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将军墓里爬出来的前夫》 第1节 本书由【米yung】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从将军墓里爬出来的前夫 作者:谁清浅 文案 本文属于灵异类^^ 最近的温顽一切顺利,遇到任何麻烦都能立刻迎刃而解。 她觉得,有人正在暗中保护她。 当她几乎要打消这个幻想时才知道…… 保护她的,从来就不是“人”。 cp:蒙惇x温顽 警告: ★顽顽是个小作精,好奇心max,自成逻辑 ★基调是小坏蛋与大坏蛋的自相残杀 ★灵异神怪文,有鬼,有鬼,有鬼 ★可以接受本文设定的请继续看下去 内容标签: 主角:温顽,蒙惇 ┃ 配角:孙小乔,蒋伯晖,巫闲云,王锵 ====================== 第一章 秘密的纠缠者(一) 【一个人的命运要靠自我奋斗,也要考虑历史进程。当你得到一份属于你的利益,就要担负属于你的责任。比如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你捡不捡?当然,正常人的选择会是绕过它,或者隔着塑料袋把它拎进垃圾箱扔掉。换个物体,如果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密码箱,已知密码是0000,附近没人,也没有监控探头,你打开密码箱发现里面是一箱连号的百元大钞,你捡不捡?】 温顽放弃继续看这一章节,直接翻到末尾,终于确信整本书都是类似的欺诈提问。她确定买书的钱算是打水漂了,当初开会的时候蒋科长提到这本书时,她根本不该鬼迷心窍地跑到书店去买,没想到整本书都是毫无意义的自问自答。“蒋科长是靠这种东西升职的?”她才不信,“八成是打算忽悠我们都照做,最后谁也没法跟他竞争。” 浪费时间看这个,不如挪用于休息或是跟客户打电话冲业绩。 “算了,明天带去放桌上让蒋科长知道我买到手了就行。”把书塞进包里,温顽换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漱。才刚刚洗完脸,她突然听到了门铃声,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晚上十点,谁会来找她?如果是朋友,打电话就够了。温顽一头雾水地走过去,没有开门,先从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精神紧张的男人,神情忐忑,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衣冠楚楚,像模像样。他又一次按下门铃。温顽淡漠地透过猫眼看着他,嗤了一声,回到卫生间里继续洗脸。门外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男友。当她发现自己的男友和另一个女同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以后,他就成了她的前男友。 温顽不知道他找上了另一个女人为什么还会来找她,可明天还要上班,她不会把睡眠时间浪费在一个渣男身上。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门铃声再次响起,他还没走?温顽有些惊讶地回到门口,再次从猫眼往外望,前男友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用力地扯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只这一会儿,脸色就变得相当憔悴。 他嘴巴里碎碎念着一些温顽听不懂的话,没发出声音,更像是抱怨。 后来他说的几个音节她倒是听清了,他说的是:“开门……快开门……开门啊!” “砰!” 前男友忽然用力地将两只拳头砸在了门上,发出恐怖的响声。 “开门!开门!开门!温顽!我知道你在里面!”他把眼珠贴在猫眼上,“你在看着我!” 温顽惊慌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猫眼,可她仍然错觉那只眼睛透过猫眼看到了她。 这是不可能的! “温顽!开门!开门!开门!”吼叫声迅速转为哀求,“你开门呀,我有话跟你说……” 这种转变不太正常,按照常理推测,更像是精神病发的短暂欺骗。 如果她真的打开门,迎接她的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一瞬间,温顽的脑子里冒出好多社会新闻,纸面上的,电视上的……受害者的悲惨结局,不是因为胆大得与犯罪嫌疑人当面对峙,就是因为心软得相信犯罪嫌疑人的恳求开门相见。温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前男友把她租屋的门锤得震天响。她搬进来以后换了一套防盗门,好友孙小乔有时候过来玩只肯按门铃,随便敲敲都抱怨关节会痛。他现在撞得这么厉害,骨头还没碎? 温顽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拨了个幺幺零。 正要接通时,撞门的声音停止了。 走了? 温顽等了一会儿,想开门又不敢,便还是决定先看看猫眼再做决定。她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门前,从猫眼看出去,可是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难道是楼道里的灯关了?她正疑惑时,忽然听到一个轻轻的声音:“温顽,你在看着我对不对?”猫眼有了一圈亮光,慢慢露出前男友的脸。原来刚才是他把一只眼睛贴在猫眼上,堵住了所有光。他仿佛看见了她,脸上透着诡异的笑容:“你没有睡,你还在!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开门!给我开门!开门!开门!” 他恶毒的咆哮声隔着门撞在她的心房上,轰!轰!轰! “啊!”温顽尖叫一声,飞快地倒退三步彻底远离了大门。 好可怕! 刚刚的气氛让她以为自己掉进了什么恐怖片里。 “王元千你个王八蛋,分手了还要吓我是不是?”温顽骂了一句,低头在联络人搜索,幸好是今天白天才发现,当时光顾着生气,忘记要删掉。“杨……杨蔷……找到了!”王元千就是她的前男友,站在门外恐吓她的那位,至于杨蔷,就是下午和王元千约会的女同事。温顽本来被安排出差,临时取消就提前回了泉城,本想去王元千家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 电话接通了。 温顽准备了一肚子话要砸给这个贱人听,谁知道电话一接通,她竟然听到了杨蔷的哭声:“呜呜呜……”大晚上十点多,一个站她门外装猛鬼,一个对着电话哭装冤鬼,这俩贱人是不是打着先把她吓死免得被她到蒋科长面前告状的目的?温顽咬着牙不想跟这俩生闷气:“你再装?再装我明天就把之前发现的事捅给蒋科长,你们轮番来闹是不是?看谁能闹得过谁!” 看样子威胁还是管用的,她刚打算挂电话,杨蔷终于不哭了。 “温,温顽,对不起!我和王元千都是混蛋!垃圾,贱人,人渣!他背叛了你,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错了,明天就去辞职,不拿公司赔偿,立刻搬出泉城……”杨蔷一开口就开始骂自己,连温顽没想到的她都替她想到了,“你原谅我们好不好?最起码……你原谅我好不好……呜呜呜……”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 “你少来这套!”温顽被他们玩的花招弄懵了,“你们到底想干嘛?” “呜呜呜……别杀我……呜呜呜……求你原谅我……” “喂?”温顽越听这个声音越觉得瘆得慌,“算了。” “别挂断!求你!温顽!啊啊啊!” “神经病!”温顽直接按下结束通话,一股凉风从身边吹过来,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挂断电话前,杨蔷就像是知道她要怎么做一样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但说不定也只是在耍她。 到底要不要闹大,干脆报警? 温顽看了一眼大门,实在没勇气走过去看猫眼,之前王元千给她的惊吓太大了,她实在不敢再走过去。可是如果报警,楼道里没有监控探头,她刚刚又没录像,如果报警说不定只是自找麻烦。温顽再次看了一眼大门,像是能透过那扇门看到该死的的王元千一样,骂道:“都怪你!垃圾出轨男,谁要原谅你?你去死吧!” 她烦躁地回房睡觉去了。 晚上没再有门铃声和撞门声来骚扰她,但睡觉前发生的事还是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因此,等到第二天苏醒的时候,温顽的脸上挂了好大两个黑眼圈,照镜子的时候气得她又骂了王元千好几句。至于杨蔷,昨天晚上她哭得实在太瘆人,温顽连提她都不想提。她好不容易扑了几层粉把难看的脸色盖住,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大胆看了一下猫眼,门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才放心开门。楼道里安安静静,温顽松了口气,顺着楼梯下了楼。 街道两旁热闹非凡,这个点是上学上班高峰期,以前温顽只觉得人多很烦,但经历过做完的受惊后,现在却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她头一次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保护伞。搭地铁下来,她又有了新的烦恼,等在公司见到王元千和杨蔷,她又该怎么面对他们呢?想到这,她只能庆幸自己和王元千是地下恋情,因为开花不久,她连最好的朋友孙小乔都没告诉。 因为她上班早,到办公室时人稀稀拉拉的根本没齐。 孙小乔倒是已经到了,招呼她坐下:“你昨天不是没出差,我约你怎么不出来?” 她本来打算介绍温顽跟自己男朋友认识的,温顽对孙小乔的男友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孙小乔不喜欢拍照,就算谈恋爱了也没有合照这种东西,所以温顽一直不知道孙小乔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子。本以为昨天有机会见面,可是她昨天先见到自己男友出轨,心情糟糕,哪还有心情玩?何况孙小乔都不知道她跟王元千在谈,解释起来太复杂就索性不说了。 “昨天好累。”温顽把包里那本书拿出来,“蒋科长说的那本,我昨晚看了。” “怎么样?” “千万别买。”温顽告诫。 孙小乔秒懂。 蒋科长这个人做销售是一把手,审美却不怎么样,不管是绘画、音乐、舞蹈,甚至是小说,他的欣赏水平都是非常惊人的。惊人的低。以前孙小乔就跟她说蒋科长看画听音乐什么爱好都异于常人,温顽还觉得可能只是夸张,没想到蒋科长连看书的欣赏水平都低的可怕。这本书甚至不算烂俗,烂俗都算有爆点,它…… 温顽和孙小乔从书说到蒋科长本人,在正式上班后终于说到满足,开始一天的工作。 整理客户资料的时候,孙小乔突然凑过来:“哎,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个人?” “谁?” “杨蔷啊!”孙小乔笑嘻嘻地说,“那不是你老对头吗?” 孙小乔说的一点不错,杨蔷正是温顽的老对头。温顽和孙小乔都是公司里的菜鸟,杨蔷仗着早来几年,总是把温顽指使得团团转,终于有一天温顽没忍住跟她大吵一架,就此翻脸,公司里谁都知道杨蔷跟温顽不对付。正因如此,温顽抓到王元千的出轨对象是杨蔷,她的怒火才会翻倍。 “杨蔷没来?”温顽松了口气,她终于不用跟这个女人虚以委蛇了。 不过她认真看了一下,王元千的座位上没人,他也不在,不过孙小乔明显没注意到。 “可能她请假了。” “如果没有呢?”孙小乔拍拍她的肩膀,“你记着,欠我一笔饭钱。” “你打算干嘛?” “嘿嘿,我去问蒋科长,如果她请假了那就算了,如果没有,就是旷工,按照公司规定处罚,蒋科长在这方向一向不近人情。”孙小乔得意地说完,就往蒋科长的办公室走去,温顽没拦,一餐饭能换杨蔷倒霉一次,她太愿意了。虽然王元千也不在,可孙小乔不知道她跟他也算有仇,要是说他不在估计还得给孙小乔好好解释一次,温顽索性放过他。 再说,按蒋科长的性子,发现杨蔷旷工估计会全公司排查,一定也会发现王元千人不在。 孙小乔从科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对温顽眨眨眼,成了。 温顽正开心着,突然从孙小乔那又听说一个消息。 第二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 “老总要下来巡查?我怎么没听说?” 第2节 温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是蒋科长刚才告诉我的,嘿嘿,他说杨蔷没请假。”孙小乔见温顽开始收拾东西,忍不住说,“你该不会想翘班吧?蒋科长可是刚打算清点人数,你千万别想不开!” “我不走,就去一趟厕所,如果有人问你我去哪了,你就说我肚子痛。”温顽非常固执地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只带上纸和手机。 “你怎么搞的!”孙小乔教训她,“老总下来正是刷脸的好机会,别人都巴不得呢!” 温顽坚定地摆摆手:“你知道我的毛病,改不了。” “你不怕他们以为你旷工啊?” “所以我拜托你帮我说一声嘛!呃,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问到我。也许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我不见了。”温顽拍拍她的肩膀,马不停蹄地闪出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是格子间的布置,她悄悄溜去走廊,几乎没人发现她走了。倒不是说温顽对那位素未蒙面的老总有什么意见,可她有个老毛病,见到上级就浑身发抖。读书时这个上级指老师,现在则指老板。以前上学的时候,光是被老师叫起来答题,她明明会,都心虚得像是差生一样。若在老师的注视下回答,证明两个三角形相等的难度都会直接跨越到解一道微积分算题。 现在出社会了,她也没法克服,但更不想在同事面前丢人现眼,索性躲开。 考虑到星云制药的老板是男的,温顽觉得全公司里最安全的就是女厕了。 这个时候女厕里没有人,公司每间女厕的装修都是一样的,尽头两间是坐便,温顽挑了右边那间躲进去,背身、落锁、转身、坐下。一切顺利。她不知道那位老总会巡查多久,说不定得在这里坐好一会儿,当然有个座位更棒。等她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整间厕所里只有她一个人。坦白说,结合昨夜经历,现在的温顽总觉得很瘆人。 不知道这厕所里哪来的风口,她总觉得脊背发凉。 “幸好带了手机。”温顽调了静音,安静地刷论坛,突然一个软件自带的新闻推送弹出来,最近正当红的一位小花被交往两年的男友求婚了,据说好事将近。温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如果不是昨天看到那一切,也许过不久,她和王元千的婚事也会提上议程……不过现在什么都完了,见过了那个场面,她现在想到曾经跟那么个烂人谈过恋爱都觉得恶心。 还tm是她追的烂人! 想到这个她就觉得丢脸,如果还是那个烂人勾搭的杨蔷,岂不是说她连俩烂人都不如? 温顽越想越生气:“有人告白了不起啊,被人追了不起啊!我也……我……” 她还真没被追过。 这辈子连一封情书都没机会收。 这样算很惨吗? “不就是封情书吗?我半小时能写十份!”温顽突然觉得,这样说了以后,就真的很惨了。 想到这辈子还没被人告白,温顽就忍不住嘀咕。 “……要是有人能给我写一封情书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这种事心情激动,她没那么冷了。 继续翻阅新闻的时候,温顽突然觉得脚下有些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捅她的鞋尖。 当温顽察觉到这一点时,她忍不住一抖,那种冰冷的感觉再次来袭。 她颤抖着低头查看,一直在捅她鞋尖的东西竟然是一封信。 厕所隔间是木质的,只在下方开了栅格。她透过下层的栅格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有一个人影,可能是黑色。那个人固执地举着这封信,不知是否察觉到温顽已经注意到它,外面那人没再继续用这封信捅她的鞋尖,而是稳稳地拿着,似乎是想送给她。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接?谁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温顽指使坐在马桶上,没有真的上厕所,索性直接推开隔间的门,没想到,当她猛地推开门,却什么也没看见。没有人,半个影子都没有。不,还有门后面没看—— 温顽正打算走出去,隔间的门却猛然关上,发出轰然的响声。 “砰!” 这是温顽两天内不知第几次受惊,她迅速站起来想要从这个隔间逃出去。 但刚刚明明是随手一推就能打开的门,却忽然怎么也推不开了! “什么东西卡住了吗?”温顽自言自语。 她用力地撞在门上,这扇木门却纹丝不动。 温顽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做? 就在她无措时,那封信又来了。 隔着栅格,那道“人影”又来了,“他”依旧固执地拿着这封信捅她的鞋尖,等她注意到,就晃了晃。温顽下意识地问道:“这是给我的?”于是“他”不动了。温顽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如果她不拿走这封信,堵住这扇门的人就不会开门。她不信邪地拿出手机打算叫孙小乔来接人,可本来满格的手机突然没了信号,又断网,连电量都从89%骤降至13%了!刺眼的鲜红像是一种预示。 温顽不得不服气,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她不敢再与之作对。 如果拿了信就能放过她,那就拿吧。 神奇的是,这位很讲信用。 当温顽抽走那封信,那只手立刻从隔间底下撤走,门立刻自己打开了。 看着敞开的大门,温顽神情恍惚,门外的世界,她一时竟不敢踏入。过了一会儿还是孙小乔的来电惊醒她,告诉她老总已经离开了。“好,我马上就回去。”温顽小声答应着,不敢在这里拆信,将信封塞进包里,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等她回到办公室,就听说老总已经去了下一层,他不会走回头路,她算是安全了。 ——安全个头! 温顽十分头痛地握着手中的包,她当然不是有多看重这个包,是隔着包看重里面装的信。 那才是真正令她头痛的东西! 孙小乔一点都不知道温顽的经历,还乐滋滋地跟她说话:“顽顽你胆子也太大了,连老总的鸽子都敢放?他刚才特意问到最近业绩很好的新人在哪里,我说你肚子痛去了卫生间。哈哈,你都没看见,科长他脸色有多难看。” 温顽现在实在没心思说笑,随口应付:“我待会儿再去跟科长道歉。” “哎?”孙小乔突然凑到她面前,“顽顽,你脸色好差!” “没事,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温顽装模作样地摸摸额头说。 “哪儿不舒服?你别担心,我替你跟科长请假。”孙小乔很热心地说。 “真的不用,让我睡一会儿就好了。小乔,你过半小时喊醒我。”温顽说完就赶紧趴下去。 孙小乔答应一声。 温顽本来只是想暂且逃避一下孙小乔的碎碎念,但不知道是不是孙小乔乌鸦嘴真的说中了,等她倒下来,竟然真的有点困。温顽趴了一小会,不知不觉睡着了。不多时又从桌上醒来,温顽四处张望,公司里已经没有一个人,连孙小乔都不在。 不,谁说一个人都没有? “顽顽。” 温顽惊讶地扭头看向左边,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坐在她旁边的格子间里,那里本来坐着一个女同事。这个男人的身形有点像王元千,可是他的声音与王元千的截然不同,刚刚那声呼唤就是他发出的。他手中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灿烂如火。可惜的是这束玫瑰将他上半身几乎全挡住,温顽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顽顽,我这样做,你喜欢吗?” 这个男人叫到温顽的名字时,发言有点奇怪,她光顾着琢磨去了,没有回应。 这时男人将玫瑰花放下,再次问道:“你喜欢吗?” 当他放下这束玫瑰花时,就露出了他的脸。不对,他根本没有脸。 …… 温顽顶着一头冷汗惊醒。 梦里见到的那张脸,没有五官,一片空白,就像最恶俗的恐怖片桥段,却总奏效。 她真的被吓住了。 这两天接二连三的怪事令她几乎精神衰弱,她将手放在心脏上,那里仍砰砰砰狂跳着。 孙小乔听到动静转头看来:“咦?这还没半小时,你这么快就醒了?” 温顽扭脸去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她竟然只睡了十分钟。 “我再眯一下。” “你做噩梦了?” “……没什么,你接着做事吧。”温顽坚持道。 “那好吧!”孙小乔和她男友总是有约,一点都不想加班,连忙重新投入工作。 至于温顽,就如她所说仍然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发呆。 她回想着之前的梦。不,那就是个噩梦,想它干嘛? 那难道回想一下女厕里的事?于是温顽的表情更难看了。 不过提起女厕,她倒是被自己提醒了,那封信。 孙小乔还在安静工作,温顽没打扰她,悄悄把装在包里的信拿出来。信封没有用胶封上,很容易能拆开。信封是很有时代感的牛皮纸质,至于写信的纸张则是雪白的。令她纠结的是,信纸上写字用的墨水是鲜红色,也许是为了增添恐怖感。这应该是一个设计圆满的恶作剧,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经历会与灵异现象扯上关系。 她不能去相信。 “我就看看你们这些无聊人士在信上写了什么鬼东西。”温顽自语完毕,认真看起了信。 第三章 秘密的纠缠者(三) 刚刚没仔细看,一眼扫过去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等到温顽认真地看才发现其中的内容也触目惊心。 信件全文没有敬称,没有落款,只有内容。但内容也苍白得可怕,全文有用的字只有三个,翻来覆去不断重复。从信纸的开始一直到结尾,密密麻麻用三个字首尾连接而成,这三个字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这是情书吗?”温顽哭笑不得,她准备好看到威胁或是恐吓,谁会用“我爱你”来吓人? 看完信,温顽终于放心了。 这果然是一个恶作剧。 “无聊。”她笑骂了一句,不在意地把信纸折叠起来塞进钱包里。 如果相应的恶作剧再来,她只需要按照这个对笔迹就行了,再说,她这辈子还没收到过情书呢。温顽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昨天亲眼目睹难看场景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也散去不少,不管这个恶作剧的人有什么目的,她可能还需要对这位说声谢谢。当然,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那对狗男女也能经历一下。 哎,怎么说什么都能想到王元千和杨蔷?讨厌的人就应该尽早忘掉! 温顽很快把这个不开心的念头抛在脑后,接着做事。她最近手里有一份大单,还没联络过对方客户——确切地说是潜在客户。他的名字叫王昭阳,是朝阳集团旗下分公司经理,算是一位位高权重的人物。这一单是蒋科长转给她的,要求她一定要争取到与朝阳集团携手合作。温顽翻着手里的资料,心中烦躁,她入职不久,虽然业绩很好,可是,叫她想办法去见一家大公司的分部经理?真不知道是太瞧得起她还是故意整她。 孙小乔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资料,并不知道蒋科长的要求是“必须”争取到与王昭阳合作,便只咂咂嘴给她鼓气:“想不到科长会拿这个人给你磨经验,他算是好说话的,说不定你能成功。加油,要是做好这一单,别说加薪,升职都不在话下。” 温顽勉强地笑笑:“希望如此吧……” 当时蒋科长提起这一单的时候态度特别严肃,朝阳集团有门路能将我们研究的一种新药物转销到国外。如果这一单做成,算是一块敲门砖,将来有更多相应药物等于得到了一个固定的销售渠道。前提是,她的口才这能成功说服这位朝阳集团的分公司经理。如果她能做成,正如孙小乔所言,是大功一件,可如果做不到的话……科长他,可不一定会用她是新人来替她圆场。 “唉!” 温顽叹着气,拿出手机照着资料上的号码准备拨通对方电话。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从旁边钻过来,大喇喇拖了一个椅子坐在温顽左边。她扭头看了一眼,这人有些眼熟,应该是某位同事,但是,她不认得这个人的脸。好歹同事一场,她没脸直接问他是谁,就悄悄背着手扯了扯孙小乔的衣服。 “怎么了?”孙小乔疑惑地看过来,见到这个不速之客,笑着说,“王锵,你怎么突然过来?” “没找你。”王锵摆摆手。 孙小乔最熟悉温顽的破绽,当下从背后小声告诉她:“这是研究部的同事,叫王锵,平时挺闷骚一人不知道怎么转了性。他突然过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你待会儿说话客气一点就行,不用看我的面子,我跟他不熟。” “不熟?”不熟就行,温顽就怕他是孙小乔的朋友,既然孙小乔说不用看她面子,她轻松多了。她赶紧让孙小乔接着做事,暂时将手机放下,资料重新盖起来,这才开口问道,“你过来是找我吗?有什么事情,我有点忙,可能没办法帮你。” 第3节 “你们销售部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关系,用不着你帮,你也帮不了我的忙。”王锵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很不痛快。 孙小乔不得不在后面补了一句:“他嘴贱但是脸皮厚,你要是不喜欢听他说的话,直接骂他就是了,骂跑他最好,光是忍耐可不会让他闭嘴。” 天底下还有这种人? 在温顽的经历中,还没有遇过这样奇葩的人类,但现在王锵说的话只是有点不顺耳,倒不至于惹来一顿痛骂。她没有计较,接着说:“那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你眉心发黑,恐有祸事上门。”王锵总结道,“你马上要倒大霉了。” “……你是不是有病?”温顽不是骂他,是真心实意想要问他。 “我没有。”王锵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你看。” 温顽打开来,无语地看着纸上一堆狂草:“……我看什么?” “这是医生证明,我的精神很正常,没有任何生理,心理疾病。”王锵接着说,“但是,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你马上要倒大霉了。到时候,是你即将会患有生理和心理上的疾病。” “王锵你真的重新找家医院看看脑子吧,到处拿这种话骚扰别人?”孙小乔插嘴,“上回你也说我眉心发黑祸事上门,现在我死了吗?受伤了吗?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你再这样我报警抓你。骚扰别人也就算了,顽顽什么时候招惹过你?回你研究部去,要不我打幺幺零,要不我告诉蒋科长,你自己选。” 王锵呲了呲牙,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识好人心。”扭头走了。 温顽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人来这就是为了胡说八道一通? “顽顽你别理他,下次见了他我直接把他骂走算了。”孙小乔拍拍她的肩膀。 “我没事。”温顽低头重新把资料翻开,又看了一眼时间,幸好还早。 孙小乔见她真没放在心上,就接着去工作了,她电脑里还有一堆数据急着输入。 温顽重新拨通号码。 她打的号码是王昭阳办公室的电话,虽然位于他办公室,不过接电话的并非他本人。“喂?这里是朝阳集团泉城分公司,请问您找王经理有什么事?”电话另一端传来女人的声音,温顽估计应该是王昭阳的秘书,那端的声音甜美却不甜腻,令人一听便心生好感。不愧是大公司啊,连经理秘书的声音都这么讲究。温顽感叹一声,就迫不及待地介绍起自己。 “您好,我是星云制药销售部代表温顽,最近我们公司新研制了一款……”温顽简单挑出了欲推销产品的几个优点。星云制药的产品一直十分优秀,最重要的是至今不曾扯上负面事件,不然就算蒋科长逼她她也不会打这个电话。零成功率的事,她绝不会做,但只要有一成可能,她就愿意努力。说完几个优点,她立刻讲到正题,“关于这款产品,我想当面介绍,不知今天能否见到王经理?” “抱歉,今天经理已经有别的行程了……明天下午三点,可以吗?” 这算是个很尴尬的时间点,不过,只要能约见,还要强求什么? 温顽马上答应:“可以,麻烦您帮我记录一下。” “好,不过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要把您的信息提交给经理查阅,请您配合。” “当然当然。” 秘书问的并非是多么复杂的问题,也就是姓名单位职位以及约见目的等。 等双方交流完毕,温顽在手机里记录下约见时间,这才笑着与她结束通话。 二人相互客气,谁都不肯先挂断电话,最后还是笑呵呵地一起按挂机键,就这也磋磨了一分钟有余。挂断电话以后,温顽深深地叹了口气:“……耶。” “怎么样?成了吧?”孙小乔又凑过来了。 “只不过能见面,成功一半吧。”温顽看她一眼,“你老分心做别的,是真不怕要加班啊?” “呃,哦!”孙小乔被她提醒,赶紧重新奋斗起来。 她一点都不想加班,她和她男友能见面的时间只有周末和下班之后,如果加班,等于今天不能见面,这对孙小乔而言可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巨大损失。 解决完与王昭阳见面的事,温顽的工作就完成得差不多了。不过她的习惯不是消磨时间,通常是把第二天的工作再找出来继续完成。这样,如果有一天她生病了,就不用担心请假的麻烦,直接趴在公司养病就是。她把一叠客户资料录入到电脑里,输入完最后一份,下班时间也准时到来。 孙小乔匆匆穿上大衣跟她道别,今天据说是她跟男友的三年纪念日,铁定要过二人世界。 温顽也就不打扰,自己去找地方吃饭。 在公司楼下解决晚餐后,温顽又去闲逛了一会儿,挑挑拣拣选了一条围巾,就准备回家。 搭完地铁,温顽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九点?都这么晚了?”想想有点不值,就为了一条围巾逛那么久。 简直是杀时间,几个小时要是用来睡觉多值得呀?温顽越想越困,连忙加快脚步。 不过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又想起王锵那句话。 ——“你眉心发黑,恐有祸事上门。” “你才要倒大霉呢。”毕竟这两天的经历真有点晦气,王锵的话有点戳到她的软肋。 男友出轨,情书恶作剧,虽然不是什么血光之灾,可是,确实称得上倒霉。 温顽一边走一边想,过马路的时候难免有点分心。 “嘟嘟!嘟嘟!” 刺耳的喇叭声陡然从她右边传来,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一辆卡车已经冲到了她眼前。 完蛋! 她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甚至来不及出声,突然从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推得飞起,竟然巧合地摔在了不远处的人行道上。逃过一劫,未免太好运,可她又忍不住想到,救她的人怎么办?她很着急扭头去看,首先看到卡车司机抻着身子旋开副驾驶座的窗户怒视着她:“你他妈聋的?” “你超速还有脸骂我?”温顽毫不示弱地反击,顺便再看了一眼她刚刚差点丢命的地方。 那里没有人。 别说人,连血也不见。 如果没有人,是谁推开她? 第四章 秘密的纠缠者(四) 可她明明飞了出去,从后面推来一股力量的感觉绝不是错觉。 刚刚是有人推她,自己逃走和被人推开的感觉她还是分得清的。 温顽吓坏了,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她这是,撞鬼了吗? 这时卡车司机靠边停车,下了车骂骂咧咧朝她走来:“他妈的……” 估计是被她本能还嘴那句激怒了。 然而温顽对他可没有歉意。这条大路非常宽阔,只有一辆卡车行驶在路上,没有其他任何能遮挡司机视线的东西。如果不是他超速,远远就能闪开或是踩刹车停下了。可他没有,压过她刚才站的地方以后,还往前滑出去老远。温顽认真看了一眼红绿灯,现在指示人行道的绿色小人才开始闪烁,这条路上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时间都很长,她刚刚没有看错,这辆卡车不止超速,还闯了红灯。 那他还有脸拽? 可温顽很快就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只讲道理。 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讲的是自然法则,论的是强与弱。 当他朝她走来时,傲慢地露出了两条健壮的臂膀,胳膊上的肌肉扎实得可怕。他脸上杀气腾腾,即使还有一段距离她也能目测出他比她高了一个头。无论温顽是否占据道理,客观现实是,她,相对于那位卡车司机,分明就是一个小孩面对一个壮汉,而且他显然不打算讲道理。她挑衅他的话,无异于一个小孩冲一个壮汉使出一记撩阴腿——他铁定不会轻易饶她了。 这附近人烟稀少,又是夜里…… 温顽不禁疑心,她该不会被他打死吧? 此时此刻,后悔与犟嘴都全无用处,她当即反手掏出手机。温顽用的是诺基亚,实践操作,按幺幺零绝对不会出错。不过,在警察赶到之前,她就免不了要吃苦头了。她正准备按下拨通键,眼角余光却扫到这司机手里还拿着一支扳手。扳手?她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却不是挨扳手打的准备!这么高大的壮汉单挑她这种弱女子竟然还拿武器?就算打游戏角色无数条命她都不会打这架,空拳斗剑士?这不是必死无疑? 温顽心急之下立刻收起手机,转身就跑。 现在她只想赶快逃离这! 她一转身,那司机已经发现她欲要逃走,她撩开腿大步奔驰,他也开始加速。不过温顽倒没有从他的嘴巴里听到什么“站住”之类的废话,恐怕是担心这喊叫声会惊扰到别人。温顽就没有这种顾忌了,一边逃一边叫救命可惜附近根本连多余的人影子都没有。背后安静的追击让温顽心中更加恐惧,他怕喊来人,这根本是打算抓住她直接弄死。她怎么那么倒霉,一言不合就要被杀?这恐怕能选入本年度最荒唐的死因之一。 她一边跑一边低头想赶快报警,希望警察能暂时让这人产生忌惮之意。没想到,心急之下,数字反而总是按错,一共三个数字,总是拨不出去。温顽越按越烦,之前还觉得诺基亚好处多多,现在才发现,手残,什么手机都没救!接着跑吧!可她心中越来越绝望,虽然背后那人没有叫喊,但她能够从脚步声听出他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完了! 温顽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击背刺,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砰!“啊!” 耳熟,这好像是刚才那个大骂“他妈的”的司机的声音。除了惨叫之外,还有一个撞击声在前,可她不敢回头,也许这个司机是在骗她。虽然她心中十分好奇,也还是接着往前跑,直到又跑出一段路仍然没听到追踪的脚步声才边跑边扭头看了一眼。扭头,又看一眼。咦? 温顽本来打算悄悄看一眼就继续跑的,没想到看这一眼信息量还挺大。 她这才停下。 在她扭头去看的时候,这个健壮的司机正倒在地上,连扳手也掉在他头颅旁边。什么鬼,他晃荡手臂的时候没计算好幅度所以砸到了自己的头吗?——光是拼凑出这句话她已经觉得够搞笑,她逻辑死了吗?这怎么可能?还不如信他是装死骗她过去再抓人,然后得意地嘲笑她自作聪,对!说不定这才是真相! “得多蠢才能想出这种计策?”她丢了个嘲讽,转身接着跑。 温顽一路跑回了家,那个司机一直没有追上来。 不过,管他当时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演那一出,反正她得救了!不过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实在令人惶恐了,等她回到家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还有些发抖,半天没法把钥匙捅进锁眼。等她终于插上钥匙扭开锁头时,忽然听到背后又有声音,她打了个哆嗦忐忑不安地回头看,看清楚背后那人,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是对门的林阿姨。她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温顽,被她脸上惊恐的表情吓了一吓。 “温小姐。” “林阿姨您好。”温顽赶紧跟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关切地说:“附近很乱,你平时回家晚,记得要小心些。” “是,谢谢。”温顽一头雾水地进了门。 她又不是头一天晚回家,林阿姨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偏偏今天特意提醒她? 暗暗记住这件事,她反手将门锁扣上。 走近厨房里泡了一杯热茶,捧着茶杯回温,她回想着今晚的事,仍然心有余悸。不提那个卡车司机最后的怪异举动,之前推开她的人到底是谁?那条路很宽,那个推开她的人如果没有被撞飞,也不可能那么快逃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当时她立刻回头却找,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太诡异了! 温顽忽然想起自己是独居,这种事越想会越怕,慌忙喝了茶就准备睡下。 也许该铺上电热毯了,被窝里,真冷啊。 …… 翌日。 温顽醒来,空气里的味道有些异样,一如往常。 她曾经特意把孙小乔叫到家里来闻,可她说她纯粹是心理作用。温顽实在不信,这么奇怪的味道,只是心理作用?她存着疑心,决定等有空的时候一定要请别人来她家感受一下,也许,是孙小乔的鼻子出了毛病也说不定。昨天晚上很早就睡了,等她洗漱完换好工作服出门,也才六点半。看了一眼时间,她决定舍弃一次快餐,去公司附近那家有名的米粉店吃。 步行到地铁站时,她打开包发现钱包没拿,地铁卡和钱全没有,身无分文。 难道要回家去拿?好麻烦啊! 正在纠结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口袋里有点不对劲,手伸进去一摸,竟然有五枚硬币。买票肯定是够了,可是吃米粉要怎么办?刚一抱怨,左口袋又多了点重量。不会这么神奇吧?温顽不安地伸手到口袋里掏了掏,又掏出五枚硬币。这……这可能是……天降正义? 别多心,巧合而已。 她一边自我告诫,一边环顾四周。幸好地铁站里最不缺人,多的就是人气。感受到浓烈的温热口气,温顽稍稍放下心,先买了一张单行票。至于回家的路费倒不用愁,到了公司以后先找孙小乔借就是了。反正中饭有公司餐,倒不需要担心会饿肚子。做完地铁,她从出站口出来没多久就走到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米粉店。 第4节 因为生意好的缘故,这家店扩充过,还弄了一台电视机架在中央的柱子上。 “一碗肉丝粉。”温顽先到老板那里付钱,做小生意的人总有旁人不通原理的认脸技巧。她来这的次数不多,但老板才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人,跟她打了声招呼,低头开始撩米粉条。温顽扭头找座位,选了个角落里的,这里能够很清楚地看到电视机上的内容,而且远离人群。不过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过电视了,现在播放的还是个早间新闻,她就更不感兴趣。 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米粉端来了,老板和善地招呼她吃,话说到一半,忽然抬头呆住。 温顽本能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新闻里正好放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长了张她眼熟的脸——这人不就是昨天抓着扳手追杀她的卡车司机吗?温顽顿时食不下咽,忍不住关心起新闻里播报的内容。 “昨夜,熙春路上发现了一具中年男性死尸,死因是遭重物击打头部身亡。根据警方查证,此人是一名在逃嫌犯,是几件杀人案件中的嫌疑人。附近几个能够监控到案发情况的监控探头已全部发生故障,根据警方推测,此案另有隐情,他们还在进一步的侦查之中。” 一连串丰富的信息量差点烧坏了温顽的脑。 昨夜追杀她那个的那个卡车司机,竟然是一个在逃嫌疑犯?杀人嫌犯? 他死了? 附近的监控探头全部故障? 那……那不就意味着,没人知道她当时也在那?温顽本来顾虑重重,总怕后患无穷,可现在什么担忧都没了,一身轻松。虽然那司机的死与她无关,可如果被人知道她在现场,难免会怀疑她。现在她既不用担心被那个卡车司机碰见,又不用担心警察来找她,真是,真是…… 真是太好了! 温顽终于安心,甚至差点笑出声。 老板还很担忧地跟她搭话:“真没想到我们这区也会有杀人案。” “是啊是啊。”温顽和她一起露出担忧的神情。 并食欲甚好地把整碗米粉吃得干干净净。 第五章 秘密的纠缠者(五) 等到温顽走进公司时,心情大好,走在路上简直要起风。 孙小乔很早就到了公司,看出她脸上的喜色便问她今天怎会这么高兴。 温顽腼腆地笑笑:“今天搭地铁的时候发现钱包忘在家里,没想到一摸口袋就摸出来十个硬币,买票的时候连找零都省了,也免得我回家多跑一趟。” “看来你最近运气真的很好,赶紧去买彩票吧。”孙小乔凑趣地说。 “免了,我怕把我这辈子攒的那点人品一次败光。”温顽摆了摆手。 其实,在她口袋里塞硬币这种事,已经很难说是运气能办到的了。 尤其还有昨晚的惊魂一刻,更是无法解释。 不过她没法把这些事告诉孙小乔,真要说了,孙小乔只会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对了,你借我点钱,我不够路费回家,明天还你。” “行啊。”孙小乔直接从钱包里抽了一叠,“不过你记得早点找到钱包,万一身份证或者**弄丢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我知道。”温顽接过那叠钱,拉开抽屉准备先把钱放进去。 谁知…… 她惯用的黑色钱包,竟然老老实实躺在她的抽屉里。 温顽迅速打开钱包看了看,几张卡,钱,身份证,全都在。 “哈,你真是糊涂了,明明把钱包忘在公司却说是家里,什么记性?”孙小乔嘲笑道。 “……是啊,最近很多事都记得不清楚。”温顽勉强地笑了笑。 如果她把钱包放在公司抽屉,昨天她又是从哪里变出来一个钱包支付围巾的账? 孙小乔往旁边看了看,小声跟她嘀咕:“幸好今天杨蔷还没来,要是她翻了你的抽屉,拿到你的身份证,你死定了。” “她不至于。”虽然温顽现在厌恶杨蔷到了极点,也觉得她不会干翻抽屉这种事。 办公室有监控,人人都知道,杨蔷是渣,又不是蠢。 “还你。”温顽把那叠钱还给孙小乔,默默地把钱包装进包里。 这又是一笔糊涂账,就像昨晚的人行道惊魂,奇怪的自残事件,还有今早的硬币事件一样,很奇怪,但她没必要追究。因为温顽怕,如果她真的非要追究下去,事实的真相,或许是她无法面对的。既然如此,何必自我折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糊糊涂涂地混过去吧。 温顽竭力把这件事抛开,打开电脑准备做公务。 这时,孙小乔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去哪?”温顽疑惑地问。 “你看,王元千和杨蔷还没有来。”孙小乔幸灾乐祸地说,“他们真不打算干了吧?” “哎,你不要这么乐观。”温顽说,“可能是出了车祸,来不了呢?” “咦?”孙小乔笑嘻嘻地问,“你难得这么毒舌嘛,连王元千也不放过?” 温顽很难告诉她,自己真正想诅咒的,还真就是王元千而非她以为的杨蔷。 一个是背叛自己的男友,一个是撬墙角的仇人,虽然都很下贱,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你欠我两顿饭了啊。”孙小乔离开座位,去找蒋科长告状。 没一会儿她跑出来,跟温顽报告情况,“杨蔷要倒大楣,翘班两次,本年度评价要降等。” “你口才太好了吧?旷班两次换降等,物超所值啊。”温顽赞叹个不停。 “欠的两顿饭绝不是白花,我帮你报大仇了。”孙小乔得意地挑挑眉,开始工作。 温顽也继续做正事,一边输入资料一边看时间。 下午三点与王昭阳有约,这事她调了三个闹钟提醒自己,绝对不会错过这次会面。 把各种文件处理完,吃完中饭,下午一点时温顽便从公司离开。 这时正是最热的时候。 她冲进地铁站,感受着地下的凉风,换了两条路线,终于到了朝阳集团分公司。 身为一家跨国企业,就算是分公司的选址也不能随便,它位于一栋三十九层的写字楼,从地铁口走出来,一仰头就能看见,步行五十米就走到写字楼门口,是名副其实的地铁房。温顽不安地抱紧了准备许久的文件,深呼吸一口气,走进大楼内。 真不愧是在各地甚至是各国开设分公司的大集团,哪怕是随便一家分公司所在,都经过了严苛的装修。温顽一踏入这栋大楼,便被挑高到五层的大厅气氛压抑得不行,亏得这里的人能一个个都平静地出入这里上班,不过她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精英人士,看脸都知道一个个承受能力该有多强。她叹了口气,自己还有得锻炼啊,一边默默地混入人群中。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两点四十三分。 就算是两点多,这栋写字楼里都不缺往来的人,他们和温顽一样闭紧嘴,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一个个西装革履也就罢了,这些人最可怕的是,连白西服都少见,穿的多是黑色或是深蓝色,配合着这里挑高得如同一间教堂般的穹顶,更是压得温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打电话过去。秘书小姐得知她到了,便把位置告诉她,让她先过去。王昭阳的办公室在三十九楼,也就是楼顶。据说楼层越高,电梯越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从一楼到三十九楼的时间,便在温顽的胡思乱想中流逝。“叮!”电梯门开,温顽匆匆踏出电梯。 等到走出电梯,她又看到了电视剧场面。 三十九楼有许多办公桌,但不像星云制药一样设置格子间,而是四面没有阻挡的,一定要类比的话,更像是高中教室,只不过课桌是扩大版。每一个人都安安静静,对她的来访不好奇,同桌之间也不窃窃私语,全都一心低头工作,只顾着做自己的事。被这种气氛影响,温顽也忍不住保持闭嘴,不敢多看,径直往里走。 这是秘书小姐说的,除了电梯,靠着墙走到最里面就行了。 她只在中途低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时正好两点五十,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等温顽走到了这层楼的最深处,果然看到了一间很大的办公室,窗帘关得死紧,办公室里的一切都被掩盖在窗帘之后。一个穿着红裙子的长发女人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见到温顽,便微笑着迎了上来:“您一定就是温小姐吧?”这声音有些耳熟,她想了想,估摸着这位便是昨天打电话的那个女人。 温顽连忙点点头:“对,是我。” 秘书小姐朝她伸出了手:“我姓王。” “王秘书您好。”这位秘书小姐竟然和王昭阳巧合地同姓,她默默记住。 虽然办公室就在旁边,但王秘书却将她领到了办公室隔壁的一个房间里,走进去一看,这里是会客室的设计,也许平时王昭阳就是在这里见客的。王秘书对温顽说:“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过一阵王经理就会来了。” “没关系,麻烦您了。” “您要喝什么?” “绿茶,谢谢。” 王秘书给她端来一杯茶,然后迅速离开,走出会客室时也没忘记把门关上。 温顽陷进沙发里,深深吐了一口气,从一踏入这栋大楼开始,她就一直悬着心,跟任何人打招呼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现在王秘书离开,会客室里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总算能够暂时松懈一下。房间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刚刚从电梯走到这里为止,虽然途中那些工作人员保持着沉默,但他们打键盘的声音还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等到王秘书把门一关,刚刚还很清晰的声音顿时瞬间消失。 不过这也只是关门一瞬间的错觉,那时候温顽差点以为自己聋了,不过,等适应好以后,如果还想要听那键盘声,安静地侧耳就能听到,一不注意仍会忽略。毕竟这个房间只是静音,不是密封。她坐在门边的沙发,缓过气,就赶紧低头看自己准备的资料,待会儿见到王昭阳以后肯定不能照本宣科,还是得扔开资料自然地讲述,以示诚意嘛! 虽然这些资料也都是她辛辛苦苦整理的,架不住有人就喜欢看别人背诵的样子,仿佛这样才配叫做过功课。她来这里是要说服别人跟自己做生意,当然也只能配合王昭阳。她之前不曾跟王经理合作过,不太清楚他是什么个性,但做好两手准备总是没错的,到时候不管是讲是背,都能信手拈来。 她已经把这份资料看过很多遍,从新产品刚刚推出她已经认真把它的几个优点记住。现在只是加深记忆,把几个重要数字印在脑子里。等到她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才忽然发现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她赶紧拿出手机来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三点零五分。她与王昭阳约定的时间是三点,特意提早二十分钟赶到,可现在,他却迟到了五分钟。虽然她只是个小代表,可是,王昭阳能够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应该最明白什么叫时间观念吧? 温顽皱了皱眉,虽说这次是她求见王昭阳,也不是当面迟到的理由,他不是就在隔壁办公室里坐着吗?她没有继续傻坐着,立刻推开门走了出去,这时,她终于听到从旁边的大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是谁和谁,说了什么,听不清楚,疑似是在争执。 环顾四周,王秘书不在。 温顽坐不住了,赶紧去找到最近一个正在打字的人,问他:“您好,请问王秘书在哪?” 他平静地扭头指着大办公室:“她在里面。” 温顽呆呆地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听起来只有两个人在吵架…… 是王秘书跟王昭阳? 什么鬼,秘书能怼总经理?这剧情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吗? 第六章 秘密的纠缠者(六) 温顽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还是朝大办公室走去。反正让她回到那间会客室里继续傻等是不可能的,既然现在是王昭阳迟到,那就是朝阳集团理亏,如果她不趁机争取一下,而放任这个机会从她手中溜走,那她可不会被蒋科长如此看重。 她来到办公室门口,轻轻叩响了门。 有人从里面打开门,我自门缝中悄悄往里头望,首先看到一个办公桌,五米长,修长的办公桌后面有一个皮椅,是转过去的,显然有人坐在上面,不过背对着门口,面朝着落地窗,他将一只手搭在皮椅的扶手上,不知是不是今天的主人公。开门的人是王秘书,她面色发青,不知是不是吵架输了,被气的。她看到敲门的人是温顽,立刻想要关门,“不好意思,今天耽误您的时间了。” 这台词可不对劲。 温顽今天要是认栽走了,不用蒋科长骂她,她自己都不会原谅她自己。 “等等!”她按住门,“王经理不是就在里面吗?” “对,他在,可是……”王秘书换了一副歉疚的神情,恳求地望着她,“今天王经理他突然有一些私人事情需要处理,必须取消接下来的所有计划,包括和您的会面。抱歉,能否请您下次再来?”谈到私人事情这四个字,王秘书毫不掩饰地磨了磨牙。 “什么?我们不是约好下午三点吗?”温顽努力地控制着自己震惊的程度。 “对不起。”王秘书再次道歉,“我们再约一个新的时间,好吗?” 温顽注意到她刚才说的是“下次再来”而非“明天再来”。 于是她立刻说:“那就约明天下午三天。” 第5节 “抱歉,不行。”王秘书深深地一鞠躬,“因为计划有所改变,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调整时间,等到我整理出一个新的时间段,再通知您见面,这样可以吗?” 温顽也深深地凝望她一眼,缓缓舒展眉头,露出微笑:“好。” 是王经理错过了约定,这下主动权落到了她的手里,温顽怎能不展颜? “那就请您尽快通知我新的时间,我不再打扰,告辞了。” 确定这件事后,温顽旋即离开,不过,当她转弯准备踏入电梯时,猛然扭头看了一眼,王秘书又不见了。 这栋大楼里,怪事可真多。 温顽忽然笑了笑,难道她身上的怪事就少了吗?她不在意地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当她刚刚踏入这栋大楼时,觉得无比压抑,但是从里面走出来以后就轻松多了。温顽站在写字楼门口左右看看,低头把手机拿出来,她没什么去处,不如跟孙小乔聊聊。不过,她刚拿出手机,突然感觉有一道倒影打在她面前,不知不觉,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眼前,鞋抵着鞋。 “谁……你?”温顽抬头没想到几乎跟她面对面的人竟然是王锵。 今天可真是跟姓王的犯上了。 “你不用上班吗?” “你也没在公司啊。”王锵冷静地说。 “我来这里跟客户谈生意!” “我……放假。”王锵从头至尾都保持着一张死人脸,活像是从古墓里新掏出来的僵尸。 温顽忍住不耐烦,“那你好好度假,我先回公司了。” “你为什么不趁着天色还早,回家看看呢?”王锵丢过来一句话。 温顽正要离开,不由得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你眉心有股怨气,那人……死不瞑目。”王锵突然一愣,认真打量她几眼,“咦?有意思,死不瞑目的,竟然不止一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顽心中惶恐,唯有她知道的秘密在此刻翻涌起来,她立刻想到昨天晚上的卡车司机。但她面上依旧作出不明所以的样子,推开王锵准备从地铁口下去。 王锵在背后幽幽地喊了一句:“他,跟着你哦。” “王锵你怎么回事!”温顽烦躁地扭过身,“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你没有得罪我,我全是为你好,信不信,这是你的事。”王锵哼了一声,“要不,等你跟它见了面,再来求我?告辞。”丢下这句话,他高高兴兴地走了,唯余温顽自己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中,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全都是拜他所赐。 她再次转头看了一眼地铁站入口,那里像是一个张着口的怪物,等待着食物自己送上门。 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心情,被王锵几句话毁得干干净净。 温顽最终还是没有踏进地铁站,在路上边走边打电话给孙小乔。她现在也只能找孙小乔抱怨了,心里面烦得要死,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除了她以外,温顽已经没有任何能交心的人。打通电话之后她刚要开口,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吼声:“我靠!” 她仔细辨别了一下,这句话竟然是从孙小乔的嘴巴里骂出来的。 孙小乔已经克制多年,这次破功,一定是有一件很大的事,有什么能让孙小乔惊讶成这样? “你没事吧?”温顽担心地问。 孙小乔骂完之后,很久没说话,等温顽问完,她才缓缓开口:“我刚想打电话给你。” “真巧,出什么事了?” “……王元千和杨蔷不是两天没来了吗?” “对……他们真出事了?”温顽瞪大眼睛,她倒不是幸灾乐祸,这件事太突然,惊讶压倒所有情绪,想必孙小乔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打通电话之后她首先是发泄式的咆哮一声,然后才开始说事情。王元千和杨蔷?想起两天前的事情,温顽的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她慌忙问,“到底怎么了?” “警察打电话来公司了。”孙小乔深呼吸一口气,“杨蔷进了医院。” “怎么会进医院呢?”车祸?食物中毒?总不会是殉情吧?这两个厚脸皮不像是能陪她把事情捅给蒋科长,就去自杀的个性啊!如果他们真的因为温顽死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抱有什么情绪才是对的,她仍然只是震惊,比起高兴,惋惜,只有这个情绪最为浓烈。两天前还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进医院了呢? “是受惊过度。我真想不到,她跟王元千居然是一对!这消息瞒得真好!”孙小乔惊讶地说。 温顽突然有点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呃……那王元千呢?” “王元千死了!” 温顽右手本能地一松,手机从她掌心滑落,摔在地上。 “我靠!”这回骂人的成了温顽。 王元千死了?怎么会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杨蔷受惊过度?他死的时候难道她在?一大堆问题一股脑地塞满了她的脑袋,她这一刻只想立刻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她惊讶过头竟然松手摔了手机!温顽赶紧把手机捡起来,虽然电话挂断,好歹没有坏,她赶紧拨回去:“喂?” “你怎么突然挂了电话?” “我太惊讶了按错键……”无数个问题一齐涌上,堵住了温婉的嘴。她努力地把脑袋清空,一字一顿地问出最重要的问题,“他是怎么死的?” “问我就问对人啦,别人都不知道,蒋科长可没瞒着我!”孙小乔谈起八卦就眉飞色舞。 “快说!” “好好好……听说王元千是在跟她女朋友约会的时候猝死的,对了我刚才告诉你没?他女朋友是杨蔷。这两人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最近这么冷,大晚上竟然跑到河边去跑步,跑了一半王元千突然倒下来,可把杨蔷吓得半死。她立刻打了120,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来还叫了警察,谁让王元千出事的时候就只有杨蔷在他身边呢?他家人都怀疑是杨蔷搞的鬼,就直接打了个幺幺零,听说杨蔷在录口供的时候直接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听孙小乔说八卦,永远不用怕她没话讲。孙小乔只需要一个听众,连捧哏都不用,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听她讲,她自己就能滔滔不绝一直说下去,没有把事情讲完,绝不会停。 “猝死……” 这个消息对于温顽来说,仍旧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她是讨厌他,憎恨他,可是,她还不至于真的期盼他死。她曾经以为,王元千死了,她会很高兴,可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之后,她却突然觉得这一切并不像她原本想的那么美妙。原来,死人是这么糟糕的一件事。 “怪不得他们两天没来上班……等等,王元千是什么时候死的?” “今天没来,昨天没来……是了,前天晚上啊。”孙小乔计算后答道。 “前天晚上?” “嗯,怎么了?” 温顽张大嘴。 前天晚上,王元千明明来找过她,后来杨蔷跟她通了电话,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如果他们是约好了故意整蛊她,之后又会合去跑步,这也太奇怪了,做了这种事以后,还能约会?这两人正常吗?再说了,昨天王元千过来的时候,表现的样子就像是被人逼迫似的,杨蔷也有点这种意思,整件事里,透着古怪,让温顽总觉得不安。 “蒋科长说,既然我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同事。虽然杨蔷这人是挺讨厌,但她的遭遇也蛮可怜的,所以叫我们这些同事一起去看望她,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去看望杨蔷? 温顽下意识想说这个建议有些荒唐。 可是她很快想起,公司里没人知道她才是王元千的前女友,更不知道她与杨蔷之间的龃龉可不只是互相看不顺眼而已。现在王元千死了,杨蔷亲眼目睹后大受刺激,进了医院,如果她连这种可怜人都不肯看望一下,难免被同事指责为无情。她暂时不打算从星云制药辞职,自然不好跟同事们撕破脸。算了,就当给孙小乔面子! “好,我去,不过我要从朝阳集团这边走,你们不用等我,我自己走路过去。” “走路?那里没有地铁吗?” “嗯……我还有点其他事,反正我会去的。” “好吧,不过你尽快过来,我帮你解释一下。” “谢谢,对了,在哪家医院?” “慈爱医院。” “嗯,我马上去。”温顽挂断电话。 第七章 秘密的纠缠者(七) 开导航一看,从朝阳集团到慈爱医院的距离有点远,不过她宁肯打的也不想坐地铁,今早的回忆有点太打击人,地下那种地方她暂时不想接近。下午的阳光十分温暖,照耀在身上的感觉令人心情平和,她慢悠悠就当自己是饭后散步—— 结果,温顽花了比预期长很多的时间才赶到那,打电话一问,同事们居然已经散光了。 “我也走了,蒋科长说看完她就能下班,我先约了艾青。”孙小乔笑嘻嘻地说。 “有异性没人性!”温顽鄙视一句,又问,“不是看望病人吗?你们怎么散得这么快?” 从公司到慈爱医院的距离确实是不远,可是一般去看望病人,不是起码要说说话?尤其是杨蔷还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就更加值得好好安慰一下,可她看了一下时间,现在也就比平时下班早一点,这伙人难道是去医院打了个转就走?这叫什么看望病人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杨蔷这人没什么人缘的。而且,跟你说明白吧,现在的杨蔷彻底变了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反正看起来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我们没法跟她说话,老觉得进了什么恐怖片的片场似的,总之,你不要招惹她,放下东西,关切两句,赶紧走。”孙小乔越说越郑重。 温顽打了个哆嗦:“你怎么说得这么可怕?” “等你见了真人就知道,还有更可怕的!” “那我不去了。” “别介,这一趟就算做样子也非得跑!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出了这种事,你就算装模作样也得摆出可怜她的表情,不然明天大家一起聊看望杨蔷的事,你插不上嘴,这伙人最擅长就是孤立你。”孙小乔告诫道。 “……好吧。”温顽只好答应。 不过她没有多少看望病人的经验,尤其是看望讨厌的人,索性拜托孙小乔指点。 在孙小乔的建议下,温顽直接到医院对面街的水果店里买了个果篮。 孙小乔把杨蔷住的地方告诉她,在住院部十三楼,进去以后直接往右走,最里面那一间就是。温顽按照她的指令前进,等到坐了电梯上楼,才发现十三层竟然没什么人。只有两位护士安静地坐在问询台后面,她扫了一眼,地形还算简单,也就没问,直接右转了。走到尽头,右边房间的门关着。 门上有一个小窗口,外人来这可以透过这个窗户看到里面。杨蔷躺在床上,沉默地抬头看着悬挂在墙上的电视。温顽推开门走进去刚要说话,忽然觉得房间里有点安静,她再次看了一眼电视机正面,这才发现电视机竟然是关着的,杨蔷盯着的,只不过是那块黑色的屏幕而已。 房间里的气氛着实压抑,温顽走过去在一堆果篮上叠了一个新的果篮。 果篮山很吸引眼球,可杨蔷丝毫不感兴趣。 不能走。 孙小乔特意说过,放下果篮后还要嘘寒问暖,别真的放下果篮就马上离开。 “呃,杨蔷,现在你身体怎么样?”温顽站在床边,缓缓问道。 杨蔷终于移开目光,看向了她。 等到她看清楚温顽的脸,双眼瞳孔竟突然像猫一样缩细。 “温顽!”她猛然向前一扑,抓紧了她的手腕,“温顽!温顽!” 杨蔷恶狠狠地望着她,目光阴鸷,令温顽瞬间想起了前一夜门外的王元千。 噩梦般的回忆陡然降临,温顽尖叫一声用力地甩开她的手。“你干嘛!”可是,杨蔷死死地捉着她的手腕,花了很大力量,简直像是一柄铁钳,钳在她的手腕上。温顽不得不两手并用,努力挣扎,好不容易才从杨蔷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孙小乔说的一点没错,杨蔷真是疯了! “再见!”温顽扭头就走,反正关切的话已经说完了! 但就在这时,从她背后传出一道巨响,听起来是什么东西用力地砸在地上。 她已经快步走到门前,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杨蔷竟然从床上扑了下来!病房里有中央空调供热,所以她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地板是瓷砖,可她竟直接从床上一跃而下,整个人砸在地上。温顽曾经在瓷砖地上摔过一次,她记得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拿一块巨石砸在身上,一瞬间,四肢都不受管了,晕晕乎乎,半天都爬不起来。然而杨蔷却仿佛不知道痛,她一点声音都没叫出来,甚至不站起身,手脚并用猛然朝她爬来。 明明是人,却像是四肢里没有骨头一样,活像条嘶鸣的蛇。这场景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就是鬼屋现场,温顽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迅速转身拉开门从病房里逃了出去。她回到这一层的入口,却陡然惊觉背后没了声音。杨蔷竟然没有追来。是爬不动了还是……不管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此刻她只想马上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回家! 第6节 临走前温顽又看了一眼问询台,之前坐在那后面的护士也全都不见了踪影。不过这样也好,万一被她们发现她像个疯子似的从病房里逃出来,她还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尴尬了。无论如何,杨蔷牵涉到王元千之死中,如果被人查出她的异状,再接着调查到她与王元千曾经的关系,事情就麻烦了。——《恶毒前女友情杀好同事》,上报纸的标题她都想好了,她一点不想被绑定上恶毒前女友这个标签。 贴标签容易,摘标签难。幸亏她们不在——最近她庆幸的事情,实在不少。 温顽站在电梯间里等着电梯到达,不过今天搭电梯却很倒霉。电梯间一共有六台电梯,但其中只有两台电梯会在本层停。一个是全程停的,一个是单楼层停的,可是一台不上来,一台不下来。其中一台好不容易下来了,门一开,是满员,温顽尝试着走进去结果立刻听到刺耳的提醒声,只能退出来。 她竟然在电梯间这里等了快半个小时。 真是麻烦,不等了! 反正下楼也不累,索性走楼梯算了吧? 一萌生这个想法温顽就觉得妙,她不怕走楼梯,对她来说,等待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杀时间。于是温顽马上绕到后面去走楼梯。其实医院里面的楼梯间根本没有恐怖故事里说的那么可怕,每一层都有一个通往外面的窗户,窗明几净,而且楼道里也很干净,肯定常常有人进来搞卫生。毕竟是医院,如果不注意清扫,很容易滋生细菌,普通大楼可能不在乎,医院却是最讲究这种事的地方。光是走在这么明亮的光线下,已经足够让人安心了。 温顽本来是有点害怕地推开楼梯间的门看看,看到里面的环境马上决定要走楼梯下一楼。 楼道里没人,虽然是饭点,但看来大家还是都更喜欢搭电梯。 温顽不在乎,她乐得清静。 下十层楼时一直很清幽,不过,等走到三楼手术室所在的那一层时,窗户突然没了,灯光也变得昏暗。三楼以下,层高变矮,没有窗户,靠灯光照明,手术室这一层特别暗。温顽想了想,如果从手术层这一楼出去,恐怕少不了哀嚎声,听起来更瘆的慌,索性忍了,接着走楼梯吧。也不过就是三层楼,反正,马上就要到了——她打定主意,接着下楼。 只是走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三层楼而已,未免也走得太久了吧? 走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尽头,于是温顽悄悄上了心。她一边走,一边数,从她计数开始,她向下已经走出够上下三层的台阶,可是她依旧没有看到出去的地方。就算这间医院有地下室,是她走过了头,可难道地下室还能有三层?况且,等她走到这里为止,依旧还有通往地下的路。 楼道间里,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灯光,光源来自她头顶悬挂的一个小灯中的灯泡,一闪一闪,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熄灭。温顽不禁惶恐起来,立刻扑向身边最近的一道门想要冲出去,可是,不管她是推是拽,多么用力,面前这扇门都纹丝不动。她马上想起那天被关在厕所隔间里,也像现在一样,不管她多想逃出,都打不开门。 像是撞了邪。 温顽浑身发冷,立刻拿出手机想要求助,但又是没有信号,熟悉的一幕宛如昨日重现。 她站在唯一可能的生路前,却不能逃出去。 不,这是生路吗?这只是她以为的唯一出入途径,只是打不开而已。可,这扇门真的是一楼或者二楼的出口吗?假如她真的能打开它,又会看到什么?温顽心中一惊,不禁倒退一步,想暂时远离这扇门,可是,当她后退的时候,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软绵绵的。 一只手猛然从身后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扭过身,而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王元千?你不是……”死了吗? 温顽把话说到一半,陡然闭上嘴,她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他现在看起来像个人吗? 王元千脸色发青,身上弥漫着浓浓的臭气,几乎要将她熏得晕过去。这不是普通的没洗澡的味道,而是……一种比她在家里常常闻到的怪味更诡异的气味。他阴森地笑了起来,笑的时候,两边嘴角高高挑起,嘴巴像是要裂开一样,露出了他的牙齿,舌头。在舌床上,十几条白色胖蛆悠然地搅动在一起。 第八章 秘密的纠缠者(八) “唔!” 温顽扭头欲呕。 王元千长得不错,如果普普通通甚至猥琐,温顽不会看中他,杨蔷也不会选择用撬墙角的方式来恶心她。可现在,他的脸扭曲到了极点,竟含着一嘴的蛆说话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我不是死了吗?哈哈哈……我死了啊,温顽,我死了!现在,我也死了,我不用再怕他了!” 温顽很想问“他”是谁?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王元千抓紧双肩,猛然按倒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这种力道令温顽马上想起另一个人——杨蔷!她也有这种诡异的怪力。王元千的双手也像铁钳一般用力地掐紧她的脖子,她无法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王元千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的两眼,慢慢用力,他要杀死她,也要慢慢折磨她。 “唔,唔!”温顽喘不上气,只能发出单调破碎的音节。 “哈哈哈……”王元千开心地张大了嘴巴,一条蛆虫突然从他口中坠落,落在她脸上,如同小时候豢养过的白蚕一般蠕动爬走。这场景又恶心,又可怕,当空气一点一滴从她喉咙里被强挤出去,温顽绝望地想,她可能要死在这里了。一辈子没信过这些,第一次见到,竟然就这么死了。 当温顽被掐得视线模糊,几乎要失去所有意识的一瞬间,忽然,王元千放开了她。 温顽重新眨眨眼,将眼眶里积聚的泪水抹干,这才看清楚,王元千不是自己走了,而是被人抓了起来,提在空中,无望地扑腾着双脚。明明在她眼中,王元千背后除了一团黑色旋风什么都没有,但他分明在她眼前飘了起来,他惊恐地与温顽对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慌乱,他大声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能——啊!!!” 他没有说完那些话。 王元千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半空中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将他揉成一团,撕成碎片。空中并没有鲜血飞溅,他腐烂的身躯竟只化为一丝丝黑烟,不多时,这黑烟也在空中消散。这一切全都是瞬间发生的事,温顽一眨眼,王元千便在瞬息中灰飞烟灭。 这时,她背后的门自行打开,门的另一边传出了喧哗的声音。有许多人正在说话,往常只觉得嘈杂,现在却只令她感到安心。可是,虽然门打开了,她却未着急走出,而是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抬起头,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半空,小声问道:“这些天,是你一直在保护我吗?” 说完这句话,她周身的气温立刻下降,她几乎以为自己瞬间掉进了一个冰库里。 但,她瑟缩了一下,那股冷风就猛然撤走,温度重新恢复到正常,而她一直没等到回应。 王元千没再出现,或许是真的魂飞魄散了,刚刚她又一次差点死掉,却也又一次成功活下来。这一次,她是眼睁睁看着王元千被抓走,在她面前被撕碎,这很古怪,却救了她。可是,不管她怎么问,救她的看不见的“那个”却一直不愿意现身。她想了想,虔心问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是谁?” 可她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温顽在楼道里站了很久,却一直如此,只好承认也许“那个”已经走了,便离开楼梯间。 外面果然人来人往,穿梭在人群之中,王元千带给她的恐惧渐渐消散。可是,她又忍不住想,难道,是因为这里有这么多人,“那个”才不愿意现身吗?她渐渐相信,这些天遇到许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顺风顺水,恐怕就是因为有“那个”在保护她。但是,如果一直有个幕后者,为什么“那个”不想现身呢? 当诡异地死而复生的王元千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切就不可能再用常理来解释,为什么“那个”仍然不愿意显露真身?难道,是担心吓到她吗?温顽百思不得其解,反而更希望见到对方,好像每次都是她遇到麻烦,他才会出现,这样说来,“那个”应该一直都呆在她身边。如果她想要故意做些什么引他出来,太明显的话,可能会被他看破。温顽在路上不断思考着想要与“那个”见面的事,走过了三条街才想起要吃饭,就随便钻进了路边一家蒸菜馆。 正吃着饭,孙小乔的电话来了。 “去看了她吧?” “刚出来。” “果篮送了吗?” “放在桌上。” “关切过了吧?” “我觉得说得很诚恳。” “行,这下他们就没法说你什么了。”孙小乔满意地点点头。 为了让温顽不被那些长舌男女找到攻击的理由,她实在煞费苦心。毕竟,温顽作为一个新进职员却业绩优秀,这种成绩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嫉妒的人不能攻击她的职业素养,也就只能从人心方面下手。“多谢啦,我欠你很多餐饭。” “以后请我吃大餐,一并补齐吧!”孙小乔不以为然。 温顽咽下一口饭,刚要开口,孙小乔忽然说:“对了,你记得今天早点回家。我看了新闻才知道你住的那片最近出了一个变态,好多小姑娘都被那人吓着了,不少人出了事……总之,你一定要小心,走路的时候,多看看,要记得走有光的地方,有巡警就跟着巡警走。总之防备好,要是有人看起来鬼鬼祟祟,千万要离得远点,这种变态,谁知道会做什么?”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温顽笑着挂断电话。 最近她那边出了个变态?怪不得林阿姨那天特意叮嘱她晚归要小心。 她再次舀起一口饭,嚼到一般,忽然愣住。 这岂不是从天而降的好机会? 温顽当即几口把剩下的饭菜赶着吃完,把东西收拾好,立刻乘车回去。这次坐的是公交,比地铁慢,绕的路更远,等她在快到家的站下车时,已经很晚了。附近非常安静,市中心的房子贵,不管是买是租她都支付不起,有很长一段路非常静谧,那天她遭遇到卡车司机的那条大路虽然灯光够亮,却荒无人烟。 往日她会特意绕远路走,虽然路程远,不过人多却安全。 可是今天她故意找事,就特意挑选了僻静人少的地方。 灯光昏暗,路灯时亮时不亮,虽然她暗暗估计这位“那个”多半已经不是人,可是,如果他当真一直在保护她,见到这种场景恐怕也会很郁闷。不过温顽也就是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回家路上,这条路也不是第一次走,不一定会遇到变态的。这条路很长,但总有尽头,她不知不觉快要走完也还是什么都没遇到,连脚步声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不由得更郁闷。 真奇怪!这条路又荒凉,又偏僻,两旁都是草丛,要多安静有多安静,要多阴森有多阴森,为什么那个据说在附近很出名的变态,偏偏不出线呢?难道他看不上这种新手模式吗?温顽纳闷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九点钟了,难道嫌现在时间早?再走一小段路就要走出这片区域,她已经遥遥看到了租屋所在小区的灯光,温顽悻悻然准备回家。 可有些事总在稍稍安心时突然袭来。 她才刚刚把心放下,突然!路边猛地冲出来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温顽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但能够从他的身形和举动看出这个粗鲁的袭击者是个男人。他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用力一拖便猛然将她扯进了路边的小草丛中。 她真是大意了! 从孙小乔那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她本来有点自信,也许是因为这两天先是从一个壮汉手中逃生,又成功逃出一个鬼的杀劫,令她脑子里充满了自信。那不是自信,发酵之后,它已经变成了自大与自负,于是酿成苦果,真以为区区一个变态不算什么了。她本以为,哪怕保护她的人不现身,她也一定来得及叫救命喊人。小区门口距离这里才有多远?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变态速度这么快,力气这么大,她被捂住嘴,被箍住腰,竟然就发不出声音,甚至动弹不得! 变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她压倒在草丛中。她身边全是泥土,傍晚时下过一场雨,草皮下的土还是泥泞的。她恶心得要命,瞬间想起之前从王元千那见识过的画面?这附近该不会也有几只蛆吧?就算没有蛆,毛毛虫也够恶心!他从头至尾没放开过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另一只手游动在她身上,解她钮扣。 “唔!唔!”温顽拼命摇头,想挣扎出一点空隙,只要有一点,她一定发出这辈子最尖锐的鸣叫!可是他连一点机会都没留给她,她被死死地按住嘴,只能发出闷哼声。 ——救命!救命!她的脑海中发出了更胜王元千再死一次前的凄厉鸣叫。 但是,没人听见。 变态紧张地扭头查看四周情况,但周围空无一人。他笑了,温顽脸上流露出绝望。 