子贴在墙根上,一脸已经知道错了满心悔改的样子,脚下却悄悄地不停往门口的方向移动着。 杨雪珍当了那么多年的他娘,还能不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嘛,手一挥,两扇大门就牢牢地关上了,随即屋里面就传出来孩子鬼哭狼嚎的哭声,还有杨雪珍的喝骂:“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 廖志涛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大门紧闭,听见自家媳妇正在打孩子,他习以为常地掉头就去了罗建刚家。 晚上杨雪珍跟廖志涛商量,虎头这孩子再这么放任下去可不行了,前几天跟别人打架,把别人的脑袋都打穿了一个洞,他们夫妻两个一起上门赔礼道歉,还陪了不少的医药费,本以为在那之后虎头可以老实一段时间,没想到这才几天啊,又惹麻烦了。 廖志涛说:“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咱们儿子,上次那小子,要不是他欺负巧巧,虎头能跟他打架吗?还有今天这事,虎头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跟别人玩嘛,他小孩子也不知道严重性啊!” 杨雪珍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别人不这么想啊,人家孩子吃了亏,自然是要找上咱们的,我觉得啊,还是得给我们家虎头找点事儿干,他有事儿忙活着,也就没空再去惹别人了。” “一个小孩子,你说能让他干点什么好?” 杨雪珍突发奇想:“要不咱们就把他送到他干爹那儿去吧!” “啊,送过去干嘛?” 虎头的干爹当然就是卢医生了,当初杨雪珍差点流产,可是全靠了卢医生才把这孩子保住的,当时她就说了,等孩子生出来以后一定要认卢医生当干爹。 后来生完孩子以后,她就当真拎着一大堆礼物上门把这个干爹给认下来了,而且每年逢年过节都会送礼,当真是当一门正经亲戚在走动的。 可就算是干爹,也没有把自己家的熊孩子送到别人家去祸害别人的道理啊! 杨雪珍说:“咱虎头不是喜欢当医生嘛,你看他每次跟其他孩子们玩游戏,不都是要当医生给人打针吃药的?上次还把了一大堆野草说是中药要拿回家熬呢,既然孩子喜欢,那咱们就让他拜干爹为师,去学医去。” 廖志涛还是心存疑虑:“孩子还这么小呢,你确定他能定下心来学这个?” “反正就试试呗,不行就不学呗,这有什么。” “成,那我明天就去跟孩子他干爹说说,看看他的怎么样。” 解决一件心事,杨雪珍伸了个懒腰:“不早了,快点睡吧!” 廖志涛伸手去搂她:“咱们好久都没有那个了,难得孩子们都睡了……” 杨雪珍看看身旁睡得烂熟的孩子们:“也是,不过你得轻点儿,别把孩子吵醒了。” 廖志涛低声道:“我知道!” 正在急急忙忙地解衣服,突然听到外边似乎传来一些异样的响动,杨雪珍停止了动作:“什么声音?” 廖志涛有些不耐烦:“别管它。” “不对啊,好像是淑美家的声音,不行,我得去看看。”杨雪珍一把将人推开,匆匆忙忙地把才解开一半的衣服重新穿上。 出到门外,发现那声音确实是从邓淑美家传出来的,许秋阳和罗建刚都已经出来了,罗建刚正揪着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教训呢! 杨雪珍连忙跑过去,问许秋阳:“这是怎么回事啊?” 许秋阳说:“我也不大清楚,刚刚我们听到响动出来看,就看见这人在砸淑美家的门,嘴里还有的没的说着一些很难听的话,建刚一时气不过,就来教训他了。” 说完她跟杨雪珍一起走到邓淑美家门前:“淑美,你没事吧?” 屋里传来家具拖动的声音,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看见两个好姐妹,邓淑美手里明晃晃的菜刀“当啷”一下跌落在地上,她伏在许秋阳的肩膀上大哭起来。 许秋阳拍着她的背:“好了,没事了,你不用害怕,有我们在呢,谁敢来欺负你,看我们不揍死他。” 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倒是不想惹事,就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可架不住别人要来惹她啊,何况她还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水灵灵的小妇人,背地里不知道成为了多少猥琐单身汉的睡前话题呢! 要放在平时也没人这么大胆敢明目张胆地招惹上来,偏偏今晚这个是喝醉了酒,又架不住别人的激将、怂恿,趁着酒意就上来了。 幸好前段时间出了那小偷的事,邓淑美提高了警惕,一听到声音就拎着菜刀出来了,也幸好门上还顶着沉重的桌子,不然的话就凭门上那个插销,就被人这样破门而入了也不一定。 邓淑美越想就越觉得伤心,为什么她一个女人就要活得这么艰难呢? 那醉鬼被罗建刚绑了先扔到仓库里关着了,等明天报告了站长,一个大过处分是免不了的。 许秋阳见邓淑美太过伤心,便让其他人都先回去,她留下来跟她一起睡。 ☆、第112章 托儿所 等别人都出去了, 许秋阳关上大门, 拉着邓淑美在凳子上坐下, 她自己去拧了一条毛巾过来:“来, 擦擦脸吧!” 邓淑美这会儿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下来:“真不好意思啊, 秋阳姐,打扰你们睡觉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别说我们好姐妹了,就算是普通的邻居,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 你放心,那人明天站长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在咱们站里干出来这样的事了。” 邓淑美点点头:“嗯,我也知道, 咱们站的人大部分都还是好的。”也幸亏她是住在水电站里, 要是在村里, 恐怕更恶劣的事情都会发生, 而且也没人为她出头。 许秋阳看着还掉在地上的那把菜刀,和还没有完全移回原位的桌子, 问:“这些天你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睡觉的?” “是啊, 前些日子不是来了小偷嘛,你知道我们孤儿寡母的, 总要防着点儿。” “嗯,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不过淑美啊, 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咱们还年轻,总是自己这么一个人过着也不是办法。” 邓淑美摇摇头:“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带好孩子,这些事情真的没有心思去想,何况我还带着两个孩子,哪个男的会这么傻,愿意帮别人养孩子呢?” “你也别太妄自微薄,你自己有工资,两个孩子也有抚养费,怎么能叫做要别人帮你养孩子呢,你那么能干会持家,能找到你的男人才是福气呢!不过不那么着急找也是对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总要慢慢看着合适了才好。只是你平时也要敞开心扉,多与人接触才好。”许秋阳说。 “我知道的,秋阳姐。”邓淑美低着头回答,其实在她心里面,当时在朱朝胜的追悼会上,当着许多人的面跟朱钱氏承诺在孩子满十六岁之前绝对不会再嫁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改嫁的,不过这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大家担心。 这个小小插曲过后,日子还是照样地过着,有一天派出所那边反馈来消息,说是上次来偷东西的那个小偷被抓住了,原来是从别的地方流窜过来的一个小混混,前些日子在附近某个村里偷盗的时候,失手被村民抓住,当场打了个半死。 要不是民警及时来到阻止,愤怒的村民们可能会把他活活打死也不一定,后来审问的时候供出了曾经在白龙湾水电站偷盗的事实,不过偷去的财物都已经被挥霍一空了,被偷盗的人家也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虎头当真跟着卢医生学起医术来,卢医生是按照他小时候师傅教他学中医时的那种法子来教的,先是辨识草药,然后是背各种的药性、功效。 反正平时去医务室的人不多,卢医生空闲得很,他也有耐心,每天就带着虎头在他的药室里看他收藏的那些中药材,形状、特征如何,功效怎样,如何炮制、使用,全都讲解得清清楚楚。 看累了草药便一句一句地背药典,这些都是古文,比较拗口难懂,别说是个还没到学龄期的小孩了,就连大人也不怎么听得懂的,可他干爹也不管那么多,就是这么一句一句第让他背。 也亏得小孩子记性好,就算完全不理解什么意思,也能完完整整流利地记下来。 说也奇怪,自从让他开始学医之后,虎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要一开始看草药,整个人就完全沉静了下来,气场都完全不一样了,专心致志,好像无论什么也打扰不了他的样子。 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样专注的杨雪珍有一次在偷偷地看过儿子认真学习的模样之后,流出了欣慰的泪水,看来让儿子来学医这条路算是走对了。 卢医生也完全没有想到误打误撞会收到了一个好弟子,虎头调皮捣蛋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廖志涛刚开始说让他来跟着自己的时候,他也只是抱着反正无聊,就帮他们带带孩子的念头。 没想到虎头对这方面特别有天赋,两个非常相似的草药,只要给他讲过一遍,下次他就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并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两种药材的不同之处,一个大人学了好多次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却能轻轻松松地做到,这不是天赋还能是什么呢? 所以卢医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培养这个小弟子,把自己的衣钵传承给他。 从此卢医生传授知识的欲|望空前强烈,每天不管上哪儿去都带着他,除了上山挖草药,恨不得让他连吃饭睡觉都留在家里听他讲医学知识。 虎头也愿意跟着他,慢慢地真的是连家也不太记得回了,嘉嘉和巧巧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最近虎头都不跟他们玩了呢? 杨雪珍和廖志涛是落了个清净,可是也有点不太习惯,怎么就觉得好像少了个儿子了呢? 早上吃完早饭,罗建刚放下饭碗,擦了擦嘴说:“我上午没什么事,回一趟县城,把家里这个月的米买回来。” 许秋阳点点头:“你等一会,我去淑美家把她的粮本拿来,也顺便把她家的给带回来吧,她一个女人家,也怪不方便的。” “我知道,刚想让去你拿呢。”罗建刚说。 许秋阳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起身去了邓淑美家:“淑美,待会我家建刚去县城买米,顺便帮你也买了吧,你把你家的粮本给我。” 邓淑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不用了。” 第120节 “客气什么呢,反正也就是顺手的事。”许秋阳还以为她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其实他们家和廖志涛家都经常去县城,平时买些什么东西也都会顺手帮她带回来的,早就养成这个习惯了。 “不是客气,我的粮本在我们饭堂周师傅哪儿,他反正也要去买粮食的,就顺便帮我带回来。”邓淑美红着脸说,明明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周师傅管着饭堂的食材采购,帮她带点儿米也是顺带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说起来就会脸红。 “哦,那行,买了就行了,那我先走了啊!”许秋阳心中暗笑,却不敢让她给看出来,这姑娘脸皮薄得很,要真的笑出来了,以后老周想要再献殷勤可都没机会了。 回到家打发了罗建刚出门,许秋阳刚准备去上班,刘阿姨突然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秋阳啊,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一下。” 许秋阳笑着看她:“有什么事就说呗,咱们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刘阿姨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是这样的,我儿子去年不是刚娶了媳妇嘛,他媳妇过几天就要生了……” 许秋阳高兴道:“哟,您要有孙子了呀,恭喜恭喜啊,等生完以后,我给您包个红包,您帮我带过去,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回去看一看。” 刘阿姨神色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许秋阳突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你是要回去帮你媳妇带孩子?” 刘阿姨抱歉地说:“这个我也是没办法,家里也没别人了,我要是不回去帮着带的话也说不过去啊!”这年头,婆婆要是不帮儿媳妇带孩子,那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媳妇也会心存怨言,往后在家里就不好相处了。 许秋阳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里是万般不情愿,但嘴里还是要说:“没关系,这是应该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媳妇孙子嘛,当然要回去带,这样吧,我给你多算三个月的工资,就算是感谢您这几年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家孩子了,您看看什么时候要走,我让建刚送您一趟。” 刘阿姨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这样突然撒下担子走了都已经够对不住你们的了,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呢!” 许秋阳抱着她的手说:“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这些年我们可是把你当成孩子的亲奶奶一样的,孩子们肯定都很舍不得您。” 一句话说得刘阿姨抹起了眼泪:“是我对不起孩子们。” “快别说这个了,什么对不对得起的,您把他们带到这么大,太对得起他们了,这是喜事啊,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刘阿姨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干眼泪:“我想着这两天就回去了。” “行啊,那你收拾一下,啥时候要走跟我们说一声就行。” 许秋阳其实也是想得过于轻松了些了,她是觉得水电站离像他们一样情况的人还有很多,别人都能过,他们怎么就不能了呢! 其实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像嘉嘉那么大的孩子,都已经可以承担不少家务,而且可以独立带弟弟妹妹了,农村人养孩子没那么娇贵,打小就扔在地上,摸爬滚打就长大了。 许秋阳觉得她也可以试试,跟别人家一样,让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反正大人们都在水电站里上班,有空了就可以回来看看,水电站就这么大个地方,也不怕他们能跑到哪里去了。 刘玉梅说让她把孩子送到她那里去带的时候,许秋阳也说先让她自己试试,实在不行了再送过去。 刘阿姨走的那天,是一大早悄悄走的,没敢让孩子们知道,怕孩子们闹得太厉害就走不成了。 孩子们知道刘阿姨离开后,确实也伤心哭闹了一阵子,不过主要因为爸爸妈妈还陪在身边,所以倒也不算是太伤心,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倒是许秋阳自己辛苦了许多,每天早上至少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洗衣裳、做早饭,还好家里的男人也算给力,把浇菜、喂鸡、收拾屋子等事情都帮着做了,许秋阳只要折腾好两个孩子就行。 三家人商量好了,尽量把上班的时间安排得错开来,最起码有一个人可以留下来看着孩子,如果哪天实在不行的话,许秋阳就让嘉嘉和巧巧两个大孩子带着三个小孩子她在办公楼门前的空地上玩,她一边上班,一边随时探出头来看着他们。 罗建刚上班的时候也比较灵活,可以经常抽出点时间回来看看孩子们,就这样各方面凑合着,虽然辛苦一些,但也算是安安稳稳地过了一些日子。 直到有一天,杨雪珍同一组的工友突然生病没法值班,原本安排了上夜班的杨雪珍只好顶了她的班白天去上班了,这样这一天带孩子的人就落空了。 许秋阳想着自己今天也不怎么忙,就像往常那样,把孩子们带到她办公楼前的一块空地上,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你们都乖乖的啊,就在这个圈里玩,不可以跑到外面去,谁最乖我中午就给他吃奶糖,哥哥姐姐要看好弟弟妹妹们哦!” 嘉嘉和巧巧这俩孩子挺靠谱的,这段时间帮忙看着弟弟妹妹一直都没有掉过链子,大概孩子就是这样,你把他当成小孩,什么事都不让他干的时候,会觉得他什么也做不好。 可是当你郑重其事地把某一件事当成任务交给他,却会发现他也是能够很负责任地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的。 那三个一岁多的小屁孩,邓淑美家那个是不用怎么管的,给他一根小棍子就能蹲在地上划拉一整天,煞有介事地写着一些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 杨雪珍家的那个也很听话,哥哥姐姐们带他玩什么就玩什么,最多是有时候肚子饿了渴了会哭闹一下而已,这时候许秋阳从楼上看见就会下来处理了。 至于罗嘉乐,开玩笑,这么一个小小的圈哪能圈得住她,从许秋阳一离开,她的所有人生目标就变成了拼命越狱,然后她每一次只要离开圈子半步,嘉嘉就会赶紧出去把她拎回来,不管她怎么挣扎也没用,力气比不过人家,实在是没办法。 许秋阳时不时从窗户边看下去,看见孩子们的互动,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当初她们刚来到水电站的时候,自己都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没想到一转眼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刚好有人来找许秋阳办点儿事,一不小心多说了几句,等那人终于离开,许秋阳再把头从窗户边上探出去的时候,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还好好地在下面玩耍的孩子们竟然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许秋阳急忙向楼下冲去,下楼梯的时候腿一软,差点儿没一头栽下去,幸好用力拉紧了扶手才没出事,一颗心险些要从嘴巴里跳了出来,五个孩子啊,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要了他们三家人的命了。 才到楼下,一个脚步匆匆的年轻人突然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上,把她撞得一个踉跄。 那人脚步也不停,神色焦急地说:“不好了,听说湖里有孩子被淹了。” 许秋阳这次是真的腿软了,双膝向前一跪,就趴在了地上。 那人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许秋阳急急道:“没什么,快,快拉着我去湖边,我有点跑不动。” 那人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到底心情还是比较着急的,他家孩子也正是爱玩又不懂事的年纪,虽然电站里有水的地方都有半人多高的围栏拦着,可也架不住调皮的孩子爬上去啊! 所以他也没想那么多,拉起许秋阳就跑,许秋阳刚开始的时候腿软有些跑不动,但很快对孩子的担忧就把身上的潜力激发出来,跑得比这男人还要快了。 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来这事也发生了好一会了,跟许秋阳一起跑来的那人看见自家孩子就在一旁看热闹,马上松了口气,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了许多。 许秋阳疯狂地拨开围观的人群挤进去,一颗心提得高高的,生怕会看见能令自己痛悔一生的场景。 落水的孩子已经被救起来了,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正被他妈妈搂在怀里放声大哭,可见也是吓坏了,不过这哭声中气挺足,看来身体是没什么事。 原来是几个调皮的男孩子在这湖边爬栏杆玩,其中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幸好剩下的孩子机灵,知道立刻去喊大人,又刚好有人路过,马上跳下去把这孩子救了起来。 许秋阳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气吊着是因为自家孩子还没找到呢,她赶紧转身,正要继续找,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乐乐欢快的叫嚷声,转过头去一看,两个大孩子带着三个小孩子,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呢! 乐乐不知道想去哪儿,一直在奋力地向前冲,她哥哥嘉嘉涨红了小脸蛋,一直用力地拉着不让她动。 许秋阳心里头那个气啊,好啊,这几个孩子长本事了,不好好在空地上呆着,自己跑到这儿看热闹来了。 她怒气冲冲地大跨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人,就听到一个和善的声音和她打招呼:“秋阳,你也来了?” 许秋阳抬头看了杨雪珍她妈一眼:“大娘,您怎么在这儿?”脸上的怒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表情就显得有点纠结起来。 杨大娘“呵呵”一笑:“我这不是听说你们家刘阿姨走了,你们没人带孩子,我这心里着急嘛,刚好今天有点空就过来了,到家一看,孩子不在,就到处去找了一圈,刚好在办公室楼下遇见他们,就想着把他们带回家,正好路上听说了这事,就带他们来看一看,也好吓吓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玩不得的。” “原来是这样!”许秋阳有点哭笑不得,刚才真的是把她吓得够呛,可人家也是好心帮你带孩子,也不好埋怨什么。 杨雪珍她妈原来也是在她这里帮着带孩子的,不过孩子满一岁之后,家里老头子身体有点不舒服,她有点放心不下,就回去照顾老头子了,所以这次杨雪珍也没有叫她过来帮忙,是她听别人说了之后,实在放心不下,才又抽了个空过来看看的。 许秋阳回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批评了嘉嘉:“妈妈不是让你们在那儿玩,哪里也不许去的吗?怎么能随便跟别人走了呢?” 嘉嘉一本正经地说:“那是虎头的外婆,不是别人,我不会随便跟别人走的。” 是啊,你不会随便跟别人走,你只会自己走,还带着小伙伴呢,想起妹妹还没出生的时候嘉嘉离家出走的壮举,许秋阳没好气地笑道:“虎头外婆虽然不是外人,但是你们不告诉妈妈一声就自己走了,妈妈会担心的啊,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吗?