第九章 秘密的纠缠者(九) 一次错误的选择,竟然衔接死亡,这次以前,温顽从没想过。 她用最深刻的亲身体验体会到了作死就会死。 她只剩下如同火星子一般的小小希望,有人路过,发现她。但既没有人发现她,也没有人路过。变态安心地低下头,右手继续捂她的嘴,另一只手已经不耐烦解扣,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在他放开她手腕时,温顽拼命挠他,掐他,用短短的指甲当刀子一样划他的脉搏。但这个变态像是没有感觉似的,任凭身上被挠出多少条血印都不为所动,她甚至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兴奋。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叫是变态了。 变态用左手拼命撕扯着她的外衣,扣子崩开了两颗,“那个”仍然没有出现。 温顽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想要把“那个”逼出来,谁知道,从始至终都没人现身。 她后悔了。 也许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没有谁来救她,因为王元千也不曾出现过。是他死前来找过她,她心中愧疚,觉得自己亏欠了他,所以才幻想出有个鬼魂来索命。可她又不甘心这么死了,所以又幻想出“那个”来救他。一切所谓的帮助,全都只有她知道,或许,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她在自作多情,幻想有一个人能保护她而已。而事实最终证明,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她挣脱不开,又没有趁手的武器能——咦? 咦? 咦! 温顽突然觉得手里好像抓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四四方方,十分坚硬。这时变态已经把手伸到了她的裤拉链上,动作粗暴又急迫。温顽吓得慌了,情急之下不再犹豫,一把抓住了手里拿到的那东西猛然挥起,用力地砸在了变态的太阳穴上! “砰!” 板砖神器,一拍倒地。 变态晕晕乎乎地栽倒,终于放开了她,温顽立刻推开他从地上飞快地爬起来,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服,直接把外衣拖下来,包住了凶器,就顺着这条路直接跑了出去。出了这条路,街道又变得喧哗,马路对面就是小区门口,门前两盏灯,在夜里显得特别明亮。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又长吐出一口气,走了过去。 但走到中途,她忽然愣了一下。 那时她两手空空,那块砖头——是怎么落到她手里的? 接下来的路,温顽一直走得迷迷糊糊。 回到家中,她立刻开门进屋,谨慎地锁好门,将带回来的板砖往玄关的架子上一放,她踩着拖鞋立刻去洗了个澡。满头都是软软的泥巴,回来的路上遇见每一个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她,令她不胜其烦。洗完澡,她换了一身睡衣回到卧室的床上坐下,等到这时她才终于满满感觉到了后怕。 刚才,她差点就被那个变态给…… 幸好有那块砖头!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会变成怎样。她真是大意了,也太自负,竟然真的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去赌,甚至是拿自己的安危去赌。仔细回想一下,今天发生的倒霉事还不止一件,先是撞到个鬼,接着又撞到个变态,两次都差点被辣手摧花。这里头甚至忽略了杨蔷那事。 虽然杨蔷也疯疯癫癫的,起码没真的伤害到她。 第7节 当然,首先得不算被掐成紫色的手腕。 ——对了,还有那块板砖。 冲澡之后,温顽心静不少。她终于能仔细回想,开始认真思量起整件事。当时,她被摔在草丛里,那里四周都是矮灌木,中央是一片矮草,最多铺设了些野花。那时她并不觉得身上硌了什么东西,草地里连一颗稍大的石子都没有。那么,这块板砖究竟是谁的手笔?那时被她视为幻觉的“那个”真的不存在吗? 要么,她和杨蔷一样疯了,精神病,幻想无穷尽; 要么,真的有个谁,一直在暗地里保护她,可是,她有什么值得被人保护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温顽的一切推论都没有证据,她只能说服她自己,她所见全部都唯独是她所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人。说难听的,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而已。任凭谁来听她的唠叨,抱怨,恐怕都会以为是她疯了。就算是孙小乔,恐怕也很难明白她的苦楚与难处。 可那么真实的一切真的只是她的幻想吗?这些天里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她一次次死里逃生,她所经历的一切,看见的,碰见的,触感全部都是真实的。对于她而言,这一切并不能只用妄想两个字可以解释。问题是,如果不这样解释,岂不就意味着……她所生活的世界里,鬼不是电影演员,不是幻觉,不是被创造的传说,而是真真正正一直存在的? “真麻烦!”温顽烦躁地往后一倒,摔在床上,眼中充满愁绪。 躺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睡意,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脑子不觉得累,反而觉得非常兴奋,就算躺在床上,再舒服她也睡不着。何况,这里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她慢慢坐起身,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是以前,也许她会轻易放过,不放在心上,但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以后,她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粗神经了。 她重新躺下去感受了一下,又爬起来。 没有错,如果不是幻觉,她真的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和王元千身上的很相似。不是往日的王元千,而是今天在医院楼梯间理解见到的那个,浑身腐烂,散发着恶臭……但两种味道的区别是,在她房间里弥漫的味道更淡,也算不上是一种恶臭。如果真的那么难闻,她早就走了,怎么可能继续在这个地方住下去?不管是不是多心,谁能忍受住在一个垃圾堆里?而现在她闻到的味道,就像是被淡化过无数次的垃圾堆。 这种味道已经有很久了,但并不是在她刚刚搬进这间屋子里时传出来的。她每一次发现这个味道,都会非常郁闷,可是,如果把孙小乔拉过来一起嗅,那么孙小乔总是没法察觉,她说她闻不到,这个味道似乎只有温顽自己才能发现。她一旦察觉到,无论走到这间屋子的什么地方,总会觉得有一股怪味在鼻子下面游走,哪怕忽略都难——哪怕是在她沐浴的时候。这次,她闻到的怪味变得浓烈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她不由得警惕起来。 她连鬼都见过了,谁说不会有更刺激的呢? 温顽浑身一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说也奇怪,当她直起腰或是离开床的时候,顿时又觉得那股怪味变淡了,这种对比在今天变得相当强烈,不知是不是怪味变浓的缘故。她又做了一次实验,再次躺下,果不其然,那种怪味恢复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这么说,这个怪味难道是来自她的床?这里可是她睡觉的地方? 她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赶紧远离那处。 软绵绵的床,如温柔乡,如英雄冢,今日却没来由变得面目可憎。 尤其在她不断想起含着蛆说话的王元千以后,她更是对类似的东西敬而远之。 她谨慎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床,心里面砰砰直跳,不安到极点。以前,她一直睡在这上面,很少会多看它两眼,可是今天她着实不安,就忍不住仔细观察了几遍。她的床铺是实心的,意思是,不会发生那种恐怖的床下有人之类的事。 因为它根本没有床底。 可今天,它还是给她一种令人不悦的预感,令她怎么看都看不顺眼。她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是晚上,已经很晚了,她就算现在打电话给搬家公司,也没有人会来。何况她深深地怀疑着,真正的问题难道真的出在这个床上吗?温顽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今晚不想面对这个床,不想留在家里。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再害怕也找不到能够倾诉的人,如果有人能陪她就好了。温顽低头打电话给孙小乔,一连三通,都是忙音。 没人接。 孙小乔如果看到,不可能拒接她的电话,恐怕在酒吧之类的地方泡着。联络不上她,那么她还能去哪?在这座泉城中,她已经没有朋友了。她能够去找谁倾诉呢?这样大的秘密,如果非要找一个人倾诉,她只想找孙小乔。 温顽犹豫了很久,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名字。 王锵。 王锵? 第一次见面就说她眉心发黑,恐有祸事上门,马上要倒大霉了。 再见时说她眉心有股怨气,又说那人死不瞑目,还说死不瞑目的不止一人? 那时她以为王锵说的是那个卡车司机,心虚得不想跟他面对,可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王锵字字句句都有针对。他说的不止一人,会否也包括了王元千?总之此刻联络不上孙小乔,如果她有所求,似乎真的只能求某人了。 第十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 ——“要不,等你跟它见了面,再来求我?告辞。” 那时她还当王锵是恼羞成怒,可此刻却只觉得他说的句句都对。 “王锵,王锵!”就找他! 温顽激动地拿出手机翻找电话簿,看了半天,突然愣住——她根本没有他的电话! 这真可笑,想要求他,都没门路! 温顽没辙,只好不断从电话簿里翻找同事电话,一个个打电话过去问,问到第十三人,终于问出了王锵的号码,挂断电话时她还有些郁闷,这王锵,不知是太神秘还是人缘太差,要从同事们那要他一个电话竟然这么难,她的同事全是销售员,一个个都长袖善舞,往常想要某人的联络方式,问到第五个就差不多了,哪像今天,要问这么久。 这么晚打电话,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但只要—— 温顽看了眼挂钟,有点心虚,这么晚,万一王锵睡了被她打扰怎么办?她更不想得罪他。 但再怎么说这通电话都非打不可,她心中犹豫,动作却很利索,嘟嘟嘟很快按下他的号码。 接通了。 “谁?”那边传来一个疲倦的声音。 “王锵?我是温顽。” “温顽是谁……温顽?”那边的声音立刻清亮了,“你是温顽?这么晚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不知是不是她的偏见,她觉得她好像从电话里听到了得意的语气。 然而现在并不是追究那个的好时机,她只好将心中的烦恼压下,说:“今天遇到了奇怪的事。” 她以为这样说了以后,王锵会让她说清楚,没想到他立刻说:“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出门? 外面可是变态游荡的区域。 但如果她不去暗的地方,应该没事,“你的地址在哪?我坐车去找你。” “不用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王锵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完,挂断电话。 相当意外,两次相遇王锵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具有绅士风度的人,不过考虑到变态的威胁,温顽一点没想到要拒绝,马上将地址发给他,然后收拾东西出门。她下楼到小区门口等他,没多久王锵就出现了。他开的是一辆越野,温顽上了车,很不解地问他怎么会在泉城里开这种车:“平时少有不堵车的时候,你开大车,不是更容易被那些小车抢道?” “抢道就抢道吧,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就算迟到了,以我在公司里的重要性,蒋科长难道还会开除我?既然不用担心上班迟到,堵车又有什么所谓。开小车抢道方便,被人撞了,死得也比较快啊。”王锵振振有词。他果然任何时候都不知道人话要怎么说。 温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半天才开口问道:“你开车是为了撞死吗?” “我对我自己的驾驶水平很有信心,我没信心的是路上其他人。” “你真是够自信。” “生来如此。”王锵问,“对了,你到底遇到什么事,说来听听?” 温顽认真地想了想,她应该从何说起,有什么可以说,有什么不能说?虽然王锵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神神叨叨,可是她与他到底只见了两面,她对他还是不够信任,如果她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他不相信,甚至结果更糟糕呢?她有太多需要担忧的事,想到这里,她倒有点羡慕王锵,他什么话都敢说,竟然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偏见。 “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等回去以后吧。”王锵看着前方,一边开车一边说,“你电话来了。” 被他提醒温顽才发现自己手机正在震动,赶紧拿起来一看,打来电话的人是孙小乔。“对不起,我打个电话。”“请。” 接通之后电话那边十分嘈杂,温顽不得不捂着一边耳朵让孙小乔找个安静地方。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恢复安静,但也并非寂静,听起来更像是音乐被什么东西关住似的。也许是她跑到了厕所里,也许是她溜到了酒吧外面,安静下来以后孙小乔马上问她:“你刚刚怎么打我好几个电话,出了什么事?” “遇到一点麻烦,不过现在没事了,你呢?明天还要上班,你怎么现在还不回家?”温顽担心地问,“你男朋友有没有陪着你?” “不要提那王八蛋。” “你们吵架了?” “我这边也是一点小事。”孙小乔不想多说,“顽顽,既然没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你记得早点回家!” “知道啦!” 孙小乔挂断电话,温顽担心地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过不久她再次打通电话给孙小乔,确认她已经回到家才放心。 “到啦!”几乎前后脚,温顽和王锵也到了他家,王锵把车开进车库里,下了车温顽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栋别墅。 “你们研究组这么赚?” “你们销售组能卖大单还不是靠产品好,我的待遇怎么都不可能比你们差。”王锵说这话的时候没带半点得意。温顽平时再怎么伶牙俐齿,每每遇到王锵都不禁哑然,他总擅长用自己的逻辑覆盖别人的话,堵死所有的路,让人无话可说。“你这间别墅很漂亮。”她只能没话找话地说。其实晚上光线不好,路灯也大半没看,她只能在淡淡月光照耀下看到院子里有很多树,至于具体是什么品种她就看不清了。 “别慢吞吞了,跟我来吧。”王锵对客套不感兴趣,已经走上台阶打开门。 站在门前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点鲁莽,也许有点马后炮。温顽回忆着王锵来接自己的时候确实下车了,所以小区门口的摄像头一定刷到了他的脸。她稍稍安心,跟着王锵上了台阶。别墅里面积更大,当中是一个通往二楼的扶手楼梯。“不要看,楼上有很多私人物品,我不打算邀请你参观。”王锵提醒她,“我只对你本人感兴趣,至于你对我,最好继续当我是个讨厌的人。” “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谢谢。”温顽刚说完,就被他塞了一杯热茶在手中。 她意外地看着他。 王锵面无表情:“希望你继续讨厌我。” 说得倒是简单,虽然他嘴贱,却偏偏又总是若无其事地关心人,就算她不会喜欢他,又怎么能讨厌他?除非是天生的白眼狼,才会对这种细节的礼待毫无感觉,温顽吃人嘴软,喝了茶暖了心,只好叹了口气,缓和地说:“我把今天的经历全部告诉你吧,可能不止今天,我能从前天开始说起吗?可是,你要替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我没朋友。”王锵点点头,“说吧。” 于是,温顽便从前天开始,将这两天的奇异经历娓娓道来。当然,她免不了提起自己和王元千的荒唐往事,但当她忐忑说出的时候,王锵却不感兴趣,直到她讲起前晚的事情之后,他才略感兴趣地问:“你说王元千站在你家门外向你道歉,又拼命大吼大叫,好像很不情愿,更像是在吓你?杨蔷又打电话来,跟你哭着求饶?”“对,我当时以为是恶作剧。” “你接着说。”接着就是硬币的事,她忘记带钱包,在厕所遇到鬼打墙,收到依旧荒唐的情书,夜里遇到车祸,被看不见的东西救了命,卡车司机追杀她却突然倒下,第二天听闻卡车司机的死讯。从朝阳集团离开后,她又听说了王元千的死讯,去医院看望杨蔷的时候,杨蔷像恐怖片女鬼附身般爬着追她,将她逼得离开病房后,因为不想继续逗留就选择走楼梯间。在最后三层遭遇惊险,竟遇到了死去的王元千,差点被一只鬼掐死时,她又被看不见的东西救了。再然后,回家路上她奇思妙想要去招惹变态,愿望成真后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又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一块板砖突然掉到了她的手里,让她直接把变态砸个半死。 回到家,原以为回到了安全的港湾,可是她突然觉得非常不安,房间里的异常令她心中忧虑,当时本来打算去孙小乔家避难,哪知道电话没接通,无奈之下她便想到了一直说奇怪话的王锵。温顽小心翼翼地说着,一直盯着王锵的表情,她这次可算是剖白心意,如果他脸上流露出丁点嘲笑她都会立刻放弃,可是他没有,一直认真地倾听,这在他这种人的脸上实在是少见的表情。等她说完,王锵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只听过邪祟害人,但一般只是无形地抢夺气运,或有意,或无意,想不到跟随你的鬼魂竟然可以化形。” “等等,你说化形?化形应该是看得见的意思吧?”温顽不解地问,“可是,两次我都没见到‘它’。” “它化形,你不一定能看见。”王锵有耐心地解释,“化形是指接触现实,显形才是让你用普通人的眼睛看见。显形和化形是两回事,不过化形的鬼也很少见。王元千才刚刚死亡而已,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能显形,想必和一直跟着你的那东西有关。看样子,一直跟随你的那东西,可能要比我原本以为的更厉害啊,恭喜。” 温顽完全不明白自己喜从何来。 第十一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一) “我得再认真观察一下,你别走了,你不是说你房间里那张床有些古怪吗?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就先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照常上班,这件事非常复杂,我想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你就暂时到我家住下吧。”王锵留宿留得非常自然,如果是别人说这几句话可能非常奇怪,甚至有点猥琐,可是这句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似乎就没法让人生出质疑的想法,她好像不得不相信他的话,真奇怪!温顽生不出拒绝的心思,如果她有勇气面对那张床的诡异之处,她今天就不会离开家,打电话给王锵了。 “好。”她答应,“那我住哪?” 王锵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突然往一个方向一指,“那个屋子是客房,偶尔有人过来住,就去哪。” “我看你这也不像是有空屋的样子,我不会打扰什么吧?” “你在想什么?我早就告诉你我没有朋友,偶尔来的是亲戚,你现在阴气缠身,没人住的房间我这里有,但你不能住,除非你希望你的情况会变得更糟糕。”王锵冷冷看着她说,“我本人是不介意的,我对你的情况感兴趣,但你要是坚决不肯配合我我也不会逼你。至于你之后会怎么样,我就不能保证了。”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倒是……”温顽摇摇头,“我什么时候说我不配合?我没带洗漱用品,可以去附近买吗?” “我这里有。”王锵补充说,“之后记得把钱转进我卡里,我卡号是……” 温顽一脸黑线地记下,“要是数字不大我直接交你现金吧,要不要住宿费?” “不用。”王锵笑着说,“你肯交给我研究,就能公平相抵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自己交给你研究!”温顽惊恐地说。 第8节 “开个玩笑,我不会把你解剖的。”王锵帮她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这个客房里是昏黄的光,但并不昏暗,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不像白炽灯的光芒那样刺眼,房间里的布置也极尽简单,温顽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圈,很满意地点点头。“要是只是把经历给你说一遍能交换住宿费,还算值得。”“厨房里的工具你可以随意使用,包括冰箱里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是免费的,你放心。” “谢谢你。”温顽与他道别,去洗漱之后,在床上睡下。 她以为今天会这样平静地度过,没想到意外再一次发生。 夜里,当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道强光打在她脸上。“嘭!”这简直像是电影里的场景,开关声相当响亮,伴随着强光亮起,让人忍不住闭紧眼睛,温顽哀嚎一声,低着头慢慢睁开眼,即便这样她也还是觉得刺眼,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个光,咬着牙问:“你到底在干嘛?”面前有一个夸张的大灯,是杂志拍照才会用到的道具,房间里本来没有这个,显然是别墅的主人推过来的——“王锵!” 她看不到王锵的脸,只能看到他的下半身,他应该是面对着她,一直没说话,等她哀嚎完,适应好,咆哮之后,他才慢吞吞地问:“你来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你叫我来的,你问我有什么目的?” “……我现在送你走。” “喂!”温顽急了,她反身把手机拿在手里,现在是凌晨两点,“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要叫我出去?” “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王锵看了她一眼,表情复杂地说,“你赶紧换衣服,准备出门。” …… 温顽不敢相信地匆匆换好衣服,然后在一分钟之内被王锵拽着出了屋子。幸亏这次出行只是临时起意,她没有带任何行李,要不然现在多半也被王锵随手提起来扔得满地都是,一定更加凄惨。不,那也是电影场景,事实上王锵还算有良心,真的开车把她送到了附近一家宾馆内,甚至垫付了她的住宿金,最后反而是温顽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他送走,他没有直接把她从别墅里赶出来不管,至少把她送到这里,就足够她感激了。 跟王锵道别后,温顽心情复杂地进了房间,她记得这一路上王锵的表情都显得非常阴郁,似乎有什么很大的苦恼在折磨他,温顽隐隐怀疑,令他苦恼的事情或许就与她有关。她回到屋内,重新换好睡衣,之前还困得要死,结果突然被惊醒,又被拖出来奔波这么久的路,再困现在也醒了,眼皮是耷拉不断,偏偏脑子兴奋得要死,两种矛盾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她根本就睡不着了。可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呢,况且,就算现在不睡,难道明天也不睡?明天一定会没精神,说不定会在公司打瞌睡。 蒋科长最恨这个,要是抓着她,她的奖金也悬。 “你到底是对我好还是存心要坑我啊?”她喃喃自语。 “算了,不想了。”温顽无奈地起身走进浴室,洗脸漱口。 拿温水泼了脸,她忍不住抬起头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孔。她嘴角微微上翘,往常总是自然带着笑意,可这次却显得十分忧愁,而且,好久没有认真端详自己的脸,她竟然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十分憔悴。“唉……”面对这张憔悴的脸,她自己都不忍心看太久,赶紧抹干净脸离开浴室。 大床被子很凉,但并不是让人无法忍受,因为房间里空调很足。 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赶紧睡觉!温顽赶快入睡。这次很久都没有倦意,哪怕她眼睛实在睁不开了。“嗡——”突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狠狠震了一下,然后嗡鸣不停。她睡觉的时候不会关机,但也不会开声音,震动情况下它只发出闷响声,在木桌上震得相当响亮。房间内所有的灯都已关闭,屏幕亮起,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非常刺眼。 这么晚是谁打电话来? 孙小乔? 总不会是刚刚离开的王锵吧? 温顽烦躁地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直接凑到耳朵旁边倾听。“谁?”她问了一声,可电话另一头只有嘈杂的声响,不知道是电流声还是背景音,具体的人声一个都听不清。“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这时电话里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类似崩断弦的声音:“噔!”温顽瞬间把手机拿远,可耳膜还是深受其害,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聋了。 她咬咬牙,清醒的脑子被这一声弹得昏昏沉沉。 莫名其妙! 不过,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得还少吗? 温顽突然来了倦意,便不再追究,把手机扔到一边,赶紧接着这种瞌睡的感觉速速入睡。她盯着天花板,慢慢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看了一眼。她原本是紧闭着双眼的,可是双眼却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地猛然睁开。她盯着天花板,突然看到那里慢慢地凝聚出一团黑影。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如果由她来说,这似乎又成了极正常的景象。 那团黑影渐渐凝聚成形。 房间里确实很黑,但并未达到100%的黑暗,最多可以说是90%而已。她拉上了大部分遮挡光的窗帘,留下一条缝隙,只拉上了纱帘,是淡淡的蓝色。窗外的月光便透过这层纱帘透了进来,在房间里洒下一条蓝色的线,那团黑影便绕在这条线上,如同被吊在空中。在这条略细的蓝色光线映衬下,那团黑影渐渐变大。 不! 这不是变大,是它正在下降! 这一团渐渐变成人形的黑影,从天花板上慢慢落下,距离温顽越来越近。她一愣,然后开始拼命挣扎,想要从床上跳下去甚至滚下去。可惊异的是,她竟然动弹不得,明明没有什么东西捆住她,她却像是被一个和人形一样大小的罩子给罩住一样,不能移动,甚至不能翻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人形黑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 那团黑影慢慢地落在了温顽的身躯上,刺骨的冰凉。 从那团黑影中分出了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面庞,慢慢地抚过。 一个轻叹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细君……” 你才细菌,你骂谁呢! 被吓还要被骂,温顽一生气便发了狠,扭头朝着那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咬下去。她似乎咬到了一块肉,却十分冰寒,她立刻受不住地松了嘴。那个叫她细菌的人没有惩罚她,只是用另一只手抚上了她另一边的脸颊,问题是,她又没有两张口!“唔唔!”气急之下,她只能够咬得更狠更用力,这是唯一的报复了。 “细君……”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来,仍带着一句骂人话。 不,话说回来,谁家骂人是真菌细菌这样骂的?温顽不由得松口,想问问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这一松口,她却突然感觉到嘴唇和某物接触。 那黑影竟然烙下一个吻! 不对,这种温度,冰凉刺骨根本称不上烙——还是不对!她跟王元千谈恋爱一无所获,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是她的初吻没交代给一个渣男,可现在她的吻却被一块骂她细菌的黑影给夺走了?她甚至不知道这是谁,是什么品种? 第十二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二) “你!”她正要说话,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新问题取代了原本想要问的。 “你等等,这些天,是不是你一直在跟着我?”温顽连忙问。 那个声音仍然只是发出一声轻叹。 她似乎问出了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当她问完之后,黑影抽身而去。 “喂!” 温顽想要把那个人叫回来,这时她发现自己突然能动了,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但黑影已经不知所踪。在她坐起的瞬间,眼前突然一花,她揉了揉眼睛,突然觉得右边十分刺眼——透过那层纱帘照进来的光芒突然变得十分灼热,她愣了一下,立刻下床走到窗前将窗帘猛然拉开。 “哗啦——!” 随着拉开窗帘的声音,耀眼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地冲入房中,让她半天睁不开眼。 怎么可能? 她闭着眼也感觉得到那股温暖,她惊讶地想,之前还是深夜,怎么一眨眼就天亮?难道太阳能在一瞬间立刻从东方跳出来吗?温顽捂住双眼,休息了半天才缓过神,等到她适应了房间里的亮度,立刻转身扑到床头柜上将手机举起来。昨晚没有充电,手机的点亮只剩下27%,但这不重要,她紧紧盯着右上角的时间,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七点。 那么,真的是天亮了? 她明明一直没有睡着,感觉上简直连半小时不到,时间都特么跑哪儿去了? 温顽拿着手机,拼命回想着之前的事。不可能,怎么可能?难道刚刚她亲眼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温顽简直快要疯了,这些天真真假假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一起涌上来,而她甚至还不能跟其他人倾诉,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哪怕是孙小乔——她怎么信?就算告诉她,也许她也只会以为她是病了。就连她自己,现在也是迷迷糊糊不敢确定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因为,说到底,这一切全都只是她看到的而已。 这三天,她从未受到真正的伤害,只不过受到了惊吓—— 这样说来,似乎更像是幻觉了。 温顽不想再继续想,重新转身站在窗前往下看,外面天光明媚,一片大亮。 “算了!再继续想下去,就算没事我也要疯了!”理智建议她立刻冷静。 先走出这个环境。 对,先走出这个房间,走出这个宾馆。 温顽迅速洗漱,走到床头柜上整理东西准备离开,突然她手机又震了。 她往常设定的六点闹钟已经震过一轮,她没有听见。“大清早谁这么无聊打电话?”她烦躁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名字,“王锵?”“温顽,你醒了没?”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活泼,王锵快乐地问,“你晚上睡得好吗?” “不好!”就是这个人,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你待会儿把卡号给我我还钱给你,再见。” “喂,别生气啊!你等等!”王锵问,“你昨晚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温顽愣住。 “喂?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王锵等不得片刻停顿。 “我在。”温顽恢复了冷静,“你到底知道什么?” “电话里不好说呀,我们找个咖啡厅说话好吗?”王锵问。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上午七点?” “我们有时差吗?” “今天是星期三。” “所以呢?” “要上班。” “请假啊。”王锵从头至尾都是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不想请假。”温顽严肃地说,“我本来以为你能帮我,但昨天你毫不犹豫地将我在半夜赶出去。你明知道晚上我可能会遇到怪事,也一直隐瞒这些。现在你想打听我的秘密,就想把之前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我不行。就算我有求于人,也不会再求你,你根本不能帮我。” “等等等等,你别挂电话,我道歉,好吗?”王锵在另一头急切地说,“我真的很想知道……” “嘟、嘟、嘟!” 温顽毫不犹豫地挂机,挎着包直接迈出房间大门,在等电梯的时候,王锵的电话又来了。 她看了一会儿,还是接通:“喂?” “你有点耐心!”王锵先吼了一句,又恳求道,“我知道我昨天太过分,但我另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能让你委屈得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卸?” “……等见了面再说。”王锵坚定地说,“你马上请假,这件事情必须现在解决。” “你真是有毛病!”温顽看着打开的电梯,踏进去,“……好,要是这次你还装神弄鬼,我就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鬼话!”“你放心,我……”电梯门关上,信号断绝。温顽若有所思的按掉通话,再走出的时候给王锵发了个地址。 她先行一步。 温顽给王锵发的地址正是一家咖啡厅,这里的点心很有名,做早餐也不嫌腻。孙小乔常常向她推介这里,可惜温顽一直没时间来,这次倒是被王锵一激后有了来这的想法。咖啡厅上午也营业,但客源稀少,十分清静,温顽扫了一眼餐牌,倒吸一口凉气后谨慎地点了两样。 王锵没这么快赶到,她先打电话给孙小乔。 “小乔,帮我向蒋科长打声招呼,我身体不舒服,可能会晚点到。”她才不会请假,迟到和不到是两码事,王锵自己不在乎,她可不想在蒋科长那留个不到的印象。坚持全勤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合同上写明白了,全勤也有一份奖金的。孙小乔没有多问,让她记得去吃药或是到医院看看就答应下来。 温顽挑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虽然店里没几个人,她也喜欢坐在这种边边角角。 这个位置虽然偏僻却也临窗,一偏头就能看到街边景象,最重要的是,太阳从窗外照进来。 见识过黑暗的可怕后,有几人能不喜欢阳光呢? 等到点心都已经端上了桌,王锵也还没来,温顽就先尝尝其中一个的口味。虽然价格让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略略肉痛,不过点心的味道确实很好,怪不得连孙小乔那挑剔的舌头尝了以后都总在她面前赞不绝口。可惜这里的点心还是坐在店里吃更好,如果外带免不了失去许多当是时的味道。她正吃着,突然听到门前响起风铃声,有人进来了。 她以为是王锵,赶紧抬头张望,可进来的人她并不认识。 不过,虽然她不认识,但走进来的一男一女相处亲密,十分般配。光看脸,这两人简直实实在在是天生一对,真正的男俊女靓。温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女人五官秀气,穿着一身纯黑的衣服,长发及腰,在背对她的方向落座。看不到那个女人,她便偷看那个男人,他长得很像某个电影明星,看风格,明显是孙小乔的菜,可惜她另有佳人啦。不过温顽还是悄悄打开手机摄像头,为了防止照相机固有的咔嚓声被他们听见搞得场面尴尬,她只敢打开摄像。 第9节 这两人甜甜蜜蜜地吃着点心,虽然看不到那个女人的正脸,不过那男人笑得一脸宠溺。 拍了十几秒温顽就赶紧关了,一直举着手机偷拍样子不大好看。 更重要的是,风铃声再次响起,王锵来了。 他一进门,正好冲着那个女人的脸,他一直盯着她看,双眼炯炯有神。那女人明显被他盯得很不愉快,王锵来温顽这边落座没多久,她就马上招呼着她的男友一起离开了。蛋糕还留在桌面,大半没吃,温顽可惜地看了一眼,瞪王锵:“你吓着人家了。” “你没被吓着?” “谁会像你这样盯着人家的脸不放?我也就多看了两眼。”温顽把剩下一块蛋糕推给他。 “先说昨晚的事吧。”王锵一边吃一边说,“看你的表情,昨晚一定有意外。” “的确是意外连连。”温顽将昨晚的奇妙经历和盘托出,只隐去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和那两句“细菌”。她着重强调了自己几乎没有睡,最多合上眼了一会儿,可是因为头脑太兴奋所以一直没睡着。“时间能够直接蒸发吗?虽然我睡得晚,也不至于连半个小时和四五个小时都分不清!”她有些激动地问,“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个模糊的想法。”王锵竟然真的给出答案,“我想,也许他是一种能够沟通人类精神的异物,他影像到你的精神,你以为只度过半个小时,其实正常时间流速是四个小时左右。” “还有这种东西?” “看你怎么理解了,做梦的时候可能度过好久,醒来才知道只有几分钟。这种对精神有影响的异物,很值得研究。人脑复杂,有许多秘密值得探索,可是正因为它复杂,就算拆解开也很难有所进展,但如果借助了这种能影响人脑的异物,想拓展研究就简单多了。”王锵说着说着开始自言自语。 温顽想不到他跟这种灵异产物打交道,竟然还能保持一颗科学的心,她更被他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吓住:“你该不会想抓他吧?” 王锵看了她一眼,笑容纯洁:“我怎么抓得住呢?” 第十三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三) 这种回答,听起来更让人不安。 温顽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昨晚干嘛突然赶走我?” “有句话我在电话里憋很久了,温小姐,不是‘昨晚’,是‘今天凌晨’。”王锵更正道。 “……好,今天凌晨两点,你为什么突然赶走我?”温顽再次询问。 “我说了我另有苦衷。” 温顽低头看一眼手机:“哎哟看时间我要去上班了……” “……我没说这苦衷你不能听啊。”王锵赶紧拽住她。 温顽勉为其难地坐下:“说来听听。” “昨晚睡着之后,我在梦里收到了警告。”王锵说,“有个声音不允许我收留你。” 经历了这么多怪事后,她已经无法轻易断言他说的话是荒唐了。更荒唐的事,她昨晚已经历过。温顽认真想了一会儿,问:“就因为听到那个声音,你就过来将我叫醒赶走?” “我再更正一下,那不能称为‘赶走’,我将你送到了宾馆并替你支付了住宿费。” “无论如何,你一听到那个声音就毫不犹豫地信了?”温顽这句不信,“你并不是一个能够被不知名人士一句话就吓住的人。他还做了什么?”“他威胁我。”王锵诚恳地说,“我必须承认,我不一定能帮到你,这次你招惹到的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异物,如果按照常人的说法,你可以简单地称呼他为,鬼。” “稍等,你说这是我招惹的?”温顽忙说,“我可没有去干过这种作死的事!” “推锅的事稍后再说……” “什么叫推锅,是你莫名其妙给我盖黑锅吧?我招惹来的?我闲的啊?”温顽抵死不认。 她宁肯相信是自己倒霉。 王锵认真观察一下她的眉心,问:“你三天前离开过泉城吧?” “……你确定?” “泉城最近相当安宁,如果有事,一定是从外面惹来的。”王锵肯定地说,“你出差了?” “没错,到了那我才知道公司和对方取消合作,只好返回。” “你立刻返回了泉城?” “……因为买不到票,多留了一天。”她本应该在出差地点待足三天,但还是提前回了,才会撞破了王元千与杨蔷的事。现在王锵竟然说这次出差与她惹来异物有关?那这次出差可真是够多灾多难的。她不安地问,“我是在豹城市中心逛了一圈,跟这件事有关吗?” “你去豹城出差?”王锵摇摇头,“不应该呀,它和泉城一样很久不生冤魂。” 温顽想问问他王元千算不算冤魂,突然想起一事:“我去了一座墓穴。” “墓穴?” “豹城发掘出了一个千年古墓,听说是个将军冢。” “将军冢是汉墓名称,你说的是这墓穴里挖出了个将军吧?” “对。” “几千年?” “那我就不清楚了。” “你去都去了连那墓穴里的人是哪个朝代都不知道?” “我观光就是看热闹,其他事哪会问那么多?就算导游说了……我也不会记住啊……”温顽越说越没底气,又道,“我招惹来的异物,会不会跟这个墓穴有关?” “你等等。”王锵拿手机搜索一下,喃喃道,“资料不详细。” “那我们故地重游一次?”温顽问,“你陪我去。” “罢了。”王锵摆摆手,“我从不去墓地。” 温顽无语:“你这样也好意思说真心要帮我?” “除了这以外,我还有一个办法。”王锵说,“我有一位师兄,他不忌讳墓穴,或许愿意陪你一起去豹城看看。不过,他是独居,我不能直接将他的地址给你,这样,你先回去,我问过他,如果能够说服他,我再告诉你他的地址,你去见他,具体情况等见面再说,怎么样?” 温顽苦笑:“到了现在,我还能拒绝吗?” “那就再见。”王锵几口把剩下的蛋糕吃完,直接出了咖啡厅。 温顽也没有久坐,她只是让孙小乔找蒋科长转告她要晚到,现在也是时候该赶去公司了。 …… 等赶到公司,孙小乔拼命对她招手,一边做手势:“嘘!” 温顽静悄悄摸过去,问她:“怎么了?” “你运气真好,今天蒋科长自己迟到了!”孙小乔暗笑,“我没说,你全勤不会动。” “哈哈。”温顽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回真是好运了。 等她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蒋科长才姗姗来迟,还黑着脸,西装皱巴巴的,十分狼狈。 孙小乔是唯一敢问他的:“蒋科长,你出什么事啦!” “倒霉。”蒋科长简单概括了这一路的收获,“今天有没有人迟到?”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 其实除了温顽以外还有好几个人来晚,可谁让蒋科长不在呢?他自己知道理亏,没再一个个逼问,顶着这张黑脸回到了办公室。孙小乔笑着说:“看来蒋科长这一路上一定劫难重重。”“劫难重重?”温顽正要跟着笑,突然想到那异物,蒋科长这一路的背运会不会跟她有关?一想到这,她就笑不出了,但不想被人看出异状,只好勉强地扯扯嘴角,嘿嘿笑了几声。 录入客户信息后,她又想起一件事。 昨晚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还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赶紧搜索通话记录,那个电话之后接的是王锵早上打来的电话,那么——孙小乔?接王锵的上一个通话记录是孙小乔。她惊讶地看了孙小乔一眼,她不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正要问,她重新看一眼却发现孙小乔的通话记录是昨晚的。这回真是“昨晚”,王锵来接她的路上,她打电话给孙小乔,下一个电话直接到了早上,是王锵打来那个。 至于中间在宾馆那段时间里,一条通话记录也没有。 在孙小乔和王锵之间,本应该存在的一条通话记录,却不见了! 温顽立刻存下王锵号码的名字,一遍遍检查通话记录,可她拼命寻找的那条记录却一直没有现身。其实她没有听到对方声音,但她记得很清楚分明有这个电话,可这串数字却湮没在电话簿里,变成不存在了。她是不是真的疯了!还是如王锵所言,是受到那异物的精神影响呢? 温顽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最终竟然是蒋科长叫醒她。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大声喊她:“你联络到那位王经理了吗?” 管她疯没疯,有没有被鬼纠缠,她暂时无法舍去这个工作。 “我已经去过了,王经理有事所以另约时间。” …… 下班路上,温顽郁闷不已。 鬼片里的主角们,遇到鬼永远只需要操心怎么对付鬼。她呢?她竟然还要操心有多少客户没有联络,跟新客户拉近关系,跟旧客户保持联系,还要密切关注蒋科长交给她的那些工作任务究竟有没有完成。蒋科长听说王经理那边暂时没空打交道,就又转给她几个单子,看重是真看重,辛苦也是真辛苦。 她随着大流搭了地铁,出站后感受着外面的阳光,心情恢复不少。 出了地铁站,回家首先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因为天还亮,这个十字路口人挺多,如果是晚上,肯定稀稀落落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人多,人行道的路口前都守着一个交通协警,专门把试图闯红灯的行人拦住。她站在路口和众人一起等红灯变绿,这时,对面突然传出一声大吼:“喂!” 很难有人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会忽略过去,温顽就忍不住看了一眼。 正是从马路对面传来的。 当她看清楚吼出这一声的人,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站在马路对面,正得意看着她的那个男人的脸,怎么那么眼熟?温顽不敢相信,但她挖空心思想了半天,除了昨晚那个变态,她想不出第二个名字能对上这张脸。她惊慌地后退,开始考虑跑路的可能性。这是什么世道?一个晚上四处游荡袭击女性的变态,竟敢在大白天出来晃悠,还这么嚣张?他还得意地看着她,似乎笃定她不会将他做了什么事说出去。因为路口有协警拦着,他不能闯过红灯冲过来,可是,一旦红灯变绿,他一定会朝她奔来。 “你给我站住!”他朝着她大吼大叫,“你敢跑掉试试?” 该死! 这种变态凭什么还敢大声威胁人? 温顽听到身边许多人开始交头接耳,幸好这条马路十分宽阔,没有人能确定他是对着她喊的。于是她立刻和身边的人融为一体,也装出若有所思,好奇不已的样子,左顾右盼之余嘴里还在嘀咕:“他在问谁呀?” 一边这样做,她的脑子一边飞速运转,想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结果是……没有!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能够找到她本人,跟踪她又找到她的家,那她就真的没有宁日了!明明昨晚那条路那么黑,为什么他偏偏能记住她的脸?变态的脑袋上还缠着一圈绷带,他找到她,会放过她才怪了!现在她要是转身就跑,剩下的几秒时间根本不够她甩掉他。而且,如果她逃走了,谁都会发现她有问题吧?不对,她有什么问题,变态才是问题! 第十四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四) 这变态盯着她,满脸都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温顽烦躁地咬紧牙关,恨不得能撕碎这张脸,但现下她真的已经无计可施。 如果被这种变态缠上,她的下场是什么,想都能想到。 要不然,报警?她早该这么做了!但是,如果他报复她该怎么办呢?——温顽的脑子里在瞬息间冒出无数个念头,矛盾重重,自我否决,亲自将自己逼进了死路。就因为这变态是坏人!她做什么应对都不免有所顾忌。真是烦躁!作恶的肆无忌惮,被欺负的顾虑重重。 第10节 温顽紧张地看着红灯,它开始慢慢读秒,变态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了。 这时他的口型开始描摹:五、四、三、二…… 一。 “啊!!!!!” 当人行道的红灯闪烁转绿的一刹那,变态猛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他的头顶面对着她,于是,一直紧盯着他的温顽第一注意到了他头顶爆开了大洞,鲜血潺潺,从哪个裂开的洞口处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其实也不只是血,远远看去,她看到的是红白相间。红的是血,那么白的是……呃。 温顽立刻捂住了嘴。 她不是想叫,她是想吐。 这时,无论是马路这边还是那边,全都爆发出了惨叫声,她也跟着一块尖叫起来。 温顽的表现十分优秀,运气也很好,警察赶来时抽调目击者,她成功被忽略,直到所有警察离开为止,没有人来找融入在人群中的她问询。不过我也没有立刻离开,出了这种大事,丝毫不感兴趣只想走的人一定会被列为怀疑对象,除非她真有急事。然而她没有合适理由,下班回家,急着赶回只有她自己住的租屋?这很难说服人。 她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哪里人多她去哪里。这些聚集起来的人群多是以一个警察和一个目击者为中心,温顽听到了不少证词。有人说那变态是被一颗石头砸中,那颗石头很小,小到没有对变态身边的人造成任何损伤;有人说那颗石头落下的地方很高,高到能带给这颗石头以击破那变态头盖骨的冲击力。当然,他们不说“那变态”,称呼他“那先生”。 没有人知道这害人的石头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被石头砸死?”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道黑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也看见了。” “这人真倒霉。” “可怜。” 人人说得煞有其事,有一个人说可能是石头于是所有人都说没错见到了那颗石头。 仿佛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变态被爆头的一瞬间。 只有她,从头至尾盯着那变态,她没有见过什么黑影,更没见过什么石头。 她能确定,从来没有这么一颗石头。 …… 最后,人潮散去,温顽才像其余人一样,状若激动地离开。走在路上竟然能碰到这种难得一见的事,怎么能不激动?这该是多好的谈资?我这辈子也见过一个死人啦!或许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温顽不想做一个太突兀的例外。不过,如果她也像他们一样,跟此事无关,她当然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事后跟孙小乔八卦。 温顽一直保持着激动的神情,等走到家门口才放松下来,战战兢兢地拿出钥匙。 她现在才知道后怕。 “温小姐?”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温顽吓了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对门邻居。幸好是背对她,还有时间调整表情。 “林阿姨。”她笑着回头问,“怎么了?” 林阿姨仍是关切地提醒她:“温小姐,最近有奇怪的人在附近出没,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啊?”林阿姨不明白她何以能说得这么肯定。 温顽若无其事地笑道:“我现在回来得这么早,附近到处都是人,安全得很呢。” “也是,也是。”林阿姨这才关上门。 温顽回到家,脸上挂着的笑面再也撑不下去。 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沙发上坐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天降正义是很好,可这些日子她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了。 一阵音乐声突然响起。 温顽先吓一跳,才想起这是她自己的来电铃音。真是搞笑!她无语地拿出手机,来电的人是王锵,她接通以后,对面立刻说话了:“你今晚最好不要去宾馆,房间里没什么人气,你现在阴气缠身,独自去那种地方很不安全。” “我在家。”温顽说完又赶紧问,“我留在这里会不会有事?” “这你倒可以放心,留在家中虽然免不了跟异物日夜相对,也好过宾馆不知又招回什么孤魂野鬼……”王锵笑嘻嘻地说。 “王锵!” “好,不跟你开玩笑,反正在我跟师兄谈好之前,你就耐心等待,既然住了这么多天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王锵说。 这像是一个跟鬼打交道的人该说的话吗?温顽半天无语。 王锵见她一直不开口,忙说:“既然你没事,那我先挂了。” “你等等!”温顽连忙喊住他,“我那张床……” “床?”王锵认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事,笑着说,“你放心,很安全。” “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怕床里有什么东西嘛,不可能的!”王锵笃定地说,“如果问题出在床,你肯定不会是这几天才感觉到不对劲。如果你很早之前就被阴气缠身,我在公司来去一定不会没察觉。这个异物多半是从豹城那将军墓里惹来的,我请师兄帮帮你。” 这已经是王锵第三次提到他的师兄了。 “可是,首先你得说服他吧?” “我能!我……我能试试。”王锵迟疑地说。 听起来,这位师兄是个古怪的人。 温顽没办法,既然王锵说床没事,那么她留在家里倒也没关系。但是她还有一件担忧的事,连忙问他:“可是,我觉得那张床总是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噗。”王锵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泉城人,是租屋吧?” “对。” “搬去多久了?” “也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里,你搞过卫生吗?” “当然有!” “我说床。” “……” “找保洁阿姨来看看吧,你小心掀开那张床里头跑出一窝蟑螂,几千……” “啪!”温顽忍无可忍地挂断电话。搞半天她一直担心受怕的异味事件是没搞卫生?仔细想想她最多扫扫地拖拖地,擦几张常用的桌子,如果有什么垃圾存着,或是有什么昆虫在,也不是没可能。她睡的那张床虽然没有能藏人的床底,但也有一层三指并拢那么高的空间,如果有什么昆虫在里头搭窝,她也不知道呀! 温顽顿时懊恼起来,是床底有个人可怕,还是床底有一窝成千上万只的蟑螂可怕? 她竟比不出。 她瘫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时,那股怪味又来了。之前这个怪味一般只在她的卧室里萦绕,这次居然蔓延到了客厅,可见已经变得更加严重了。是窝里死了一只蟑螂吗……等等她怎么默认自己床底下有蟑螂了?温顽打了个哆嗦,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既然这事跟异物没关系,那她就不能不管。尤其是,这味道已经浓烈到令她忍无可忍。她马上起身,走到卧室里,绕着床铺仔细探究,最后确认怪味的来源处一定是这里,这张床。 至于是床上还是床底她不确定,她没勇气趴在地板上看床底。 想象可能有一窝蟑螂和亲眼看见一窝蟑螂是——床底有蟑螂成定论了? “不行,我得掀开来看看里头。” 找搬家公司,有搬家公司的人陪着也好过自己一个人面对那群恶蟑。 想到这里温顽立刻不迟疑,赶快拿出手机上网搜索起搬家公司的电话。反正,她只要处理掉这张床就足够了,这张床她也不要了,如果床底没东西,她就叫搬家公司来直接把这张床拖走。她一边拨通电话一边看了一眼窗外,今天她回来得真的很早,天还是亮的。她正庆幸着,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线浑厚,但一开口就是个坏消息:“抱歉,我们已经下班了。” “现在天还亮啊。” “我知道天还亮,但是我们下班了。” “你们现在就下班了?我只需要搬一张床,我可以加钱!”她恳求道。可是接电话的那人非常坚定,“抱歉,加钱也没用。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全都离开公司,我只负责接电话,搬家的工作是其他人负责。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至下午六点,不好意思,请您明天再打电话来吧,再见。” 说完,挂断了电话。 温顽愤愤看着黑色的屏幕,你不来,难道没有别人吗? 可是,她上网查了十几家不同的搬家公司,可每一家都是统一的答案:已下班。 碰壁多次,她终于麻木了。 第十五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五) 等到孙小乔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有气无力的,孙小乔还以为她病了。“我没病,有点饿,正准备做饭,怎么了?”“你还没吃晚饭?”“是啊。”“那你过来,我们一起吃饭,然后去酒吧转转怎么样?”“你又去?”“闲的。” 温顽劝说道:“你每次都这么晚去,明天会累就算了,很危险的。” “你放心,艾青陪着我呢。” “你们和好了?” “多大点事呀!”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不过我没怎么喝过,不一定能陪你太久。” “没事,过来一块玩嘛。” 孙小乔说得很好,温顽忍不住被说动,答应下来,约定了一家粥馆碰头,她又拎着包出了门。等到了那家粥馆,孙小乔已经点了菜,“我记得你没什么过敏的,点了虾蟹粥,这里的虾蟹粥特别好吃。” “好。”温顽疑惑地问,“你男朋友呢?” 怎么只有孙小乔在? “他啊?”孙小乔勉强地笑了笑,“他临时有事,不能来。” “小乔,你别总被他牵着鼻子走,总吵架就别理他了。” “再说吧。”孙小乔无奈地说,“难得有次谈这么久……我爸妈一直盼着我结婚,他还不错,双方都见过家长,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分手的。他最近总是很忙,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吧,能容忍一下就忍忍,他不陪我出来玩,不还有你吗?” “小乔……” “哎!”她打断温顽的话,“你看,粥来了。” 能够被孙小乔看中并推介的食物从来没让我失望过,用肉蟹劈碎的蟹壳,蟹爪,融入在粥里,虾尾不提,虾头截取出一部分,平常会被舍弃的地方却格外鲜甜,拌着粥一唆,咸甜的味道带着极淡的姜香裹成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味。吃着美食,心情果然好了不少,温顽倒是真把烦恼忘掉大半。 下一个行程是酒吧,孙小乔是那里的熟客,进门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 她把温顽领到了吧台,酒保看她一眼,没说话就调了一小杯酒。一层深红色的底,余下部分是深蓝色,如同装了一杯海洋。温顽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调酒,忍不住说:“这杯酒好漂亮,我要一样的。” 第11节 “你这酒量就别勉强了,这杯你受不了的。”孙小乔拒绝,对酒保说,“帮她调一杯淡的。” 酒保微微一笑,转身去拿材料。 “我来酒吧就喝淡酒啊?”温顽不服,“我就要喝喝你这杯。” 孙小乔说:“你不是说你没喝过吗?” “是‘没怎么’喝过。”温顽伸手把那杯酒拿过来,“我倒要试试看。” “好,你试试,先抿一点。”孙小乔说。 温顽才不理她,这么小一杯酒,也就两三口而已。 她直接干杯。 “喂,顽顽!喂!” 温顽“咚”一声倒地,人事不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顽才抱着头坐起来。 痛,她一醒来就觉得脑袋痛得要命。那种痛是好像有数千根针同时扎进她的头皮,连双眼都好像挨了几针。她感觉自己的头仿佛要裂开一样,这种痛占据了她大部分精神,连反胃的呕吐感都可以被稍微忽略。她慢慢适应过来,立刻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是她家,她竟然回来了。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回来的?她竟然还躺在床上。 这时她转头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纸,正用她自己的手机压着,上面的字迹十分娟秀,是孙小乔的手笔。她写明是她把她送回家,再她家睡到早上,看温顽还睡得很香,就自己先去上班了,如果醒来就直接到公司,想继续休息就打电话给她,她会想办法延长假期。至于昨晚的事,当时她喝了酒就直接倒地不起,孙小乔只好马上送她回来,拿她包里的钥匙开了门。 温顽把纸放回原位。 孙小乔确实考虑得很周全,她现在根本不可能爬起来上班。 虽然醒来了,温顽暂时也没法起床,把纸放回床头柜上以后,她马上接着躺回床上,继续睡觉。瞌睡了一阵,头痛从刺痛变成了隐隐作痛,更让人难受,但最起码有办法从床上爬起来了。她慢吞吞地下了床,嘴里还自言自语:“算了,先煮点汤喝,可能会舒服一点。”她记得几样解酒汤的配方。 温顽圾拉着拖鞋去厨房,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开冰箱自己操劳一次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打开冰箱以后居然看到了一大碗已经煮好的解酒汤。孙小乔未免也太体贴了吧!她赶紧扭开燃气将汤下锅重热,这也是一道工序,但绝对比自己重新煮一锅要简单得多。喝完解酒汤,她又去冲了个澡,鉴于孙小乔考虑这么周到,她也不好让孙小乔为难,替她去向上司请假这太麻烦人了,她决定不管怎样要在中午之前赶去公司。 这时,时间刚刚指向九点半,看到时间,她立刻轻松不少,来得及,她还能收拾一下东西,甚至吃了饭再出发。“呃,在家吃饭还是免了吧。”她刚刚连热一锅解酒汤,端久了一会儿锅都觉得手腕痛,要是再煮饭做菜,可撑不住了多久。温顽在药箱里翻了一会儿,找了点药吃掉,压下那种反胃的感觉,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再把收拾出来的东西都装进包里,她准备出门。 可刚走到门口,她又磨磨蹭蹭回到了卧室。 她还是看这张床不顺眼。 喝醉的人总是以为自己非常清醒,这条道理同样可以用在宿醉的人身上。她晕乎乎的,头痛又烦躁,偏偏假装自己已经痊愈。她盯着这张床,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她昨天是怎么打算的来着?哦!找搬家公司搬走这张床!她翻出昨天的号码拨过去,那边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欢迎致电,这里是‘启程搬家’,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要搬一张床。” “请问您的地址是?” 温顽报了小区名。 “请问您的姓名?” “温顽。” “请问您需要我们何时上门?” “现在。” “不好意思,我们的单已经排到……” “算了。”温顽太懂这套路,接下来不管说多少废话结果都是至少一两天后才能赶到。 她切断电话。 一两天?她根本等不及!她现在就要知道这张床里到底藏着什么!酒精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或者说彻底搅乱了她的脑子,她翻出一个手电筒,朝着床底拼命地扫。如果里面真的有一窝蟑螂,她该怎么收场呢?她没想过。幸好,她用手电筒将床底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过一遍,并没有看到任何活物。 当然也没有见到死的。 可是床上散发出来的怪味仍然很浓,她扔掉枕头,搬开被子,甚至将床单都掀开,终于发现,这怪味跟一切铺在上面的东西都没关系。那么,是床垫?她将床垫拖到客厅仔细研究,床垫上有一点怪味,但更像是沾染到,而不像是源头。她将床垫扔在客厅没管,又走回卧室,最后肯定,是这张木床本身带着怪味。真奇怪!一块木头,也能发出这么诡异的味道?她惊讶地想。 如果不是孙小乔来电,她也许会当场把这张床拆掉,她的逻辑已经被酒精腐蚀得快烂了。 “喂?” “你能接电话了?怎么样?头痛吗?能下床吗?要喊医生吗?” “你等等……问这么多问题我才真的头痛。”温顽理了理,“还好,头不痛,已经准备出门。” “那就不用喊医生了?” “不用。”温顽说,“我马上就来公司。” 挂断电话,温顽立刻出发,她赶路很快,也因为上午车少,她成功在中午临时休息前,赶到公司。孙小乔当时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这么快赶来,甚是讶异,“你醉得那么严重,还这么早来?我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最起码睡个午觉再来吧?” “不睡了。”温顽连忙说,“越睡越头痛。” 孙小乔摇摇头,给她一瓶水,又在她的桌上放下两盒药。 “赶紧吃了吧,我早上买的,本来打算下班以后再给你,你既然自己主动来上班,就干脆现在先吃了。”她端过来的水是温热的,“我本来倒给自己喝,不过还没动,你先吃药,我待会儿再去倒一杯就行。” “谢谢。”温顽感激地拆开包装按照说明书拆了一定数量的药片和胶囊出来,就着温水咽下。 “蒋科长今天去总公司做报告,没来,我先去点菜,回来再跟你说。” 虽然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但离开座位并不限制。 孙小乔是去楼下公司食堂拿饭,不算离开公司。 “好。”温顽摇摇手,目送她出门。 她转身打开电脑,打算查查最近的单子,定期要跟客户联络感情嘛。 温顽的客户单都是按照既定顺序排好的,备注写得尤为详细,虽然她现在脑子有点糊涂,但是有备注,就不会说错话,她拖过旁边的电话开始拨打,一连打出七通电话都很顺利。正要打第八通的时候,号码按到中途却被截断——有人打电话进来。她瞄了一眼熟悉有点眼熟,迅速打开客户资料做精确查找。 来电号码属于朝阳集团,是上次王昭阳经理办公室的电话。 第十六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六) 之前她曾经跟那位王秘书约好一旦王昭阳有空要提前通知她,她要约时间。 这么快就有? 偏偏是她宿醉的时候…… 温顽清清嗓子,接起电话:“喂?” 那头仍是那个甜美的声音:“温小姐您好,我是王茵茵,我是朝阳集团王经理的秘书。” 温顽调整好情绪,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即使电话那头看不见:“王小姐您好,我记得您。” “对,您还记得那天我们约好的话吗?一旦王经理有空,我就打电话给您,约时间见面。” “没错……”温顽的语气有些迟疑,她不知道今天自己有没有精力去做销售。 谁知王茵茵说:“抱歉,这个重新见面的时间,可能要继续推迟了。” “啊?” 如果在她清醒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生气,但她现在特别高兴。 “是吗?咳咳。”她意识到自己开心得太外放,赶紧收收,重新调整好情绪后才愉快地问,“如果一定要调时间,那也没办法。王经理每天有那么多工作,肯定很忙,最近是不是谈了一桩大生意呀?” “不是,温小姐,您不要误会,如果王经理要谈生意,一定会按照之前的行程重新排。” 王茵茵突然很紧张地解释。 她压低声音,非常小心地说:“温小姐,我上司另有苦衷,他……出事了。” “出事?”温顽愣住,她本来只庆幸自己得到一个喘息之机,没想到还意外赚了个八卦。 “没错。”王茵茵说,“昨晚王经理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暂时不能工作了。” “真不幸。”温顽同情地说,“请替我转告他祝他早日平安出院。” “等手术成功,我会说的。”王茵茵挂断电话。 明明才见过的人,突然就进了医院,温顽有些恍惚。这段时间,怎么跟她接触的人,基本没什么好下场?连那位王经理都……这算什么,倒霉还能传染吗?看来王锵当初对她的判断一点没错,她真是阴气缠身,倒霉透顶。 “发什么呆?”孙小乔拍了拍肩膀。 “你先别碰到我。”温顽立刻说。 孙小乔把餐盘放下:“你怎么啦?” “我最近太倒霉了,你别碰我,小心也一起倒霉。”温顽说,“我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是上次那个朝阳集团的秘书,她上司王经理出了车祸进了医院。”这还没算王元千,杨蔷,卡车司机和那个变态呢。她认真地观察孙小乔,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真奇怪!这阴气到底要怎么看?她除了有点憔悴,脸上好像没多出什么东西来呀。 “这关你什么事呢!”孙小乔震惊地说,“你是不是还醉酒没醒?” “唉……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好多苦恼。”温顽苦笑着说。 “什么事?” 温顽犹豫一下,看了她一眼,她相信孙小乔会保守秘密,但是,孙小乔会信吗? “你一定要知道?” “既然你觉得苦恼,我想试试能不能帮你。” “……等下班再说吧。”温顽摇摇头,“先回我家,我们再慢慢说。” “行!”孙小乔没再逼她,接下来一直没再问。 不过下班路上孙小乔还是顺道买了半打啤酒。 “你是不是来瘾啦?”温顽无语地看着她。 “讲心事怎么能没酒配呢?”孙小乔却很有她的一番道理。 “歪理。”温顽说,“我先说好,我不陪你喝,昨晚喝那一杯,我到现在还头痛!” 孙小乔摇摇头:“这说明你跟它们没缘分,行,我一个人也能喝。” “喝六罐?” “你就不用替我操心啦!”孙小乔笑着说,“我酒量比你好。” 温顽也没法再劝。 买啤酒的时候孙小乔顺便买了点垫肚子的熟食,按她的说法,晚餐不用太讲究。温顽无奈地说:“明明是这种熟食最下酒。”“我还想正经炒些下酒菜呢,看你不吃,就随便买点。”孙小乔还挺有道理,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拎着熟食,跟她回到家。温顽回头看她一眼又忍不住唠叨,孙小乔赶紧说:“快开门,我要换拖鞋!”强行打断她的话。 第12节 “你怎么每回都爱对我啰嗦啊?”孙小乔将熟食装到碗里,一边抱怨。 温顽默默地把啤酒倒大杯里。 两罐正好倒满一杯。 “也就三杯了,真可惜。”孙小乔举杯,“来点?” “饶了我吧。”温顽摇头。 …… 如果温顽早知道孙小乔喝酒之后后果会那么糟糕,也许她会更坚定地阻拦孙小乔去买酒。 …… 并不是说孙小乔酒品差,其实她的酒量也很好。可是每次她喝得晕乎乎的时候,总是提出一些奇思妙想,往常的奇思妙想最多是将路边的垃圾桶拆下来搬到对面街,当她喝酒时位于温顽的家,便开始琢磨着要拆温顽的家具。当时,温顽正琢磨要从什么问题说起才不会让孙小乔更惊讶,于是她说起了床。 这是王锵唯一判断为“安全”的物品。 “这张床里总是有怪味,那天我看了床底下却什么都没有。被子掀开,床单掀开……”温顽摇摇头,“我甚至把床垫都拖到了客厅。”她和孙小乔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对着立起的床垫,她指着它继续说,“明明怪味是从床里来的,可是它上面下面我全看过了,什么都没有。我差点以为床底有一窝蟑螂。” “哈哈,蟑螂。”孙小乔把第三杯啤酒干了,“你看过床里面吗?” “床里面?”温顽没喝一滴酒,却被熏得也一样晕乎,“你说哪里?” “床,里面。”孙小乔做了个劈砍的手势,“说不定里面藏着东西。” “啊?”温顽震惊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这是正常思路。”孙小乔自信地说,“既然下面没有,上面没有,怪味还在……那就……嗝。我想,那一定在里面,顽顽,要不我们把这张床拆开来看看吧?” “得了吧。”温顽摆摆手,“我就这一张床。” “如果坏掉,我帮你重新买个更好的。”她坚持说,“拆开看看,你不是嫌这味道奇怪吗?” 她认真地抽抽鼻子:“对,我也闻到了。” “你清醒的时候都没感觉,现在倒是能闻到?骗我吧?”温顽不信。 孙小乔已经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让我看看……” 她突然钻进厨房。 “小乔?”温顽担心地追过去,却被吓在厨房门口。 孙小乔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右手抓着一把菜刀。 “喂!把刀放下!”温顽惊吓地说。 孙小乔咳嗽两声,沙哑地笑了:“你以为我打算干嘛?” “我不知道你打算干嘛,但不管你想干嘛,都别!”温顽抓住她的右手。孙小乔并没有挣扎,自然地放开手,让温顽能够从她的手里夺走那把菜刀。温顽将菜刀抢回到自己手里才真的放心,她惊讶地看着孙小乔,问:“你怎么突然拿一把刀出来?” 孙小乔一字一顿地说:“拆,床。” “……你真的醉了。”温顽决定把她送到房间里休息。呃,房间里的被子,床单,床垫全被扔开。她扭头看了一眼,如果想把床垫重新搬回到床板上,她可没那种力气。还是把床垫直接水平放下,随便垫个被子,随便躺一晚吧?温顽低头想要把菜刀扔到旁边,但孙小乔却又开始移动到她的卧室里。 光看背影,孙小乔已经能完美演绎《行尸走肉》里的行尸。 她飘到卧室的床边,回头:“顽顽,过来!” 温顽想,不用你说我也要过去把你抓回到床垫躺下。 但她刚走出一步,孙小乔立刻做了个站住的手势:“不止你!那把刀也带过来!” 温顽呆在原地,然后立刻摇头。 “拆,床。”孙小乔趴在床边,双手用力地抓住床柱,“拆,床!” 她像是中了邪一样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 这场面又一次变得可怕了。 温顽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好吧。” 论力气,如果孙小乔抵死不配合,她是绝不可能拗得过她的。如果孙小乔坚持要拆床,那就拆开这张床给她看看,等她满意了,应该就肯睡了。反正大不了明天再买一张床,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这怪味跟着床走,她早就想让搬家公司把这张床搬走了,明天有孙小乔帮忙,联系搬家公司一定更方便。 “你真是欠我一张床。”温顽拎着菜刀走过去,挥挥手,“别站在这。” 孙小乔乖乖地走在墙角站着,高兴地拍手:“拆!” “你个败家仔,我要被你气死。”温顽无可奈何地扭头,她可从没做过这种事。 也算积累一次拆床经验了。 做就做吧。 她小声嘀咕,一狠心,朝着床板用力劈下去。“夸拉!”木头碎裂的声音。 温顽劈床的时候突然觉得手感奇怪,忍不住收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床板,“空空!”“咦?”她惊讶地低下头,原本温顽一直以为自己这张床是实心基地,但刚才随意一劈就劈开一条缝,再敲击尝试更加能确定那个想法——这张床的中间竟然是中空的? 第十七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七) 有夹层? 她再敲了一次。 “空空!” 这夹层体积还挺大。 这下,不用孙小乔鼓励,温顽自己也要拆开这张床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了。 “夸拉!夸拉!”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刀,是书房里最大最锋利的一把,她马上接着往下劈。菜刀砍在木板上当然不如砍瓜切菜那么流畅,但也十分轻松。温顽停不下来,顿时,卧室里只剩下单调且刺耳的响声,连孙小乔也很久没再说话。“夸拉!夸拉!” 温顽没什么经验,但也不会傻乎乎地照着同一个位置不断砍,她不是跟这张床有什么私人仇恨,而是要拆开这张床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她绕着床板的四面下刀,慢慢将其中一个角砍得翘起,撬起这个角后,她立刻将砍成碎片碎屑的边角料用菜刀刀刃刮开。这把菜刀并不是专门用来干这个的,已经有了许多凹伤,甚至开始卷刃,好在这床板已经被砍得跟床基座本身分开。 她将菜刀扔到角落,抓住被她砍下的木板一角,开始往外拖。 等她拖车模板扔到了角落里,回头看去,她终于看到了床芯里的东西。 这张曾一直被她认为是实心床的木床,是空心,不仅如此,有一个深深的夹层,这夹层的体积足以让三个人同时躺进去——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它并非空的,本该空空荡荡的大洞中,静静地躺着一具骸骨。她无法分辨这骸骨的骨龄,总之,看起来很像是随时要风化的模样。 “它”一定很老了。 这是人类的骸骨。 温顽呆呆地和骸骨空洞的双眼对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没有一丁点恐惧。 对,跟含着蛆的王元千和脑浆流了满地的变态比起来,一具骸骨,真是不算什么。 但这具骸骨怎么会在她床下? 它什么时候来的,从一开始就在?总不会是制造这张床的厂家塞了个等身骨头人偶?她竟然一直枕着一具骸骨入睡?温顽第二个反应是立刻走上前去查看,认真闻了闻骨头的味道,她终于确信,长久以来一直疑心的怪味,果然是从“它”这里传出的。它显然死去很久,所以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但又因为没有挂肉,所以不会有皮肉腐烂的腥臭味,不然她早就察觉到问题严峻了。 当然,即使是现在才察觉,这问题照样很严峻。 ——好朋友,背靠背,虽然不是好朋友,也没有背靠背,但,哈哈哈…… 不,这并不好笑啊。 温顽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却忘记自己的手刚刚拖过一块沾满碎木屑的木板。于是报应来了,碎木屑一齐滚进了她的眼睛里,温顽痛得要死,闭着眼睛跌跌撞撞跑到厨房水池前去洗脸。好像喝醉的人不止是孙小乔,也有她。她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水泼自己的脸,后面是大门敞开的卧室,她闭着眼睛用力泼脸,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卧室里有一张碎裂的床,她亲手劈开的;床中有一具骸骨,是无名氏……它到底在她床里面呆了多久……多少年? 温顽已经搬进这间租屋很久了,这位到底是死在她来之前还是在她搬来后被人拖进去的? 她用双手撑住洗手台边缘,瞪着眼睛,望着出水口发呆。 在她床底下,一直有一具骸骨…… 她的日子还能更惨一点吗? 温顽盯着出水口发了一会儿呆,还是选择面对现实,她往卧室走,想去再看看那具骸骨的情况。一边走,她一边想,好像一直有一件事被她忘了?是什么来着?对了!孙小乔!孙小乔还在呢!她立刻冲进卧室,孙小乔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这是她动手杀了人?她脑子里全乱套了,只想马上解释整件事情与她无关,这具骸骨更与她无关!可是,她连怎么解释都没想到。 可是等她跑回卧室,却发现孙小乔已经倒在卧室地板上,不知是吓昏了还是醉昏了。 