不管去哪里都要先告诉妈妈哦!” “知道了。”嘉嘉乖乖地回答。 这次的事件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是也引起了水电站领导们的高度重视,毕竟孩子的事无小事嘛,站里这么多职工,很大一部分都是像这样放羊一样养小孩的,出了这事以后,许多人都没心情上班了,一心牵挂着家里的孩子,迟到早退的现象也多了起来。 为此领导们特地开了一个会议讨论如何解决这种情况,许秋阳提出,可以办一个托儿所,水电站职工的孩子,只要是还没去上学的,都可以放在托儿所里,站里请两位阿姨回来,负责孩子们的日常饮食起居和带着他们玩。 这样就可以解决职工们的后顾之忧,让职工们可以全心全意地认真上班了。 彭站长认为这个建议非常不错,反正站里地方多,就在办公楼的一楼辟出一间屋子作为托儿所,还有门前的空地也可以作为孩子们日常的活动场地。 人员问题也好解决,站里不是还有不少职工的家属没法安排工作的嘛,找两个性格温柔、老实勤快的就行,给个临时工的待遇就已经有很多人愿意干了。 会议全体通过之后,彭站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许秋阳,然后白龙湾水电站托儿所就火速地成立起来了,孩子们终于有了一个安全稳妥的去处,大家平时工作起来也安心多了。 日子在忙忙碌碌之中如流水一般淌过去,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一九八一年。 罗嘉宇同学满七周岁,得去上小学了。 ☆、第113章 打架 水电站里同时要上小学的一共有十二个小孩, 人数算得上是很不少了。 为了解决职工们的后顾之忧, 让小朋友们可以平安顺利地上下学, 彭站长专门安排了一辆小面包车, 每天早晚接送孩子们去县中心小学上学。 这样一来, 罗嘉宇小朋友也不需要住到爷爷奶奶家,而是每天都能回家了。 虎头曾经试图反抗过不去上学,想要每天跟着师傅学医,被杨雪珍和廖志涛男女混合双打一顿之后仍然不改初衷,死活不肯去上学。 后来被师傅扔给他一本医术, 放出话来只要他能从头到尾一字不错地念出来,那就同意让他不上学,结果虎头拿到书就傻眼了,他一个字也不认识啊! 后来妥协的结果是, 起码也得上完小学, 把字认全了再说。 开学的那一天, 罗嘉宇身上穿着妈妈给他做的一身崭新的小军装, 腰间还系着小皮带,肩膀上挎着一个军绿色的小挎包, 上面的红五星是淑美阿姨帮他绣上去的, 书包旁边挂着一个小水壶,水壶里装的是许秋阳给他煮的金银花水, 头戴小军帽,脚蹬解放鞋,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水电站送孩子们上学的面包车。 虎头的打扮跟罗嘉宇一样, 也是一个小小解放军,不过因为他个子大,比罗嘉宇少了些秀气,倒是更多了一份气势。 巧巧穿了一条漂亮的的确良碎花裙子,编着两条麻花辫,漂亮得不像话。 孩子们兴奋地在车上跟大人们挥手告别,司机大哥带着一车的欢声笑语朝县城驶去。 看着绝尘而去的面包车,许秋阳心里有些感叹,孩子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同学、朋友,父母与孩子一起走的,终将是一条渐行渐远、无法回头的单行道。 怀里的乐乐闹了起来,许秋阳一边哄她一边往回走,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还得赶紧把乐乐送到托儿所,然后赶去上班呢! 毕竟孩子第一次离家上学,许秋阳心里还是挺记挂的,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刘玉梅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许秋阳她上午悄悄到学校里去看过了,孩子的状态不错,没有哭,跟小朋友们也玩得挺好的,上课的时候也知道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地听老师讲课。 许秋阳这才放心了些。 中午刘玉梅把罗嘉宇接回家吃午饭,让他睡一个午觉才送回学校,继续上下午的课。 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课,再上一节自由活动课,就到了放学时间了,水电站的司机把车开到校门口,接水电站的孩子们回家。 其他孩子们放学在校门口看到小汽车都十分惊奇,在这个时候,只有极少数人能坐上小汽车,大多数的孩子们别说坐了,连看都很少能看到呢! 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水电站的小孩们特有优越感地上了车,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上了一天学的罗嘉宇小朋友头上的帽子歪了,鞋子脏了,身上的衣裳也变得皱皱巴巴的,小书包里多了两本新书,一本语文一本数学,还有两个作业本,水壶里的水已经喝光了,只剩下一个空水壶,在腰间晃荡。 许秋阳问:“嘉嘉,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啊?” 罗嘉宇老成地点了点头:“还行。” “那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要跟妈妈分享一下的啊?” “就是那样啊,没什么好说的。” 许秋阳:“……”真羡慕淑美的女儿巧巧天天抱着妈妈一起讲说不完的悄悄话啊! 杨雪珍说:“你算好了,起码孩子还在跟前,我那个连家门就没进,直接就到他师傅那儿去了,到现在我都还没见上他呢!” 孩子们很快适应了每天上学的生活,表现之一是,再没有刚开始上学的时候那股兴奋劲儿了,早上开始赖床,特别是开始转入秋天,天气一天天变凉的时候,让孩子起床就更艰难了,每天早上都得赶在开车的前一刻才能把孩子送上车。 最近孩子回家的时候,许秋阳发现罗嘉宇的衣服比以前脏了很多,像是在地上摸爬滚打过一样,有时候还会撕裂一些口子,才上身没多久的衣裳,就打上了好几个补丁。 不过许秋阳也没有想太多,男孩子嘛,调皮一点才好,她本来就觉得嘉嘉的性格太过沉静了,能跟其他男孩子多玩玩,也是一件好事。 第121节 直到有一天,县中心小学的校长一个电话打到水电站,告状说他们水电站的孩子们把一个县城的孩子打得住院了,许秋阳才知道,原来孩子们这学上得,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要说被打得住院的这个孩子啊,许秋阳也认识,也是住在县政府宿舍大院里的,孩子的爷爷奶奶和爸妈都在县政府工作,有点小权势,这孩子从小就是宿舍大院里的小霸王,整个大院里的小孩都得听他话的那种。 这种小霸王的心态也一直带到了小学里,他带着的一群小跟班在开学第一天就跟水电站来的那帮孩子杠上了,他想让水电站的孩子们听命于他,让他当老大,可水电站的孩子们都是听虎头的呀,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在县城长大的孩子们都有一种迷之优越感,特别看不起附近乡镇或者是农村来的孩子,这帮水电站来的孩子们居然能穿小军装,还有小汽车接送,这简直让人不可忍受,所以在开学的第一天,水电站的孩子们就受到了县城孩子们的排斥。 本来这种排斥和对立也就是互相之间甩甩白眼,互相对骂一些难听的话而已。 可千不该万不该,那小霸王就不该欺负巧巧。 嘉嘉本来是个一点儿也不会多管闲事的孩子,他姑姑在省城,总是会寄回来许多好看的小人书,他每天上学都会在书包里放两本,下了课也不出去玩,就留在座位上看书。 那天活动课,孩子们都出去玩了,教室里只有嘉嘉在看书,还有当天值日的巧巧在做卫生,班里老师每天安排四个人做值日,但是这天跟巧巧一起值日的同学都是小霸王那一帮的,从来不干活,所以只留下巧巧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打扫整个教室。 打扫到小霸王的座位的时候,巧巧一不小心把小霸王塞在座位里的一辆玩具小汽车给撞掉在地上了,刚好被回来拿玩具的小霸王看见,小霸王当时就冲进来狠狠地推了一把巧巧,巧巧一屁股摔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小霸王还不甘休,骂了一堆难听的话,什么穷鬼啊,乡巴佬啊,弄坏了他的玩具肯定赔不起啊之类的,巧巧只知道“呜呜”的哭。 小霸王骂得高兴了,拿起玩具得意地招呼他的小弟们出去,突然罗嘉宇像是一头小豹子似的猛地向他冲过来,一脑袋撞在他的肚子上,撞得他摔了个屁股开花。 “不许欺负巧巧!”罗嘉宇大声喊,小霸王那帮人都吓懵了,还从来没有人敢碰的小霸王居然被人给打了? 小霸王自己也楞了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声指着罗嘉宇喊了起来:“都给我打他!” “呼啦”一下,一群小孩把罗嘉宇团团围了起来,罗嘉宇心里害怕,面上却是强装镇定,“我才不怕你们!” 幸好巧巧机灵,见状马上爬起来跑了出去,虎头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玩,她大声一喊他们就过来了,一看居然敢欺负他们水电站的孩子,虎头一招手,两边的孩子们就打了起来。 这次打架打得不算厉害,因为很快老师就来制止了,但是梁子却是结下来了,几乎都是每天都会打一场架,所以那段时间罗嘉宇才会总是把身上弄得一团糟地回家。 有意思的是,水电站的孩子们回家之后谁都没有跟家长提,连巧巧也没说过什么,所以水电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们居然成了打架小团体了。 直到这次,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抡起一块板砖把人小霸王给砸得头破血流,当场就送医院了。 人家家长当然不乐意了啊,一大家子吵上门来,校长只好让水电站出面解决了。 彭站长可不敢怠慢,带上罗建刚和许秋阳就赶到了县城,不管怎么说,是自己这边的孩子打坏了人家的孩子,所以一开始他们的姿态是放得很低的,诚心诚意地赔礼道歉,承诺负担所有的医药费和营养费。 孩子打架嘛,肯定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而且他们也问过医生了,孩子伤得并不重,也就擦破点皮,当时流了点血看着比较吓人而已,其实包扎好后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们做出这样的姿态,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可对方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水电站把打伤人的孩子交出来。 彭站长最后也火了:“把孩子交出来你们是想怎么样?给我们的孩子也砸一板砖吗?” 小霸王的爸爸指着彭站长的鼻子骂了起来:“你怎么说话的?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这站长还想不想当了?” 彭站长冷笑一声:“就这破站长我还不稀罕呢,我不管你们是谁,只要我还当站长的一天,我就有义务要保护好我们职工的孩子们!我们的孩子我知道,都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就今天这事,谁对谁错还不知道呢!要真追究起来,这医药费我们也不出了!” 许秋阳默默给彭站长点了个赞,果然是他们的好站长啊! 本来在来的路上,许秋阳的心里还是挺内疚的,觉得是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打了别人很过意不去。 可现在一看对方家长的这个样子,不用说也知道那孩子是什么德性了,现在她心里只有一句话,打得好! 不过这话可不能跟孩子们说,把孩子们接回水电站之后,许秋阳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会议室,一个个排着队垂头站好:“说,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许秋阳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无非就是两帮孩子互相看不顺眼许久,然后他们欺负巧巧,罗嘉宇替巧巧出头差点被打,然后两帮孩子就结下了仇这回事。 “这么说你们还觉得你们做得对了?” 孩子们又纷纷说了起来,许秋阳被吵得头疼:“好了,都别说了,虎头,这事是你带头的,你来说。” 虎头特别义正辞严地说:“阿姨,我觉得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这词是他在罗嘉宇的小人书中学到的,“他们那帮人真的特别坏,整天欺负同学,好多女生都被他们惹哭过,他们做了好多好多的坏事,我们是在帮同学们出气!” “他们做坏事,欺负人,是他们不对,可是只有跟他们打架一种解决方法吗?你们不可以告诉老师,告诉家长,让大人们来想办法解决吗?” “你们有没有想到过,如果是自己被打伤了呢,你们的爸爸妈妈该有多着急?现在你们把别人打伤了,还要自己家里掏钱出医药费,家里把你们送到县城里读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去到学校却不好好学习,学人家拉帮结派打群架,你们这样做,对得起辛辛苦苦上班养活你们,供你们上学的爸爸妈妈吗?” 孩子们都被她批评得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好了,现在你们自己找个位置坐下来,认真想想自己错在哪里,然后每人给我写一篇检查,我看完没问题了才可以回家。还有,今天砸伤人这个事究竟是谁做的,你们也给我写上去。”许秋阳严肃地说。 当时的情况太混乱,对方也没看到究竟是谁用的砖块在背后朝着小霸王砸下去的,他们这边应该是有几个孩子知道的,可是在学校的时候大家的口都很紧,没人肯出卖同伴。 其实彭站长也想着这事不是一个孩子的错,反正医药费就由站里负担了,所以也并没有太强求孩子们一定要说出来,但是许秋阳却觉得一个小小的孩子下手就这么狠,还是要好好教育才行。 孩子们都一脸痛苦之色:“要写检查啊?可是我们还不会写字啊?”都是才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刚刚开始学拼音没多久,确实是大多数人还不会写字的。 许秋阳一点儿也不通融:“不会写字就写拼音,快点,不写完不能去吃饭。” 孩子们一个个抓耳挠腮,老半天才能憋出几行字出来,交给许秋阳。 许秋阳一看,认识都还可以,知道说自己错了,不应该大人,对不起爸妈之类的,她看见写得差不多了的就挥挥手让人回去了。 孩子们在检查了也写了,砸人的是一个平时挺老实的小男孩,他当时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被人打得趴在了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顺手捡起一块板砖扔了出去而已。 许秋阳好好地教育了他一番,看见他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便也让他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看会议室里的孩子越来越少,只有几个实在是成绩太差的,怎么都写不出来,趁别人不注意去拉罗嘉宇:“嘉嘉,你写完没有?写完了帮我也写一下吧!” 罗嘉宇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的格子信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写。 许秋阳盯着他已经很久了,他还是面无表情,也不抬头看他,就认真而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信纸。 终于,除了罗嘉宇以外的其他小朋友统统都回家了,许秋阳又累又饿,相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罗嘉宇,你的检查要是还不写的话你就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吧!” 许秋阳心里有点气,这孩子小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可是最近这两年,她却发现他变得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也不爱跟大人说,总是自己闷在心里,这种感觉让许秋阳感觉很不好。 罗嘉宇突然拿起笔,“刷刷”地写了起来,还没上学的时候,许秋阳就教过他写字,所以现在他认识的字比同龄人多很多,字也写得好多了,应付一般的书写不成问题。 “我们错在不应该跟小霸王他们打架,我们其实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付他们,但是不应该选择这种会让自己也受到伤害的办法,以后我们应该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许秋阳一字一句地念着罗嘉宇的检查,如果面前这个不是她自己的儿子,而是其他随便什么人的话,她可能会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小的孩子,就有着腹黑的潜质了。 如果说他跟虎头他们一帮人,虎头是一个独有满腔热血的老大的话,那自己的儿子最适合当的,就是腹黑有心计的军师角色了。 可是正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许秋阳却并不希望他会成为这样的人,她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做才更好呢?” 罗嘉宇毕竟年纪还小,没什么防备心地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不应该当着别人的面跟他们打架,而是应该偷偷地躲在路上,等他们经过的时候朝他们扔石头,这样就算有人受伤了也没人会知道是我们做的,也就不会抓到我们,要我们赔偿医药费了。” 许秋阳心里一惊,猛地站了起来,用力一拍桌子:“罗嘉宇,谁教你这么想的?” “书上看到的,兵不厌诈。” 许秋阳马上下了决心,回去以后就把他的小人书全部没收,小小年纪就学会这种阴招了,长大以后那还了得? “刚才妈妈怎么跟你们是说的?遇到这种事情就应该告诉老师和家长,让大人们想办法去解决,你们这样用石头砸人也是做坏事,万一真的砸伤人了怎么办?” “伤了也是他们活该,他们才是坏人!只有让他们受点教训,才不会继续欺负人!”罗嘉宇倔强地说,“而且你说的那些办法根本就不管用,连老师自己都害怕小霸王的家长,在学校里老师都不敢管他的,就算当时制止了,他回过头来也会欺负人欺负得更厉害,告诉家长的话你们只会说是我们自己不乖才会被人欺负,才不会管我们呢!” 许秋阳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罗嘉宇,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对待坏人,我们不能做出比他们更坏的事情来,就算老师不敢管,你也可以告诉校长啊,还有爸爸妈妈也会帮你们想办法的,你们这样砸人家,那跟欺负人的坏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呢?” 许秋阳心里隐隐有些后怕,这孩子看的小人书里,有些是诸如《陈真》、《霍元甲》之类讲江湖义气的书,当时许秋阳觉得这些都是民族英雄,给孩子看看并没有什么坏处,便让他自己随便看,没想到孩子别的不知道有没有学到,这种以暴制暴的江湖习气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他现在的这种思想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不加以纠正过来,以后很有可能就会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幸好发现得早,现在掰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这孩子的倔强出乎人的意料:“不一样的,他们是做坏事的人,我们是做好事,惩罚坏人的人,才不一样。” “就算是做好事,就可以胡乱伤人了吗?要是把人打死了呢,派出所的公安叔叔会把你们抓去坐牢的,这样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们该有多伤心?” “那我们小心一点,不让人抓到。” 许秋阳气得两边太阳穴的血管“扑通”直跳,“啪!”一个耳光扇到了罗嘉宇的脸上,“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打人是不对的,不能以暴制暴。” 这是他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打他,罗嘉宇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许秋阳,两行泪水从眼里流了下来,却还是倔强地说:“我没有错。” “罗嘉宇,你要是还是这么想的话,今晚就不用吃饭,也不用回家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吧!” 许秋阳说完,一狠心扭头就走,重重地把会议室的门给锁上了,厚重的木门把外面最后的一丝光线也挡住了,会议室里立刻变得昏暗一片,那些高大的高背椅子和旁边的植物盆栽一下子就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像是在黑暗中匿服的怪兽。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很想写一本这几个在水电站长大的小孩子们的青春故事。 温润如玉的嘉宇男神、粗中有细的糙汉虎头、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巧巧,还有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女乐乐和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的天才少年雨泽…… 在单纯而又充满了躁动的九十年代,青春总有别样的精彩…… 所以开了一个文案,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移步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大概是暑假过后开文吧! 新文暂定名:《青春一九九七》 ☆、第114章 买电视 罗建刚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 一直等不到他们出来, 早就着急得不行, 在会议室门外候了好久了, 一见许秋阳出来, 连忙问她:“怎么了,嘉嘉呢?” 许秋阳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的大门,略显疲惫地说:“里面呢!” 罗建刚登时着急了起来:“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怎么还不出来?” “他不肯承认错误,我让他在里面自己想清楚,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出来。”许秋阳沉着脸说。 “可是这都几点了, 不吃饭可不饿坏了,再说里面那么黑,回头吓坏了怎么办。” “这孩子太倔了,不治治他不行。”许秋阳其实心里也很担心, 把耳朵贴在门上, 侧耳细听, 可是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罗建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许秋阳这才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给他讲了一遍,罗建刚听了也心里一惊, 这孩子的想法确实不大对头, 是得趁早掰回来不可,但是用这种方法:“可是他还这么小,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是真吓坏了可怎么好?” 