她赶紧走过去探了探孙小乔的鼻息,温温热热,还有气。 那就好。 她苦恼地看回床,真正的麻烦,还没解决。 那具骸骨依旧原原本本地躺在床中间的夹层里,对,它要是坐起来,那叫诈尸。或说诈骨。 “我该怎么办啊……”温顽茫然地坐倒在地上,身前,是狼藉得如同小偷入户的碎床和骸骨;身后,是晕倒过去不知还会不会记得刚才之事的孙小乔。一个事情等她解决,还有一个人等她说服。她真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这张床劈开!撒了一会儿气,她又觉得这一切没意义。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她连鬼都见过,还用得着害怕一串骨头? 她都不知道嚼过多少斤排骨,还怕一串毫无嚼劲的骨头? 温顽爬起来,走到床边仔细观察。 这具尸骸看起来有些年头,已经风化很久,表面微微发灰。 这不可能是她搬进来后死去的人——如果它真的曾经是一个人。 报警。 温顽马上想出第一个主意。 她搬入泉城没多久,这具尸骸的死亡时期说不定比她年龄还大,就算报警,经过检验一定知道这具尸骸跟她其实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实在膈应,大不了搬家。话说回来,虽然她已经在这里租房很久,跟房东也定了长约,不过,她可是从自己睡的床底下挖出来一具骸骨,没跟他讨要精神损失费就已经够客气了,难道他敢不归还她交出去的押金吗?再说,这具骸骨说不准跟房东也有关系。 也许这押金还是警察跟她讨回来呢。等她拿到押金,重新找一个距离公司近的地方再租一间新房,其实也不难,实在不行,多垫一点钱。当初她租这里的时候,还是个穷学生,毕业不久,现在在星云制药赚了不少,租一间精装房并不用咬着牙省钱。可是,想重新租屋,摆脱这个糟糕的处境,她首先得真的免除自己的怀疑才行啊。 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耳闻听来,她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疑吗?她会。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无端端用菜刀劈开那张床呢?不劈开它,根本不会发现骸骨。 如果她说,她喝醉了,闻到怪味,人家信吗?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法自圆其说,即便,她真的没有说谎。 她连死去的王元千都见过,可这些话在别人听来,只是天方夜谭而已。 谁也不会信的。 温顽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仍旧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她索性先起身,去拿遥控器开了空调。现在天热是,虽然“它”只是一具骸骨,但出于谨慎的考虑,她还是开了冷气。空调正对着床,凉风一吹,她被激得发热的头脑慢慢降温。降温之后,她却更有种索性豁出去的念头。 但具体如何实施,首先要等孙小乔苏醒。 孙小乔一向比她主意多。何况,她需要一个人证。 说服孙小乔比说服别人容易得多,至少,孙小乔更相信她是无辜的。人证必不可少,她需要给自己积累足够的筹码。虽然她知道自己跟这具骸骨也是第一次见,可是,如果有人不信,一定要矛头指向她呢?她最近的飞来横祸还不够吗?无论如何,只有解决的骸骨事才能搬家,不能简单地重新搬一张床进屋就算了。如果有下一个租客搬进来发现这具骸骨,人家说不定要疑心是她杀人灭口。 那时就真的太被动了。 第13节 “啊!”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 温顽先被吓一跳,才发现那声惊叫是从背后来的,还很熟悉。她扭头去看,一直被她念叨的孙小乔竟然又晕乎乎地爬起来了。虽然孙小乔双颊的酡红明显是来自醉酒的后遗症,但她的动作非常迅速,并不像是一个喝到发完酒疯晕过去的人。“好烫!好烫!”她惨叫着从衣领里扯出来什么东西,拿出来温顽才发现这是一块青色的玉坠。 虽然看不清楚,隐隐是个人像,玉质十分温和,她不懂玉也觉得这是极品。 可孙小乔却像是要丢掉垃圾一样拼命想要把这块玉坠从脖子上扯下来:“好烫!” 她说什么?烫? 温顽想,她应该是醉糊涂了。 喝醉的人就是这样,越醉越没力气,越想做而做不到就越着急。 她无奈地伸手过去:“我来帮你……啊!” 当温顽的手碰到那块玉坠时,也不禁发出一声惨叫。好烫!这明明是一块玉,当她碰到的时候却以为自己把手伸进了炭火中。这像是一块燃烧的炭!“你别动,我帮你把绳子割断!”她也被烧糊涂了。 幸好孙小乔想起这块玉坠是挂在脖子上的,她马上将玉坠脱下来,放在一边,整个人卧倒在地上哀嚎不止。温顽不去拦她,也不敢去碰那块玉,赶快跑去洗手间拿毛巾在冷水里冲了一遍,拧得半干拿回来给她冷敷:“你拿这个敷在脖子上,我们待会儿一起去看医生。” 孙小乔摆摆手。 她用虚弱的语气说:“这不是烫伤,你让我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这还不是烫伤? 第十八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八) “这怎么行呢?你伤得那么严重!”温顽着急地劝说,“你不要讳疾忌医,留下伤疤就……” 孙小乔果断地爬起来,扯开衣领给她看:“哪有烫伤!” 她锁骨附近果然十分光滑,连一点发红的痕迹都没有。 温顽彻底惊呆了。 她刚才碰到那块玉的时候可不是幻觉!除非孙小乔和她一起有了幻觉!但如果孙小乔是清醒的,她怎么会真以为自己被烫,拼命要将那块玉扯下来?如果孙小乔是不清醒的,她早就应该跟她一起去医院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这块玉……是从祖上传下来的,遇到邪祟,就会发烫。以前偶尔变得温暖,我就知道有古怪,今天却烧成这种温度……”孙小乔抬起头,将房间四周看了一遍,“顽顽,你这房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啊?”她还没缓过气,说起话来还会上喘。 温顽觉得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 “邪祟?”她没想到自己会从孙小乔的嘴巴里听到这个词。 “你今天欲言又止,又说自己倒霉,是撞邪了吧?”孙小乔暗骂,“我看王锵才是乌鸦嘴。” “等等……你不是说王锵不可信吗?” “我怎么知道他真说对了,之前我的玉坠一直没反应,当然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孙小乔揉了揉太阳穴,从地上爬起来,顺便将她扔在身旁的玉坠一块捡起来。 “小心!” “你放心。”孙小乔笑嘻嘻地摊开手,让玉坠落在掌心,“摸摸?” 温顽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冷了?” “正是。”孙小乔将玉坠重新挂回脖子上,“它只是示警,不是真要烧死我。” 她走到床前,看着夹层里那具骸骨,眸中没有半点惊讶。 “你说你最近很倒霉?”她问,“能不能从头说起?” “又?” “又?你还跟谁说过?” “王锵。” “王锵?”孙小乔第二次重复她的话,“你求他?求他不如求我!那贱人,有没有敲你竹杠?” “她没有。”温顽苦笑道,“你把他当成什么人啦?对了,怎么听你说得好像跟他很熟?” “还不是他诅咒我那点事?”孙小乔道,“不熟,我烦死他了。” 她拉着温顽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你先从头说一次吧,也许我能帮你?” 温顽想想,便点点头,也许,再次将这些天的经历诉说一边,真的能让她心情纾解。 可是,就算从头说起,想要说,又怎会是容易的事呢? 当她触及孙小乔的双眼,对方笑道:“你怕我不信?” 她拿出玉坠,在温顽面前晃了一下,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这根用红绳吊着的玉坠是个女人像,虽然很小,但用了类似米雕的手法,眉眼精致,即便只有拇指大,也能看出栩栩如生的五官。“看看这个,还怕我不信吗?”她问。 温顽恍然,也笑了。 没错,她说的是不科学的事,但这玉坠本身就很不科学了。 “呃,对了,在说话之前,能不能把空调关上?”孙小乔说,“我觉得越来越冷了。” “冷?” 温顽直起身,刚刚她一直想着骸骨的事,居然真的忽略了温度的降低。 奇怪,就算是晚上,也不该冷成这样,难道真是空调的锅?她疑惑地关闭空调,回到沙发上坐下,“在说整件事之前,我有一个一直没告诉你的秘密。其实,我曾经跟王元千谈过,一直持续到上周末。” “啊?” …… 温顽娓娓道来时,孙小乔一直保持着震惊状。 她接着说结局,“我怕你喝醉了不会用刀,正好脑子也有点糊涂,就自己劈开了那张床,没想到中间有那么深的夹层,而且里面真的有东西,正如你所见。”她说完,认真思考了一下有没有遗漏,没有,才点头说,“对,就这些事。” 孙小乔终于回过神:“我还想撮合你跟王元千,你们居然早谈上了?” “你就听见这一句?”温顽大怒。 “呃,不是,我全听到了,就是一直在想这件事。”孙小乔慢慢地品过味来,赶紧收场,“真没想到王元千这个人这么差劲,竟然劈腿!劈腿也就算了,还找杨蔷?他跟你谈恋爱,难道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死敌吗?分得好,死得赞,早知道我上次就不去医院探望杨蔷了,这两人简直活该!”她坚定站在温顽这边。 “这是重点吗?” “不是,不是,那俩都是贱人,过眼云烟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孙小乔抱着手臂说,“你说,他成天跟着你,保护你,帮你报仇出气……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你说谁?” “干掉王元千的‘那个’。”她说。 “小乔!”温顽似嗔似怒,“你八卦都八卦到我头上来了!” “很符合逻辑嘛。”孙小乔说,“他救你,保护你,帮你报仇出气,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温顽竟无言以对。 “总之不是,再说这件事也不像你想得这么好,你看,这才几天?四天不到,死了那么多人,次次都牵连到我,我又是撞鬼又是撞变态还撞杀人犯……再来一次会是什么?我想都不敢想!”温顽抱着头,怨气十足,“我只想老老实实上班,加薪升职,赚钱买房,可我现在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回是孙小乔无言以对。 她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 “啊?” “听你的说辞,无论那个有什么目的,我们都奈何不了他。要么,找一个能对付他的;要么,我们暂时躲避?我有这块玉坠辟邪,不会有事,它倒是也能护佑我身边的人,但如果你说的全部是真的,那光凭它恐怕对付不了那个恶鬼。” 她第一次说出恶鬼二字。 温顽喃喃道:“你是说,保护我的‘那个’?他既然保护我,就不算恶鬼吧?” “保护你与是不是恶鬼并没冲突。”孙小乔问,“身份证有没有带在身上?” 温顽本能地点头。 “那就好,今天我们就离开泉城。” “这么快?去哪?”温顽想起王锵说过“那个”可能是从豹城招惹的,她就不想走。 “小妆村。” “小妆村?”这是什么怪名字?“这是哪里?” “不远,就在棉城,那里有我……” 孙小乔正要解释,门铃声响起,打断二人谈话。 “你家,今天还有客人?”孙小乔疑惑地问。 温顽顿时紧张起来:“该不会……” 两人冒出一个猜测,同时打了个哆嗦。 幸好,门外的人见按门铃没反应,就开始喊话:“温顽!你在不在家?” 这下温顽和孙小乔都认出了这个声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喊出他的名字:“王锵!” 门外的人一怔,然后迷糊地自言自语:“谁在叫我?” “王锵!”温顽连忙走过去拉开门,“你怎么会来?” “什么叫我怎会来?我不能来吗?”王锵走进屋子,看到孙小乔,“啊,原来你也在这。” 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你们两个表情可真凝重,出什么事了?” 温顽没有回答,“你先说你上门来干嘛吧?” “我倒是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打不通啊,你干嘛不接电话?没办法,我只好回公司,搜出你家地址,上门来找。”王锵抽了抽鼻子,“这是什么味道?你要搬家?”他看到了靠在对面墙的床垫。 “电话?”温顽赶紧去拿包,翻出手机来看,果然,7个未接。 “出了什么事,非要先找我不可?” “我已经联络到师兄了,不过,得你去拜访他,他不轻易出山的。”王锵说。 “你师兄同意了?”“什么师兄?”温顽和孙小乔同时开口。 温顽便给孙小乔简单解释了一下,“我遇到一个麻烦,王锵没辙,就去求他师兄。” “哦,王锵没辙啊。”孙小乔嘲笑道,“师出同门,说不定这位师兄也……” “喂,我是得罪过你,我师门可没有!”王锵瞪她一眼,“而且,我不是没辙,我是不能违反规矩,所以才去求没有这种禁忌的师兄。” 第14节 “什么禁忌啊?”孙小乔问温顽。 “现在能不能别问这些了?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王锵说。 “也是。”温顽点点头。 如果真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算牺牲年假,甚至停职停薪,也算是赚了。 孙小乔说:“我陪你去。” “那不行,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何必搭进来?”温顽赶紧说,“再说,你走了,邓艾青呢?” 提起他,孙小乔忽然冷了脸:“管他去死。” “你们……” “总之我不放心你自己去,我们一块。”孙小乔看向王锵,“我也不放心你。” “我又不是什么人贩子……”王锵说,“再者说,我不去啊。” “你不去?” “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开泉城。” “为什么,这也是规矩?”温顽忙问。 王锵讪笑道:“研究到了尾声,我现在走了,成品一出那群王八蛋肯定会瓜分它的所有权,到时候就没我份了。” “你活得够红尘的呀。”孙小乔嘀咕,“亏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得道大师呢。” “我不敢从你那得到这种高评价,不过,谢谢你。”王锵对温顽说,“别耽搁了,准备出发。” “等等,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要去哪?”温顽苦笑着说,“我连目的地都不知道。” “对,我忘记说了。”王锵补充道,“我师兄住的比较偏僻,棉城有个小妆村,他落户在那。” 第十九章 秘密的纠缠者(十九) “小妆村?”温顽惊讶地问孙小乔,“你刚才要我离开泉城,是不是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小妆村来着?也在棉城?我有没有听错,你们说的是同一个地方?” “你也知道小妆村?没道理呀,它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王锵惊讶地看向孙小乔。 孙小乔倒很平静:“我舅舅在那,对这种事也很了解。” “这种事是什么事?”王锵突然插嘴。 “就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孙小乔白他一眼。 “哈!说了半天,你一直知道有这种事?那当天我跟温顽说话的时候,你还在背后拆我的台?”王锵突然跟她较真起来。 “我哪知道你不是什么坑蒙拐骗的神棍?跟这种事扯上关系,十中有九都是假的,我当时……不也以为你是那种借着这机会勾搭我朋友的贱人吗?”孙小乔诚恳地“道歉”。 “我勾搭她?你有没有逻辑?她长这样,我勾搭她?”王锵震惊道。 “我长哪样?”温顽无辜中了一箭。 “算了,我们说回本来的话题。”孙小乔看着他,“你那师兄也住在小妆村?” “我师兄可比你舅舅厉害。” “我不跟你吵,你师兄叫什么名字?我去过小妆村,除了我舅舅以外,没有第二位擅长这个的。”孙小乔疑心地看着他,“他是后来搬进去的?但我过年时才刚刚去探望过他。” “这话我也同样想对你说。”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温顽简直无语,干脆找个新话题让他们先平复一下心情吧。 对了!卧室里还有一具骸骨! “王锵!你懂这个,我有事情要问你。”她连忙说。 “等到了小妆村,直接问我师兄吧。”王锵摇摇头,“跟豹城有关的事,我帮不了你。” “不是豹城,就在这个房间里。”温顽想起自己被王锵忽悠了,“你上回说我房间里的怪味是床底下没打扫卫生,可能有蟑螂?” “什么?他是这样说的?”孙小乔嗤笑道,“真是半桶水晃荡,还是去找我舅舅吧!” “我,我待会儿单独跟你说。”王锵指了她一下,立刻问温顽,“怎么,又有麻烦?” 温顽苦笑着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具骸骨还在夹层里,你要是不信,跟我过来看看吧。”她领着王锵走进卧室。 孙小乔也跟过来。 “就在……咦?”温顽瞪大了眼睛。 当她回到卧室,却发现本该躺在夹层里的骸骨,竟然不翼而飞了? “那扇窗户本来是打开的吗?”孙小乔问。 温顽抬起头,果然,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打开了。 可是,一具骸骨能自己爬起来,还从这扇窗户离开吗? 她惊讶地看向孙小乔,孙小乔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我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你是说,你拆开这张床,发现一具骸骨,但是,它现在不见了?”王锵若有所思。 “对,不过既然已经不见,想必你没法相信吧?”温顽苦笑道。 “不。”王锵摇摇头,“我相信,如果这里有一具年头很久的骸骨,也许整件事反而更好梳理了。你不是说,你去豹城参观了一座将军墓?也许,他跟着你回来了,不止有他的灵魂,还有它。但是,它被你发现,我又赶来,它不希望骸骨落到我这种人手里所以离开,也顺理成章。” “那么……他走了?”温顽忙问,“我没事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王锵笑道,“不,他一定在,他愿意将骸骨留在你这,可见对你有多么看重。不过,具体是什么问题,还得让我师兄来解决,我会把这些细节告诉他,你们就直接去小妆村拜访他吧。他的道号是闲云道长,你们去小妆村随便打听,谁都认识。”说完,炫耀似的看了孙小乔一眼。 孙小乔却突然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对温顽说:“收拾东西,我们出发吧,再见。”再见是对王锵说的。 “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我就先走了,我师兄对这种事情非常感兴趣,一定会帮你。”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温顽说的。他看了孙小乔一眼,笑眯眯地开门出去。 门重新关上。 温顽这才回头问孙小乔:“你刚刚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不跟他拌嘴了?” “怎么拌,他师兄叫闲云道长?”孙小乔苦笑,“那是我舅舅,我要给你介绍的人,也是他!” “他师兄是你舅舅?”温顽立刻理清关系。 孙小乔点点头:“所以当着他的面我才不说话,我才不能让他知道呢,多丢脸啊?” “那就更没完没了了……”温顽庆幸她没说,要不两人又要掐起来。 要说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一个身份证,一张卡,塞进钱包,就算完工。 两人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懒得带,温顽抱的是快去快回的主意。 买了票,坐在候车大厅,温顽盯着手机发呆:“……真要现在打电话?” “明天再打,就来不及了。” “可现在已经很晚了,科长会骂我吧?” “不请假会被骂得更惨,难道你能不去小妆村?”孙小乔接着问她,“顽顽,你觉得是被鬼缠比较可怕,还是被科长骂比较可怕?” 这种选择根本不需要犹豫。 “当然是科长骂人比较可怕。”温顽说。 孙小乔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其实,请假而已,他不一定会骂人的。” “好吧……”温顽也明白,要是不把这件糟心事解决,她根本就不可能安心上班。 去棉城就去棉城。 请假就请假。 她答应以后,爽快得多,马上拨通科长的电话,说明自己要请假的问题,然后马不停蹄将手机交给旁边的孙小乔,她淡定得多,嘀嘀咕咕像是拉家常一样说了请假的事,马上挂断电话,将手机归还。“你看,是不是很简单?” “成了。”温顽松了口气。 她从不知道请假竟然可以是这么轻松的事。不过,想想在读书的时候孙小乔也是一向都我行我素,就算上班,上司在她眼里应该像班主任一样容易对付。她跟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就为了朋友,专程来趟这趟浑水,她一个局外人都肯为了她这么尽心尽力,难道她自己反而要拖后腿吗?所以,接下来不管孙小乔有什么提议,温顽都绝不拒绝。 两人买的是高铁票,几十分钟就到了棉城南站。 在车厢时孙小乔一直鼓捣着手机打电话,一下车就拉着她坐上了约来的出租。 出租车停在了一家宾馆门口。 温顽想起之前鬼压床的经历,赶紧拉拉孙小乔的袖子,“不行,我上次在宾馆也遇到那个。” “没事。”孙小乔反过来安慰她,“我猜得出是怎么回事,那天的问题明显在王锵,是他考虑得不周全。那恶鬼白天都能跟着你出门,晚上跟着你去宾馆又有多难?” “那我们怎么办!”温顽呆住。 孙小乔得意地一笑,“他不会伤害你,不然,你早就死了。” “万一他像猫一样,把我当老鼠,捉弄着玩呢?玩着玩着,指不定哪天就被玩死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既然他花了几天都没玩死你,那么区区一个晚上又算什么呢?”她拍了拍温顽的肩膀,“大不了被吓一晚上,没事,等天亮就好了。” 这也算是安慰吗? 温顽无奈地陪她去办理房卡,上楼。 不过孙小乔挑选的这家宾馆可比她上次入住的那间要亮堂得多。 路上,孙小乔指着宾馆大堂的石雕,说,“这可是个好玩意,有它镇着,一般邪气不敢侵。” 温顽刚松了口气,她又开始泼冷水:“不过,如果那恶鬼能够冲破这个阻隔来找你,那你可就要倒霉了,缠上你的一定是个大怪,俗称,boss,那我都要佩服你,去旅游一趟,能惹个boss来纠缠你,哇~” “我才不想要这种佩服!”温顽简直无奈了,“你这时还有心思笑?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孙小乔轻轻握着她的吊坠,“有它在,没什么妖魔鬼怪能够伤害我。” 温顽顿时打量起那玉像,虽然这块玉只有拇指那么大,但是确实雕刻精致。她这次很认真地凑近看,这张玉像的眉眼笑靥都很清晰。这是一个拈花微笑的美人,奇怪的是,她手中所捻着的,是一朵未开放的花苞。她形容秀美,宛如真人,惟妙惟肖,令人陶醉。 “这是我先祖。”孙小乔笑道,“你想不到吧,它传承了不知道多少代。” “先祖?”这个名词已经有点陌生了。 “我倒是想把它复制一份给你,可惜她只庇护有她血脉的人。” 第15节 “她叫什么名字?”温顽问,但问完以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一般人可能连自己祖母的名字都不一定会记得,又从哪里去听说祖先的名字?但孙小乔微微一笑,竟然答上来了。她将玉佩捧在手心,说:“她叫姬惋。” 第二十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 “姬惋?”她好奇地问,“她不是你先祖吗?” 温顽还以为,这玉像会姓孙。 “才不是,你以为她只庇护孙姓这一脉?”孙小乔摇摇头,“不,她庇护有她血脉的人,可不是只庇护她的儿子,孙子……女儿,外孙女等,当然也是她的孩子,一样受她的庇佑。” “是我想当然了。”温顽接着问,“这么说,只要有这块玉坠,就算一家人?那你……”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孙家是个大家庭?哪能呢。流传至今,拥有这种玉坠的人,我所知的也只有十枚而已。” 也是。 平常孙小乔都一直讲玉坠戴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很难看见,就算是温顽,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有这块玉坠。这样一来,想要找到一个同样拥有这块玉坠的人,的确是不容易。说了这会儿话,两人已经走进房间,孙小乔关上门,才接着说下去:“据说,这玉坠当初其实是量产的。” “量产?”温顽惊讶出声。 这么神奇的玉坠,说是宝物也不为过。可是,这么稀有的宝物,通常不是很难见的吗?孙小乔却说它就像瓶装饮料,罐装食物一样,可以量产获得?温顽忍不住说:“要是能量产,这工艺也太超前了!这么厉害的玉坠,是我的话,恐怕会铸造个几万枚!不过……这不是玉吗?” 这玉坠分明是雕琢而成,机器可没有这么自然的手艺。 据孙小乔所言,这是传承不知道多少代的玉,岂不是古代的东西?当年的量产,是怎么做? “就知道你也这么想!”孙小乔微微一笑,“当初,我跟你差不多,也以为这玉坠是真正的玉。但是之后我爸告诉我,这不是玉,而是一种像玉的金属,至于是什么金属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它能辟邪,又很稀少,家里人谁也舍不得拿去做研究。据说以前曾经有一块模具,将那金属块融了倒进模具里,再倒出来就是一块坠子。” “原来如此!” “这些都是祖上的事,至于事情的真相我也不敢肯定。听说模具还在,保存在谁手中我并不知道,可是制作这种玉坠的‘似玉’……哦,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金属,它没有正式的名称,我们便索性将它称为‘似玉’。似玉一造出来便是这种类似玉的样子,可如何调配是个秘密。似玉的原料有限,虽然还有模具,但也做不出多少来,听说当年先祖姬惋亲自祝福它,让它只能保护她的血脉。” 孙小乔所言,对于温顽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曾经见识过这种玉坠的神奇后,她对孙小乔说的话全部相信。 只不过她的目光很难从玉像坠子上移开。 “这个玉像绘的女人,就是姬惋?”温顽好奇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块玉坠给自己一种极强烈的吸引力。 “是啊。”孙小乔看着也不由得露出羡慕之色,“如果姬惋真有这种样貌,一定是当时的神仙!当初我第一次得到这块玉坠,我就觉得,这个玉像真是好看!” 温顽脱口而出:“岂止好看?” 孙小乔见她一直眼巴巴地盯着玉坠,就笑着将玉坠递给她说:“你想仔细看就拿着慢慢看吧,虽然我不能将它送给你,但是只要我们没分开,你想看多久都没问题。” 她说完之后,温顽马上从她手中接过那坠子。 这块玉坠对她似乎有种很重要的意义,她舍不得放弃仔细研究它的机会。 她捧起玉坠。 当她从孙小乔中接过这块玉坠,没看几眼,这玉像美人竟然像是活了一样,瞪大眼睛凝视着她。温顽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下一刻,玉像的眼眶中突然滑落一滴眼泪。还是错觉吗?是哪里在滴水吗?温顽不敢相信,正诧异时,突然有一股极强烈的怨气袭来,她没忍住,猛然将玉坠扔下,朝着洗手间冲了过去。 一关上门,她就紧紧握住水槽边缘,猛地向前一扑:“呕!……” 温顽吐了个昏天暗地。 等她吐够了,眼前一片模糊,全部是因强烈呕吐而产生的泪水,将她视线糊成一片水色,她眨巴着眼睛,落了几滴泪,又擦了擦眼睛,才终于恢复视觉。这时她才发现,面前的瓷墙上,并不是她以为的呕吐物,而是一片刺眼的红。 温顽立刻抬头看向镜子,才发现嘴角边也全是血。 她,她吐血了? “呕!……”她刚冒出这个意识,就立刻又俯下身去,再次吐得天旋地转。 等她呕血呕够了,双腿一软,跪倒下去。 她茫然地想着之前看到的那一幕,那是真的吗?她吐血了? “小乔……”她虚弱地呼唤着孙小乔的名字,却没得到回音。 温顽坐在小腿上歇了一会儿,扶着水槽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她眼前仍然是一片非常刺眼的鲜红。她不忍多看,慢慢地打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小乔,我跟你说你肯定不信,刚才我突然跑进洗手间里竟然吐……血……小乔!?” 她一边唠叨一边抬头,突然发现孙小乔竟然仰面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小乔!” 她慌忙扑过去,检查她心跳和呼吸都在才松了口气。但是,怎么都没办法把她叫醒。 孙小乔怎么会突然晕倒? “怎么办,我要报警吗?还是叫救护车?或者打电话给王锵?” 温顽没什么力气,想扭头去找手机又晕乎乎跪倒在地上。这时,她忽然发现右膝盖被什么东西硌着,低头把那样东西捡起来,才发现是刚刚被她急切扔下的玉坠。这玉坠的人像脸上,一只眼的眼角,竟然染了一滴水,极小,落在她面颊上,竟然真的有一种落泪的感觉。原来她刚才见到的,并不是她的幻觉?她记得自己之所以猛然吐血,正是因为摸到了这块坠子,不,之前也摸过,难道是因为这次摸得比较久?难道,她跟这块玉坠不对付? 她不敢再赌一次,看清楚这颗泪珠后就赶紧将它放到了床头柜上。 做完这件事,她猛然朝着床铺倒下。 睡了。 倒不是温顽真的粗神经到不管孙小乔,实在是失血过多,撑不住了。 …… 因为她们一进房间没多久就出了意外,没拉上窗帘,所以第二天天亮太阳照进来,光芒刺眼,立刻将休息足够的温顽晒醒。她晕乎乎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眼就注意到孙小乔。孙小乔还是躺在那,还是昨天那个姿势,居然连翻身都没翻过。温顽慢慢想起了之前的事。 她赶紧爬过去,再次继续昨天的努力。 喊醒。 但即便只有这一件事,她也没做到,孙小乔连一个不耐烦的回应都没给。 她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是这宾馆有邪祟? 明明昨天孙小乔才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来这里绝对不会出事,谁知还是这样。来到棉城,基本是孙小乔建议,她服从,现在孙小乔晕过去,她顿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呃,先拉上窗帘?虽然是万一,但万一呢?万一有人从对面高楼支了一架望远镜,看到这些心生怀疑,那她岂不是又惹上一桩麻烦事吗? 她拉上纱帘,虽然仍然有自然光透进,但外面的人绝不可能看清楚房间里的事情了。 温顽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玉坠,连忙拿来,挂在孙小乔脖子上。也许因为没了玉坠的庇护,她才会倒霉地被邪祟影响?可是,将玉坠挂上后,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她想了想,又开始研究那滴眼泪。她本来以为那是水,可是,过了一夜,那滴水珠怎会还在?如果只是普通的水滴,现在早就应该蒸发了。 她没告诉孙小乔的是,一见到这玉坠,她就觉得亲近。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说,她似乎知道该怎么救孙小乔。 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不再犹豫,按照本能驱使行事,她伸手去拿那个玉坠,轻轻去抠玉像脸上的泪珠,没一会儿就将它从玉像的脸上剥离下来。孙小乔躺在床上,微微张着嘴,这就正好,温顽果断地将那颗泪珠扔了进去。扔进她的嘴里。 虽然是本能驱使,做完这件事她还是有点紧张。 谁知这滴眼泪见效超快,她才刚刚把这滴眼泪扔进去,算了算时间,大概像是跟这滴泪珠同样大小的冰块融化的速度一样快——几乎在她刚刚把这滴泪珠扔进去后,孙小乔就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疑惑地问:“顽顽……嘶,什么啊!”她刚从黑暗中苏醒,就算隔了一层纱帘,阳光对她的眼睛依旧很刺激。 孙小乔花了半天才适应,她慢慢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然后背对着窗户下床。 她苦着脸咂咂嘴:“我吃了什么?” “苦吗?” “不苦,但是这到底什么怪味道?”孙小乔皱起眉仔细从她的记忆中挖掘。 可是,任凭她怎样猜测,都绝对想不到这是从她脖子上戴的玉坠人脸上剥下的眼泪! 温顽冷静地说:“我还以为你晚上没盖被子就睡所以冻感冒了呢。” “大夏天的怎么会感冒?对了,怎么突然就天亮了?”孙小乔问。 “不知道。”温顽耸耸肩,“那天晚上我也以为自己几乎没有睡,谁知道一转眼就天亮了。”她非常干脆地把这件事推给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那个”,谁让“那个”吓她这么多次?也是时候替她背点黑锅了。 孙小乔默默点头,估计没想到带了玉坠还会被暗算,之前的自信被削弱不少。 “这味道好恶心,我要洗漱。” “先等等,我肚子痛!”温顽赶紧先冲进洗手间,锁门。 “喂!”孙小乔拍门。 “你等等!”温顽慌张地打开花洒,将昨晚留下的血迹冲刷干净,然后随便漱了漱口,再洗脸,这才悠然出门。“轮到你啦。”她放心地跟着孙小乔走了几步,幸亏孙小乔只是抱怨洗手间到处是水,却没想到她昨晚疯狂吐血。 “咳咳!”温顽猛地觉得嗓子有点干,弯下腰来咳嗽了两声。 她有些心惊,赶紧扯了两张纸擦嘴,但一点血迹也没有。 要不是亲眼看到那可怕的现场,之前吐血的事,仿佛是她在做梦。 “该出发了吧?”孙小乔从洗手间出来。 “再等等!” 温顽跑回洗手间,扶着水槽,认真咳了半天,抠喉咙都用上,连一点血丝都没看见。 好像……没事了? 温顽慢慢松一口气,拿水漱了漱口赶紧出了洗手间。 孙小乔已经整理齐全:“得了,顽顽,我们先下楼去吃早饭。” 宾馆送的双人间双人早餐最后食用时间是九点。 “现在还来得及吗?”温顽从一醒来就一直在担惊受怕没停过,忘了看时间。 “当然来得及,现在早得很呢!”孙小乔精神奕奕地说,“才七点!” “是吗?”温顽也赶紧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她进房间除了放下包什么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出了事,只要记得拎包就行。她跟着孙小乔走出房间,低头自己也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确定不是孙小乔看错。竟然才七点? 她以为已经很晚了。 这几天,她对时间的感觉好像变得越来越差了。 第二十一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一) 两人上二楼吃了饭,立刻退房出门拦的士。 孙小乔往车里一坐,说地名:“我们去小妆村。” 等温顽也进去,关上车门,司机就默默地启动了汽车,缓缓向前驶去。 第16节 从棉城到小妆村,不多说,必然是下乡之旅。 温顽虽然有了一夜充足的休息,但上车不久,还是昏昏欲睡。她不想在车上睡着,硬撑着不闭上眼,因为司机就在前面,有些话她不好意思直说,就悄悄拿出手机,默默打开短信界面,打出几个字:他开车是不是有点慢? 递给孙小乔。 她看了一眼,微笑着还回一行字:现在只是热身,等他大显身手你就知道厉害了。 这是什么意思? 温顽看着这行字,一头雾水。 不过,等出城到了小路上,她立刻明白了。 刚刚出城不久出租车径直朝着山路开,温顽感觉有点不对劲,就悄悄扯了扯孙小乔的衣服,还没来得及问呢,她就笑吟吟地拍了拍温顽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没看错路,别紧张。这么说,去小妆村真的要走山路?她正疑惑间,小车猛然一颠,她飞向上空,脑袋狠狠撞在车顶。 “呜……”痛! “现在知道了吧?坐后座也要系安全带。”孙小乔偷笑,帮她把安全带拴好。 而后,这一路上温顽就没好好在位置上坐下过,不是往左就是往右,要么垂直飞起。 孙小乔到底是有经验的人,跟她完全不同,坐得稳稳当当,八风不动。 “到了。”司机的话有如天籁,车一停,温顽立刻扯开安全带冲出汽车,也没看清楚地形就立刻在路边弯腰准备吐。孙小乔连忙推了她一把,指指路边:“那里有棵大树,你躲后面去,吐也不要被人看见。” 虽然温顽快忍不住,但考虑到孙小乔难得会提醒她,就赶紧躲过去了。 等她吐够了,从树后绕出来,就发现孙小乔已经送走出租车,她身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是个老人。 孙小乔朝她招手:“顽顽,过来打个招呼,这位是小妆村的村长!” 然后又对那老人介绍:“这就是我朋友,我带她来见道长。” “嗯。”老人目光平和,虽然并不慈祥,也有种令人生敬的气质。 他对温顽轻轻点头:“我姓吴,吴明酣。” “吴村长您好!我姓温,温顽。” 吴明酣跟温顽相互介绍之后,就马上扭头去看孙小乔了,跟孙小乔说话时,他脸上稍微有了点笑意,但也很勉强,可见他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他问孙小乔:“孙小姐,我们很久没见了,你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吧?” 孙小乔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开始上班,没什么时间,不过过年时我来过,可惜没遇上您。” 说了半天可能又觉得有点狡辩的意思,连忙说:“您看,我这不就又来了吗?” 吴明酣无声地笑了笑,又转头来看温顽,上下打量着。 虽然是扫视,但这目光并不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看完,问孙小乔:“你要带她去看闲云?” “是,我想闲云道长应该还在。” “当然。” “您现在还是巡视着这里呢?”孙小乔寒暄着。 吴明酣点点头,说:“我不耽误你们做正事,你们去找他吧,我要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孙小乔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温顽学着她的姿势,也懵懂地向吴明酣深深一鞠躬,等她抬头时,吴明酣已经走远了。 她笑着对孙小乔说:“这位村长挺好说话,刚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很难相处呢。” “不用搭理他。”孙小乔的语气却突然变得十分冷漠,这种冷漠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刚刚离开的吴明酣。她看了一眼远去的村长的背影,轻飘飘地发出一声嘲笑,“对他,做个面子情就足够了,但是从他嘴里说的话,你要是听见了,一句都不用信,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直接来问我。进了这个村子,你要小心点。” “啊?”温顽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 刚才看孙小乔和吴明酣说话的样子,仿佛很亲近似的,怎么现在她却又说吴明酣信不过呢? 孙小乔见她疑惑,解释道:“我让你礼貌地对待他,是因为他毕竟是这座小妆村的村长,地头蛇。可是,你千万别因此就像有些人一样把他的话奉为圣经。你觉得他看起来可信?道貌岸然而已,你要是真把他当成自己人,以你的个性,说不准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呢。” 温顽哭笑不得:“你心里我就这么笨?” “防人之心不可无!”孙小乔却很严肃,“何况,他的水平本就厉害!” “要不是为了去见闲云道长,我才不会来小妆村,这鬼地方……以后你千万也别自己一个人来,有我在,吴明酣还会有所顾忌。别带上其他人,如果你一定要来小妆村,只能叫上我,否则,终究免不了被他算计。”孙小乔警告道。 温顽实在不懂她怎么会如此担忧,但既然她说这里可能有个坑,她也不会傻得往里跳。 “好,你放心,如果没事的话,我也不想无端端来这。” 光是跑趟山路,她整个人都要被震散架了。 提到来这里的原因,孙小乔终于稍微振奋了点,她激动地说:“没错,闲云道长很厉害的,有他出手,也许你只需要来这一次就不用再来了。” 温顽不由得问道:“闲云道长是谁?” 她刚到小妆村,对陌生的称呼毫无了解。 “闲云道长……我没跟你说清楚吗?我们来小妆村就是为了见他。”孙小乔疑惑地说。 温顽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提到过闲云道长……哦!你是说,他就是你舅舅?” “没错。” “既然是舅舅,干嘛称呼闲云道长?”听起来好像很不熟似的。 “这种世外之人,就是不同寻常的啦。” “……好吧,那我们找他做什么?”驱邪?喝符水? “做法事。” “真要喝符水?”温顽脱口而出。 “什么喝符水……喂!”孙小乔回过神,“你把我,把我舅舅当成什么人啦?” 她无奈地说:“我舅舅是真正的高人,又不是什么招摇撞骗之徒。” “知道知道。”毕竟连王锵都和孙小乔一样十分推举这位高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能不信?反正,不用喝符水就好。 “我舅舅可是很厉害的。”孙小乔指指前方,“我们边走边说?” “好。” 走在路上,温顽问个不停,“吴村长好像也很佩服这位道长,他是不是常常在附近抓鬼?” “嗯……简而言之,舅舅他似乎确实常做这种事。”孙小乔无奈地承认,“就说抓鬼吧!” 温顽不清楚他的来历,孙小乔却知道很多,走在路上,将闲云道长的种种神妙事迹娓娓道来。原来闲云道长不只是孙小乔的舅舅,从前和孙小乔的父亲也有多年交情,幼时,孙小乔因为亲近舅舅,常常见到许多奇妙事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世代信奉,供奉着玉像的孙家人,对于这种神怪之事,一向是讳莫如深。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却并非不信的。孙小乔听说她撞鬼,一点也不惊讶,正是源于此。 “不就是鬼吗?我也亲眼见过,见惯了就不算可怕。”孙小乔喃喃自语,“自从戴上这块玉坠,我每次去葬礼,几乎都能见到枉死冤魂。除非变成厉鬼,不然,凡是死去又仍有思想的人,往往都难免觉得自己不该死的,可不就是枉死吗?” 温顽点点头,附和一声。 是啊,任凭谁知道自己死了,恐怕都难免痛苦。将心比心,她现在稍微能理解当初王元千是什么心态了——话说回来,虽然她能够理解,却也无法接受他打算掐死她给他陪葬的杀意。究其根本,他不想死,她也不想死啊。 同样的道理,无论“那个”为什么要纠缠于她,她都并不想被“那个”纠缠。 想想她就觉得脊背发凉,真希望那位闲云道长能有匹敌他名号的本事。 孙小乔说得天花乱坠,各种举例,在温顽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开始只是说些神妙手段,后来她见温顽感兴趣,索性将闲云道长的几个精彩事迹当成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走在这种阴森的土路上,一边听着新鲜的鬼故事,倒挺刺激。 第一个故事,是夜歌女。 几年前,闲云道长在孙家做客时,一个陌生男人上门拜访。那个男人真是害怕极了,才会顾不上闲云道长根本在别人家做客。孙小乔还记得,那天开门时闯进屋的男人有多恐怖,他极为瘦削,面容憔悴,两边面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一个得了晚期绝症刚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病人。 孙小乔因为好奇,便央求了父亲,得到首肯后跟着闲云道长去那个男人家看。 那个男人之所以憔悴成这样,是因为他已经有足足十几天没有睡过好觉。每到夜里,就会有一个女人突然现身在床边,用幽怨的声音在他耳边唱歌,唱的不是什么流行歌曲,而是类似喜剧的曲调,哀婉又凄凉。 可他是一个人住。 第二十二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二) 那男人之所以无法忍受,因为最近几天,那女人变本加厉,开始坐在床边唱歌。她每次都能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她都会立刻察觉。那歌声变得沙哑,凄厉,他听在耳中根本无法入睡,他也不敢睁开眼睛。男人曾经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看,便发现那女人也凑近他的脸看他有没有睡着。他当时吓得差点推开她,幸好忍住。 闲云道长说,他做得对。 这种诡异的事,讲究的就是看破不说破。 如果真的在当时撕破脸,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对付鬼,到底要吃亏。 这个男人不会对付,但闲云道长会。他一向是做事收钱不怕赖账——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连鬼都能治的道长,对付人又会有怎样的本事。闲云道长跟那个男人聊了聊,然后在这个男人身上画满了奇怪符号。孙小乔亲眼见过那副人皮上的画,因为闲云道长一边画她就在旁边一边看。闲云道长不怕她看,他的本事不怕被偷学,对于不懂这个人,就算眼睁睁看着他把符号画上去,也不明白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好像一样,又仿佛有微妙的不同。 总之,等到再次入夜,男人便按照闲云道长的吩咐,继续假装入睡。 到了夜歌女再来,他猛然起身,打开灯后迅速剥掉衣服露出皮肤上闲云道长画的符号。 据说那夜歌女是惨死的厉鬼,见到这男人身上的符文立刻被刺激着想起了死前的记忆。 她被自己凄惨的过去吓得灰飞烟灭,就此,这个男人便彻底摆脱了夜歌女的纠缠。 “看来,就算变成了厉鬼,没两把刷子,也不要瞎纠缠人。”温顽若有所思。 孙小乔点头同意,又说:“不过,我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 “她是厉鬼,死得那么惨,为什么偏偏要纠缠那个男人不放呢?” 温顽呆住。 没等她回答,孙小乔说:“算了,她已经灰飞烟灭,追究‘为什么’也没意义了。” 这句话好像很对,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孙小乔也没给她时间想通,已经接着说起第二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也要有个名字,“姑且叫缠灵吧。” 这次倒霉的,依然是个男人。 他一直被另一个男人纠缠,不过,不要误会,这并非什么虐恋情深,而是,他们根本就是对对方恨之入骨的情敌。这次来找闲云道长的人,讲话比较直接,将来龙去脉没隐瞒地全告诉了闲云道长。反正,闲云道长在他们圈子里是有名的口风紧——虽然她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圈子。 这故事并非闲云道长所说,但孙小乔在二楼玩,听了个大概。 第17节 这个被纠缠的男人和缠灵当时为了争夺另一个女生,一直在争风斗气。越是争夺,火气越大。一开始,是这个送一束花,那个就要拿玫瑰铺地。后来,发展到一人开一辆豪车堵在学校门口,告诉那个学生,一定要选择一辆乘坐。 那女学生一个都没选,在她看来,两个都是麻烦,她对双方都郑重地拒绝了。 这两人的确幼稚,那个女学生的眼光毫无问题。他们不仅幼稚,而且,根本无法约束自己的行为——当他们拥有很大的背景时,无法自控,就成为灾难的源头。他们的争执变得越来越过分,有时候吵架,有时候打架。有一次,那个男人和缠灵在天台争执时,一怒之下将他从路上推了下去,缠灵从七楼摔落,大头朝下,当场摔死变成厉鬼。这男人逃走了,事后利用自己的关系将痕迹打扫得一干二净,彻底撇清此事。 可是,缠灵变成厉鬼后,还是凭借本能,缠上了他。 根据闲云道长的说法,人死后,有两种可能。一是投胎转世,二是留在人间——当然,并不是以活人的身份。这就是民间俗称的鬼了,说是阴魂不散,也行。一般情况下,鬼能够在人间留下,多半都是因为怨恨而阴魂不散。成为鬼以后,还有两条出路,一是做鬼修,一旦修行成功,就有通天本事,不过,成功率极低;二是做个游魂,飘飘荡荡地活着,脑子难免受损,不是丢失一部分记忆,就是丢失一部分智商。 那夜歌女为什么只会唱歌? 如果她拥有本来的智商,又有变成鬼的优势,想要吓死一个人,用不着十几天。正因为她丢失了自己的记忆与智商,只能靠本能来做些简单的事情,当然,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心虚的人吃亏了。 那缠灵就是这样。他只记得那种怨恨的感觉以及自己怨恨的对象,但是不知道该如何报复。因此,他只好跟着这个男人,他去哪里,缠灵就跟到哪里,死缠着他,可能有一天,真的能用本身自带的阴气克死这个男人。可是这男人另有本事,找到了闲云道长,一开始就付够了工钱。闲云道长一向是办事拿钱,头一次拿钱办事,自然不能让主顾失望。既然主顾觉得恐惧,他就替他消除这种恐惧。 闲云道长虽然名叫闲云,但做事一点都不闲云野鹤。 甚至,相当的阴。 他直接用了转移**,跟那个男人问明当时他们追求的那个女学生的名字,身份,住址,直接把缠灵空降到了她身边,也将他的怨恨,全部转移到了她身上。事实上,这两个男人真的爱那个女学生吗?自然不。如果真的喜欢,真的深爱,哪肯让她面对那么多次尴尬,那么多次纠结? 所以,当那缠灵死时,便免不了怨恨,他死了,是因为与另一个男人争夺——她。 他自然会怨恨,自然会迁怒,只不过当时直接的杀人凶手拉走了最大的仇恨。 不过,想要蒙蔽一个鬼的怨恨,太容易了,尤其他还有些低智。 于是闲云道长直接坑了那个女学生,男人彻底摆脱此事,从局中跳出。至于女学生就倒了霉,被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异性缠灵缠上,无论做什么都感觉到有个对自己充满怨恨的鬼在身边,恐怕并不是那么愉快的事。后续的事,大约闲云道长也觉得不适合吹嘘,是孙小乔不断追问,他才透露了一点。更之后,那个女学生的结局如何,她就不清楚了。 等孙小乔说完,温顽默然片刻,问:“这么说,那女学生岂不是飞来横祸?” 孙小乔点点头:“听说她怕鬼呢。” “为什么非得是她?” “缠灵有怨气的对象只有两个,一个是直接杀人凶手,一个是被他迁怒的。不是这个,自然只能是另一个。”孙小乔说。 “……” 这道理,仍然是听起来似乎很对,但一琢磨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 孙小乔已经说故事上了瘾,又迫不及待开始说起了第三个故事。 第三个故事,胎梦。 这次找上闲云道长的是个女人。 这女人握着小小的红皮包,穿着一身鲜红底绣暗色纹的长裙。 不知道以为她才是厉鬼上门。 事实上,她不仅不是,而且还是倒霉被纠缠的那个。 这红衣女人的故事挺复杂,她曾经怀孕,三个月满后才敢告诉孩子他爹——自有隐情。虽然是二十一世纪了,可是她的思想却像是古代人,打的主意是母凭子贵。至于孩子他爹的身份嘛,等见了闲云道长也不敢透露分毫。要么是说不出口,要么是不敢说,但究其根本,其实是一个意思。闲云道长也不执著于听八卦,治追问那个女人她到底是被什么纠缠。 反正他办事拿钱,钱管够,事办好。 女人说,纠缠她的就是那个孩子。 当时,碍于政策,她只能通过正常进医院的方式得知自己怀孕。但她当时并不清楚是男是女。如果她真能登堂入室成为孩子父亲的妻子,倒有可能去检验,但她不是,所以事情才麻烦。等到七个月大的时候,她终于找到办法去检验,得知肚子里的小孩并不是她期盼的儿子,而是女婴。虽然宣传说男女平等,可对于她而言,这砝码太轻。 她干脆心一横,拿这个女婴去赌一把。 “就像狗血剧里演的那样,她大着肚子逼宫,再顺其自然地‘被害’流产。” 最终,孩子没了,她自己也元气大伤,不过由于医学昌明,还是养好了身子。 她那位的那位,也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出身。被这个女人坑了一把后,一怒之下直接将将她那位蹬了,临走还不忘给两人使个绊子。现代女和古代女的斗争结局是,现代女放弃这个坑,也顺便留下一个烂摊子,让那个女人和她那位慢慢还。古代女至今也没有成功登堂入室,却先被女鬼缠了。 女鬼就是那个鬼婴,她未出世便被放弃的七个月大的孩子。 她总是梦见有一个婴儿来追她,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孩子如果出生会长什么样,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孩子。闲云道长弄清状况,问那个女人,要怎么做?她只说了四个字:彻底了结。 第二十三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三) 闲云道长的确很有职业素养,既然她要彻底了结,她就帮她了结得干干净净。 鬼婴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鬼魂,她只是一个模糊成形的胚胎,一点似有若无的念头,只能进入女人的梦在她梦境里爬来爬去。连真正的鬼都死在她手中,何况只是一个鬼婴?解决也方便,闲云道长直接将那鬼婴咒杀,令她魂飞魄散。 …… 孙小乔说完,温顽已经面色苍白。 “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闲云道长……好像跟我本来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光听这三个故事,温顽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专干烂事啊? 孙小乔倒是无所谓,说:“管他以前是帮谁,只要能帮你诛杀恶鬼不就行了?” 温顽默默地点头。 她已经连续三次抛出那种她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却又无法反驳的句子了。 “到了。” 孙小乔忽然拽住她的袖子,让她抬头看。 温顽抬起头,首先看到一扇双开的宏伟正门,漆朱红色,极鲜艳,像是一座新房子。 门顶上悬挂着一块古朴的牌匾,字迹清晰,墨底金身,写着四个字:闲云道场。 “是这里?” 温顽沿路走来看到的小妆村的景象一直十分破败,还以为闲云道长住的地方也会差不多。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开辟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道场,真是够能花心思的。她点点头,道:“真是漂亮,看来闲云道长在这里住,一定有诸多布置。” “是吧,是吧?不管怎么说,闲云道长的确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孙小乔赞许不停,“托你的福,我终于有理由过来打秋风一场,里头还有温泉,衣食住行全部都有专人负责……哎呀,这样一说,闲云道长简直就是来这享乐的,可真不像是一间修行的道场。” “小乔,虽然我也觉得你说得有理,不过毕竟是别人家门口,小声点吧?” “行行行,那就不唠叨了,帮你驱邪才是要紧事。”孙小乔带她登上台阶。 闲云道场大门敞开,她以为这里会有个门铃之类的设计,谁知孙小乔推开门就进去了。 温顽诧异地跟上,“他这扇门不关,岂不是谁都能随便进?” “随便进?”孙小乔摇摇头,“你也太小瞧闲云道长啦,他的家,附近有哪个人敢擅闯?就算是那个吴明酣,想私自进来也要掂量掂量!” 这样说来,她们不也是擅闯? 温顽赶紧把孙小乔拖住,让她停下:“你先等等,我们先去门口……” “你以为我们是见谁,拜见皇帝呀?要等传召?这年头哪还有这么大架子的人!闲云道长敢让大门敞开当然有原因,专是给有苦恼的人大开方便之门。其余人活得好端端的,没有理由不敢擅闯,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来找他驱邪的!有这个理由,怎么不能进,怎么不能见?”孙小乔敦敦教诲,“顽顽,你有时候真的是……实在太谨慎了!” “我也不是活得很差劲啊……”温顽碎碎念着跟她往里走。 从闲云道场的大门进去后,有一条宽阔的通道,走到尽头,再通过一道门洞,就能看见一块巨大的空坪。但是这块坪里没有尘土,显然有人定时打扫,并非不知如何设计才被闲置。 “这里怎么什么东西也不放?”温顽问。 孙小乔既然常来,一定知道空置这块坪的原因。 果然她说道:“这里就是闲云道长做法事的地方,是特意清理干净的。” 温顽恍然大悟。 等到穿过空坪之后,有一间大屋,看造型是砖瓦砌的房子,漆着墨绿的纯色。以这座大屋为中心,后面有高矮不一,刷漆不同颜色的屋子随意排列着。虽然这位道长住的地方自命道场,但他所居住的建筑却是实实在在的北欧风。 “等我见到那位道长,要怎么称呼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礼节?”温顽不安地问。 孙小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等你见到他,就照着我做的学。我弯腰,你也记得要弯腰,跟我一起喊‘拜见闲云道长’,然后就等我介绍。他如果问你,或是看向你,你就报出你的名字,像是之前跟吴明酣打招呼一样,你不用太紧张。” “他不是你舅舅吗?”很难见到这么不亲近的舅甥。 “没办法,闲云道长就喜欢这种虚礼,我们有求于人,也只好满足他。” “好。” 之前紧张,是怕说错做错,但听了孙小乔的介绍才发现,闲云道长的“礼”其实不难。 “你看。”她突然压低声音,“那就是我舅舅。” 她指着前方的大屋,门是敞开的,有人正站在里间,但背对着门。那应该是个男人,穿着一身藏蓝色道袍,光是从背影看去就有一种很难相处的冷肃感。温顽悄悄问孙小乔:“他是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光听了三个故事,却忘记要问他的性格。 孙小乔摇摇头,说:“你放心,只要守自己的礼就足够,他不是一个随便找麻烦的人。” 正说着,那道人转身了。 孙小乔也正好带着温顽走到大屋前,见那道人转身,便缓缓躬身——温顽也跟着弯下腰。 她掐算着时间,和孙小乔同时喊出:“拜见闲云道长!” 孙小乔低垂着头,也扭头偷看她一眼,递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 闲云道长用冷淡的声音说道:“不必拘礼。” 这种既傲慢又蔑视让人不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温顽只能听到闲云道长说话的声音,却不能看到他的脸,也就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琢磨出四个字的潜台词,百思不得其解。她一直弯着腰,这时闲云道长又说话了“我不是让你起身了吗?” 你也没直说啊! 温顽直起腰,竭力伪装平静。 等看到闲云道长的正脸,他的气质也和他的声音一样,飘忽。 他到底是真的瞧不起人呢?还是面瘫?温顽暗暗猜测着,不敢直接问。 孙小乔在一边笑着打圆场:“舅舅您不要板着脸,这样可吓着人家了。” “这就是你说的同事?”闲云道长伸出手指着她。 “她不仅是我同事,还是我同学,我好朋友。” “……哼。”闲云道长对温顽说,“过去。” 温顽呆呆地问:“去哪儿?” 闲云道长又扭头看向孙小乔:“你这个同事,是个傻子?” “她是我朋友!”孙小乔瞪她一眼。 闲云道长瞟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说冷嘲热讽的话,他挥挥手:“跟我过去。” 第18节 他向前指了一下,正是那块空坪。 从那间大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闲云道长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口袋,布质的,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了不少东西,等他走到空坪上,就将口袋拎到身前,倒过来将口袋里装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倒出来。一个小木坛子,三个瓶子,一支大笔,一个碟子……东西不少,不过都有一个共性,除了那支毛笔采用的笔豪是毛发质地以外,其他所有东西不分种类全部都是木质的。坛子,瓶子,笔身,碟子等等……全部都是木质,至于是什么木,她就没有那种眼力了。 孙小乔凑到她身边,小声叮嘱:“待会儿,不管闲云道长说什么你都照做,他虽然冷冷的,但驱邪时从来不开玩笑。因为我是局外人,跟那个恶鬼没有牵扯,所以我不能站在法阵中帮你,我得走远一点,站在那里等你。”她指着附近一个位置,“如果出了什么事,你马上喊我。” “出事?”温顽疑惑地问了一声。 孙小乔赶紧摆摆手,安抚她:“你不要紧张,我担心而已,并不一定会出事。” “嗯。”温顽答应一声,想那位闲云道长有那么多成功事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时,孙小乔已经走开了,她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忘记问。 什么法阵? 她还没来得及问,闲云道长已经走到她身边,目光灼然,叮嘱她:“你和我一起站在这。” 孙小乔已经提醒过她,对闲云道长的指令必须照做,温顽拘谨地站定。 闲云道长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他看着前方,突然拿出了一个遥控器。 遥控器? 温顽偷看着,心里好奇得要死,又不敢问。听过那三个故事,闲云道长的驱邪之法似乎和她原本设想的不同。她以为他会给她什么符纸(最糟糕的是喝符水),或是去她家在墙壁上画些花里胡哨的图案来辟邪。但是,他却带她来到这个空坪,并掏出一个遥控器。在三个故事里,闲云道长给出了三种不同的解决办法,难道,现在是第四种? “呼!” 当闲云道长按下遥控器的按钮,空坪中陡然自下而上卷起一阵狂风! 虽然空坪常有专人打扫,看起来干干净净,但是当狂风卷起时,仍是尘土飞扬,她像是来到了沙漠,还遇见了沙尘暴。她与闲云道长距离风起的源头算是远了,也难免遭到牵连,天空中飘飘扬扬洒下灰尘,她被糊了满身,无从幸免。闲云道长再次按下遥控器,风停了,等到漫天沙雨飞落,温顽终于看见起风的源头处陡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圆盘。在圆盘中心,绘画着复杂的纹路,难道,这个就是孙小乔提到的——法阵? 第二十四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四) 温顽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悄悄看向闲云道长,看她下一步要怎么做? 闲云道长终于开口:“去红色的圈里站着。” 圆盘中大圈套小圈,中间的小圈是一环红线所画,正好能站一个人,也是圆中唯一没画符号的。其余大小环里,都用不同颜色画着不同的符文,温顽听话地跑过去,在红圈里站定。他是此刻她唯一的救世主,她怎么敢不听话呢?其实,就算孙小乔不特意说,她也绝不敢不听闲云道长的话。 他有任何指令,她都一定会照做的。 等到温顽跑到小圈里站定,闲云道长马上拧开了一个瓶子,里面是清澈的水。 他拎着这个瓶子,倒过来绕着大圈走了一圈,走完一圈,水也正好倒完;然后走到小一轮的圈旁,又拧开第二个瓶子,倒出来的仍然是纯净的水色,走完一圈,和刚才一样,水正好倒完。然后他拿起那个坛子,开始往外倒,以他站的位置为起始点,走到温顽面前,倒下一路的粉末,是金黄色的。然后又绕过温顽继续前进,最后用这条金粉路,以温顽为中心画出一个十字。 她站在正中央。 温顽感觉到浑身开始发冷,明明附近连一点风都没有,又是夏天,她却突然感觉到了冷。 “拿着这个。”闲云道长把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 她低头一看,是个人偶,闲云道长给她时背面朝上,她翻转过来才发现人偶没有脸。 “这回我可是下血本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小乔的朋友,王锵也特意提起你,我可不会拿它出来。”闲云道长看了一眼人偶,露出有点肉痛的表情。 “是啊,手工很精致。”温顽连忙夸奖。 闲云道长顿时用看见zz的眼神望着她。 “哦,谢谢。”温顽赶紧改口。 唉,闲云道长下了血本,她也要出血汗呀。 虽然他看在孙小乔和王锵的份上给她各种贵宾体验,但价格也一定是贵宾价格。孙小乔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当然不能让她舅舅白干——再说光听了那三个故事就知道闲云道长绝不是一个肯白干的人呀!温顽努力回忆了一下存款上的数字,希望,够吧。就算钱不够,看在孙小乔和王锵的面子上,他应该能给她一点周转的时间。如果再把手上几个大单子解决,应该也能分到不少佣金。 温顽正胡思乱想时,猛然感到掌心一痛。 “啊!”她惨叫一声,差点松手把人偶甩掉。 就在刚刚她分心的一瞬间,这个人偶突然变得滚烫,她像是握住了一块猛地烧得通红的烙铁,说加温就加温,一点过渡也没有。她现在浑身冰凉,掌心却是截然不同的高温,两相冲突,更加刺激。“抓紧!”闲云道长大声吼道,“不管是冷还是热,都是幻觉!你不要担心冻伤或是烫伤,可你要是现在松手,那就不一定了!” 听见这句警告,温顽顿时把心一横,抓紧了这块烙铁。 孙小乔提醒过,无论闲云道长说了什么她都一定要照做。 都要照做! 此刻,她不敢有丁点怀疑,反正她什么都不懂,自作主张说不定只会害了自己。 照做而已,痛而已,能比见鬼更可怕吗? 只不过,就算有闲云道长在一旁不断鼓励她,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幻觉,但要坚持下去依旧是很难的。温顽闭紧双眼,额头上满是汗珠,孤独忍耐的痛苦逼迫着她每一根神经,全都崩得紧紧的,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断。她偶尔睁开眼想看一眼闲云道长的指示,却发现他正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左手像是抓着什么东西,右手拿着一根针不断戳刺。但定睛一看,他手里什么也没有,却有丝丝血线从他手中滑落。 她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是闲云道长的。 “细君,你不要受人蛊惑。” 谁是细菌! 她认出这是那天夜里在她耳边骂她的声音,也是那个偷走她吻的嫌疑人。原来真是他!全都是他!她本来就烦躁,莫名其妙挨了次骂,更是心塞,手上越抓越紧——话说回来,谁骂人叫细菌的?听起来真新鲜! “我不怪你,你全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别理那假道士,他会害你。” “细君,我不一样,我不会害你……顽顽……” 他发音“顽顽”的时候非常奇怪,虽然时机不对,温顽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鬼居然有点港台腔。 闲云道长注意到她的异状,忙道:“他在骗你,不要听!” “这个混账假道士!”那男声怒骂了一句,“顽顽,你要信我,谁都不会像我这样……” 温顽暗恼:你空口白牙就让我信你这个陌生人,真当我傻子呢? 这是骗人,未免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却突然感到脸上一热——靠!这鬼是不是又偷亲她? “啊!”一声惨叫突然响起! 灼热感消失,温顽分辨出那声音来自前方。 闲云道长! 她慌忙睁开眼睛,却只来得及看到闲云道长惨叫一声,倒飞的一幕。 鬼像是没来过,那股冰冷感陡然退走,现场只剩下一个满地打滚的闲云道长。 那这法事,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顽顽!”孙小乔先奔向温顽,仔细检查她身上没伤,才赶紧跑去探望闲云道长,“舅舅,你怎么样?你,你到底怎么了?” “啊……啊!”闲云道长哀嚎不止,死死地抱住头颅,滚来滚去。 一边哭闹一边满地打滚,看起来真像是闹着要吃糖的熊孩子。 呃,现在不是胡思乱想并落井下石的时候。 温顽赶紧冲过去和孙小乔一起把她舅舅搀起来:“道长,您先去那边休息吧?” 在附近有条长椅,这座道场很大,估计散步时很容易累,歇脚用的。 现在让他去长椅上坐坐也正好,她和孙小乔可没力气把他搀扶回他的大屋。 闲云道长呻吟了一路,他虚弱地任凭着二人搀扶,等坐上长椅后,慢慢地回过神。虽然他睁开眼后,还在哀嚎,但已经比之前像是被人砍了两条腿似的表现好很多了。他缓过气,猛然瞪了孙小乔一眼,又看向温顽。他眼底有着强烈的怒气,温顽还是难得被人用这么厌恶憎恨的目光盯着,实在憋闷,连忙问他:“闲云道长,您,您怎么了?” 她原本扶着他,可闲云道长猛然一甩,将她甩开。 “灾星……灾星!”他骂了温顽,又骂孙小乔:“你们给我惹来一个灾星!” 温顽一头雾水:“您说的是我?” 孙小乔什么都没看清楚,更加费解,她忙问温顽:“你刚才做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啊!”温顽连忙摆手,“我是无辜的。” “无辜?”闲云道长猛然一指大门,“走。” 温顽与孙小乔顿时面面相觑。 “走!”闲云道长怒喝道,“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 孙小乔一愣:“都?” 闲云道长猛然站起来,明明还一脸虚弱的样子,却很有力气地推搡着她和孙小乔:“滚,一个个全都给我滚出去!不准留下,谁也不准,现在就给我走!”他直接一手一个抓住温顽和孙小乔,将二人抓到了大门口,推出去,然后利落地关上大门。 “轰!” 孙小乔呆呆地站在台阶上:“这扇门……他从来都不会关闭的,他怎么会气成这样?” 温顽回忆着闲云道长的表现,倒觉得他不是生气,更像是在害怕。 怕谁? 闲云道长似乎在刻意与她们划清界限,保持距离。这冷着脸的样子,有点像是……王锵!是了,那天夜里,王锵也是用送灾星的态度将她赶出门。也许孙小乔是受了她的牵连,被闲云道长一起迁怒,他不愿意留下温顽,也不愿意留下孙小乔了。温顽歉意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跟她说。那毕竟是她的舅舅呀。 不过,难道偷吻了她就跑的“那个”就是王锵和闲云道长都很忌讳的“人”? 阴冷的感觉遍布全身。 “我不是‘那个’,我是蒙惇。”那声音又响起了。 “谁!”温顽惊慌地捂住右边耳朵,刚刚有一股凉气突然吹入,伴随着那个声音和那句话。 孙小乔疑惑地扭头看她:“谁?” “我不知道,他说他……”温顽结结巴巴的。 “那个”似乎想要告诉她他的名字。他叫,蒙惇? 不知何故,她一听见这两个字,立刻明白,蒙是哪个蒙,惇是哪个惇。 好像,那名字对她而言很熟悉。 “闲云道长可能是失败了。”她改口。 “失败了?”孙小乔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怎么会?” 也许,那位闲云道长是真的很厉害吧!至少从小看他秀本事长大的孙小乔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温顽觉得,当她看过闲云道长满地打滚的狼狈模样,这种幻想与迷思可能会淡薄不少。孙小乔喃喃自语:“我以为……”她以为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第19节 第二十五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五) 温顽也一样,她也隐瞒了蒙惇这个名字,自然没脸追问:“那我们回泉城吧。” “可是,可是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孙小乔只担心她。 温顽摇摇头,说:“算了,你看闲云道长也没有办法。” 孙小乔一脸纠结:“怎么会呢?” 她猛然跳起来,跑回门前,在那扇巨大的朱漆大门上拼命拍打,握拳锤击:“巫闲云!巫闲云你出来,你答应我的!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你能做到!现在你直接把她赶走,怎么有脸说自己是……” 话没说完,被人打断。 闲云道长——也就是孙小乔口中的那位巫闲云也在门那边气急败坏。令温顽惊讶的是,他竟然还没有离开:“那烂名号我不要了!脸我也不要了!怎么样?还有,我不是赶走她,我是要赶走你们!你们两个,包括你,都给我滚!” 温顽呆呆地看着孙小乔和之前那位在她眼中像是人间仙人般的闲云道长宛如泼妇对骂一样隔着门咆哮,来回讥讽,新词不断,中气不足。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孙小乔是为了她跟门里的人怼,赶紧冲过去劝架。 “算了吧。”她低声劝说道,“他可能真的帮不了忙。” 听孙小乔的意思,那名号和脸面对曾经的巫闲云而言显然是很重要的。可现在他却宁肯不要,也许他是真的无能为力。恐怕他是真的无奈了,当时她亲眼所见的凌空倒飞平地摔真不像是演出来的。也许,那个蒙惇,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更可怕。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去一趟旅游景点就能招惹到一只鬼? 天天抓着她细菌细菌地喊,难道是她上辈子曾经给他下过毒,所以他这么恨她? 可他做的事情又很矛盾,真的恨她,何必救她,在车祸那天就能让她死了。如果不恨她,又为什么天天吓她,把每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全部赶走?哦,还有一个孙小乔倒是例外。但不管蒙惇究竟是什么想法,温顽算是看出来了,巫闲云根本没辙。他吃了一次教训,恐怕是真的害怕了。 “怎么能算了?”孙小乔非常不服气,不肯走。 温顽扯了扯她,“小乔,小乔!我们还是走吧,趁着现在天还亮。” 因为看巫闲云的意思,他应该不肯再放她们进去了,如果等到天黑,这种山路会更不好走。再说,她们也不可能真的走山路离开,一定得搭车,但如果等到夜里,就算叫来了车,她也不敢搭呀。“天还亮?”孙小乔被她提醒,看了一眼天色,神情陡然一转,“对,趁着天还亮,我们得赶紧走!” 她立刻不在乎巫闲云了。 孙小乔不断看着天色,似乎十分担心,直接抓住温顽拖着她就往外走。 “过分,过分!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爸妈……舅舅这回真是太过分了!”她一路念叨着。 温顽赶紧安慰她:“没关系,他也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不是说赶走那恶鬼的事。”孙小乔摇头,“他竟然连收留我们一晚也不愿意!” “呃,现在才下午三点,我们回棉城,再转车也来得及呀。”温顽呆呆地说。 孙小乔的表情似乎有些恐惧,可是,现在天这么亮,有什么好怕的? “下午三点?”孙小乔飞快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沉默地收回到包里。她的眼睛眨呀眨,温顽太熟悉了,这分明是她心虚时才会有的样子,“对,才三点而已,不过如果再晚的话就危险了。总之都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不能留我们到明天早上再出发!” “明天早上再走,等回到泉城能开始上班都是后天的事了。”温顽还是不想请假太久。 “不说了,走吧!”孙小乔连忙说。 “哦……” 温顽没说话,可她心里面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她和孙小乔明明很早就出发了,虽然山路难行,可是,这条路有这么长吗?她不觉得自己走了那么长的路,可怎么突然就到了下午三点?这时间未免也过得太快了吧?有一个类似的事情,她倒是经历过,那天夜里在宾馆遭遇鬼压床,她以为才过一会儿,结果直接到了第二天早上。 联想到孙小乔对小妆村和那位村长吴明酣的讳莫如深,温顽的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孙小乔拉着她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对,到小妆村……好,谢谢。” “快走。”她说。 “你打电话叫出租吗?”温顽问。 “是啊,不然这山坳里哪有出租车会路过?这里连一辆公共汽车都没有。我们要快点才行!” 她突然说。 温顽发现孙小乔好像一直担心时间,但是她明明记得从下车点走到闲云道场并没有多远。 只不过是三个故事的距离而已。 这只是一个小村庄,难道真有什么大秘密? 偏偏孙小乔就是紧张,就是担心,对温顽的劝说毫不理睬,一路苦着脸。 她嘴巴里还在唠叨,温顽仔细一听,才发现都是诅咒巫闲云的话。 “他明明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竟然还把我们赶出来,过分!”她忿然说着。 温顽想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一旦问了,孙小乔就假装自己没听见,只顾埋着头走。 她只好放弃。 等两人都看到那棵熟悉的大树,一齐松了口气,之前她们正是在这里下车。 孙小乔说:“这是一棵百年银杏,也算是小妆村的地标了。” 温顽仰起头,入眼几乎全是翠色。她只有秋天去见过银杏树,都是金黄色,却很少见到夏天的银杏,没想到夏天的它竟然这么绿。它枝桠生长得极为自由,如果站在树下抬头看,还以为它遮住了半边天。在重重绿叶的遮蔽下,天好阴。——呃,天真的好阴。温顽走出银杏叶的覆盖面,重新抬头向上看,天上已经乌云密布。 不是要下雨,而是太阳已经西斜。 温顽立刻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 可是,她和孙小乔在这条路上走了有十分钟吗? 哪怕她对时间的掌控度不够,也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吧? “哎你看,车来了!”孙小乔大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指着远处,山路上已经有着浅浅的雾气,但是从远处驶来的汽车,车前的灯光穿透雾气,从远处映射出两个金盘般的圆。不久,汽车也从雾中开出来,来到面前。温顽明明记得自己跟孙小乔坐车来小妆村也有蛮久,可这辆车一会儿就到了。 她再次拿出手机来看了时间,真是四点半。 “小乔,让我看看你的手机。” 孙小乔一愣,拿出手机递给她,温顽打开一看,也是四点半。 一个半小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她想问孙小乔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只用口型答道:回去说。 于是温顽没再继续问,毕竟,这种事情实在太超自然了,司机还在呢。 今天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如果只有温顽自己一个人,也许她无法接受。但因为有知情的朋友在身边,她便不由得放松下来,有一个人能够和自己一起考虑,这实在是一件安心的事。她和孙小乔上了后座,微微放松地往后倒,靠在了座椅椅背上,目光涣散。窗外的风景其实不怎么样,除了偶尔的树,全是光秃秃的山,而且她又不认识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城里,还不如睡一觉。 之所以没有睡着,是因为孙小乔正用力抓着她的手。 很用力。 温顽扭头看了她一眼,孙小乔直视着前方,瞳孔大震。但她表情竭力保持平静,忽然放开抓她的手,低头掏出手机像是在挑选游戏,但温顽看到她打开了短信界面,慢慢打出一句话:这不是回城的路。 孙小乔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屏幕,打完了字,也不吭声。如果不是她刚刚用力地握紧温顽的手,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可能温顽都没发现她打了这行字。她好奇地凑过去看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孙小乔没有选择收信人,这并不是要发送给其他人的句子,显然,这句话是给温顽看的。 ——这不是回城的路?! 温顽没来过小妆村,她对这里的路线一点都不熟,但她一直认为这辆车是载她们回棉城的。她无法从窗外的风景判断出这条路是否正确,毕竟无论走到哪里,窗外都是黄沙漫天,来时去时的路几乎一样。但现在她明白了,是几乎一样,不是一样。孙小乔一直看着前方,她的目光偶尔落在司机的手上。 孙小乔坐的位置并不是左边,而是后座中央这个奇怪的地方。但如果常常跟她一起搭车就不会觉得奇怪了,温顽曾经问过,孙小乔告诉她她要看着前方的风景,如果从窗户往外看,有些熟悉的景色会觉得陌生,有些陌生的景色会觉得熟悉。只有看前方是一定不会出错的。 现在她终于明白孙小乔这个习惯有多重要。 第二十六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六) 孙小乔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 也许是想她别怕, 也别激动。 