许秋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说:“还是再等等吧, 不给他吃点苦头记不住教训。” 在教育孩子方面,罗建刚从来都不跟许秋阳打对台戏,既然她这么说,他也不再坚持,两人当然都没有什么心思回家吃饭,双双站在会议室门口,担心地等着,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教育一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 许秋阳虽然是学教育的,也当过老师,但真的面对起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知识是多么的贫乏苍白,偏偏嘉嘉又是那么一个细腻敏感的孩子,要是像杨雪珍家的虎头一样就好了,不高兴就揍一顿,揍完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完全不会有任何心理阴影。 可是对于嘉嘉,自从上次他小小年纪就闹过一次离家出走之后,许秋阳无论再做什么都会十分顾及他的感受,今天闹了这么一场,指不定又会对母子之间造成多大的隔阂,又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弥补回来呢,可是他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 许秋阳看得出来,他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只是说说气话,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种想法不给他改正过来,将来一定是不行的。 站了一会儿,罗建刚忍不住了:“我还是去看看。”他走出办公楼,从后面绕过去,在那边的窗口望进去,会议室里没有开灯,里面暗沉沉的,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看到里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罗嘉宇明显是在害怕,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紧紧地抱着膝盖,可是却坚持着一点也没有哭。 罗建刚实在是心疼得不行,匆匆绕了回来:“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这时走廊上传来小女孩清脆的呼声:“爸爸妈妈!”原来是杨雪珍带着乐乐过来了,罗建刚过来的时候把乐乐放在了杨雪珍家,在他们家都吃完饭了,还没等到爸爸妈妈回来,小姑娘坐不住了,非要闹着出来找他们。 许秋阳心里一软,抱起了飞扑上来的小姑娘:“乐乐怎么来了呀?” “我来找哥哥,哥哥怎么还不回家啊?”乐乐从小就跟哥哥亲,嘉嘉刚开始去上学的时候,她还不适应了好些天,后来习惯了以后也是每天哥哥放学后都要粘着哥哥玩的。 第122节 罗建刚灵机一动:“哥哥在里面,要不乐乐去找哥哥吧!”他轻轻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心里庆幸还有个小女儿可以过来缓冲一下,不然的话这个僵局还不知道怎么解开呢,嘉嘉那孩子倔强,就算再害怕也不肯求饶,他们一边心疼,一边又不愿意就这样妥协,实在是难熬。 乐乐是个胆子大的,一点儿也不怕黑,还以为是在跟她玩捉迷藏呢,嘻嘻哈哈地就跑了进去,一下没留神就被椅子给绊倒了,她也不怕疼,爬起来就往前跑:“哥哥,你在哪里,我来抓你了。” 罗嘉宇在里面的时间长,早就适应了黑暗,虽然还在闹脾气,但也见不得自己妹妹在黑暗中横冲直撞,只好跳下椅子冲了过去,幸好在她一头撞上桌子之前把她给拦住了。 乐乐欢呼起来:“找到哥哥了,再来一次,我还要玩!” 嘉嘉牵着妹妹:“这里太黑了,有怪兽的,我带你出去。” “有怪兽?太好了,我要去找怪兽玩!”乐乐兴奋地叫起来,努力要挣脱嘉嘉牵着她的手。 嘉嘉像以往每一次遇上妹妹过度兴奋的情况一样,把她拦腰抱着,奋力往门口走去。 罗建刚走过来,一手扛起乐乐,一手牵着嘉嘉:“走吧,跟爸爸回家吃饭。” 走到门口,嘉嘉站在许秋阳的面前,停下了脚步,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又看了她一眼。 许秋阳张开双臂,温柔地说了一句:“来,到妈妈这里来。” 嘉嘉迟疑了一下,突然猛地冲了过去,抱着许秋阳大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乐乐在一旁用小指头在脸上划着:“哥哥羞羞,这么大了还哭。” 嘉嘉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想抱着最亲爱的妈妈,我自己所有的委屈、害怕、担忧和不解全都哭出来。 许秋阳让罗建刚先把乐乐带回家,她抱着嘉嘉,轻轻抚着他的背,母子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任由他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在一片黑暗和静谧当中,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母子俩的心紧密相连。 许秋阳带着孩子回到家的时候,罗建刚已经给乐乐洗了澡,哄她睡着了,嘉嘉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狼吞虎咽地吃了饭,自觉地去洗澡,还写了一会儿功课,然后就自己上床睡觉了。 罗建刚和许秋阳也终于忙完了所有家务,一身轻松地躺在了床上。 “今天跟孩子聊得怎么样?” “还行吧,他哭完以后心情平静了很多,也跟我道歉了,说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因为我打了他,所以他之前才不愿意跟我道歉的,唉,我也是太冲动了,当时气上心头,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罗建刚搂着她拍了拍:“别这样想,这不怪你,咱们都是第一次当别人的爸妈,遇上了什么事情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不可能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的,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许秋阳点点头:“嗯,当父母也是不容易,还是要慢慢学习,跟孩子一起成长吧!” 罗建刚抚着她的背安慰她,慢慢地这份安慰就有点变了味,开始往其他地方游走,许秋阳也渐渐情热起来,抬起头去寻找他的嘴唇…… 突然睡在旁边的乐乐哼了一声,翻了一个身。 许秋阳推开罗建刚,微微喘气说:“孩子在呢!” 罗建刚直接在跪立起来,一把抱起许秋阳:“咱们到小房间去。” 那个小房间原来是刘阿姨住的,刘阿姨离开以后,他们没有把床拆了,而是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套,当成一个夫妻亲热的秘密基地,孩子一直跟在身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学校里的打架事件就这么落下了帷幕,虽然那小霸王的家里不怎么服气,但是罗家也不是吃素的,罗志强亲自出面跟校长打了声招呼,自然没人再敢为难他们。 说也奇怪,小霸王出院之后,不但没有再寻思报仇,反而像是被打服了一样,再也不敢对他们寻衅滋事了。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罗嘉宇他们这帮小朋友升上了二年级,罗嘉宇由于学习成绩好,为人又严明正直,所以被老师选为了班长,虎头成绩一般,但块头大,体育成绩好,所以当了体育委员。 巧巧各方面表现虽然都没有非常优秀的地方,但是也被老师发掘出了她的优点,那就是温柔细心,热爱帮助别人,所以让她当了班里的生活委员,巧巧从来都不怕苦不怕累,默默地发挥着一颗小螺丝钉的作用,为班级发光发热。 时间进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也一点一点慢慢地渗透入了这个偏远的小县城,大街小巷里开始播放起港台流行音乐的靡靡之音,街上风靡起喇叭裤和□□镜。 去县城的时候,偶尔会看见有时髦的男青年,留着半长的头发,戴着圆圆的□□镜,穿着紧身的花衬衫和裤腿可以当扫帚的喇叭裤,手里拎着一个录音机,播放着流行音乐招摇过市。 市面上的物资也渐渐丰富起来,吃的用的,每天都有新鲜玩意儿出现,不用各种票证就可以买到的东西也多了起来,包产到户以后,农民们的粮食也多了,自由市场上很轻易就可以买到各种粮食和农副产品,城里人的餐桌丰富了,农村人的腰包也渐渐鼓了起来。 有一天罗嘉宇放学回到家,发现家门口挤满了人,个个都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气氛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罗嘉宇从人群中奋力地挤进去,发现自己的爸爸正在跟廖叔叔一起,鼓捣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这盒子的上面还顶着一根长长的铁线,他爸就拿着这根铁线摇来摇去。 这盒子还能发出沙沙的声音,正对着他的那一面发着光,偶尔还会有模糊的图像一闪而过。 罗嘉宇兴奋地跑过去:“爸,这是什么?” 廖叔叔说:“这是你爸新买回来的电视机。” “电视机是什么啊?” 罗建刚想了一下,给了他一个简单明了的解释:“就是我们能从这里面看到演电影的。” 电影罗嘉宇知道,水电站里每个月都会请县城的电影队过来放一次电影,就在篮球场上放的,拉起白色的幕布,大家一早就从自己家里搬了小凳子去占位置,他最喜欢看《中原镖局》和《十三太保》了,可带劲儿了。 这么说以后他不用去占位置,随时都能在自己家里看电影了? “那我们家的电影有《中原镖局》吗?”罗嘉宇问。 “有啊,你想看什么都有。”罗建刚回答,然后转过头对廖志涛说,“你在这儿看着,我出去弄一下天线。” 罗嘉宇跟着罗建刚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家的房顶上多了一个柱子,柱子上顶着一个鱼骨头一样的东西,据他爸说,这个叫做电视天线。 罗建刚爬上房顶,慢慢地转动着天线,然后廖志涛在里面大声喊:“停,停,就刚才那儿,对,再回去一点儿,好,就这里。” 罗建刚拍拍手,从房顶上跳下来。 罗嘉宇跟着进了屋子,发现电视机里面播出了清晰的图案和声音,比电影上看的还要清楚多了。 罗嘉宇高兴地冲了过去,抱着电视机就不肯放手了,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弄弄,突然一不小心拧动了一下开关,清晰的图案又一下子都变成了雪花点,把他吓了一跳:“爸爸,你看怎么回事!” 罗建刚笑了一下:“这是调频道的,拧回来就可以了。” 站里其他的大人们也都对这个电视机好奇得很,一直不停地问:“这个贵不贵?多少券买的……” 一直到家里的女人都来喊吃饭了,家里的人群才慢慢地散了,罗嘉宇他们一家人都很高兴,连晚饭都是特地把桌子搬到电视机前面,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的。 吃完晚饭没多久,家里又有人来串门看电视了,许秋阳特地把后院里用井水湃着的西瓜拿了出来,切成小块招呼大家一起来吃,大家一边吃一边讨论着电视里的节目,高兴得像过节一样。 许秋阳偶然一抬头,差点没吓了一跳,原来他们家窗户外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小孩,这些小孩都是挤不进来看电视的,但是又好奇,所以就爬在窗户上看,小小的窗户上,竟然挤了十几个,一个个伸着小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内容,但就是觉得新鲜、好看。 吓得许秋阳赶紧出去把人都轰了下来,开玩笑,一个个都爬那么高,万一摔下来了怎么办。 孩子们爬不了窗户,只好在大人的腿缝间一直往里面挤,大人们的笑骂声和孩子们的尖叫声夹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人们一直到深夜才散去,许秋阳赶兴奋了一夜的孩子去洗澡睡觉,罗嘉宇突然哭了起来,他的作业还一点儿都没做,许秋阳看着他一边抽抽噎噎一边着急地写作业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几天之后,许秋阳因为家里买了电视而产生的高兴劲儿很快就消耗殆尽了,因为她发现,自从家里有了电视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清净过了,每天晚上都还没吃完晚饭,来看电视的人就上门了,而且来得是一天比一天早,因为来得早的有凳子坐,来得晚的就只能站着看了。 上门都是客,而且都是同事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把人往外赶,只好端茶倒水地招待。 有些人还特别没眼色,许秋阳都已经暗示了很多次孩子要睡觉了还是不肯走,非要磨蹭到电视屏幕上出现“再见”两个字才肯回家。 看电视就看吧,还要抽烟、喧哗,有些人还随身带着瓜子,一边看一边嗑,每次人走了以后,都会留下满地的瓜子壳和烟头,他们还得好好第收拾一番才能睡觉。 孩子的学习也大受影响,以前罗嘉宇一回到家就写作业,写完作业自己在房间看书,然后早早就睡了,现在家里闹得像个菜市场一样,就算许秋阳逼着他留在房间里不许出来,但孩子的心也是定不住的,早飞到外面来了。 晚上睡得晚,早上又起不来,还经常交不上作业,才短短几天时间,许秋阳就被老师投诉了两次,说罗嘉宇不交作业,而且在课堂上睡觉。 这天晚上,播完电视节目以后,许秋阳把孩子弄去睡觉了,然后跟罗建刚一起打扫地板,拿个大蒲扇从屋里往外扇风,给满是烟味的屋子换换气。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苦笑道:“这样下去真不行啊,对咱们家的影响太大了,特别是孩子,你看这段时间孩子都成什么样了。” “那要不就不让人来?” “大伙儿都那么熟,你做得出来?” “那就说电视坏了?不过这样的话咱们也肯定不能看了,一看的话别人听到声音肯定也过来了。”宿舍区里平时人们过日子都是门户大敞的,总不能为了看个电视而关门闭户啊! “行,那就不看吧,反正以前也没有电视就这么过来的。”许秋阳最后拍板! 然后罗建刚趁半夜别人都睡着了之后,悄悄地爬上屋顶,把自家的电视天线上的一个接口给弄松了,在下面不管怎么样调节,看起来都是一片雪花,调不出清晰的图像。 最后两人带着一种做贼的快感,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傍晚,一家人故意磨磨蹭蹭地吃饭,果然每次都来得最早的王大串儿上门来了,一进门随口打个招呼:“在吃呢?”就自己熟门熟路地往电视机前走去,“啪嗒”一声按开了开关。 许秋阳也装作无事地跟他打招呼:“这么早就吃了,要不再来点?” “不用不用。”王大串儿摆弄着电视机顶的天线,“咦,这怎么都是雪花点呢?” 罗建刚无辜地说:“不可能吧,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啊!” 王大串儿不甘心地摆弄了好久,仍然调不出电视节目:“是不是上边的天线歪了,建刚,要不你去看看呗!” 罗建刚端起手里的饭碗:“我吃饭呢,你去看吧!” 王大串儿只好自己爬上爬下地弄了半天,又跟其他几个打算来看电视的人研究了好久,始终还是闹不懂到底怎么回事。 罗建刚也装作很着急的样子,这里调调、那里弄弄,最后双手一摊:“没办法了,看来是真坏了。” “在百货公司买的吧,找他们去呀,好大几百块钱买的呢,才看了几天就坏了,那怎么行?” 罗建刚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休息日就找他们去。” “那今晚怎么办?没电视看了呀!” “要不你们打牌去?”许秋阳建议。 “对,好久没打过牌了,走,打牌去,建刚,你去不?” 罗建刚摆摆手:“我就不去了。” 好容易把人都送出了家门,两人相视松了口气,总算是耳根清净了。 许秋阳对罗嘉宇说:“嘉嘉,我们家的电视机坏了,以后就不能看电视了。” 罗嘉宇小朋友严肃地点了点头:“嗯,这是一件好事情,以后就不会影响我学习了。” 乐乐还不太懂是怎么回事,听哥哥说是好事,就跟着拍手笑了起来:“好事情,好事情!”她不喜欢家里来很多人,弄得家里臭死了,而且爸爸妈妈要陪客人说话,都不跟她玩了,她只喜欢虎头哥哥和巧巧姐姐来她家里玩。 既然孩子们都不介意不能看电视,那许秋阳就放心了,过了两天,两人把家里的电视机锁在了柜子里,别人问起来,就说送到县城里去修理了,还没有拿回来。 慢慢地,来问的人也少了,大伙儿也就渐渐忘记了他们家里还有一台电视机的事,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吃完晚饭,一家人一起聊聊天,陪孩子读读书,时间过得充实又快乐。 过了一段时间,水电站里为了丰富职工们的业余生活,特地去购买了一台电视机,放置在职工文化活动室,每天晚上都给职工们播放电视节目,聚集了不少的人气。 每到星期六晚上,孩子们的作业做完了以后,许秋阳也会让孩子们结伴去看一看电视,放松一下。 慢慢地,电视机也变得没有那么稀罕起来,站里条件比较好的人家,逐渐给自己家里也添置了电视机,渐渐地这种大伙儿聚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光也少了起来,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家里想看就看了。 许秋阳也放心地把自己家里的电视机重新拿了出来,偶尔打开看看,也能给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说起来彭站长当了水电站的站长那么多年,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给大伙儿谋福利,这不,才买了电视机,又折腾着准备给职工们搞体检了。 ☆、第115章 体检 体检对大部分水电站职工来说都是一件新鲜事, 许多人长这么大, 别说体检了, 连县医院的大门都没有进过, 有点什么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是自己用乡下的土办法就解决了, 顶多就是去找电站医务室的卢医生给配点儿药吃吃。 第123节 所以对体检这事儿都有点儿心存疑虑:“我们又没病,干嘛要去医院啊?”对他们来说,医院那是得了重病的人才去的可怕的地方。 许秋阳花了不少心思才说服了他们,体检是一件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才终于安抚好了众人的情绪, 安排好了电站职工去医院体检的事宜。 职工体检分成两批进行,明天是其中的一批人过去医院体检,剩下的人留在水电站值班,后天才轮到留下来的那批人去体检。 好不容易跟县医院交接好, 水电站这边又不知道是谁传出来说女的体检要进行妇检, 女人要躺在床上把那个地方给医生看, 医生还会把冷冰冰的钳子伸进去呢。 水电站的女人, 特别是没结婚的姑娘们都吓坏了,这么私密的地方被人给看了, 以后还让她们怎么做人? 许秋阳一再保证, 未婚的姑娘是不会参加妇检的,至于那些结过婚的, 又不是没有被人看过,何况妇检的医生也是女人,有什么可怕的。 吵吵闹闹了大半天, 眼看就到下班时间了,许秋阳火了:“反正这是咱们水电站提供给你们的福利,都是要花钱的,每个人都给医院交了不少钱呢,你们要是不愿意去,那就别去好了,到时候别后悔自己吃了亏就好了!” 一听到这是花了钱的事,许多人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思又坚定起来,既然都说是好事,那就去呗,有便宜不占才是傻子。 许秋阳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托儿所接了乐乐,回到家里罗嘉宇已经回家了,不知道刚刚去了哪里玩,踩了一脚的烂泥巴,家里满地都是沾满了黄泥的脚印,小家伙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削着一根竹管。 乐乐好奇地凑上去:“哥哥在做什么?” 罗嘉宇正在用竹子做可以喷水的水枪,准备明天带回学校里玩,可是他并不打算告诉妹妹,因为她一定会把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水枪弄坏了。 他抬了一下眼,指着屋脚说:“那里有老鼠!” 乐乐马上跳了起来,操起一把扫帚就跑了过去:“老鼠在哪里!”用扫帚对着那个角落一阵疯狂的拍打,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许秋阳的喊声从厨房里传来:“乐乐,不许胡闹!” 等乐乐回过头来的时候,罗嘉宇已经把他刚才在弄的东西藏起来了,本来乐乐还没觉得什么,可他这一藏,她的好奇心就上来了,这个家里怎么可以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呢? 乐乐马上扑过去要去抢他手里的书包:“你藏什么了?我要看!” 罗嘉宇当然不肯给她看,伴随着乐乐的大声尖叫,兄妹俩展开了一场书包抢夺大战。 许秋阳头疼地拎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都给我住手!罗嘉宇你去房间做作业,罗嘉乐你给我出去门口站着!” 好容易清净了下来,许秋阳继续把饭做好,摆上饭桌,叫来两个孩子洗干净手脸,罗建刚才抱着一个篮球大汗淋漓地回来,他这段时间多了一个新爱好,每天下班后都会到篮球场上打上一场篮球才回家。 锻炼身体是一件好事情,不过这样一来,下班回家做饭照看孩子的事情就都落在了许秋阳一个人的身上,日子久了孩子们又不听话的时候,还是会让她有点火气的。 罗建刚打篮球打得一身是汗,刚想去冲了澡然后再来吃饭,就听许秋阳不耐烦地说:“也不看看都几点了,等你洗了澡出来饭菜都凉了,还得给你热,再等你吃完天都黑了,还有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喂鸡浇菜,一大堆的活儿等着干,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别人点儿?” 罗建刚赶紧洗了手出来:“我这就吃饭,待会吃完了你啥也别干,收拾碗筷、打扫卫生,还有喂鸡浇菜什么的,都放着我来干。” 许秋阳知道其实跟水电站其他大部分男人比起来,罗建刚算是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了,平时都会帮着干许多家务,有空的时候也会尽量陪着孩子玩,可是最近大概真的是太忙了,工作上有些不顺心,孩子们也越来越调皮,让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遇上一点小事就要爆发一场。 而且这大半年来,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变差了,比较容易累,特别是每个月快来大姨妈的那几天,胸前的两团总是很痛,有时候甚至是疼得碰都碰不得的程度。 许秋阳早就想去检查一下了,可每次都是想着过几天就去,过几天就去,这一拖就拖了大半年,也还没有去成。 想到这里她就烦闷得不行:“好了,都赶紧吃饭,别那么多废话。” 吃完饭赶了罗嘉宇去做作业,许秋阳抢过罗建刚手里的碗筷:“行了,我去洗吧,你赶紧洗澡,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还穿着,是想感冒还是怎么的?” 罗建刚洗完澡主动地去喂鸡浇菜了,许秋阳收拾被孩子弄得一团糟的客厅和地板,也是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都忙完了,许秋阳进了房间准备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正在打开电视机准备瞄两眼的罗建刚突然听到她一声尖叫,连忙跑进房间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许秋阳手里拿着一个衣架,正满屋子追着乐乐跑。 罗嘉乐瞪着委屈的大眼睛,像只做错了事的小动物,扑到了罗建刚的身上:“爸爸救救我!” “这怎么回事?”罗建刚问。 许秋阳无力地指了指床上:“你自己看吧!” 原来是罗嘉乐找出了哥哥藏起来的水枪,偷偷躲在房间里玩,把水全都“呲”到床上了,也不知道她究竟玩了多久,不但床单枕头都湿透了,连下午回来刚收回来还没来得及叠好收回衣柜里的那堆衣服也不能幸免。 罗建刚板起了脸:“乐乐,你这回闯了大祸,连爸爸也救不了你了,你快乖乖地去给妈妈道歉!” 罗嘉乐不情不愿地磨蹭到许秋阳面前:“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许秋阳看着她手里的竹筒水枪:“这玩意儿哪来的?” “哥哥做的。”小叛徒一点儿也不带犹豫地就把哥哥卖了。 “罗嘉宇,你给我过来!”在许秋阳的吼声中,一脸懵逼的罗嘉宇走了过来。 许秋阳抢过水枪扔在他面前:“好啊,天天去上学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玩这些乱七八糟的。” 罗建刚无奈地看着两个孩子被许秋阳一阵疾风骤雨般地训斥,好不容易等她骂累了停下来喘一口气,赶紧使了个脸色让嘉嘉去倒了杯水进来:“妈妈别生气了,喝口水润润嗓子。” 许秋阳笑也不是,继续生气也不是,板着脸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伸手把水杯接了过来,罗建刚赶紧趁热打铁,招呼孩子们一起帮忙把弄湿的衣服重新晾了起来,床单被套也都换了干净的。 再去给许秋阳兑好了洗澡水:“好了,别生气了,快去洗澡吧,孩子们都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的。” 晚上终于忙完一切,躺在床上的时候,罗建刚有点小心翼翼地说:“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觉得你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好啊!” “你也发现啦?”许秋阳有些懊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觉得有点控制不了自己,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要不咱们把孩子们送到爸妈家住一段时间吧,咱妈上个月退休以来,都念叨过好几次想要孩子们去陪陪她了,咱就当是满足她一个心愿,也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许秋阳点点头:“也好,反正快到暑假了,暑假就让这两个小家伙回爷爷奶奶家住一段时间吧,不过乐乐这孩子也太皮了,可别把她奶奶给累坏了。” “要实在不行那就再接回来呗!”罗建刚说。 静默了一会儿,许秋阳说:“明天的体检,我有点害怕。” 罗建刚有点奇怪:“不是你一直在说体检不疼不痒的,有什么可害怕的。” “不是,我是怕查出来身体有什么问题。” “傻瓜,胡思乱想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什么问题!” 许秋阳侧过身来抱着罗建刚的一条胳膊:“但是我真的觉得这段时间身体有些不对劲,胸口特别疼,而且脾气也变得比以前暴躁多了。” 罗建刚翻过身来抱着她:“乖,别想那么多了,不一定会有事的,就算有什么,那也应该早点查出来早点去治啊!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平常心去检查啊!” 许秋阳心事重重地辗转反侧了好半天,这才终于睡着了。 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天上明媚的阳光,心情又好了许多,出门的时候路过杨雪珍家门口,廖志涛端了一碗面条,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说:“今天我过生日,晚上一块儿来家里吃饭啊!” “好咧,一定来!生日快乐啊!”许秋阳欢快地答应了。 “咳,说这个干嘛!”廖志涛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这些人还真没多少人会大张旗鼓给自己过生日的,“我都说不办的,是雪珍非说要大伙儿一块吃顿饭热闹一下。” “是该热闹一下,咱们都好久没聚在一块儿好好地吃过饭了。” 今天去医院体检是许秋阳负责带队,这些人都是第一次来,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什么都得许秋阳上下打点,弄得她一上午都在跑来跑去的,也累得够呛。 她是到最后才去参加最后一个项目的妇检的,检查乳|房的方法很原始,全靠医生的手按压,凭触感来判断。 给她做检查的是妇产科的秦医生,当初她生孩子的时候也是秦医生给她接生的,算是熟人了,秦医生的脸色有点严肃,对着其中的一个硬块按压了几下,疼得许秋阳差点叫出声来。 “疼吗?”秦医生问。 “疼。”许秋阳点点头,“快来月经的前几天特别疼,平时会好一点,但是用力压到了还是会疼的,怎么了,秦医生,很严重吗?”许秋阳担心地问。 秦医生沉吟了一下:“我现在还说不准,按道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看起来像是乳腺增生,不过这种问题可大可小,我们这里的技术水平有限,我建议你最好到市里或者省城的大医院去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许秋阳心里一沉:“哦,我知道了。” 秦医生让她起来穿好衣服,一边写体检单一边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种肿块是很常见的,不一定会是有什么问题,让你去检查也是安安心而已。” “我知道的,谢谢医生。”许秋阳拿了体检单走出门去,精神有些恍惚地站在门口,虽然医生让她不要担心,可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啊,万一她真的有什么事,家里的男人和两个孩子怎么办? “秋阳,怎么还不走,我们都检查完了,就等你呢!”杨雪珍走过来招呼她,她和邓淑美两个体检的结果全都很良好,所以完全没有半点意识到许秋阳的结果会有什么问题。 许秋阳定了一下心神,按捺下情绪打叠起精神把职工体检的后续有些手尾工作做完,然后跟同事们一起回水电站。 一路上职工们都挺兴奋地讨论着各项体检的内容和检查结果,这么大的一件新鲜事,足够他们说上好几天呢! 罗建刚从男同志那边走过来,在她旁边悄悄问:“怎么样?” 许秋阳抬起头,本来想先给他一个笑脸,谁知道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苦着脸说:“不怎么好,医生说我乳|房里有肿块,她这里看不出来是什么,建议我最好去大医院检查看看。” “严重吗?”罗建刚也有点紧张起来。 “不知道啊!” 罗建刚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不还没有结论嘛,先别担心了,说不定什么事也没有呢!要不咱们明天就请假,咱们去省人民医院检查,那儿的设备和医疗条件都是全省最好的,有咱们姐夫在,怕什么呢!” 杨雪珍跳过来:“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恩爱,让别人怎么活啊!” 许秋阳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没说什么啊,咱们快走吧,晚上不是还要去你们家吃饭,有什么要帮忙的啊?” “哪有什么,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只管来吃就行。对了,就是我们家的电视机出了点问题,那声音怎么也调不大,下午下班让你们家建刚过来帮忙看看。” “行啊,没问题,我下了班就过去。”罗建刚说。 体检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还是要上班的,许秋阳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下午的班,安排好第二天要去体检的人的各项注意事项,就落落寡欢地下班了。 回到家发现罗建刚已经过去了杨雪珍家,两个孩子听说今天能去虎头家吃饭,也兴高采烈地冲过去了,没有了孩子的吵闹声,家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夕阳把家里的家具都罩上了一层晕黄的光晕,许秋阳坐在暗影里,突然一阵悲从中来,好像所有的伤心、害怕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跟别人没有一点儿关系。 就连自己的丈夫,也宁愿去给别人修电视,而不是留在家里稍微安慰一下满心不安的自己。 杨雪珍在隔壁喊过来:“秋阳你怎么还不过来,马上就要吃饭了。” “哦,知道了。”许秋阳回答了一声,却懒懒地不想动,任谁知道自己可能会得了比较严重的病,恐怕都是高兴不起来的吧。 又过了一会儿,邓淑美过来了:“秋阳,我今天中午就觉得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究竟是怎么了?是检查的结果有什么不好吗?” 终于有人把自己放在了心上,许秋阳眼眶一红,忍不住哭了起来:“淑美,医生说我胸口有肿块,有可能是肿瘤。” 邓淑美听不太明白肿瘤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许秋阳的样子似乎是挺严重的,焦急地问:“真的吗?那怎么办?” 许秋阳摇摇头:“还不知道,医生让我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再说。” 邓淑美轻吁了一口气:“原来还没确定啊,那你伤心什么呢,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那你不白伤心了嘛!” “可是我就是害怕呀,我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万一我真有个什么,他们可怎么办啊,你看他们的那个爸,明知道我出了这样的事,还没心没肺地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以后还能指望得上他嘛!我看哪,他早就嫌我烦了,巴不得早点换一个呢,昨天还在说我脾气变坏了的。”许秋阳委屈了半天,忍不住说了一些气话。 邓淑美抱着她拍了拍:“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啊,你们家罗建刚他才不是没心没肺呢,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在路上遇见他,正好看见他在跟彭站长说话,我就听到他说你最近上班都挺辛苦的,想要给你请两天假,带你去省城玩玩,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怎么突然就想起去省城了,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打算带你去做检查的吧!” “真的吗?他是这样跟彭站长说的?”许秋阳收了眼泪,有点疑惑地问。 “是啊,彭站长都答应了,说这两天也不会有什么事,准了你们的假呢,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他都没告诉我,我上哪儿知道去啊!”许秋阳还是有些不高兴,明知道她会忧心的,干嘛还一回家就跑出去了,连句话都不跟她说。 “你也别怪他一下班就去了雪珍家了,是廖志刚硬拉他过去的,说是什么得赶紧地把电视修好了,不然待会咱们吃饭的时候看不了,我看他刚才也挺着急的,一边修电视一边在往门外看,就等着你过去呢!” “真的?”许秋阳有点半信半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算是刚认识的那会,她也没有过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大概是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激情不再,两人之间的感觉也渐渐地由热烈的爱情转变成了平淡的亲情,慢慢地变得对他还有没有原来那么重视自己也没有自信起来。 邓淑美拉起许秋阳:“管他真的假的,先去吃了饭再说。” 第124节 许秋阳当然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杨雪珍一家今晚的好心情,便去洗了把脸跟着邓淑美一起过了隔壁杨雪珍家,杨雪珍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哎呀,你来得可真及时,快点上桌,马上就吃饭了。” 罗建刚那边也刚好把电视机弄好,调到一个大家都喜欢看的频道,然后把工具都收拾起来,拍了拍手看了许秋阳一眼,然后去洗手。 回来在许秋阳身边落座的时候,在她耳旁说了一句:“你别瞎想,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跟彭站长请好假了,明天咱们就去省城检查。” 许秋阳还来不及回答,廖志涛就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招呼罗建刚,杨雪珍也在忙着给孩子们夹菜,然后打发他们到一旁的小凳子上蹲着吃,乱糟糟的也没办法说了。 也许是罗建刚的态度太过淡定,慢慢地许秋阳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开始放开了喝酒吃菜,反正结果也还不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放宽了心吃好喝好算了。 倒是罗建刚好几次抢了她的酒杯替她喝,害得她想喝酒放纵一下都不得尽兴。 吃完饭没多久,罗建刚就开始赶人回去:“不早了,还不快点带孩子回去洗澡睡觉。” 许秋阳拉了两个孩子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坐得纹丝不动的罗建刚:“你怎么不走?” “你们先走,我待会就回去。” ☆、第116章 虚惊一场 许秋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直接扭头拉了孩子就走。 临出门的时候, 居然听到罗建刚对廖志涛说:“来, 给我满上。” 好啊, 明知道她不喜欢男人喝太多的酒, 她这还没什么事呢,就已经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心上了。 许秋阳气呼呼地回家给两个孩子洗澡,打发孩子上床睡觉,想起罗建刚说的明天要去省城,还去收拾了一下行李, 心里虽然有气,但也不想拿自己的健康来开玩笑,早点检查清楚,有病治病, 没病安心。 这行李才收拾到一半, 就听到门外邓淑美在喊自己:“秋阳, 你快过来看看吧, 你们家建刚喝多了。” 许秋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说好了明天去省城的, 县城到省城的汽车一天就只有一班, 早上六点钟出发,真的要去的话他们明天早上五点就得出发, 四点多就得起来了,这个时候喝多了是几个意思? 匆匆过去杨雪珍家,就听见罗建刚用那种醉汉特有的语气说:“不行不行, 我不能喝了,不能喝醉,我媳妇最讨厌我喝醉酒了,我明天早上还得带她去省城呢,不能喝醉了。” 这话说得好像有人在拼命给他劝酒似的,实际上廖志涛正在拼命抢他手里的酒瓶:“知道知道,你不能喝多,行了,别喝了啊!” 罗建刚手里的酒瓶被人抢走,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突然抱头痛哭起来:“我和孩子们都不能没有她啊,我害怕,我是真他|妈的害怕!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了。” 杨雪珍和廖志涛面面相觑,这好好地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许秋阳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起罗建刚的手:“好啦,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在别人家里发什么酒疯,走了,快跟我回家去。” 可她怎么比得了一个喝醉了的人力气大,罗建刚双手把她拦腰一抱,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哭:“老婆,你别生病,不要离开我们,没有了你,我和孩子们都没法活下去啊!” 杨雪珍一脸惊异地看着许秋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秋阳看了一眼邓淑美,后者便把事情给他们说了,杨雪珍急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许秋阳说:“这不还没有确诊嘛,难得今天志涛生日,本来高高兴兴的多好,谁知道这人偏要喝醉了在这儿胡说。” 杨雪珍了然道:“难怪呢,我今天就说看他不对劲,你没过来之前,他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你过来了以后才正常一些,刚才你们才走,他就一个劲儿喝酒,还说什么喝完这杯就回去,喝着喝着就成这个样子了。” 许秋阳用力把他拽起来:“好了,我们先回去了。” 廖志涛赶紧在一旁帮忙扶着罗建刚,杨雪珍说:“秋阳,你别太担心了啊,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这两天我们不在家,你们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啊!”许秋阳交代。 “这还用得着说嘛!”杨雪珍道。 许秋阳现在哪还有什么功夫去担心啊,眼前这个醉鬼都够她操心的了。 回到家里,罗建刚的好像清醒了一些,非要自己去洗澡:“我能行,明天还要早起,你快点去睡。” 见他似乎还有一点自理能力,许秋阳给他准备好了洗澡水,便让他自己去弄,她转身回房把刚刚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收拾好了,坐到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女儿甜美的小脸发呆。 忽然身后的床板晃动了一下,罗建刚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在她身后坐了下来,双手环抱着她的腰,把湿漉漉的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 许秋阳有点不舒服地耸了耸肩:“头发湿着呢,快去擦一下。” 罗建刚闷闷地嘟囔了一声:“先让我抱抱。” 许秋阳莫名地就心软了下来,要不是他今天在那边醉着哭了那么一场,她还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担当的大男人,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怕了,这个家需要她,男人和孩子们都需要她,不管明天检查的结果是什么,她都要好好地、坚强地活下去。 在这个家里,他是顶梁柱,而她却是主心骨。 静默了一会儿,许秋阳好笑地侧过身拍了拍他的脸:“酒醒了?还记得刚才自己干了什么不?今天可是丢了个大脸了啊!” 罗建刚闷声道:“我怕什么啊,疼老婆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许秋阳起身拿了一条干毛巾,帮罗建刚把头发擦干,躺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了,睡了,累一天了。” 很快就安心地睡着了,不管前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都要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地面对。 昨晚罗建刚虽然喝了酒,但是第二天还是准时地四点半就行了,两人轻手轻脚地起来,穿衣梳洗,随便弄点早饭吃了,五点钟准时骑上自行车出发,顺顺利利地到了汽车站买票上车,还离开车还有小半个小时的时间。 车窗外还是一片黑暗,罗建刚扶着许秋阳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你先睡一会。” 许秋阳却有点放心不下家里:“孩子们醒来不见咱们不知道会不会哭啊!” “放心吧,有杨雪珍她们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嗯,也是。”许秋阳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汽车开得摇摇晃晃的,特别好睡,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从车窗外照射进来,正好照到许秋阳的脸上,她感到有些刺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现在什么时候了?” 罗建刚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举起手掌帮她挡着脸上的阳光:“才九点多,你再睡一会。” 许秋阳已经没了睡意,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罗建刚,他应该一直没睡,眼底青黑一片,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我不困了,你睡一会儿吧!” 罗建刚摇头:“我也不困。” 许秋阳握着他的手,宽厚的大掌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倒是有些冰冷粘腻,许秋阳也不再说话,静静地跟他牵着手,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逝而过。 到达省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人家快下班的时间了,要是按照正常的程序,今天肯定没法子再做检查了,不过罗建刚和许秋阳都不想带着这份担心再等一天。 幸好罗建刚昨天就打了电话给祁浩,医院里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祁浩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相熟的妇科医生面前,省城的医疗技术确实比县城高明多了,医生给许秋阳做了个b超检查,然后笑着告诉她这只是普通的乳腺增生,最近有感觉到疼痛,可能是跟压力和情绪有关,只要调节好心情,再配合一下饮食调理,就完全没问题了。 如果还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拍一个x光片子,明天就能看到结果。 听到这个结果,紧绷了老半天的罗建刚整个人放松下来,激动地拉着医生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弄得这个妇科女医生都尴尬起来,好像她是什么华佗再世,给许秋阳治好了什么疑难杂症似的,可实际上她只不过是给她做了一个检查而已啊! 还好祁浩及时过来化解了这场尴尬,把罗建刚拉了出来:“瞧把你给高兴的。” “我媳妇没生病,我能不高兴嘛!媳妇儿,刚医生都跟我说了,你会这样,是压力引起的,我想了想,肯定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被俩孩子给气着了,你放心吧,以后孩子我来管,你什么也别想,也别生气,就不会疼了。” 大庭广众之下,听他说这些话,许秋阳还是会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好啦,没事就好,我们快走吧!” 祁浩也说:“可不是嘛,快点回家去,素芬都念叨你们好久了,今天特地请了假没去上课,专门在家里买菜做饭等着你们来呢!”罗素芬不负众望地果真考上了大学,而且学校离家里还不远,每天骑个自行车去上学,学习和照顾家庭两不误。 “等等!”