但温顽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害怕,更不激动,她只是拼命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路线突然偏移, 恐怕很难用绕路想多赚钱来解释。 如果他是想将她和孙小乔带去其他地方, 那里一定有他的同伙。 因为,如果司机觉得自己能独自对付她们两个,那么他大可以现在就动手。现场停车,把钥匙一拔,温顽和孙小乔就算要逃又能跑去哪里?如果他是临时起意作案, 现在就能动手, 这附近非常偏僻,已经满足作案条件。非要开车去其他地方, 肯定是去有同伙的老巢。 且不论他抓她们俩有什么目的, 逃生才是关键。 如果等到他开去老巢,加上他的同伙,温顽和孙小乔就只好束手就擒。 ——想要还击, 必须是现在。 如果要反抗, 现在出手是最好机会。等他去老巢, 她和孙小乔要面对的敌人还得叠加。再加上那是他的大本营,有地利之势,对二人更加不利。孙小乔扭头与她对视, 温顽明白, 此刻她们是一样的想法。这时孙小乔又用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她看, 句尾有一个括号,内附:笑。 “哦呵呵,他真的这样说?”温顽捂着嘴假笑了一下,活像是电视剧里九流女演员。 孙小乔也顺势露出笑容,演技明显要精湛得多,“对啊,你也觉得他很蠢吧?” 她重新看向前方,像是刚察觉到般发出疑惑的声音,“奇怪,这条路也回棉城吗?” “小姐,你看清楚啦。”司机果然是老手,即使突然听到疑问也毫不紧张,“这里就是回去的路,我挑的是近道。拜托,我做司机都不知道好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出来开车,你难道还怕我故意开远路敲你的钱啊?” “哦,这样啊……”孙小乔做恍然大悟状,点点头似乎被说服。 司机重新看向前方。 就是这时! 孙小乔猛地往前一扑,首先伸长手臂将档位的操作杆用力按下,狠狠推到泊车档。她同时朝左一歪,左手绕过去将司机的脖子勒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收回来掐住司机的右手小指,反向一折。折断当然不可能,但已足以令司机痛到短时间失去冷静。孙小乔做这一切时反应极快,做完立刻朝温顽大吼:“下车!” 操作杆换挡的瞬间,汽车立刻熄火停下。 温顽抱住前方座椅防止被惯性甩出去,等车一停,立刻拉开车门跳下去。 当然不是下车逃走。 温顽飞快地冲刺到驾驶座那边打开门,司机的左手还在乱动,犹犹豫豫地纠结该先阻止温顽还是先拉开孙小乔的手臂。 假如他能预知温顽的下一步,一定不会再纠结。 温顽毫无犹豫,一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立刻抬起右脚朝着他的裤裆狠狠踩下去! 一脚就废了这位黑车司机的战斗力与精神值。 “啊!啊啊啊!” 温顽朝着裤裆连续踹了好几脚,确认把他踹得半废就赶紧去拔车钥匙。踹人这招倒不是孙小乔的,她自学成才,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她可怜他,他会不会可怜她们?暂时干掉他,孙小乔放开司机也从自己这边下车,和温顽一起把失去反抗之力的司机推回汽车里,关门上锁。倒不是她们不想开车走,可温顽和孙小乔谁也没有驾照,再说这人死死拉着操作杆一脸掰断杆子也绝不下车的态度,她们也扯不下来。 第20节 扯不下来就只好推进去锁住了。 车里又没有武器,温顽和孙小乔都不可能赤手空拳将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打倒。能够用偷袭的手段将他困在车里,她们已经很满足了。好在山路地形复杂,就算他事后真的叫人来,也不可能从这片崇山峻岭中大海捞针,只要拖延一段时间,等她和孙小乔进了山,这司机能知道去哪找人? 两人步行离开。 “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温顽问。 她个人倾向是回小妆村,毕竟从那出发到这还不算太远,走回去不用太久。 谁知孙小乔说:“我们先进山。” “是,当然先进山躲着,但之后呢?” “等,等到有车进城。” “去棉城?” “当然。”孙小乔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不成要回小妆村?” “可是去棉城那么远,又危险,回小妆村不是更快吗?” “不回去。”孙小乔坚决地说,“马上要到晚上了,绝不能回去。” “为什么?” 温顽早知道她对那里很忌讳,却没想到她竟然忌讳到这种地步。 孙小乔无视了这个问题,低头打电话。 “你干嘛?” “叫车。” “还叫车?”刚才那个黑车司机不就是叫车叫来的? 孙小乔噗嗤一笑:“你以为我还打那家黑车公司的电话啊?” “可就算换一家租车公司,也不见得安全吧?” 孙小乔索性把手机面板给她看,上书三个数字:幺幺零。 “我叫的是警车。” 温顽一愣,是啊,报警,这好像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她怎么想也没想过?可能真是最近撞的邪太多,对这种正当职业都避之唯恐不及了。也是,她刚刚和孙小乔经历的事,可是差点被绑架呀!对方说不定是老成的人贩,手里不知道有多少大案。如果被抓住,轻则是要赎金,重则是被喂了药卖去大山,比小妆村更加偏僻的大山。怎么能一走了之呢?她们不敢闯人家老巢,报警还是要做的。 顺便搭警车回到棉城,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 孙小乔打完电话,误会了她的想法,安慰说:“你别担心,警察最多送我们到棉城,不会送我们到家的。我们大不了去录一份口供,但接下来坐车回家就不用让他们陪了。何况,你家又没问题,拆了一张床算犯罪吗?就算曾经有那具骨头,它早就自己翻窗逃走了。” 她误会了温顽的意思,但有她这么一说,温顽又想起从前担心的问题。 有了她这一番安抚,她确实安心不少,就点点头,感激地说:“我知道了。” “巫闲云不能帮忙,大不了找别人!”孙小乔看来是真的生气,连舅舅也不愿意喊了,“这次要不是他把我们赶出来,我何必遭遇这种惊吓?” 温顽叹了口气,如果真能大不了去找别人,她们何必专程跑来这座危险的村庄呢? 他一定是个厉害的人,可是,蒙惇却是一个连他也忌讳的对手。 还有谁能替她解决这个苦恼? 不过…… 蒙惇。 她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越是回想越觉得熟悉。 就好像孙小乔脖子上挂的那个玉坠一样熟悉。 但是,姬惋,蒙惇,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怎么会扯到一起?她只是有缘见到这块玉坠,也只是有缘和其他人一样进了一趟将军墓而已——她没逃票啊!“小乔,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她的目光落在孙小乔脖子上那根若隐若现的红绳,突然不敢问下去。话到嘴边,她更改了提问,“当时在小妆村,为什么时间过得那么快?” “……你看出来了?” “很难看不出来吧。” 孙小乔脸上有心虚有恐惧,温顽也一样,当她到了等车的地方看到时间突然来到下午四点半,她的内心也情不自禁地慌张了。如果她和孙小乔没有离开,一直在小妆村待下去,度过一夜,会发生什么事?孙小乔避讳那里一定有原因,她对村长的奇怪看法,或许也与小妆村的特殊环境有关。 可是孙小乔没有解释,她露出为难地表情,坚持地隐瞒了这个秘密。 “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如果以后不再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去那里有危险?”那巫闲云为什么要在小妆村住下?而且,孙小乔显然经常往来。 “放心吧,如果真的问题太大,那里早就被人围起来研究了。” 听孙小乔的意思,小妆村的秘密其实有不少人知道。 但一定也有许多人不知道,如果是科学家得知了这么奇怪的偷走时间的村庄,他们恐怕很难对这里不感兴趣。温顽忍不住看向小妆村的方向,它隐藏在云雾中,她只知道是哪个方位,却不知道它在哪,除了浓浓的雾,她眺望远方什么也看不见。 “可你常常去那。” “以后不会去了。”孙小乔冷了脸,冷了声,“他明知道小妆村是什么情况,竟然还敢把我们两个关在外面,根本就是想害死我们!” “小妆村的夜晚有危险?” “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是,小妆村没有村民吗?我们不能借住?”温顽不解地问。 孙小乔警惕地反问道:“你不会打算以后还要来这里吧?” 温顽赶紧摆摆手。 来这一趟,什么好事没捞着,留下的全部都是坏印象,她怎么会想再来? “我就是好奇,才想要问问,如果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孙小乔这才肯放过她,但最后补充一句:“我告诉你的话别忘了,远离吴明酣,如果可以,连小妆村也远离。别以为小妆村里只有吴明酣一个人需要提防,你要对其他所有人都小心点!去住村民家?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们对外面的人最感兴趣,不过你放心,如果你拒绝,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如果你相信他们,你迟早会被吃得干干净净。” 第二十七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七) 她用严肃的表情恐吓着温顽。 温顽忍不住笑着说:“你说真的?” “你以为我说假话吓你?”孙小乔非常认真地说, “千万不能再来, 也千万不要相信那座村庄里任何一个人,吴明酣也好,其他村民也好, 他们会害死你。” 害死。 这个词真耳熟, 蒙惇也爱说。 温顽瞠目结舌,难道那座村庄里的人有那么可怕?个个都是杀手预备军? “哦……好。” “行吧,那我们接着说其他事。”孙小乔闻听她答应,马上满意地笑了。 等等,还有其他事? “你应该还有假期, 一并请假吧。” 温顽赶紧打断孙小乔的话:“我哪还有假期?” “我估计这事不容易解决, 多请了几天假。” “……几天?”温顽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之够用!”孙小乔随便搪塞过去,“对了, 既然巫闲云不能帮你, 我们去泰国。” “啊?” “真以为全世界就巫闲云一个懂这个?” “还有王锵。” “没说他!我刚刚想起,以前曾经有个很厉害的人,很少出手。不过你的情况这么特殊, 一定会让那人满意, 说不定他肯动心帮你。”孙小乔一边回忆一边说, “最近,他为了钻钻研其他国家炼制傀儡的技术,去泰国取经了。待会我们上车以后, 我打电话问问其他人, 如果他们知道那位高人的下落, 我们就去泰国找他。” “等等,出国?” 为了解决一个鬼,手续这么繁琐? 孙小乔看她表情不对劲,立刻说:“你可别觉得麻烦,就打算不做了。” 温顽“嘿嘿”一笑,目光游移。 内心被说中。 “那可不行!那是多厉害的恶鬼!万一它把你的人气吸走怎么办?” “我又不是明星,要人气有什么用。” “你别装傻!人气可不是明星要的那种,是人之气,如果这种气流失过多,你会早死的!” “有多早?” “看那恶鬼有多狠啰,慢则三年,快则三天!”孙小乔认真端详一下温顽的脸,摇摇头说,“看你憔悴的样子,估计这恶鬼不算心狠,但也够黑心的。如果你再不把他赶走,也许你只能活三个月了!” “三个月?”得癌症也不至于发作得这么快吧? 温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觉得异常柔软。虽然人的脸庞通常都是柔软的,但是她脸上的柔软并不正常,并非正常人精神饱满时充满血气的那种柔软,她甚至有一种先摸到一层皮的感觉,她心慌地撤开手,不安也不敢确认那究竟是不是错觉。一层皮?温顽打了个寒噤,当即改口:“好,去泰国就去泰国!” 只要能够解决这个麻烦,她愿意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都很难比三个月内就会死更惨了吧? “对了,你带了身份文件吗?”孙小乔问她。 温顽呆呆地摸出身份证:“我只带了这个。” “护照呢?” “在家里。” “泉城?” “嗯。” “那我们就先回去,等你拿了护照,就直接坐飞机去泰国。”孙小乔雷厉风行,“正好,我的护照也在泉城,也应该回去一趟,接下来办签证的事情交给我……” 温顽感觉孙小乔简直无一不会,连抓鬼,都能做个中介人。 她欣慰地看着她,生出一种子孙优秀老怀安慰之感……诶? 第21节 “你看我的眼神好诡异啊。”孙小乔一惊。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你也不错啊,推销很棒,作为新人能够干到业绩第一,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你。”孙小乔拍拍她的肩膀,“能够做好这一件事,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不会,也没关系。” “……这话应该是在夸我?” “当然是。” “……”温顽哑然半晌。 这时两人躲藏的地方外面忽然响起了警笛声。 “终于来了!”孙小乔从土沟里爬出去,拉着她也往外走。 温顽松了口气,警察们总算到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她和孙小乔连忙走到外面,看到一辆警车穿过迷雾慢慢地向着这边驶来。 孙小乔脚步比温顽快,可能是因为经常来这的缘故,虽然山路难行,却如履平地。温顽就没她这么潇洒了,得非常小心翼翼地行走,就此还差一点就崴到脚。孙小乔走在前面十分匆忙,回头看她跟不上来,连忙说:“那我先到路边拦车,免得跟它错过了。” 温顽点点头,继续保持着安全速度,孙小乔先行一步拦下了车。 从警车里走出两位警员,一个从后座下来,还带着纸笔,一下车就跟孙小乔问话。 温顽慢慢走过去,走上马路虽然路况还是差,但也比山路好得多。 等她走到车边,正好听到后半句:“……对,我们刚才一直躲在那里。”这是孙小乔说的。 “这就是你朋友吧?”记录的警官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一边问,“就你们两个?” “对。”孙小乔点头。 那个从驾驶座里走出来的警员站在孙小乔身边,继续问她一些事件细节。 而做记录的警员则朝温顽走来,一边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顽——” 话音未落,这警员猛然狠狠朝她挥出一拳,拳头击中了她的太阳穴,她顿时昏了过去。 “砰!” 那都不知道是她挨打那一拳还是她摔倒的声音。 等到温顽重新苏醒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住。背后有一个人和她一样被捆着,两人被捆在一起。刚醒来的时候温顽只觉得头痛,剧痛无比,那人下手非常重,能够直接将她击晕可见有多么用力。温顽很想揉一下太阳穴的位置,但是双手根本无法获得自由。她有些晕乎,昏迷之前的事也不记得,唯一能够想起来的事唯有痛,头痛,又晕又痛。 “醒了?”她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温顽疑惑了一下,才慢慢想起之前的事:“……小乔?是你吗?” “是我。”孙小乔懊恼地叹了口气,“顽顽,我们被阴了。” “那两个警……和司机是一伙的?” “多半是。” “不是吧?就为了找我们?”那这家人贩势力还挺大? 孙小乔说:“他们应该不是真的警察。” “不是真警?他们还敢假扮?” 孙小乔叹了口气:“我想是。他们不可能是真的警察,如果是棉城警察不可能跟这些人勾结……”她说得非常笃定,“当时是我没考虑周全,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到这种地步,就为了我。” “为了你?” “顽顽,这次,你可能是被我连累了。” 没等温顽问,孙小乔已经接着说下去:“他们是冲我来的。” “那这些人不是人贩,是要绑架你?” “我想是。” “哦。”温顽看着前方发呆。 孙小乔问:“你不骂我?” “又不是你绑架我。” “可是,可是……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对了,你头还痛不痛?” “痛也没办法呀。”温顽无奈地说,“反正我也只剩下三个月的命。” “是哦,那也没办法。” “……小乔,这种客套话一般由我来说,你别真的顺着我的话高兴啊……” “哦。” “就算快死了,那我本来也应该还剩三个月嘛。” “哦。” “孙小乔!” “哈哈哈……别生气嘛,我正在愧疚呢。” “听起来可不像!”温顽也忍不住被逗笑。 其实这种处境并没什么好笑的,而且她头还在痛。 孙小乔说:“不过你也别因此气馁,虽然这伙人准备充分,但他们竟然绑架我而不是杀了我,一定有所求。他们抓我没用,八成要找我爸妈,等他们知道就会想办法来救我们,到时候我们一定有机会逃。但是等下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看他们的脸,就算他们让你看,你也别看,只要看不到他们的脸,那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小乔。” “嗯?” “可我们刚才不是已经看过那两个假警察的脸了吗?” “……” 温顽承认自己不会聊天,聊着聊着又聊出一个badending,她和孙小乔同时闭嘴安静。 两人背靠着背,她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就说:“孙小乔,我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名字叫什么?” “好朋友,背靠背。” “……不听。” “为什么?我连开头都没说呢!” “类似的恐怖故事我从巫闲云那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是吗?我还想吓吓你呢。” “你,用鬼故事吓我?我连鬼都见过,还怕他们的故事?” 温顽竟无言以对。 “不过,一直不说话确实挺无聊的。”孙小乔说,“不如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我不听。”温顽摇头,“上次听完那三个故事以后,我们就被你舅舅赶走了。” “那就更要讲了。”孙小乔说,“万一讲完我们被那伙绑匪赶出去呢?” 温顽深觉有理:“那你快讲。。” 她想了想,问:“又是个恐怖故事?” “是,不过之前讲的都是人,这次讲个鬼。” “鬼的鬼故事?” “差不多。”孙小乔咬牙切齿地说,“是巫闲云吃瘪的故事。” 第二十八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八) 要不是巫闲云不肯收留, 她们今夜可能不会遭这场劫。 温顽很能理解孙小乔的感受, 她对巫闲云也并非毫无怨气,况且那还是她舅舅。 她点点头:“你说,我听。” “那故事发生在三年前。” 这是巫闲云系列的第四个故事, 这次的主角名叫滁, 如她所言,是个鬼。 但滁也曾经是个人,还是一个古代人。 滁姓杨,杨滁是哪个朝代孙小乔不知道,但总之是宋元明清中的某一个。 她是官家小姐, 父亲是极守旧的人, 有次被姐妹暗害,让肚兜这种私密物流了出去。 “现在这种恐怖片的气氛里, 你竟然讲一个宅斗故事?”温顽忍不住问。 “宅斗不是重点, 你听我说完!这杨滁小姐,可不擅长什么宅斗。” “哦,你接着说。” 正如孙小乔所言, 杨滁不擅长宅斗。 她管不好自己身边亲近的人, 让保管衣物的丫鬟轻易将她的肚兜带出去送给别人。等到一个混子带着肚兜上门求娶, 污她清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杨滁只知道哭,听到她的家人商量着把她送走。其实, 虽说她父亲守旧, 可她毕竟是管家小姐, 上门求娶的混子是什么身份?配给此人简直可比配给府中下人,还是小厮那种。 杨滁在家中实是受宠的,不然也不会如此不通世故。她虽然不清楚这些事,但她的母亲兄弟等人当然不忍心让她落发做尼姑。他们都不信是杨滁与那种人有来往,就算有,他们也只会认为是流子可恨,甜言蜜语骗她。商量之后,他们先把肚兜骗到手,毁了,然后打算将杨滁送去庄子里,暂时躲过风头。 不用死,不用落发,多一两年就没事了,多好的结局! 谁知道,等他们毁了肚兜,什么都安排好了,却得到小丫鬟来报,杨滁死了。 杨滁小姐不甘受辱,投缳自尽。 杨家一大群人顿时都懵了,他们光想着替杨滁解决问题,哪知道谁都忘记要通知她,她自然以为这件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便索性用自尽以证清白。之后杨家报复了那流子,又调查出杨滁身边的一堆丫鬟几乎都被不同人给买通了,这又是后话,就真是一个宅斗故事的引子了。但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无法挽回杨滁的死。 她这一死,可不简单。 越是单纯的人,死得不甘心,怨气就越足。因为她是单纯地怨恨,毫无目标,于是怨气凝实成为怨鬼,比起其他鬼魂,她的怨,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这怨气凝实之后,就一直凝到了现代,变成怨鬼的杨滁,不知制造了多少和她一样满怀怨恨的怨鬼,但终究没有一个比杨滁这种性格的人更单纯地狠辣。于是终究也一个个消逝在时光中,只有杨滁一鬼盘旋到如今。 第22节 到了现代,某日,一个少女在家中自杀,也选择了上吊的方式。 但是当时她的母亲正好回家,及时发现,将她救下。 自杀这种事,一旦品尝了濒死的感觉,再要死,都很不容易。 何况,她只是因为拌嘴这点小理由?一时意气而已。 等那股意气被妈妈的劝说打断,还是学生的女孩就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了。 可是,她之后一直被一个女鬼纠缠,不断遇到危险。 幸好这些死法都是诱她被勒死,所以想躲开倒是简单。如果只是要这女学生死,那么她再想要躲开每一个突袭,就太难了。等到女学生把这件事告知家人,他们就立刻求到了巫闲云这里。巫闲云前去勘察,却差点被勒死在他们家。巫闲云好不容易逃脱,再三使计,财请出杨滁。 这些天一直纠缠那个女学生的鬼,就是杨滁。 这附近,凡是想要上吊自杀却失败的,都会被杨滁缠上。她自己是上吊而死,就巴不得大家都能成功。失败?没事没事,她帮忙,包大家一定死成。演出死了,也还时继续做一个单纯的鬼。单纯帮人实现愿望——虽然她只能帮忙一件,就是帮人成功吊死自己。 杨滁对巫闲云耐心地说服,巫闲云懒得理她,将她当成平时对付的那种鬼立刻斗法。 可惜,巫闲云斗不过杨滁,他输了。杨滁虽曾经是官家千金,也曾经十分柔弱,只能依靠家人生存,甚至稍有不慎都可能把自己吓死。然而,她毕竟是一个从古代活到现代的老鬼,就算没人教导她,她自己练习也学会不少手段。时间与历练的双重压制,逼得巫闲云只能甘拜下风。 当然,杨滁只会逼杀上吊失败的人,巫闲云没自杀,最多算是被坑,杨滁便将他放走。 巫闲云抓住了这个机会,当即告辞,逃回了小妆村,躲了半年才敢继续接生意。 “懦夫,死懦夫!我早该知道他是这种人,遇到一丁点麻烦就立刻放弃!这回也一样,明明知道小妆村里是什么鬼样子,竟然直接把我们赶出来,我们不就只能趁夜走吗?”孙小乔至今还在记恨被巫闲云赶走,论今日哪件事最败心情,被绑架也只能列在第二位。 “那,后来那个女学生呢?”温顽忍不住问。 “不知道,巫闲云没说,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吧。” “……” “怎么?” “你知道那些人找你干嘛吗?”温顽另起了一个话题。 “……”这回无言的人换成了孙小乔。 温顽想另外问点别的事,突然觉得身旁有些冷,这种冰冷来得猝不及防,她吓了一跳,连本来要说什么都忘记了。她惊讶地看着孙小乔,想要开口。 但孙小乔先说:“这群混账玩意,真该死,把我的玉坠拿走了。你看看你少了什么东西?” “包没了。”温顽苦笑,“幸好他们起码还没剥我的衣服。” “他们倒是敢!试试……”孙小乔仍在碎碎念她的玉坠被拿走这件事。 温顽向外面张望了一眼。 “他们如果是冲着你来的,为什么现在还不进来?”她问。 “进来干嘛?”孙小乔疑惑地反问。 温顽纳闷地说:“他们特意绑架你,总应该有一个目的,不然何必这么大张旗鼓?既然有目的,好不容易抓到你,你又醒了,难道不应该进行交涉吗?” “倒也是。”孙小乔说,“不过,我们没有表看不到时间,也许没过多久。” 就好比排队的时候,同样是度过五分钟,有手机玩和没手机玩的感觉截然不同。 “可是现在太无聊啦!” “又没事干,难道谁绑架人还送来一个平板?” “那你要不要听我讲故事?” “背靠背那个?不要,我宁肯睡觉。” “喂,你才刚醒!” “那也别听故事好。” “算了,不管你听不听,我讲我的。” “我又不能捂耳朵,你讲不就是逼我听吗?” 温顽邪恶地一笑:“对啊,是这样,在某个大学的女生宿舍里……” “巴拉巴拉……不听……”孙小乔发出各种怪音来对抗。 两人正闹着,突然一道门锁扭动的声音传来,有人开门了。 一个穿着背心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既不是那个开出租车的司机,也不是那两个假警察,是一个陌生人。温顽想起孙小乔的忠告,迅速闭上眼睛转过脸假装自己没看他一眼,为了做到极致,她还干脆把头埋进膝盖里。 “你们是谁?”孙小乔冷静地问。 温顽看不见,只能靠听声音来分辨现在的情况。 她听到那个年轻男人的回答:“你不用管我们是谁,孙小乔您应该明白,您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您就很难离开了。” “听你的意思,达成目的之后你们会放我们走?” “那就要看您是否配合了。”他顿了顿,窸窸窣窣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等下孙先生打电话来,请您替我们美言几句。如果让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就一定会放你们离开。” “你们捆着我的手,我怎么拿电话?” “需要我替您解开绳子吗?不过……” “什么不过?不行?难道你还怕?现在你们已经抓住了我们,又一伙人守在外面,就算放开我们两个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能从这里逃走?”孙小乔连声质问。 “……您说得对。”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那男人接着马上说:“好了!” 绳子落地声。 男人紧接着抛下一句满怀警告的话:“请您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 “我知道,出去吧。”孙小乔不耐烦地打断他。 那人还真走了。 温顽服气,没多久孙小乔绕到她面前,而她还是被捆着,原来这些人是先把她和孙小乔分别捆起来,然后再用一根绳子捆在一起,够复杂的,不知道是不是挨她那几脚被踹出心理阴影的人想出来的主意,防备到这种地步。“你对他真不客气。”孙小乔给她解开绳结,她将绳子甩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腕举到眼前来看,两道红印,十分刺眼,“你不怕他恼羞成怒?” “他敢?东西不要啦?” 第二十九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九) 孙小乔绕着房间走圈圈, 手里还拿着一块砖头似的东西。 “手机?” “嗯。”孙小乔点点头, “跟你的一样,诺基亚。” “挺不错啊,现在我们两个有武器了。”温顽兴奋地说。 孙小乔疑惑地看着她:“你这话是认真说还是开玩笑?” “当然是开玩笑, 拿诺基亚跟一群绑匪搏斗?这话能当真的听吗?” “……”孙小乔哑然, 放弃斗嘴,低头去看手机。 温顽悄悄凑过去,见她一直呆呆地使用手机,动作极慢,忍不住问她, “你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用吧?” 孙小乔石化:“怎, 怎么会呢?” 这么结结巴巴地说话通常是被人说中。 温顽直接把手机夺过来,“算了, 你不会用, 我来弄吧。” 孙小乔没别扭,当即将手机双手奉上。 “他们居然真的肯把手机给你?不怕你直接报警?”温顽想了想,决定尝试一下, 她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结果是忙音。看来这个手机还被动过手脚。她将电话簿打开, 空的,短信记录没有,只有一个通话记录, 显示为绿色, 意思是成功接通, “你看看这个号码?” 孙小乔瞄了一眼立刻说:“这是我爸的号码!” “我试试。”温顽又拨打这个号码,可也一样是忙音。 孙小乔猜测道:“也许他们是把这个手机的号码告诉我爸,让我爸打电话给我?可能这个手机只能用来接电话,所以他们放心吧?” “你们接通电话以后,千万要冷静!不管那人跟你家要什么东西,你记得提醒你爸绝对不能给,最起码也要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温顽担心她爸因为听到孙小乔的声音又乱了分寸。 “放心,这个我有经验。”孙小乔得意地说。 ——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啊。 温顽环顾四周,将手机还给孙小乔,有些放松。这时,那种阴冷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每当她有这种感觉的时,都很不舒服,而且,通常都伴随着惊吓。 “小乔。”她忍不住问了。 “啊?” “你冷吗?” “冷啊。”孙小乔无所谓地说,“不过我向来不怕冷。” “……我不是说这个。”温顽压低声音,“你不觉得这种冷来得莫名其妙?” 孙小乔露出疑惑的表情,突然get到她意思:“你是说,缠着你的恶鬼就在附近?” 温顽还真没这么想,但孙小乔这样一说,倒真戳破了一些以前没注意到的事。 仔细想想,每次一冷,都有怪事。 难道蒙惇真的来了? 温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蒙惇?” 孙小乔一愣,问道:“你在喊谁?” 温顽没有回答。 她依旧在呼唤,她希望真能把蒙惇喊到现身——至少,现个“声”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极度希望蒙惇能在。 他能吓到巫闲云,不知道,能不能吓走那群绑匪? “蒙惇,你在这里吗?” 她记得蒙惇是能说话的,至少她能听见。可是这次她没得到回应。 “蒙惇?” 第23节 但她没有放弃,因为她已经越来越冷,几乎像是被突然扔进冷冻库。 这可不是这个季节应该有的温度! 温顽穿的是短袖,在陡然陷入这种低温后,立刻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也一颗颗冒了出来。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但决不放弃:“蒙惇,你在不在?你,你……出来啊?” 孙小乔在一旁,她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低温:“顽顽,你怎么了?” 这时,偏偏手机响了。 温顽挥了挥手:“你先接电话!” “可是……” “我没事!你先接了电话再说!”温顽叮咛一句,就继续给蒙惇招魂。 “蒙惇~蒙惇~蒙惇~”声音有气无力,神情憔悴不堪,可不就是招魂模式么? 可是,生活啊,总是如此丧病。 当她希望蒙惇能出现时,他却不见了。 慢慢的,她开始感觉到那股冷意离开她的身躯。 他走了? 因为这温度降得太快,有升得太快,所以她非常明显地感觉得到:他来过,又离开了。 这时孙小乔已经和电话那边聊起来了。毕竟是关乎她们是否能离开这里的大事,也难怪她会如此焦虑紧张。孙小乔的声线难得有些发抖,之前看她表情似乎挺不在乎,这时温顽才发现原来她也在担心。她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自然垂下,但紧紧攥着,握成拳头。 她完全忘记电话另一边的人其实看不见她的动作,非常本能地点头:“好,好,我了解,放心,我不会说。是,当然,我当然相信你们。” 温顽总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十分客气,也许是电话另一头换成了警察? 她没见过孙小乔的父母,但每次听她提起双亲,孺慕之情都跃然脸上。 每当那时,她往往都像个孩子似的。 现在却突然将态度摆得如此冷静,温顽难免怀疑电话另一头换了人。 不过她不会说,谁知道这个房间里有没有监控? “好,嗯,嗯,我知道,好。”孙小乔一再答应,谨慎地挂断电话。 温顽悄悄凑过去问道:“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想到办法?呃,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讲。” 她示意一下,这个房间里可能有监控或是窃听器。 “不用那么警惕吧?”孙小乔失笑。 温顽摇摇头:“警惕点好。” 孙小乔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恍惚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对了。”她忙问,“你刚才说的蒙惇到底是谁?” “蒙惇?我说得那么含糊你也听清楚了?” “你当我耳朵有毛病啊?他是谁?” “这,我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呀……” 温顽苦笑着说。 “砰!” 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踢开。 这人粗暴的动作令人不悦,温顽皱了下眉,但考虑到如今的处境,不满之色一纵即逝。这个闯入牢房的年轻男人就是刚刚那个,这次仍然是他单独闯入。这一次,他的态度和刚才截然不同,显得有些随意,也有点生气。他朝孙小乔伸出手,“给我吧。” 孙小乔将手机放在他掌心。 他低头检索着记录,温顽面无表情,她拨打了两个电话,但已经删除通话记录。 “看来已经谈过了。”年轻人微微一笑,“如何?” “什么如何?”孙小乔睁大眼睛装傻。 “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他冷着脸说,“别以为东西没到手,我们就真不能碰你一下。” “那随便啊,你试试碰了我们,还能不能从我爸那里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孙小乔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我这个人最珍惜自己了,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如果我缺了胳膊少了腿,蹭破皮肤掉了血,那我也不想活了,你们试试拿我的尸体跟我爸换吧。” 他便看向温顽,温顽撇撇嘴:“反正我就剩下三个月的命。” 年轻人看看她,又看看孙小乔,一时流露出迷茫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绑定的俩死皮赖脸。 “神经!”他骂了一句,突然朝孙小乔伸出罪恶的手,开始撕她衣服。 “喂!”温顽立刻扑上去搏斗,结果被他推开到一边。 这年轻人速度很快,将手伸进孙小乔衣襟里摸索一阵,突然拿出什么东西。 一块小小的芯片。 他将芯片丢在地上,踩碎。孙小乔露出失望的表情。 “哼,用这种手段是有点小聪明,但真正的聪明人不会用这种手段。你别以为有人回来救你,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什么,不代表以后不会。只有三天,我只给孙先生三天,他再打电话来,你记得提醒他。”年轻人冷冰冰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温顽惊讶地看了孙小乔一眼:“芯片是?” “定位用的。”孙小乔看了一眼被踩得粉碎的芯片残骸,一脸烦躁。 那人冷笑一声,打开门。 门被拉开的瞬间,那股刺骨冷风又一次袭来。 温顽立刻想到某人:“蒙惇?” “又是他?”孙小乔朝她望来。 那个正要走出牢房的小喽喽也回头望来。差一点。他没有完全回头,一阵肉眼可见的黑色旋风猛然刮过,将他的头颅整个扭了下来。“哗啦”一声,顿时红的白的鲜血脑浆崩溅满地,让她立刻想起那条人行道。 黑色旋风是凭空冒出来的,刮过去的时候风声盖过了一切。 当那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竟然就这么死了。 温顽差点尖叫,不过她有个特性,惊吓到了极点,反而失声了。 不过,也多亏她迅速捂住嘴巴,这才没惊动到外面的人。 她很快明白,就算惊动了,也无妨。 那股旋风毫不客气地从牢房里冲了出去,一路向外刮出一条血路。温顽惊讶地看着它留下的残影,突然一愣,这黑色旋风和那天在医院楼梯间里抓起王元千的黑风何其相像?那天她差点死在医院的楼梯间,不就是它把王元千的鬼魂再杀一次,救了我? 第三十章 秘密的纠缠者(三十) 在那股黑风诞生时, 她立刻感觉到冷意抽离, 那黑风简直像是一个飞速旋转的冷空调! 温顽冒出一个想法。 这些天,一直纠缠她与保护她的,果然是同一个。 是蒙惇? 他从未真正承认过, 这些全部都只是她的臆测, 她不能肯定那个悄悄在暗中保护他的人一定就是他。可是,这个名字,还是意料外地在她心中划下了一道重重的痕迹。蒙惇,这个名字总觉得很耳熟,不是说因为听他自述提起过, 而是, 似乎她从前就听到过这个名字。然而温顽仔细从记忆深处挖掘,却从未挖掘出这个名字的由来。 她一生中认识的所有人, 名人, 同学、同事、邻居,朋友,没人叫这个。 那个出门的男人头颅被绞下来的一幕, 只有她看见, 孙小乔扭过头去避开了。 孙小乔没看, 过了一会儿朝温顽跑过来,抓住她直接往外跑。 “别浪费机会!” 她也意识到这黑风来历不明,但它正帮了个大忙。 两人跑出房间, 立刻循着黑风刮过的路线向外狂奔。 它旋转前进的速度极快, 但她们要追上不难, 因为有迹可循。 在黑风经过的路上,留下了一条路的尸体,满地都是血迹,她们想无视都难,只需要跟着血迹奔跑就行。等她们冲出这里,才发现此地竟然是一个地下堡垒,等她们从这里逃出去,只看到外面横亘着一辆车。 “开车走。”孙小乔笃定地说。 “开车?”温顽惊讶地说,“我们没驾照!” “管它的,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 “我不会开。”温顽连忙说。 “我会。”孙小乔补充道,“自动挡,不难。” “……那就试试吧。”温顽无计可施,她凑到车窗前往里看,“怎么办,里面也没有钥匙!” 如果让她返回那个地下堡垒从一堆尸体里找一把车钥匙,她做不到。 孙小乔摆摆手,不在乎地说:“没事,你先把玻璃砸开。” 她走开到附近去追寻那黑风的去向,但它一冲出堡垒就不知所踪了,如同出现时一样消失得猝不及防。孙小乔一无所获地返回,询问她:“那个就是你说的‘蒙惇’?” “也许是。”温顽一边回应,一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着车窗上砸,砸了十几下终于将驾驶座的玻璃砸碎。孙小乔扯了扯她,“我从这边进,你接着去砸副驾驶的玻璃。” 温顽没动,她说:“对了,我们的包还在里面。” 地下堡垒的人应该死光了,可是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 她们的身份证手机留在现场,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温顽话音刚落就被一个东西狠狠砸中了,可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低头一看——“咦?这不是我的包?哎,小乔,这里还有一个是你的。”她赶紧把两个包捡起来,其中一个递给孙小乔。在她把两个包捡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包上滑下去,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手机和一块玉坠。 手机是刚刚孙小乔接她爸电话的,玉坠也是孙小乔的,那个名叫姬惋的女人的玉像。 “这也是那位蒙先生的手笔吗?”孙小乔满意地收下玉坠,将手机里通话记录删除后,也一块揣进包里,“先带上,等回去以后再想点别的办法处理掉。” “哦。”温顽砸开副驾驶座的玻璃,把手伸进去开锁,这时突然听到了发动声。 车居然发动了。 她从哪里摸出来的钥匙? 谁知她一抬头,却看到孙小乔正把两根电线往打开的匣子里塞。 第24节 “你……你拍电影哪?”温顽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孙小乔自顾自地招手:“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你真是演上瘾了。”温顽无可奈何地打开车门,把一堆碎玻璃扫到地上。 上座。 孙小乔开着车,载着她向棉城开去。 等到了城外,即将进城的地方有一个湖。她让温顽先下车去,精准地将车停在湖边,险险地前车轮卡在即将落湖的地方。她拉开车门出来,两人齐心合力把这辆车推进了湖里。“扑!”温顽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水花。 “这才叫毁尸灭迹呢。”孙小乔拍拍手,“咱们也算是有秘密的人了。” “小乔,你说这剧情像不像‘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那部电影?接下来是不是有鬼要给我们打电话了?你说我们该不该接,万一接了,那鬼跟蒙惇谁比较厉害?” “……走吧。” 温顽又感觉到那种寒气,是蒙惇回来了。 但这次她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也许是因为他刚刚救了她。 二人离开小湖,最终步行回城。 在经历过绑架后,还敢步行走一段无人区需要勇气,但孙小乔敢这样提议当然有理由。一是现在天已经亮了,不像之前是傍晚,光线暗淡还有雾气遮蔽视线;二是她们离开湖走了一段路马上看到许多人。虽然这里是类似城郊的地方,但人一多其实就不用再怕有绑架了。怪不得孙小乔敢笃定扔掉那辆车步行行走也不会遇到危险。 温顽问孙小乔:“现在去高铁站?” “你不困吗?”孙小乔不答反问。 “还好。” “可我看你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孙小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三点,我提议最好在棉城里继续住一晚,等明天早上再回去。” “明早?我不困……哈啊……”温顽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这下不用孙小乔说话,她自己就羞愧地点点头:“好。” 如果真的困,谁想要硬撑呢? 但是她已经请假好几天了,继续请假,她怀疑蒋科长会考虑索性另请高明。 孙小乔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帮你请假,你这样的人去哪里都能找到工作,他舍不得炒你。” “但愿。”温顽并没有孙小乔这么乐观。 其实她有些意外,现在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这么说,她们在那个地下堡垒中待了大半天的时间。真奇怪!一群穷凶极恶的绑匪竟然也有耐心,肯等着她和孙小乔醒过来才逼她跟她爸打电话?想到这里,她挠挠头,挠着挠着突然觉得她的太阳穴好像有点凹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顽顽,走啊。”孙小乔催促她。 温顽本来想去医院看看,但既没有头晕也没有痛,就算了。 她现在可耽搁不起时间。 “哦。”她跟上孙小乔的脚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温顽先看到有一辆出租车,马上把它拦下来。坐了没多久,司机将她们拉到了附近一家宾馆。她们并没有选择回到之前住宿的那家,而是去了新的地方,毕竟她们已经又累又困,不仅晕过去,而且又步行走了那么长一段路,早就已经十分疲惫了。之前是靠着紧绷的弦硬撑,等来到安全的环境,一放松,所有疲惫感全部涌上来。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挑,只想马上去最近一家宾馆,立刻入睡。 出租车到,在孙小乔付账的时候,温顽忍不住仰头去数楼层:“……三十六、三十七……” 一眨眼,又忘记数到哪里。 “走啦!”孙小乔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拽她出来。 温顽踏入宾馆,先观察环境。 奇怪,这里明明是一家四星级的豪华酒店,却十分安静,因为没有人。一般情况下,这里就算不至于摩肩接踵,也不该门可罗雀才对。如果是以往,她大概毫不计较直接开房入住,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多心。一旦经历过奇怪的事,再遇到类似的诡异情形,她马上开始考虑换地方。 可孙小乔动作太快。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孙小乔竟然已经拿着房卡朝她走来:“走吧,十三楼。” “你,你这就办完手续了?” “还要多久?”孙小乔也打了个哈欠,“快走吧!” 走进电梯,温顽忍不住说:“小乔,十三在国外好像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 “不是五吗?不是都说‘黑色星期五’吗?” “……” “行啦,别担心,我们是中国人,外国人觉得不吉利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电梯到层,孙小乔推着她出了电梯。 温顽郁闷地跟着孙小乔前进,她看着孙小乔的背影,十分无奈。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奇怪的事,为什么孙小乔好像连一点心理阴影也没留下?难道真的是她小题大做?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孙小乔已经低头拿房卡开门了。 这么快就到房间了? 温顽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顿时僵住。 1304! 现在还有宾馆留下这种号码? “顽顽,进来呀。”孙小乔已经打开门。 温顽指着门牌号:“小乔,这回是在国内最不吉利的数字。” “你说‘四’?” “嘘!”温顽赶紧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结果被孙小乔粗暴地扯进去。 “哪来那么多不吉利?顽顽,你变成一个迷信的人啰。”孙小乔进了房间马上去洗手间拆包装漱口。温顽无奈地关上门,她虽然很怕这个,但也没办法把孙小乔丢下。 “那怎么是迷信,这段时间的经历你不也知道吗?” “我见到的那些事‘存在的’。”孙小乔说完,漱口洗脸完,走出来看着她,“迷信是把身边一切都当成‘那个’,把没发生过的事情臆想出来。虽然的确有鬼,但也并不意味着任何事情都是鬼做的呀。1304这个数字的确不怎么样,但也不能说只要跟13和4沾上关系,就必死无疑,顽顽,你这样,是疑神疑鬼了。” 温顽无言以对。 “你段位高,我辩不过你。” “不是我段位高。” 温顽从洗手间里出来才咂摸出这句话的意思:“你是说我段位低?” 孙小乔躺在被子里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她居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之前那句揶揄了。 温顽只好摆摆手:“算了,没事,你好好睡觉吧。” “哦。”孙小乔点点头,真的安心地躺下去。 温顽无奈地在另一张床上躺下,耽搁这么久,她早过了睡点,虽然睡下,却睡不着。 她盯着天花板无聊地发呆,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一) 它是突然响起的。 温顽忍耐了很久, 它一会儿有, 当她想起床理论时又消失了。 当她以为它就此不见,就又响起,断断续续, 一直将她折磨到入夜。 折磨到令她一直没办法入睡, 令她终于忍无可忍。 一开始,她以为这个声音来自隔壁。 “叩叩叩。” 很像是叩击桌面或是墙壁的声音。 上学的时候学生用的那种木课桌,如果把脑袋搁上去,耳朵放在桌面上,指头弯曲, 叩击桌面, 就能听到这种清脆的响声。有时听久了或者敲得太用力,简直有种耳膜要爆开的错觉。有次她在上课时睡觉, 老师经过的时候猛然拿尺子敲在桌面上, 那一刻,就像是有人拿着锣放在她耳边敲。等她醒来半节课都没了睡意,一直有那种嗡鸣声在耳边盘旋, 她继续以为自己要聋了。 她打算等下课就回家告诉妈妈, 谁知道等下课铃响, 她的耳朵也好了,并没有找到机会能去“告”老师,自然也没有找到能早退的理由, 还懊恼了大半天。 扯远了。 “叩叩叩。” 她刚一走神, 那声音就立刻将她的理智扯回来。 它是间断性的, 也是阶段性的,每隔一段时间,定时响起三声。 温顽本来试图无视它,但是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却很难忽略。 “叩叩叩”不算刺耳,偏偏就能搅得她睡不着觉。 温顽转头去看孙小乔,门廊的灯是开的,借着灯光依稀能看见她睡得正香。虽然不抱希望,温顽还是试探着喊了一声:“小乔?”孙小乔的呼吸声连变调片刻都不曾,她安然地睡着了,看来比她困得多。也好运得多。温顽早就困了,偏偏只是有点瞌睡,又不那么想睡,以至于只能瞪着天花板忍耐那单调的声音。 眼皮稍微一耷拉——“叩叩叩!” 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三的下半学期,每到下午,春困袭来——“叩叩叩!” 稍微闭上的眼皮瞬间弹开,温顽猛然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像是看见了毕生死敌。 她想睡觉,它偏要烦她。 温顽猛地把被子掀开,从床上爬起来。 好,那声音没了。 “叩叩叩。” 她刚一冒出侥幸的幻想,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立刻提醒她,她是多心了。 有完没完了? 这个奇怪的声音出现得莫名其妙,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来回折腾,她分分钟站在崩溃的边缘,时刻准备着。是的,既然她睡不着,干脆就不要睡了。干脆,找出这个声音,然后彻底消灭。是隔壁?温顽重新下床,将身体贴在墙上,耳朵更是紧紧地粘在墙壁,一动不动地听着另一边的动静。 “叩叩叩。”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又来了。 又。 温顽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用指节敲了敲墙壁,声音有些类似,但还差了一点什么。 第25节 “叩叩叩。” 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温顽又认真听了一会儿,可是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她想了想,重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模仿着那个声音:“叩叩叩。”更加接近了。细微的差别不用在意,多半就是隔壁来的声音。 没错,就是隔壁。 温顽穿上衣服推开门走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看来这间酒店的生意的确不怎么样。 她来到隔壁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虽然这样会显得突兀,但她不喜欢无聊的敲墙游戏,她只想马上睡觉! ——再说这房间里的人敲她墙壁时候也没想过会很突兀呀! 一开始温顽敲门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越想越生气,也就渐渐抛下那点羞愧心。应该羞愧的是那个大晚上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的人,也可能是这个房间里住的人真的带了一个小孩子。那又怎么样?自己的小孩自己不用管吗?温顽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在内心进行批判,突然她发现,她已经站在门前敲了这么久,里头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这些人是早有准备啊,知道自己干的是不能跟人争论的事吗? 可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不开门?那就按门铃。 “叮咚——” “叮咚——” “叮咚——” 看来屋子里的人真打算装死到底了。 温顽在门口又一次按下门铃,里头依旧没声音,却是她背后的一户猛然拉开了门。 “按按按按你个死,别人不用睡觉啊?” 吼完这一声,他又飞快地摔上门。 温顽瞪了一眼面前的门,既然这层楼还有其他住户,那她也不好一直扰民。算了,你装死是吧?有本事你们装死到底。温顽扭头返回房间,这次也没忘记要锁门。她看过不少悲惨故事,由头,通常都是太信任宾馆的简单门锁而忘记拉上门链。上新闻的事情总是令她印象深刻,哪怕跟她没什么关系。 温顽回到床边,慢悠悠地脱衣服。 这次,那个奇怪的敲击声终于停止。 一直没有。 看来警告也是有意义的。 温顽满意地掀开被子,准备睡觉。 “叩叩叩。” 这时。 “叩叩叩。” 它又来了。 什么玩意?温顽将被子踹开,困意与噪音的双重骚扰令她几近崩溃边缘。温顽从来都是困了就睡觉的,上次这么痛苦还是高三的时候。温顽再次看向孙小乔,想博个同伴,然而孙小乔早就睡着了,她睡得沉,这种小声音对她根本毫无影响。既然她没醒,温顽还是没打算叫醒她,反正这件事她自己也能解决。 不过起床的时候她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是吧?那她也只好跟这些家伙没完没了了! 温顽走出房间也没忘记带上房卡。 这回是持久战。 刚刚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只是虚掩上门,毕竟只是到隔壁敲敲门而已,随时能回去。可这次她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将这件怪事解决,就索性拿上了房卡。虽然空调可能会停一阵子那她也没办法啦。要是孙小乔热到出汗,也只能请她明天洗了澡再出发,反正她们请假了,要是没带换洗衣服,出去买就是了。既然已经晚了一天,也无所谓晚两天啊。——现在她也算是自暴自弃了,被绑架差点丢了命,各种杀身之祸像飞蛾扑火一样朝她冲,对了,还没补充她寿命最糟糕的结果是只剩三个月。已经这么倒霉,连觉也不让她好好睡? 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真是没得完了。 吵是吧,闹是吧?看看谁比较会吵会闹呀。 温顽关上门,重新回到隔壁房间门口。 “咚咚咚!” 她将双手握成握拳,狠狠砸在门上。 “咚咚咚!” 敲成这样,里面的人居然还能装死? “咚咚咚!” “咚咚咚!”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这次骂人的声音还是从她背后传来。 仍然是对门那间。 开门吼她的是个年轻男人,只围了一条毛巾,估计是在洗澡或是刚刚洗完澡。 “我影响你睡觉了?” 男人瞪着她。 “你没听见房间里面的人在敲墙壁?”她问。 “我就听见你在这里咚咚咚地敲……” “我听见了。”温顽打断他的话,转身继续砸门。 “咚咚咚!” “砰!”身后再次传出摔门声,看样子他并不是很困,竟然有理智没动手打人。 “神经病!”他隔着自己房间的门大骂一声。 温顽听见了,但她有针对的对象,除了这个房间里的人她不会另外树敌,所以并没有捡骂。不过她大概真的有点神经病了,其实他并没有说错。她本来就睡得浅,这些日子天天都遇到糟心事,从未安眠,几经磨难早就精神衰弱。谁扰她清静她就要扰回去——这是温顽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前提是,先把房间里面的人逼出来。 可是,她砸门砸得手都酸了,里面的人竟然还很沉得住气。 看来真是打算跟她耗到底了。 温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打算思考接下来要怎样做。 等等,里面的人不开门,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准备离开。 温顽正打算要走,背后那个房间里的男人猛然拉开门。他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刀在她身上刻划。如果他的目光能够化为实质,她大约早就被这眼神斩碎了。男人憎恨地瞪着她,粗声粗气地吼道:“你别再过来了!” 温顽轻轻摆了摆手:“再说吧。” 她依稀听见男人在她背后骂了好几句脏话,她继续装没听见。她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房间,而是电梯间。虽然一开始她碍于曾经的经历,对自己单独呆在电梯间里十分不悦,但人一不爽,什么妖魔鬼怪在她面前都没了威胁。怒气充盈时,再多的恐惧也会被燃烧殆尽。她轻轻按下“1”这个数字,默默等待电梯将她送到一楼,现在还早,前台一定有人。 走出电梯间后,她远远看了一眼悬挂在墙上的时钟。 时钟有四座,各自指向:北京、东京、纽约、伦敦。 她看的是“北京”时间,眼看着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 是时间真的过得快,还是她的忍耐力真的那么好? 她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已经这么晚。如果在她读的那间大学里,现在应该已经熄灯了。 第三十二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 好吧, 十一点三十分。 既然已经这么晚, 那她就更不能放过那个骚扰惯犯。 虽然这个时间点令温顽稍微有些意外,可是那并不能让她内心焦灼的火团就此冷却。她反而意识到,这声音竟然已经折磨她这么久?号, 她马上会让1305房的那个混账明白, 折磨一个又累、又困、饱受惊吓后急需歇息的人,会得到什么下场。恶作剧有意思?她即刻便为这厮找一个更有意思的事。 温顽先确认了一下房卡在口袋里,才大步朝前台走去。 柜台后的两个女前台都被换了人,应该是换班了,现在的时间是晚班。 也好, 反正之前两个她没搭过话, 换个脸都不熟的有些话她更好说。 她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台:“我要投诉。” 叩叩叩。 这木头柜台的桌面敲起来更像,她有点走神, 也注意到面前两个女服务员同时变了脸色。 就要一开始说严重些才会正视。 离她近的那个立刻问:“不好意思, 请问小姐您是对我们酒店哪里不太满意呢?” “隔音不好。” 询问她的前台愣住,隔音不好想想也知道是建筑问题,她能怎么解决? 于是她就推锅了。 “这个……我想得找我们负责值班的大堂经理, 他已经休息了, 请您稍等一下好吗?”她或许是第一次处理投诉业务, 非常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讲完这句话以后就迅速盯着温顽的脸, 在温顽点头以后又赶紧低下头打电话。“喂?”她又小心翼翼偷看了温顽一眼, 重新低头对另一边说话。 “请您来大堂这, 有位客人过来投诉,说是隔音不好。” 温顽无聊地将双臂压在柜台上,她脑袋昏昏沉沉,现在没那么困,却开始头疼了。 “……好的,那好,请您不要挂断电话我先跟她说一下,嗯。”那前台并没有将电话另一头的人成功叫来,反而被那边说服,转而询问起温顽,“请问,您想要投诉的问题具体是什么呢?是不是有人吵到您的休息?” 这问题还真是问到了点子上。 “是。” “是……什么声音?”前台说着居然红了脸。 温顽的脑筋转了两个弯才估出她多半是想歪了。 她曲起指节,在柜台桌面敲了三下。 “叩叩叩。” 前台疑惑地看着她。 “就是这个声音。” 她愣住:“啊?” “叩叩叩。” 温顽再次敲响了柜台,“隔壁在敲墙,我不能睡。” 第26节 “啊?”前台的表情变得更加惊讶。 “我去警告过,他还是继续敲,也不肯开门解释他在做什么,我就来找你们。” 前台小心翼翼地捧着话筒向电话另一头传达消息,而另一个前台则呆呆地与她大眼瞪小眼。温顽并没有等待太久,她立刻抬起头问她:“请问您住在哪个房间?” “我住在1304房。” “对方只是在敲墙吗?”前台倏忽红了脸,“您有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声音?” “我再给你重复一次。”温顽再次敲给她听,“你不用想歪,这是什么姿势都不可能撞出来的声音。”前台瞬间红了脸,小声抱怨了几个字。 温顽听出她说那是经理叫她问的。 于是她伸出手:“能把话筒给我吗?” “好的!”前台像是甩掉一块烫手山芋般将话筒扔给了她。 温顽接住话筒,问电话另一边的人:“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请您放心,我当然想要替您解决这个麻烦。”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相当有磁性。但因为他总是问东问西这让温顽还没见到他就有种他应该会十分面目可憎的妄想。她一边走神,倒也没忘记催促正事:“打电话给我隔壁那个人,叫他不要再敲。” “这是打扰,抱歉,我们不能这么做。”他想了想说,“不然我帮您换一个房间好吗?” “不,我同伴已经睡着了。”温顽直接拒绝,“怎么换?把她再叫醒?吵醒我一个人还不够?” “您……”他憋着气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么开门。” “那个就更不可能了……” “要么打电话。” “……” 那边没声音了。 温顽有些意外,她的态度都算得上咄咄逼人,那边竟然能一直忍住。 “……请您先回房间稍候一下,我马上赶来。” “要等多久?” “等一会儿。”大堂经理的声音十分敷衍。 “一会儿是多久?”温顽追问道。 “就一会儿。” “那么‘一会儿’有多久呢?” “大概半小时?”他终于开始不耐烦了。 “我干脆别睡了?” “十分钟。” “太久。” “您到底要怎么样?”他大声吼道。 睡到一半被吵醒的感觉有多烦躁,她相信他已经感同身受。 “打电话告诉他们不要再敲墙壁。” “谁会这么无聊呢?谁会大晚上莫名其妙地敲墙?” “这正是我想问隔壁的。” “……把话筒还给我同事。” “好。”温顽依言将话筒递还给前台。 等听筒到了前台手上,她隔老远都能听见大堂经理在话筒里的咆哮。在安静的晚上,这声音大到让她想要装作没听见都很难。话说回来,虽然他吼得很大声,但她反而听不清楚他到底在喊些什么了。温顽静静地倚在柜台边缘,等待他跟前台吼完。前台不断点头答应,难为他说话那么含糊她竟然还听清了。 是真的听清了吧? 她闲极无聊盯着前台发呆,前台的胸口位置别着一个名牌,字很小,但勉强能看清。 钱依依。 温顽扭头看了一眼她旁边那人的名字:孙尔尔。 “噗。”温顽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别开脸朝外看。钱依依专心打电话没听见,孙尔尔倒是瞄了她一眼,但马上不感兴趣地低下头,也许是以为她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才笑。温顽捂着嘴暗暗笑着想,钱依依,孙尔尔?这两个名字像是撞在一起,简直太巧了。 “钱小姐,你们说完了吗?”等笑意消散,她才板着脸重新发问。 钱依依一边拿着听筒一边看着她,末了,点点头:“说完了。” 她把听筒放下,盯着下方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是,我已经从经理那里了解情况,他已经叮嘱过我,让我们一定要配合您进行工作。好吧,请您告诉我是哪个房间的住客打搅了您的休息?我会立刻拨打内线电话通知他们不要再打搅您。” “我住在1304房,已经说过了,那个敲墙的住在1305。” “好的。”钱依依的脸上堆积着笑容,假得令人一眼就能看穿。她一边盯着她面前的电脑一边打字,按下一串数字后开始说话,“我马上给您拨打他的电话……咦?”她皱了皱眉,疑惑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删除了之前打下的数字,重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再移动鼠标点击。“咦?” 她抬头问道:“不好意思,我想您是不是记错了?1305房并没有人入住。” “我没有记错房号。” 但钱依依的目光非常肯定。 温顽认真想了想,问:“1304房往右走第一间是不是1305号房?” 钱依依点头:“当然是。” “对,那就没错。” 钱依依想了想,问:“如果您肯定要说是1305房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根据我查询到的信息显示这个房间的确没有入住的客人。这样吧,会不会是您听错了?也许那个声音是从1303房来的?” 她一脸邀功的表情,似乎觉得她替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不。”温顽坚决地摇头,“不是。” 那个声音虽然是从房间里响起,但源头从哪来她还不至于弄错。 当时她把耳朵贴在墙壁上认真地听,一定是1305房。 “您非要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我很难帮助您……”钱依依苦恼地说。 “不是1303房。”旁边的孙尔尔突然插嘴。 温顽满意地点点头。 钱依依立刻扭头瞪了她一眼:“喂,你……” 孙尔尔再次打断她的话,说:“1303房也没有客人入住。” “那就是1404房,或是1204房?”钱依依迟疑地说。 “你把我当傻子吗?声音从楼上或是楼下传来我也会弄错?”温顽问。 钱依依看着她,慢慢地把一句话吞回去。 温顽怀疑她是想说:对。 不过她懒得计较:“我区分得很清楚。” “都一样。”孙尔尔幽幽地说,“1404房和1204房都没有人入住。” “你的意思是说跟1304房紧贴的四个房间全都没有人是吗?那么敲墙壁的人是谁,是鬼吗?”温顽突然顿了顿。真要说,几天之前她一定会嗤之以鼻,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如今她可是一个真正见过鬼的倒霉鬼。但是,现在离她最亲近的鬼就是蒙惇,他并不是一个会对她做这种无聊恶作剧的鬼。 对,不能因为见过鬼就把所有事情都栽赃到它们身上吧? 就算那是报复,也应该像王元千一样找她正面杠,敲墙算什么? 现在她所经历的,更类似骚扰。 第三十三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 但是这一停顿, 终究还是改变了温顽的决定。 稍微有点变动。 “总之你打电话帮我问一声, 就算没人入住,不代表里面没有人。” 钱依依呆呆地看着她,估计完全没跟上她的思路。 温顽想了想, 还是解释了一下, 虽然她现在真的烦得要死,但也得协助事情解决呀。 “也许里面的人敲击墙面是要提醒我呢?你没看过电影吗?有些人被送进没有人居住的屋子里,拼命想要提醒自己的邻居他被绑架了……之类的。”温顽也是有感而发。想想,当初她和孙小乔如果一直被人关在地下堡垒里,也一直没有人来跟她们说话, 那她和孙小乔一定会比现在还更狼狈。 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在嫉妒惊吓中,很容易幻想出更可怕的事情来折磨自己。 这样一来, 里面的人不计代价地图谋脱困, 这也在情理之中。 ——再仔细想想,这样的话拿来形容她也不错。 钱依依一脸纠结地看着她,不久, 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类似讥嘲的笑容。 “绑架?”她反问道。 温顽提醒她:“这只是一个猜测, 不一定对。” “那么, 需要我帮您报警吗?”钱依依咬牙切齿地问。 “嗯。”温顽点头同意,“如果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就赶快打电话吧。” 钱依依低头, 嘴唇微动, 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 她咬着牙, 温顽只能分辨出那大概是个“c”或“g”开头的字。 “您想多了。”钱依依恢复冷静,“抱歉,我们不能无缘无故地骚扰住客。” “他骚扰我你们就不管了?”温顽问。 “如果您非要这样想,那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您因为这种理由就想逼我拨打内线电话,是不可能的,这根本毫无说服力,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钱依依强烈地表示了拒绝。 “其实,不是绑架也可能是别的……”一直很安静的孙尔尔一开口就能吸引到注意力。 温顽的。 钱依依的。 第27节 “你能不能别再胡说八道给我找麻烦了?”钱依依瞪她一眼。 “我还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实在胡说呢?”孙尔尔毫无畏惧地与她对视。 钱依依的气势顿时坍塌。 孙尔尔对温顽说:“可能是墙壁里有什么东西在敲也说不定。” “你闭嘴!”钱依依吼道。 温顽没说话,见鬼似的看了她一眼。 那是她睡觉的房间!连她都没想到这种可能!孙尔尔这样说,她还要不要回去啦? 钱依依不好意思地道歉:“请您不要在意,她本来就喜欢胡说八道。” 她越说越恼火。 毕竟,要不是孙尔尔,她大约也不必在温顽面前这么低声下气。 结果孙尔尔一番胡乱推测,倒把同阵营的钱依依有理也变没理了。 “你要是真的觉得愧疚,就帮我个忙,拨个内线电话到1305吧?”温顽借机说道。 钱依依能说什么呢? 她当然不愿意,从她的表情和动作来看,她既不愿,也不满。然而孙尔尔一番插科打诨却将主动权交到了温顽手中,她抱着手臂,稍微克制了一下内心的小得意,但还是显得表情过于轻松地看着面前的钱依依,居高临下,目光毫不游移地盯着她的脸。 ——你倒是说声“不”试试? 钱依依避开了她的目光,小声说:“……好吧。” 她一边答应,一边无声地咕哝了五个字,很好读出来:反正也没人。 温顽不予置评,只要钱依依肯拨打这个电话就足够了。 不多时,钱依依将听筒递过来:“接通了。” 温顽并未推辞,立刻将听筒接过,时刻准备着另一边接起。 可是,她拿着听筒听了好一会儿,却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嘟、嘟、嘟……”一直在连接中。 温顽靠在柜台上听了一会儿,估计一分钟不到,那边自动挂断了。 无人接听。 温顽低头看了一眼,钱依依也看过来,眼睛里满是没藏好的得意。 她高兴地说:“没人接吧?” “是啊。”她准备把听筒递回去。 钱依依并没有伸手接,她揶揄道:“要不要再打一次?” 既然她这么提议了,温顽也就顺理成章收回手:“好啊。” 也许钱依依以为她会说“不”然后转身就走吧? 她才不呢。 温顽早就已经预料到1305房的人会装死了。之前不就是这样吗?她去敲门,按门铃,都一直没人回应。等她回到房间里,那个该死的混账就又开始敲。一定有这个人,她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现在她一生气就放弃,这个人肯定还会再来的。她才不会就此罢休,她一直要搞清楚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毕竟,就算她肯罢休,1305房的人也显然不会放过她。 不让她休息,好好睡觉是吗? 反正她也睡不着,索性奉陪到底,六个小时,她陪他玩到天亮! 温顽看着钱依依,脸上也露出了和她之前一样的笑容。 不就是比耗时间吗?反正她回房间以后也不能睡,既然如此,她不如陪大家一起清醒一下? 她本来不打算把这些无关人士拖下水,但钱依依和大堂经理一直阻挠她联络1305房间里的人,她真的怒了。钱依依没忍住,白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低头再次拨打了那个电话,谁让她自己嘴瓢非提议呢?这回她拨通以后,温顽直接将听筒放到耳边。孙尔尔拉了她一下,小声说了什么,钱依依也不理睬,再拽她袖子她就瞪她。 温顽笑笑,她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可惜听了一会儿,还是断线,无人接听。 “再打一次,谢谢。” 钱依依这次毫不掩饰她的愤怒,她的眼珠看起来随时要从她眼眶里掉出来。 她越如此,温顽的笑容就越灿烂。 “再拨,谢谢。” “再拨,谢谢。” “再拨,谢谢。”她句子都没改过。 钱依依低着头骂了她好几次,最近一回更是连声音都没忍住:“fuck。” 还挺文雅,觉得她听不懂? 孙尔尔扯了扯钱依依的袖子:“依依!”这下连孙尔尔都没法忍。 钱依依甩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按下拨号键,把听筒扔上来。 温顽单手接住。 “喂?” 惯例性的问候。 突然温顽表情一变,露出疑惑之色,然后露出笑容。 她余光瞄到钱依依生气的表情呆在脸上。 钱依依回过神来,立刻和同样呆了片刻的孙尔尔对视一眼。 她们的口型温顽都能描摹成具体的一句话:不会吧,真接通了? “没错,刚刚一直是我打电话。” “你生气?你为什么要生气,我打你电话是因为你在吵我。” “我是住在你隔壁的人,你怎么一直在敲墙?” “是,我知道你在睡觉,那又怎么样?光你要睡,我不用吗?” “是吗?呵呵……好啊,那我过来找你?你有本事的话,就当面来跟我说呀!”温顽突然吼了一声,非常愤怒地说,“那就随便你!要是你……喂,喂?喂?靠!” 她用比被她折磨得发怒的钱依依更愤怒十倍的态度将听筒递回去:“他挂我电话!” 钱依依呆呆地抓紧话筒,再次与孙尔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1305房有人?”她小声而不信地询问道。 “当然有,不然我刚才在跟谁说话?”温顽瞪了她一眼,“今天我非跟这家伙没完了!你,跟我上去开门,这次我非得要跟他理论一番不可!”她伸手指着钱依依,选定。 “什么?”钱依依一脸惊恐,“我?” “有什么问题吗?”温顽将双手按在柜台上,越过那看向柜台后的钱依依,压迫力十足。 钱依依不敢说话,一动不动,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孙尔尔。 孙尔尔“扑通”趴下现场装死。 温顽只分给她一次注目,没有多余理睬,只专注钱依依一个人:“你怎么还不动?” 钱依依也学着孙尔尔低下头。但有所区别,孙尔尔是上半身全趴在柜台下面,脑袋折个九十度,藏在臂弯里。钱依依只是像小鸡啄米那样微微转动脖子,温顽俯视着她也能看得到她的眼珠在眼眶里狡黠地溜来溜去。她有一双大眼睛,但并不像传统大眼那么迷人。她迟疑地思虑了良久,才不安地重新抬起头,正视于她。 她终于肯抬头,但说出话的话依旧令人失望。 “我?我,我就不上去了。”她一张口就露怯。 看她身躯颤抖的频率,任凭谁来都能判断出,她现在怕得要死。 真有意思,难道怕她吃了她? ——有意思的是,仅仅几分钟,钱依依对她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温顽上下打量她两眼,难掩讥讽地笑了笑,“为什么不去?” 钱依依大约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道:“我是前台服务,随时可能会有人下来咨询,我不能离开工作岗位。我不想……咳咳,我,我不能去。”大概意识到她的姿态有点怂,钱依依说着说着直起腰,仿佛这样就能展示出一点勇气。一丁点。 不过温顽也并非毫无准备。 第三十四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四) “那怎么办?”她也想过钱依依会怎么替自己辩解, 同样不作犹豫地进行反问。 “啊?”钱依依无话可答, 只能咬着下唇看着她,楚楚可怜。 然而她挑错对象,温顽着实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她问:“难道你想让我一个人去找他麻烦?” 钱依依努力与她目光持平, 但依旧声音软糯:“其实您可以不去找他。” “不行。”温顽一口否决, “总要有一个人陪我去,我需要有人给我开门。” “非要开门吗?您,您敲门不就好了?” “我之前已经做过了,但他不肯开门,我有什么办法?总之我好不容易打通电话, 一定要去, 也一定要开门,你放心,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 我也不用你替我助拳,帮我报个警就足够了。”温顽说得无所谓,又冷冷问她, “你想清楚没?到底要不要帮我的忙?” 这种话当然不可能说动钱依依, 她低头努力想辙躲避:“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无计可施, 突然她眼角瞄到了一旁的孙尔尔。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钱依依突然指着她说,“你只需要有人陪你去就行是吗?让她去!” 孙尔尔瞬间抬头怨恨地看她一眼:“钱依依!” 她瞪了钱依依后, 就马上转头来看温顽。温顽倒是觉得比较起来, 孙尔尔可比钱依依好太多了, 人还不错,她也没有要吓她的意思,就朝她不动声色地轻轻点头。孙尔尔也的确是个聪明人,立刻接收到她的意思,钱依依反倒因为恳求又歉疚地望着孙尔尔,没看到这个小动作。 孙尔尔马上低头将手机一抄,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离开柜台,一骑绝尘。 不多时,踪影全无。 第28节 钱依依呆呆地看着孙尔尔逃跑的方向发愣,温顽则迅速朝前一扑,双手抓住钱依依。 放走一个孙尔尔没关系,这个可不能放过! 她死死抓住钱依依的袖子,让她绝不可能逃走。 钱依依也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当温顽死死抓住一个人的时候,要么剁了她的手,要么剁了她的头,不然的话,只要她不想放开,被她抓住的人就绝对别想跑。钱依依当然没有那么暴力,她也不敢,挣扎了半天发现没有用便只好放弃。“我不走了,我陪你去,好吧?” “那就跟我上去吧。”温顽没因为一句话就放手。 等到钱依依从柜台的出入口钻出来,她才放开手,还帮忙整理一下衣服的褶皱。 就算钱依依只是说谎,为了暂时安抚住她令她不要轻举妄动,那也没关系。刚才她打电话给那个大堂经理的时候,温顽已经马上将那串数字记在了脑海中。她记得清清楚楚,没办法,她再浑浑噩噩的时候,记性也特别好,初中还利用这个特点干过一件特别不地道的事。 然而都过去了。 钱依依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当然也没有要跟着她走的意思。 “不是说好你要陪我去吗?”温顽耐心地问。 “这个……” “这件事,我一定要解决,而且一定在今天。”温顽固执地说。 钱依依想了想,劝告道:“不如这样,您先稍等一下,我们等个人。” 到了这种时候,她又重新把敬称捡起来了,估计是真的害怕极了。 可是温顽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钱依依要这么害怕,是她奇怪吗? 不。 如果奇怪的人是她,之前的钱依依怎么敢跟她争执? “您放心,我想过一会儿我同事会回来,等她来了,我们三个人一块上去。”她说。 等孙尔尔回来? 那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温顽回想起来,孙尔尔也一样,一听说要去十三楼,整张脸霎时变得惨白。 她靠在柜台边,平静地说:“你跟我说实话吧?” “啊?” “十三楼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钱依依的脸色变得铁青,这种凝重的神情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她才十分勉强地转化成一个笑容,竭力平和地说:“十三楼?能有什么事呢?”明显是拒绝回答。 “没关系,你可以小声告诉我。” “不,没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钱依依重新将脸上的表情整理成一个完美的笑容,如果她的双腿没在发抖,温顽都会以为之前看到的那个畏惧的表情是自己的错觉。她小心翼翼地说,“请您放心,我一定帮您解决这个麻烦。” 只要别逼她说,只要别让她上楼。 “宁愿吓得要死也不想丢这个工作?”温顽倒能理解她的感情,点点头,“但你要怎么帮?” 钱依依甚至不打算陪她上楼。 “你不是说你不上楼吗?” “呃,我是不上去……”钱依依伸长手臂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些字,表明日期,签下姓名后又拿出一个红章盖在上面,转身将这张纸递给温顽。 “你写了什么?”温顽接过来顺口问道。 难道是画符? 钱依依低头盖上笔帽一边回答:“您拿去给……看。” 她说得含混不清,温顽没听清楚,好在定睛一看纸上写了一个陌生称呼。 伞姐。 “她叫李伞,是客房服务。您到达十三楼后,出电梯间左转,写着1300房的那一间就是她休息的卧室。”钱依依说,“您只是需要有人陪您一起去调查1305房的事情对吧?她可以。您只要去1300房敲门,伞姐肯定在里面,跟她说是我让你开门,再把这张纸给她,她会帮你的。” 钱依依补充道:“您记得,只能让她打开1305房。” “我知道。”温顽将纸叠起来。 偌大一家酒店,当然有监控,她难道请那位伞姐到处开门悄悄盗窃呀? 她低头看了一下纸上写的信息,很精简,大概意思就是让伞姐帮忙开1305房的门并陪她。 下面还标明了日期,跟那行字非常贴近,估计是怕她拿这个做坏事。 温顽点点头,看了钱依依一眼决定放过她:“谢谢。” 钱依依又恢复了灿烂而和善的笑容:“您不用客气。” “不是客气,是……”她只是没想到这招居然真的有用而已。 温顽自己截断了自己的话,笑眯眯地说:“再见!” 她对钱依依摇了摇手,把叠好的纸揣回口袋里,慢慢地走向电梯。 余光里看到一个人影,转头一看,是孙尔尔回到了柜台后。 在孙尔尔落座后,钱依依立刻小声并愤怒地对她说了些什么。隔得远,温顽看不清楚。不过孙尔尔也并非一个乖乖等骂的人,她立刻就顶嘴了,钱依依愤然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又说了句什么,这时电梯到了,温顽在继续看热闹和先回十三楼的两个选择中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走进电梯。 毕竟,她临时起意想出的招数虽然起效却也是漏洞百出。 只要钱依依稍有怀疑,再打回去,也不会有人接的。 温顽之前也就是靠着演技拿听筒当道具演了一场戏,试试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忽悠成功。也可能是之前没人干过这种事,钱依依也好,孙尔尔也好,想都没往那方向去想,倒成全了她。不过她得抓紧时间了,只要这两人有一丝疑心打电话去质询,她都有可能被揭穿。所以,她必须趁着钱依依和孙尔尔吵架的时候,赶紧把那位伞姐从1300房拖出来。 等电梯到达十三层,她赶紧出来,然后按照钱依依说的出电梯间左转。 果然,左转第一间的标号就是1300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层会有0号房间,她还是跳过疑惑,迅速敲响了房间的门。 “咚、咚、咚。”为了不节外生枝,温顽特意压低了声音。 可惜的是,她轻轻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任何动静。 这是不想起床,还是真的没有听见? 温顽耐心地再次敲响了门,这次用力稍微大了点,敲门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起之前的事,现在的情况倒是跟她刚才敲1305房的门时一样,从小声敲门到大声敲门,结果不管怎么敲,里面都不给回应。钱依依明明说伞姐在里面,不会又像之前的情况一样,里面应该有个人,却故意装死吧?不对,伞姐是客房服务,应该很习惯有客人来寻求帮助才对,往日无缘近日无仇,装这个干嘛? 温顽担心地按下门铃。 这是第三步了,如果…… 没等到她想到如果之后的事,门开了。 从里面钻出一个长发纷乱的脑袋,一头乌黑长发遮掩着一张脸。她伸手拂开脸前的乱发,露出女人的面庞,很意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这就是钱依依说的伞姐?跟她原本设想的样子截然不同,她原以为会是一位非常和善热情的阿姨,没想到是个不修边幅的年轻女人。 这就是伞姐?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您好,请问您就是……李伞吗?”温顽还是不敢相信。 “唔。”李伞低沉地答应一声。 第三十五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五) 她的嗓音十分喑哑, 与其说是天生这样, 温顽更觉得像是没睡醒的那种嘶哑。 李伞扶着门框,慢慢将身躯倚在墙边。 她看着温顽,眼神与她的声音一样飘忽:“你找我?” “是, 我希望你能帮我去开一下1305房的门。”温顽准备拿出口袋里那张纸。 但李伞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没带房卡?” “嗯……啊?”温顽下意识答应了一声,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可是,没等她解释,李伞已经转身。 “你等等。” 她没有让温顽跟进去的打算,一进门就将门重新合上。温顽只能隔着这扇门,听见依稀的声音, 是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她在找什么?开门用的是房卡, 信用卡规格的长宽高,又不是钥匙, 就算把一堆房卡叠在一起, 也撞不出这种响声。温顽疑惑地思索半天,无甚收获。 这次李伞很快就出来了,没让她久等。 不过她耽搁那么久显然不是为了换衣服, 她穿的还是最舒适的睡衣。然而这次她也就是去隔壁房间开一扇门, 估计她也不在乎。她转身将门关紧, 对温顽点点头说:“好了,走吧。”她的身体十分单薄,看不出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 刚才她听到的那些哐哐响声到底是什么?温顽百思不得其解。 “走吧, 还愣着干嘛?” “没有。”温顽连忙带路, 领着她去1305房。 既然事情这么顺利,温顽也懒得解释,顺手把纸条重新塞回口袋里。 其实李伞根本用不着由她带路,这一层的路,她这个客房服务难道不比她熟?李伞脚程又快,温顽本来觉得自己走路已经够不体贴人了,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夸张。温顽也就稍微犹豫了一下,低头把纸条塞进口袋,就已经被她给甩在了后面,她只好快步小跑着才能跟上去。 李伞走到1305房门前停下:“是这一间?” 温顽赶紧点头。 李伞拿出房卡准备开门,突然顿住:“等等,不行啊,我不能肯定你就是住在这里的客人。” ——您这时候又想起这一茬啦?! 温顽无奈,准备掏出纸条给她看,虽然情况有点尴尬,总好过房卡都在眼前了不能开门。 不过李伞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糊涂了,她语气有点怀疑,却又自言自语地说:“对了,这房间里有你朋友吗?应该有吧,我得敲门试试,如果有人给你开门,或是能证明她是你朋友,我就能放你进去。”语毕,开始咚咚咚敲门。 温顽呆呆地看着她自言自语然后自己做了决定,手里拿着纸条,却找不到时机拿出来。 别看李伞有气无力的萎靡样,她敲门敲得震天响。 跟她比起来,之前的温顽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温柔。 “轰!轰!轰!” 温顽隐约疑心她是打算趁着敲门把自己震清醒点。 对面房间再次被人拉开门,还是熟悉的面孔,还是熟悉的吼声:“敲你丫个死啊!” 他瞄到我,熟人!立刻调转枪头:“你他妈有完没完?” 第29节 温顽没理她,趁着李伞回头面对这诡异情形不解时,立刻掏出纸条给她看。 “这是楼下钱依依写给我的,让我拿给你看……” 李伞接过纸条,看了一会儿,忽然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叹了口气。 她把纸条还回来:“你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呢?” “反正都是要开门嘛。”温顽不好意思地赔笑。 “唉。”李伞盯着房门,“没人住……钱依依丫个小王八蛋……” 她温柔地骂了一句,扭头向住在对面房间的男人道歉,说了好半天,温顽全程围观,忍不住赞叹她的耐心。李伞口才不太好,但胜在长得真诚,虽然这男人明显听着不满意,但听她说了一会儿,又听她承诺绝不再敲门,便罢了。“哼。”他小小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爽,摔上门。 温顽和李伞都装没听见。 李伞重新拿出房卡。 这回不会又有意外吧? 温顽忍不住担心,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阵铃声。 ——她从没想过,真正的乌鸦嘴是心里想想也会成真的。 很小声,但却是自李伞腰间的一个通讯机传出,还有震动,她想无视都难。 温顽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伞低头去拿起它,接通。 她听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又听了一会儿,挂断。 然后毫不犹豫地收起房卡,忽略过她,转身离开。 钱依依反应过来的时间比她想的更快! 温顽暗骂一声,但还是拦住李伞。 李伞瞟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毕竟她骗了她一次。 理论上而言,是两次。 所以李伞看她没什么好脸色,也在情理之中。 温顽忙说:“我不用你开门了,我希望你能到我这边来一趟,听点声音。” 其实她也想知道,那个声音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她能听见? “什么?”李伞纹丝不动,毫无兴趣。 温顽指指天花板,劝说道:“那里有天花板,您还怕我会对您做什么吗?你就帮帮忙。” 李伞抬头瞄了一眼,也看到放置在天花板角落里那个黑黝黝的小镜头。 她这才点头,问:“你打算让我听什么?” 温顽决定要先在外面解释清楚。 她之前已经骗了李伞两次,这回如果再不说清楚,也很难让李伞帮这个忙。之前,钱依依不肯陪她上楼,她想证明给她看也没机会。但如果李伞肯跟她过去,亲身体验一下,如果她也能听到那个声音,就会明白这并不是她小题大做了。1305房没人?如果真的没有人,那么她听见那个声音才叫真的奇怪呢。 “是这么回事……”温顽将为难自己的苦恼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李伞保持平静,听完后没给任何评断,只在她说完后缓缓来了句:“哦……是吗?” 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温顽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末了,李伞忽然一挥手:“好吧。” “啊?” “走,你带我去,见识一下。” 温顽迅速扭头指向自己的房间:“就在这里,1304房,跟我来!” 在进门之前,她压低声音提醒:“我朋友在里面睡觉,最好被吵醒她。” 要不又有一番解释。 李伞照样答应了,她沉默地点点头,显然考虑周到。温顽有些歉疚,毕竟,第一次见面就骗人两次,但她还是愿意帮她的忙。等开门进去后,温顽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她不敢说话,连走路都软软落地。虽然孙小乔睡得很沉,但,万一她被吵醒了呢?温顽只开了一个小灯,容李伞能看清楚路。 李伞安静地跟着她走进房间。 “真奇怪。”李伞无缘无故地说了这么一句。 “啊?” 温顽扭头投向疑惑的目光,李伞却摆摆手说:“没什么,绕到你床那边去吧。” 当时温顽特意提起那个声音在她床上听得最清晰。 “好。” 李伞进来时也没忘记关门。 她没锁门。 温顽倒不介意,令她介意的是现在的处境。 仔细想想,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然后一直想揪出那个敲墙的人。她锁定在这个疑犯就在隔壁,甚至到隔壁去警告过,那人没有回应,她以为这是认输,结果等她回到房间,又听到那个声音。于是温顽下楼去找前台,前台查证后却说她隔壁根本没有人入住。 不止1305房,连1303、1404、1204也全都一样。 这就奇怪了,要么是她有幻觉,要么…… 本来她打算骗着李伞打开1305房的门,让她能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钱依依率先醒觉,提醒了李伞。不过,也幸好在得知真相后,李伞仍然愿意帮她一次,温顽还挺担心李伞会将她当成狼来了那个故事里牧羊的小孩。无论她怀着什么心态来援手,现在她跟她进来了。 换了其他人,恐怕会有些担心不会再出现那个敲墙声。 一般而言,在发生了社么怪事后,不都这样?一切风平浪静,恢复正常。 来了局外人,怪事立刻消失,留给体验过的主角一个将断未断的感受。 温顽倒没这种担忧,怪事这种事,她坚信一旦发生就会古怪到底的,所以她才邀请李伞来。 “在这里。” 她指了个位置,李伞就走过去站定。 “我之前就是在这里听见的。”说完绕到另一边,也把耳朵贴在墙上。 她的态度比李伞更积极。 李伞看了她一眼,也学着她把耳朵贴在墙上。 “我关灯了?” 在黑暗中,对声音会更敏感。当然,不是说开了灯她就听不到那个声音了,只是她希望李伞能和她一样清晰地听见那个声音。钱依依听她说了那么久,一点都不信,但如果有她的同事作证呢?没什么比亲身经历更能说服人。李伞点点头,温顽便迅速将开关按下,灯光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尴尬的是,一段时间内,毫无声响。 窗户只拉上一层纱帘,还有来自天空的淡淡月光透进来,但李伞正好背对着窗户,令温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李伞没有动,虽然没有声音,她也一直贴在墙上,静静地听着。温顽由衷地感谢她的配合。天道酬勤,耐心的等待终于得到回报——温顽真不敢想她竟然把不久之前不断诅咒的声音于此刻改称为“回报。” “叩叩叩。”它来了。 第三十六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六) 窗外偶尔经过鸣笛声。 令她几乎要忽略这个声音。 “叩叩叩。” 轻巧如猫爪落地般的轻轻三声骚响了耳边的墙灰, 勾得她浑身战栗。这单调的声音无论听几次都嫌厌倦, 明明是不出20分贝的轻巧声息,谁能想到只是它就几乎将一个半睡半醒的人逼疯?这个声音断断续续响了三次后突兀消失。李伞仍静静地伏在墙上,月光在她身上洒下一半银辉, 她安静得像一座石雕。 温顽不敢确认她是否如自己一样听清。 “伞姐?”她用气音呼唤着, 学了钱依依对李伞的称呼。 于是她立刻得到一个扭头。 她接着问:“你听见了吗?” “什么?”李伞似乎不能专注地听她说话,正在沉浸于别的事。 就在她话音刚落,那声音再次响起——“叩叩叩。” “这次你听见了吗?” 李伞奇怪地看一眼她,看一眼温顽本来睡的那张床,又重新把耳朵贴在墙上。 “伞姐?”她追问道。 李伞“啧”了一声, 温顽不确定是不是看到她瞪了自己一眼。 她说:“我已经听见了。” 温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 连忙安静。 可是,既然李伞听见了, 她还要趴在墙上听什么呢?温顽急着想催促她跟自己一起下楼帮忙作证, 她本来打算让李伞替她说服钱依依,但如果她不愿意,肯从旁帮腔也足够。她又轻轻唤了声:“伞姐?”她实在不想继续待在房间里听这个声音, 她已经听厌了。温顽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开始烦躁。 “嘘!”李伞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 雅称安静, 俗称闭嘴。 温顽安静地闭嘴,悄悄绕着床来到李伞那边。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期间,这声音又响起三次。 李伞全程一直保持着倾斜的姿势, 将自己贴在墙上。温顽实在不明白, 她究竟在听什么声音?可是见李伞十分专注, 又不敢打扰,待会要说服钱依依,还得请她真心实意地帮忙呢。李伞一直不动,温顽就一直忍着,可是忍了太久,她终于忍不下去。这些怪响时而停顿,每次都间隔一段时间,令人等得无聊,她没事干,更觉得无趣,忍了半天等忍无可忍时便再次催促:“伞姐,您在听什么?” 李伞总算重新望向她。 她的目光相当犹豫。 “你觉得那声音是从隔壁来的?” 第30节 “难道不是吗?”温顽还以为她和孙尔尔是同样的想法,解释道,“查过,我这四面墙靠的房间都没人住。您仔细听听,声音就是从1305房来的。” “是吗?” 李伞又听了一次,她突然扭头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声音是从那里来的吗?” “从哪?”温顽疑惑道。 李伞指尖微转,指向了一张床。 温顽原本睡的那张床。 “从那?” “这声音很容易听错,一开始我也以为来自隔壁,不过……”李伞摇摇头,“你认真听。” 她拽着温顽的袖子,让她和自己一起慢慢匍匐下去。地上虽然并不脏,但也算不上很干净,李伞却毫不犹豫地趴在地板上,将耳朵贴在床铺的基座木块上。温顽呆呆地在一旁,单膝跪着,既好奇着不想站起来,也不敢把耳朵凑过去。 温顽可以理解李伞的好奇,却不免惊讶她的疑心过重,胆量太大。 如果声音真的是从床里面传出来的…… 是谁在敲? 活的? 死…… 温顽原以为她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连真正的鬼也见过,不会再害怕。可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她还是这么胆小。从小到大她从来没遇过这种怪事,就因为去过一趟将军墓,现在全落到她头上……温顽发了会儿呆,令她重新回神的还是那个“叩叩叩”的响声。这次敲击声更大了,当李伞指明方向,一直被温顽回避的真相以最明白的模样展现在她眼前。 那个一直以为来自隔壁的敲击声,来自她身下。 李伞了然地扶着床沿站起身,温顽也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在阴暗的淡淡月光下,她大半张脸都被刘海垂下的阴影遮蔽,看起来十分阴森。 陪伴她的人似乎也并不能令人安心。 温顽有一点害怕,好在李伞很快说:“走吧,我们先出去。” 此刻她似乎心情不错,声音清脆听起来很有活力,与她阴郁的气质截然相反。 温顽一愣,忙问:“那我朋友怎么办?” “哦,对了,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李伞竟毫不掩饰她忘记了。 温顽差点以为她另有安排。 李伞马上不在意地说:“无妨,她睡着就不会有事,我叫你出去,只是看你害怕而已。” 温顽想了想,终究没胆子说她不怕,只好低着头跟她走出去。 李伞离开房间,叫她被关门,将大门敞着。 温顽小心翼翼地问:“那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等撬开床才知道。”李伞随口说着,语气中有着极强的敷衍之意。 “又要撬开床?”温顽无语。 “又?”李伞疑惑地看她一眼。 “没什么!”温顽赶紧扯开话题,“您说该怎么办就做吧,我听您的!” 于是李伞立刻低头按了三个数字,没一会儿接通了,就报地址。 幺幺零。 “又报警啊?”温顽震惊脸。 “又?”李伞再次疑惑地看她。 温顽心虚地扭开脸:“我是说,你这是报警呢?” “不然?这事当然要交给警察来做,难道让我们自己撬开床?”李伞冷笑一声,“什么白痴才会干这种事,如果真从床里开出什么东西我看她怎么收场?” 白痴静静地看着前方了,回避了李伞的视线。 等李伞打完电话,叫她别轻举妄动,和自己一样站在这等警察来就行。 温顽思索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她:“伞姐,为什么你不怕?” “怕?怕什么?”这是李伞连续第三次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而这次,针对她的疑惑,温顽也终于肯给予回应了。 她问:“难道那张床是可以拆卸的?” “谁知道。”李伞说,“你们是今天才搬进来的吧?” “嗯。” “我上次打扫这个房间还是一周前的事,期间一直没进来过。”李伞平静地说,“多亏了你,让我长见识了。” “我并不想请您长这种见识。”温顽苦笑道。 二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幸好,警察来得很快。 来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女警。看姿态,这位女警是领头的,她们一行人出了电梯一往无前地朝这走来,钱依依竟然也跟在后面。这条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只有温顽和李伞两个,特别显眼。 “刚刚是谁报警?”女警官问。 李伞举手:“里面还有一个是我旁边这位客人的朋友,她在睡,我们没吵醒她。” “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她见李伞比较冷静,便找她录口供。 另外两位男警官朝温顽走来,温顽赶紧按照他们要求的把房卡放回去,开灯。 中途她一直能感觉到钱依依的注视,她假装没看见。 “唔……怎么回事?”孙小乔揉了揉眼睛,先坐起身。 她睡觉一向穿得整整齐齐不然温顽也不敢冒昧把灯打开。 “警察来了,我们这出了点事,你先起床,待会儿我给你解释。”温顽忙说。 “哦。”孙小乔不多问,直接跳下床,踩着拖鞋跟她一起走出房间。 回到走廊。 钱依依站在旁边,女警向李伞录口供。 “后来这位客人……”她正好说到温顽,“她坚持说她能在房间里听见奇怪的声音,叫我一起过去。我听了一会儿,总觉得声音的来源不是隔壁,是来自她的床。” 女警官记录的手停顿了一下:“床?” “应该是床底。” 女警看向钱依依,钱依依连忙摆手:“怎么可能呢?我们酒店的床都是实心基座……” “不对,从外表看是实心,但内部是中空。之前这些都是很普遍的制式床,但因为有些客户反映不喜欢这种床底太空的床,我们老板就叫人把所有床都改装了一遍,围起来,但中间还是空心的。”李伞活像个卧底将酒店秘密出卖。 钱依依瞪了她一眼,李伞像之前的温顽一样轻易将她无视。 女警官看到温顽走出来,朝她招招手:“请二位也过来一下,我一起录个口供。” 孙小乔刚醒,睁开眼了也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 她脚步缓慢地走过来,靠在另一边的墙打了个哈欠。 温顽替她解释:“她是先睡着的,我比较浅眠,后来听见那个声音就一直睡不着。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刚刚才被我叫醒的。” “没关系,如果这位警官有想问的就问吧,如果我知道绝不隐瞒。”孙小乔说。 女警官笑了笑:“忘了介绍,我姓周,周思,你们可以叫我周警官。” 她先问看起来挖不出什么料的孙小乔:“那我先询问你。” “好的周警官。” 孙小乔简单说明了一下,她一到酒店,订了房,进门漱口洗脸然后倒头就睡。 这些都有酒店监控作证。 “……这样的话可能确实没什么能问的了。”周思看了眼记录本,苦笑着转向温顽,“你是?” 第三十七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七) “我叫温顽。”她借了纸笔将自己的名字写上。 “好的, 温小姐, 请问你在什么时候听到那个声音?”周思问。 “应该在我们进入酒店后不久。”温顽回忆起来,“当时我很困,睡了一会儿睡不着, 然后就听到很细微的敲击声。因为我浅眠, 被这个声音骚扰得无法入睡。它一直没停下,我记得我下楼去找这位前台时是十一点半,我看了钟。那时我还以为声音是来自隔壁,但这位钱依依小姐帮我查证后,告诉我1304房四面墙对应的房间都无人入住。” “对。”钱依依佐证道, “当时这位客人要求我通知1305房停止骚扰, 但我查询了内部信息,却发现这个房间里根本没人入住。我以为是1303房, 没想到还是没人。至于1404房和1204房也一样。” “接下来我上楼找这边的客房服务帮忙。”温顽和钱依依都默契地忽略了那个骗局, 毕竟,她看得出对方跟自己一样不想节外生枝,所以都没有提起, 她接着说, “我总觉得是这个房间的问题。”她指了一下1305房, “但我并非这个房间的住客,她没肯开门,我只好请她到我房间来听一下那个声音, 接着她说, 这声音并不是来自隔壁而是从床铺传出来的……” “床底。”李伞打断了一下。 “嗯, 床底。”温顽叹一口气。 在1304房内拆得热火朝天,毕竟那两位警察光是力气大,却并不是专业拆卸工。他们上楼时倒是拎着齐全道具,但也就是拿着锤子之类的东西往下砸,哐哐哐讲究的是大力出奇迹。技术水平方面跟她在租屋里拆床时差不多——当然,拎菜刀砍床还是更夸张一点。 这时,住在1305房对门那间1326房突然打开了。 还是那个之前呵斥过温顽的男人。 “你们他妈的有完没完?吵吵吵吵个死啊……”他走出门,带着一身的烟熏缭绕。 温顽一眼看去还以为屋里起火了。 他两眼惺忪,但一看到穿着警服的周思立马直了眼。 “操!”他大叫一声想缩回去。 可周思猛然冲去,男人吓了一跳,迅速弃门而逃,朝着走廊另一头狂奔。 他浑身上下光溜溜只围了一条浴巾,脚下踩的还是拖鞋,没多久就被周思直接扑倒,用手铐铐起。李伞表情微动,也跑过去,屏住呼吸将门关上。 第31节 “别吸气!”孙小乔从背后捂住温顽的口鼻,她没做好准备,顿时拼命挣扎。 她刚吐出一口气,这下被捂住嘴,差点被闷死。 过了十几秒,在温顽脑中是漫长的十几天,孙小乔终于松手了。 她刚松手,温顽立刻往旁边一闪,深呼吸三次。 得救了! “小乔,你干嘛,我差点被憋死!”温顽这时才恢复精神回头去数落她。 “你还是谢谢她吧。”李伞走过来,摇摇头,“1326房那个人,在吃粉。” 温顽秒懂。 怪不得周思表情立刻变了!也幸好李伞豁出去冲到那里关门。 只有钱依依还在愤愤然:“吃粉怎么了,吃粉就要被抓吗?” 温顽呆呆地看她一眼。 “怎么了?”钱依依犹然未觉。 “没事。”温顽违心地说。 李伞看不下去,走过去给她解释此粉非彼粉,钱依依脸一红,立马丢脸地闭嘴扭头。 没一会儿周思把那个男人押解过来,朝1304房里喊了一声:“吴午,出来!” 从里头走出一个男警员。 “怎么了?那床就快撬开了。” “盯着他,嗑药,待会儿一并带回去。”周思把他交接给吴午。 吴午问:“那里面的床怎么办?让郑鎏一个人做?” “我去。”周思说完,接过吴午手里拿的锤子,挽起袖子进了门。 走廊上只剩下温顽、孙小乔、钱依依、1326房的男人,以及这个吴午。 至于李伞,她回房间去拿卫生纸,没一会儿带出来一卷,撕碎去塞1326房的门缝,边塞边碎碎念。她扭脸提醒吴午:“他是从这个房间出来的。” “这是其他组负责。”吴午唉声叹气,低头打电话找人来交接。 孙小乔悄悄凑到温顽身边,问:“那你一直没睡?” “是啊。”温顽点点头。 孙小乔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温顽问已经走回来的李伞:“如果真的从床底下发现什么东西……” 说到这一句钱依依又剜了她一眼。 温顽没理睬,接着问:“能给我们开另一间房继续睡吗?我好困。” 李伞想了想,说:“那你得问她。” 她指向钱依依。 其实温顽不是很想问这位,而且在她看来这位爷并不是很想搭理。 但李伞已经这样说,她只好多嘴问一句:“行吗?” 钱依依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不满,大约还记着她骗她的事。 温顽本以为她会说不,谁知听到:“好,我等下给你开一间,你们先去休息。” 钱依依转头对李伞说:“我去楼下办理换房手续,你帮我盯一下。” “好。”李伞当即应承。 然后钱依依就折去搭电梯了。 等她走后,李伞问:“你现在很困了吗?” “啊?”温顽刚好揉了揉眼睛,听到这一问立刻放下手,“还行。” “别忍着,这样吧,我先帮你开1305房的门,你先进去睡一下。” “不用不用,等她上来再说吧。”温顽赶忙拒绝。 孙小乔盯着1304房,突然说:“我想进去看看。” 从刚才开始,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1304房。从走廊透过半敞的门看里面,只能瞧见大概的身影,至于具体发生什么事是看不清的。温顽也一样,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最多看见周思或那位郑鎏警员的背影。温顽忍不住问:“你不怕啊?” “我就是好奇。”孙小乔目不转睛。 “反正我不敢看,不过你要是看见什么记得事后告诉我。” “行啊。”孙小乔一口答应,然后就进了房间。 周思本来想把她赶出来,她低声说了几句话,竟然说得周思回心转意。 于是孙小乔在房间里成功留下。 李伞见状,也没忍住,跟着进了门。 此刻,走廊上只剩下温顽,吴午和1326房的人。 温顽实在无聊,又不能去睡,就走过去找人闲侃。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先问的那个1326房的嗑粉男。 他和吴午,温顽跟他比较熟,即使两人之间的几次对话都很不愉快。 粉男瞪了她一眼。 他不甘心地低下头,忽然又开始挣扎。 吴午用力抓着他,抱怨道:“你能不能别乱动?我们这组不是负责你这种罪的,过会儿我马上把你转交给其他人,你又跑不掉!再说,又不是我抓的你,你拿我出什么气?” 温顽一愣。 抓粉男的人是周思警官,可她不是秉公办事吗? 吴午这难道是怂恿粉男去找周思报仇? 她有心疑问,但吴午说完那句话后又不吱声了,只是用力抓紧了那副手铐。 粉男听了吴午的“劝说”,似乎也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就乖乖不动了。 温顽站远了点。 她本是因为不熟才先不跟吴午说话,现在更觉得没必要开口了。 其实假装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也没事,低头玩手机本身就能屏蔽80%的尴尬。 1304房那些哐哐哐,也成了不错的背景音,至少一听就觉得安心。 但不久,她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呜咽声。 她悄悄扭头去找,是粉男,他正在低头嚎叫,听起来就像是在哭。 不多时,他忽然又开始挣扎。 吴午本来抓着他背后的手铐,却突然被甩开,粉男甩掉他的手迅速贴在墙上。 “喂喂,你干嘛啊?”吴午急了。 从粉男的喉咙里,突然吐出了更诡异的声音。要说是人类的吼叫声,还差点,更像是一只野兽。虽然她没听过正牌野兽的声音,但是她听过租屋楼下那只大黄跟敌狗对峙时的吼声。 “呜呜呜……嗷!” 吴午哭笑不得:“你装狗啊?” 粉男没看他,盯着1304房,她看见他的耳朵开始微微颤抖。 意指厌恶。 “呜呜呜!”这声音又像哭了,但温顽很清楚他绝不是在哭。 温顽陡然想到,或许粉男要做什么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她却没想清楚。 不过也没时间让她想清楚了。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 “呜!” 粉男猛地一跃而起,朝着1304房暴冲而去。她的手还被手铐扣在身后,狂奔的姿势显得尤其可笑。可在这种时候,温顽实在笑不出来。他尖啸着朝1304的门撞去,不过吴午也不是死人。他再次冲过去从背后抓住粉男的手臂,滑到手腕握紧手铐将他拖回来:“站住,别跑!你……” 话音未完,粉男转身抬起脚狠狠朝前踹了出去,吴午不提防,立刻被粉男一脚踹飞。 “砰!” 吴午整个人都飞起来,狠狠撞在墙上。 温顽大惊,粉男一脚踹下去力气这么大?那他刚才逃跑干嘛? 她正不解,就发现粉男已经重新撞开门冲入房间。 孙小乔还在里面! 糟糕! 温顽慌张地跑过去,她不是什么武打高手只是本能地想帮忙。没料到,一个人从屋子里被扔出来,竟然不是其他任何一人,而是粉男。他爬起来,惊慌地看着房间里,似乎在1304房有什么怪物。他突然跳起来,像电影主角一样,身体一屈,在空中弯起双腿像跳绳一样将双手扭过来,一落地,本被拷在背后的双手来到身前。 她正好奇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就见他朝她扑来。 她? 又是她? 第三十八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八) 温顽迅速转身逃跑, 却来不及, 立刻被粉男一扑给抱住。 他抓住她,两只手绕过她的头来到脖子前面,用手铐的链条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一条腿高抬着, 膝盖抵在她的腰上。这时候他突然又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有逻辑地说话了。“不准过来!谁要是敢接近,我就,就勒断她的脖子!” 手铐的链条很硬,粉男下手又狠,他说完一句话, 温顽的脸已经被憋得青紫。 第32节 “住手!”冲出来的周思先厉声喝了一句。 跟着跑出房间的孙小乔亦紧张地说:“她已经呼吸不了了!你记住, 如果她先被你勒死,你可没有什么能威胁我们了。想被她再扔一次?”她指着周思威胁道。 粉男在温顽身后,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他确实放松了力量。 她慌忙吸了几口气。 刚才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脖子即将被他用手铐链条绞下来了。 此时,她余光看到吴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竭力不引人注意地融入人群中。 他凑到周思身边, 说了几句话。 吴午的声音像蚊子呐一样, 就这他还捂着嘴说, 好像生怕被人听见。 说完,周思立刻变了脸:“不行!” “我就是想帮忙,不行就算了, 但如果放他走就别让我担责任。”吴午语气古怪地咕哝道。 听起来颇酸, 温顽怀疑她被当成了小白鼠。 她连忙扭头悄悄给对面的孙小乔递了个眼神, 叫她打听一下。虽然周思好像拒绝了吴午,但指不定被他说动,她现在可是人质,任何风险她都是第一直面人。孙小乔一直死死锁定在粉男身上,但她也没有忘记温顽,当温顽看她一眼,她立刻明了了对方的意思,轻轻点头,悄悄后退一步,挪动到周思身边。 她也像之前的吴午一样,捂着嘴对周思说了几句话。 周思默默地听完,有样学样地捂嘴回答。 两人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小,特意压低后,句子变得更加含糊。就算站在她们两个身边,恐怕也听不清,不然吴午不会站得那么近,也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走廊虽长,却并不宽阔,粉男刻意和其他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应该是为了提防周思扑过来又制服他。他避免了周思的饿虎扑食,也拒绝了听清楚她们的窃窃私语的机会。 粉男不打算听,听不懂,他烦躁起来也并不缺少出气筒。 他不满地看着对面两人,大声吼道:“你们是不是正在商量要怎么对付我?” “我警告你们,都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样!”他含混不清地吼着,一边甩动着手铐,“要是你们敢做什么手脚,我弄死她!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用链条勒紧了温顽的脖子。 “呃……唔……”温顽再次踹不上气,脸颊被憋得通红。 “你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她有什么事,你也死定了!”孙小乔急得大骂。 粉男似乎正在犹豫着自己要怎么做,他当然明白自己只有一个人质。很庆幸他现在还留存着些许的理智,他打量着孙小乔,忽然说:“你们必须放我走!还有,把这个手铐的钥匙给我!” “你先松手!”孙小乔着急地喊道。 粉男低头看了一眼,稍稍放手,让温顽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只是吓吓你们。”粉男突然笑了,“如果你们肯配合我,我不会杀她的。” 温顽翻了个白眼。 作为当事人,她很有资格说,刚才她差点就死了。 刚才粉男威胁面前这群人的时候,两次,他发出的力量可一点都不含糊。 只要刚才粉男的力量稍微失控,也许她就真的完蛋了。这是脖子,是喉咙,不是什么水泥皮肤,钢筋铁骨!她怀疑她要是死了,要么是被这根链条割破动脉疯狂喷血而死,要么是被这根链条压碎喉骨。无论是哪种结局,光是想想都令她背后发寒。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粉男继续与对面的人交涉,中心意思就两样,解开手铐,放他离开。 周思的表情非常勉强:“我们现在无权做这种决定……” “那就找有权决定的人来!” “他们马上就来了!你忍忍吧!”吴午突然插嘴。 周思立刻瞪了他一眼。 吴午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通知他们。” “谁?你又叫来了谁?打算杀了我?”粉男又一次濒临崩溃。 温顽暗暗猜测这个“他们”与“谁”或许是专门负责逮捕审讯粉男这种人的警员。 其实她对这些事并不是很清楚,稍微了解的一点点知识全是从孙小乔那打听来的。 孙小乔的姑姑——也就是她父亲的姐姐,曾经是一位刑警,现在据说改行当了侦探。 她的姑姑名叫王七,之所以跟她父亲不属于同一个姓氏,是因为她姑姑跟了她奶奶的姓。孙小乔她爷爷奶奶夫妻俩当年离婚,闹得很难看,奶奶带走王七,为了跟爷爷彻底划清界限,把姓氏也改掉了,虽然之后关系和缓,王七也照样叫王七。不过这是孙小乔的家事,她也只知道这一点浅显的消息,她听过就算,并不曾深究。 王七姑姑对孙小乔的教育非常全面,也顺便影响到了温顽。 她和孙小乔有几个王七姑姑专门教的隐蔽交流方式——现在真是救了她的命。 孙小乔提醒她要稍安勿躁,因为周思说的是正确的。 温顽递还一个隐蔽的口型,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了。 粉男被吴午刺激,立刻生气起来。 这时孙小乔当即站出来说:“你不要激动,我替你劝他们改主意。” 说完就拉住了周思,再次捂着嘴说了几句话。 周思猛烈地摇头,拒绝之意明显。 吴午终于听到一点,立刻凑过去:“要不……”余下的话又消失。 “不。”周思对他坚决地说。 吴午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好吧,那就随便你……” 温顽悄悄比了个手势,问孙小乔吴午出了什么主意? 孙小乔用同样的手势回答,吴午建议周思快刀斩乱麻,直接攻击粉男。 ——有病! 直接攻击?那她怎么办?万一粉男失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勒到断气需要几十秒,拗断脖子一瞬间就足够! 温顽非常愤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无关人员来说,这是解决问题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她没有其他主意。可是,作为唯一一个有可能被牺牲的人,她又怎么能支持? 周思再次拒绝的态度,却再次令粉男怒了。 “你们是不是再拖延时间?不打算让我走了,是吗?好,我就让你们看看……” 他的嘴唇颤抖着,链条又一次锁紧。 温顽的心也一颤,他打算让大家看什么?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她的脖子猛然一僵,粉男抵在她腰间的膝盖瞬间发力,双手往后猛扯。 他还是发病了! “哈哈哈……好!哈哈哈……不让我走?我让你们看看,不让我走……哈哈哈!” 他狂笑着锁紧链条,勒在温顽颈间的手铐链条越来越锁紧,她立刻不能说话,连意识都变得模糊。比这更糟糕的是,她开始痛,她失去所有感觉,只剩下一种——痛。她感觉到她的脖子正在被人割开,她仿佛已经看到漫天血花……“嗬……嗬……”她脑子发晕,意识模糊不清,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事。 但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顽顽!顽顽!顽顽!” 有人正在用力的,大声的,拼命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是孙小乔? 不。 她想不清楚,但这人不是。 是陌生的声音……却又似乎从哪里听见过。 “顽顽!” 她的耳朵被蒙住,身体里的空气被抽走,双眼似乎爆开血丝,有谁扼住了她的生命。 随即,她的耳朵眼里响起嗡鸣声,仿佛有一列火车,从左耳开进,从右耳开出,将她的头颅从左到右,自中心贯穿。 “嗬……嗬……” 她慢慢陷入黑暗。 突然! 她听到了兹兹电流响,紧接着是破碎声,有一块玻璃爆开了。 然后她感觉到有些碎玻璃片从她头顶摔下来。她却并不痛,这些玻璃碎片都有生命似的躲开了她。她闻到一阵烧焦的烤肉味,与此同时,令她濒死的那股力量,猛然从她身上离开了。有人从她脖子上拽下链条。是谁?温顽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扫视着面前,所有人都在。孙小乔、李伞、周思、吴午、郑鎏……全部都在。 她们离开她很近,但绝不是伸手能触的距离,更不能提供来自背后的力量。 是谁拿走了那副几乎夺走她生命的手铐? 她晕乎乎地几乎摔倒,突然有人扶住她。 是谁?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孙小乔、李伞、周思、吴午、郑鎏……他们仍然在。 是谁从背后扶住她? 温顽莫名萌生一个疑惑:这人会像上次救她于车轮底的那位一样,救下她后立刻消失吗? 她以为是。 但当她扭头时却突然看到一张脸。 当然,不只是一张脸,这张脸附着在一个头上。这颗头,也有完整的身躯。他看起来是个真正的人,对,他有温度,并不寒冷。这个男人浓眉大眼,非常英气,美中不足的是他右脸上有一条十分狰狞的伤疤,从右眼眼角一路拉到下巴,给这个男人带去一种阴郁的气质。但是,当他凝视着温顽的双眼,她只感到温柔关切。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蒙惇?” 第三十九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九) 男人笑了, 轻轻放开她, 低声叮咛道:“你站好,别再摔了。” 他的声音也如这张脸一样令人安心。 温顽轻轻地点点头。 “我走了。” 温顽再次点头,突然一愣:“你要去哪?” 第33节 男人微微一笑, 说:“你看看你朋友。” 温顽扭头看了一眼, 觉得不对,再转过头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顽顽!”孙小乔尖叫着扑上来,仔细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温顽呆住。 那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是错觉?还是…… “小乔!”她用力抓住孙小乔的手臂问道, “你有没有见到刚才在我身边那个人?” 她以为孙小乔会说没有, 会问她是不是发烧,或是紧张地说又见到了什么脏东西。 孙小乔很不按套路来地说:“有啊。” “我就知道……啊?有?等等, 他是真的?那我怎么一转头他就不见了?”温顽惊讶地说。 孙小乔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他是什么啊?” 她往旁边一指:“他住在这个房间, 可能是觉得太吵了就出来,正好发生那样的事,他就赶紧跑过来帮忙扶着你。不过他跟我们又不认识, 帮了忙也就回去了, 他刚刚回房间, 就在这间1330房。哎,你别过去敲门,人家可能早就准备睡了!” “是吗?”温顽呆呆地扭头, 晃了晃, 又开始往下躺。 腿软。 “等会儿, 让我休息一下。”她这时才想起之前自己的处境,她忍不住摸了摸脖子,那里有一条很深的勒痕,有些湿,她拿到面前来看才发现全是血。温顽茫然四顾,忽然问,“怎么回事?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怎么突然得救了?” “你应该谢谢这个。”孙小乔往上一指,突然打了个哆嗦。 温顽疑惑地侧头:“什么?” 孙小乔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天灵盖的位置,然后又往上指了指。 “你别打哑谜了,直说吧。”温顽催促道。 她劫后余生,满心恐惧,现在连一丁点猜谜的心思也无。 “那个……”孙小乔提起依旧忍不住泄露出惊悸之色,“砸进去了。” “什么?” 温顽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一处黑洞。 根据这条走廊天顶其他灯饰的布置,她能推测出这里原本也一定是一盏灯,镶嵌在天花板里。可现在灯不见了,原本镶嵌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黝黑的大洞。难道,她之前听见的炸裂声和坠落声,碰撞声是…… “砸进去了?” “那个灯泡。”孙小乔点点头,“那时还连着电线。” 连见惯了鬼的她提起都觉得惊悚,可见当时的场面有多可怕。 温顽低头,见地上全是血,她之前惊魂未定,竟然没注意到这些,此时那些浓重的血腥味一起涌上来,令她不由得皱眉。她忍不住又问一句:“砸进哪?” 孙小乔重新指指头顶。 温顽想了想那画面——然后开始后悔她何必要幻想那画面。 一个灯泡,直接**头顶。它还连着电线。 她记得当时她还闻到了烧焦的烤肉味,简直不能细思。 “……好恶心。” “对,好恶心。”孙小乔附和。 “不过头顶那盏灯怎么会突然掉下来呢?”温顽突然自言自语。 “谁知道?”孙小乔说,“是你好运。” 只是好运吗? 温顽又问:“对了,其他人呢?” “都走了。”孙小乔答道,“全下楼去解释了,负责接管刚刚那个嗑药男的不是周警官这一组,那个姓吴的自作主张叫来人,谁知道闹出这种事。幸亏这里是酒店,他们能看监控,要不八张嘴也说不清那嗑药男怎么会变成这样。哎,麻烦,怪不得我姑姑说上班辛苦。” 温顽点点头,慢慢放开抓孙小乔的手:“我觉得我的腿好得差不多了。” “本来也没病!你这就是纯腿软,吓的,我发现你胆子可小啊。”孙小乔嘲笑道。 “不是吓,是困。”温顽无奈地说,“倒霉催的……谁知道这次是警察敲门还是我被抓?” 孙小乔听了,点点头说:“看来你确实倒霉,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们赶紧去一趟泰国。” “还去?”温顽苦笑。 孙小乔竟然还记得要办签证去泰国那件事呢? 她是不敢了,现如今,她去哪里都不安全,处处都有风险。 在国内起码听得懂,去泰国就真只能看脸行事了。 “我还是想先去一趟豹城。”温顽说。 “你忘了这点倒霉事是从哪里招惹来的?”孙小乔不同意,“再说,你能去第二次是因为约好我舅舅。可是出了那件事后,你觉得他还靠得住吗?” “别说靠不靠得住,我想他也许根本不想去了。”温顽说。 “那你还想去豹城?” “毕竟是源头,也许去一趟真能解决一点事。”温顽说,“至少我安心了。”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你赶紧去睡觉!”孙小乔催促道。 “没有房间去哪睡,难道回1304吗?”温顽扭头观察四周,问,“钱依依来过吗?” “她一直在楼下。” 孙小乔显得很不在乎,“难道你还担心那个前台跟你过不去?” “我觉得我们相处得挺不愉快。” “是吗?” “你睡着了,哪知道那么多事。” “我哪不知道?不就是有点小矛盾,你又没错。”孙小乔笃定地说。 温顽感慨地叹了口气。孙小乔就是每时每刻都选择站在她这边,也不管对错,哪怕连她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孙小乔也帮她硬撑。 “总有点不放心嘛。对了,李伞呢?” “那个穿红衣服的吧?她也下楼了,还真没人开门。”孙小乔说。 “我在这里坐一坐算了。”温顽靠着墙坐下,坦白说,她可能真是困迷糊了,坐着都差点厥过去。孙小乔在她旁边坐下,一边摇她一边唠叨:“这里是走廊,你再困也不能在这里睡呀,真睡着了等醒来你的腿说不定都废了。你等等吧,她们很快上楼了,喂!你听这是不是电梯到的声音?哦……不是。” 温顽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声。 平常她没这么笑点低,她笑也不是觉得这些话有多么好笑。 她就是纯粹觉得这事有意思。 她自己有意思。 有她这么倒霉的吗? 温顽苦涩地笑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真正的电梯铃声。 “叮!” 清脆的一声落地,钱依依慢悠悠从电梯间走出来,李伞跟在她身后。 钱依依低头看着温顽,愣愣地问:“你怎么不进去?” “没房卡,怎么进?”温顽撑着地站起来,伸手,“给我吧。” “谁还会欠你一张房卡呀?”钱依依冷笑一声,拿出来放她手上,“1305的。” 温顽现在是真的懒得跟她拌嘴了,直接走向1305房,房卡一刷,打开了门。 “你心真大啊。”孙小乔跟着她进屋,“隔壁就是‘那一间’。” “困了谁还管那些。”温顽走到洗手间刷牙,准备睡觉。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现在她的脸色难看到——换一身白衣不用化妆就能去客串鬼了。 “哎,周警官她们上来了!” “我不看了,我要睡。” 温顽从洗手间飘出来,外衣一脱,钻进被窝。 “也行,那你好好休息。刚才那张床本来就差点被撬开了,没想到后来那嗑药男又闹出那种事……算了,你困成这样我就不罗嗦了,明天再告诉你。”孙小乔说完,从房间里退出,关上门去了隔壁。门外有许多嘈杂的动静,但比安静的夜晚里那种瘆人的敲击声更令人安心。 天热,空调还没运作起来,她却不觉得潮闷,反而有点冷。 而且,似乎还越来越冰。 温顽想起之前蒙惇几次出现时,都会温度骤降。 难道这次也…… 可她实在太累了,累到连追究此事都懒得。 算了吧,她先睡一觉,有任何事等睡醒再说。 温顽心安理得地想,然后,就真的堕入梦中。 她这次又做了一个梦。 其实温顽一直是多梦的人,但从前做梦,醒来后都觉得梦里的一切十分模糊。她最多留下一个大概的印象,记得大约是什么故事,有时是第一视角,有时是上帝视角,回回故事都跌宕起伏。但每次,都是现代,她记得不是去追踪,就是遇险,反正总是追和逃,特别刺激。 可这次,她却梦见了一座城。 一座古老的城,她在空中飘浮,俯瞰着大地。 这座城池显然建成很久了,有种历史的沉淀感。她入眼所见全是黑色,有区别的话,最多再区分为浅色的黑与更浅色的黑而已。深灰色,浅灰色,人人神情麻木。慢慢的,她似是乘着风飘到城门口,偌大的城池中,一切景色都从她眼前掠过,她来到一座府邸前,有人从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将她送进去。 她继续向前,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一座废屋,一看就很久没人住了。 废屋里,有个暗门,它自动打开请温顽飘入,门内,通往一座地下密室。 她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被吊在空中,头垂下,不知生死。 第34节 第四十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 在这个吊起的女人面前, 有一男一女, 是一少一老。他们的面容很不清晰,但她看到在角落里放着一把刀。这女人被吊在一个小池子上,这座池子里没有水, 是空的, 正方形。看深度,应该正好能够装载这个女人,她能直接站在里面,而头顶与池边持平。 温顽以为她会被送入这间密室,但她却停在了门口。 她不能动。 这并非她在走, 是画面在走, 她只是一个看戏的人。 在梦境中,温顽看不到那个被吊起的女人的脸, 只能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那对男女。 但也瞧不清晰。 他们的脸像是被一层玻璃蒙上, 还有一层水雾。 这种画面奇怪又诡异,但并不算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们接下来做的事情。 无缘无故, 她总觉得, 这是一对母子。 温顽听见那个妇人对身边的儿子说:“若是将她融成似玉, 她定然能护佑姬氏,还有……你。” 男人听罢,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本就不应该活下来。” “去, 拿来。”妇人示意他去拿角落里一把刀。 男人毫不犹豫便转身朝着角落走去, 弯腰将刀拾起, 走了回来。 他没有走到妇人面前,而是朝那个吊起的女人走去,他双手颤抖着,眼睛里却射出精光。 “要现在动手吗?”他说。 “动手。” 男人在那女人腿上迟疑地割下一刀,这大约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伤人。 但接下来他便不再迟疑,一刀一刀慢吞吞地在女人身上割下许多交错的伤,他每一次下刀都非常克制,令这女人身上只是涓涓流下鲜血。也许他只对经脉动手,他没有一刀割在动脉上,所有血液都顺着女人的双腿缓缓流下,滴落在她脚下的池子里,慢慢汇聚起一个血池。 女人一直没有声音,但她绷紧的身躯可见她仍旧是活的。 也许只是她没听见。 温顽不敢多看,可她无法闭上眼睛,只能呆呆地看着这可怕的一幕。 那女人浑身的血几乎都被放光了,至少她以为是这样的,没想到那妇人却突然走过来,将那个吊起女人的绳结解开,将她放在地上。她将女人拖到池子上方,抓紧她的长发。男人按着女人的肩膀,猛然一刀斩下! ——“啊!”温顽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是汗。 梦里的一切清晰可见,当她苏醒过来,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忘光,她对那一切记忆犹新。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发呆,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叩叩叩。” 与昨晚她在1304房听见的何其相似。 “谁?”她扬声忙问了一句。 敲门的人直接开门进来了:“幸亏你昨晚睡了。” 是孙小乔。 她走到窗户前,将窗帘一把扯开,不由得捂住眼睛:“我天,这么大太阳?” “你也刚醒?”温顽扭头避开阳光的照射,问她。 看样子她今天还一直没看过窗外。 孙小乔点点头:“后来我又补了一觉,然后才来找你。” “我要去洗个澡。”温顽下床。 “你怎么回事?”孙小乔突然问。 “怎么了?” “空调也没坏,你怎么出一身汗?”孙小乔不解地问。 温顽感觉到衣服紧紧贴在背上,想必是汗打湿的。 “没什么。” “少来了,空调开得这么冷,你会是热的?”孙小乔严肃地抓住她的肩膀,“说实话,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别瞒着我,我能帮你。” 温顽扭头看了她一眼,最先锁定的是她脖子上挂的一块玉坠。 那个似玉女人像。 孙小乔也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说:“你看,我有这个,她一定能帮你。” “真没事,我闷在被子里才出一身汗。”温顽说。 她准备进洗手间前,又忍不住问:“你刚才说幸亏我昨晚睡了是什么意思?” “你先去洗澡,等你出来再说。”孙小乔挥挥手赶人。 “也行。” 温顽冲了个澡,把衣服洗了,将浴室里的吹风机拎出来。她没带换洗的衣服,只能把这件衣服赶紧吹干了接着穿。她倒是想买新衣服,但首先得有一件衣服能穿出门。她把吹风机接上插头,一边吹干一边问孙小乔:“刚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洗头发关水打泡泡的间歇期,她听到过开门声。 “是,周警官进来催了一次,让我们早点出门,她还有事。” 温顽暂时关上吹风机,把**的头发都梳到后面去。 “周警官还在啊?” “要继续录口供嘛,现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孙小乔说,“昨天你睡觉去了所以不知道,后来她们把床撬开了。按照程序,该问的还是要问,你也别嫌麻烦。我怕你听了以后会不舒服才叫你先去洗澡的,等你听完,我怕你不敢进浴室。” 说着说着她就笑了,乐不可支。 看孙小乔表情挺轻松,温顽也安心一点,她还以为会是很糟糕的事,现在看来或许不。 她转头又去拿了一条毛巾,肩上那条毛巾光接发尾滴落的水没一会儿就吃饱了。 等她回到房间里,就看到孙小乔正低头看手机,看了一会儿抬头给她看屏幕。 “喏,这是周警官。” “又?” “她着急嘛。” “我这衣服还要吹一阵呢,要不你让她先进房间里问怎么样,她在哪?” “好啊,我发个短信请她过来。” “她不在宾馆?”温顽以为就是去旁边说一声的事。 “在,不过她没在隔壁,她去楼下了,也许有事,我还得再问问呢。” 提过周思,她想起正事。 “那昨晚你们到底在床下看见什么?” “有个人。” “人?”温顽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那……那个人怎么了?” “是个女的。”孙小乔式的吊胃口。 “我是问你,活着还是……” “死的。”孙小乔打断她的话。 温顽叹了口气,虽然是意料之中,还是觉得惊讶。 她真的很期盼,这件事跟灵异不要扯上关系,她希望那个人没事,至少要活着。 没想到还是…… “那就真是鬼敲的?”在孙小乔面前不用避忌说这些。 “真不知这叫好运还是倒霉,怎么随便到一家酒店也能碰到这种事?”孙小乔苦笑。 “那她当时……怎么样?” “应该新死不久。大夏天,还没烂。”孙小乔低声说,“我怀疑她是最近才死的。” “新死不久和最近才死不是一个意思?”温顽疑惑一会儿,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她被关在床底。”孙小乔说,“不过,她肯定不是昨天死的。看她的表面有些细微的变化,应该已经死去几天了。我问过那个李伞,她说在我们入住之前,上次住进来的人还是在七天前走的。所以,她应该是被关在床底下。床底有气缝,不会是憋死的。” 孙小乔说的时候,纯是推理,表情平静。 温顽却听得毛骨悚然。 她之前的确设想过有人被绑架,就算钱依依说1305房没有人,她反而觉得自己的猜想更加正确。没想到,钱依依说对了,1305房真的没有人,有人的是1304房。1304房里,不止有她和孙小乔,一共是三个人。原来,她就在她床底下。 温顽觉得刚刚的澡好像是白洗了,听着听着,她又冒出一背的冷汗。 “顽顽,你没事吧?”孙小乔敲了敲她的头,把她敲得回过神。 温顽打了个寒噤,硬着头皮说:“没事。” “你最好是真的没事。”孙小乔摇摇头,“害怕就害怕呗,有什么不能说的?” 温顽只能付诸一笑。 孙小乔也没有逼她承认的意思,这时手机又响了,她无暇他顾。 “喂?周警官?” 孙小乔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挂断电话。 “她马上就过来,你赶紧穿衣服。”孙小乔说。 温顽用大浴巾裹着,接着吹衣服:“这才半干呢。” “算了,随便吧。”孙小乔想了想又提醒,“昨晚的事,你照实说。” “可是,你不是说床底下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吗?我照实说,她会不会当我说谎?” 第35节 其实这是正常人的逻辑,可谁让她经历的不是正常人的事? 温顽想,也许,这个女人死得很不甘心。她想让人知道,自己一直在床底下,而不是一直默默躺在那里,躺到流出尸油,发臭,腐烂,变成蟑螂等的食物吧?她的执念倒是被温顽成全了,问题是,温顽自己又陷入到麻烦里。她要怎么跟周思解释,重新讲述那个“叩叩叩”的故事?她不会认为她在胡说八道编瞎话吗? 孙小乔笑了笑,“你就照直说吧。” “啊?” “就算她真要怀疑,也是怀疑七天前的住户。这个女人在我们入住前已经死了,我们跟这件事是绝对无关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第一次来棉城不清楚,你以为这里的灵异事件还少吗?”孙小乔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她登录网络随便搜索就满屏的恐怖传说。温顽接过来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无语。 “你也不想想,棉城里上面的人都能容忍小妆村的存在,还会怀疑有没有鬼?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而已,正好,小妆村里还有一个闲云道长,如果有事他们就想办法去请他出山办事。” 温顽恍然大悟。 “等等。” 第四十一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一) 温顽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 “你说, 棉城里上面的人都知道小妆村?” “知道啊。” “闲云道长,他们也知道?” “当然。” “一有事,他们就会把闲云道长从小妆村里请出来?” “嗯……嗯?”孙小乔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她表情一变, 非常纠结地思索一会儿, 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哦。” 如果孙小乔说得没错,也许过不久,他们又要与巫闲云重逢了。 孙小乔叹息罢了,又笑了。 “他要来?来了正好!”孙小乔冷冰冰地说,“我倒要看看他见了我是什么表情。” 温顽也忍不住笑了。 巫闲云一看到她就怕得要死, 明知道小妆村危险也立刻将她们赶出闲云道场。 如果他来了这里见到她和孙小乔, 尤其是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 她也忍不住窃笑。 “先出去看看, 说不准他已经来了。”温顽说。 孙小乔打量她一眼:“你不是说这衣服才半干,就打算出门啊?” “不管了。”温顽直接往身上套,拿吹风机随便吹了吹, “走吧。” 两人出门, 先去隔壁1304房。 敲了门, 但没人回应。 “看来全都出去了。” “那就去楼下。”温顽说。 于是两人又迅速折返到电梯间,没想到刚一去,电梯上行在十三层开了门。 周思就站在里面。 “你们这就急着出来等我啊?不用了, 我又不在这里录口供。” “去1304那吧, 近。”孙小乔提议。 “哦, 好……等等。”周思反应极快,没有中计。她摇头说,“这可不行,那里是被保护的现场,谁也不能随便进去。你们不是开了1305房吗?就去那里聊吧。” 温顽与孙小乔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好认命:“……哦。” 三人一起回到1305房。 坐回床上,温顽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又拿起来抹。 周思问:“刚洗完澡?” “是啊,出了点汗。” “是吗?”周思说,“我看这里空调温度开得挺低,还挺冷啊。” 孙小乔从背后轻轻扯了下温顽的衣角,对周思说:“体质问题,她就这样。” “你没把隔壁的事情告诉她?”周思这话是对孙小乔说的,眼睛却看着温顽。 温顽品了品,琢磨过味了,合着她是怀疑她? “周警官,我跟我朋友可是昨天才来的。”温顽无奈地说。 “我没怀疑什么,问个问题而已,全是按照程序来办。”周思保持笑容。 她接着问:“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 温顽不明白周思怎么突然将矛头指向她,但她依旧回答得很冷静,没露破绽。 ——不对,她这是被周思给套进去了吗? 她跟1304房床底下那个女人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她干嘛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 老老实实回答,她又不是凶手,哪来的破绽? 她立刻改正态度,平和地说:“我们是从泉城来的。” “哦,泉城,很近啊。”周思笑容不减,低头在手里抱着的本子上记录了几笔。 温顽有点不懂周思的态度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昨天她还很温柔,问完她和孙小乔就直接放她去睡觉了。现在却变了个样子,简直时时刻刻都在挖坑,好像恨不得她一脚踩空立刻摔进去。如果说,她真觉得温顽就是那个凶手,也不像,但温顽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会明白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周思低头写完,接着问:“你们来棉城是做什么的?” 来找闲云道长捉鬼。 这是实话,可她肯信吗? 孙小乔突然插嘴:“我们去了小妆村。” 她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一边说一边盯着周思的眼睛。 周思笑容不变,连眼神也毫无动摇,她继续问道:“小妆村,哦,去那里做什么呀?” “访亲探友。”孙小乔继续答道。 “光是见朋友吗?” “是啊。” “不知道你们要见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您是怀疑我们杀了床底下那个人吗?”孙小乔笑眯眯地点破。 “不是怀疑。” “是肯定?” “哈哈……你们真是想多了。”周思缓声说道,“你们误会了,酒店里有监控,你们确实是昨晚才入住这家酒店,之前也从未来过。尤其是从受害者入住到我们发现她为止,连酒店外的监控探头都没拍到过你们,我当然相信你们跟她的死无关。” “对,既然有监控,难道你们不清楚受害者是何时进入或是被送入1304房吗?”温顽说。 周思苦笑一声:“跟你们说说倒也无妨,这间酒店中途装修过,丢失了一段时间的录像,我们只知道受害者大概是何时入住,但她到了十三楼后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这事还挺奇怪。”孙小乔不依不饶,“你信我们跟她的死无关,那你为什么一再追问?” “对啊。”温顽帮腔。 周思抱歉地说:“你们很快要走了,如果不问清楚,我以后很难对上面交代,配合一下吧。” 就光为了这? 温顽皱了一下眉头,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 孙小乔也一样,显然,她们想到了一处。 温顽想起孙小乔说床底下那个女人是渴死或是饿死,这里头绝对另有隐情。 她犹豫一下,问:“那个女人是谁?” “谁?”周思一愣,“你说谁?”、 “你说的那个受害者,在我床底下那个。” “她?”周思再一次愣住,“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的语气相当迟疑,显然,她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然而这问题并不为难。 温顽想,她或许已经抓住了重点。 可惜,没等她接着问下去,有人敲门打断:“周警官,你在里面吗?” “在!”周思迫不及待地从座位上起身。 “是我,郑鎏啊,有人来了。” “我马上来!”周思笑着答应,然后对温顽又露出抱歉的样子,“我还有其他事,得先走了。” “行啊。”温顽僵硬地摆摆手,送她离开。 周思拉开门如一阵风般卷了出去,顺手替她们把门关上。 孙小乔立刻凑到温顽身边,问:“顽顽,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有点眉目了。” 按照温顽的想法,她跟孙小乔很明显只是路过。至于住进1304房,真是一个巧合。如果死者只是一个普通人,按照正常逻辑,难道不应该先思考害她的人是出于感情矛盾还是财务纠纷这类?她和孙小乔这两个只是因为巧合出现在这里的人,最起码,不会是第一被怀疑对象。还有,这个女人的死法很不寻常,让她被活活饿死或是渴死,也太残酷了。 第36节 害她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态,显然对她有极大的恨意。还有一点,这个害她的人恐怕并不担心她死的时候会惊动别人。此人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坚信自己不会被发现,而且也坚信这个女人会在有人发现她前先死去呢?周思一直避讳提及死者的身份,想必她的来历很不寻常。 也许正因为这个女人身份特殊,所以才更让人探究她的死因。也正因为她的死值得被人谋划,所以,当温顽和孙小乔来到这里,出现得似乎巧合与此事也没关系,才更引发周思的疑心。她们与此无关,反倒成了可疑人物。如果一个人多心起来,哪怕她们是第一次来这,恐怕也会成为令人疑虑的原因。 温顽琢磨透了,把自己的猜测与孙小乔分享。 平时,她总能给温顽的推论提供不错的意见,这次听完,却一脸无语。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你的意思是说……她怀疑我们,纯粹是因为她多疑?” “可能还因为我强调了昨晚那个怪声吧?当然你是相信我,可是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只会认为我在胡说八道呀!你忘了,刚才你特意提起小妆村,可她根本不为所动,可见她根本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也许她认为我是故意这样闹开,让人发现床底下那具女尸。” “可能她也怀疑我,毕竟睡着这事也只是我自己的说法,没人作证。”孙小乔被说动。 结合怪声一事,她们还真挺可疑。 温顽和孙小乔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 虽然她们真见过鬼,可是,她们要怎么说服周思这世上真有鬼? 温顽简直有点怨恨那位死者女士了。 也许她有执念,想被人发现;也许她的执念是离开,所以需要有人将她找出来……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可偏偏用了最不可思议的手段,害得温顽睡不着觉。是啊,死者女士重见天日,她却陷入麻烦。只要周思不信,她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孙小乔摆摆手,说:“算了,她再怎么怀疑,没有证据也不能毫无理由扣押我们。” 温顽还是有点担心:“但她起码能扣押我们二十四小时?” “放心,只要她没有证据,我绝不会让她得逞。”孙小乔抻了个懒腰。 “她不肯帮忙,我自己不能想办法吗?”温顽说,“小乔,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第四十二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二) “讲。”孙小乔一向直爽。 温顽也不跟她客气:“你昨天去了1304房, 她们撬开床的时候, 你也在吧?” “在。” “有没有看清楚她的脸?” “要我形容一下?”孙小乔这次就答得慢了些,她微微抬起下巴,想了一会儿, 才缓缓说道, “当时我倒是偷看了几眼。她睁着眼睛,一脸狰狞,还真有些吓人。不过我后来回想了一下,我觉得她的五官尚算清秀,唯一显得突兀的就是那对眉毛。不知道是天生长那样还是故意修剪的, 显得特别凶悍。如果是第一次见面……我说她活着的时候啊, 我大概会判断她是一个粗噶的人,就不清楚她的真实个性是不是这样了。” “你看得挺清楚。”温顽说。 她很佩服, 不愧是那么小跟着闲云道长混的, 看一具女尸居然也没什么感觉? 也好,这更有利于她请求的事。 “那你认不认识她的脸?” “这话说的,她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什么认不认识?”孙小乔没懂她意思, 一脸迷茫。 温顽耐心地解释:“我是问你, 你仔细看她的脸,觉不觉得熟悉,是认识的人吗?” “……如果是我认识的人, 我现在还能这么淡定地跟你说话?”孙小乔反问。 温顽迟疑了, 孙小乔说得是很有道理。 “可是, 认识的人也不一定关系好吧?”温顽说。 “嘿,关系差?那她死了我得马上去买焰火,放一夜。”孙小乔笑嘻嘻地说。 “小乔,关系不好,也不一定是差呀,你真没见过?一点都想不起来?” “不认识怎么想得起来?” “你仔细想想她的脸……也许不是熟人,但你在哪见过?我觉得她不是个普通人。” 孙小乔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平时闲着上网随便扫到某人资料,但凡在现实中看见,立马能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她曾经用这个本事帮忙抓住过一个逃犯,因为走在路上她认出那人的脸,直接打给幺幺零,还赚到一笔悬赏金。 温顽猜测,这个女人一定是身份特殊,才会让周思看重又忌惮。 “你涉猎得广,仔细想想。” 孙小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顽顽,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是一个人,不是什么超人,光是看到她一张脸有什么用?难道我的脑子是资料库吗?就算是电脑,仅通过扫描一个人的面貌特征就想推测出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最起码,这台电脑得具备全世界人口的身份信息才行。全国十几亿人,我个个都要见过,还把每个人的脸跟名字对上号?除非我黑进警局资料库,可一来我没那种本事,二来,抓到可是重罪。” 她很少这么严肃地说话,一旦这样说了,就代表她态度坚决。 “好吧,算了。” 温顽灰心丧气。 可是,如果连孙小乔也帮不上她,她该怎么查出那个女人的身份呢?其实这件事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但她总觉得这整件事很不寻常。再说了,那位死者女士怎么也都在她床底下待过,不搞清楚情况,她总觉得很抱歉。更重要的是,她还记得孙小乔曾经说过的那些“故事”,鬼没有什么智商,却有强烈的执念。 这女尸的执念已经强到能敲床板来通知她在了,被放出来,会不会变得更可怕? 温顽自忖被一个鬼缠上已经够倒霉了,再来一个凑俩,她会不会被克得更短命? 所以,她一直努力想探究此事。 最起码,请让她身上即将纠缠的鬼孽,少一个。 不过,温顽暂时没有想到能调查出那位死者身份的方法。最有办法的是孙小乔,可惜连她也说没辙。至于找周思,找倒是可以找,但她肯说吗?恐怕在她心里,温顽和孙小乔都是此案的重要嫌疑人,最起码也牵涉其中。温顽多想告诉她自己和孙小乔有多冤枉,但她连想证明自己无辜,也没有证据。 突然孙小乔说:“算了?不行。” “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周思竟然怀疑我,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温顽附和:“我也是。” 孙小乔笑着说:“如果我们破了这个案子,你猜周思会是什么表情?” “噗。”温顽笑了,不是因为想象到周思的表情,而是因为别的,“破案?我们?” “顽顽,你千万不能妄自菲薄,尤其是不能小看我。”孙小乔正经地说。 “你这是厚颜无耻在夸自己吧?” 孙小乔摆摆手:“总之,我们有的是时间……” “等等,第一句话就不对劲,我们有时间?什么时候回泉城?” “请假嘛,这可是人命案,蒋科长敢不批我帮你闹。”孙小乔轻飘飘给出解决办法。 温顽无言以对:“好,你接着说。” “我们有时间,不如把这个案子直接破了,她不是不肯我们走吗?那我们索性不走了。” 她越说越高兴,直接拍板:“对,就这么办!” 定音。 然后孙小乔看向了她,这时才问:“你呢?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温顽还能说什么。 她闷不吭声地点点头,算作答应。 孙小乔欢呼一声:“好好好,这下我们就是侦探了!” “侦探不是别人给了活才干吗?我们的主顾在哪?”温顽无意挑刺,但她当真想问。 孙小乔一脸自得地说:“那种叫私家侦探,有钱才肯接单,一点进取心也没有。可我们就不同了,要是真有人愿意请我们工作,我们可以帮忙,但就算没人交给我们工作,我们就自己查呗!做人要有好奇心,你懂吗?你没看过那些侦探小说?书里的主角从来没有假期,就算出门旅游,也要遇到案子。” “……你也知道是侦探小说啊。” 孙小乔没理她,接着说:“对了,既然我们要承接这个案子……” “等等,承接?” “别打断我。既然我们要办案,不管怎么样不能随随便便对付,这桩案件应该有个名字!” “还要取名?” “当然啦,这可是我们出道第一桩案件,不能马虎应付。”孙小乔说得理所当然。 温顽越发茫然,出道都来了。 她跟不上节奏,索性看着孙小乔自言自语,既然她觉得有趣,那他就陪她玩玩吧。 见孙小乔兴致勃勃,她插嘴一句:“那你觉得本案该取什么名字呢?” “你把命名权交给我?”孙小乔非常激动。 “嗯。” 孙小乔没有推辞,她严肃地思考起来。 想了半天,她突然神情凝重地张开嘴:“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 “名字!” 等待许久的温顽毫无兴致地问:“叫什么?” “密床案!” “……啊?” 面对温顽疑惑的目光,孙小乔的脸上毫无不耐之色,她开心地所:“这床底下就像是一个密室。外面的人难进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死者约是渴死的。至于‘床’和‘案’就不用着我来解释了吧?” 孙小乔讲得头头是道,令温顽边听边点头。 “好吧,这名字不错。”至少有个基本逻辑。 “既然你也觉得不错,那名字就这么决定啦!” “我……好。”温顽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回去。 中途,孙小乔自己一个人一直玩得挺开心。温顽懒得给她高昂的性质泼冷水。等孙小乔终于庆祝完侦探组的成立,她才不得不张口提醒她做正事。“小乔,你知道做侦探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破案!” “知道就好。”温顽想,如果她们真能破案,死者女士应该也不会继续纠缠她吧? 就算是鬼,也应该讲道理。 温顽说:“我们得调查死者的身份。” 第37节 “知道那个,就能破案了吗?” “至少这是一个必要条件。”温顽说,“走吧,出门。” 孙小乔苦思冥想后,像一个活的拨浪鼓一样摇起头:“不行。” “为什么?”温顽惊讶地问。 “周思她不会说的。” “谁说我们只能问她?留在房间里空想有什么用?线索就这一点点,有些还是可疑的,光凭这点线索想破案?小乔,要破案,得有证据,你忘了你是想说服周思,让她心服口服放我们走。没有证据,她岂非更认为我们心虚,是在污蔑无辜的人?” “是吗?” “是啊。”想说服人,首先自己得笃定。 孙小乔迟疑道:“是这样啊……那我们还是快出门吧,可不请周思帮忙……” “难道就一个周思?” “还有谁?” 温顽朝门口努努嘴。 门是关着的,但她知道走廊上有一个人。 孙小乔一愣,问:“你是说……他?” “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好回避,直接报名字就是了。”温顽压低声音说,“郑鎏。” 孙小乔拼命点头,显然两人想到了同一个。 “你的意思是,找郑鎏来问?” “是去问郑鎏。”温顽更正。 “也对,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孙小乔笑了。 “现在周思有事,没空管我们,得抓紧机会,如果真能问出什么,算大赚一笔。” 第四十三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三) 首要问题是, 在她床底下那个女人, 究竟有什么不可名言的身份? 想到这里,温顽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的床底下,应该不会也藏着个人吧? 孙小乔见她表情有异, 问她怎么了。 温顽指着床下, 将想法说了。 “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胆子太小了。” “谨慎为好嘛。” “你放心,后来周思也觉得不安,跑1305房又撬开一张床,什么也没有, 就你倒霉。” “这话倒是没错。” 只有她倒霉?可不是只有她倒霉! “对了, 赶紧出去,要不郑鎏该走了。”孙小乔心急火燎地出了门。 温顽原本还打算跟她串个台词, 但想想万一谁笑场了场面恐怕将一度十分尴尬。算了, 不串通也好,她们是业余的,郑鎏却是专业的, 万一串通反而露了马脚, 让这两位警员更坚信她们有可疑那就弄巧成拙了。 孙小乔拉开门, 郑鎏就站在门外。 他盯着1304房,却没想到隔壁突然冲出来两人,吓了一跳:“呃, 你们好?” 三人是第二次正式见面, 昨天却没认真打过招呼, 所以温顽郑重地重新介绍了自己。 孙小乔则趁着这个机会跑到隔壁偷看,1304房里没人在。 温顽便问:“周警官去哪了?” 郑鎏没有多心,他回答道:“她刚下楼,有位警局的前辈要来帮忙,她得迎接一下。” 真是好时机! 温顽立刻说:“昨天可把我吓坏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说真有一具尸体?” 郑鎏烦恼地说:“这是案件相关,请恕我不能透露,不好意思。” “说点能说的吧?”温顽也露出同样纠结烦恼的表情,她无奈地说,“我真太害怕了,光听了些风言风语,一知半解更加难熬。您想,那个……她毕竟是在我睡觉的床底下发现的,我怎么安心?” “也是。”郑鎏同情地附和一声。 虽说规定不允许谈论怪力乱神,但免不了有人忌讳。 床底下躺过一个死人,还曾经传出怪声,岂止多心?更脆弱一点的,当场就要被吓死。 温顽胆子小,但也算见过鬼的,岂会真的被吓死?不过装装可怜套话还是可以的。 只是,郑鎏顾忌太多,他虽然不断安慰她,却守口如瓶,什么细节都不肯说。 温顽便主动出击。 “那个女人怎么会在床底下?” “这……” “我听李伞说,这些房间的床本来是有床底的,后来被改造,因为有些住户不喜欢床底,尤其是能够容人藏匿的那种高度,所以酒店里重新装修过,把所有床底的四面都封住,伪装成没有床底的床。” 郑鎏一愣,问:“李伞?” “是这一层的客房服务,你昨晚应该见过。” “昨晚跟你一起进了1304房那个?”他问孙小乔。 孙小乔点点头。 “她知道很多消息吗?” “我猜是吧。” “好。”郑鎏很高兴地拿出笔和本子,立刻记录下来,“谢谢你们对我们警方的帮助,如果抓住凶手,你们都有一份功劳。” 孙小乔一听温顽的话帮了郑鎏,当即瞪她一眼。 温顽硬着头皮无视。 “特别是多谢你。”郑鎏再三感激。 “没什么,如果真能顺利解决,我也会很开心。”温顽说。 郑鎏记录完毕,看向温顽的目光果然更加温和。 也许在他眼中,她已经成为一个好群众,也许是一个可造之材——能够提供线索的可造之材,能担当未来的线人这类的。总之他的态度变得相当正面,尤其和之前咄咄逼人的周思比较过后,更显得讲理。 孙小乔只是瞪了温顽一眼,没有拆台。见郑鎏态度改变,她也转忧为安。 温顽又说:“郑警官,您那要是有什么消息,跟我们说一声行吗?我们真挺怕的。” 郑鎏想了想,点点头。 “这倒没关系,如果是能说的,能让你们安心,告诉你们也无妨。”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得到一个线索后,郑鎏也没法继续装聋作哑,送了个人情。 “郑警官,我就想知道,那位死者到底是谁?”温顽问。 她当下就把这人情用了。 郑鎏神情一变。 “你……”他好像有点生气,但想到拿人手软这句,还是憋屈地讲道理,“……这是机密。” “我从周警官那听说了点。”温顽说,“听她意思,好像这女人是个名人。” ——温顽只说“听她意思”,并非说谎。 周思遮遮掩掩,可见那女尸身份特殊,这逻辑不是很正常吗? “她?周警官告诉你们?”郑鎏问,“她是这样说的?” “怎么可能!她没跟我们说多余的话。”温顽叹了口气,“虽然她一直隐瞒,但是,我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行了,既不是周思说出口的,也并非她在说谎,是她特别敏锐,这样的理由还不够说服他,令他接受吗? 郑鎏神情纠结。 良久,他无奈地说:“好吧,你昨晚还被那个嗑药的抓了,一定受惊了。” 温顽默默点头,就差点含泪的意思。这得怪她演技不够好。 含泪比流泪的效果更高更自然,可惜她演技差点,做不到啊。至于流泪,以现在的情况,要是突然哭了,未免太突兀。她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小孩子任何时候都能哭,大人却得抓时机。再说,走哭包人设可没有隐忍坚强的人设讨喜。她一边叹息一边不经意抬头看他表情,终于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丁点不忍。 “其实,不知道比较好……” “唉。” 郑鎏像是被掐住脖子,余下的话说不出了。 “如果您实在不能说,那就……唉。”温顽唉声叹气地退让半步。 郑鎏犹豫半晌,点头说:“是啊,这事真不好说。” 还不行? 温顽本以为三板斧已经够用,谁知道郑鎏的精神皮甲还挺厚,这防御值简直打不穿。 她决定另想主意,却突然见郑鎏对他眨眨眼,示意了一下1305房。 咦? 她看到郑鎏的口型描摹出两个字——监控。 就算不像温顽这种擅长读唇语的人,也很容易看懂他的意思,他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温顽不禁神情一动,轻轻点了一下头。 郑鎏见她点头,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立刻说:“不过,关于李伞的事情你了解得怎么样?” 温顽也立刻答道:“我想我能帮您的忙。” 第38节 “好,我得问你一些事。”郑鎏装模作样地打量四周,做作地摇头说,“不行,在走廊上说话隔墙有耳,可能会被听到。” “那去房间里说吧?”温顽提议。 哪知,郑鎏勉强地说:“可是周警官让我在这里看守,等前辈来了,我要跟她一起迎接……” 温顽满腹怀疑,他这是想帮还是不想帮? 但郑鎏立刻抹去正色,再次挤眉弄眼,似乎还想挣扎一下。 她决定姑且再信他一回。 于是他替他找理由:“没关系,我们开着门说话,周警官来了也不会错过。” “好吧!”郑鎏露出笑容,“那就进房间说。” 说完,率先走进1305房。 房间里就两把椅子,郑鎏和孙小乔一人占了一个位置,温顽只好走到床边坐下。 郑鎏等她坐好,缓缓说道:“其实这种机密本来是不应该告诉别人的,但你算是本案涉事人,又是被牵连的,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我能告诉你一点细节,让你安心,但你要答应,不能透露出去。” “我绝不会说的。” “你放心,死者她……并不是什么坏人。” “她是谁?”孙小乔按捺不住地插嘴。 “她还真是个名人。”郑鎏看向孙小乔,“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陈鹫。” 温顽听得一头雾水,孙小乔却目瞪口呆:“你说那个女人就是陈鹫?” “你认识?”温顽也看向她。如果她认识,之前询问她时,她为什么一脸茫然? “是哪个陈鹫?”孙小乔没空搭理她,急迫地问,“是那位陈家九姑娘?” “叫陈鹫的名人,在我们棉城就一个。”郑鎏笑,“听说你们来自泉城,没想到你知道不少。” “……我只是爱好八卦。”孙小乔脸色苍白,勉强地扯扯嘴角。 温顽见她神色不定,摇摇晃晃,像是将要被吓晕过去似的。 她嘴里好像还念叨着什么,温顽伸长脖子凑过去偷听:“真倒霉、真倒霉、真倒霉……” 孙小乔小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活像是在念经。 郑鎏偏头看了她一眼,问温顽:“她怎么怕成这样?” “可能是不舒服吧。”温顽替她道歉。 “不,是害怕。”郑鎏说,“不过,死者是陈鹫,她怕也是正常的。” 温顽本来以为他在问她,没想到他只是自问自答。 郑鎏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后一靠,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然地打量着孙小乔,眼神兴致盎然,和之前的他截然不同。他又问温顽:“你们不是泉城来的吗?为什么她对棉城的事这么了解?” “她有亲戚在这,常常会来的。”孙小乔毫无反应,温顽只好替她收场。 郑鎏轻轻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哦!原来如此。” 说这话时他真是像极了周思。 第四十四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四) 温顽急着送客, 孙小乔突然变成这样, 她得问问是怎么回事。郑鎏在这,许多话不方便说。 “我们想谈谈,您能先出去一下吗?” “你不问了?”郑鎏反问。 温顽苦笑, 她哪还敢? 原本以为这人好套话, 可现在看明白了,原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她加孙小乔,玩不过!真是小狐狸。 “既然你说她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叫人来?”郑鎏没动。 “不用,我想亲自检查一下, 可以请您先离开吗?”温顽再次送客。 郑鎏说:“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是医生还是护士?”他最多只有脚尖移动了几厘米。 “……学过一点。” 温顽坚决地说:“这事有点私密,您恐怕不能留下。”第三次赶人。 郑鎏终于满满扶着椅子站起身了, 他点点头:“如果需要帮忙, 出来找我。” “谢谢。” 温顽跟着他,送他出了房间,坚决地关紧门, 将门链闩上。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今天才彻底明了这句话的痛。 等她转身打算去解决孙小乔鬼打墙的问题, 却发现孙小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恢复正常。她看着温顽, 把音量控制在她能听见但又不会传出门外的大小,就算郑鎏趴在门上偷听,也不可能听清她说的话:“你快点过来。” “你没事了?”温顽向前走了几步, 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装的?” 当着一个敏锐的警察装鬼打墙, 她不怕被郑鎏看出来吗? 不对,之后郑鎏突然走得那么爽快,难道他已经看出来了? 孙小乔摇摇头说:“不,我刚才脑子里真有点乱……现在没事了。” “你怎么听到一个名字都吓成那样?”温顽这才问起之前的事。 孙小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道歉:“对不起,是我没做好。” “你怎么怪起自己了?” “是怪我,这回我真是坑了你。全被我搞砸了!陈鹫的资料,不是网上能查到的,我当时听到这个名字太害怕,吓成那样,甚至主动问出她是不是陈家的九姑娘?他哪还能不知道我对陈家的事非常了解?如果我们两个只是普通的过路人,当然无辜,但我对陈家了解就不同了,他们一定会更加怀疑。只要他把这件事转告周思,我们两个一定会被列入第一级嫌疑人。” “不会吧,网上一点资料都没有?”温顽不信,立刻拿出手机动手尝试。 但查出来的都是些不相关的消息,加上棉城两字也一样。 “对了,你不是说你不认识那个女人的脸吗?那你怎么认识陈鹫?”温顽问。 “我只是知道她,但我们没见过,我哪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温顽见孙小乔还是十分郁闷,便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被怀疑就被怀疑吧,没事。” “没事?我怕她们找不出其他嫌疑人,推我们出去挡枪啊!” “可她们没有证据,难道能抓我们?” “她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把自己摘出去就行。”孙小乔说,“你以为我怕的是陈鹫?” “呃……”难道不是? “陈鹫已经死了,我怕个死人作甚?麻烦的是她哥。” “她哥?”温顽越听越乱。 “陈鹫在陈家排行第九,而且他们陈家做派就跟那种古代的世家一样,陈旧,迂腐。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一群固执的疯子,可他们倒是引以为豪。陈鹫是典型被陈家培养的大小姐,她乖巧听话,知书达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一个古代千金小姐,可不就是九姑娘吗?”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不出门?” 这事听起来太不可思议,温顽反而不敢轻易相信。 有些试图复古的现代人,也确实喜欢把自己的女儿教导成什么大家闺秀,偏偏又没有两进两出的大宅院,就把人锁在阁楼上关禁闭,管这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但是,这种脑残毕竟是少数,集体发疯,更是少有。可听孙小乔的说法,陈家是一整个家族全是这样的做派……一家族的疯子,贯彻这么教条的规矩,没人管管吗? 孙小乔嗤笑一声:“人家有钱,管不了人家有病。他们直接在郊外买了一大片地建庄园,还挂块牌匾自称什么‘聚贤庄’。” 温顽:“……幸好他们姓陈不姓游。” 孙小乔还没说完:“这群卫道士,什么迂腐来什么。他们还搞出什么嫡系,只有嫡系的男丁能做家主继承家业,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一代的嫡系是陈鹫和她哥哥,这两人父母双亡,所以陈鹫的哥哥也早早接受了家里的事业……聚贤庄庄主。” “噗。”温顽忍不住笑了,“她哥该不会叫陈坦之吧?” 孙小乔却没笑:“陈鹫她哥哥叫陈疑,唯一的亲人只有这个妹妹,对她爱如珍宝。陈鹫比陈疑小五岁,今年应该是二十五。陈疑三十岁,这俩生日也是同一天。” “这也太巧了吧?” “陈疑把他妹妹当女儿疼。”孙小乔摇摇头,“我越想越觉得他有病。” 温顽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陈疑宠陈鹫,不止是供她华服美食。 陈鹫十岁时,缠着哥哥去游乐场玩。为了追跑掉的玩具,她突然跑上了马路,一辆汽车正好开到眼前,差点撞到她,虽然陈鹫就地一滚就成功躲开,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回到家一直大哭,谁也劝不好。不久,那天驾驶汽车的司机被发现淹死在河里,事发路段没有监控,都说是意外; 陈鹫十五岁,逛街时与店员发生争执,十分不悦。后来,店面被砸,店员也在家中吊死; 陈鹫二十岁,她试图摆脱来自陈家的阴影,去上大学。陈疑也力排众议,允许她离开家族,但是陈鹫住校没多久,四人间,一个同学路遇暴徒,财物被劫走后仍惨遭杀害;一个同学被人拍了艳照,贴得全校皆知;一个同学突然失踪,至今渺无音讯。陈鹫受不了同校其他人诡异的眼神,只能退学回家。 这还只是举例,围绕在陈鹫身边的伤亡事件,不止这点。 虽然有可能全是巧合,可几十桩惨案的受害者都与陈鹫或多或少有点关系,有几人能信那真是巧合?当然,这十几年都没有证据,谁也无法光明正大说这不是巧合,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对陈疑陈鹫这对兄妹敬而远之。 被孤立后陈鹫难过许久,在陈疑的劝说下,彻底切断了与外人的来往。 温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事恐怕不会是陈鹫的手笔,所有人默契地躲避这对兄妹,谁才是真正主谋,答案呼之欲出。可是,陈疑?一个能小小年纪坐稳大家族里家主位置的人,就算整个家族全是一堆迂腐死规矩的老头子,也不该是个蠢货。他难道不清楚,什么才是对陈鹫好?但怎么看他为陈鹫做的事,全都是在坑她妹,陈鹫最终成为一个人偶般的“大家闺秀”,这位大哥居功至伟。 陈疑真的疼爱他的妹妹吗? 她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害她?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没听说过坏事传千里?何况是这种狗血。” “那你觉得陈疑是什么样的人?” “神经病。”孙小乔补充,“我说陈疑是个神经病,早就应该被送进医院。” 谈到陈疑这个名字,孙小乔有点激动:“我得打个电话给我爸。” “小乔,我还是觉得陈疑很奇怪……” “顽顽,他是变态,但一点也不奇怪。无论他做了什么,他让陈鹫再也无法与外界有正常交往,所有想活着的人都疏远她,他成功地让陈鹫留在自己身边。这就是他的目的,他不讨厌她,也不是假装喜欢她,他是陈家家主,如果他真恨她,有千百种方式能整治一个毫无权势的女人。陈家谁也不能质疑他的决定,因为嫡系只剩下他一个男人,这是世家最基本的无耻规矩,他们绝不会允许女人做家主的。” “所以……” 第39节 “所以陈疑什么都敢做,因为他什么都能做。你知道,如果有人告诉他,陈鹫死在我们入住的房间床底下,会怎么样吗?”孙小乔苦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如何!周思找不到其他嫌疑人,就必须交一个替死鬼,不然就是她自己上!是啊,这件事跟我们有个鬼关系,但陈疑可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死在陈鹫十岁时的那个司机不无辜吗?死在陈鹫十五岁时的那个店员真该死吗?陈鹫二十岁时去的那所大学里的其他三位同学又哪里得罪过她!” 陈疑=迁怒。 这才是最可恨的对手,因为对他而言,也许你存在就是个错——而他很乐意清除这个错。 温顽忙说:“那我们还是别留下了,先回泉城。” “不行!”孙小乔拼命摇头,“你以为陈鹫她大学是在棉城上的吗?” “陈家的手可以伸这么长?” “谁知道,谁敢招惹神经病?”孙小乔骂道。 留下是死,逃也是死。 第四十五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五) “还不如留下。”温顽说。 一走了之, 陈疑必定断言她们是心虚。 与其千日防贼, 不如此刻用合理的理由说服他。 最好是直接交出真凶。 但是,真凶难寻,至于讲道理——这理由是用来说服一个的啊!温顽顿时感到前途灰暗。 孙小乔坚持要打电话给她爸。 拨通了。 温顽听到孙小乔彻底安心地松了口气:“爸!” 这小半辈子, 她从未听人喊一声爸喊得这么百转千回。 孙小乔说了许多事, 她们现在的位置,经历的事情,陷入了什么麻烦。 “对啊,就是他!您过来我就安全了……”孙小乔突然提高了声音,“什么?” 事情似乎起了变化, 并是往糟糕的方向一路狂奔。 “你们人在智利?没事去那干嘛?”孙小乔低声骂了一句, 然后立刻说,“我才没有骂脏话, 您听错了!……我哪知道?那您打个电话给他总行吧?好, 嗯。一定要记得打电话!” 孙小乔再三提醒,才不安地挂断电话。 “怎么了?” “他们在国外。”孙小乔怅然地说,“南美洲。” “那么……” “只能看陈疑那个疯子肯不肯听我爸打的电话了。”孙小乔跌坐在床上, “真倒霉!” 温顽没说什么。 既然没法从孙小乔她爸妈那求助, 她们也不该坐以待毙。 “对了, 刚才郑鎏不是说来了个警局里的前辈吗?”温顽说,“既然会被他们专程请来,我想这人应该有点水平, 不然不会一遇到这种麻烦就想到他。我们不如先去看看那人的本事怎么样, 也许他看一眼就能破案呢?不管是谁破案, 抓住真凶我们就没事了。” “也好。”孙小乔也清楚,现在不是颓丧的时候,抱着头唉声叹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两人同时起身,朝外走去。 温顽先打开门,孙小乔随后跟上,当她们看到门外情景都吃了一惊。 郑鎏竟然还站在门外? 见门打开,郑鎏对温顽笑笑,她也只好点头以微笑回应。 倒是孙小乔问了一句:“你怎么还在?” “我说过了,周警官让我在这等她。” “你刚才说的那位前辈呢?” “在楼下,都没上来,你们要跟我一起等周警官吗?” 楼下。 孙小乔与温顽对视一眼,默契地说:“行啊。” “既然事情没解决,我们不好私自离开。”孙小乔说。 之前的温顽与孙小乔肯定是巴不得走,可现在陈疑没来,为表与此事无关,以及“将功赎罪”,就算要温顽和孙小乔耍无赖她们也会死皮赖脸地留下来。所以温顽虽然几乎没说话,也跟孙小乔一起贴在墙上,以示等到为止的决心。 接下来,郑鎏,温顽和孙小乔三人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不久,电梯间传来“叮”的响声,紧接着是脚步声。 温顽“刷”地扭脸朝电梯间那看去,孙小乔和郑鎏一样,三束炙热的目光都投向来人。 李伞。 怎么是李伞? 她首先将诧异的目光送给温顽,温顽脸一红,赶紧把头扭过去,另外两人也差不多。 “你们这是等人呢?”李伞看明白了。 “是啊,伞姐。”温顽忙说。 郑鎏立刻向前踏出一步:“你是李伞?” “是,您找我?”李伞认出他一身警服。 “我们昨天见过,没正式打招呼。” “嗯。” “我有点事要问你。” “郑警官,您是怀疑我吗?”李伞僵硬地问。 郑鎏一愣,又笑了:“你们怎么都这么多心?我不是怀疑你,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我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郑鎏点点头,说:“找个安静的地方?”他指了一下电梯间。 “不用,您在这里问吧,我们躲开!”温顽飞快地抓着孙小乔往电梯间跑,占据高地。 电梯重新下行,在一层停留片刻,重新向上。 “来了来了。”孙小乔紧张地揪揪温顽的衣袖。 温顽突然说:“如果上楼的人是陈疑怎么办?” 孙小乔瞪大眼睛:“别说这么恐怖的话!” “……我可没见过他,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知道。”孙小乔悟了,“行,如果是他,我拽你袖子,然后我们假装成普通客人下楼。” “就这么办。” 两人紧张地盯着显示屏,看上面的数字迅速上升。 十三。 “叮!”到了。 门开。 温顽屏气凝神,随时准备跑路,但等她看清电梯里的人,顿时吓了一跳:“是你?” “你?”“你?”怎么还有回音? 温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身边的孙小乔和电梯里的人说了同样的话。 三脸懵比。 周思呆呆地问:“巫前辈,你们认识?” 巫闲云倒退一步像是见了鬼,他惊恐地看着温顽一脸准备跑路状。 温顽迅速冲进去,抓住巫闲云一边手臂,孙小乔慢一步但也依样跟上,抓住他另一只手。“想逃?”这事跟恐怖的陈疑都扯上了关系,就指着你解决,想逃?小妆村和被绑架都能暂时撇到一边,“你要是再走,这是第三次见死不救了!”孙小乔吼道。 “你不能打电话给我姐姐姐夫吗?”巫闲云求饶。 “他们人在智利。你怕她?”孙小乔指温顽,“你要是不管,我变成鬼一定比那个谁更可怕!” 巫闲云一愣:“出什么事了?” 周思在一旁道:“巫前辈,她们就是命案所在房间的住户。” 她也指向温顽,“她是第一个发现房间内有异状的人。” 巫闲云的眼神十分复杂:“又是你?” 孙小乔咬着牙,笑眯眯地说:“舅舅,我们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单聊吗?” 巫闲云打了个冷战。 可他能说不吗?这里可不是闲云道场,他的地盘,何况孙小乔连“舅舅”都喊出来了。 他连忙对周思说:“你先去命案现场,我马上过来。” “这……”周思迟疑了一下,虽然不甘心,还是点点头,“好吧。” 温顽和孙小乔挟持着巫闲云走到楼梯间。 巫闲云先抬头看了一眼,说:“行了,这里监控没开,有什么话你们直接说。” 孙小乔扑过去一拳捅在他独自上,她力气不够,找弱点却擅长。 巫闲云捂着肚子痛呼一声,吼道:“你打我干嘛?” “你把我们赶出去,没想到那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死在外面!” “哪有那么恐怖?”巫闲云不甘心被她指着鼻子单面训斥,也要挣扎着反驳一下,“只要不到晚上,没睡在外面,会出什么事?我当然全都考虑到了。” “考虑个鬼!”孙小乔气得大骂,“你真有考虑,就应该叫人开车送我们回城,你那么大间院子是自己一个人打理的吗?别说瞎话,你光是常用司机就有两个,那天全请假了?连一个闲人都找不出来?休想骗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0节 巫闲云一惊:“你连我有几个司机都知道?” “你住嘴,我还没说完!”孙小乔一看到巫闲云,前些天受到的那些委屈一鼓作气全涌上来了,噼里啪啦抱怨个不停。温顽也想见缝插针骂他几句,可惜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深觉可惜。 巫闲云忙说:“算了算了,你别骂了,我都没听明白,你让她说!”他指着温顽。 “我不用!”孙小乔回头看她,温顽立刻摆手。 开玩笑,孙小乔正吼在兴头上,她傻了才会跟巫闲云站一边去打断她。 再说孙小乔骂得比她爽快多了,温顽自忖她来说都没这么痛快。 两人一起等孙小乔吼完,找到一个空当,温顽准备插嘴,没想到巫闲云先说话了。 “那你也应该替我想想呀,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朋友……她有问题的!” “你骂谁呢?”温顽顿时捋袖子准备跟孙小乔交接了。 孙小乔冷笑一声:“纠缠她的鬼很厉害是不是?那我怎么还活着呢?” “你有这个呀!”巫闲云指了一下孙小乔脖子上的玉坠。 他说:“我派司机送你们,他出事了怎么办?缠她的那个鬼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天他警告我说……对了,那个鬼怎么不在?”巫闲云仔细观察着温顽的面庞,呆呆地说:“你眉间那股黑气怎么散了点,他走了?” “我看那位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巫闲云作对,之前孙小乔在温顽面前评价蒙惇总说得张牙舞爪,现在倒替蒙惇说起了好话,“是你得罪了人家吧?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没送我们,我不敢在小妆村逗留,自己去叫了一辆车,没想到被人钻了空子,把我们抓了。那个人,认识我爸,是冲我们孙家来的。” “那你们现在……” “我们能活着回来可没有你的功劳。”孙小乔冷冰冰地说,“你还有什么话要狡辩?” “狡辩?你当我什么人?” 孙小乔问:“你认识陈疑吗?” 巫闲云一愣,怎么问题突然转成了这个? 但他还是本能地回答道:“我听说过,后来有几次聚会说有他,我没去过。这人神经病的,你们离他越远越好。” 看来陈疑是个神经病的名声传播得挺广。 “没人能管管他吗?”温顽下意识问道。 第四十六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六) “管?”巫闲云冷笑一声, “一个神经病, 苦主都躲着他走。” “小乔也是这样说的。”温顽点点头,做事没有底线,难怪谁都害怕。 “你不会以为我们是骂他吧?”巫闲云看了她一眼。 孙小乔说:“这是实话, 陈疑真的是个神经病, 进医院检查过,直接确诊了的。” 温顽:“……那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呢?” “他爸妈刚死的时候,已经被关进去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竟然出来了。人没事,好端端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病。只要有人去找他麻烦, 他暂时没法解决,那就立刻会进精神病院, 但转悠一圈又出来了。”巫闲云摊手, “谁都拿他没办法。他是陈家嫡系唯一的继承者,虽然嫡系没了,血脉稍近的也能上位, 但陈家那群迂腐老人都以陈家传承多年的‘嫡系’为荣, 不会坐看这种事发生的。” “这么说, 陈疑是没法得罪了。”温顽总结。 “最好别。”巫闲云忽然一抖,“等等,无端端的你们干嘛突然提起陈疑?” “我们会提起他, 当然不是无端端。”孙小乔说。 巫闲云皱起眉:“到底怎么回事?”他更加糊涂了。 “陈疑是不是很关心她妹妹?”温顽问。 “当然, 他跟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不允许其他人接近他妹妹。” “如果陈鹫出事呢?” “那完了。”巫闲云微微眯眼,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非得告诉我?” “我们不说,那位周警官也会说的,咱们都掉坑里啦。”孙小乔忽然换上了开心的语气。 倒霉的不止自己,还有巫闲云给陪葬,怎能不雀跃? 孙小乔果然笑眯眯地接着说:“舅舅,您知道陈鹫在哪吗?” “……哪?” “您还记得来这是为了什么事吗?”孙小乔步步设陷。 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作为本方都看不下去。 温顽走上前附耳提醒:“不止他倒霉。” 她们都是被扯进这件事里的人,如果推不出背锅的——啊不是,真凶,如果推不出真凶,大家都要陷入陈疑的神经地狱,是要同归于尽的。 “死的人是陈鹫?”巫闲云脑子动得飞快,当即转身要往楼下跑。 孙小乔一把揪住他衣领:“站住……” 温顽说:“你以为跑了就有用吗?周思把你请来帮忙查案,你一走了之,不肯帮忙找出害死陈鹫的真凶,如果让陈疑知道,你以为躲进小妆村就不会有事?” “呵呵,小妆村里那群人,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鼠辈!他们才不会保护你,只会马上将你赶走,你住在那里那么多年,还没认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吗?”孙小乔讥讽地说。 “……我能怎么帮忙?”巫闲云认栽。 “破案。”孙小乔说,“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办法。” 巫闲云点点头。 他说:“等下你们跟我一起进去。” “还有我们的事?”温顽惊讶地问。 “是你发现了房间的异状?”巫闲云说,“我想,如果死者见到你,起码会有更多感情波动。” “你别故意指使她来纠缠我就行。” “你放心,这可是正经事。” 暂时,三人间摒弃分歧,达成一致。 温顽便好奇地问起她早就想问的话:“对了,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什么警局前辈?” 孙小乔早就预告过巫闲云会来,但她们都没想到巫闲云会以这种身份。 “在你们面前也没什么好炫耀的,除了做道士,我当然也有正职,是负责命案现场勘查的刑事专家。因为我破案率高,在警局里刷了不少声望。我不算正式警员,但如果晚辈有什么疑难,都可以来找我帮忙解决。” “也对,你能直接看到那些鬼。”温顽表示理解。 “有些怨鬼怨气极大,但能看到他们的,通常都是害人者。在特殊情况下,也可能是一些生前对鬼魂而言极为重要的人。还有两种情况,一是我这种天生拥有通灵眼,能看到鬼的人;二是利用特殊道具……放心,我带在身上,如果你好奇,我可以借你用。” 巫闲云若有所思地看着温顽,说:“但我怀疑你们可能用不上,小乔有那个坠子,至于你,如果你是第一个听见鬼魂恳求的人,我想她会希望你见到她。” “到了现场再说吧。”温顽拍板。 三人走出楼梯间,巫闲云是第一个,孙小乔随后,温顽慢吞吞缀在最后面。没想到刚推开楼梯间的门走出来,就发现外面站着三个人。一个李伞,站得远远的,另外两个周思和郑鎏,就差贴在楼梯间的大门上了。巫闲云面无表情,孙小乔冷笑一声,两位警员倒是非常淡定,见门开了就大喇喇走到旁边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温顽问:“昨天那个吴午警官怎么不见了?” “他进医院了,昨晚受了重伤。”周思说。 “重伤?”温顽一愣,吴午确实是被嗑药男扔到墙上,但他后来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事。 “离开时突然觉得不舒服,进医院检查才发现是大毛病。” “是吗?”温顽仍不觉得区区一次撞击能把吴午撞成重伤。 但显然周思不想谈这个,她便暂时放下好奇。 周思总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们三人,想了想,温顽说:“周警官,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她们的对手是陈疑,如果继续放任周思做无用的怀疑,她们真的会同归于尽。 她扭头对巫闲云说:“你好好跟她们谈谈吧。” 李伞突然说:“楼梯间里有探头,你们最好找个清静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她返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有探头?”孙小乔顿时怼上巫闲云,“你刚才不是说没监控吗?” “是没监控,你还不信我?”巫闲云说,“我说没监控,就不会有。” 温顽安抚孙小乔说:“你别忘了他擅长什么……” 孙小乔倒也不是不相信巫闲云的本事,只是讨厌他而已,温顽一番劝说也就暂且放下争执。 “我们到里面谈谈?”巫闲云再说。 周思与郑鎏对视一眼,齐声说:“好。” 温顽也准备跟他们一起走进去,但突然她余光瞟见一人,便立刻说:“巫先生,你跟她们说清楚,我还有点事,就不过来了。”她倒不怕作为唯一一个不在场的人会吃亏,有孙小乔在呢。 巫闲云点点头:“等下记得会合。”并不问她去做什么。 温顽等楼梯间的门关上,狂奔到客房走廊。 一个男人刚刚关上他所住1330房的门,两手空空地朝电梯间走来。 温顽飞快地冲过去,在电梯间的入口将他截住。 “你好!”她腹稿半天只挤出这两个字。 男人非常温柔地回报以同样的招呼。 温顽见他没有拎东西,想他应该不是要退房,便问:“昨晚,谢谢你救了我。” “只是扶你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温顽认真看着他的脸。 男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温顽呆呆地说,话出口,她才发现这句话有多痴汉,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向你搭讪,我只是有点好奇……也许我们以前真见过呢?我叫温顽。”她先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对方。 男人愣了一下,说:“我姓meng。” 温顽怀疑他说话有点口音所以说错了,纠正道:“蒙?” “我姓孟。”男人重新说。 第41节 “孟……不是草字头那个蒙?” “不,我姓孟。”男人再次强调。 “这位孟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温顽依旧带着三分期待。 可男人还是坚决地摇头,说:“没有,我是第一次来棉城。” “我也不是棉城人,我从泉城来的……我之前在……” “我们没有见过,我也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男人打断她的话。 温顽郝然地停下,点点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关系,那……”男人示意她让路。 温顽慌张地躲到旁边,让男人通过,他按下电梯按钮,消失在关闭的门内。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走到1,这时,楼梯间的门也开了。 “谈完了?”温顽恢复平静。 “已经说好,现在,破案是第一。”巫闲云说。 “那就好。”温顽想了想说,“那就快去1304房吧,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郑鎏不解地问:“什么来不及?” 温顽说:“陈鹫死了,你们没通知她的亲属?陈疑不是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吗?” 以妹控的速度,一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幸好,巫闲云断案的方法别出心裁,直接询问被害人,不然,从查线索到分析推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得出结论。也许到最后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真凶。 郑鎏说:“放心,陈疑在外地。我们已经通知他本人,但他回到棉城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他已经说过要先去看望他妹妹的遗体。等他处理好一切,才会赶来,我们时间充裕。” “那么事不宜迟。”温顽迈过台阶来到客房走廊。 周思一愣,“她也要去现场?” 第四十七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七) 巫闲云说:“我需要她们帮忙。” “巫前辈。”周思神情一变, “那是命案现场!” “我会看好她们, 不让她们破坏线索。”巫闲云说。 周思指向温顽:“您的外甥女我不管了,但她不能进去,现场不能有太多人。” “她最重要。”巫闲云烦躁地说, “我正是需要她帮忙。” “她能帮什么?”周思质问, 巫闲云哑然。 孙小乔说:“现场不能进太多人?没关系,我不去了。” 要召唤那位陈鹫小姐的怨气,需要有一丝不甘心。而温顽就是那个发现她的不甘心的人,所以,她很清楚现在绝不是自己应该退让的时候。她说:“没错, 我能帮忙, 小乔也不会插手,这样, 你肯让我进去了吧?” 周思脸上简直写满了不放心。 “……好吧。”她叹了口气, 不知楼梯间里巫闲云到底说了什么,但显然派上了用场。她退让了,有些郁闷地说, “希望你能配合巫前辈, 真能将这个案子解决。”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 快点过去吧。”郑鎏抓紧时机打圆场。 “1304房?”巫闲云边走边说,“这数字挺有意思。” 孙小乔哼了一声,“是啊, 真不错!” 巫闲云手里提着个手提箱, 没有锁头。 走出电梯间, 对面墙上挂了一块指引牌,巫闲云看了一眼,右转走到1304房门前。 “开门。”他话音刚落,郑鎏已经掏出房卡刷开了房门。 房间布置没有变,唯一突兀的是,床已经被人拆开了。 孙小乔不进房间,也不让周思进,谁叫周思自己说现场不能有太多人呢?孙小乔抓住这个论点,坚决支持人越少越好。于是,孙小乔一子兑两子,周思和郑鎏都没能进去,只能哀怨地站在房间外面。周思唯一争取到的权利是房间的门可以敞开,但同样,她和郑鎏需要远离房门,且不能议论,不能影响巫闲云的工作。 周思全答应了,她只要能看见房间里的事就安心大半。 温顽一早进了房间,在角落里站着,巫闲云拎着手提箱跟周思谈判许久才进屋。 “戴上。”他将一副橡胶手套扔给温顽。 温顽手忙脚乱地接住:“你知道如果我松手这手套就破坏现场了吧?” “幸好你接得不错。” “……”温顽暗骂一声,戴上手套。 巫闲云在谈判时已经把手套戴好,先检查房间,将每一个抽屉,夹缝,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全部搜索一遍。无一放过,但一无所获。周思早就考虑到,当然不会没搜过,巫闲云只是怀抱三分期待而已,但终究遗憾收场。 他把手提箱放在桌面上。 温顽终于找到一个切入口,她问:“你的手提箱里装的是抓鬼道具吗?” “我是一名道士,不是抓鬼师。”巫闲云说,“道具是假的,工具才是真的。” “抓鬼工具……你能别抓我语病吗?”温顽接着问,“你的手提箱怎么不设锁?” “谁说没有锁?” “这箱子上哪有锁头?密码锁?显示屏也没有啊。” 巫闲云微微一笑,双手在手提箱上滑过。在某个位置,他猛然按下去,手提箱的表面竟然有一个暗格,按下机关后手提箱上突然出现一个缺口,并露出一个屏幕。巫闲云轻轻将大拇指按在屏幕上,温顽听见一声“滴”。 “指纹锁?你还真讲究。” “做道士也要与时俱进嘛。” “呵呵。” 被巫闲云打开的手提箱,简直像是电影产物,箱肚里摆一堆东西,箱背上挂一堆东西,都用黑色地带子固定在本位上。巫闲云首先拿出一个小瓶子,这真是一个够小瓶子,囫囵不过一个女人的大拇指那么大。瓶盖是旋扭的,他轻轻扭开第一层盖子,露出一个尖嘴,他轻轻一挤,瓶身微微凹陷,估计一次挤出一滴。 “每次挤一滴,滴在眼皮上,一共要挤两次。” “也是,倒出来估计连一个可乐瓶盖都灌不满。”温顽评价。 巫闲云小声说:“待会儿说话声音小点,她们站得够近了。” “明白!” “拿着。”巫闲云把瓶子给她,“你用。” 温顽从他手里接过瓶子,看了一会,瓶子里的液体是微微发蓝的。 “这是什么?” “牛眼泪。”巫闲云解释说,“但不是单纯的牛眼泪,还混了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是什么?”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就算了。” “希望滴了这个,你能看见陈鹫,不然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巫闲云一边说一边又伸手进手提箱里摸索,没一会儿拿出了一支蜡烛。这并非传统型的长条的细白蜡烛,而是类似香精蜡烛那种的,圆筒型,腰围粗,十厘米高。好在这根蜡烛上没有涂抹什么乱七八糟的色彩,也是普通的白蜡烛。 他拿出一个又矮又扁的小盒子,打开来。 “用这个盒子接滴下来的蜡,免得破坏现场痕迹。” 温顽暗暗学习,乖巧地答应。 盒子是金属制,底部很薄。 温顽看了一眼,立刻站在他面前挡住,免得被偷看的周思或郑鎏看出端倪。 “这根蜡烛是做什么的?”温顽不耻下问。 “做工艺。” 巫闲云没正经地说了一句,马上窃笑起来。 “您在雕刻?”温顽忍不住问。 “对。” 温顽悄悄偷看。被巫闲云拿在手里的细长蜡烛,因为是白蜡,所以雕刻出来的效果很不明显。她甚至不知道他在雕什么。可是巫闲云的表情非常严肃,他全神贯注地将所有精力都送给眼前的工艺品。 巫闲云一认真,对身边的人就能产生一种特殊的压力。 温顽觉得,不如说是控制力。 巫闲云很快雕刻完毕,虽然这蜡工艺品长得有点吓人,但他还是对它们能够卖座充满希望。完成雕刻后,她把刻刀收好,拿出一块布把白蜡烛上留下的蜡都抹掉,这块布似乎是特殊材质的,从蜡烛上抹下去,立刻把那些白蜡烛凹印里的碎屑给沾了出来,简直是不用洗的清洁工。 “你刚刚不是好奇我雕的是什么吗?给你。” 说完,真的将蜡烛扔给她,毫不留恋。 温顽倒是怕极了,又怕它被抢,又怕它被偷。 温顽小心翼翼地接住,生怕它掉在地上。 等她抓住这支蜡烛,她终于看清楚,这白蜡烛上,雕刻着一种古文字,虽然不是温顽认识的字体,但她还是能勉强猜出那两坨字是什么——陈鹫。巫闲云在白蜡烛上刻下了陈鹫的名字,看来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在基座上,还有一张狰狞的脸,整根白蜡烛最古怪的就是这张脸,既不像个女人,也不像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它长着一双眼睛,一只鼻子和一张嘴,她简直不想承认这是一张脸。 “看清楚了吧?还给我。”巫闲云拿走白蜡烛。 他把白蜡烛塞进那个又矮又扁的小盒子里,卡得刚刚好。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玻璃瓶。 “抓一个鬼要准备这么多东西?”温顽记得孙小乔说的故事里可没这么麻烦。 “准备这些是为了防止意外,人命关天。”巫闲云补充,“我说我。” 温顽送他一个白眼。 巫闲云扭开玻璃瓶的盖子。玻璃瓶里装满了红色的液体,温顽本来猜测那是血,但当他打开瓶盖,房间里却没有散开血腥味——但也没有颜料味。温顽本来猜测,这如果不是血,就是兑了红颜料的水,显然两种猜测都不正确。但这还能是什么? 巫闲云将玻璃瓶里的红水倒在白蜡烛上。 很快,白蜡烛染了一身血色,从烛蕊到基座,变成了一根彻头彻尾的红蜡烛。 第42节 “这个不能事先做好吗?”温顽问。 “只能即时调配。” “为什么?” “调配好后,要在一定时间内使用,否则就会失去效果。还有这瓶子里的血,在跟这种特制的蜡烛相互作用后,结构分解,有一种能抑制血腥味的组成会立刻消失。你也不想到时候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吧?我看得出来,周思对你可是充满怀疑,到时候一定怀疑你做了什么手脚。” “那我该谢谢你手下留情?”温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做法事?” “就现在。” 巫闲云把蜡烛运送到床头柜——这里相对于房间的门是死角。 温顽听到门外传出争执声,大概是周思想接近来看,孙小乔拼死阻止。 “外面在吵什么?”巫闲云大声吼了一句,走廊上立刻没了声音。 温顽竖起大拇指:“看来您的身份挺德高望重。” 巫闲云点火的道具也非比寻常,是一盒火柴。 温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问:“我们在这里点火,如果被周思看到烟雾,起了疑心怎么办?” “你说什么烟?”巫闲云突然问。 “烟雾!” “哦。”巫闲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她不会。” “什么她不会?”这次不明白的人成了温顽。 “没有烟雾,她不会看见。” 第四十八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八) 温顽才不信, 但她也不会立刻讥讽他。 反正事到临头就知道是不是这回事了。 巫闲云把火柴盒推开, 她站在旁边瞄了一眼才发现里面居然只装着一根火柴? 而且火柴头的颜色也很奇怪,竟然是蓝色的。 巫闲云若无其事地低头划火,“嗤啦”一声, 燃了, 他赶紧把火柴移过去点燃那根红蜡烛。 温顽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 小时候她回老家,火柴卖一毛钱一盒,一块钱就能给手掌大的一包。她最爱玩的就是点火堆,拿石头垒个火基, 放一些枯叶, 折断的树枝,把一堆火柴全呼啦扔进去, 点燃一根, 烧起一片。她记得特别清楚,火柴点燃的那一瞬,会划出一种难以明言的气味。类似烟熏, 但并不是闻起来呛鼻的烟, 并不腥臭, 甚至有点好闻。 反正喜欢的人特别喜欢。 可是,就算是无感的人,也不可能闻不到气味。 这一刻却截然不同, 她听见了划燃火柴的声音, 却没闻到被点燃那一瞬的气味。 这也是特制的? 温顽微微皱眉, 看他点燃那根红蜡烛。蜡烛并不抵抗,火苗一接近,烛蕊就烧了起来。 他右手捏着火柴棍,轻轻一甩,火柴就熄灭了。 温顽偷看一眼,突然发现那根火柴的火柴头竟然还是蓝色的? 虽然她不是没见过颜色特殊的火柴,但不管什么颜色,烧完了不该变黑吗? 可这根火柴却像是全新的一样,好像从未被点燃过。 “你看。”巫闲云朝红蜡烛努努嘴,一脸得意。 温顽这时才注意到,红蜡烛已经点燃了,却没有烟雾。 竟然真的没有烟雾。 巫闲云点燃了红蜡烛以后,大约是觉得从温顽这里赚回了面子,特别得意地唠叨个不停。 “刚才那根火柴经过特殊处理,至少能划一千次。火柴头也是特制的,跟一般的火柴头基本配方相同,但我多添了一点东西。这叫‘引灵火’,点燃的火苗里带点阴气。如果我用普通火柴或者打火机点燃这根红蜡烛,没有特殊效果,甚至连这根蜡烛本来的效果也都要被毁了,那些都是阳火,太热。” “蜡烛上刻的三个符号,前两个是字,是陈鹫的名字。这是在我们这些人里流传的特殊文字,只有少部分人了解,叫做‘鬼文’,是专门写给那些逝世之人看的。陈鹫你知道吧?就是死者的名字,不用解释了。至于后面跟的那个符号,也不是脸,很难找到对应的汉字,简单解释,是一种祈祷,祈祷陈鹫的黄泉之路能够走得安稳。简而言之,劝她别做厉鬼,免得等她现身时一身怨气,毕竟死得冤枉嘛。” “刻刀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刀,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打造这种刀的材质叫精铜,是将铜块做精细淬炼后得到的产物。上面刻了些花纹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清,刻的是很小的字,用的是米雕的本事,刻的是一整篇文章,叫‘安魂咒’,这就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至于蜡烛表面的血,是提炼了三种畜牲的血后融合出来的,这是化学知识,我也不赘述……别这么看着我,道士不能读理科啊?宰三牲你知道吧?嘿,我们这一门可是文理双全。古代祭天那叫祭三牲,一般不现宰。这三牲有两种方案,一种是远古的,叫马牛羊;第二种是清朝的,羊牛猪。总之,牛与羊是必不可缺的,我用的是马牛羊,马是駠驹,駠驹就是两岁的黑鬃黑尾红马;牛是黄牛,三岁的公黄牛;羊是羝羊,三岁的黑色公绵羊。这叫‘三生水’。” “放了血以后调和到一起,再用本门特殊手段把血腥味除去就行,血本身有黏着性。总之这些东西都是配合好的,引灵火要用在阴间灯上,白蜡烛不叫阴间灯,刻了安魂咒,滚了三生水,这时才能叫‘阴间灯’。” 巫闲云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一点秘密没掖着。 温顽终于明白,为什么孙小乔说故事会那么详细,如亲身经历,原来巫闲云倾诉欲这么强。 “多谢教导。”温顽求他打住。 “你之前不是担心点燃蜡烛会有烟雾,然后会惊动门外的周思吗?”巫闲云说。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温顽无语,“要听我道歉吗?” “不用,现在其实有烟雾,只不过普通人看不见,闻不到而已。” “真的?”温顽终于流露出几分惊奇。 巫闲云说:“如果你真的很好奇,不如在眼皮上抹两滴牛眼泪。” 都不用巫闲云说,温顽已经动手挤了两滴牛眼泪,按照巫闲云教的,把两滴牛眼泪各自抹在两只眼皮上,闭着眼抹。牛眼泪的触感跟她原本设想的大不相同,温顽本来觉得,只是眼泪嘛,再怎么加东西,也还是眼泪,没想到挤出来手一碰才发现触感不对,有点黏,像凝胶,所以就算挤在指尖也不怕滑掉。 她就当是涂眼霜了,慢慢画着圈等它吸收。 不过这调和过的牛眼泪好像要比普通的化妆品吸收效果更好,虽然是凝胶手感,但随便揉了一会儿它就像是水蒸发一样消失了。希望是消失在她的眼皮里吧——温顽都不敢相信自己涂过,一声叹息后,睁开眼睛。当她重新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一幕,她整个人都冻住了。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细小的微尘,在空中漂浮,有些往上飞,有些飞到最高点开始向下飘落,翻飞的微尘并不是黑色,它们每一个个体都包裹着蓝色的荧光,随着空气翻飞在这并不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蓝色的光点,虽然现在是白天而不是晚上,但这蓝色的光点拼凑而成的世界也足以令人陶醉。 “这就是阴间灯?”温顽由衷地赞叹,“真美!” “这是阴间灯,也是引灵火,缺了任何一个都没法让这奇景显现。”巫闲云微笑着说,“现在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温顽有点羡慕他。 虽然跟鬼打交道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这美妙的一幕,他却能常常看见。 巫闲云看了一会儿,就没再继续欣赏,他低头又继续摆弄手提箱里的东西。 也许他已经看习惯了,但是温顽不同,她看着这一幕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 如果这是夜里,关上门,拉上窗帘,灯都熄了,这里活脱脱就是一条银河。 “温小姐,您在看什么呢?”有人打断她的欣赏。 一个女人的声音。 温顽吓了一跳,扭头望去才发现是周思。 她看得太入迷,倒退到了门口,正好落在周思的视角内。 “观察。”她迅速调整好情绪,高深莫测地说,“我是来帮忙的,当然不能一直傻愣着。” “帮忙?对。”周思的语气意味深长。 温顽撇撇嘴,没搭话,突然她觉得不对劲,如果孙小乔在,会不管周思? 她立刻重新看向门口,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有周思和郑鎏,就是不见孙小乔。 孙小乔去哪了? 温顽站不住,就对巫闲云说:“我出去一下,你现在还在做准备吧?” 她说话时,巫闲云正在串银珠子,用一根透明的线,最底下绑了一颗硕大的银珠子。 他点点头:“嗯,快去快回。” 温顽来到走廊,仍没见到孙小乔。 “我朋友去哪了?”她直接问周思。 这不算个秘密,至少对周思不算,她没隐瞒,往电梯间一指:“刚刚有人给她打电话。” “哦。”温顽往电梯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孙小乔的语气很急切,半天不挂断,但特意走开打电话,可见她不想被人听到她说什么。 温顽最终还是决定尊重她,没有接近,反身想走回1304房。 这时,周思突然喊她:“温小姐。” “什么事?”刚答应要合作,温顽不好立刻甩脸,就回头应了一声。 这时,她看到了周思的眼睛。 周思的目光如同冷焰,有一簇引人注目的火苗在她的眼底闪烁。温顽像是被这双眼睛迷住一样,移不开目光,这双眼睛仿佛具备了天生的魔力,令人陶醉。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周思用魅惑的声音问出这句话。 当那声音与她的目光同时出现时,温顽突然感到恍惚,不受控制地想要立刻吐露出答案。 不是编造的故事,是真实的回答。 一个声音伴随着瑟瑟寒风在她耳边炸响:“别看她的眼睛,她是迷魅!” 温顽就像是被立刻抛入十二月的雪地中,寒风猎猎,卷起她的衣服,令她迅速清醒。 她刚才是中了什么毒,在想什么呢? 她揉着脑袋,慢慢想起之前的一切——周思刚才差点迷惑她说出真话。 这是什么天赋? 温顽惊惶地看向她,周思的眼底闪过一丝迷惑,紧接着是震惊。 这时,寒风退去了,温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蒙惇来过,又立刻走了。 “能看见什么,如果有线索,我早就告诉你们了。”温顽冷静地说。 周思毫不掩饰她的疑惑:“是吗?” “当然。”温顽没再理睬她,转身回到房间,周思也没再叫她。 第43节 第四十九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十九) “你还在这吗?”温顽突然小声说。 她没等到寒冷的再临。 温顽只能失望地回到巫闲云身边, 他动作慢得要死, 她一来一回,他才穿到第二串。 “巫道长?” “这是外面,叫我巫先生。”巫闲云没抬头, “没正事就别打扰我。” “我想问问, 迷魅是什么?” “魑魅魍魉。” “听说过,但迷魅是什么?” “是妖。” “妖?”温顽觉得有鬼已经够不可思议,除了鬼,还有妖?“那是什么妖?” “是一种能够迷惑人心的妖,在上古时代, 一只修炼有成迷魅, 哪怕只用一个眼神,也能迷惑任何人听命行事, 就算叫人挖出自己的心, 那人也能够剖开胸膛,捧出心脏送给迷魅大妖再死。” “就像妲己那样?” “不,妲己被狐妖附身, 但她不是迷魅, 迷魅也不至于那么弱。” 妲己也算弱吗? 温顽不敢苟同, 但考虑到巫闲云是内行人,她决定不班门弄斧。 可是,周思怎么会是妖呢?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妖?为什么巫闲云看不出, 蒙惇可以? 一问一答之间, 巫闲云穿好了第二串银珠子, 艰难无比。 “最讨厌干这个。”巫闲云骂了一声。 他往右一看,对温顽招手:“过来拿着。”等温顽走近了就塞一串银珠子到她手里。 温顽茫然地问:“这是干嘛用的?” “你得拿一串。待会儿我拿另一串,用这串银珠子撞你手里的,你侧个身……算了,到床边去。”巫闲云不悦地往门口看了一眼,跟她一起走到之前放蜡烛的地方,“周思总是往这边偷看。你记着,你要做的就是提着这根线,抓紧,别让这些银珠子掉在地上……” “掉在地上会怎样?”温顽有点手痒痒。 “那你死定了。” “……好吧,那我抓紧。”温顽听出他的意思是敢松手他就揍死她。 巫闲云接着说:“剩下的事我来做,你只要每隔一秒在心里默念一次‘陈鹫’这个名字。” “好。”温顽答应。 现在房间里到处仍散布着蓝色光点,显然牛眼泪的奇效还在。 温顽小心翼翼地提着手里的绳子,让手中的银珠子垂直落下,按照巫闲云叮嘱,开始默念。 ‘陈鹫。’ ‘陈鹫。’ ‘陈鹫。’ …… 巫闲云拎起第二串银珠子朝她走来,轻轻碰撞着温顽手里提的那一串。撞在一起的是两串银珠子最底下作为基座的两颗,通过震动,将其上的其他银珠子一起震响。随着银珠串相互碰撞,温顽听到清脆的碰撞声,也感受到右手在震动。巫闲云拿银珠串的手很稳,继续也是每隔一秒撞一次,和她默念着“陈鹫”姓名时的速率一模一样。 “叮!” “叮!” “叮!” 这个声音十分清脆但并不响亮,门外的人不一定能听见。 之后温顽没再听到巫闲云抱怨有人偷看,她脑子里只剩下“陈鹫”和“叮”两个声音。 突然,她低头所看的地板上突然冒出一片红影。 她诧然地抬起头,就看到劈开的床中陡然冒出了一个女人。她凭空出现,躺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双手如同受到禁锢似的收在身体两侧,十分逼仄,明明躺在足够大的空间里,却像是被一个小棺材困住,浑身僵硬。 这个女人虽说闭着眼睛,但即便失却了双眼的加分,她的五官仍旧十分出色。她的皮肤皎洁而光滑,像是一块白玉,虽然脸上失去了血色,可嘴唇上的樱桃色仍然鲜艳欲滴。她闭着双眼的神情平静又圣洁,宛如童话中所说的睡美人。她的手纤细又修长,如同她美妙的长相,令人忘却她的诡异。 其实1304房还没收拾过,床铺被拆开时也有阻碍,满地是木头碎片与碎屑。 这个女人安静地躺在垃圾场一样的地方,依旧气质出众。 她令温顽想起一句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那么美丽,纯洁,便是死气沉沉也显得魅力非凡。 温顽几乎要看呆了,但她马上注意到,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吗?如果不是人,一个女鬼穿着红色的裙子,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她立刻转头呼唤巫闲云:“巫先生!” 只是他也和她一样被惊艳,甚至看得眼发直:“漂亮!” 这一声就像早上七点的闹钟,将睡美人惊醒。 那红衣女人——也就是陈鹫,突然站起来了。 她并非站起来的,但也能算是站起来了。 温顽眼睁睁地看着陈鹫双脚像是被强力胶粘在地面上一样,作为轴心,而身体则僵硬地直接向上升起九十度,站在了地面。这时,陈鹫的双眼才缓缓睁开——她眼睛一点也没加分,双眼中全是浑浊的红色,没有眼珠,一片鲜红,像是眼眶里装了两汪血池。 而巫闲云还在发花痴! 温顽忍无可忍狠狠推他一把:“巫先生,她穿着红裙子!” “啊?所以呢?”巫闲云迟钝地反问她。 温顽几乎被她气疯:“红裙子!她是……你要找的那个!” 她不敢吸引女鬼的注意力,只好将“陈鹫”这个名字吞下去。 幸好巫闲云终于回过神了。 他笑着说:“你怕她是厉鬼?放心吧,是你疑神疑鬼,如果她真的变成厉鬼,还会这么安静地看着我们。你看她眼睛里全是血色,这不是要害人,这是有冤屈。” 但他还是转身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块玉坠挂在脖子上,这倒不是似玉制的姬惋玉像。 “这是什么,辟邪的?”温顽问。 “当然不是,我要是戴一个辟邪的东西接近她,运气不好她就当场魂飞魄散了,那我们还能从谁那问?”巫闲云耐心地做回答,“这玉坠是安神用的,能够让鬼魂安心宁神,免得哪里出了错令她突然暴走化身厉鬼。我倒是不怕,但事情会变得更麻烦,我问她几句话。” 温顽惊讶地说:“鬼也能交流吗?” 她记得孙小乔说过,巫闲云曾说,人一死,智商起码要打对折。 “当然能。”巫闲云却说,“只要问话得当,她巴不得把心里的苦楚全倒给你。” 巫闲云指指门口叫她去把风,温顽往那女人的方向瞄了一眼也有点瘆,点点头走开了。 她走到门口,将路一堵,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巫闲云做事。 巫闲云从床头柜上拿走阴间灯,放在手中。在阴间灯的影响下,陈鹫微微转头,看向了巫闲云。巫闲云单手打出几个手势,温顽发现房间里蓝色的光点忽然像是受到了指引,飞来了他手中,在他双手间穿梭着。巫闲云像绕线团一样将这些光点绕起来,不断呼唤着陈鹫的名字,大概喊了五声之后,陈鹫终于满满移动了她的腿,虽然步伐僵直,却坚定地朝着巫闲云走去。 巫闲云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他的双手像是绕毛线团一样继续打着转,等陈鹫走到他面前时,他突然放下阴间灯,将双手抬起,把缠出来的“围脖”套在了陈鹫的脖子上。那些蓝点光点离开了巫闲云的双手,竟然规规矩矩地留在巫闲云希望它们的地方,而陈鹫也突然冻住,不动了。 巫闲云口中吐出一些温顽听不懂的话。不是中文,但也不是西班牙语、英语、日语、韩语……和这些她知道的语言说话时的特有音调全不相同,他像是在说一种新语言。温顽想起之前巫闲云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文字称为“鬼文”,专门写给逝世之人看,那么这世上会不会也有“鬼语”呢? 在她思考时,陈鹫的面容开始改变。 不对,改变的不是她的脸,是气质,她眼睛里的血色消失了,变回一双正常人的眼睛,虽然还是黯淡无神,但却不像之前那样令人恐惧。温顽之前甚至不敢多看她的眼睛,真不明白巫闲云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地直视她甚至是与她对视。 抹去双眼的血色后,陈鹫的长相变得更加娇艳。 其实对一名女鬼做这种评价不太适合,可是温顽觉得她的长相实在太有风情了,连死了,变得这么僵硬也这么有吸引力,那么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当她还拥有一个鲜活灵魂的时候,又该有多么动人?难怪陈疑对她无法放手,换了是温顽,如果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妹妹,她也会忍不住宠溺她。可惜她遇到的哥哥不止想宠溺而已,和一个神经病绑定,连死亡都来得猝不及防,她实在太可怜了。 感谢巫闲云,花痴被打醒后,没陷入第二次花痴,开始做正事。 “陈鹫?” 陈鹫立刻抬头看向他。 “陈鹫,你还记得是谁杀了你吗?”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劲爆?!温顽瞪大眼睛,扭头去看陈鹫。 陈鹫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似乎在压抑着,十分痛苦。 “那你是怎么死的呢?”这是巫闲云问的第二个问题。 “吼呜!”陈鹫猛地向前一扑,双手钳住了巫闲云的肩膀。 巫闲云毫无畏惧,他迅速抛出了第三个问题:“是谁将你关在这里?” “啊!!!” 从陈鹫的喉咙深处猛然喊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她瞪大了眼睛,尖啸出声。 第五十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 温顽吓了一跳, 立刻看向门口。虽然她知道这是鬼魂发出的不甘心的吼叫声, 按照巫闲云的说法,不能看见她的人,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温顽被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一吓, 还是忍不住心虚扭头寻找走廊上两人的身影。幸好, 当周思和郑鎏发觉她寻觅的眼神,只是茫然地与她对视。 没听见,再好不过。 温顽松了口气,重新看向床的位置。 这时巫闲云的表情也很惊讶,他看着陈鹫的眼睛:“陈鹫, 冷静!” 但这种苍白的话根本不可能有效果, 他连忙拽下脖子上的玉坠,往陈鹫的脖子上一套, 顿时, 尖叫声戛然而止。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温顽也安心了。可是当陈鹫停止尖叫后,却突然向后一倒。就好像一个玻璃瓶被人推倒一般, 她向后倒下的过程中, 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 没有丝毫弯曲,她直直地向后倒下。 仿佛又死了一次。 在陈鹫倒下时,她的身体化为飞灰, 飞灰又变成黑烟, 最终烟消云散。 那块本来挂在她脖子上的玉坠, 猛然落空,砸在地上,幸好陈鹫消失时它已经接近地面,质地也够好,所以并没有摔碎,不然温顽打扫起现场的碎玉得要疯了。而那些从阴间灯中散发的蓝色光点,在失去了将寻找的目标后,又开始缥缈地乱飞,巫闲云呆呆的看着陈鹫消失的地方,整个人都石化了。 第44节 温顽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痒,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谁知道等她揉完眼皮再重新睁开眼睛,漫天的蓝色光点已经全部消失了。牛眼泪的效果,这么快就没了?不过巫闲云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温顽走过去想安慰他几句,却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盒子里,只剩下一片白蜡。这根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完了,留下的蜡是纯白的,连一丝红色都没剩下。 巫闲云已经回过神,见她盯着盒子发呆,说:“阴间灯一次招一人,她走了,它就烧完了。” “这么快?” “她一走,它就立刻烧完,一瞬间的事。” “那剩下的蜡烛怎么变成白的了?” “三生水就这样。”巫闲云简单解释了一下,他更纠结另一件事,“她怎么会消失呢?” “很奇怪吗?”温顽无奈地说,“你没看到她那么痛苦?你专捅她伤处,不走才怪。” “不可能,我一直是这样做,没有鬼不肯告诉我真相,她们巴不得我帮她们报仇。” “但是,我觉得她刚才很痛苦。” “痛苦是自然的,哪个鬼没经历过?”巫闲云只在意他想在意的,“回想自己死亡的原因,这当然很痛苦,但等她们熬过这段过程,仍然会告诉我一切。她是如何死去,谁是凶手,凶手怎么办到……她们都希望凶手落网,自己不会白死,谁会隐瞒?” “那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猜得到,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不知道?”温顽瞪大眼睛。 “很奇怪吗?”巫闲云瞪她一眼,“我也有我做不到的事!” “那就麻烦了。”温顽说。 巫闲云疑惑地问:“什么麻烦?” “刚刚才说过的事你怎么转眼就忘了?”温顽烦躁地说,“陈疑要来了!我本来以为你会查出什么线索,可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等陈疑来了,我们要怎么向他交代?” 巫闲云咂咂嘴,“我现在终于知道医生看到医闹是什么心情了。” “你别想跑。”温顽警告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敢跑我们就敢推锅。” 这句警告比较实际,巫闲云立刻说:“谁说我要逃?我只是在想办法!” “办法呢?” “在想啊!” “你再用一次阴间灯,把她重新召出来吧。”温顽说,“这次你说话记得婉转点。” “用不了。” “啊?” “你没听说过冷却时间吗?”巫闲云说,“点燃她也不会来。” “我在跟你说正事你跟我开玩笑?”温顽骂他,“去你的冷却时间,你玩游戏呢?” “说个你听得懂的说法而已。”巫闲云比她更暴躁,“她走得太突然,肯定不在这里,但是这里是她死去的地方,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回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就行。” “怎么等?” “午夜是最阴的时候,等到那时,我再试一次。”巫闲云恹恹地说。 “那就这样。”温顽缓了口气,“稍等,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事情真多。” “那你听不听嘛?” “赶紧说。” “我们先不管陈疑,你倒说说待会要怎么跟周思交代?” 巫闲云顿时迟疑了:“这……” 说曹操,曹操到。 温顽刚问,就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冲进房间。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不是说了不准乱闯吗?”巫闲云本能地吼她一句,先声夺人。 温顽点了个赞,果断抽身离去。麻烦就交给麻烦解决,谁叫他信誓旦旦说能解决麻烦?她走出房间,就看到郑鎏站在门口犹豫,似乎很想跟着周思冲进去,但胆气不足。他见温顽从房间里走出来,顿时心虚不已地后退两步,这才说:“不好意思,她突然冲进去,可能打扰到你们,但她太想知道有没有线索了,有点心急。” “没关系,我不跟她计较。”温顽刚说完,就见孙小乔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出来了?周思呢?”孙小乔顿时吼道,“不是说她不能进去吗?” 她手里还抓着手机,估计是刚打完电话从电梯间出来,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温顽赶紧抓住她手臂。 她跟巫闲云没有收获,也正心虚呢,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 这时她余光扫到了郑鎏,郑鎏正看着她们,欲言又止。 “说。”温顽朝他点点头。 郑鎏迟疑地看了周思的背影一眼,小声说:“陈疑已经离开太平间了。” 那岂不是说…… “她太担心,想知道你们有没有线索。”郑鎏小心地问,“那你们刚才有没有……” “去问巫先生吧,我就是个助手。”温顽往后一指,把郑鎏往房间里一推,关门。 她拽着孙小乔走开一点,小声说:“我们先去给房间续费,远离这里。” 孙小乔机灵地问:“事情有变?” 温顽轻轻点头。 “那赶紧走。”孙小乔当即反拽着她向电梯间跑去。 等两人走到电梯间,正好电梯停在14楼,一按按钮,等了几秒,电梯就下来了。 温顽拉着孙小乔走进电梯,问她:“你爸妈怎么样了?” 之前她去电梯间打电话,远远的温顽听她说话很着急,想起她爸妈都在智利,南美毕竟很乱,她还以为孙小乔的爸妈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是孙小乔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能怎么样?还在智利啊。” “没事?”温顽惊讶地说,“那你之前打电话干嘛那么激动?” “啊……你说那个电话啊?打电话来的不是我爸妈。” “那就好,看你那么担心,我还以为又有什么麻烦。” 说到这里,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一打开她们就赶紧走出去。 孙小乔接着说:“不是我爸妈有麻烦,不过也没必要瞒着你,打电话来的人……是邓艾青。” 邓艾青是孙小乔的男朋友。 温顽只听说过,没见过,孙小乔难得有个相处这么久的男友,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她想起之前孙小乔在电梯间里吼的几句话,忍不住问:“你们吵架了?” “不是吵架。” “好吧,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听我说完。”孙小乔严肃地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我们分手了。” “电话里分手?”这可不像是孙小乔的作风。 孙小乔瞪她一眼:“那你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是是,这混蛋竟然惹你生气,分得好!”温顽赶紧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给点赞。 “他当然是个混蛋!”孙小乔提起还觉得不爽,“他自己莫名其妙打电话来,我这里一堆烂账烦得要死,他打电话来竟然是专程跟我吵架的!好,我姑且当他是不清楚状况,谁知道等我说了我的处境,他还是一点都不在乎,只顾着说他自己的事,然后我们就真的吵起来啦。这种混蛋,不分留着过七夕啊!” 温顽笑着说:“过什么七夕?再忍几天,可以直接过中元节啊。” 这回换孙小乔给她点了赞。 说完邓艾青的事,两人已经走到前台。 没想到前台后面坐的人还是钱依依和孙尔尔,难道这家酒店没有其他员工了? 她敲敲前台的柜子:“嗨!” 钱依依抬头,顿时乐了:“退房,要走啦?” “想得美。”温顽倒想走呢,“我们那间房只办理了一天的手续吧?加钱,续房。” 钱依依扯扯嘴角算是笑,满脸失望地说:“你们不是只住一天吗?” “看看你们酒店床底下给我带来多**烦,我还走得了吗?你还好意思说?” “行行行,钱拿来。” 温顽打开钱包把一叠红票压在前台上,她还不知道得在这鬼地方待几天呢。 钱依依验钞完毕,低头在键盘上操作。 “登记完毕,温小姐,欢迎你们再次入住。”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第五十一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一) 温顽拿走重刷过的房卡, 和一套早餐券。 “办完了, 先上楼怎么样?”她问孙小乔。 “也好。”孙小乔刚答应下来,突然她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她顿时皱起眉。 温顽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着邓艾青的名字。 “小乔, 是你男友,呃……”她想起分手宣言,“你前男友。” “姑且听听他想说什么吧。”孙小乔挑眉,“我们到角落那个沙发坐坐?” “行。”温顽看出她对邓艾青还有点舍不得,配合地装不在意。 如果孙小乔想分手, 温顽站在她那边;如果孙小乔想复合, 温顽也站在她那边。 ——毕竟她对邓艾青一无所知。 沙发这没人坐,温顽往下一躺, 感觉这套沙发质量不错, 仔细看看这家酒店的装潢实在很棒,怎么每次经过大堂都没见过别人呢?难道这家酒店生意惨淡?跟这家酒店的占地面积相比,如果客流量这么少, 酒店老板得赔多少钱啊?“算了, 我纠结什么, 这家酒店跟我又没关系,我管人家怎么赔钱呢?”温顽很快想开。 第45节 不过,闲下来想其他事, 她马上察觉两个问题。 一, 这么大的酒店她至今只遇过另外的两个客人, 一个粉男,一个孟先生。 二,除了钱依依,孙尔尔和李伞外,她没见到第四个酒店员工。 昨晚那位大堂经理,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人到底还上不上班? 孙小乔接通电话后,基本上除了吼就是骂,估计是邓艾青又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 温顽看她正专心致志跟电话里的邓艾青对吵,便趁机溜走,回到前台。 明明她走路没声音,钱依依却好像头顶长了眼睛,刚走到她面前她就瞬间抬头。 “您好,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你怎么知道我过来的?”温顽诚恳发问。 钱依依笑而不语,指指面前。 是投影。 光源来自温顽背后的落地窗,她站在这,立刻在桌面上留下一块深色的阴影。 “失策。”温顽摇摇头。 “温小姐,如果您需要帮忙,请说。”言下之意,如果没有,请离开。 温顽来这可不是为了找钱依依的麻烦,她问:“你们这里的员工加上你一共三个人吗?你,孙尔尔,李伞,伞姐。” “这是四个人。” 温顽花了三秒才理解她的幽默,“装什么傻呢,李伞就是伞姐。你们还有其他员工吗?” “怎么可能,我们当然有不少员工,只不过排班没轮到她们而已。” 温顽左右看看,接着问道:“昨天晚上那个大堂经理呢?他不用上班吗?” 钱依依和孙尔尔也工作到现在,至于李伞,更是没挪窝。 员工数量少,酒店面积大,客流量稀少——这活脱脱是个暴风雪山庄模式啊。 就差封酒店了。 不过现在她和孙小乔根本不敢离开,虽然这里不是封闭式,也跟暴风雪模式差不多。 “你们这里客人这么少,是不是以前出过什么事啊?”温顽八卦地问。 钱依依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说说呗!”温顽死缠烂打。 “……十楼以上大部分房间都重新装修过,有人不愿意住,就去别的地方了。” “装个床底搞这么大阵仗,还不如换个床呢。”温顽嘀咕。 等等。 无端端为什么要这么大阵仗地装修? 温顽瞪大眼睛,瞬间想到一些“杀人藏尸,挖开墙有一具骸骨”这类的故事。 她脑洞大开,可惜美妙的幻想被钱依依轻易打碎。 “是啊,这里死过人,尸体塞进墙壁里,不久发出恶臭,有人觉得不对挖开墙才发现这个巨大秘密……你想听这个是吧?”钱依依用嘲讽的语气和眼神看着她。 温顽换了个话题:“接着说说你们那个大堂经理吧。” “你是说楚世?” “我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如果您是问昨天晚上跟您打电话的人,那就是他没错了。”钱依依肯定地说。 “你们那个大堂经理不用上班就能拿工资啊?” “人家工资是拿了,班也有上,不劳您费心。” “他上班了?”温顽扭头张望。 “没来这。”钱依依说,“他有其他事要忙。” 这叫避而不谈吧?温顽琢磨了一下,突然听到背后爆发出一个刺耳的尖叫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孙小乔紧紧握着手机对着话筒大吼大叫。呃……她扭回头决定当没听见,“他忙什么?” 钱依依不耐烦地说:“客人,我们大堂经理在忙什么,应该跟您没有关系吧?” “呵。”温顽轻蔑地点点头,“你不跟我聊?那我找警察姐姐跟你聊啰。” 她作势要走。 “我们大堂经理有没有上班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不用捅到警察那里去吧?”有人叫住她。 是孙尔尔。 “你又扯什么后腿!”钱依依拽她衣角。 孙尔尔一甩,对温顽说:“我知道,你问我吧。” 钱依依在她背后吼道:“平时楚经理对我们不是挺好的?你干嘛这样!” “为什么不能说?”孙尔尔毫不屈服,“这是替他澄清啊!” 钱依依指着温顽:“那你就非得告诉她?告诉她有什么用?不能直接告诉警察吗?”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钱依依哑然。 “你没看到昨天那个吴警官是什么样子吗?那么凶,根本蛮不讲理!虽然他现在人不在这,可是,谁知道这些警察是不是……我不管,告诉她们还不如告诉这个人,起码她昨天真的发现了床底下的古怪。”孙尔尔提到吴午。 钱依依哼了一声:“很了不起吗?再说,要不是她多嘴,怎么会惹来警察……” “等她真变成骸骨,叫别人当我们酒店是黑店就叫好了?”孙尔尔反驳道。 “ok,我闭嘴,你跟她说吧!”钱依依气鼓鼓地扭头。 在二人争执时,温顽趴在前台的桌面上一言不发,谁也不帮腔。 孙尔尔没理睬钱依依,只盯着她:“如果周警官怀疑楚经理,你能替他解释吗?” “我不打包票,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温顽摆摆手一副爱听不听的样子。 反正她已经知道这里头有古怪,就算孙尔尔临时反悔不肯说,大不了她真去请警察姐姐跟她们私聊——陈疑随时要杀上门,她还管这种手段叫不叫卑鄙? 孙尔尔单纯的内心一点都不明白社会人士的可怕,她点点头真全吐露了。 “这几天我们酒店的老板出了事,进了医院,所以楚经理要去照顾他。” “出事?”温顽顿时露出熟悉的八卦眼,“什么事?” “车祸。” “哇,你们酒店被人阴了吗?倒霉的事这么多?”温顽由衷感叹。 死了人,没生意,现在连酒店老板本人都进了医院,真是祸不单行。 “那你们老板知不知道酒店里发生的事?” “楚经理知道得也不多。再说,我们老板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就算他敢说,老板也听不见。” 温顽默默点点头。 孙尔尔紧张地说:“那你能替我们楚经理向周警官解释一下吗?” 温顽瞪大眼,叫她去找周思? 她都不知道巫闲云有没有成功说服她呢,要不上楼去又要面对一只疯猫。 不过,虽然不能保证,但考虑到孙尔尔贡献了不少帮助,她还是诚恳地说:“我试试。” 这三个字立马惹毛了钱依依。 “你看!她现在不也没法保证,一定能说服那位周警官吗?”钱依依嗷呜大叫。 “起码她肯去试试!”孙尔尔问,“你这么替楚经理着想,为什么不去跟周警官说?” 钱依依又立马哑火。 她顿时调转枪头朝向温顽,咄咄逼人地问:“你的问题讲完了没?” “讲完啦,再见。”温顽才不想做无辜的出气筒,立刻起身走人。 转身的时候她仿佛听到有人拍桌子,大概是钱依依吧,她连回头都欠奉。 温顽回到沙发那边,孙小乔竟然还在唠叨,她都佩服孙小乔的肺活量和忍耐力了,她上次见她跟人吵得这么厉害,只骂了几分钟就迅速切断电话,因为喉咙干了。在温顽的记忆里,孙小乔从未跟她的前男友们吵架吵得这么发狠,毕竟,她长得这么漂亮,家世也好,最重要是眼光不错,被她看中的男人很少有不识相的,最起码,总会有风度。 这次能把她气成这样,看样子事情不小。 孙小乔一边骂居然还用余光注意到她,给她打了个手势,叫她在沙发坐下。 “……你去死吧!”以这句作为结束语,孙小乔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温顽好奇地问:“邓艾青又说了什么?” “之前有些话交代得不够清楚。”孙小乔冷笑着说,“现在摊牌了,断个干净,不用理他。” “我也没理过他呀。”温顽无奈地说,事实上,她根本不认识邓艾青。 “我是自言自语。”孙小乔往沙发上瘫倒,“你怎么跟前台吵起来了?” “昨晚我不是跟这里的大堂经理争执了几句吗?他叫楚世。今天也没来上班,我去找钱依依问怎么回事……” “你怎么谁的名字都能记住啊?”孙小乔突然插嘴。 第五十二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二) 温顽顿了顿, 无可奈何地说:“你别打断我, 听我说完。” “行。” “刚不是告诉你,那个楚世就是这家酒店的大堂经理吗?我问她们,他怎么没来上班。钱依依不肯说, 另一个倒是肯配合我。” “他干嘛不上班, 难道是跟我们一样倒霉,在别的地方遇到鬼了?”孙小乔笑着说。 第46节 温顽没笑:“差不多吧。” “……这事也能差不多的?”孙小乔深感惊诧。 “听她说老板出了车祸,进了重症监护室,所以楚世要常常去照顾他。” “这位老板他自己没有亲人吗?受重伤需要手下的经理来照顾?”孙小乔疑惑地问。 她是自言自语,但这句话对温顽而言却犹如醍醐灌顶, 令她恍然大悟。 “我再去问问!”这家酒店有太多谜团了! “你先等等。”孙小乔摇头说, “想出一个问题就跑去问,再想出一个问题就再跑去问, 太麻烦了, 也太给她们时间做准备来应对。既然要出其不意,那就索性来个连击。” “听不懂,麻烦你说得简单些。” 孙小乔白了她一眼, 说:“我们首先将问题归总, 将想要追查的讯息整合一下, 正好……” 她拿出本子和笔。 “你还准备了这个?” “我又不是有天赋的侦探,平民高手没笔记怎么行?”孙小乔将第一个问题记下。 “我觉得这家酒店客人太少,这么冷清, 怎么做生意?”温顽补充道。 “是太少了。”孙小乔附和, “我小睡了一下, 起床有点晚,餐厅快关门了。等我赶去吃饭的时候,却发现餐厅里只有我一个客人。当然,这家酒店里还有不少员工,服务员,厨师都在,但就是没见到其他客人。我问了一下,他们说这些人吃完都走了,不管怎样,像这种大型酒店任何时候都不该缺少客人吧?难道一个个都是早起党?” “看来餐厅里也很诡异……” “哎呀!”孙小乔突然懊恼地大叫。 温顽连忙问她怎么了。 孙小乔不爽地说:“早知道奇怪,我当初就应该先问问餐厅里那些人!” 一个有天赋的侦探,在时机具备时总不缺少敏锐的嗅觉。 “但你不是个有天赋的侦探啊!”温顽安慰她。 孙小乔咬牙切齿地感激道:“谢谢!” “没关系,先问那两个前台,说完再去找餐厅的人。” “好主意,大不了多跑一趟。” 她怕自己忘记,赶紧翻开下一页把这件事记录在本子上。 在孙小乔写字的时候,温顽的目光左右乱晃,突然她看见一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脚步移动,朝着前台走去。她愣了一下,突然站起来跑了过去,将那人在中间截下。“孟先生!” 男人脚步一滞。 他疑惑地看了温顽一眼,说:“你是温小姐?” “对。”温顽很高兴他还记得她的名字,“你准备退房,你要走吗?” “是。”男人飞快地承认后,突然低下头,不久重新抬起头时露出一个笑容,“不是。” “……呃?”到底是不是? 男人突然朝她伸出手:“我的名字叫孟仁律。” 之前他只肯说自己的姓氏,现在却突然说出自己的全名,温顽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 她连忙握住那只手,摇了摇,轻轻放开。 “你打算现在走吗?” “好像是。”孟仁律低头拿出自己的手机,“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孟仁律突然这么热情,温顽几乎有些招架不住,但她马上将自己的号码报给他。她总觉得这位孟先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就算他不是蒙惇,也许是别的什么人,所以当她看到他朝前台走,以为他要退房离开时便飞快地跑过来了。孟仁律将电话打了过来,当温顽拿出手机看到一个陌生来电时,他笑眯眯地说:“那是我的号码。” 温顽看到这个号码来自泉城。 “你也是泉城人?” “我在泉城工作。”孟仁律的笑容非常和煦,但声音有点僵硬。 “等我回泉城,可以联络您吗?”温顽小心翼翼地问。 孟仁律点点头。 “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温顽抿着唇后退一步,让他通过。 “再见。”孟仁律的声音有些低沉,如同在人心弦上轻轻拂过的手。 他大步走向前台,温顽也飞快地跑回到沙发那里,这时孙小乔已经做好笔记,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她跑到面前,孙小乔不无揶揄地笑道:“春心萌动?” “他救了我呀!”温顽顾左右而言他。 “英雄救美,好开头啊!”孙小乔总有话说。 “接着说你的侦探笔记吧!”温顽赶紧扯回正题。 讲到这个孙小乔就严肃多了,她说:“刚刚我想到一件事,这家酒店一直客源稀少,总该有个原因吧?之前我们住的宾馆客人就很多,那里的环境还不见得比这里好。还有,你觉不觉得这家酒店的装修时间选得莫名其妙?说不定是某个负责人故意用装修来掩盖某些事情,也许,这场装修就是专门为了陈鹫准备的!”她滔滔不绝,越说越自信。 “呃……稍等。”温顽不得不提醒她,“你忘记李伞说过,有些客人避讳住宿的房间有床底,所以他们才做这场简单改造,把床底围起来,以伪造出没有床底的假象?” 孙小乔茫然地问:“她说过吗?” “……你当时刚被叫醒。” “是吗?那我还是想不起来。” “总之有这码事。”温顽点点头,“你记下来吧,我想到第二个问题了,得问问装修的时间。” “对!如果跟陈鹫出事的时间差不多,那坚持要装修的人就很可疑了!”孙小乔点点头。 她运笔如飞,很快将一串字写在了她的小本子上。 “差不多了,过去问问吧。” “就两个问题啊?太寒掺了吧?” “问题多少不是关键,只要问得对,一个问题也足够呀。”温顽催促道,“再不走陈疑来了。” “好吧。”孙小乔收好本子,往旋转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哎,你意中人走了。” 她指的是走出旋转门的孟仁律。 “他不是我意中人,是救了我的人!”温顽红着脸纠正。 “明白。”说完这两个字,孙小乔笑而不语。 温顽扭过头快步走到前台,钱依依又一次迅速抬头:“又有什么事?” 强调完第一个字,她盯着温顽。 “问你几个小问题。”温顽笑眯眯地说。 “又有什么问题?”钱依依冷笑着说,“要不你干脆请周警官来盘问吧?就算是吴警官说话,也比你这么软刀子磨人爽快多了。” “最后一次。”温顽可怜巴巴地说。 不就求饶认错吗?在陈疑这个真·神经病的威胁下,脸皮算什么? “最后一次?”钱依依十分怀疑。 “……今天的最后一次。”温顽补充。 钱依依嗤笑一声:“你倒诚实。” “你听听嘛。”温顽撒着娇。 “你少来。”钱依依低头继续打电脑。 “明明没客人,你到底在输入什么?”温顽问。 “那也跟你没关系。” “你们楚经理跟你们老板关系挺好啊。” “……你无端端又提起楚经理干嘛?”钱依依不耐烦地问。 “你们老板都住进重症监护室了,也没亲人看他,只有你们楚经理去照顾?” “谁说没亲人看他?我们老板有妻子啊。” “哦,是这么回事……” “你什么意思?” 温顽笑眯眯地不说话,扭头给孙小乔使个眼色。 她真怕孙小乔管不住手,当场就把纸笔给掏出来了,这样很容易被当成记者的!卷进这种事里,不管是哪个单位,最不想见的就是记者。温顽很有经验,这些人宁肯跟着周思进警局去蹲足二十四小时,也不愿意被记者追问。所以她得提醒孙小乔一下,谁知一转头,却突然看不见她了。 人呢?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突然觉得腿边怪怪的。 低头一看,孙小乔竟然蹲在那,手里拿着笔,正在奋笔疾书。 喂!现在可不是抄笔记的时候! 温顽真想吼她一声,奈何她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还得给她打掩护。 “我只是好奇,既然他有亲人,怎么需要大堂经理来照顾,医院没有看护吗?”她笑着说。 “关你什么事!”钱依依冷哼一声。 这时孙小乔把本子和笔往兜里一揣,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好像刚刚突然蹲下去只是为了系鞋带。她是自然演技派,没做作地说这个鞋带真难系之类的尴尬台词,只是很无所谓地往桌面上一靠,好像刚才只是做了点不重要的事。正常人谁会想到她蹲下去是为了抄证人口供?八成都以为她在系鞋带。 演得不错。温顽给了个口型。 谢谢。孙小乔温和地接纳了这个夸奖。 孙尔尔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其实……” “你闭嘴!”钱依依立刻转身吼了一句。 “……”孙尔尔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实在是我见犹怜。 温顽叹息一声,来打圆场:“何必呢?你们何必要因为我,吵成这样?” 第47节 第五十三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三) “……简直脸大跑马。”钱依依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如果她不是小声诅咒, 而是当面大吼, 可能会更有气势。 温顽摇摇头:“能跑马的那还是普通人脸吗?能供一匹马奔跑所需要的面积是……” “够了。”钱依依伸出一只手,文雅地制止她,“你闭嘴。” “哼哼。”温顽露出和气的笑容。 这时, 孙尔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钱依依吓得一抖, 转身骂道:“你又闹什么毛病呢?” “这件事跟楚经理没有关系,刚才我已经说清楚,你怎么还污蔑他!”孙尔尔伤心地说。 这话乍一听十分感动,仔细一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钱依依难以置信地吼道,“她什么时候说了怀疑楚经理?” 温顽恨不得给这把火再浇一桶油, 连忙说:“没有没有, 她说得对,我是有点怀疑。” “你!”钱依依的表情变得相当可怕。 温顽不敢看她那张狰狞的脸, 转向孙尔尔:“你叫我别怀疑楚世?” “当然, 他跟酒店里发生的这些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你昨晚打过电话,他不在这,不是吗?”孙尔尔一脸恳求, 似乎真心实意希望他不要怀疑楚世。 温顽不语。 她不知道孙尔尔是否清楚, 陈鹫可不是昨晚才死的。 “他一直呆在医院吗?”温顽转口问道。 “是啊, 他每次都按时去医院探望老板,老板对我们都很好。”孙尔尔连忙解释。 “既然如此,这两人关系很好啰?” “那倒算不上吧。”孙尔尔摇摇头, “毕竟那位是老板嘛, 大家看到他都忍不住心虚。不过老板对我们这些员工其实很不错, 尤其是对楚经理。以前楚经理不是干这行的,刚转职还不太习惯,是老板一直教他,当他是自己徒弟一样。嗯。” 她最后突然吐出一个突兀的字眼:嗯。 温顽眼神一动,但并没说什么。 这时钱依依在旁冷笑:“你这是楚经理解释?什么都告诉她了!” “如果他真是无辜的,全告诉我又有什么不好呢?”温顽笑着问钱依依。 “……嘁。”钱依依哑然,但扭过头还是不开心地啧了一声,一脸不服。 温顽并不在乎,只要她能掏出她想知道的话就足够了。 “除了楚世,这里没有其他负责人了吗?” 这并不特定指问谁,无论是钱依依还是孙尔尔,有人肯回答她就好。 钱依依特意瞥了孙尔尔一眼。 孙尔尔一点也不怕她,顿时揭穿:“你为什么要特意看我一眼?” “你不是很喜欢跟她说话吗?”钱依依朝温顽努努嘴,“说呀!” 孙尔尔轻蔑地看了钱依依一眼,这是激将,她也真的肯吃。她开口说:“没错,一般酒店里只有两个人可以做主,除了老板,就是楚经理了。但那又怎么样?这就意味着楚经理一定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听着奇怪。 温顽觉得,孙尔尔似乎巴不得把整件事往楚世身上扯,可她字字句句又是努力替他开脱。 这时孙小乔不负她望地又蹲下去了。 温顽给她打个手势,手机开到短信页面写了一行字。 ——你干脆别起来了,我把最后一个问题问掉。 孙小乔点点头,继续运笔如飞。 温顽看向孙尔尔,既然她有倾诉欲,那么自己也没必要总努力向钱依依套话。这两人都有可能说谎,还不如找个主动坦白的。她问:“你在这家酒店干了不少时间吧?听你说的,好像对酒店里的事情都很熟悉,那么,十楼以上装修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没错,十楼以上的确是装修过,不过,那是半年之前决定的事,之后很快找来了人装修。” 半年之前? 陈鹫最多在这家酒店的床底下呆十天。 时间太对不上了。 “真是半年前?这件事是谁决定的?” “我们老板啊。” “他人在哪里?” “……你根本没把我们的话听进去吗?他出了车祸,进医院了。”孙尔尔说。 温顽无语,这回她真是闹了个乌龙,问话太专注,基本条件都忘了。 这时她灵光一闪。 她轻轻将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问:“他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孙尔尔费解地问:“我们老板出车祸的事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谁知道呢?” “……七天前。”孙尔尔虽然对她的回应不满,还是老老实实说了。 “七天前?” “你不会真的觉得这件事跟楚经理有关吧?”孙尔尔担心地说。 温顽扭开脸,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她真是生怕自己会忘记楚世有可疑啊,时时刻刻不忘在她面前帮楚世刷存在感。 这是什么好事吗? 温顽暂时将这个疑问存下,回想了一下,该问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西元酒店(这家酒店的名字)的老板有一位妻子,但照料他的人是这家酒店的大堂经理楚世,连前台都知道这家酒店能做主的只有老板和楚经理两人,刚才孙尔尔这样说的时候,钱依依并没反驳。至于为什么非是楚世去照顾,依稀有个理由是老板对楚世有恩,把他徒弟,这勉强说得过去,但孙尔尔却表现得像是故意给楚世编造原因似的。 至于装修时间,在半年前,跟陈鹫之死对不上。 但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出车祸的时间是七天前,时间线大约是陈鹫进入酒店,然后老板出事,再然后陈鹫失踪,被发现就是昨晚,已经死在1304房。 “谢谢你的帮助,我们会感激你的。”温顽给了孙尔尔一个拥抱,抽身离去。 “等等我!”孙尔尔急匆匆地把本子和笔塞进包里,跟上来,拉链都没拉上。 孙尔尔在背后做戏做到底,还哭嚎着让她一定要帮楚世解释,千万别让周思多心。 不知道她的居心也就罢了,当温顽看出她演技的拙劣,这场面真是太可怕的羞耻play。 进入电梯。 孙小乔准备按下13楼的按键,被温顽拦住,她按下2楼。 “去餐厅?”孙小乔问。 “嘘,有监控。”温顽用口型提醒。 “哇啊啊啊!”孙小乔大惊失色,“我都忘了!” 温顽连忙安抚她:“你不要紧张,其实……” 孙小乔急匆匆掏出粉饼盒打开,拿着粉扑对着镜子仔细补妆。 温顽:“……你担心的是不上镜啊?” “ok,到啦。”电梯到层,孙小乔第一个踏出去。 温顽跟着走出来,发现这一层楼十分安静。 “你早上来的时候也有这么阴森吗?”温顽扭脸问她。 “要是这么可怕我早上就不会在这里吃饭了。”孙小乔茫然四顾,末了,摇摇头,“之前可没这么安静,这里头冷死了,空调开到16度了吗?” 她问温顽:“走吗?” “进去调查一下。”温顽摇头,“要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反正身边有孙小乔陪着,再阴森能比真有鬼的1304房更阴? 温顽已经做好撞鬼的准备,但等她走到餐厅门口,却看到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一张告示牌。 只有两句话,从今天起,餐厅要停业,早餐暂停服务。 “怎么偏偏是今天?我们还能去哪里找人?”温顽烦躁地说。 孙小乔提议:“要不我们再去找那两个前台问问?” “再去钱依依就真的要翻脸了。” “好吧。” “谁家宾馆还在营业,餐厅先停业啊?这家宾馆快倒闭了吧?”温顽的话不无诅咒。 可是,如果生意差到做不下去,当初何必还花钱去装修十楼以上的房间呢? 这可需要不少资金。 温顽越想越觉得此事诡异,但偏偏装修的开始时间和陈鹫的死亡时间对不上。 难道陈鹫逃出陈家后,还在外面躲了半年?或者,这家宾馆的老板早知道陈鹫会来? “算了,先回去。”温顽往上指指。 “早点离开这层吧,我穿的衣服太少了。”孙小乔抱怨。 “不是你穿的衣服少。”温顽打了个哆嗦,“这层楼的温度是太冷了。” 回到电梯间,还是冷,但比走廊里的温度高一点。 两人匆匆搭乘电梯回到十三楼,终于重新感觉到人间的温度。 第48节 路过1304房时,温顽和孙小乔特意放轻脚步,但里面没有传出声音。 她们赶紧回到1305房,赶紧锁上门。 “对了,刚才在一楼,你表情怎么那么奇怪,有所发现?” “你没听到孙尔尔说的话吗?” “她说谎?” “不一定,可是,她好像一直在替那位楚经理说话,但字字句句都是把人家推火坑里。” “你是说,她并不是真心替那个楚世解释。” “你也看出了一点不对劲吧?她口口声声说要替楚世解释,但是解释的理由根本不充分,她甚至表现得有一点心虚。这种说话方式,与其说是希望他躲开麻烦,不如说,是希望他惹上麻烦。在她提起楚世前,我几乎要忽略他,可她时时刻刻都要提起这个人,好像生怕我们把他给忘了。”温顽讥讽地说。 孙小乔提出另一种看法:“也许她对这些真的不懂,是关心则乱呢?又或者她真的很笨。” “当然,不无这种可能,所以我只是怀疑,而不是断言。” “是吗?只是我也觉得,也许,她真的另有目的。” “……你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吧?” 第五十四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四) 孙小乔陪着笑:“嘿嘿, 集思广益嘛。不管有什么想法, 都得说出来。” 温顽无言以对,点点头:“倒也是。” 见她同意了自己的看法,孙小乔忽然又说:“你觉不觉得, 还有一个人也有可疑?” “你说谁?” 温顽以为孙小乔指钱依依, 不过,她倒是没看出钱依依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虽然钱依依表现得过于激动,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她的反应很正常,她不认为她有错。 孙小乔说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李伞。” 温顽不由得一愣, 这个名字在她意料之外, 但也在情理之中。 她几乎忽视了这个人,但是当孙小乔提出她的怀疑, 温顽也不得不附和。 李伞是很奇怪, 诡异,不对劲,但到底哪里有问题, 她说不上来。 “我们先去问问她吧。” “直接上门?”孙小乔深感意外。 “我们在这里猜测再多, 也不如她回答一句话管用。” “你说得对。”孙小乔笑了, “那就出发。” …… 李伞在1300房,经过1304房的时候两人再次放轻脚步。 房内依旧没声音,这让温顽不禁怀疑其实房间里没人, 不过她和孙小乔都没胆量敲门查证。 来到1300房门口, 温顽按响门铃。 大概按了三次, 温顽才终于听到一点动静。 没多久,门开了。 “哦,温小姐。”李伞先看到温顽,然后才是孙小乔,“孙小姐你好。” “你好,我们能进去坐一下吗?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温顽说。 进屋,孙小乔大大方方地拿出本子和笔,她说:“我记性不好。” “没关系,这里有热水,你们要不要喝茶?” “谢谢,不用麻烦,请坐吧。”温顽说,顺便扭头将房间里的一切收入眼中。整个房间里的布置非常清爽,虽然是一个常用的房间,也摆放了不少东西,但并不逼仄,很干净,真不愧是客房服务住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并不杂乱,但也并非井然有序,可见李伞只是爱干净,并无洁癖,更没有强迫症。 “有什么要问的?”李伞见孙小乔拿着本子,便看向她。 孙小乔一脸无辜:“我只是一名记录人员,提问的人是她。” 她毫不犹豫将直球抛给温顽。 温顽苦笑着答应:“对,是我来问。” 李伞的笑容从头至尾没有一丝变化,提问的人变成温顽,她也没有丝毫意外:“请说。” “伞姐,你对你们酒店的老板很熟悉吧?” “当然。”李伞顿了一下才回答她。 温顽注意到李伞总是时不时偷看孙小乔,刚才也是为了看她,才会走神,没注意到温顽的问题。她到底在看什么?温顽想观察一下,偏偏这时李伞又不看了,只盯着温顽,笑容自然没有一丝被发现的惊慌,好像她从未转移过自己的注意力。 “这家酒店挺大,怎么员工很少?” 李伞答道:“这几天事情不少,所以有许多人请假回去了。” “事情不少?”孙小乔忍不住插嘴,“既然事情多,不是更应该让他们留下来工作吗?怎么反倒允许他们请假回家?” 李伞说:“事情不少,不是工作上的事。” 孙小乔听得一脸迷茫:“啊?” 温顽小声提醒:“是坏事。” 孙小乔这才恍然大悟。 温顽接着问:“难道,类似昨晚那种事,是常有的?” “反正就是……倒霉呗。”李伞说,“本来,客房服务不止我一个。一楼、七楼、以及我所在的十三楼都各有一个客房服务,但因为最近频出怪事,不少人害怕,就请假走了,威胁她们要扣工资也没用。一楼和七楼的客房服务不在,所以现在前台安排住客,往往都是安排十三楼上下的客房,因为离我的房间近,工作方便。连客房服务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依依她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就是轮流休息呗,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就行。” “频出怪事?”温顽抓住关键。 令她意外的是,李伞毫无要隐瞒的意思。 “就像昨晚挟持你的那个人,干这种事的,就这十天里,抓了三个。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奇怪的事情,总有人说看到窗户外面有人,这些人都住在高楼,依依她们是没亲眼见过,所以不信,凡是自称说见过的人,都马上请假回家了。有些胆小的,光是听人家说,也跟着请假了。本来,员工几乎跑光,来的客人也少,这些事情我们都应该告诉老板,但他住在医院里,还没醒,我们只能暂时坚持了。” 她又说:“其实我们老板人不错。等他醒过来,知道我们做的这些事,应该会奖励我们。也许是休假,也许是发奖金,据说他恢复得不错,很快就会醒。” “你胆子挺大啊,听到这种事,一般人都会害怕吧?”温顽说。 “我的胆子是不小。”李伞点点头,“你也是。” “谢谢。”温顽接着说,“我听你们都叫他老板,这家酒店是私人的?” “嗯,我们老板还挺有钱的,不过我不知道除了酒店他还有什么产业。但上次他装修十楼以上的房间,出手很大方,连我的房间也一并装修了。”李伞谈起这件事还是挺开心的。 温顽看了看周围,墙壁粉刷得雪白,假设真如她所说,这个房间是装修不久的,那么她根本没闻到新房间的气味,虽然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新,可见装修的人水平不错,用的材料也都很好。 “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啊?我下去的时候她们只说了楚经理的名字。” “你说楚世?我问过了,他很快就回来。”李伞接着回答,“我们老板叫冯霸。” 孙小乔插嘴:“哪个‘冯霸’?” “冯陈楚卫的冯,霸王的霸。” “哦。”孙小乔依样抄在本子上。 温顽看了她一眼,孙小乔轻轻摇头,意思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嗯。”温顽明白,收回目光重新看李伞,这次没直接喊她,结果李伞又走神了,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孙小乔。温顽悄悄扭脸观察,比照了一下李伞目光所望的方向,暗暗估计她应该是在看孙小乔脖子上挂的那个玉坠。还真是有眼光,或者说是……真有眼光? “伞姐。” 这次李伞没迟疑,显然早有准备,她马上抬头答应一声:“什么事?” “我听孙尔尔说,你们老板进医院是七天前的事?” “对,他出了一场意外车祸,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醒。” “是楚世在照顾他?” “是啊,老板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但能抽出时间去医院照顾他的人只有楚经理。” “我听说你们老板有妻子,为什么是由员工来照顾他?” 她在一楼问过这个问题,但钱依依直接吼回来,孙尔尔也没有给答案,反而利用这个问题重新把楚世扯回她的视线。 “老板的确结婚了,不过,他们正在分居。”李伞平静地说。 “他们关系不好?” “很差。”李伞诚实地点头,“我听说分居是双方决定,如果不是因为财产分割问题,他们应该早就已经离婚了。” 这家酒店还真是阴云盖顶,倒霉事一桩接一桩,连婚姻都不顺利,可谓全方面不幸。 正在温顽思索时,李伞却突然站起来了。 “呃?” “不是已经问完了吗?”李伞说。 “没有,谁说我问完了?”温顽赶紧摆摆手,劝说她,“你先坐下。” 李伞呼了口气,没让她劝说太久,重新坐下来:“好吧,那麻烦你快点问。” “难道你待会还有事?” “当然,现在酒店里只剩下我一个客房服务做事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对。”温顽趁机说,“很多走了嘛,刚才我和小乔想去餐厅吃饭,却发现那里关门了。” “又请假了吧?”李伞见怪不怪。 她倒是轻易解决了温顽和孙小乔的迷惑。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不如等楚经理来了直接问他,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好啊。”温顽点点头,“谢谢你的配合,不打扰了,再见。” 李伞将她们送到门口。 第49节 当温顽走出房间时,她突然从背后问了一句:“你们是记者吗?” “啊?” 李伞没有追问的意思,当温顽回头,她已经静静地把门关上了。 温顽吃了个闭门羹。 “怎么了?”孙小乔什么也没听见。 “没事。”她拿走孙小乔的本子,在她记录内容的末尾加了一句:李伞,可疑。 孙小乔拿回本子时看到了这四个字,她不解地问:“李伞不是挺配合吗?” “暂时记下吧,只是一种感觉,也许是错的。” “也好,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她把本子放回包里。 两人往房间走,第三次经过1304房。 温顽忍无可忍:“说真的,我们要不要偷听一下里面在说什么?” “附议。”孙小乔坚决不反对,第二次经过1304房时她就显得跃跃欲试了。 温顽悄悄走到1304房的门口,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 她听到一个很模糊的人声说:“……那好吧。” 这个声音属于周思。 第五十五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五) “之前已经说清楚, 没有必要推翻重来, 就算你们有矛盾,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说这句的人是巫闲云。 “……我知道了。”周思每次回答都慢一拍。 “不管你是不是对我或者对她们有意见,你记住这句话。” “好。” 然后温顽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周思说话的声音明明距离她那么远——你会瞬移啊! 温顽躲闪不及, 只能飞快地直起腰往后一退, 下一刻,门开了。 开门的人是郑鎏。 他没想到门口静静站了个人,吓得活像是见了鬼:“你怎么在这?” “唔……呵呵。”温顽尴尬地挠挠头发。 周思从里面走出来:“什么事?” 郑鎏把位置让给她,往温顽一指:“她……” 周思看了温顽一眼,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不甘心地说:“进来吧。” “叫我?”温顽指指自己。 “叫你们一起!”周思往外探头, “她也在附近吧?别躲了!” “谁躲了?我不就站在这里吗?”孙小乔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来谈谈。” 孙小乔不动。 “巫前辈叫你们进去商量。”周思扔下这句话就回到房间, 郑鎏一起。 温顽先走进房间里, 巫闲云无视了房间门口发生的一点不愉快,问:“你们去哪了?” “续费。”温顽努努嘴,“我们住隔壁。” “隔壁?”巫闲云笑了, “那你们胆子不小。” “平生不做亏心事, 半夜不怕鬼敲门,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孙小乔插嘴。 这话已有所知,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说给谁听。 “我们刚才去调查了一下。”温顽解释说,“我知道这是抢了你的工作, 但你们不是有事吗?” 巫闲云看了周思一眼, 后者抿着唇没说话, 他点点头:“说来听听。” “二楼的餐厅关门了。” “怎么回事?” “因为员工请假。”温顽补充道,“最近这家酒店里怪事频频,很多人害怕,请假回家了。” 她将从李伞那里听说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这些事都是这层楼的客房服务李伞说的,她住在1300房,周警官和郑警官都知道是谁。” “哦。”巫闲云也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下来,这习惯倒是跟孙小乔一样,不知道是谁学谁。 “还有一件事,这家酒店的老板叫冯霸,最近出了意外车祸在医院,还没醒,是这家酒店的大堂经理楚世正在照顾他。他已经结婚,据说和妻子正在分居,由于财产纠纷尚未离婚。问了几个员工对这位老板都推崇有加,他在员工中的声誉不错。” 巫闲云几次三番想插嘴都不得不放弃。 “就这些。”温顽将得到的线索全坦白,她看得出巫闲云想插嘴,可他想问的她都提前说了。 “……你还挺得意。”巫闲云无话可说。 他低头掏出一张身份证:“我得去办理住宿,这起案件解决前,我只能暂时住下了。” 说完,他问周思和郑鎏二人:“那你们呢?” “我们在您的房间打个地铺就够了。”周思说,“反正我们也没心思睡。” “好吧。”巫闲云点点头,“那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他看温顽和孙小乔明显也不想留在房间里,说:“你们送我到电梯间吧。” “好耶。”孙小乔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她马上会后悔的。 周思不服气地说:“我也送您。”——她也一样。 郑鎏不想插手这种矛盾中,立刻说:“那我留下来看守现场吧。” “嗯,你别让无关人士进来捣乱。”周思叮嘱,最后出门。 电梯间里,三人尴尬地僵持着,目送巫闲云走进电梯。 “这样就行了吧?”温顽说,“我和小乔回1305,你回1304,皆大欢喜,怎么样?” 周思沉默地点点头。 “叮!”这时电梯突然发出一个响声。 “他到一楼了?”温顽顺口问道,“还挺快。” “不对,声音是从后面来的。”孙小乔说。 周思第一个转身,她们慢了一点,这时,背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高壮的黑衣男,他们挺着胸膛表情阴冷,率先走出电梯。等他们出了电梯,一人一边按住开合电梯门的缝隙。 温顽忍不住提醒:“那样一不小心你们会被夹到的。” 周思狠狠踩了她的鞋面。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踩着纯黑的皮鞋,还戴着墨镜,从电梯中缓缓走出。 室内戴墨镜,怪人。 温顽悄悄观察着这个男人,他皮肤柔和,十分苍白,像个常年不出门的宅男。嘴唇不算厚,没特意抿住,线条非常自然,应该是天生的冷脸。在西装男背后还站着两个交握着手摆出恭敬站姿的黑衣男,加起来一共四个保镖。温顽观察完毕,突然觉得身边太安静了。 孙小乔和周思,不知何时开始,都冻住,没有说话。 西装男打量着周思的警服,问:“你就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 多明显啊,这还用问?温顽还在状况外,仍然为周思的窘态幸灾乐祸。 直到孙小乔也轻轻碾了她的脚。 温顽当然不会傻到问她为什么踩她,她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对。 可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孙小乔的意思显然是说这个西装男有问题,温顽就乖乖地没说话。 周思轻轻颤抖了一下,不自然地微微点头行礼:“陈先生。” 孙小乔不说话,腰比她弯得还低。 现在温顽了解情况了,顿时也手足无措起来。 ——这个西装男就是陈疑啊! 温顽知道他会来,但是等到本人亲至,她才明白这个人的压力竟然这么恐怖。在她一无所知时也就算了,当她发现这人就是陈疑,不自觉地就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紧张得要命,浑身紧绷弦扯死。她下意识从旁边寻求安慰,可孙小乔没有看她,只是呆呆地盯着陈疑,紧紧握着拳头——不是愤怒,是克制本能的颤抖。 其实,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陈疑时,她并没有这么害怕呀。 在温顽的幻想里,“陈疑”的拟像比他本人可怕得多。 他也只是一个人啊。 在她自我催眠的时候,陈疑说了第二句话:“我是陈鹫的哥哥。” 和第三句:“1304房在哪?” 温顽简直有点同情留在房间里的郑鎏了,一打开门就看到陈疑的脸这心理阴影该有多大? 这可是个真神经病,谁知道给什么反应会刺激他?真是刺激。 周思说:“我带您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这时温顽终于有些感激她了。 走出电梯间,拐弯就到。 周思敲门,郑鎏笑呵呵地将门拉开:“……您好。” 温顽终于知道一个人最快变脸能有多迅速。 第50节 她和孙小乔在走廊上张望,试图掏出房卡混到1305房去。但从里面传出了陈疑的声音,在周思和郑鎏都已经走进房间后,他喊道:“你们怎么还不进来?”两个守在门口的保镖将她和孙小乔往里一推。 陈疑大大咧咧在案发现场的椅子上坐下。 “砰!咔嚓。”关门落锁。 周思不愧是警察,虽然对这个神经病有所畏惧,她还是立刻问:“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疑笑而不语,突然将右手狠狠往旁边的玻璃桌上一拍。 拍得特别响亮,温顽甚至听到了骨头和玻璃的碰撞声——他不痛吗?她悄悄看了看陈疑的脸,他竟然板着脸没有丝毫动摇。不愧是记档的神经病,连痛觉神经都没有。陈疑拍完了桌子后面不改色,转了冷脸,他没有回答周思的问题:“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人来我面前说一条让我满意的线索,我要看到你们真的在努力解决这个案子。否则,今天就不用出这个房间了。” 四个保镖,个个精壮,看起来都挺能打,大约这就是陈疑的倚仗。 “我先说。”郑鎏第一个站了出来。 包括温顽在内,其余三人谁都反应不及。 周思震惊地看着他:“你……” “我先出去,跟……解释一声。”郑鎏倒是抱了个理由。 这个理由实在不足以令人服气,不过郑鎏本来也只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已。他对周思简单解释过后,转身就走,来到陈疑面前。陈疑不让他大声说出来,叫他在自己耳边嘀咕,郑鎏照做,他背对着三人,讲的是气音,语气含糊,温顽努力窃听却听不出他到底对陈疑说了什么。 等他说完后,紧张地握紧拳头,问:“陈先生,我能走了吗?” 陈疑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去那边等着。”他指着墙角。 “去那?”郑鎏迟疑地问道,也许他以为说完就能离开。 但他忘记了,这可是个记档的神经病啊。 陈疑轻轻点头,郑鎏只好苦着脸走到墙角去罚站。 温顽偷笑一声。 陈疑突然看向她,问:“你笑什么?” “我?”温顽呆呆地左右看看,好像,笑的人还真只有她。 陈疑问:“你想要第二个说吗?” 温顽犹豫一下,摇摇头。 陈疑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我们说的线索不同,所以先后很重要。 她连忙推一把孙小乔:“不是,她先说!” 第五十六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六) 孙小乔一怔, 继而大喜, 接着又担心起来:“可是你怎么办?” “你去说就是,我记性比你好!”温顽把她又往前推了一把。 陈疑冷笑一声:“你真是个好人啊!” 朝孙小乔招招手,“你过来。” 孙小乔只好走过去, 悄声说了什么, 但没有像郑鎏那样压低声音,还是能让温顽听到只言片语。她提到冯霸,西元酒店、医院、楚世这几个关键词,温顽推测她说的是冯霸出车祸进医院,楚世去照顾他的事。现在西元酒店里群龙无首, 能做决定的两个负责人, 一个昏迷,一个没空, 估计过会儿才到。 温顽听了几个词就大概明白了, 立刻扭头看向郑鎏,他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应该没撞。 不出意外, 孙小乔算是过关了, 当然, 首先还得要陈疑肯守规矩,说话算数。 等孙小乔安全过关,温顽想赶紧上前当第三个, 没想到周思快她一步。她迅速走到陈疑面前, 附耳说了几句话, 跟郑鎏一样,声音含糊得要命。温顽再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能懊恼地放弃。然后周思也走了,这时陈疑看着温顽笑,她只好慢吞吞挪过去。 第四个。 温顽在心里估算,之前她和孙小乔找到巫闲云等人时,马上将自己得到的线索全盘托出,周思和郑鎏都听到了,按照正常逻辑,当他们回忆要说的线索,首先应该想到的就是刚刚听到的。这样一来,与其说一些有价值的,不如说个不太可能被说到的? 她凑过去,附耳呢喃:“酒店在半年前曾经进行一次装修,将本来有床底的床铺改造成看似没有床底的样子,当初没人发现床下有人……就是这个原因。” 温顽补最后一句时非常忐忑,毕竟那句话等于直接提醒他陈鹫的死因。 她不知道什么话会激怒这个神经病,但如果想要提高线索的价值,那么补这句就必不可少。 陈疑的回答是:“噢!”他轻轻点头。 温顽不由得一愣。 之前陈疑听前三个人说话的时候,可一直没什么反应,怎么一听她说话就有情绪了? 以她的直觉判断,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可现在她为鱼肉,也只能安静地走到三个人中央,站在孙小乔身边,右边是郑鎏。 “好了,你们过来吧。”陈疑思考了一会儿,朝她们招招手。 他的语气忽然又变得亲切温柔,令人一听就觉得和善。 但只要见过他冷脸的样子就知道,什么和善亲切,全是假象。 这人不仅是个神经病,显然还有着旺盛的表演欲。 当四人走到他面前一字排开,他吝啬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郑鎏:“你。” 郑鎏顿时紧张地望着他。 “出去吧。”他用着施恩的口吻说道。 郑鎏对这态度一点不介意,扭头就走。 陈疑果然是按照顺序来的,他下一个就点到孙小乔:“你是孙家那个?” “……嗯。” “你也可以走了。”陈疑右手轻挥。 孙小乔给了温顽一个鼓励的眼神,转身离开。 “周警官。”陈疑做了个手势,“请。” 周思也出去了。 四个报线索的人,只剩下温顽一个留在房间里。门口有个保镖守着,有人要出去就打开门,出去一个就关上门,再有人来就再打开,一点都不嫌麻烦。果然,周思离开,那个保镖迅速就将门撞上了,好像温顽能飞过去似的。 “温小姐。”陈疑呼唤她的语气相当正常,从表面上看,很难想到他脑子有病。 温顽慢慢走过去。 陈疑笑了:“你不用怕我,再过来一点。”他招招手。 他招手的动作跟逗狗差不多,温顽不爽地停下脚步。 这时,她距离他大概三步。 如果他打算让她走,她一定飞奔跑出去。 但是,他说:“请坐。” 这里哪有座位! 陈疑拍拍旁边的椅子:“坐这。” “不用了吧?”温顽鼓足勇气反驳。 “坐下。”陈疑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命令她? 当她是什么? 温顽眉头一竖,顿时——很没骨气地走过去落座。 “给我们两个泡杯茶。”陈疑有几分要长谈的意思。 门打开,所有保镖都出去了。 这是一句暗语吗? 她暗暗猜测,神经病就这么有勇气单独面对她?真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了?虽然她是。可他倒真敢赌。开门的时候,走廊里传出孙小乔的吼声:“我朋友呢?怎么你们出来了?”话音刚落,门狠狠关上,将她的声音一并隔绝在外。 温顽懂了,这是真没茶喝了。 “我和她们一样给了线索,为什么我不能出去呢?”温顽大胆出声。 陈疑支着下巴,说:“你给的线索,我不满意。” “跟她们重复了?” “不,听你说的话,我不满意。” 温顽:“……”你讲话这么坦白我很难往下接啊。 “不是只要泡两杯茶吗?怎么去了四个人?”温顽没话找话。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陈疑笑着说。 不如别笑。 温顽有一瞬间脑子里冒出鲨鱼头,他牙口不是很好,是这张脸上唯一的缺点。 “陈先生,您一定也希望事情能很快解决,我们这样拖延时间毫无用处。”她只能明言。 但陈疑也有他的一番理由:“听说是你找到我妹妹?” “算是?” “那就对了,你救了她,我想她一定很喜欢你。” “……”这话听起来很令人不安。 “我想你去陪她好不好?”陈疑用商量的语气说。 干!她居然猜对了神经病的脑回路!——温顽欲哭无泪,她真恨不得自己猜错。 “不用了吧?”她讪笑着说,“我?她看到我不会想到什么好事。” 面对这样的借口,陈疑竟然也能应付。 他又露出了鲨鱼笑,说:“我只想有人陪她,人越多越好。” 警察姨姨,这里有个潜伏杀人狂!等等,警察姨姨刚刚甩下她出门。 第51节 “非得是我?”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现实。 她似乎正在谈论她的死亡。 陈疑考虑了一下,问:“你想要谁陪你?除了我,我可以让你选一个你喜欢的。” ——这神经病还挺惜命。 “叫你朋友陪你怎么样?” “小乔不行!” “那你说个名字?”陈疑还挺皿煮。 温顽沉默半晌,摇摇头。 “我不想死。”她说。 “这不重要。”陈疑对仗得十分工整。 温顽心中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来,陈疑心意已决。但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温顽转动着眼珠寻找趁手的工具,近在咫尺的,触手可及的…… 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啊!真要说哪个趁手又有攻击力唯有掀桌了。 她仔细打量几眼玻璃桌,往上敲了敲——不要说掀,撬都撬不动。 那她还能怎么办? ——她很快就不用担心了。因为陈疑已经离开座位,朝她扑来。 温顽飞快地闪开,踩着床敏捷地跳到另一端,朝着房间的门冲去。她扭动门把手,但另一边有巨大的力量抓住把手,她根本扯不上开门。走廊上传出女人的尖叫声,她分不清楚是孙小乔的还是周思的,但显然,没人能帮她,四个保镖将所有救兵挡在门外。一根绳子从背后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猛然向后一勒。 艹!他从哪里摸出来的绳子? 陈疑粗暴地拖着她向后走,温顽紧紧地用双手抓住绳子吊着她的命。 “小乔!”她尖叫起来。 她本能地呼喊着所有能够救她的名字。 “蒙惇!” 陈疑已经停下,膝盖顶在她的腰上,双手使劲向后勒。 昨晚躲过一次,到了还是躲不过?温顽迷迷糊糊地冒出这个念头时,忽然听到一声巨响。“砰!”是窗户被人狠狠推开的声音。她即将被勒死,陈疑正准备勒死她,这房间里哪里还有第三个人?等等——她一愣,忽然觉得浑身一轻,整个人向前一扑倒在疑似案发现场的残骸里。但她管不了这样会不会破坏现场,也管不了这样摔下去有多痛,她迅速扭头,看到一个毕生难忘的画面。 一个人凭空飞起,飞出窗外。 这房间里当然没有第三个人。 飞出去的人还抓着一根绳子。 陈疑这就——跳楼了?不,与其说是跳楼,不如说是被人扔出去,或是拽出去。 她呆呆地爬起来,揉了揉脖子上的伤,犹豫地问:“蒙惇?” 一股寒风卷来又去。 “蒙惇?”它一去不复返。 他总是这样,出现得突如其来,离去得猝不及防。温顽正打算好好伤春悲秋一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房间里只有她跟陈疑在,陈疑跳楼死了,不管理论上她有没有可能做到推他下去,她好像是最大嫌疑人诶。世间还有没有这种道理,陈疑要杀她的时候从不需要考虑后果,警察就在门外他也敢动手,换做她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惹上牢狱之灾? 但不管是否公平,她都不得不去看看陈疑是否安好。 或是,看看他到底摔成了什么形状? 她现在也从这里跳下去说她是被拽下去的还来不来得及啊? 第五十七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七) 温顽从未感觉到人生如此艰难, 她连委屈的时间都没有, 还得去探望一个杀人未遂的嫌犯安危?她嘀嘀咕咕地走到窗边往下望,一愣,又笑了。 好消息是, 陈疑活着。 不好的消息是……不, 没有不好的消息,他还活着,但挂在外墙的广告牌上,手舞足蹈,努力求生的姿势实在太搞笑了。温顽嘲笑了一下, 确认他还活着, 松了口气。只要他活着就行,有了这次经历, 她就不信他还敢对她出手。正如她之前的新发现, 他虽然是个神经病,但还挺惜命的。 嫌疑解除。 温顽重新回到门前,拼命砸门。 不出意料, 她根本没法把门砸开, 她只能放声大喊:“喂!你们boss发病啦!” 没反应。 发病=有攻击力=他在攻击=她受到伤害。无论哪样都不值得让保镖开门。 温顽换了个说辞:“有谁能进来看看吗?你们boss开窗跳楼啦, 从十三楼跳下去啦。” “砰!” 门猛然被人推开。 温顽撞在墙上摔了个趔趄。 一个精壮的保镖冲进来先打量房间内部,见果真只有她一个,窗户也是打开的, 顿时变了脸色。他冲到窗户前向下一看, 又喜又惊, 大声喊道:“快进来,帮忙救人!”这话只是针对他那三位同伴说的,门外三个保镖踩着沉重的步子一起冲进了房间,在窗户那里探头探脑。 温顽大摇大摆绕过房门来到走廊,周思和郑鎏震惊地看着她:“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见,他发病了,突然打开窗户跳了下去,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温顽一脸无辜。 “他不是有病吗?发病而已,多正常,很出奇吗?”孙小乔帮腔,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温顽点点头:“回去休息吧,他们忙着捞人,大概没空管我们。” “对,我们难道还要在这里等吗?”孙小乔拿房卡刷开1305房的门,“你们呢?”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周思说的。 周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了上来。 温顽和孙小乔先进房间,孙小乔低声说:“刚才周思帮忙撂倒了一个,但还是慢了点,这些保镖实在太强了,虽然只有四个人也很难迅速解决。幸好你逢凶化吉。” “那我得谢谢她?”温顽笑了笑。逢凶化吉?倒不如说多谢某人。 不止是谢周思而已。 “谢谢。”在周思走进房间后,温顽还是补了一句。 周思却铁青着脸,她不是对温顽生气。 “你不用感激我,不是我救了你。”周思嘴硬地说。 显然,她还是对自己只撂倒一个保镖自责不已。 “陈疑怎么了?”郑鎏问。 “你们没看见吗?”温顽惊讶地说,“他跳下去了,我拉都拉不住。” “……我是问,刚才在房间里真正发生的事。”郑鎏说。 “他突然发病,至于为什么跳楼,那我就不清楚了。”温顽咬死这个真相。 郑鎏的眼睛里全是不信:“不可能……”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难道你要说是她把陈疑推下去?你能做到吗?”周思打断他的话。 “……是。”郑鎏点头。 这时孙小乔才扳她肩膀,仔细看看温顽的前胸后背:“刚才他为什么独独要把你留下来?你是不是受伤了?在走廊的时候我听到好大的声音,他打你了?” 虽然比被打更糟,不过……“现在没事了。”温顽简单地解释。 孙小乔摇摇头,气愤地说:“他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故意为难你?” “随便吧,这有什么要紧?还不如想想等他被救回房间以后的问题。”温顽说。 “啊?”孙小乔瞪大眼睛,“这里是十三层……他不是跳楼了吗?” 周思和郑鎏也都流露出震惊之色。 温顽讪笑道:“我刚才没说清楚吗?他跳楼了,但是掉在广告牌上挂着,应该不会死。” 甚至可能只是轻伤。 “从十三楼跳下去他都没摔死什么玩意?”孙小乔诚实地吼出心声,“真特么祸害遗千年!” 周思和郑鎏仍没说话,但从表情来看,她们一致同意孙小乔的说法。 ——从十三楼跳下去也没摔死,可不是祸害遗千年吗? 温顽听着,忍不住摸了摸脖子,她也历经各种死劫安然无恙,莫非也是个祸害? “那怎么办?”孙小乔嚷嚷着,“我还以为他跳下去我们就没事了呢!” 温顽突然一合巴掌。 三人顿时都将目光投向她,孙小乔以代表的身份问:“难道你有主意?” “我们四个不就是小虾米?破案这种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她不负责地提出祸水东引。 孙小乔一秒get,顿时邪笑起来:“你是说,等我舅舅来?” “我不太清楚,不过五个人里,他不就是最专业的?”温顽附和地微笑。 其实理论上来说,真正有证件的人是周思和郑鎏,但这一刻,她们和温顽,和孙小乔已经不自觉地拴到了同一根绳子上,虽然相互诋毁过,质疑过,甚至相互挖坑,但有过在同一个房间经受陈疑考验的经历后,这四人有志一同地冒出了对某个不在现场的人的怨恨。凭什么他不在呀?——那就活该他倒霉呗? 温顽做总结:“这办法不是很好,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周思迅速拿出手机:“我有他号码,我这就喊他上楼!” “该怎么介绍他跟陈先生认识呢?”温顽问。 巫闲云也是个惜命的家伙,从他当初毫不犹豫将她和孙小乔赶出闲云道场就能看出来。如果让巫闲云发现不对劲,也许他扭头就走,所以,她们首先要设一个陷阱,让巫闲云不知不觉地自己走入龙潭虎穴中。 周思一咬牙:“冒个险而已,我来!” 温顽顿时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周同志英勇!”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友,是谁都行。 第52节 周思没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我还没爬出坑,你就开始填土,是不是太过分了?” 温顽点点头,承认错误,坚决不改:“请周同志去吧。” 周同志:“……” 最过分的是郑鎏老毛病又犯,再一次表现出了独一无二的自爱心:“周前辈加油!”两只脚跟生了根似的,动都不动,连送她出房间都不肯,生怕被周思趁机拽出去。 周思开始后悔她是不是不应该选择如此无私地牺牲? “再见。”温顽又开始招手。 幸好周思最后没改主意,她要是坚决想拖一个陪她下水这房间里没人能反抗。等周思出了门,房间里就剩下温顽,孙小乔和郑鎏三人面面相觑。留下一个周思都不会这么尴尬,跟郑鎏她二人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幸好这里是1305房,温顽急匆匆翻出自己的包拿手机出来玩。 这下愉快多了。 “我觉得撇去发病这件事,他刚才说话的时候还挺温和的。”孙小乔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很纳闷,“他不是刚死了妹妹,怎么还这么高兴?” 温和? 温顽很想告诉她自己眼中所见的陈疑,但余光瞄到郑鎏,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这时走廊传出很大的动静。 “是不是你舅舅来了?”温顽问孙小乔。 “我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孙小乔点头,打开门往外看。 她白着脸回到房间,将门链锁上:“外面好多人。” “生意突然好了吗?” “不是跟你说笑话。”孙小乔对温顽说,“那些人的穿着跟陈疑身边那四个保镖一模一样!” “……这些人都是陈疑带来的?” “多半是。”孙小乔接着说,“我没看到周警官。” 温顽愣了一下,说:“这么多人来这,你说你舅舅在楼下会不会看见了?” “你是说他察觉不对,先跑路了?” 温顽沉重地点点头。 孙小乔咬牙切齿地说:“他如果再甩下我第二次,我真就……”真就如何,她也没说。 温顽又问:“外面到底有多少人,你吓成这样?” “那神经病来一趟宾馆带了一百多个手下,全挤在走廊上,你知道那是什么样子吗?”孙小乔一脸惊恐。 “没见过。”温顽顿时跃跃欲试,想打开门见识一下。 “你住手,敢开门我也把你推下去!”孙小乔拦在温顽面前,严厉地发出警告。 温顽只好放弃,她想了一会儿,又一脸愁苦地说:“如果巫闲云真逃了,那我们……” 话音刚落,这人跟故意打脸似的,敲门了。 敲门还喊:“开门。”正是巫闲云。 温顽懒得管自己刚说完这人就上门的事,来送死的道友上门,她立刻热情地上前迎接。孙小乔比她更快,一扭身就把门链和门锁前后脚打开,“进来!”她惊喜得像是饿了三天的狼见着了小鲜肉。 她一手把站在门外的巫闲云拽进了房间,又拽一次这回孙小乔也进来了。活的。 “你怎么把他带上来的?”孙小乔难得对周思如此亲切。 孙小乔还来不及跟她解释,巫闲云就敏锐地回头问她:“上来还有什么麻烦吗?” 第五十八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八) “没麻烦!”孙小乔立刻挤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看今天客人这么多, 怕你们搭不上电梯,十三楼哎,你们是不是爬楼梯上来的呀?怪不得要这么久呢!”论转移话题没谁比孙小乔更擅长了。她自然地转移了大家的思路, 又跟温顽挤眉弄眼炫耀自己的机智。 温顽无语, 神特么客人!一百来个穿黑衣戴墨镜的客人!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陈疑真肯给这批人各个订一间房,这还真是一笔大生意。 “对了,你急匆匆叫我上楼有什么事?”巫闲云扭头问周思,他是真没见到陈疑本尊。 周思讪笑一会儿, 无法解释, 立刻推孙小乔出去顶缸:“是她要我叫您来的。” 她都豁出条命,叫孙小乔出张嘴怎么了?——周思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 “咳咳, 是这样, 1304房里……” “对了,刚才周思急匆匆把我叫上来,说1304房里又出了事, 怎么到了门口又把我拽进这里?”巫闲云突然打断了孙小乔的话, 转头去问周思, “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们这一个个的皮笑肉不笑,是不是心里攒着事呢?” “唔……”周思轻轻点头, “去问她吧, 她知道。” 祸水东引, 又指向孙小乔。 孙小乔心里正打着草稿呢,还是一通没整理的乱码,陡然被指着要她说话,张大嘴巴半天吱不出声。她眨着眼皮对周思瞪个不停——丫好歹给我点时间措辞润色啊!拖延时间会不会!周思也不是个肯服软的,两人顿时隔空展开了眼皮骂战。 巫闲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们拿我当死的是吧?” 温顽在一旁围观都替她们觉得眼睛累,忍不住插嘴:“要不我来说?” “哎,好!”孙小乔和周思异口同声。 到推锅时这俩又心有灵犀了。 温顽倒真有话说,她看向巫闲云,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讲再多不都是二手消息?你好奇心这么重,怎么不自己去隔壁看看呢?你打算做摇椅推理吗?这里不是推理小说,你也不是一个侦探。” “……你怎么不过去?”巫闲云问。 “因为我并不好奇隔壁发生了什么。”温顽说,“但是,如果你害怕,我并不介意陪你去一趟隔壁。”她拉开了房间的门,扭头问他,“来吗?” “这算是激将法吗?”巫闲云嘴巴上这样问,身体却毫无疑义地朝门口走去,“那就去看看。” 温顽对房间里的孙小乔眨眨眼,带着巫闲云出了门。 “就这么解决了?”孙小乔呆呆地说。 周思也呆住,想了想说:“她怎么还敢去隔壁?” 陈疑对温顽的态度明显不对劲,他对她的态度与对别人截然不同。而且不是好的那种不同。 “我得去看看!”孙小乔顿时担心起来,拉开门想要追出去。 谁知道门一拉开,温顽就站在门外。 “谢谢开门。”她打了声招呼,若无其事地返回房间。 孙小乔呆呆地抓着门把手,突然将脑袋钻出去,看了一眼走廊:“巫闲云呢?” “你要是好奇,可以去敲敲1304房的门。”温顽肯定地说,“他们会给你打开的。” “陈疑在哪?” “当然也在房间里,不然有谁能下命令把巫先生留下?”温顽笑眯眯地说。 “你不怕他?” “差点摔下楼的人是他不是我,要说害怕,我跟他应该掉个个。”温顽说这话时并不嘚瑟。 但也有种深藏功与名的隐隐骄傲就是了。 周思插嘴,问道:“你怎么让巫前辈留下的?叫开了门,然后呢?” 温顽回来得实在太快,她好像只是去了一趟隔壁,把巫闲云推进去,关上门后马上就回来了。然后——温顽说正是如此。“我敲开门,把巫先生推进去,然后门就再也没打开过。”她耸耸肩,提及巫闲云时略带同情,“希望他能解决他的好奇心。” “就这样?”周思难以置信地说,“他也没反抗一下?门里的人轻易就留下他了?” “我补充了一句他是被特意邀请来的破案专家。”温顽没有愧疚地补充了这句回答。 周思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理论上来说,讲这句并没有错。 她只是挑选了一个恰好的时机与恰好的对象而已。 论规矩,她甚至不应当对温顽给予谴责; 论个人感情,她深深感激温顽让一个理应承担责任的人请回了他的工作岗位。 “看来我今天要加班,还是暂时找个地方休息吧,我想晚上会更忙。”周思对郑鎏说,“你也一样,别想走。”看来不久前在1304房发生的背叛还是给她带来了深深的阴影。 孙小乔送走周思郑鎏二人,锁门,返回床边坐下时忍不住笑了:“他真活该!” 她和温顽都知道“他”是谁。 “这算扯平。”温顽扯了扯嘴角,“我也记仇的。” 虽然她和孙小乔安然无恙从地下堡垒中脱逃,但不代表这事就可以当没发生。 她笑了笑,还想说什么,突然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孙小乔不解,房间里没风没土,还能进沙子? “眼睛有点痛。”温顽摇了摇头,“不对……是困。”眼皮发紧,错觉是痛,但只是疲倦而已。 她惊讶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还是白天,她甚至还没吃中饭。 “等等,让我看看。”孙小乔凑近她的脸,仔细端详,惊讶地说,“你脸色好差!” “你先接电话。”温顽指指孙小乔的手机,“可能是经过刚才的事,真的太累了。” “那不是电话,我们先说你的事。” “我听到了声音。”温顽以为孙小乔指她幻听。 “我知道,但是没人给我打电话,那是一条短信。”孙小乔无奈地拿来手机准备解释,这时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表情突然一变。 虽然困倦温顽也注意到她神情的瞬间变化,立刻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爸妈。”孙小乔没有隐瞒,“他们惹的麻烦,比我想的更大……但我帮不了忙。” “我要睡一觉。”温顽突然说了一句全然无关的话。 “啊?” “我真的很困。” “是,你快点去睡一觉吧,你的脸色太差了,我简直想叫你去看医……”孙小乔的话戛然而止,“等等,你是不是?” “没有。”温顽本能地否认。 第53节 “我还没有说。” “那你说。” “……那个谁是不是又来过?” 温顽轻轻摇摇头:“……没有。” “解决这件事以后,我们去一趟泰国吧。” “不。” “顽顽!” “我先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了。”温顽现在十足就是一个讳疾忌医的病人。重症患者。 “顽顽!” 温顽逃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在水花四溅中洗脸漱口,屏蔽门外的声音。她知道孙小乔建议她出国是因为什么,她知道去泰国要做什么,要让那个“危害”她的鬼魂离开她。但是他没有,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他一直在努力保护她,他从未“危害”她。至于疲倦……也许只是误会,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或者类似吃药后必然有的副作用之类的。吃药怎么会副作用?但吃药能救人啊。 如果在一周前,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办理护照立刻出国。 但此刻,面对着一项叫他消失的提议,即便只是提议,她也听不进去。蒙惇会走?他当然会走,他从未长久地留在她身边。可是,让他永远消失?她不能。她不愿意。光是想想,她都想不下去。她觉得蒙惇对她很重要,哪怕这只是一个想法,她也无法挥散。他不能走,她要让他留下,哪怕只是偶尔出现。 疲倦而已,睡一觉就会好的。 温顽从浴室走出来时,孙小乔就站在门外,她无奈地说:“那我们现在先不谈这个。” “谢谢。” 温顽掀开被子躺进去。 正如她所言,她太疲倦了,所以当她一盖上被子,几乎立刻就进入沉睡。 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一个极鲜明的梦。 …… 温顽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当她有了意识,面前的黑暗像一块幕布般被扯下,她面前突然出现一座宏伟的宫殿。这座宫殿十分古朴,并不是明清风格的朱红大殿,也不属于唐宋时期的恢弘金碧,这座宫殿中没有多余的色彩,厚重得沉重。奇怪的是这么大一座宫殿,竟然没有人看守,温顽下意识地朝前走去,来到大殿外。 她之前明明站在很遥远的地方,但当她想凑近看,立刻就近了。 宫殿中,有一个女人。 其实温顽的步伐并不克制,她没有小心翼翼地接近,对自己的踏入毫无掩饰,但这个女人似乎并未发现她,也可能是不在乎,女人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她穿着黑色的长裙,只有领口、袖口,腰和裙摆处绣了金色的花纹。她缠着深红色发带,一头纯黑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披下。她跪在地上,长发一路披到了地板上。 温顽差点联想到贞子,幸好这长发只垂在这女人的脑后,没有挡住她的脸。 女人手中捧着竹简,她含着眼泪,默默看着竹简上的字,一言不发。 当温顽慢慢走近,女人突然将竹简朝地上狠狠一扔,伏地痛哭起来。 第五十九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二十九) 女人还是没有说话, 她只是哭, 却并非哭诉。 温顽悄悄走到竹简那,想把它拿起来。但是当她弯下腰,却发现根本拿不动它, 明明只是一卷竹简, 却如同一座山,重如千钧,连稍微挪动一点都不可能。温顽很快放弃,幸亏它恰好摔得正面朝上,温顽能看清楚它刻的字——那么问题来了, 她能看见, 却看不懂。这是字?可能是吧。但这是哪个朝代的字? 温顽能读懂繁体,可中华文字却并不只分为简体与繁体两种。 她身边围绕的气息有一种乖戾的气质, 温顽想了想, 重新低头,将这些鬼画符大概记住。 她记性不错,但要记住一大堆根本不认识的文字, 也实在太辛苦, 她记得头疼。 头疼只是一种虚像的形容, 但很快它变成一种具象的体验。她真的开始头疼。 随着头痛,她忽然感到浑身一震,重新睁开眼时, 她看见了天花板。 ——显然属于现代房间。她回来了。不, 她醒了。 温顽猛地爬起来。房间里没有光, 现在是晚上。温顽没有啰嗦,她首先在旁边的桌上搜寻自己的手机,找到以后打开一个绘图软件,将记住的鬼画符一个个画出来。等她在软件里留下几十个鬼画符的“文字”后,还有点茫然,她竟然真的把那么多鬼画符记住,而且,还默写了? 她呆呆地按下保存,跳下床。 “小乔?”她首先寻找最熟悉的人,但没得到回应。 她打开灯,孙小乔的床上空荡荡没人躺着,房间里也没别人。全都出去了。 是陈疑把她们叫走的吗?或者说,带走的? 不,如果是陈疑,她们无论如何也会把她从床上拖下来的。 那就是出去吃饭了? 温顽看一眼手机,现在已经八点多,吃什么饭也都该吃完了。 夜宵? 刚发现有人死亡,陈疑也在,谁能没心没肺去吃夜宵啊,饿疯了? 温顽再次检查房间,孙小乔把她的包带走了,那么她应该带了手机。 直接打电话问呗! 温顽准备拨号码时,却突然觉得浑身一冷。熟悉的降温。 她顿时喊出那个名字:“蒙惇?” 这只是下意识的呼唤,温顽很快嘲笑自己多心,可她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听到了回应。 有人说:“我在。” 那股冰凉的感觉渐渐离开,她紧张地问:“你又要走了吗?” 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下,说:“不,我站远一点。你不是冷吗?” “……现在是夏天。” “但每次我接近你,你都打哆嗦。” “我不冷。” “但我很危险。”那个声音继续说,“我不应该离你太近。” “别那样说,你不危险,你没伤害过我。”温顽对这个声音有着本能的好感,确切地说,她喜欢蒙惇这个名字,就好像旧相识——虽然是被她遗忘的。 “我会伤害你,你朋友说的没错。” “你不会。” “我比你懂这个,我死很多年了。”那个声音说。 温顽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会说笑话?” “呃?” “我以为你像是电影里那种很酷的人。”温顽问,“但你会说笑话,你不是死了很多年?” “很多年前,我们也能说笑话。” “那我对你们的印象可能有点刻板。” 那个声音又不说话了。 温顽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你还在吗?” “我在。”蒙惇像是被电打了一样迅速回答,答得几近急切。 “我第一次跟你说这么久的话。”温顽有些不敢相信,“你愿意跟我说话了?” 她以为之前蒙惇不愿意现身是因为对她的某些举动反感还是什么的。 蒙惇叹了口气。 这是糟糕开头的预告。 他说:“是,我想认真跟你说说话。” “为什么?” “我要走了。” “什么?” “你不用去豹城了,我会离开你。”留在近处的冷风又有要撤离的征兆。 “等等!”温顽急切地说,“你站住!” 她猛然将自己从上摸到下,自第三个口袋里找到她想要的。 “你站住!”她又重复了一次,将牛眼泪抹在眼皮上,她从未如此迅速,做这一切只用了3秒。从口袋里摸出装牛眼泪的瓶子,1秒;将瓶子的瓶盖旋开,1秒;把牛眼泪挤两滴在左手掌心,0.5秒;把左手上的两滴牛眼泪蹭在眼皮上,0.5秒。她第二次用这个,已经像个老手了,虽然是形势逼的。 当她重新眨一眨眼,两步之外,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见过他! 在公司,她曾经做过一个古怪的梦,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送她一束花,他们的装束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个梦里,蒙惇没有脸。但这个人不一样,他……也没有脸,但并不是坦坦荡荡地展现出像剥壳鸡蛋一样光滑的白净脸蛋(没有“多余的”五官),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团黑色的烟雾中。 她能感觉到他将自己的气势收敛了十之七八,不然她一定会在重压中晕厥。 这下她能理解巫闲云的惊恐了,那一刻巫闲云承受的重压是十成十的。 “你为什么……”蒙惇眨眨眼,将气势又收敛了一大半,“这是谁给你的?” “从巫闲云那拿的。”温顽解释了一句,又愣住,他不知道? 这些天蒙惇虽然不常常呆在她身边,但他从未对她身上发生的事不知情,她总默认他就算远离也不会彻底消失,但从他说的这句话中判断,他似乎……也有可能会……不在? “又是他?”蒙惇不知道温顽已经想得那么远。他生气地说,“又是他!” 听这语气,有人要倒霉了。 “不,他不是故意让我看见你,我从他那拿的,是我想试试这个有没有用!”温顽忙说。 巫闲云连蒙惇的警告都挡不住,何况是蒙惇怀抱愤怒的一击?她只能替他解释。 在亲自感受过蒙惇的气势后,她现在十分同情巫闲云。 她劝说几句,蒙惇才暂时打消这个主意。 但他重新拾起老主意:“我要走了。” 第54节 “你怎么又是这句?”温顽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蒙惇沉吟了很久,在她几乎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时,他才开口。 “你朋友说得对,我留在你身边,只会害你。” “你不会,你一直在帮我,怎么会害我?”温顽立刻打断他的话。 蒙惇摇摇头。 他望着温顽的目光冷静又悲伤。 “我会,我是鬼,你是人,我留在你身边只会让你……” “你别跟我说人鬼殊途那一套,那是电视剧,我不信。”温顽坚决地说。 “你不信,那也是事实,何况,你去豹城,我也会走的。”蒙惇苦笑着说。 “那么我不去豹城,你愿意留下来吗?”温顽问。 在那个梦以后,她对蒙惇更加不舍,那是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怀。 她觉得他对她很重要,虽然她还想不通是为什么,但既然她这样想,她就不能让他离开。 他一走,也许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即便那时她想起他对她的意义,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去豹城?” “我不去。” “但你那时候很怕我……”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温顽相当爽快地说。 她拽着蒙惇坐下,虽然走近他时她的心脏仍然会本能地震颤,但总算她能抓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到床这边坐下来。一直到坐下为止,她都抓着他的袖子,免得他跑了。 蒙惇一直动个不停,如果不是幅度太小,这个动作一般可称为:挣扎。 温顽忍不住揶揄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我?那天你还偷偷亲我了。” 蒙惇浑身一震。 “我……”他没否认,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顽噗嗤一笑,忽然觉得她好像抢走了主动权:“等等,你敢偷亲我,却不敢跟我说话?” “我们聊点别的吧。”蒙惇示弱地说。 “好。” 如果按照美国大片的发展,她现在就应该扑倒他狠狠亲下去,给他一个真正的吻。 但老实讲她也经验不足,再说,实际上,她们是第一次真正地“见面”。她还是胆小了点。 调戏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我不去豹城了,你还走吗?”温顽问他。 可是蒙惇的回答依旧很不肯定,他犹犹豫豫地说:“以后再说了。” “如果这次你直接离开,还会有以后吗?” 蒙惇犹豫了一下,没说话,但也没否认这句。 温顽板着脸:“你还是要走?” 他不说话。 “你还是要走。”这次是肯定句。 蒙惇无奈地说:“那不是电视剧,人鬼殊途,这话没错。我们阴阳相隔,相互影响,就算我无心害你,留在你身边也只会给你带去麻烦。你朋友说的确实没错,如果我一直留在身边,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如果我不是这样时时离开,也许正如她所说,你的生命,真的只剩下三个月。”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温顽问,“你那么厉害,难道你想不到别的办法?” “我有。”蒙惇笃定地说。 “真的?” “不是骗你,我有办法,我最近正想拿到一样东西……” 第六十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 “是什么?”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蒙惇缓缓说道, “我也不知道, 我能不能将它拿到手。” “我能帮你吗?”温顽紧张地问。 她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呆在这,等他回来。他可能真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你放心。”蒙惇说, “你别怕, 等我拿到它,一定会来找你。” “我们说点别的事。”温顽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聊下去,“周思是妖?” “你已经知道迷魅是什么了?” “巫闲云知道迷魅是什么,我问过他……但他明显不知道周思是迷魅,为什么你知道?” “我比他厉害啊。” 温顽无话可说。 蒙惇接着说:“不过, 与其说那女人是妖, 也不恰当,她并非纯血迷魅, 应该是迷魅与人的后代, 但是她的迷魅血脉并不稀薄,可见,应该是她的父亲或母亲, 有大部分迷魅血统, 甚至是一只纯血迷魅。” “那这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影响, 她不会影响你。”蒙惇肯定地说。 “但是白天的时候……” “我已经解决了,她不会再来骚扰你。” 温顽犹豫一下,问:“那你是不是又救了我一次?” “啊?” “妖怪……不是会吃人吗?” “……噗。”蒙惇扭过脸, 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不, 它当然不吃人,迷魅是妖,但是和人几乎没什么两样。它只是喜欢迷惑人心,它们天生就喜欢迷惑人心,你是没关系,但你得叫你朋友小心点。” 他说完,又疑惑地自言自语:“这只纯血迷魅是入世了吗?不然怎么会跟人诞育后代?” 温顽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跟人诞育后代又怎么了,瞧不起人呀?虽然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攻击人族她可不高兴。 呃,人族?这设定听起来怎么跟游戏似的,那是不是还有妖族,魔族? “我没说这不对,只是迷魅通常把人视为猎物,虽然它们不吃,但跟食物也差不多。”蒙惇连忙解释,接着又笑了,“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什么妖族魔族的?” 温顽讪笑了一会儿,忽然怔住:“我没说出口,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呃……”蒙惇瞠目结舌,这下他可想不到理由能解释了。 温顽又急又惊,“你,你能读出我脑子里的想法?”就像x教授那样? “x教授是谁?” “……你又读我!”温顽这次是又惊又气了。 谁也不会喜欢有人能时时刻刻读出ta脑子里在想什么,除非ta对这人百般信任。 可是,连万磁王也会戴上头盔,那么温顽又能大方到哪去? “你,你别生气。”蒙惇结结巴巴地说。 温顽咬牙,她怎能不生气?她还不知道蒙惇有这本事! “我那些古怪的梦也是受你影响?” “什么梦?” “少装蒜!”温顽气急败坏地说,“我以前从没做过那种清晰的梦,直到你出现!” 当她突然发现有一个人能读出她的心声,她并没有小清新那种“终于有人能懂我”的激动,她不需要这种“懂”,她现在快气死了! 蒙惇这下真的想不通了,他们怎么忽然吵起来了? “你等一下。”他忙说,“等我找到那样东西,我能够将它跟我融合在一起后,我就能接近于人了。等到那个时候,我就能呆在你身边,不会给你带去坏的影响,同样的,因为类似于人,我也会失去这种窥探你内心想法的天赋,你不用担心。” “你说真的?” “真的。” “如果让我发现你说谎,在骗我,我以后不会再信你一句话。”温顽严正警告。 “好。” “那些梦跟你真的没关系?”她问。 蒙惇苦笑着说:“我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算了,我跟你说那个干嘛?”温顽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骂我细菌啊?” “骂?” “那不然呢,在你们那,细菌难道是夸人的话吗?”温顽仔细想想,还真想不出有哪种细菌是受人喜爱的。提及这个词,她想到的都是生物课本上一张张令人食不下咽的古怪图片。 蒙惇的表情一瞬间也变得相当古怪了。 “你以为……我是在骂你吗?”蒙惇哭笑不得地问。 “不是骂,那又是什么意思?”温顽不解地问。 蒙惇表情诡异地摇摇头:“细君是……” “什么意思?” “算了。”蒙惇一脸不想多说的表情,“不过,如果你非要知道……” “我才不想知道!”温顽哼了一声,他不想说,她还不想听呢。 “我不是不想说,只是……” 第55节 “你又读我!” “克制不住,我尽量忍。”蒙惇诚恳地说。尽量忍住不说。 温顽突然扭过头开始咳嗽,用力得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她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我早就告诉你我不能离你这么近!”蒙惇飞快地后退。 他一直退到了门边,遥遥地看着温顽。 “现在我要走了,在我找到它之前,我不会再回来,你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 “你起码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找那什么东西?”温顽没有动,她知道,如果她再向前走一步,他一定会立刻穿过这扇门。她停在原地,坚持问完,“要多久?” “我不知道要多久。但是……惋惋,我一定会回来。” 语毕,他彻底化为一道黑烟,而后烟消云散。 温顽一眨眼,眼前什么都没剩下。 时间到了。 “好吧,倒数第二段话是,我们差点又吵一架。”温顽无奈地自言自语,“那到底是哪里呢?” 他并没有说。 温顽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奇迹不曾发生,蒙惇没再出现。 至少今夜他不会再来。 但她现在也没法继续睡,温顽干脆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孙小乔。 “顽顽?你起床了?”孙小乔问。 “是啊,我起床了,你在干嘛?” “我在陈疑这……算了,你等一下。”孙小乔悄声说着,然后温顽就听见了脚步声。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后,有人敲门。 温顽挂断电话把门打开,果然是孙小乔站在门外。 她准备跟着孙小乔出门,谁知道孙小乔反而把她往房间里推:“进去!到里面说话。” 说完,她推着她回到了1305房。 关门。 “呼!”一进房间,孙小乔立刻往她床上一坐,“哈哈哈……” 她首先发出一串大笑声。 “怎么啦?” “好事!” “你从陈疑那里来?”温顽问,“隔壁?”她指指1304房。 “不。”孙小乔指了下另一边,“陈疑的房间在另一边。” “我还以为他对他妹真那么深情如许呢,要是他肯在他妹妹死的屋子里打地铺睡觉可能我还有点信了。”温顽嗤笑一声,“长见识,神经病竟然也怕鬼?亏他在陈鹫活着的时候动不动做绝,等陈鹫死了,反而胆小如鼠。” “也有这种特立独行的神经病嘛。”孙小乔摆摆手,“算了不提这件事,糟心。” “对了,你为什么去他房间,他又闹了?” “哈哈哈……”孙小乔又大笑起来,“可惜你睡着了,错过了看笑话的机会。” “谁?” “还能有谁?” “陈疑?”温顽大胆猜测。 “还能是谁?” 温顽连忙凑到她身边坐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是陈疑。”孙小乔笑着说,“不久前,他在床上好好睡着,谁知道他头顶那个灯突然掉下来了,正好砸在他脸上……哈哈哈……你不是第一时间闯进去看见,他脸上全是血!偏偏人又特别清醒,哈哈哈……他那群保镖不准我拍照,不然我一定要拍一张给你看看,哈哈哈,活该!” 孙小乔是真的厌恶陈疑,提到他这么惨,她却只有开心的份。 老实说,其实温顽也很高兴,如果陈疑能一病不起,或者直接进医院,那就更好了。 那她就能回泉城了,她都请假几天了! 可惜孙小乔接下来说的话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带来的手下里除了保镖,打手……” “等等,保镖和打手?” “保镖是一批人,打手是另一批。”孙小乔接着说,“还有医生。” “……那他没事了?” “养着病呢。”孙小乔冷笑一声,相当不屑,“祸害遗千年!” 没错,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满脸是血还要硬赖在这。 “幸好你打我电话,要不我还找不到理由走。”孙小乔往床上一倒,“他真是非一般的讨厌。” 温顽也倒下来,不过睡了那么久,她一点也不困。 “对了,你没吃饭吧,饿不饿?”孙小乔说,“我们只能出去吃,酒店里的餐厅不打算开门了,是那个大堂经理说的,从厨师到服务员,全嚷嚷着请假,那时候他正巧心情不好,不准假,结果这伙人全辞职了,连临时顶班的人都凑不齐,索性不开工。” “哦。”温顽回过神,翻个身立马爬起来,“等等,你说谁?大堂经理?” “是啊,楚世,他回来上班了。”孙小乔有气无力地说。 温顽本来想先问楚世的事,看她的脸色,担心地问:“你生病了?” “就是没睡够。” “那你好好休息,先睡一觉,我自己去吃饭。你说楚世回来了?” “对,要是你有事找他,他在一楼。”孙小乔钻进被子,没动静了。 温顽便挎上包,赶紧出门。 第六十一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一) 一楼。 温顽离开电梯, 远远看见大堂里摆着一张桌子, 一个整整齐齐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刷手机。 “楚世?” “请问有什么我能帮您?” “我听说1306房的灯掉下来了,其他房间的也会那样吗?” “那是特殊情况。” “那它为什么会掉下来?总该有个原因吧。” “没有。”楚世见她一脸不信, 立刻说, “楼上有两个警察,他们已经检查过,查探后也说过和我们的装修无关。也许是那位客人自己对灯做了什么。” “餐厅怎么不开门呢?我想吃饭都没地方去。” “抱歉,您出门右转一条街都是饭店,我们的员工都请假了, 所以……” “为什么要请假?” “呃……” “我听说, 你们的员工会在窗外看到鬼?” “谁在胡说八道!”楚世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温顽倒没反应,十几步之外的两个前台倒了霉。 钱依依和孙尔尔猛然从柜台后面跳起来:“楚经理, 怎么啦?” 异口同声, 简直像是一对双胞胎。 温顽这下真的有点惊了,这俩熬班熬了多久,还没睡? 等她们转脸看见温顽, 立刻都变了脸色。孙尔尔还好, 钱依依简直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大吼道:“楚经理,您不用理她!” “胡说什么呢,这是客人!”楚世将她训斥一句, 又抱歉地说, “对不起, 她新来的。” 要不是跟钱依依聊过,温顽差点就信了,他演技可比孙尔尔好得多。 话说回来,这人真有意思,一个维护他,一个陷害他,他倒是指着维护他的人骂。 虽然她并不喜欢钱依依,也打心眼里同情她。 钱依依被骂了一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马上坐下去,不知道是否哼了一声。孙尔尔尴尬地看了一眼坐下的钱依依,和楚世一样相当抱歉地对温顽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楚世。做完这些复杂的举动后,她才慢慢坐下。 “是刚才那个人告诉你的吗?”楚世忽然问她。 温顽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你说哪个?” “先坐下去那个。”楚世压低声音,看来还是不想让另一边的两个妹子听见。 