罗建刚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刚刚医生不是说还可以做个什么x光检查的吗?那也得做了再说啊!” 许秋阳是觉得既然b超检查没事,那x光就没必要做了,但是罗建刚坚持,祁浩只得带着他们把这个检查也做了,不过结果要明天才看得到。 祁浩便带着他们先回了家。 祁浩和罗素芬夫妇现在带着孩子住在医院分配的宿舍里,就离医院不远,新建的小三房,小夫妻俩一间,孩子一间,刚好还有一间客房可以让罗建刚他们住。 大概是还在学校上学的缘故,罗素芬一身的打扮清纯得很,一头乌黑的长发还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八岁孩子的妈妈,跟还没出嫁的小姑娘差不多,可见平时的生活还是很舒心的。 为了他们这次过来,罗素芬特地去买了很多平时小县城里吃不到的好菜,做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主要都是一些内陆小县城很少可以见到的海鲜类,什么螃蟹、大虾,还有各种贝类的,这些东西放在以前计划经济年代,有钱也买不到,现在却是只要有钱,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许秋阳虽然并不是真正完全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土包子,但毕竟也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还是觉得挺新鲜的,吃的时候忍不住念叨,这个嘉嘉肯定爱吃,那个是乐乐喜欢的。 为人父母的正常心态,见到好的东西总是会先想着自家孩子的。 罗素芬有些遗憾地说:“可惜这些东西不能久放,不然我就多买一些让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吃的,不过就快放暑假了,暑假你们带孩子过来,我天天买好吃的,给他们吃个饱。” 他们乘坐汽车回家,得大半天的时间,这大热天气,如果真的带上海鲜,回到家准得发臭了,实在是没法带。 不过罗素芬拿出了一包粒大饱满的江瑶柱:“这个倒是可以带点回去,煲汤煲粥的时候加一点,提鲜可好了。” 第二天罗建刚委托祁浩回医院帮他拿昨天的检查结果,他自己则带了许秋阳出去玩。 他想过了,虽然这次是没事,但医生也说了,她会胸口疼的症状也是因为压力太大,心情郁结不舒畅引起的,归根结底还是怪他自己平时做得不够,这次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好好地玩一玩,开阔一下心胸。 许秋阳原本还惦记着他们走得太匆忙,工作上的事没交代好,不想玩得太久,罗建刚索性直接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彭站长又请了几天假,还让刘玉梅去电站里住几天,帮忙照顾一下两个孩子,许秋阳这下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只好天天陪着他在省城里游玩。 没错这对许秋阳来说还真是她在陪着罗建刚玩的,当年她在省城念过四年大学,还工作过一年,该玩的地方都算是去过了,也算不上有很大的期待。 但是罗建刚确实精神头足得很,花了几天的时间带着她把省城叫得上名号的景点都走了一遍,口口声声说要把结婚这么些年来亏欠她的都补回来,以后也会每年都带她出去玩,争取在有生之年,足迹踏遍祖国的山山水水。 他们在省城优哉游哉地游玩,杨雪珍一家却在水电站里遭受每日一次的魔音穿耳困扰。 乐乐这个小姑娘从小就没离开过爸爸妈妈的,平时玩起来还没事,可是一到晚上睡觉,就死活要找妈妈了,无论怎么哄也哄不好,就是扯着嗓子哭着闹着要找妈妈。 就连她奶奶刘玉梅亲自出马也没办法把她搞定,这孩子嗓门又大,这哭声震天的,吵得大家都没法安宁。 杨雪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把乐乐抱回了自己的家里,让她跟虎头和弟弟一起睡,想着她跟这俩孩子平时还算玩得来,有小伙伴一起玩总不会再哭了吧,谁知道还是一点没用,小姑娘闹起觉来的时候就一点儿也不念着白天跟小伙伴们一起玩沙土的情谊了,该哭的还是哭,吵得连杨雪珍家的两个孩子也没法睡觉,索性跟着她一起哭起来,三个孩子的哭声加起来,更是震天了。 邓淑美带着巧巧过来:“要不让乐乐去我家吧,让巧巧带她睡。”巧巧从小就会照顾人,把自家弟弟照顾得很好,说不定乐乐会愿意跟着她的。 邓淑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直挣扎着要去找妈妈的乐乐给带回了家,放到巧巧的床上的时候,小姑娘还在拼命地撒泼打滚:“不嘛,不嘛,我不在这里睡,我要去找妈妈,我就要找妈妈!” 巧巧看着自己妈妈,有点手足无措:“怎么办啊?” 邓淑美叹了口气,按照平日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就只能让她闹到实在太累了,然后自己睡着为止。 她知道前些天杨雪珍一家也被闹得够呛,所以虽然吵了点儿,但既然都已经把人抱过来了,她也就不想再把她送回去了,今晚就自己家辛苦点儿,帮忙伺候一下这个小祖宗吧! 小姑娘精力充沛得很,闹了大半个小时,不见一点颓势,连哭闹的声音都不带小一点儿的。 邓淑美只好和巧巧坐在床边看着她滚来滚去,谁也没料到一直安安静静在房间里看书的雨泽走了过来,也不说话,直接挪动着短短的小手小脚,爬到了床上,往角落里一坐,认认真真地看起书来。 邓淑美经济能力有限,并不能给他买什么课外书,罗嘉宇的图书倒是很多,不过雨泽都不感兴趣,反而是有一次他自己在许秋阳家的书柜里翻到了两本书,客气礼貌地找到了许秋阳,问她:“阿姨,你家里的这两本书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许秋阳当时就笑着说:“哟,咱们小泽已经学会认字了啊?还会看书了?没问题啊,你喜欢什么书尽管拿去看就好了。”她满心以为雨泽想要借的是嘉嘉的图画书,没想到等她随手拿起那两本书一看封面的时候,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两本是她在省城进修的时候,一个相熟的师姐送给她的两本大学数学教材,一本《线性代数》、一本《微积分》,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拿来看看的,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顺手带了回来,放在书架上一直没动过,却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被这小子找到了。 许秋阳惊讶地看着这个只到自己大腿高的四岁小男孩:“这书,小泽看得懂吗?” 小泽眨巴着澄澈的大眼睛:“我喜欢看。” 许秋阳一头黑线:“那行吧,你喜欢看这书就送给你了,你拿回去慢慢看吧!”据她所知,邓淑美并没有教他认字的,可能他跟着哥哥姐姐认识了几个字,但肯定还不到能看懂这种书的程度,大概他也就是喜欢图形,所以当图画书看看的吧,许秋阳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现在雨泽手中拿着的,就是那本《线性代数》,邓淑美早就习惯了他每天都拿着这两本书看个不停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懂,反正人家就是看得津津有味的,甚至连你叫他吃饭都完全听不到。 乐乐继续在床上翻滚,好多次都不小心撞在了雨泽的身上,可是雨泽一点反应都没有,颇有一种任你怎么折腾,我自巍然不动的风骨。 第125节 邓淑美也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不好好待在一边自己看书,非要爬到这张吵闹的床上来。 但是乐乐确实逐渐安静下来了,她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雨泽,试探性地碰碰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脚,然后想要跟他说话,雨泽并不说话,只是在她闹得太过分时,才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她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看书。 乐乐居然就不闹了,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一声不吭地玩着自己衣服上的纽扣。 如果许秋阳现在在这里,一定会怀疑这是一个假女儿,她家乐乐从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好不好。 没过多久,乐乐的头搭在雨泽的小肩膀上,睡着了。 邓淑美想把乐乐抱开放她躺到床上去睡,没想到她的一只小手死死地揪着雨泽的一个衣角,怎么也不肯放开。 邓淑美怕吵醒了她又得闹上一场,只好让雨泽陪着她一起在小床上睡,她带着巧巧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隔壁的杨雪珍满心以为这哭声还得闹上好一阵呢,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就偃旗息鼓了,还跟廖志涛感叹了一句:“没想到这巧巧还真挺能耐的,这么倔的小姑娘也能被她哄好呢!早知道就早点把乐乐送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原来把乐乐哄好的不是巧巧,而是雨泽,所有人都觉得太神奇了,因为雨泽这孩子平时根本就不怎么跟别人说话,也不跟其他孩子玩,邓淑美都一直担心他性格太过孤僻,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没想到从来没有谁能管得住的乐乐居然吃他那一套。 反正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邓淑美直接把两个人放在了同一张床上,雨泽继续坐着看书,乐乐也不吵他,乖乖地在他旁边滚了一会儿,竟然就睡着了,比她亲妈在的时候还乖,也是神奇了。 今天水电站里发木柴,每家两百斤,按照分量分好了堆在宿舍区前面的空地上,编上号码,各户人家去抽签,抽中了哪一堆就搬回家去。 许秋阳家没人,杨雪珍就帮忙把他们家的也抽了,看看天色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为了避免把柴都淋湿了不好烧,廖志涛把自己家的木柴都搬回去之后,顺便帮罗建刚家里的那一份也给搬了。 这四百斤柴还真不是开玩笑的,搬完以后累得他腰都伸不直了,偏偏杨雪珍还来了句:“赶紧去帮淑美也搬了啊,她一个女的怎么搬啊!” ☆、第117章 停薪留职 廖志涛没法子, 只好捶了捶僵硬的老腰, 往邓淑美那边走去:“淑美, 你家的柴堆是几号, 我帮你搬回来。”一边说一边往她家屋里走去。 刚进门, 正好遇上从天井里边出来的周师傅,邓淑美跟在周师傅的身后,不住口地感谢:“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周师傅,要不是你帮忙,这柴我还真没办法弄回来呢!” 周师傅连连摆手:“千万别这么客气的, 就是举手之劳,你一个女人也不容易,我这里顺便就给搬了,不碍事。” 廖志涛知道没自己的事了, 刚跨进门的一只脚就缩了回去, 正要转身离开, 刚好邓淑美出来看到了他:“志涛, 有事吗?” 廖志涛连连说:“没事没事,就路过顺嘴问一句, 吃饭了吗?” “还没呢!”邓淑美回答完他, 顺便跟周师傅说了一句,“不如今晚就在我家吃吧!” 她当然知道人家当食堂大师傅的, 什么好东西吃不上,肯定不会在意她们家那点饭菜,但总吃食堂总是有点没意思, 没有住家饭菜那种温暖贴心的感觉。 周师傅只是随便客套了一下就应了下来:“那我就不客气啦!” “客气啥啊,你帮我们的忙帮得还少吗?”邓淑美欢喜地解下身上的围裙,“你先坐,我去买瓶酒。” 自从放开商品自由买卖之后,就有那机灵的人在水电站的门口用铁皮搭了个棚子当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烟酒茶之类的日常用品,以前住在水电站的人家里缺点盐都得等到了休息日再到县城买,有了小卖部之后就方便得多了,所以虽然小卖部的商品价格比县城稍微贵了那么一点儿,但是生意还是红红火火的。 邓淑美去小卖部买了一瓶九江大曲和一包下酒的咸酥花生回来,放在桌上招呼周师傅:“你先喝两口,我这就去炒两个菜,很快就能吃上饭了。” 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巧巧和虎头、嘉嘉一起坐面包车回到水电站,在宿舍区门口下了车,嘉嘉和虎头两个小男孩很快就冲出去玩了,巧巧却先去了托儿所,她得去接弟弟。 平时许秋阳和杨雪珍两家上托儿所的孩子都是他们自己下班的时候顺便去接回家的,而邓淑美家的雨泽,则一直是巧巧负责接的。 今天巧巧把雨泽和乐乐都一起接了,一手牵着一个往家里走。 雨泽乖乖地跟着姐姐,乐乐却是个拉不住的,在路上不管看见什么都要挣脱巧巧的手去查探一番,就连在路边看见个小虫子就要折腾上半天才肯走,平时两个人只要五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硬是被她拖累着走了二十几分钟。 快到宿舍区的时候,又被他们遇上了雪条车,这是住在附近村子的一个中年男人,在这个夏天的每个下午,都会推着一辆自行车,车后座上载着一个木箱子,箱子里面包着厚厚的棉花,走街串巷地卖从县城的冰室里批发回来的雪条。 雪条有两种味道,一种是橙汁味的,橙黄色的长方形冰块儿,里面冻着一根小木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浑身冒着白气儿,用舌头一舔,舌头都能黏在上面,吃起来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的,不但是小孩,就连大人,有点闲钱的时候也喜欢买上一根解解馋。 还有一种是绿豆味的,前半段有绵软的绿豆,也非常好吃。 乐乐一看到雪条车就走不动路了,把大拇指塞在嘴里,一边流口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车上的大箱子。 买雪条的男人停下车子,站在乐乐面前:“小朋友,想吃雪条吗?回去叫妈妈给钱你买。” 乐乐扁了扁嘴:“我妈妈不在家。” “找爸爸也行的。”男人继续循循善诱。 乐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爸爸也不在家!” 男人没想到还把人家孩子惹哭了,连忙说:“那就下次再吃吧,我明天还来的。” 乐乐冲向巧巧,拉着她的手摇晃:“姐姐,姐姐,我要吃雪条。” 巧巧有点不知所措,邓淑美一直教育她不能乱花钱,不能随便买零食吃,她虽然心里面也很想吃,但还算忍得住,每次路过的时候都能目不斜视,而且弟弟也从来不吵不闹,所以她还从来没有过哭闹着要吃零食的经历。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家里出来:“唷,孩子怎么啦?” 乐乐是个厚脸皮,猛地冲过去抱住了周师傅的大腿:“周师傅,我要吃雪条。” 周师傅“呵呵”地笑起来:“要吃雪条就买嘛,哭什么鼻子呢!你们爱吃什么味儿的?” “我要吃绿豆的!”乐乐大声喊。 “你们呢?”周师傅的目光转向巧巧两姐弟。 雨泽就算再内向,毕竟也是个孩子,听了这话两眼都闪着光,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刚想开口回答,忽然感觉到姐姐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严肃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 雨泽立刻垂下了眼皮,看着地下。 巧巧脆生生地回答:“谢谢周师傅,我们不吃。” “这大热天的,来一根冰棍多解渴啊,又不贵,来一根怕啥?来来来,绿豆雪条,一人一根。”男人不遗余力地推销着,从箱子里拿出了三条绿豆雪条,就要分给三个孩子。 乐乐当然就毫不犹豫地接住了,迫不及待地撕去外面包着的纸,心满意足地舔了起来。 雨泽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了手也想去接,被巧巧一个用力把他的手拍了下来:“不许吃他的东西!”说完拉着雨泽,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乐乐一边舔着雪条,一边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周师傅有些尴尬地看着男人手里的两根雪条:“那就只要一根吧,多少钱?” “橙汁五分、绿豆八分,您不来一根?”男人把剩下的两根雪条重新收回了箱子里。 “不了。”周师傅掏出八分钱递个他,转身也跟着孩子们回了邓淑美家。 邓淑美已经把饭菜端到了桌子上,正在招呼孩子们去洗手吃饭,巧巧看见周师傅进来,突然站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邓淑美。 邓淑美解释:“今天周叔叔帮我们家搬柴禾了,所以妈妈留了周叔叔在家里吃晚饭。” 巧巧咬着唇站了一会儿,眼眶慢慢变红,突然猛地冲进自己的房间,“我不吃了!” “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邓淑美楞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 周师傅有些不自在地说:“那要不我就不吃了?” 邓淑美忙道:“千万别,你看我菜都做了那么多,你不吃我们怎么吃得完,小孩子不懂事,不用管她。” 周师傅推却不过,只好坐到了饭桌前。 桌上有荤有素,都是平时一般吃不上的好菜,乐乐虽然有点奇怪这么好吃的东西巧巧姐姐怎么不吃,但这点好奇心比不上美食对她的吸引,她一拿起筷子,首先就伸向了桌上那盘冬菇蒸鸡肉。 不过她还是记得许秋阳教过她好东西不能吃独食的,在饭桌上有好东西应该让长辈先吃,所以她站了起来,先夹了一块鸡肉放到邓淑美的碗里,再夹了一块给周师傅。 然后夹起一只肥肥的鸡腿,鸡腿太大了,她拿着筷子的小手有一点儿发抖,盯着黄澄澄的大鸡腿,小嘴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颤颤巍巍地把鸡腿夹到了雨泽的碗里:“泽泽你吃。” “谢谢!”雨泽抬头看了她一眼,淡定地回答。 乐乐又咽了一口唾沫:“你要是吃不完,可以给我咬一口吗?” 雨泽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你咬过就有口水了。” 乐乐舔着脸说:“那我等你吃完再吃,我不怕口水。” 邓淑美笑着夹了另一个鸡腿放到乐乐的碗里:“乐乐吃这个。” 乐乐欢呼一声,也顾不上用筷子了,用手抓起鸡腿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吃完饭孩子们自己玩,邓淑美收拾了碗筷,蹲在天井的摇水井下面洗,周师傅帮忙把桌上剩下的饭菜端进来:“这个放哪里?” 邓淑美连忙站起来在围裙上擦手:“哎呀,怎么能让你弄这个呢,快放下,省得弄脏了手。” 周师傅把菜在厨房的案板上放下,走出来蹲在一旁看着她洗碗,邓淑美有点不自在:“你先出去喝茶吧,我这里一会儿就忙完了。” 周师傅却不说话,一直盯着她看,看得邓淑美都不好意思了:“你,你干嘛?” 周师傅才终于开口说:“那个淑美,你看,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也不容易,咱俩都单身那么多年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咱俩就一块儿过,你看成不?” “啪!”邓淑美手里的碗一下子没拿稳,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她连忙伸手去捡,周师傅抢着说:“你别动,我来。”两人的手同时伸出去,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块。 邓淑美一张脸都红成了番茄,周师傅也满脸不自在:“那个,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刚才的话,你先好好想想,我不着急,不着急。” 周师傅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邓淑美蹲在地上,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听到外面乐乐的叫嚷声才回过神来,赶紧把碗筷收拾干净了,回到厨房把留给巧巧的饭菜热了热,端着走到她的房门前。 邓淑美轻轻敲了敲门:“巧巧,肚子饿不饿啊?妈妈把你的饭拿来了,你快开门。”她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面对周师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强烈的敌意,只要一看见自己跟他说话这孩子就会不高兴,如果说邓淑美对于接受周师傅还有什么疑虑的话,这孩子的态度就是最大的阻碍了。 不过今晚邓淑美决定要跟巧巧好好地谈一谈。 邓淑美端着饭菜在巧巧的房门口坚持站了十几分钟,一直耐心细语地跟她说话,巧巧终于打开了门,八岁的小女孩已经长得有邓淑美的肩膀高了,她直视着邓淑美的目光,像一个大姑娘一样,对她妈妈说:“妈妈,你想要跟他结婚吗?” 邓淑美脸上一热,有些慌乱地说:“这些话谁告诉你的?你别听别人乱说。” 巧巧倔强地说:“我不是听别人说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你要是真跟了别人,你对得起我爸爸吗?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我这辈子只有一个爸爸!”说到最后,巧巧眼里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我只要我自己的爸爸,其他人谁也不要!” 邓淑美赶紧说:“不是的,巧巧,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巧巧手一挥,把邓淑美手里的饭碗打翻在地,饭菜撒了一地。 正在客厅里玩的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呆呆地站着不敢动。 巧巧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她楞了一下,随即又倔强地扬起了小下巴,一副我就是这样,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改变初衷的样子。 邓淑美气得大声呵斥:“巧巧!你怎么可以这样!” 巧巧固执地仰着头,毫不退缩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不要别人当我和小泽的爸爸!” 邓淑美突然掩面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不会的,不会有人要当你们的爸爸的,就咱们娘仨一起过一辈子。” 一双冰凉柔软的小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然后巧巧软软的小身体投入邓淑美的怀中:“妈妈,我和小泽会听话,做乖孩子的,我们会对你好,帮你干活,长大了挣钱养活你,你不要找别人。” 邓淑美紧紧地把巧巧搂在怀中:“好,妈妈答应你们,我一定不会找别人的,就咱们三个人好好地过日子。” 外面的两个小孩听得似懂非懂的,乐乐突然冒出一句:“巧巧姐姐真笨,我就想要好多个爸爸,一个给我买玩具,一个给我买好吃的,还有一个专门给我骑大马。” “那你现在的爸爸呢?”雨泽问。 “这个爸爸只喜欢妈妈,还会打我屁股,我不想要他了。”乐乐气呼呼地说。 第126节 远在省城的罗建刚突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许秋阳抱怨说:“跟你说了刚出完汗不要马上冲冷水澡,不听吧,看感冒了怎么办。” 罗建刚揉了揉鼻子:“不是,刚就是鼻子有点痒。” 两人逍遥够了,也该回去了,后来许秋阳的x光检查结果出来,也是没有任何问题,两人带着轻松的心情买了县城的车票,带着大包小包从省城买回来的好东西,终于回了家。 日子重新恢复了祥和平静,邓淑美找了个机会跟周师傅说了,她这辈子就守着孩子过了,并没有重新再找人的打算,暗示周师傅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早点找别人去。 周师傅只说尊重她的选择,从此以后两人的相处也更为注意避嫌,尽量不惹别人闲话,不过他似乎也没有再找别人成家的心思,就这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地过着。 一天许秋阳给孩子们洗完衣裳,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乐乐那孩子可真皮,都不知道她怎么能把衣裳穿得那么脏的,给她洗一次衣裳累得她腰都快要断了。 这回罗建刚倒是没说以后孩子的衣裳都由他来洗,而是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听说现在已经有一种专门洗衣裳的机器,叫做洗衣机,过两天我去看看,好的话就买回来给你用。” 这个时候的洗衣机许秋阳大概知道一点,以前在外婆家里有一台旧的单缸洗衣机,放水、排水,每一次漂洗都要人来控制,而且还没有脱水的功能,洗一次衣服得有人守在边上大半天,而且还洗得不怎么干净,比后来的全自动滚筒洗衣机差远了,还不如用手搓两把方便快捷。 “不用了,咱家的衣服也不多,不是很难洗,我也就是说说罢了,不用去买。” 可是过了两天,罗建刚还是专门请假,还借了站里的小汽车去了一趟市里,买回来一台洗衣机和一个电饭锅。 这两样新鲜东西又一次成功地引起了水电站家属区的轰动,几乎所有女人们都来他们家看过洗衣机和电饭锅了,多神奇的东西啊,脏衣服放进去可以给自己洗干净,还有那个电饭锅也是,只要把米洗好放进去,加上水,就不用看火候了,到时间电闸一跳,直接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熟米饭。 搞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水电站的男人们天天都被家里的婆娘拎着耳朵念叨:“你怎么不学学人家罗建刚呢,人又能干,工作出色,回到家还天天帮着干家务,多会疼媳妇啊!那洗衣机,你啥时候也给我买一台回来?” 也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我在城里的亲戚家里也有洗衣机,人家说了,这玩意儿根本就不好用,洗不干净不说,还特别费衣裳,一件崭新的的确良上衣,洗不了两遍就不能穿了。” 许秋阳可没有心思去管别人说什么,她最近老是觉得罗建刚有那么点儿不对劲。 且不说他特地去买回来给她减轻负担的洗衣机和电饭锅吧,就说他这些天在家里,天天不是修理这个,就是折腾那个,家里的门窗锁头都重新上了一遍油,坏了的桌椅板凳竹筐什么的,都被他找出来修理了一遍,就连后院围着菜园子的篱笆和鸡圈,都重新加固了。 一边弄还要一边交代,这个东西怎么用,那个东西怎么保管才好,言行举止处处都让许秋阳觉得,他好像就要离家远行,所以要把样样都交代好似的。 在罗建刚数次欲言又止之后,许秋阳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罗建刚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秋阳,我想办理停薪留职,去做生意。” 这个想法其实是在上次他们去省城旅行的时候就已经萌芽,改革开放以后,省城处处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也让有心人从中看到无数的商机。 从省城回来以后,罗建刚想了好多天,也开始通过各方面的渠道去了解这样做的可能性,结果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而且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之所以久久没有提出来,那也是因为顾及着许秋阳,他一向知道她这个人向往的就是现在这种平淡安稳的生活,对大富大贵没有什么野心,而且她对水电站的感情很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很愿意两人一直在这里工作生活一直到老的。 而且他一旦停薪留职,那整个养家的重担就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孩子们又都还小,她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家庭,想想都觉得太对不起她了,而且他要创业的话可能需要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回钱,万一家里再出了什么事,叫她一个人怎么承担。 在旁人看来,如果一个人在原来的地方混不下去了,奋起一搏去做生意,那还叫做背水一战,勇气可嘉,可是对他罗建刚来说,却是闲着没事瞎折腾了。 要知道他现在可以算是前途一片光明,彭站长下半年就要退休了,罗建刚是炙手可热的接班人选,一旦彭站长退下来,他妥妥的就是白龙湾水电站最年轻的站长了,就是在整个供电系统来说,都算得上了年轻有为,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别人都说,他要是这么一直升上去,以后能当上供电局长也不在话下的,他这么一搞停薪留职,就等于是自己把自己的前途给切断了。 罗建刚怕许秋阳会接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本文写到本月底就完结了。 这篇文足足日更了一个学期了,想想也是挺不容易的,所以七月份我要好好地浪一下。 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会尽快收心回来好好准备新文的,争取能在暑假过完之前开文哦! ☆、第118章 离 正因为如此, 罗建刚许久都没有下定决心, 也一直没法子开口跟许秋阳提出这件事, 直到许秋阳主动问起, 话赶话这才说了出来。 许秋阳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激动, 而是沉吟了一下,认真地问他:“你是真的想做生意?” 罗建刚点点头:“虽然留在水电站里前途也是不错,可是这种一眼就看得到头的日子过得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我,我想去试试。我也知道, 这么做确实有点对不住你们娘几个……” 在这个时候,虽然也出了一些什么万元户之类让人羡慕的人家,但做生意当个体户,那都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去博一把的, 要能端上个铁饭碗谁不愿意去端啊, 更何况还是罗建刚的这种情况, 不说别人怎么想,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只是某些想法一旦在心里萌芽,不去做一点什么的话, 始终会觉得心有不甘。 不过许秋阳的想法自然是与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 她自己虽然没什么大志向,愿意偏居一隅, 甘于平凡地过着平稳安静的小日子,但是她也明确地知道,这是一个充满了变数和机遇的年代, 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她家罗建刚,他是那样的聪明能干又野心勃勃,根本就不应该被僵化的体制束缚一辈子,他天生就是站在时代浪潮上的弄潮儿,正应该顺应时代的浪潮乘风破浪,打拼出一番属于他的未来。 许秋阳笑着捂住他的嘴:“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我和孩子们你不用担心,只要是你自己想好了,那就去吧!” 罗建刚惊讶万分:“你真的不介意?” “我真要说我介意,还能拦得住你不成?就算真拦住了,十几二十年后你后悔了,我也赔不起你这大好的青春年华啊!关键是你自己要想好了,要是创业不成功,回来以后你这到手的站长位子可就长翅膀飞了,说不定还得在这水电站里碌碌无为地混一辈子,你会不会后悔?” 罗建刚说:“那你呢,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地回来了,你会嫌弃我吗?” “当然会嫌弃呀,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我就把你一脚踹了,再找一个老实本分,又能赚钱的,一起好好过日子。”许秋阳眯着眼睛促狭地说。 罗建刚猛地扑上去,把她压在身下:“好啊,你居然当真敢嫌弃我,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许秋阳还在不要命地火上浇油:“那你得赶紧欺负啊,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罗建刚二话不说,行使起自己作为丈夫的权利来,闹出了好一番响动,幸好乐乐今天一早就在哥哥的房间里睡着了,不然依着她多管闲事的性子,早就冲进来保护妈妈了。 良久以后,一脸心满意足的罗建刚搂着许秋阳,喃喃道:“其实上次在省城的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也要让我的妻子儿女们过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好日子,咱们家也要住上城里的大房子,漂亮的衣裳首饰看上就买,新奇的海鲜、水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们都说省城的教学条件好,往后咱们的孩子也要上省城去念书,跟城里的孩子一样,去学画画、学跳舞,等孩子长大,咱们两个老头子老太太,就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去听音乐会,我知道你爱这些的,虽然你从来都不说,但我知道,你天生就是该过这样日子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的。” 许秋阳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嗯,我和孩子们都等着这一天呢!” 罗建刚停薪留职这件事是悄悄地办的,大伙儿都不知道,彭站长正式退休那天,在饭堂办了几桌酒宴,大伙儿都去给他送行,也都没人看出来罗建刚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准备第二天就要走了。 第二天,上面派下来的新站长走马上任,召开职工大会,职工们这才沸腾起来,说好的罗建刚当新站长呢?怎么一言不合就换人了? 得知了事情真相的杨雪珍忍不住冲进许秋阳的家里:“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许秋阳反问她:“不然呢?” 杨雪珍一脸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个花花世界,你让他出去了,他被外面的野花撩花了眼,还会记得你这个家里的黄脸婆吗?” 许秋阳“噗嗤!”一笑:“怎么,你觉得我已经变成黄脸婆啦?没有吧?”说着她还一边照了照镜子,“我觉得还挺好的呀!好啦,我对他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那也不能放着好好的站长不当啊,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位子上啊,别人不说,就说我们家廖志涛,你看看要是给他个站长当当,他还不早就屁颠屁颠滚上去了,你们倒好,说不要就不要了。那现在他出去了,家里就靠你一个人撑着了?” 许秋阳说:“嗯,我现在工资也不低,养活两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万一他要是在外面混不出个名堂来呢?” “那就回来呗,不是办了停薪留职嘛,工作总还是有的。”许秋阳轻描淡写地说。 “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以后有什么事别来找我们哭就行了。”杨雪珍恨铁不成钢地说。 新来的站长宋励飞,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年纪比罗建刚大两岁,也才三十出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的,据说来头还不小,是市供电系统某位领导的亲戚什么的。 具体情况许秋阳没有多打听,反正不管新来的领导是谁,作为一个办公室主任,她的主要任务都是好好陪配合新站长开展工作。 杨雪珍比较八卦,把人家的家庭底细也打听出来了,跟许秋阳闲磕牙:“我听说他是那个什么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啊,当年他还有个妻子,也是他的大学同学,人长得好看又能干,郎才女貌,羡慕死人了。” 见杨雪珍说得一脸向往,许秋阳不免好奇地问:“那现在呢?”因为新站长来的时候,是她帮忙安排的宿舍,当时宋站长就说他单身一个人,不需要住家属房,给他安排一个单身宿舍就行,所以许秋阳很好奇,他那个好看又能干的妻子呢? 杨雪珍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天妒红颜呗,生病,得了癌症,过世了,好些年了,宋站长都没有再娶,也是一个痴情种子。” 真是了不起啊,还天妒红颜,一向大大咧咧的杨雪珍居然都学会说成语了,许秋阳真没想到,这个宋站长初来乍到,就以一个情深似海的形象获取了水电站职工们的爱戴。 “不过我看他给我们当这个站长也当不了多久,也就是来锻炼一下,很快就能往上升了,你们家建刚几年之后回来说不定又正好轮上他了。”杨雪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这些事情可轮不到咱们说的,反正宋站长在职一日,咱们就好好地配合他的工作就行了。”许秋阳笑了笑说。 宋励飞大概也知道一些这个站长的位置本来是应该给他们水电站一个叫罗建刚的人的,虽然他知道并不是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但是对于那人的妻子,现任办公室主任许秋阳,他还是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对自己有些抵触,从而不好开展工作。 没想到许秋阳对他是真的完全没有任何芥蒂,全心全意地帮助他熟悉水电站的情况,无条件地配合工作,他能够在短时间内顺利胜任这个站长的工作,与爽利能干的许秋阳脱不了干系。 为了表示感谢,一天下班后,宋励飞开口:“许秋阳,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今晚想请你吃个便饭,聊表谢意,你看怎么样?”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也熟悉了起来,说话之间不再拘谨,许秋阳眨巴一下眼睛:“你请我吃饭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就你那单身宿舍,我实在有点怀疑能做出什么好菜来啊?要是去饭堂吃的话,那也体现不了你的诚意啊!” 宋励飞失笑:“那你的意思是……”按照他的本意,还真是想让饭堂的大师傅炒上两个好菜宴请许秋阳的,可是听她这么说,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要不这样,今晚你来我家吃?” “那怎么好意思?本来是说我请客的,反倒变成去叨扰你了。” “那有什么,反正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也是要做饭的,别说谁请谁这些客套话了,只要你别以为我是故意在拍你的马屁就行,你一个人来到咱们水电站工作也不容易,今晚我亲自下厨,让你也体会一下家庭的温暖吧!” 宋励飞也是个爽快人:“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什么好客气的,家里没什么好菜,你别嫌弃。” 水电站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人们除了上班下班,也没什么好消遣的,自然特别关注别人的八卦,一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新上任的站长宋励飞到许秋阳家里吃饭的消息,没多久就全站的人都知道了。 对许秋阳他们一家人,站里许多人的心思都是挺复杂的。 县长的儿子儿媳妇,年纪轻轻就一个是办公室主任,一个是站长接班人,这些都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他们家还是全站最早买电视、最早买洗衣机的人家,而且还夫妻恩爱,罗建刚疼媳妇也是出了名的,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眼热。 现在罗建刚连站长也不当了,一个人跑出去闯世界,别人嘴里虽然都说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息,可是实际上有多少人其实是存了冷眼看热闹的心思呢? 有些龌蹉的心思藏在心底不能言诸于口,可并不代表就不存在了,有些男人看不惯罗建刚春风得意,自然会希望他创业失败,落得个灰溜溜地滚回来的下场。 而有些女的自己生活不如意,也看不得别人夫妻和睦,平日里也免不了会说一些这夫妻长久分离,肯定免不了会有第三者插足之类的酸话。 这段时间由于工作的关系,许秋阳和新来的宋站长走得比较近,本来就有了风言风语,这次宋站长居然跑到许秋阳家去吃饭,这闲话就更传得有鼻子有眼了,说什么亲眼看到,宋站长一进门,许秋阳就把大门给关起来了,孤男寡女、**什么的,说这些话的人似乎都忘记了,人家家里还有两个半大的小孩子呢! 杨雪珍无意中听到这些闲话,气呼呼地跟许秋阳说了,许秋阳不在意地笑了笑:“清者自清,咱们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爱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去,我们不听就好了,为了这些事而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当啊!” “你就不怕罗建刚听了这些话怀疑你?”杨雪珍着急地说。 “他要是真的这么信不过我,那也不用当我孩子的爸爸了!”许秋阳轻描淡写地说,她自诩跟宋站长清风霁月,坦坦荡荡,绝没有不可对人言的地方,别人说些什么闲话,她也根本不放在心上,毕竟看不得别人好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水电站里大部分人都还是比较友善的,她不可能为了那一小部分歪心思的人影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你可真行!”杨雪珍对她伸出了大拇指,“我这辈子谁都不服,就服你啊!” 罗建刚身上带着家里大部分的继续,只身一人来到省城闯荡,刚开始的时候,要说不艰难,那也是假的,身体上的苦累还在其次,最难熬的是一个个孤枕难眠的漫漫长夜,想许秋阳,想念一对儿女,想得辗转反侧。 但是再想念,第二天也还是要一大早爬起来,继续去奋斗。 最快活的日子,莫过于一个月一次回家看她们了,哪怕自己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但回家的时候,他总是舍得大把大把地花钱的。 商场里最时新的裙子是买给许秋阳的,嘉嘉喜欢看书,就去书店里给他挑两本好书,再给乐乐买点儿县城里看不到的新奇玩具。 至于那些新鲜的新奇水果,他自己是舍不得吃的,但买给孩子们吃,却一点儿也不吝啬钱,又黄又大的芒果,红艳艳的荔枝,不要钱一样地买。 还有一种浑身是硬刺,闻起来味道也很臭,像西瓜那么大的果子,那水果店的老板见罗建刚买东西那么大方,一直不遗余力地向他推荐:“你别看闻起来这味道不太好闻,吃起来可好吃了,而且特别有营养,人家说一个榴莲三只鸡,在外国,女人家生完孩子都不吃鸡的,就吃这个补身子。” “真有那么好?”罗建刚有点心动了,要真的那么有营养,买个回去给许秋阳补补身子也是好的,她在家里天天为了两个孩子操劳,别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都开始发福了,就她还是那么瘦,早就该好好补补了。 第127节 “那当然,要是不好,你尽管回来找我!”店主拍着胸口发誓。 “那行,给我来一个。”罗建刚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个榴莲。 店主那个高兴啊,他脑子抽了进了这么一批榴莲回来,结果别人一进来店里,闻到这个味儿马上就捂着鼻子跑了,这几天连其他水果的生意也受到影响少卖了不少。 偏偏这又是些贵价货,扔了吧,舍不得,放着吧,眼看也放不了多久就要坏了,好不容易遇上罗建刚这个冤大头,他能不高兴嘛! 给他称完榴莲之后,顺便还饶了他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要是吃得好,下次再来买啊!” 听说他是要拿着去乘车的,店老板还贴心地帮他用报纸裹了好多层:“这样那味道就不会出来了。” 事实上不管裹得多严实,榴莲那股霸道的味儿还是会漏出来的,一路上,带着榴莲乘车的罗建刚受到了满车人的敌视,最后连司机也不得不捂着鼻子过来了:“你究竟是带了什么这么臭?” 最后罗建刚只能同意把他的宝贝榴莲放到了车底下的行李厢里,一路还在担心这么颠簸会不会给颠簸坏了。 每次罗建刚回到家,站里许多人都会聚集到他家里看热闹,看他带回来的省城里的新鲜玩意儿,可是这回的新鲜玩意儿实在是有点怪,那味道也太大了,从他进入宿舍区的时候就能闻到,他走过好一会儿,那路上还是一阵味儿散不掉。 许秋阳正在家里做饭,早就听到有小孩子飞奔过来告诉嘉嘉:“你爸爸回来了!” 她满心欢喜地出来迎接,忽然鼻翼一阵煽动,罗建刚紧张起来,经过这一路被人鄙视,他已经彻底后悔一时冲动买了这东西了,他决定,只要许秋阳也表现出一丝不喜,他保证就把它扔外面不带进家门了。 还不等他说话,许秋阳就惊喜地喊:“好香啊,你买了什么?”好险,差一点就把榴莲的名字给说出来了,她一直就喜欢吃榴莲,不过从来没指望过在近十几二十年之内能够吃得到也就是了。 罗建刚心中一喜,把裹了好多层报纸的榴莲拿了出来:“这是一种新鲜的水果,叫榴莲,说是特别有营养,补身子最好不过了,虽然味道有点不太好,不过据说吃起来是好吃的。” “不会不好啊,我喜欢闻。”许秋阳欢喜地说,就要打开纸包。 “当心,都是刺。” “没事!”许秋阳熟练地给榴莲开了一个苞,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果肉,这个榴莲已经彻底成熟,味道十分浓烈,就连一路受尽了熏陶的罗建刚都有点儿受不了了,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许秋阳却弯下腰,凑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真香啊!” 那些看热闹的人早就捏着鼻子跑远了,罗建刚这是怎么回事,买什么不好偏买一个臭成这样子的东西回来,偏偏他家媳妇还喜欢,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罗嘉宇一脸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榴莲,默默地进了房间,关紧了房门,他决定,在妈妈吃完这个叫做榴莲的怪东西之前,他是不会再出来的了。 乐乐却仿佛完全不觉得臭,好奇地凑上去:“妈妈,这是什么啊?好吃的吗?” 许秋阳高兴地搂着罗建刚的脖子,“啪”地就亲了他一口:“谢谢你给我买回了这么好吃的东西。” 罗建刚惊讶地看着她:“你这都还没开始吃呢!” “不用吃,我一闻就知道了。” 这样的好东西当然不能一人独享,许秋阳赶紧把隔壁的杨雪珍和邓淑美两家人都叫了过来,一起分享美味。 杨雪珍远远地捂着鼻子说:“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你们慢慢吃,慢慢吃啊,那个廖志涛,你吃完以后记得刷过牙再回家啊!” 廖志涛和邓淑美的反应虽然没有杨雪珍那么强烈,但也还是没有勇气吃上一块,最后许秋阳只能引诱孩子们了,孩子们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倒是比大人们强得多了,每个孩子都尝试着吃了一点儿,发现味道其实还是真的挺不错的,也都欢快地吃了起来。 至于罗建刚,见自家媳妇吃得那么高兴,自然也是要硬着头皮试一试的,最后表示,嗯,还行,用力去敲儿子的房门,大声喊了一句:“罗嘉宇,快出来吃榴莲!” 罗嘉宇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爸,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榴莲果肉吃完了,果壳许秋阳也舍不得丢掉,削出里面那层软软的果壳,专门杀了一只老母鸡,用来炖榴莲母鸡汤,这天傍晚,从他们家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水电站宿舍区的上空,害得家家户户都赶紧关闭门窗,这味道,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许秋阳当然完全不知道别人心中的怨念,汤快炖好的时候,她还特地让乐乐去敲隔壁家的门,问人家要不要过来喝汤。 ☆、第119章 隔阂 乐乐手里拿着个小碗, 里面装着一块她好不容易从妈妈口中抢救下来的榴莲, 不舍地咽了口唾沫:“淑美阿姨, 这是给泽泽的, 你留个他吃, 不要给别人吃掉了哦!” 她看得出来,雨泽也很喜欢吃榴莲,可是因为天性使然,别人都抢着吃的时候,他只是不声不响地站在后面, 结果许秋阳以为他并不喜欢吃,所以就没有招呼他吃。 最后乐乐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块,虽然自己也很想吃,也非常舍不得, 但她还是给雨泽送来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 只要雨泽高兴了, 她就会觉得高兴。 许秋阳的榴莲母鸡滋补汤最后都被人婉拒了,只好自己一家人慢慢享用, 最后连罗嘉宇都满心不情愿地被他爸灌了一碗下去。 吃完晚饭, 工友们又开始来他们家串门了。 孩子们都去看乐乐的新玩具,女人们围着许秋阳看她的新裙子, 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在心里发酸,怎么自家男人就没有这个本事,给自己买这种高档时装呢! 男人们则都聚在罗建刚的身边, 一边羡慕妒忌恨地听他讲一些省城里的新鲜事,一边承受来自自己婆娘的抱怨,可真要他们也办个停薪留职去闯荡,却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勇气的。 突然不知道是谁大声说了一句:“建刚你还没见过咱们的新站长吧,那可真是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啊,对了,你们家秋阳不是跟他挺熟的,上班了还忙不够,下班还要回家里交流工作呢!” 这话就说得有点扎心了,周围的人都楞了一下,只听罗建刚笑了笑说:“能遇上这么一个负责人的好站长那是咱们的福气啊!” “可不是嘛!”廖志涛赶紧说,“要都像你一样,一下班就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咱们年底的奖金可就悬咯!” 大伙儿哄笑起来,很快岔开话题,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好不容易把看热闹的人送走,再把孩子们都哄睡了,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罗建刚朝正在打扫屋子的许秋阳张开了双臂,许秋阳把手里的扫帚一扔,走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罗建刚收紧了手臂:“想我不?” “想,想死你了。”一股电流在两人相触的肢体之间流过,皮肤微微颤栗的感觉让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到房里去?”罗建刚的嗓音有些沙哑。 “嗯。”许秋阳颤栗着回答。 罗建刚手臂一个用力,就把人打横抱起,快步往房里走去。 “轰!”窗外一个炸雷响起,急促的雨点很快就“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的玻璃上,消去满室的燥热。 房里的木床摇晃了大半个晚上,终于雨散云消,累了大半夜的人却还舍不得睡,相拥着一直喁喁细语,罗建刚心满意足地听着许秋阳絮絮叨叨地讲着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讲着孩子们成长过程中好玩的点点滴滴,在外奔波的种种辛苦便烟消云散。 不管在外面有多累、多辛苦,家里都是他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只要还有一个家,家里有她和孩子们,便是遇到再多的困难与挫折他也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总有一个地方,永远都会对他敞开温暖的大门。 至于什么新来的站长,谁在乎? 只可惜他每次回来都只能待一到两个晚上,很快又要匆匆忙忙去赶汽车了,临走前,许秋阳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一个手绢包,摸了摸他消瘦了许多的脸庞说:“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多吃点好的,别省着钱,下次回来不许再给我买的东西了,知道不?” 车开了以后,罗建刚才掏出口袋里的手绢包,珍惜地打开一看,果然是包着一卷钞票,他心头一热,单手握着那手绢包捂在了胸口上,握得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一转眼罗嘉乐小朋友也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她一直非常羡慕哥哥他们每天都可以坐车去上学,满心以为等轮到她的时候也能这样,没想到好不容易盼到自己也上小学了,却已经没有这支歌仔唱了。 原因是水电站里适龄上小学的儿童越来越多,渐渐的原来那辆小面包车就坐不下了,宋站长十分给力,向上面打了报告申请在白龙湾水电站的附近开办一所小学。 再加上随着附近村子里的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愿意花钱送孩子去上学了,可县中心小学就这么大的地方,也没法容纳这么多的学生啊! 各种因素的促成之下,白龙湾小学就这么落成了,到了罗嘉乐开始上小学的这一年,刚好新校舍开始投入使用,许秋阳自然就把她送到了白龙湾小学上学。 白龙湾小学就坐落了水电站和附近的白水村之间,从水电站大门口走过去都不要十分钟的路程,自然是不需要有车接送的,罗嘉乐可不乐意了:“为什么哥哥可以坐车上学我就不可以啊?” 许秋阳给她解释:“你看哥哥现在不是也没有车接送了吗?其他小朋友也都跟你一样啊!”自从有了新建的小学,大多数在县中心小学上学的孩子们都转了回来白龙湾小学上学,水电站的接送车自然也取消了。 不过考虑到罗嘉宇学习成绩比较好,县中心小学的教学条件和师资也比白龙湾小学好,许秋阳和公公婆婆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让他继续留在县城念书,平时就住在爷爷奶奶家里,到周末了才接他回来。 这对从小就粘惯了哥哥,好不容易盼到了上小学,本以为可以仗着哥哥的威风在新的学校里作威作福的罗嘉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撕心裂肺地哭了好几天之后,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了她在白龙湾小学跌拓起伏的小学生涯。 因为她家哥哥是个学霸,小姑娘也从小就表现出聪明伶俐的样子,谁都以为她也会是一块学习的好料子,谁知道第一次考试拿回成绩单的时候,许秋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小学一年级啊,总分一百分的试卷,她能考出来十几分的成绩只是几个意思? 本来嘛,老师们对长得漂亮可爱的学生都是特别偏爱的,刚开学的时候,罗嘉乐凭着她天真无邪的外表赢得了所有老师的喜爱,每个人路过遇见她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逗逗她,看着她眨着萌萌的大眼睛跟你说话,简直是心都要化成水了。 可是一个学期之后,罗嘉乐就成了学校里人见人怕的小魔女,谁见了她都是宁愿绕道走的,被叫家长对许秋阳来说也成了家常便饭,哪天罗嘉乐要是没闹出什么事,不需要她去点头哈腰给人赔礼道歉,她还觉得奇怪呢! 这辈子居然有机会成为一个问题儿童的家长,许秋阳觉得这也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了。 这两年罗建刚的事业发展也十分顺遂,他现在早已不是原来的光杆司令了,他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段租了一个屋子当办公室,请了好几个人回来帮他干活,生意做得那是越来越风生水起了。 其中一个叫做董思晴的姑娘是从他的公司一开业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这也算是个十分特立独行的姑娘了,那时候罗建刚的公司才刚刚成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虽然请了几个大小伙子帮忙跑业务,但公司的内务没人打理,乱糟糟的不像样。 于是在门口贴了张招工启事,好歹想招个女的回来管管家,不拘年龄学历,总归不是什么有技术难度的工种,只要耐心细致,处事周全就行。 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个找工作的,罗建刚一看面前这个高挑时髦的漂亮姑娘,就直觉自家这个小庙容不了这尊大佛,再一看那姑娘递过来的证明,更是哭笑不得,这姑娘大学刚毕业,按道理肯定能分配上一个好工作的,怎么可能会来他这个小公司做这个不着调的工作呢! 可这姑娘却自说自话地挽起袖子就收拾起卫生来,不到半天的功夫,一直乱成一团没有头绪的屋子就窗明几净地亮堂起来,刚好罗建刚一直伺候了好些天的一个大客户上门,董思晴自来熟地上前招呼,很轻易地就跟人打得火热,哄得大客户高高兴兴地就签下了合约。 客户离开以后,董思晴站在罗建刚面前,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怎么样,我通过考验了吗?” 罗建刚笑着点头:“行,那你就留下来吧!” 董思晴是个有野心的人,不愿意进单位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过安稳日子,反而喜欢挑战、喜欢冒险,喜欢做一切别人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后去享受那种成功的喜悦。 董思晴到公司里工作之后,罗建刚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捡到宝了,她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强,不但把公司的内务工作处理得妥妥贴贴,甚至还跟着他一起去跑业务,应酬、喝酒,样样不输于人,就连公司里其他的那些小伙子都甘拜下风。 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请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董思晴是罗建刚身边最得力助手的位置确实不容动摇的,就连罗建刚自己也渐渐觉得,如果没有遇上董思晴,自己的事业虽然也能走到这一步,但其中他肯定会付出更多的艰辛,而没有现在这么顺遂。 罗建刚在家里有妻子儿女的事在公司里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工作有多忙,每个月大老板总是雷打不动要回家一趟的,他的办公桌面上放着一张全家福,县城小照相馆土气的背景风格,照片里的人却洋溢着真心实意的幸福笑容,每当工作累了倦了的时候,他只要拿起照片看一看,心中便就又会有源源不断的勇气产生。 以前每次回去,罗建刚都会亲自去给许秋阳和两个孩子挑选礼物,后来慢慢地越来越忙,这项工作便由董思晴代劳了,董思晴办事妥帖,每次的礼物都能买到他的心坎上,他也越来越放心把这些事情都交给她。 男人嘛,在生活上总是有些粗心的,再加上忙于工作,很多地方就更顾不上了,出来了那么多年,身上穿的衣服也都还是许秋阳给他准备的,有时候许秋阳见他穿回去的衣物实在是太旧了,便准备了新的给他换上,但总是有些一直没有穿过回去的贴身衣物,都已经旧得起了毛边,他也没有在意,反正是穿在里面也没人看见,也随意地继续穿着。 有一次罗建刚急着去见一个客户,临了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把一份重要文件落在住处,便把钥匙交给董思晴,让她回去帮自己拿。 那是他租住的一处住所,一个男人住着,工作又忙,总是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夜深人静才回去,只当是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心思如何打理,自然就乱得有些不像话。 董思晴说:“你那屋子也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也亏你住得下去。” 罗建刚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最近太忙了,过两天就好好收拾一下。”想当初许秋阳爱干净,屋子被孩子弄乱了一些便要唠唠叨叨,非要马上收拾干净不可,他也不敢懈怠,天天都是要帮忙收拾的,现在人不在身边,不知不觉地倒是放松了下来。 董思晴道:“我的罗总,您就消停一下吧,你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地方呢?这样吧,我帮你找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每两天过去一次帮你收拾一下,住得也舒坦点儿。” 现在对罗建刚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生活琐事,当然是用钱解决最好,所以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她的这个说法。 董思晴接着貌似不经意地说:“那这个钥匙我就拿去配一副,到时候安排阿姨上门打扫的事就我搞定了,你不用操心。” 从此罗建刚的生活水平倒是上了一个档次,每天回到家里都是窗明几净,住得舒服多了,家里的牙膏、香皂等等日常用品常用常有,再也没有让他自己操过心。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衣柜也在更新换代,那些起了毛边的贴身衣物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叠叠崭新柔软舒适的内衣裤,供他随手取用。 家里的拖鞋穿得久了底部有点滑,他心里刚起了想要换一双的念头,第二天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摆在鞋柜前面的就是一双崭新的男式拖鞋。 偶尔罗建刚的心里也会闪过一个念头,董思晴请的这个家政阿姨也太周全了,找时间一定要请她们吃顿饭,好好谢谢她们才行,这为他省了多少心啊,让他可以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意地扑在工作上。 可是回到公司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儿,一直都没有这个闲工夫。 倒是有一次他无意中提起衣柜里好像多了一些体面的衣裳,董思晴拍出一张报销单:“罗总啊,现在这个社会啊,可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的,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咱们公司在省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了,总不能老让你穿着以前那些旧衣服去丢我们公司的脸吧,所以呢,我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几套高档时装,你总不能让我自己掏腰包吧?” 罗建刚接过报销单,大笔一挥签了字:“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次罗建刚回家的行李箱里,居然给许秋阳带了几件女人穿的胸衣,当时罗建刚把那个密封着的纸盒子交给许秋阳的时候,她还差点儿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了,幸好只开了一条缝就发现了里面是什么,吓得她赶紧盖好,不管别人怎么起哄,坚决拿回了房间藏进了柜子里。 直到旁人都散尽了,罗建刚去了洗澡间洗澡,她才悄悄地把盒子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县城里也已经有了胸罩这种东西卖了,当然款式非常简单,只有肉色和白色两种纯棉布的,没有后世的厚厚的棉垫和蕾丝花边,尺码的划分也十分简单粗暴,只分大中小码,但还是十分受时髦女性的欢迎,许秋阳当然也是会去买来穿的。 但罗建刚带回来的显然是跟县城百货商店里卖的不一样的高档货,光滑的绸缎面料,好看的淡紫色,做工上乘,尺码也跟后世一样,分得很细,许秋阳翻开标签一看,居然正是她的尺寸。 自家男人居然惦记着给自己买这种东西,许秋阳本来应该觉得十分娇羞甜蜜才是,可是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突然听见罗建刚进门的声音,她心里一紧,莫名其妙地就把盒子扔回了柜子里。 第128节 “看什么呢?”罗建刚随口问道。 “没什么,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想起给我买那种东西啊?” 罗建刚顿了一下,这次回来得匆忙,这个东西还是临上车前董思晴才给他的,当时他也来不及打开看是什么,就随手塞到行李箱里去了,现在许秋阳这么一问,他还真是有点不好回答。 “怎么,你不喜欢吗?”现在他们不缺钱了,这么久以来,不管她带回来的是什么,许秋阳总是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会这么问还是第一次。 “不是啊,就是觉得你会买这个有点奇怪。”许秋阳说。 “哦,就是逛商场路过的时候看见别人吆喝得起劲,随手就买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带别的。”罗建刚随口说。 “是吗?你们城里的售货员跟咱们这儿的真不一样,这些东西也能大声吆喝的。”许秋阳淡淡地笑了一下。 罗建刚心里火烧火燎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可是她不说,他也不好问,总不能自己买的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不早了,快点睡吧!”说完朝她张开了双臂。 许秋阳面色淡淡地走过来,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等会儿,我先去把衣服洗了,不然这个天不好干。” 罗建刚换下来的这一身衣服也都是新的,许秋阳虽然这辈子没怎么出过县城,可并不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人,这衣服的做工质地,一看就不是随便哪个商场里的大路货,而且颜色款式也都搭配得刚刚好。 虽然罗建刚以前在水电站里也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注重外表整洁的人,但一个男人,在工作繁忙的情况下,能细致到这个程度,还是不多见的。 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帮他精心地打理衣着一般。 罗建刚有点摸不着头脑,跟着出来见她拿着衣服在发呆,便一把抢了过来,随手塞进洗衣机里,倒进去一把洗衣粉,拧开了开关:“发什么呆呢,走吧,你先回房歇着,衣服我来洗。” 许秋阳张了张口,想说这么高档的白衬衣,就这么扔洗衣机里该不能穿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了客厅。 家里早就大变样了,最时兴的组合柜,水电站里第一家拥有电冰箱、大彩电,坐着软软的皮沙发,甚至连他们房间的床上,都垫上了带有弹簧的席梦思,生活条件好得让全站的人羡慕妒忌恨。 可是许秋阳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一去再不能复返了。 “秋阳,对不起。”罗建刚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双臂搂着她的腰,温热的嘴唇抵在她的耳旁轻声道歉,“那礼物是我公司的一个女同事帮忙买的,这两天实在太忙,腾不出时间上街,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下次我带去亲自去买。” 许秋阳摇摇头:“不用了,你同事挺细心的,连尺寸都买得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 第一百二十章结局章 一夜温存体贴, 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可是罗建刚却依稀感觉到, 怀里依旧温柔似水的女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就好像是……没有了以往的那股鲜活气。 可惜公司的事真的太多, 实在无法耽搁,他只能在第二天就踏上了回省城的汽车,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说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已经上了那条船, 就身不由己,断没有在半途跳下来的道理了。 许秋阳其实是知道董思晴这个女人的,一开始的时候,罗建刚回来的时候还会跟她说一说公司里的人和事, 所以那时候他平日里大概会接触什么人, 做些什么事, 她大致都还是清楚的。 到后来也许是习惯了, 又或许是烦心事太多,罗建刚就变得不爱说了, 有那个时间, 反倒更喜欢听她说说家里的琐事,说说孩子们惹的麻烦, 就连她跟他抱怨乐乐又做了什么调皮捣蛋的事,他也是听得哈哈笑。 女人总是最了解女人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心思, 许秋阳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至于罗建刚清不清楚,那就难说得清了,也许他现在还是没有意识到的,所以许秋阳暂时也还不想提,免得他本来没有这个意思,被她一说反倒心思思起来。 至于往后,许秋阳淡淡一笑,她也不是一个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如果他当真是辜负了两人之间的感情,那便放手潇洒离开,反正当初放他出去闯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不是吗? 只是说到底,还是会有一点难过罢了。 罗建刚其实一直到上车都没想明白,许秋阳突然的情绪变化是怎么回事,好像回去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就是在他洗完澡回去之后才变了脸色,可是如果是因为礼物的原因,他后来跟她解释了,她也表示接受了啊! 他有点儿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光是公司里那摊子事就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实在是难以分出精力来再去猜度女人的心思。 以前她也不这样的,两人相处那么多年,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没有藏着掖着的时候,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离开太久,两人没有好好相处的缘故?看来下次无论如何都得挤出时间,回去好好陪一陪她们,有什么心结,总要敞开了说清楚掰明白。 罗建刚闭上了眼睛,打算闭目养一会儿神,谁知道却一路都不得清净,坐在他前面的一对大概是小夫妻,一路都在拌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罗建刚本来是不想听别人的八卦的,无奈那两人就坐在他的前面,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想不听都不行。 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儿,就是这女的抱怨男的一直穿着一件他以前的对象给他织的毛衣,舍不得脱掉。 那男的不耐烦地说,他跟以前那女的早就没关系了,可毛衣好好的,总不能扔掉吧,那多浪费啊,管它是谁织的呢,能穿能保暖就行了,又不是有钱烧得慌,没见过跟衣裳过不去的。 可女的不依不饶,非说看见那件毛衣就浑身不舒服,让男的要不扔掉,要不就拿回乡下,给乡下的亲戚穿,反正她是不愿意再看见这件毛衣出现在她面前的。 吵来吵去,到最后那男的还是屈服了,答应马上就把毛衣送到乡下去。 那女的这才高兴了,趁没人注意,“叭”地在男的脸上亲了一口:“一下车我就去商场给你称两斤最好的羊毛线,也给你打一件毛衣,你喜欢什么花样儿的?” 那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看起来这女的还是蛮霸道的,一会儿说不许男的上班的时候和这个女的说话,一会儿说不许这男的跟那个女的一起干什么,总之就是最好在他身边杜绝一切雌性生物的痕迹。 罗建刚听着听着,突然就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虽然他没有在许秋阳的面前刻意提过什么,但正是因为他的不在意,所以在她面前也从没有掩饰过他跟公司里其他女性相处的细节,特别是董思晴这个名字,无意中提过许多次,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惹她不高兴了吧! 要说以前,罗建刚还真的完全没想过他跟董思晴之间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地方,换句话说,对他来说,在省城里的一切,完全就只是工作,只有回到白龙湾水电站,跟许秋阳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才算得上是在生活。 所以在他的眼里,董思晴就是一个工作伙伴,也仅仅就是一个工作伙伴而已。 但是现在仔细想起来,两人的来往似乎也真的是有点过从甚密了,调转身份想一想,如果是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许秋阳跟站里其他的男同事也天天这样腻在一起,哪怕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关系,但自己心里想想也还是会有点不舒服的吧! 比如说经常会有人有意无意提到的宋站长,尽管他是绝对相信许秋阳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但听了以后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以前没有意识到便算了,现在既然已经想到,而且很明显知道许秋阳已经为这个事不高兴了,那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一下的。 罗建刚很快便理清楚了思绪,接下来该做什么,要怎么做,便也清楚明白了。 今天下午早已约好要去谈一个合同,董思晴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早早地就开着公司新买的轿车来到汽车站等着,罗建刚一下车就能直接坐上轿车直接去见客户。 这辆银色的丰田皇冠轿车是前几个月刚刚以公司的名义买下的,他们公司现在今非昔比,去谈生意的时候自然也不能露出一副寒酸相,得拿出一点大公司的派头出来,所以赶着这国内第一波私家车购买浪潮,花了大价钱购置了这一台丰田5m系列皇冠轿车。 罗建刚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去考证,董思晴倒是先把这个驾驶证给考下来了,所以这段时间,这辆车一般都是她在开着跑业务。 坐在私家车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罗建刚惬意地往后靠了靠,盘算着自己现有的身家,应该也可以以自己私人的名义再买一台,然后开回去给许秋阳用,虽然她平时都在水电站里不怎么出去,但周末上县城的时候还要用自行车载着两个孩子也确实是辛苦了一些。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又会抱怨自己乱花钱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让她去考个架势执照回来再说。 正想着,董思晴递给他一个保温壶:“坐了半天的车,累了吧,就知道你不爱吃路上的东西,我煲了点粥,先填一下肚子,等见完客户再去吃饭吧!” 董思晴一如既往地笑得温婉甜美,因为心里存了不同的想法,罗建刚倒是第一次对她的这个笑容感到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用了,我爱人给我在路上准备了吃的,我已经吃过了,现在不饿。” 董思晴有一瞬间的失望,不过很快地又笑了起来,把保温壶放在脚下:“也好,晚上再去吃大餐,你想吃什么,我去订位。” 罗建刚说:“思晴,你怎么说也是我们公司的副总了,这些我生活起居上的小事,以后就别管了,还有订餐馆这种小事,公司不是请了文员嘛,交给她们办就可以了,你应该集中精力抓公司里的大事。” 董思晴眼神一黯,猛地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好的,罗总,我知道了。” “对了,你帮我找的那个搞卫生的阿姨,尽快找个时间带来给我认识一下,以后给我家里搞卫生的事我自己来安排就可以了,以前是我考虑不够周全,用这种私人生活的琐事占用了你的工作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啊!” 董思晴的声音低了很多:“没关系的,这是我们做下属的本分,您是我们公司的掌舵人,就更不应该让这些琐事去分散您的精力了。” “这算得了什么啊,我这么大的人了,这点自理能力还是有的,哦,那个钥匙,你要是方便的话就……” 罗建刚的话还没说完,董思晴就立刻说:“罗总您放心吧,回去我就把钥匙还给您。” “嗯。”罗建刚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头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并没有看见,董思晴死死地咬着下唇,漂亮的大眼睛里一点点蓄满了泪水,终于,她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是嫂子说什么了吗?” “什么?”罗建刚没有听清楚。 “嘎吱——”急促的刹车声中,罗建刚被车子的惯性狠狠地往前面甩了一下,董思晴慌乱地道歉:“罗总,对不起。” “没事,下次记得开车一定要当心些,宁慢三分,莫抢三秒。”罗建刚沉稳地说,看见她飞快地抬头擦了一下眼泪,心道姑娘家的心态还是欠平稳了些,这样就吓哭了,回去还是得让那几个跟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元老级员工早点把这个驾照考下来,当然自己的那份也要快点去考了,总不能总要人家当个司机帮忙跑腿。 合同洽谈十分顺利,又一个大订单收入囊中,罗建刚十分高兴,做东邀请这位人高马大的山东大汉共进晚餐。 这位山东客户为人豪爽,酒量更是惊人,为了宾主尽欢,今晚罗建刚算是豁出去了,大杯大杯的白酒不要命似地往下灌,到最后自己是怎样回家的都不知道。 只迷迷糊糊地知道被人扶着躺到了床上,有人拿着清凉的湿毛巾给他擦脸,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当初还在水电站里的时候,他跟廖志涛、朱朝盛他们几个一起吃饭喝酒,一时高兴喝多了两杯,许秋阳也是这样,嘴里说着一些抱怨的话,可还是会把他照顾得妥帖细致,想着想着,身体便火热起来。 那双手给他擦完了脸正要离开,罗建刚突然伸出大掌,那那只纤细的手腕牢牢地握在手中:“秋阳,别走,陪陪我。” 他知道家里还有一大堆的活儿等着她去干,要去收拾碗筷、搞卫生,洗衣裳,清理他们这些醉汉弄出来的一片狼藉,不忙到半夜都没法休息。 可是现在他只想让她陪在他的身边,好好地抱一抱她。 罗建刚手掌一用力,董思晴便低呼一声,扑到了他坚硬的胸膛上,浓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就把她笼罩起来,哪怕是喝醉了,在董思晴的心目中,他也还是那么完美,那么让人心动,让她能够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董思晴扔掉手中的毛巾,轻轻地抚上他轮廓分明的下巴,高挺的鼻梁…… 嘴唇一点一点地靠近,心醉神迷地品尝着每一口他曾今呼吸过的空气,就快要到了,马上就能触碰到那让她魂牵梦萦已久的双唇…… 罗建刚猛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用力一把将她推开:“你想干什么?” 被推开的董思晴楞了一下,随即很快又像浑身没有骨头一般地欺了上去:“建刚,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今晚,不管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罗建刚像触电般地往旁边一滚,迅速地坐了起来:“你别说了,今晚是我喝多了,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快走吧!” 董思晴不但没有走,反而还一把拉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圆润的肩膀和如玉的胸膛:“建刚,我还是个姑娘呢,你看看我这个身子,美不美?我这个从来没有被任何男人碰过的身体,只愿意奉献给你,奉献给我最爱的男人,你看看呀,难道你不喜欢吗?” 罗建刚头疼欲裂,伸手胡乱在床头柜上摸到一个陶瓷杯,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滚!” 刺耳的碎裂声让董思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她神色凄婉,眼睛中盈满了泪珠:“你让我滚,我不相信,我跟了你那儿多年,难道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这么些年,你艰苦创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我知道,只有我陪伴在你的身边,你为了写一份计划书熬得三天三夜不睡觉的时候,为了凑齐货款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每天只吃一个馒头充饥的时候,那个女人在哪里?她在家里花着你省吃俭用寄回去的钱,穿着你买的高档时装,在享受生活!你为了那个女人,真的完全看不见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付出吗?建刚,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我不会去跟她争,跟她抢,我只想你睁开眼睛,好好地看我一样,真真正正地爱我一次,难道就连这样一个卑微的要求,你也不能够满足我吗?” 罗建刚闭上了眼睛,声音冷静自持,完全听不出来还有任何的醉意:“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你,你太过分了!”董思晴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屈辱,扭头飞奔而去。 随着一声重重的门响,确认她确实了离开了之后,罗建刚伸手捂着额头,重重地瘫在了床上。 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一直对自己怀着这种心思,也实在是大意了,差点酿成大错,今晚要不是及时清醒,要是真的做了什么,他简直不敢想像,他将以何等面目再去见许秋阳和孩子们,他也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他们,他的奋斗、他的拼搏,他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董思晴这个女人,哪怕是再有能力,再能帮他,也是留不得了。 这一晚罗建刚一夜没睡,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在想,他为什么要放弃安稳的生活来省城闯荡,又是不是在眼前纸醉金迷的生活中丢失了最原本的初衷…… 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她和孩子们都能过上最好的生活啊,可是当他逐渐拥有能让他们过上最好生活的能力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丢失了幸福的能力? 一夜过去,罗建刚在满地的烟头中站了起来,遍布红血丝的严重充满了坚毅的神色,他走进了浴室…… “让董副总过来找我一下。”办公室里,罗建刚吩咐他的秘书。 “你找我?”董思晴很快过来,她化了妆,可还是遮掩不住满脸的憔悴和红肿的双眼。 “你打个辞职报告吧!”罗建刚朝她推过去一个牛皮纸信封,“这里有我亲笔写的推荐信和一个存折,里面是这些年你该得的。” 董思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要赶我走?”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很抱歉,以前是我的疏忽,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要给自己和我的妻儿一个交代,我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很难再相处下去了,这样对我们都好。这些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和资历,不管是到别的地方,还是自己做,都一定能过得风生水起的,这笔钱算是对你这些年付出的回报吧,你先看看,如果不满意,还可以再提。”罗建刚冷静地说。 第129节 董思晴拿出存折,翻开来看到里面那个巨额的数字,冷笑一声:“罗总果然很够义气,怕是把我卖了也卖不了那么多钱吧,谢谢了!”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这两天尽快把工作交接一下。” “好。”董思晴强忍着哽咽退出了她的办公室,仅剩的一点骄傲让她没有在他面前崩溃,可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忍不住一下子就跌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血性男儿,可怎么就没有想到,一个能在生意场上获得那么大的成功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他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一面呢? 罗建刚紧锣密鼓地又召集公司的高层人员开了一个会,在会上宣布了未来几年公司的战略规划,可是那几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他打天下的创业元老们越听就越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次的战略规划怎么一改往日的锐意进攻,变得有点不思进取起来? 怎么听来听去,感觉他们的大老板好像想要退休了? 千万不要啊,他们都是在他的带领下才走到今天,正卯足了劲儿想要大干一场呢,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罗建刚的意思却是很明确的,省城这边的公司逐步移交给亲信的手下打理,而他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则会慢慢转移到他的家乡县城那一边,理由也给的特别冠冕堂皇,人要饮水思源,他爸没退休之前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他现在先富起来了,当然也要带动家乡人民,一起走向共同富裕。 董思晴的离职和战略目标的变动,确实给公司带来了一点动荡,但是却奇迹般地不但没有伤及公司的根本,反而给公司带来了另一种令人欣喜的变化,公司的文化从原来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变成大家都更注重家庭,更有人性化,大家反而对公司的感情更深了,更愿意为公司付出,生意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罗建刚争分夺秒地交接好省城的工作,带着一份条件优厚的投资计划书,开着一辆崭新的丰田皇冠轿车,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哦,不,是回乡找现任的新县长谈投资计划去了。 回到水电站的时候正是中午,大伙儿都正在午睡中,也亏得如此,罗建刚和他的皇冠车才不至于引起轰动的围观,他大摇大摆地把车开到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去开门。 咦,不对,如果人在家里的话大门应该是从里面栓起来的才对啊,怎么会在外面铁将军把门,用一把大锁给锁住了呢? 这大中午的,又是工作日,她们会上哪儿去了? 罗建刚也顾不上扰人清梦了,跑到隔壁杨雪珍家就用力地拍门,杨雪珍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看清楚人之后马上瞪大了眼睛:“咦,罗建刚!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回头再说,你知道我们家秋阳和孩子们上哪儿去了吗?” “那个,这个,那个……”杨雪珍大概是糊涂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急得罗建刚直跺脚:“你倒是好好说话呀!” 杨雪珍豁出去了:“昨天晚上你们家乐乐肚子疼,宋站长帮忙送她们上县医院了。”话刚说完,罗建刚就已经不见了,随后一辆银闪闪的轿车在眼前一闪而过,“哎呀,我的妈呀,这车可真气派!” 县医院就那么大点儿地方,罗建刚很快就找到了坐在某间病房门外的许秋阳,她似乎是睡着了,歪着身子把头搁在了身旁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肩膀上。 罗建刚大跨步走了过去,那男人看见他,似乎楞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伸手轻轻摇了摇身旁的许秋阳,许秋阳睁开眼睛:“怎么了?” 随即看见罗建刚,吃了一惊,猛地跳了起来:“建刚,你怎么回来了?” 罗建刚上前两步:“乐乐怎么样了?” 许秋阳微红了眼眶:“乐乐得了阑尾炎,幸好宋站长及时开车送了我们来医院,刚做完手术睡着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不用担心。” 罗建刚点点头,转向一旁的男人:“这位就是宋站长吧,我们家乐乐多亏你了,谢谢,谢谢!”用力握着人的手摇了几下,“听说是昨晚就过来了?你也累坏了吧,这儿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休息。” 宋站长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些单据交给许秋阳,“这是昨晚缴费的单据,你先拿着,说不准会用得上。” 许秋阳连忙说:“谢谢,我回头就把钱还给你。” “不用着急,你们家孩子有公费医疗,回去报销了以后再慢慢算也不迟。”宋站长说着朝罗建刚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慢走。” 罗建刚送了几步,把人送到楼梯口,回头朝许秋阳走来,许秋阳神色有些不安,刚想开口解释:“建刚,他是……” 罗建刚就打断了她的话:“秋阳,这段时间我不在家,孩子的事辛苦你了。宋站长帮了我们这个大忙,回去以后还是要好好谢谢他的。” 许秋阳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刚才……,你,你不在意?” 病房的走廊里没有来来往往的行人,非常安静,罗建刚一把拥她入怀:“傻姑娘,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许秋阳双手用力地掐了一把他的腰,声音里带了哭腔:“都怪你,去什么省城啊,剩下我和孩子们在家里过得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乐乐疼成那个样子,我都吓坏了,当时我就想,你怎么就不在家呢,你要在家里该多好啊……” “对不起,对不起。”罗建刚在她耳边一连串地说着道歉的话,“秋阳,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你说什么?”许秋阳猛地抬起头,睁大澄澈的眼珠看着她,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嗯,我不走了,再也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们,永远……”罗建刚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 于是岁月静好,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写到这里就正式完结了,也许有人会觉得,他们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可是人生何尝又不是这样,谁能预料到明天又会有怎么样的变化发生呢? 总之对我来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停在这里,刚刚好…… 下面是广告时间: 接档新文之一——《青春一九九七》,在白龙湾水电站出生长大的这一批孩子们的青春故事,不穿越不重生,怀旧校园文。 接档新文之二——《美食红包群》,在阳白云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红包群,只要完成群里发布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任务,就能得到各种各样神奇的红包奖品,从此,阳白云就在红包群的带领下过上了做任务吃美食、升级赚银子的美好生活…… 至于哪一篇先开,那当然是看预收的情况啦,哪一篇预收多,说明读者喜欢哪一篇…… 说不定两篇的收藏都很好,我一时激动,就双开了呢!哈哈,偶尔做个白日梦也挺开心的。 本书由【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