温顽不禁更佩服他了,这眼瞎得不是一般,钱依依可是最铁嘴的。 其实有人看到窗外鬼影这事是李伞说的,温顽说:“不是她。” 但她也没提起李伞的名字。 至于楚世突然皱眉是要怀疑谁,那就跟她无关了。 “吃饭是出门右拐,对吧?” “没错。”楚世收敛了担忧的表情,换上礼貌性的笑面,耐心地帮她指路。 “谢谢。”温顽告辞,直接走出酒店。 她往外走出大概十米才转头,就见楚世走到了前台,看位置,应该是对孙尔尔说话。 第56节 温顽迅速解决了温饱问题,回到酒店。 等她回到大堂,楚世又不见了,她懒得去前台问他下落,干脆坐电梯回到十三楼。 没想到电梯门打开,会有人站在门口,把她吓了一大跳。 “巫先生!您站在这干嘛?”她问。 巫闲云冷冰冰地说:“我正打算下楼找你呢。” 温顽想起睡前发生的事,顿时心虚地说:“你不是安然无恙吗?” “我安然无恙也跟你没关系!” “扯平,扯平。”温顽扯着嘴角笑笑,把他推出电梯。 她可不想在一间闹鬼的酒店里玩电梯,恐怖电影里这是高危地带。 “陈疑那个吊灯是怎么回事?” “无端端掉下来,把他砸伤了,很难理解?” “我,我就是想问它怎么会无端端掉下来?” “你放心,我已经检查过其他房间,吊灯安装得很好,大概是他倒霉。” “真的只是倒霉?”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巫闲云皱皱眉,“我现在还是不想看到你,看见你就生气。” 说完这句话,他真的扭头就走。 “等等,你要去哪?” “回房间。”巫闲云准备走,忽然说,“等十二点,我来找你。” “十二点?还要干嘛?” 巫闲云没有回答,打开他房间的门直接进去了。关门落锁,毫不犹豫。 温顽站在原地一跺脚,不聊就不聊。她低头也想拿房卡开门,可是摸遍全身也没找到房卡。难道是掉在吃晚饭的饭店里?她仔细回想一下,才想起因为孙小乔在睡觉,她要给她留空调,所以出门时没带走房卡。有些酒店的设置非常奇葩,房卡同时也是取电器,但因为房卡只有一张,所以住双人间时会相当酸爽,要么同进同出,要么有人得醒着开门否则离开的人就将被锁在门外。 尤其是夏天。 很不幸,西元酒店就是这种酸爽的设置。 没办法,她只好敲门,可敲门敲了半天,结果里面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温顽打了电话,也没人接,但隔着门她听见孙小乔的来电铃声。 看来是睡得太熟。 温顽顿时放弃继续傻站着等孙小乔出来给她开门,决定去找李伞。她那里有备用房卡。等她找到李伞,李伞没拖延,这回人都认识了当然不用问,没啰嗦就拿着房卡给她开门。门一开,她嚷嚷着告别的话转身就走,深藏功与名。 “呃,你不考虑一下陪我一起进去?”温顽喊了一声,李伞直接进了1300,用关门做回应。 1305房里一片黑暗。 “不是吧,你睡觉把所有灯都关了?”这不像孙小乔的习惯,她起码会留一盏床头灯。 温顽打开门廊的灯,就看到孙小乔的床上被子掀开,空空如也,根本没人躺在上面。 人呢? “小乔?”温顽愣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一股凉凉的风。 窗户被人打开了。 窗帘也被掀开,她明显看到窗前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四肢张开。 温顽连忙回头把大灯打开,光一打上去她就看清楚了,这人是孙小乔!她怎么晕在这? 她赶紧跑过去将孙小乔扶起来,晃了半天,孙小乔动都没动。 “小乔你怎么了?”她怎么喊,孙小乔都没有声音。她的呼吸很浅,温顽本来拿出手机想打120,可是孙小乔除了叫不醒以外,似乎没有其他问题。她从孙小乔脖子里拽出那块玉坠,上次,孙小乔也曾经无端昏迷,她看到这块似玉人像流泪,就本能地把泪珠抠下来喂给孙小乔,而后孙小乔就醒了,也许这次也会管用。 可是当她拽出玉坠,却发现玉像的脸上并没有泪珠。 这是说明孙小乔的情况没有上次那么严重,还是这个玉坠已经没用了? 温顽暂时放下这个疑问,现在摆在面前的麻烦还是孙小乔的无端晕厥,她不是医生,也不知道这个情况到底是严重还是……对了,医生,隔壁1306房里不就有医生吗?孙小乔说过,陈疑来的时候带来了医生,能不能请他来看一眼?虽然她有点害怕陈疑,但总不能不管孙小乔。温顽一咬牙,决定试试。 她先把孙小乔拖到床上免得她着凉,立刻出房间去了隔壁。 “咚咚咚。”她将手握成拳头,砸在门上发出闷响。 “吱呀——”“谁?”有人拉开门,熟脸。 “周警官?”“温小姐?” “是我。”温顽还以为门里是陈疑的手下,没想到周思在。 周思问她:“你也是听到动静后来的吗?” “不是。”温顽先说正事,“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里面的一声能不能出来看个病人?” “怎么了?” “小乔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温顽没敢说晕在窗前地板上。 这家酒店里有不少奇谈,但都不适合拿到这位女警面前讲。 “陈先生带来的医生不止一个,我去商量一下。”周思进去了。 温顽站在走廊上,不敢进房间,她依稀听到房间里传出争执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周思。这是,事情不顺利?她担心自己会无功而返,谁知门一打开,周思竟然还是推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对他说:“麻烦你去隔壁1305房看一下,有一位女士无端昏迷了。” “嗯。”医生沉默地点点头,门没关上,他直接进了房间。 温顽也打算跟着他进去,可是周思从背后抓住她:“你等等。” “啊?” “我有话要跟你说。”周思拉着她走到墙角。 温顽抬头寻找摄像头:“在这里?走廊上?” “你放心,我检查过,这里的监控不录入声音,你小声点说,没事。” 温顽见周思说得十分笃定,放弃追究,点点头说:“你问吧。” “你跟巫闲云,还有孙小乔,有个秘密吧……你们有事瞒着我。” “你确定要在走廊上说这些?” “别说其他事,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周思认真地问。 她表情迷茫,似乎真的一无所知。 如果温顽不曾从蒙惇那得知周思的真实身份,她可能真的就信了—— 周思可是迷魅哎,妖,最起码也是个半妖!她跟巫闲云搞的法事,普通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她这个血统非人类的还能不知道?温顽怀疑地打量着她,一言不发。 第六十二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二) “你不肯说?” “想听什么?” “真相。”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温顽一脸怀疑地问。 周思换了个问法:“陈疑受伤的事……你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温顽一惊, 顿时警惕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 陈疑受伤,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是吧,她还以为她们已经是一条线了呢, 周思这是给她挖坑? “我没给你挖坑。” “你也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也?” 温顽终于意识到她和周思抓的重点根本不同。 “算了, 不提那些,总之我也刚得知他受伤不久,跟我们没关系。” “我没说他受伤是你们害的!我想问的是……你们到底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知道,你和孙小乔还有巫前辈都有事情在瞒着我和郑鎏,到底是什么事?现在陈疑虽然受伤, 但他脑子没坏, 我们仍然是一边的,如果我们现在还要相互提防, 那么这可就没完没了了。白天时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要合作吗?一方知情, 另一方被隐瞒,算什么合作?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心里根本就没底!” “呃……”周思都说到这样, 温顽不免有些心虚。 周思急切地说:“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大不了在陈疑面前同归于尽!” “等等, 讲得好好的你提陈疑干嘛?”温顽忙说, “慢慢谈。” “温顽!” “我怕我说了你不信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呃……你见过鬼吗?” 温顽觉得她敢在警察姐姐面前问这句话也是很有勇气了。 更令她惊讶的是,周思踯躅一会儿,竟没反驳。 她犹豫地问:“你是说……你们能见到陈鹫?” “我只能说到这里啦。”温顽报以假得要死的笑容。 “……好。”周思猛然一挥手, “你走吧。” “你, 你真的就只问这一句?”温顽问。 周思再次摆摆手, 摇着头走进1306房,把她关在门外。 “行,事情解决了。”温顽自嘲地一笑,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这时所有大灯都打开了,医生提着他的医疗箱从房间里走出来。 温顽赶紧拦住他问道:“她怎么样?” 第57节 “受惊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已经处理过,等她自己苏醒就行。” “谢谢。” 温顽走过去观察了一下,孙小乔的呼吸声仍然很轻,但比之前和缓多了。 窗户已经关紧,窗帘也拉上了,这位医生可谓服务周到。 “希望你真的安然无恙。”她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床上,给手机连上充电器,闭目养神。 她真的只想打个盹,却睡着了。 是来电铃声将她吵醒。 温顽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一听到铃声,立刻翻身跃起,从床上跳起来,伸手够到手机,立马接通:“喂?”接通之前,她先扫了一眼屏幕,屏幕上是一串数字,这意味着是陌生号码来电。 “温顽。”电话另一头的人声线冰冷,但很耳熟。巫闲云? “巫先生?” “是我。” “吓我一跳,你说话的声音有必要这么阴森吗?” “你已经敢出卖我,还怕我说话阴森?” “呃……”温顽顿时心虚,“周思找你了?” “哼!” 温顽心里一咯噔,巫闲云不会真的把所有事全都对周思和盘托出了吧?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周思是迷魅?她问:“你说十二点有事,不会带上她吧?” “谁?”巫闲云还没反应过来,问完才说,“周思?她已经回去休息了。” “哦,那就好。” “呵呵,你不怕鬼,倒是怕她?”巫闲云在电话里嘲讽地笑。 “你知道周思是迷魅吗?” “我知道啊。” “那……啊?你知道?你早知道?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什么反应?她那点道行在我这毫无用处,你们都差不多,我不担心你,用得着担心她?” 这算是夸还是贬呢…… “那等零点我们去哪?”温顽看看时间快到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十二点。” “那不就是零点?” “是十二点。” “你非要这么掰扯那我也只能说确切时间是二十四点。” “……你准备一下,十分钟后见。”巫闲云挂断电话。 温顽嗤笑一声:“切,吵不赢就……” “什么东西在吵?”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温顽迅速转移注意力:“小乔你醒了?” 孙小乔慢吞吞地爬起来:“是啊,睡了好长一觉啊。” “你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情吗?” “什么?昏迷?谁?” “你。” “我?啊……头好痛。” “是不是晕倒的时候撞到了头?医生来看过你,说你是受惊过度。” “不是撞到那种痛,是头疼,脑袋里面疼。”孙小乔龇牙咧嘴地抱怨,“说不上来。” “那就不说了,别动脑子,好好休息。” 孙小乔抱着头茫了一会儿,问:“我晕倒了?” “对啊,你不会失忆了吧?” “让我想想……”孙小乔痛苦地回忆起来。 “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吧,别勉强自己。” “不不不……我就不信,睡一觉还能失忆?” “不是睡一觉,你晕过去了,医生说你受了惊。别熬了,睡觉吧。” “我不。”孙小乔抱着头继续想。 温顽只好陪着坐。 她无聊地扭头去看手机电量,突然孙小乔大吼一声:“靠!” 大晚上这么一嗓子吓得温顽差点把手机摔地上,她忙问:“怎么了?” “我全想起来了!”孙小乔又骂了一句,“靠!” “呃,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当她说到“看”这个字时,孙小乔的瞳孔猛然震了一下,“靠!” “你不会忘记中文怎么说了吧?” “靠!”孙小乔朝窗户那边转头,但转到一半又突然缩回来,“靠!” “完了,你已经不会说人话了。” 温顽问,“你老看窗户干嘛?那里有什么东西吗?”她想走过去看一眼。 孙小乔飞快地把她拽住:“你给我站着,别过去!” “是什么东西?别含含糊糊,你越这样我越好奇。” “我告诉你,你先坐下。” “好。”温顽又看了一眼窗户。 “我早跟你说了别往那里瞄!”孙小乔警告,“我可不想给你收拾残局。” “你到底看见什么啦,怎么吓成这样?” 孙小乔苦笑:“李伞不是说过吗?你忘了?” “李伞?”温顽呆呆想了半天,一无所获。 “就是……那些员工为什么纷纷请假,甚至宁肯离职。”孙小乔朝窗户努努嘴,“就为了那。” 温顽目光呆滞:“你是说,你看到了……窗外的……东西?” 孙小乔微微点头。 温顽忙问:“那窗外到底是什么?” “我要是能想起来倒好了。”孙小乔苦笑着说,“我只记得,它很恐怖。” 是啊,不恐怖能把她直接吓晕吗? 温顽虽然有些失望,还是先安慰她:“没关系,忘记了也好,要是记得,说不定还会做噩梦。” 孙小乔拼命附和:“对对对,我还是全忘了好,你也少往窗外看。” 温顽突然又冒出一个疑惑,指了一下她的脖子:“你不是说那个玉坠能庇佑你吗?怎么你还会晕过去?” “……它能保护我不受伤,但它管不了我被吓到啊。” “……嗤,哈哈哈……” “笑个球啊。”孙小乔气急败坏地挠了她一爪子。 “叩叩叩!”有人敲门。 孙小乔打了个哆嗦,“什么声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听个响她都哆嗦了。 “我忘记跟你说了,我跟巫闲云约好十二点要去做一件事,快到时间了。” “去干嘛?” “忘记了。” “那你要出去?” “是啊。”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你们带上我吧。”孙小乔忙说。 温顽点点头:“我先开门,再问问他。” 孙小乔赶紧起床穿鞋,她就算在走廊上罚站也不想单独留在撞过鬼的房间里。 温顽打开门,果然,门外不是巫闲云是谁? “走吧。” “去哪里?”温顽说。 “……你不会忘记我说过等午夜最阴的时候再点一次阴间灯吧?”巫闲云狐疑地打量她。 “啊?哦……哦!”温顽全想起来了。 当时巫闲云钓鬼失败,说什么点灯也有冷却时间,那时候他就信誓旦旦地说过等晚上再来一次。结果温顽睡了两觉,将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幸好,有巫闲云这一嘴提醒,她全想起来了。“对了,她也一起去。”她指着孙小乔,“还忘了跟你说,刚才这间房子里闹鬼了。” “这间房?”巫闲云一脸费解。 “呃……”温顽压根不清楚具体情况,等孙小乔走近,忙说,“由她来讲吧。” “在窗户外面。”孙小乔指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巫闲云在这,她终于肯扭头往窗户的方向瞄了一眼。 “窗户外面?”巫闲云当即推开温顽,大踏步朝窗户走去。 第58节 他将窗帘猛然扯开,推开窗户,向外外。 “你小心!”孙小乔提醒他,又赶紧捂住眼睛。 “咦?”巫闲云似乎有所发现。 第六十三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三) 孙小乔一惊一乍的, 听到一点动静就开始惊呼。 虽然她也不知道巫闲云究竟有什么发现。 巫闲云瞪了她一眼, 但她捂着眼睛看不见,于是他咳嗽两声,说:“闭嘴, 想引她回来吗?” 没什么比这句更能封住孙小乔的嘴了。 温顽扶着孙小乔让她回到床边, 小声说:“你先坐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你不怕?” “怕。”温顽恨恨地说,“但我更好奇啊!” 巫闲云一脸发现大事的表情,她怎能不在意? 温顽放开孙小乔来到窗边。 “你胆子真大,不怕见鬼?” “我见过。” “陈鹫?那还算是好看的。”巫闲云不屑地打量她几眼。 温顽懒得跟他说, 她见过活人如同厉鬼追她半条街, 她见过急色鬼差点把她先[哔——]再[哔——],她还见过真正的鬼趴在她身上一条条往外呕蛆。可怕的她见过, 恶心的她也见过, 正如巫闲云所言,陈鹫?那还真算一位艳鬼了。“发现什么了?” 有巫闲云在一旁,她大胆地把脑袋钻出窗户向外看。 “咦?” “你们到底发现什么啦?”孙小乔捂着眼睛又好奇又着急又不敢过来。 “等下告诉你。”温顽随便搪塞过去, 问巫闲云,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你们指路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东西, 你不会以为这是我的手笔吧?”巫闲云摇头。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蜘蛛侠经过?” “经过,过了满墙血爪印?” “当我没说。” 巫闲云和温顽在外墙上看到的,正是一排凌乱的手脚血印。从1306房的窗户一路蔓延到1304房的窗, 1305属于中间, 被经过。 “小乔, 你这回是纯倒霉。”温顽同情地说。 想必,有什么东西从1306爬到1304,途中被孙小乔目击,将孙小乔吓得半死。 “你还记不记得怎么会走到窗户边上?” “我全忘了,别问我了!”孙小乔像鸵鸟一样埋进被子里,换成捂住耳朵。 温顽点点头,看向巫闲云:“你说这道痕迹是谁留下的?” “我猜……也就那么一个吧。” “您讲话真是高深莫测。” “有本事你先说那个名字呀。”巫闲云毫不放让。 温顽背着手来回走动,突然抬头说:“陈疑受伤,会不会就是她做了手脚?” “你最好期待不是。”巫闲云说完又自打嘴巴,“……但多半是。” “是她?” “如果真的是她,这就意味着,她已经拥有攻击的本能,不会再像白天那么好说话。”巫闲云怅然地望向窗外,叹了口气,“陈疑来了,刺激了我们,或许也刺激了她。” “是不是陈疑……” “无论陈鹫之死谁是凶手,现在已经不重要,摆在我们面前的麻烦是,她已经学会攻击人了。”巫闲云严肃地说,“陈疑已经见了血,这就不是一件小事。” “她攻击陈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温顽反问道。 陈鹫要是能挠死陈疑,那才更好呢。 巫闲云摇摇头:“不,当她见过血,这时,无论是谁的血都能让她痛快。” “换句人话好吗?” “她已经拥有攻击的本能,随时可能转化为厉鬼,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 话应刚落,才被巫闲云推开的窗户又重新合拢:“砰!” 窗帘如同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用力一扯,被合拢在一起,将所有月光挡在外面。 温顽严肃地指着巫闲云:“以后我不问你这种事了,你嘴巴有毒。” “艹!”巫闲云没理她的嘲讽,先朝一旁喝道,“小乔,过来!” 孙小乔顿时跳起来,朝着巫闲云飞奔而来,含着哭腔:“舅舅!” 大事不妙。 “我,我们不能直接离开房间吗?”温顽冲到门口想要开门,却发现门把手不见了。门把手不见了?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忽然头顶的灯泡全部爆裂,稀里哗啦一通玻璃碎片将她淋了一身。 又又又又又闹鬼了,她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 “过来!”巫闲云朝她大喊一声。 “我们在这!”孙小乔也叫她,在黑暗中温顽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朝着声源处冲。 她很快抓住一只温暖的手,孙小乔将她拉近,“别离开,跟着他!” 此时此刻,房间里还真只有巫闲云这位是专业的。 温顽喘了几口气,问:“你有办法吗?” “我后悔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来这,惹这趟麻烦。”巫闲云自言自语。 一听这丧气话就知道他没想出什么主意。 “她已经转化了吗?”温顽问。 “这特么还是个问题?”巫闲云反问她。 “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不是擅长这个吗?对付她呀,干掉她呀,你杀掉的鬼还少吗?” “嘘!”巫闲云烦躁地说,“这种时候别跟我起内讧!” 他分给温顽和孙小乔两瓶牛眼泪:“赶紧擦上,免得她突然冒出来!” 在温顽和孙小乔擦牛眼泪时,巫闲云警戒地审视四周,可过了很久,房间里也没有动静。 “我们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了?她到底想干嘛?关着我们,不动手吗?”温顽疑惑地说。 话才说完,一道巨大的黑影朝她扑来。 虽然房间里没有灯光,她也能够以这团黑影的体积分辨出这就是摆在床对面的电视机。 “你嘴巴也有毒。”巫闲云礼尚往来后,高高抬起腿将电视机踹飞。 温顽这时还有闲心胡思乱想——这部鬼片打算改成武打戏吗? 她没想到自己不仅嘴巴毒,连动动脑子都毒。 刚疑心此片不够恐怖,正主就现身了。 当温顽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她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一个人。 细瘦,垂手,虽然四肢不明显,但那绝对是个人。 可是,房间里怎么可能多出个人? 温顽心中一颤,扭头看向巫闲云,她不敢说话,轻轻扯扯巫闲云的袖子。 巫闲云慢慢将她和孙小乔推到身后,右手一张,一道小剑出现在他掌心,像是失重般浮在空中。温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什么,现代飞剑?蜀山派吗?玩游戏吗? 更令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法剑威力,咒符功德,斩灭诸秽,解除诸煞,急急如青玄上帝律令!” 一声令下,小剑陡然朝着女鬼虚影暴冲而去! 小剑从约在眉心的位置一透而过,钉在墙上。 “中招?”温顽问。 “这不是她,是幻觉!”巫闲云叫道。 “那陈鹫在哪?”温顽忙问。 “嘻嘻嘻……”一个清脆的笑声从三人中央响起。 温顽像是木偶一样木然地慢慢扭头,一只带着血的手拍在她肩膀上。 陈鹫在她背后。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孙小乔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她这一晕,陈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温顽也终于看清楚陈鹫的脸,她的面容与白天时毫不相同,白天只是呆滞僵硬,现在则满脸狰狞,青筋暴起,脸色发紫,甚至双眼,鼻子,嘴角,耳朵……统统开始向外冒血。你是饿死渴死,不是中毒死的,这些血是哪来的?麻蛋,你死的时候有这么血丝呼啦吗?温顽觉得光是看着这张鬼脸,她也想像孙小乔那样晕过去了。 陈鹫朝晕倒的孙小乔伸出双手,她的双臂忽然向前伸长,像是橡胶一样伸出了一米多,朝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孙小乔抓去,她的十根手指无端端冒出尖锐的指甲,目标就是孙小乔的脸。孙小乔要是挨这一爪子,不死也残!温顽惊叫一声就抬起脚打算踹开她,但终归没有这女鬼快。 狂化的陈鹫不止脸变了,连速度都变得迅疾无比。 最多两秒,她的双爪已经伸到孙小乔脸上。 这时,孙小乔的皮肤表面陡然冒出一层血光,一道金光从她脖子上挂的那块玉坠上冒出来,打在陈鹫的眉心。“嗷!”陈鹫凄厉地惨叫一声,捂住眉心滚倒在地上。似玉之威!传承千年,仍然强大无匹! 巫闲云羡慕地看了一眼,喃喃说道:“可惜只能防御,也只能保护她……” 要不温顽怀疑他现在就会立刻弯腰把玉坠从孙小乔脖子上扯下来。 第59节 孙小乔虽然晕过去,倒成了好事,这意味着她不用再受惊,事实也证明陈鹫伤不了她。 不管她了。 温顽马上关心起自己,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真正有危险的人只有她和巫闲云。 巫闲云至少是专业道士,而她,连还击的本事也没有。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她连躲避都难为,没有光源,势极险。 “蒙……他走了。”温顽下意识又想请求帮助,但很快咬牙放弃。 他已经离开这。 蒙惇不在这里,她不能遇到任何事都马上问蒙惇在哪里。 她该怎么做? 窗外是十三楼,疯了才从那里跳下去,唯一的出口在房间大门。现在女鬼倒在地上,似玉给陈鹫造成的伤害足以令她挣扎一段时间,她不能自己浪费这个机会。出口在门?她为什么不能出去?因为没有门把手,扭不开门。那么…… 第六十四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四) 真的没有门把手吗? 温顽瞬息回想起来, 她没有伸手去握, 她只是用眼睛“看见”没有门把手而已。 她的眼睛就不会出错吗? 出错过,她之前依稀看到过陈鹫,连巫闲云也中招, 将小剑刺向了那道幻影。那只是幻觉。 幻觉而已。 没错!幻觉而已! 她只有一个机会, 难道不试试吗?温顽看了一眼已经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的陈鹫,咬牙重新朝着门口奔去。“你干什么!”巫闲云在她背后喊道。温顽听而不闻,来到门前,朝下伸手去握——她握到了一根金属手柄!她眼前依旧没有那个门把手,但她握到了!温顽当即旋转把手, 用力将门一拉。 门开了! “快来!”她惊喜地朝巫闲云呼喊一声, 冲出房间,但入眼可见令她大吃一惊! 血! 墙上、地毯、角落……到处是新鲜的血迹, 血腥味肆意弥漫, 这条走廊,如同一个尸窟! 巫闲云几步奔向走廊,来到门外, 他也和温顽一样满脸震惊, 甚至更加震惊。 “她的怨气有这么大?”巫闲云惊叫, “她杀了这么多人?” 温顽再惊:“这不是幻觉?”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这景象恐怖,但还以为是陈鹫又生造出来的一个幻境。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看见的不是假象, 那么这一切就更恐怖了, 这满墙满地的鲜血, 可不是区区数十人能洒出来的,这得是捏爆了上百人才能涂抹出来的景致,这简直是人间炼狱! “她一个鬼,杀了这么多人?”温顽不敢相信。 厉鬼在她心中,一直只是可怕的符号,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厉鬼。 是死亡,是绝望! 温顽朝巫闲云吼道:“她不是倒下了吗?你快抓紧机会干掉她啊!” 不灭厉鬼就想逃生,哪怕是温顽也知道没这么容易。 但灭厉鬼就简单吗? 巫闲云转过身,“陈鹫”还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看起来可怕又可怜。 可怜个p! 温顽扭头看着四面八方的血,将一点点同情心亲自捏爆,同情一只鬼,下次就该同情自己! “动手啊!用你那个什么法剑威力……”温顽回想着巫闲云那句咒语。 她记性虽然好,但巫闲云念咒时活生生华少x2,语速快到像是胡说八道,她能够听懂第一句并且记住已经很了不起。 巫闲云翻脸瞪她:“那叫剑气咒!” “管它什么……你赶紧动手!” “用你废话!”巫闲云大叫一声,右手张开,掌心朝上,那道小剑重新出现在他掌心。 “法剑威力,咒符功德,斩灭诸秽,解除诸煞,急急如青玄上帝律令!去!” 巫闲云将掌心向前,猛然一推,小剑比之前更加英勇地朝着女鬼暴冲而去。 温顽握紧拳头,等待这场决战做出分晓。 巫闲云与她同样紧张,他喃喃自语说个不停,这也是咒语,但这回温顽真听不懂了。 小剑朝着女鬼的头顶飞去,这时,她突然起身了。她原本是躺在地上,头冲着大门,却不是翻了半圈从地上爬起来,而是就地挺起腰,像是舞蹈演员做的下腰动作一样,四肢关节全部反过来支撑在地面上,一瞬间挺起,像是一只削去四肢的人面蜘蛛。 “吼!”她的嘴巴整个裂开,如果说一个普通人张大嘴一般能塞进一只婴儿拳头,她裂开的大嘴就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脑袋。这景象实在奇异又惊悚,温顽光是看一眼都吓得捂住了眼睛。但她很快松开手,她要知道结局,长得有多可怕都是表面,如果因为蒙住眼睛而被偷袭杀掉那才是真正的冤枉! 何况,这不一定是她最后一次撞鬼。 温顽鼓起勇气,放下手,瞪圆了眼睛看着变身四腿蜘蛛的陈鹫。 陈鹫张大嘴巴,将飞向她的小剑一口吞掉。 “会,会爆吗?”温顽小声问巫闲云。 她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说:“我试试别的办法。”这也是一种回答。 温顽倒退两步,她不敢靠着涂满血浆的墙壁,双腿战战也只能努力站稳。 巫闲云掏出一根绳子,朝着房间内抛去。 “天罗神,地罗神,金罗神,铁罗神,日罗神,火罗神。敕令缚鬼精,无分高于下,扭缚莫容情,绷扒与拜吊,鞠拷打降通,灵交魂而退病,降服立通名。吾奉灵应真君律令!去!”那根绳子也如同有智慧一样,凭空飞去,这次它机敏地躲开了陈鹫张大的嘴巴,本来这根绳子目测又细又短,像一根随便从毛衣上拽下来的线,可是飞到陈鹫身边,它却陡然伸展,变成一根极粗的麻绳,更是长至几米,将陈鹫从上到下捆成一个蛹。 “你这次喊的又是什么?” “缚鬼诀……你非得现在找我学习吗?”巫闲云吼她。 温顽赶紧喊道:“我闭嘴。” 巫闲云再一次念念有词,温顽暗暗猜测这是一种强化咒之类的,类似临时加buff。 ——她都快死了!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温顽自我唾弃一番,更专心致志地关切陈鹫的“生死”。第二次生死。 那个蛹半天都没动静。 温顽小声说:“你要不要试试上去捅她两剑?” 巫闲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厉鬼这么好杀?快跑!” “跑你个头,小乔还在房间里面呢!”温顽跳脚。 “有玉坠她不会有事!再说,你有种你进去救她?” 温顽还真的冲进了房间,从地上扛——抱——背——拖着孙小乔回到走廊。 她勇气充足,力气拖了后腿。 巫闲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真敢回去?” 温顽笑笑:“你不也站在这里没走吗?” “这不一样,我站在这里,随时都……算了说那些废话干嘛!”巫闲云弯腰把孙小乔拎起来扛在肩上,“赶紧走!”既然温顽已经把孙小乔从陈鹫身边拖出来了,那么他帮忙出个体力还是可以的。“我们先下楼,留在这里就是个死!” 他毫不犹豫朝着电梯间跑去——电梯间和楼梯间在一块。 温顽把孙小乔扛出来以后,勇气也全散了,她没犹豫,比巫闲云更快冲到电梯间。 一声惊叫从前方传出。 温顽打了个哆嗦,立刻刹车:“谁?” “你们是谁?”电梯间里传出警惕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是周思。 “周警官!是我们,我,巫先生还有小乔!”温顽一边打招呼一边继续往前冲,可是,当她冲到电梯间门口,却见周思和郑鎏双双拔出警枪,指着她:“举起双手,靠墙趴着!” “现在别闹!出人命了!”温顽着急地喊道。 “我知道!这绝对是人血……你们统统有嫌疑,举起双手给我靠墙趴着!”周思大声吼道。 温顽完全能理解周思的脑回路,可她现在真要急死。 就算是巫闲云也只能把陈鹫捆住而不是杀掉,她随时会追上来!现在先逃出宾馆才是第一要义,周思和郑鎏却像两堵高墙,彻底封锁了她们逃生的路。“有事能不能下楼再讲?你们冷静点,我们不会拘捕,只是我们能不能下楼再说?” 郑鎏警告说:“你们只需要靠墙站,我们不会开枪。但如果你们反抗的话……” “谁跟你说开不开枪了!”温顽烦躁到极致,这该怎么解释? 有个鬼,变成厉鬼,杀了一堆人,马上要轮到我们了? 目测她要敢对郑鎏说这句话她就该吃弹子了! “周警官,陈鹫就在后面,你想我们一起死吗?我和巫先生好不容易逃出来,你打算把我们拦住?要倒霉的可不止我,小乔和巫先生三个人!” “你在威胁谁!”郑鎏喊道,“还有,你说什么胡话,陈鹫已经是个死人了!” “周思!”巫闲云没理他,“你知道温顽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思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不是说……她冤死……最多是个怨鬼吗?”她说出郑鎏听不懂的话。 “她不知道从谁那里受了刺激,刚刚变成了厉鬼。” “你的意思是,她刚刚转化?” “不久之前。”巫闲云点点头。 “去你的!”周思失控地骂道,“刚转化这么强?” 她一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看到满地的血,还以为这里发生了斗殴事件,谁知道推开门便看到走廊上鲜血更多,这根本不是杀几个人能造成的,也不是普通杀法能造成的,地板、地毯、墙壁、天花板……到处都是血!这简直是拿着电锯到处锯人才能飞溅成这样!而且,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尸体在哪? 郑鎏不敢相信地扭头问她:“周警官,您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吧?” “这当然是鬼话!”周思指着四周的血迹,“但我们才离开多久?这是三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吗?给你一缸血浆,你能泼成这个样子吗?” 第60节 “对!我们先出去!我们绝对配合调查,但我们能不能先离开这家宾馆?”温顽帮腔。 周思点头:“下楼再说。” “不止下楼,我们先出宾馆,我身份证还押在这呢,我发誓绝对不逃……”在周思按下下行按钮后,温顽还一直在唠叨。巫闲云除了说那几句话,就一直没吭声,安静地扛着孙小乔。 电梯上行来到十三层,打开。 温顽就站在电梯门前,门打开的那瞬间,她发出了今夜最真挚的一句感叹:“艹!” 第六十五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五) 电梯满员。 真·满员。 “艹艹艹艹艹艹艹!”当温顽看清楚电梯内的景象, 她一边发抖一边迅速后退。 在电梯里, 满满当当全部是人!至少这些尸体曾经全部都是。不,说是尸体已经不准确,这些人已经被彻底杀死, 没有人能够幸免, 因为这些人类,尸体,已经完全被撕成了碎片,变成了尸块。电梯里装得不能更满,没有任何缝隙, 所有位置都被尸块所填补。 当电梯门打开那一瞬间, 尸山血海全倒下来,朝着最近的温顽。 她已经躲得足够快, 却依旧被洒了满头的血。 “艹!”温顽朝着郑鎏大吼, “你来看看,这特么是人能干的事吗!” 郑鎏也惶恐地软倒在地上,他办过许多案子, 也有大案要案, 但是这种场面却绝对是他毕生之中第一次见, 甚至有可能是终生所见最可怕的凶杀现场。这一整层楼,有人能够幸免吗?他们自己能够幸免吗? 宾馆内有两台电梯,另一台电梯也随后升到了这一层, 自动打开。 “哗啦!”又是几十人的尸块掉出来, 粘稠的血争先恐后顺着尸脉流下, 涌出。 “走楼梯!”温顽几近崩溃,她现在越来越羡慕孙小乔。 有似玉护身,有巫闲云扛,本人晕倒,简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温顽把一辈子的脏话都在今晚用尽,她费力朝着楼梯间冲去,扭门把,可是一点用都没有,锁头像是烂了一样,根本打不开。 “让开,我来!”郑鎏从地上爬起来,推开她,自告奋勇地后退几步朝前狂奔,将全部力量倾注于一身,朝着这扇看似摇摇欲坠十分脆弱的木门急速冲去。“轰!”他整个人狠狠撞在木门上,然后被弹飞。他惊讶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扇木门——这真是“木”门?他连不锈钢也撞过,从未有这么痛。 郑鎏抱着手臂在地上哀嚎了两声才爬起来。 周思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枪对准门锁,将扳机扣下:“砰!砰!砰!”连续射了三次,可是毫无用处,看似能轻易对付的木门根本没那么容易能打开。何况,打开门就能逃走吗?亲眼目睹过电梯中的残像后,温顽的自信已经丧失大半。 她立刻想起自己在医院楼梯间的经历。 那时,她也撞过鬼,那时的对手,可连厉鬼也称不上。 巫闲云忽然喊了一声:“放弃吧,没用,这门根本打不开。” “你也这样说?”温顽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不知道放弃等于什么意思吗?” 郑鎏虚弱地说:“连我也知道放弃等于我们要跟一个连续杀了一百多人的凶手呆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如果他看到几个人,甚至是十几个人的尸体,也行都不至于这么害怕。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整个走廊全是鲜血,人类的尸体被轻易撕成了碎块塞满了两台电梯。这样的家伙,他们有五个人……又有什么用? “我再更正一下,那不是凶手,那是个厉鬼。”温顽纠正道。 她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放弃,说:“不如我们现在报警,起码有人能来支援。” “报警?”这次,连周思和郑鎏的态度都不是很兴奋。 有人支援有什么用?来之前他们早就死光了。 巫闲云也摇摇头,他皱着眉,似乎在认真思索。 温顽看他一眼,说道:“也不能只有你一个人想办法,活命也有我的事。”她也想帮忙。 她拿出手机按下三个数字,等待那边接通。 很快。 她报警过,却从没想到接线员能够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拿起听筒,立刻接通,就好像,好像是本来就知道她会打这个电话。 “喂,这里是西元酒店,我们……” “你们在十三楼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相当甜美。 “是,你怎么知道?”温顽惊讶地问。 “因为我一直都在找你们呀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温顽手一抖把手机砸在地上又哀嚎着捧起来,“我的手机啊!”她还没打算换呢! 她摔下去的时候用力够狠,把手机电池都摔出来了,屏幕顿时变黑,通话当然也自动没戏。 “我的屏幕啊……”温顽哭着把手机捧起来,她又不敢装上电池,生怕再有谁来电,只能哭着把电池收好,捧着手机继续心痛。 但这时,屏幕上突然冒出了亮光。 来电通知,号码:44444444444。 “别,别……别玩这种老恐怖电影的老梗……” 屏幕一直亮着,等待她接通。 温顽傻了才会接,迅速按下红色按键,挂断通话。 屏幕一黑。 下一瞬间,屏幕猛然亮起,两只充血的眼球装满了屏幕,一个放肆的笑声从播放那里跳出来:“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我知道你要按这个呀!” “她到底怎么死的!”温顽崩溃地把自己的手机第二次扔出去。 ——按听说,陈鹫有这么变态吗?她死了一次,难道被陈疑二次感染了吗?陈家这对兄妹全都应该被关到精神病院里面去到底谁把他们放出来的呀!“艹!”她剑指巫闲云,“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要一起死吗?你这么怕死,你真的想死吗?” “你给我收声!”巫闲云被气得粤语口癖都爆出来了,“我当然不想死,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你吵什么,吵架有用吗?” “你的办法呢?她就要来了,她知道我们在哪,她马上就会出现,你干脆等她把我们全部杀光了再想个办法好不好!” “你,你,你你你你有本事我们现在打一架!”巫闲云气到结巴。 “好啊好啊,打到残血叫她来收人头好不好?” “那么你有办法吗?你要是能干掉她,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踢你脑袋顶鬼用啊,能叫她别来吗?” “吵起来了嘻嘻嘻……”角落里的红色眼珠幸灾乐祸,笑成了月牙。 温顽咬牙:“你先叫她不要笑了!” 这声音太惊悚了,她从没想到笑声也能这么恐怖。 巫闲云点点头,“这个倒简单。”他把孙小乔扔给郑鎏扛着,空出双手来,结了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夤(yin)具六丁,六甲通灵,天丁力士,四目老翁,驾火力士,游宫将军,先捉邪鬼,后擒妖精,家亲眷属,土石魔灵,尽数押到,毋致逃行,摄附童体,通说姓名,交魂招伏,病患安宁,急奉北极真武真君律令!” 一言令下,那笑声像是被人扼住脖子,立刻发不出声。 “好,捉住这只小鬼,她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巫闲云松了口气,说道。 “接下来怎么做?”没了笑声,温顽冷静多了。 “我们去找陈鹫。” “whaaaaaaaaaaaaaaaaat?你再说一遍?”温顽毫无愧疚地指着他,“你真的疯啦?” “你以为我想吗?”巫闲云被她质问,顿时又开始发脾气,“不杀了她,你以为我们能逃出十三楼?电梯楼梯她已经全部封锁,还能从哪里走?你打算从十三楼跳下去?怎么走,飞下去?折个小翅膀帽子戴头上飞?你以为在拍《回魂夜》啊?” “后面那些话我都没有说过,你不要把自己的yy套在我的头上。” “……总之,所有问题必须在陈鹫那里解决。” “一定要找到她?” “真想安然无恙,这是唯一的办法,当然,我们也可以等天亮。但你猜猜,十三楼这么小,我们能够躲多久不被她找到?” “如果你能抵抗她也做不到,你能杀她?” “我有最后一个办法。”巫闲云认真地说,“但是,如果我晕过去,你们一定要扛我走。” “我能保证。”很久没说话的周思一开口就给出承诺,“我能扛起你,也一定会带你走。” “那就事不宜迟。”巫闲云率先进入走廊。 温顽早就不想留在电梯间这个充满尸块的地方,第二个冲了出去。 他们回到1305,却不见陈鹫的踪影。那个蛹,凭空消失。 “看来她已经逃出去了。” “是不是在这里?”温顽迅速撞开1304房的门,这里的灯倒没坏,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想想,把牛眼泪重新涂在眼皮上,再重新睁眼,也一无所获。巫闲云正在给周思和郑鎏分发牛眼泪,温顽冲出房间对他摇摇头:“她不在这里。” “那她会去哪?”巫闲云刚说出这个疑问,从1306房中传出一声尖叫。 周思立刻冲到1306房门前,一脚将门踢开。 第六十六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六) “啊!”陈疑狼狈地从1306房中连滚带爬逃了出来, “救命, 救……啊!” 当他看到走廊中的景象,又爆发出一声尖叫。 温顽凝重地说:“我从未见过胆子这么小的神经病,他真的不是装的吗?” “越是神经病, 越容易被自己的幻觉吓住吧。”巫闲云打量他身后, 根本什么都没有。 “救命!救命,救命啊!”陈疑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两个字,怕得要死,逼格尽失。 温顽真不想搭理他,陈鹫死不瞑目, 要说陈疑跟这毫无关系, 恐怕连陈疑本人都不相信。真不敢想象,活着时被他拿捏在手里, 生不如死的陈鹫, 变成厉鬼倒反过来把她的哥哥吓成这样。如果她还有一丁点意识,得知这可笑的一切,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我们要救他吗?”温顽问巫闲云。 巫闲云只盯着1306房里面, 一言不发, 对陈疑的生死显然毫不关心。 “他也往那看, 你也往那看,那里到底有什么?”温顽费解地瞪大眼睛,“我什么也没看见。” 巫闲云谨慎地说出两个字:“她在。” “什么?” “她就在房间里——她出来了!”巫闲云大叫一声, 猛然朝后退去。 第61节 “你早不说!”温顽慌忙也向后退去, 即使她什么也没看见, 可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任何一句话都令她不得不信,尤其这还是巫闲云说的。 陈疑的叫声变得更加凄惨,他抱着头竟然嚎哭起来,像是见到了全世界最恐怖的东西。 鬼才知道什么是全世界最恐怖的东西。 “别过来!别过来!”他不断嚎叫着,却从未向她们伸出求援之手。 没错,他嘴上嚎着救命,却根本没往温顽等人这里看一眼,他好像根本看不见她们。 “看来他真有幻觉。”温顽悄悄摸着狂跳的心口,小声喘气,太吓人了! “住手!”巫闲云大吼一声,摸出什么东西朝着空中砸了过去。 温顽惊叫一声:“你不是吧,你要救他?” 好不容易陈鹫的注意力在陈疑身上,他还主动去挑衅她?生怕死得晚? “不能眼睁睁看她杀了陈疑。” “你什么时候有侠义心了?” “让她杀了陈疑,我们才真的完了,你用脑筋想想,这层楼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活人吗?” 温顽怔住。 巫闲云说得没错,这层楼里有这么多尸体,有这么多血,除了她们有巫闲云庇护之外,还有谁能这么好运活下来?现在陈疑是陈鹫最恨的人,如果陈疑死了,她接下来要去杀谁?她杀了这多人,还有可能心慈手软吗?她已经杀到疯了,除了杀陈疑是唯一的执念外,其余任何人能够抵挡这个发狂的厉鬼几回合? “她显形了!”周思提醒。 其实,不用她来提醒,任何人都能用眼睛看到。 巫闲云朝着前方丢出去的是一个瓶子,瓶子落在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身上被砸碎,砸碎后瓶子里的液体全部涌出,立刻将它砸中的目标染得浑身鲜红。空中有一个漂浮的人形不断滴着血,这场景仍然很诡异,但她们总算都能看见这个人了。 已经化身厉鬼的陈鹫五官变得模糊,但依旧能够看出眼睛嘴巴分别在那。 这张血脸满目狰狞,她稍微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温顽等人。尤其是温顽。 “砸你狗血的人是他,你老盯着我干嘛?”温顽几近崩溃。 突然她往下看,血继续向下蔓延,勾勒出陈鹫的半身,虽然血没有流到陈鹫的腿上,但流到了她的肚皮位置,因为陈鹫被很明显地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肚子。“这是什么恶趣味……还是……”她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但是,不对啊!” 陈鹫这个半身,活生生是一个孕妇的肚子。 可是,之前第一次请灵,虽然温顽没仔细看,可陈鹫相当苗条,现在这个肚子,说是怀了双胞胎的临盆产妇也不夸张。 温顽不敢相信。陈鹫?在传闻中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代社会背景下,畸形宗族所培养出来的所谓千金小姐,复古狂魔——还没结婚,先怀孕了?就陈鹫?温顽震惊地盯着那个隆起的肚子,眼珠子简直不敢移开。 “周思,你们有没有收到她的验尸报告?”她没回头,但周思一定明白她想问什么。 “……她没有。” “啊?”温顽这次回头了,周思真的知道她在问什么吗?她不敢相信。 周思一眼瞧出她的心里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有她的验尸报告,她没有怀孕。” “啊?”温顽指着陈鹫的肚子,你拿眼睛仔细看看,这叫没怀孕? “她没有,我们的法医给出的鉴定绝对没有出错。”周思严肃地说,“这份报告是要交给陈家人看的,你以为谁敢不仔细吗?” 温顽无话可说。 可她还是不明白陈鹫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小肚子。 “她化身厉鬼后,许多事情都会改变,她的执念占上风,有可能对她的表象产生影响。”巫闲云说,“有一种病,叫做假孕。患者如果坚信自己怀孕,也有可能有各种怀孕的正常反应,除了不会冒出一个孩子,她们跟怀孕的人没有两样,甚至有可能比普通怀孕的人表现得反应更强烈。” “有这种表象,总该有个引子。”温顽自言自语。 看样子,这口锅还是得扣在陈疑头上。 “而我们要拦住陈鹫,阻止她杀一个她最恨的人?”温顽接着说。 “对。”巫闲云无情地给出肯定答复。 “我看我们还是从十三楼跳下去吧?” 巫闲云没搭理她,摸出一把纸伞,就地撑开,自己冲到陈疑面前拦在二人中央。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经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就这句温顽最熟悉。 周思在她背后喃喃自语:“金光神咒?” “啊?你说什么?”温顽回头问她。 “这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是威力最强的咒语。” “这么厉害?那他怎么早不用?” “他怎么会念这个……” “很难念吗?” “我懂得不多,但我知道,如果功力不够,没法将金光神咒全力逼出,那么他就会立刻受到反噬……” “你别说丧气话,巫闲云很强的。”温顽忍不住紧张地说,“等等,你怎么会这个?” “我只是听说了一点。”周思若无其事地说,“她虽然是厉鬼,但如果巫前辈愿意扛住一部分反噬将法咒使出,那么我们这回说不定真有活路。除非……”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学这个是要被开除的。”温顽还在唠叨。 周思杀气腾腾看了她一眼,温顽几乎怀疑她要忍不住动手揍人了。 “你看前面。”她最后还是忍住,朝前方努努嘴。 温顽担心闹过头周思真的会翻脸,听话地朝前看去。巫闲云手中撑的纸伞陡然冒出一轮金光,在昏暗的走廊中相当耀眼。他脸上露出略微轻松的样子,似乎舒了口气,好像非常顺利。温顽也暗暗安心,她嘴上说着丧气话,但如果有一条活路,有几人真的想死呢? 只是,事情总在即将顺利解决时,横生枝节。 那轮金光慢慢缩小,朝着陈鹫罩去,她面无表情,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似乎是安然等待着被收服。可就在这时,那轮金光却忽然停在了她的头顶,慢慢缩小,像是一顶王冠,戴在陈鹫头上。那轮金光的颜色也慢慢变成金红,金红色又向着鲜红转变。最终,金轮变成血轮,在陈鹫头顶浮起,发着淡淡的血光。 “怎么可能……”巫闲云表情一变,“朱悬天灵怨通天!” 朱悬天灵怨通天?什么什么,又是什么? 温顽听不懂,正想要问,巫闲云却突然“噗”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就地倒下,人事不省。 “甩手不干了你?”温顽咆哮,偏偏这时候,偏偏这时候晕过去? 巫闲云人倒在地上,伞还是撑开的,人一倒,正好被伞罩在里面。 陈鹫忽略了这把伞,也没有看温顽,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迷茫。 “是谁杀了我……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她似乎正在问她自己。 温顽四人顿时机灵地往墙边一坐,纷纷装死。 “哥哥……哥哥……”她看到了陈疑,“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害我?哥哥?” 陈疑眼睛一眨,神色恢复清明。 但当他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陈鹫,还是不由得浑身一抖。 他的目光,在看见陈鹫隆起的肚子时,变得更加复杂。 “哥哥……”陈鹫朝他伸出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陈疑犹豫了一下,也张开手,回应了这个拥抱。 陈鹫紧紧地抱住他,似爱似恨。 “我……”陈疑刚张开口,才说出一句话,就变成凄厉的惨叫。 第六十七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七) 全都是骗人的, 陈鹫根本没想放过陈疑。 陈鹫张开血盆大口, 朝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她不是咬住他的喉咙不放,是一口一口啃噬着他的脖子, 从旁边咬到中间, 将陈疑的脖子咬得血肉模糊,鲜血从创口狂飙而出。无论陈疑怎样挣扎,怎样惨叫,她紧紧地抱住他,丝毫也不肯放。 温顽捂住嘴, 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不敢说一句话。 连周思和郑鎏,也被吓住了, 都呆呆地看着, 她们虽然没捂住嘴,显然也都手足无措。 走廊中,徘徊着陈疑孤独的凄厉的叫喊, 直至无声。 “……这就是怨恨啊。”周思吐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温顽冷冷地提醒她:“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她们最终也没能阻止陈鹫杀陈疑, 现在巫闲云也晕了, 还有谁能抵抗一下陈鹫?不投降算不算抵抗?温顽研究了一下陈疑的死法,目测着自己与窗户的距离,开始考虑现在从十三楼跳下去还能不能来得及。 “她真的很恨他。”周思又说。 “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我们一定会死得很惨。”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能说些我不知道的吗?” “死定了。” “这个我也知道。” “从窗户跳下去恐怕来不及了。”周思掏出**, 苦笑一声, “拿这个快点。” “我讨厌有人读我心事。”温顽阴阴地说。 “下辈子还记得的话我会改。”周思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我还是不想被咬死。”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温顽突然开始自言自语。 “啊?”虽然死到临头,周思还是好奇心占上风,“你在念什么?”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我背错了吗?” “你怎么知道金光神咒的咒语?” “因为他说过一遍啦。”温顽指着巫闲云,“我背错了吗?” “没有,但你背这个干嘛?” “你不是说,如果能够扛住反噬,有可能消灭这家伙?”温顽指了一下陈鹫。 第62节 “怎么可能!不,我是说,巫前辈还有点仗恃,你凭什么?” “凭我有一颗不甘死的心?” “这个时候不要开玩笑,你知道不懂这个的人随便使用金光神咒会发生什么吗?” “最糟糕……也不过就是死了吧?”温顽反问道。 周思顿时噎住。“……但你没有道行,她很强,连巫前辈都没办法,你怎么可能……” “但最糟糕也就是死吧?” “……对。” “那你不要管我,麻烦你就当我在自杀。”温顽继续念下去,“……证吾神通,三界内外……” 周思摇摇头,很想打击她几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如果有奇迹呢? 如果有一条活路,有几人真的想死呢? 周思茫然地看着她,又扭头看着郑鎏。她看到郑鎏的目光中也有着强烈的期待。其实他才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可他偏偏陷入了无法想象的绝境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期待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解决这一切。谁都有想活下去的原因,若不是真正的绝境,谁都无法舍去生命。 只能期待温顽吗? 周思扭回头重新看着她,目光从茫然变得坚定。 让她试试吧。 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一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周思对郑鎏叮嘱:“你不要轻举妄动,好好照顾孙小姐。” “……你要干嘛?” “总不能叫她一个人努力吧?”周思抻抻脖子,朝陈鹫走去。 “喂!” 郑鎏在背后呼唤,周思听见了,装没听见。 她走到陈鹫身边,她仍然抱着陈疑,他冷却的尸体在她怀中毫无声息,她表情真挚,如果有人没看到她发狂那一幕,恐怕真以为她对怀中的男人深情如许。一对疯子。她闭上眼睛,调整好情绪,慢慢用悠然的声音说道:“你要离开吗?” “离开?” “对,你最恨的人已经死了,你已经报仇了,难道还不打算离开吗?” “他死了?” “是啊,你低头看看,他已经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他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陈鹫傻傻地低下头,看着她怀里的陈疑,似是不信地伸手在他鼻子底下探。 “这是死了吗?” “对,你杀了他,你报仇了。” “我报仇了?是啊,他死啦……”陈鹫低下头,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笑得如同天使。 周思摇晃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发抖呢?”陈鹫疑惑地问她。 周思瞪大眼睛看着她,却不说话。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不能说话,不能再继续骗我了?”陈鹫接着问。 周思的目光突然变得惊恐。 “因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想骗我走,你想,我杀了哥哥,也许就能收手了……不是啊,不够啊……光是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够啊……你为什么不害怕呢?你还不够害怕,我想看到你怕我,如果还不够,那我最后一个杀你吧,你看看你的朋友是怎样死的,你再想想你会怎样死呢?”陈鹫用俏皮的笑容轻易判定她们死刑,她的笑容依旧纯真可爱。 周思的面颊开始涨红,慢慢变得青紫,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喉咙,然后她整个人飞起来,被甩在墙上。 “给你吃点小苦头。我不喜欢你们躲躲藏藏,找起来真不方便。”陈鹫折断了她的腿骨,“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陈鹫张大嘴,将陈疑的脑袋吞进去,牙齿像是锯齿一样将陈疑的头慢慢嚼碎,咽下肚里。 她一边吃,一边将陈疑的身躯撕碎。 周思现在终于明白其他人是怎么被她撕成尸块的,就这手力,撕成肉丝都不出奇! 温顽呢! 她搜寻着不远处,却发现温顽竟然闭上了眼睛!她竟然还在捋咒语怎么念! 艹! 周思也开始骂脏话了,她努力伸着手想要将枪**,自尽好过被撕成肉条。 可是,当她将枪拿出来,却突然感觉到双手一凉,失去知觉的瞬间后便是剧痛。 陈鹫不知何时扑到了她面前,将她的双臂掰折。 “你想什么呢?我说要你最后一个死,你就只能是最后一个,你这么不听话,我要叫你死得比所有人都可怜……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狂妄的笑声在走廊中形成3d环绕。 “能不能别笑了?”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你好吵啊。” 陈鹫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惊讶地打量着一脸烦躁的温顽,这里人人都怕她,偏偏这人不怕? 周思咬牙看着温顽,她现在倒是回过神了,可还来得及吗?她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激怒陈鹫,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惨?周思倒不是这时还在替温顽担心,问题是陈鹫说了,她要周思死得比所有人都惨,温顽倒霉,她也讨不了好!“算了,反正大不了也是被撕碎……出口气也好。”周思想着,聊以慰藉。 “你不怕我?”陈鹫笑嘻嘻地说,“你装的。” “人人都要怕你么?怕你什么,仗肚行凶?你就算真有孩子,也不是我的,还打算叫我负责吗?你要是活的,我还怕你一点,你死都死了,能奈我何?”温顽从地上爬起来,与陈鹫对视。陈鹫飘在空中,但她身形瘦小,温顽虽然也不高,但挺起胸膛把陈鹫吊打个几回合还是可以的。 陈鹫的目光陡然转冷:“那就叫你瞧瞧我能奈你何!” 她朝着温顽扑来。 周思闭上眼睛,转过脸,不敢看。 但她忽然听到一个自信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金光神咒!温顽终于背下来了!但,能够背下来又如何? 她很快就知道温顽能如何。 一声惨叫自一旁响起。 “住口!住口!你给我住口!” 温顽紧握拳头,口中吟诵,毫不停歇:“体有金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经万遍,身有光明……” “我杀了你!”陈鹫高高扬起她的双臂,十根锋锐的指甲从指间冒出来,越长越长,朝着温顽刺去,可是杀到温顽眼前,这些指甲却像是撞到了硫酸壁,全部溶解了。也许厉鬼的构造与众不同,指甲尖被熔断,陈鹫却惨叫得像是被人劈了十刀。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温顽正如她口中吟诵的那般,视之不见,听之不闻,面对如此凄惨的陈鹫,连嘲讽的话也不说。当然她也没空,她瞪着双眼盯着陈鹫,周思在旁看着一瞬间竟然觉得这样的温顽比陈鹫还可怕。 陈鹫已经伏倒在地上,五体投地,很不甘心。 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倒在地板上,她努力挣扎想要爬起,却连动也不能动。 事情似乎相当顺利。 唯有温顽,心惊胆战,谁也不知道她此刻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她握紧拳头,是因为浑身绷紧,此刻她全身的弦都上到最紧,任何人轻轻摇动她,都会令她貌似强大的假象瞬间倒塌。金光神咒只剩下七句话,可陈鹫依旧只是被压服,而不是被杀死。 陈鹫变得虚弱,却并非濒临断气,温顽隐隐有感觉,只要叫她休养生息,陈鹫就会卷土重来。而她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也许念完最后几句话也会像巫闲云一样昏倒。那她们岂不只是拖延一小段时间,接下来,依旧是等死而已吗? 她差一点就能杀了“陈鹫”,难道事到临头,全盘皆输? 不,她当然不愿意。 可她还能怎么办? 第六十八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八) “内有霹雳, 雷神隐名……”温顽越念越慢。 显然陈鹫也知道温顽的苦恼, 她的目光越来越得意。 “洞慧交彻……”突然,温顽眼角余光瞄到躺在郑鎏怀里的孙小乔。 “五炁腾腾……”她猛然扑过去,从孙小乔脖子上拽下那块玉坠。 拜托你, 再显灵一次, 给我加个buff吧!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温顽将手指咬破,握住玉坠,“急急如律令!” 金光暴涨,一道轰鸣声在楼外响起。 这轰鸣声在温顽脑海**振, 她双眼一闭, 也步了孙小乔和巫闲云的后尘,扑通倒地。 晕倒前, 她听到一声巨响。 …… “我最近听来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将军,他有一位夫人, 这两人自小认识, 之后, 他妻子的家庭发生了一些变故。两小无猜的女孩,先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后失去了父亲, 差点连他也要失去。他好不容易才能娶她为妻, 谁知道, 人世间的事总是很难圆满。这将军出去打仗,中了埋伏,死在沙场,尸骨无存。当时的王,只能命人为他造一座衣冠冢。” “你就算想用讲故事的办法唤醒我,也该说点能让病人心情愉快的。” 当温顽发现她沙哑的喉咙已经能发出声音,将第一句话献给坐在床边唠叨的男人。 她是先说话才转头看身边这个人的脸,当她看清楚不由得呆住:“孟先生?” “你醒了?”孟仁律高兴地看着她。 “孟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温顽又惊又喜。 孟仁律身上总给她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她见到他会特别开心,不止因为他那晚帮她。 “怎么,你不想见到我吗?” “不是!可您不是已经走了吗?”温顽惊讶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昨晚宾馆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不知道孟仁律有没有吓住? “说来也巧,我走了却发现遗留了东西没拿,返回来找,没想到回到宾馆却发现这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正巧遇到医生们带你上救护车,我打听到你的病房,来探望一下你。” “您费心照顾我了。” “这算什么照顾?反正我也不着急,跟你算是有缘,就帮帮忙而已,你那个朋友才是跑上跑下,每一刻能闲下来。” 第63节 温顽忙问:“是小乔吗?她怎么样?” “你那个朋友也跟你一样上了救护车,但她比你好运,第二天就醒了。” 第二天? 温顽又问:“那我晕了多久?” “今天是周三。” 这都周三了!温顽记得周一凌晨时陈鹫化为厉鬼,这么说,她昏迷了两天。怪不得这么饿! “既然你醒了,那我也该走了。”孟仁律说。 “这怎么行?您照顾我两天,我怎么也该好好谢谢你。” “不用麻烦啦,我们不是已经交换了电话号码吗?等你回泉城我们再联系吧。”孟仁律笑着说。说完,他果真从凳子上站起来,对温顽摇了摇手,便转身离开,走得相当洒脱。温顽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他给她一种极熟悉的感觉,竟然有点像蒙惇。 “回神啦!” 温顽抖了一下,抬头看着来人:“你跑哪去了!” 孙小乔风尘仆仆赶回来就听见这句话,顿时怒了:“你当我很闲吗?你这回可搞了个大事,我,舅舅,周思郑鎏,人人都有麻烦!倒是你,最好命,说晕就晕,事情全解决了倒醒来了。” “什么?跟我有关系?”温顽不由得心虚,“什么事啊?” “还不是那什么金光神咒。是叫这个名字吧?我晕过去了,全是事后听说的。” “是是是。”温顽被她提醒,倒反应过来,“嘿,我要是没记错,我念这句咒语恐怕救了大家的命,你们还怪我搞事?我不过是救人嘛,杀人的又不是我,赖我干嘛?” “金光神咒,对,就这名……我也听说过,可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效果。”孙小乔咕哝两声,目光诡异地打量着她,“你的金光神咒召来的东西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呢?”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温顽铁嘴地说。 “哼。”孙小乔拿出手机,操作几下,递给她,“你自己看看吧。” 温顽接过手机。 孙小乔调出来的是一条新闻,报导的正是西元酒店。 ——本报讯,记者严蕴报导,凌晨1时,位于星沙路的西元酒店十三层遭到攻击,攻击它的对象令人意外,竟然是一道闪电。根据本报所拍摄的照片,各位读者可以看到,这道闪电将十三层劈开,酒店发生严重损毁,除十三层外,相邻几层纷纷受到影响,事发后,警局立刻封锁了现场,关于这起事故的具体情况请等待前线记者发回最新消息。 “唯一的目击者是周思和郑鎏,剩下的五个活人就他们两个看完全程。周思算是好运,四肢被折断需要静养,唯一一个四肢保全的郑鎏就倒了霉,估计正在经受高压问讯呢。”孙小乔幸灾乐祸没多久,又忍不住说,“连我也是,刚醒来就被抓去问东问西。” “恭喜啊。” “你再酸溜溜信不信我欺负病人?” “我是真恭喜,你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那是你不知道这两天我有多难熬!”孙小乔嚎完又说,“对,但我确实没事了。” “话说回来,你说真的,这事故真是我造成的?” “以后我再也不敢得罪你这碎嘴子了。”孙小乔佩服地说,“明明连咒语都是第一次听说,学我舅舅说话,硬念,竟然能够召唤一道闪电把陈鹫劈死。周思眼睁睁地看着呢,她当场灰飞烟灭!你可真厉害,我舅舅不知道学艺几年,也比不上你。” “术业有专攻。”巫闲云语气平和地说,一边走进病房,“她是这个厉害而已。” “术业有专攻,你也有脸说?你俩谁才是那个道长?她可是跑销售的。”孙小乔嘲笑她。 巫闲云面不改色,颇有种唾面自干地风度,“那是因为她没选择做这个,但是,她很有潜力,也很有天赋,就应该学这个。” 温顽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等等,您这话什么意思?” “做我徒弟吧。”巫闲云停在床前,“我愿意收你为徒。” “噗。”温顽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 “不要。” “啊?” “我不要做你的徒弟。” “为什么?” “你这么弱还想当师父?”温顽鄙夷地说,“不如我收你为徒吧。” 她这是故意揶揄他玩呢。 可巫闲云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迅速接口:“好!我愿意做你徒弟!” 温顽瞪大眼睛:“啊?”这回满腹疑惑的人成了她。 “你够强,我愿意当你徒弟。” “那你师父怎么办?” “我没有师父。” “你要不要脸?王锵还叫你师兄呢!没有师父,你哪来的师弟?” “收我为徒,这个师弟我也可以不要。” 温顽佩服不已:“你什么人呀!” “你的徒弟。” “滚滚滚!你是小乔的舅舅,我收你为徒,以后跟小乔怎么论辈分?” “各论各的。” “呸,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话,我不要徒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巫闲云提醒她,“收我为徒这话,是你亲口说的。” “是你诈我!” “那也是你亲口所说。” “反正我不要徒弟,我忙着上班呢,哪有心思照顾你这种屁孩?” “我不是屁孩。” 巫闲云油盐不进。 温顽决定扯开话题:“你们调查两天,有没有什么收获?难道告诉他们金光神咒的事?对了,陈鹫到底是怎么死的,是陈疑杀了她吗?”她虽然是这样问,其实心里却觉得不像。 “多方调查,倒真有一个结论。”巫闲云表情古怪,“不是陈疑杀她。” “那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陈疑杀她,倒算是好了。”巫闲云诚恳地说,“她这回,真是死得冤枉。” 温顽听得越来越糊涂:“你仔细说说?” “是这么回事。” 这件事,要从七天前说起。 那时,陈鹫匆匆离开陈家,来找从前的朋友——冯霸。冯霸就是这间西元酒店的老板,因为半年前装修过,床底有夹层,他就收留陈鹫先躲在床底。果然,陈疑来西元酒店要人,但他已经撤换监控,也随便陈家的人搜查,竟然真的没人找到夹层里的陈鹫。 因为这件事非常隐秘,知道陈鹫在床底的人,只有冯霸。 天不遂人愿,冯霸只离开酒店一次,竟然遇到了意外,出了车祸。 他出了车祸,昏迷不醒。 那个机关,只能从外面打开。一开始,陈鹫躲在里面睡觉,还挺轻松。她以为,只要躲过大搜查,之后再去海外,肯定能摆脱陈疑。但冯霸出了车祸,没回来。一开始,她还故意隐瞒,不让人知道这里有人,当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却已经来不及。那时候,没人入住1304房,李伞早就打扫过,人手不足,也没空天天进来搜查。陈鹫就这样憋屈地死在床底。 第六十九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三十九) “……那也太憋屈了吧?” 陈鹫并不是非死不可, 却因为种种巧合而落入这种死局, 再后悔,已经来不及。 也许,正因为太憋屈, 她太不甘心, 才会一直留在床底,阴魂不散。 “大概是见到陈疑,受了刺激,化身厉鬼。谁知道死在你这新手手里,更憋屈。” “呿。” “冯霸才刚醒就被按头问讯, 一番严讯下, 差点被送回重症监护室。”巫闲云摇摇头,“他好不容易醒来, 却得知自己的朋友死了, 还是因为他……虽然出车祸这事是意外,可他怎么可能不自责呢?” “她自己死得冤枉,就要拖大家一起死不瞑目吗?”孙小乔不敢苟同。 “我也没变过厉鬼, 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化身怨鬼与厉鬼的, 统统性情大变。”巫闲云已有所指, “鬼啊,要留在人间,总要有个执念。有执念的, 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温顽装没听见。 “你这说谁呢?”孙小乔替她抱不平。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 突然铃声响了:“等等, 我接个电话。咦?” 孙小乔看着号码,表情尴尬。 温顽直起腰偷看了一眼来电姓名,脱口而出:“邓艾青?” “是他!”孙小乔的表情很难说是喜是怒,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然后就离开病房去了走廊。 “那人谁啊?”巫闲云问。 “您也真关心您外甥女。”温顽凉凉地说。 真关心,孙小乔都谈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是谁? “男朋友?”巫闲云震惊脸。 温顽不得不提醒他:“巫舅舅,小乔已经满十八岁好多年了。” “她有男朋友怎么回家也不说?”巫闲云压根没把温顽的话听进去。 温顽无奈了,得,等孙小乔回来叫她巫闲云解释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你问题真多。” “是你话没说清楚。”温顽不服地说,“你一句匆匆离开陈家就把陈鹫出走一事给概括了,可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无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要逃出陈家?她已经忍受陈疑那么久,难道,就这一次忍不下去吗?” 第64节 “要不是陈疑做得太过分,她也不至于忍无可忍。”巫闲云摇头叹息一声,“周思醒来后,又特意请人再去一趟太平间,重新检查陈鹫的尸首。她确实不曾怀孕,但有经受过侵犯的迹象,大约就在十天前……” “……那可是他亲妹妹。” “他一向不在乎旁人眼光,又把陈鹫视为私产,怎么会有顾忌?可是,恐怕他也没想到从小被压制,几乎被养成一个白痴的陈鹫,也知道反抗,也知道逃跑吧。倒是陈家,也算自作自受,这种变态压抑的环境下,所谓的嫡系哪一代没出过几个神经病?现在神经病自相残杀,嫡系绝了,余下那些人个个都争着更亲近嫡系的血统,斗得厉害,声望大跌之余,对这棉城的掌控也弱了许多。” “大好事。”温顽诚恳地说。 “对,当然是大好事。”巫闲云不想再说陈家的事了,他问,“那邓艾青长什么样子?” “你怎么又问回来了?” “就问问,不然我跟姐姐没法交代。” 温顽无语半晌,说:“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 “你跟她不是朋友吗?她男友长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对朋友的定义有什么误会?我跟她玩就非得也跟她男友混才行?” “混?这邓艾青还混过?” “……你这乱抓重点的耳朵不如割了。”温顽嘲讽道。 “他人品怎么样?” “我都没见过他面怎么知道他人品怎样?” “说点你知道的呗。”巫闲云催促道,“我看小乔提起他的时候表情不怎么好,他们吵架了?” “何止吵架……”温顽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自知说漏嘴,又不知道怎么收场,只能诚实地闭嘴假装自己没说过。 “她们分手了?”巫闲云不知为何有些气愤,“我都不知道他,她们就已经分手了?” “分手不好吗?等着你给她妈告状啊?”温顽幽幽地说。 然而巫闲云是真的很生气,她都不明白他气什么。 她向门外看去,孙小乔的身影偶尔从门上的小窗口露出来,可见她一直走来走去,她焦急时就是这样,根本无法站稳。老实说,温顽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邓先生越来越不抱好感,他每次打电话来总没好事,聊不了两句两人就开始吵起来,还总是对方先挑头。以她多年逛各种情感论坛的经验,这必定是外面有人了! 有人就有人,及时放手也算心性尚可,偏偏他总是这样,时不时还来撩撩孙小乔,明明已经分手,却动不动就打电话。真不想分手,何必天天争吵?分手了就赶紧断绝关系,还打电话,打电话又吵架是图什么呢?这人真是糟糕。 好在,温顽对孙小乔还是有信心的。 她很清楚她这个人的个性,她的逻辑是,好马不吃回头草。且不说这句话到底有没有错吧,总之,孙小乔一向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虽然这邓艾青的态度反反复复真是让人烦,可温顽相信她不会受伤。分手就是分手,没有后悔这码事。至于对方就不一定了。 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没完没了,嘁,多半是余情未了。 活该! “不行,我还是要打个电话。”巫闲云忽然开口。 “电话,哦……啊?什么?你要给谁打电话?”温顽反应过来。 巫闲云正义凛然地说:“谈恋爱这种事,她爸妈怎么能不知道呢?” “喂,她已经满十八岁了,你还管东管西,手也伸得太长了吧!”温顽呵斥他。 “我只是一个转告的眼线,我只是不想姐姐姐夫当瞎子而已。”巫闲云不管她,低头拨号。 “喂!”温顽把手机抢过来,“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手机还我。” “去你的,要不要让她爸妈知道应该由小乔决定,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舅舅!” “有你这么见死不救的舅舅吗?”温顽一怒之下又开始翻小妆村的老黄历。 “这事你打算嚼一辈子?”巫闲云大怒。 “真不好意思,谁叫你亲自把把柄塞我手里,我非是不要,你非是要给啊!”温顽分毫不让。 她们简直能掐到天荒地老——直到孙小乔走进病房。 孙小乔走进来时,神情忧愁,失魂落魄。 “那家伙真是王八蛋!”巫闲云觉得孙小乔的憔悴一定跟来电的某人有关。 “你知道这点就别在她面前提那个名字!”温顽用同样的蚊子声报以警告。 “ok。”巫闲云总算有点长辈的担当,一口答应。 二人默契地都没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孙小乔在病床边坐下来,突然自己主动说:“刚刚跟我打电话的人不是邓艾青。” “呃……嗯。”温顽刚想说她分明看到“邓艾青来电”五个字,又想想孙小乔的心情,还是选择闭嘴。 “真的不是他。”孙小乔抹了抹脸,神情一瞬间变得更加憔悴。 憔悴有时真是一瞬间的事,人的精气神垮了,立刻就变得干瘪枯燥。 “是邓叔叔……也就是他爸爸。”孙小乔目光茫然地说出一句话。 “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温顽和巫闲云异口同声。 孙小乔瞄了他俩一眼,轻轻点头:“我去过他家。”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他爸爸怎么也来插手?”温顽不耐烦地说。 巫闲云这次没插嘴,他只是不断点头,显然也同意温顽的看法。 “邓叔叔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邓艾青怎么不说。” “他说不了。”孙小乔长长地叹了口气,“邓叔叔打电话来,是请我参加他儿子的葬礼。” 温顽和巫闲云都有种被雷劈的感觉。 “谁……谁的葬礼?” “邓叔叔只有一个儿子。” 温顽捋了捋,问:“邓艾青死了?” 巫闲云狠狠拿手肘捅了她一下:“你未免说得太直接了!” 温顽讪讪的,难得没回嘴。 “他真的死了?”温顽不敢相信。虽然她没有见过他,也对他充满恶感,可是,他真的没法想象,死亡这种事,会突然降临在她认识的人身上。呃,她最好朋友的前男友,姑且也能算个熟人吧?尤其是,不久前,明明不久前还是活生生能跟孙小乔大吵十八回合的家伙,怎么会死? “怎么回事啊!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不明明还挺好的么?”温顽着急地问。 她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怔住。 等等,这话里颇有歧义,好像有点暗示邓艾青在他们吵架后死的意思。话说回来,邓艾青该不会真是自杀吧?温顽有这种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邓艾青这个人本来就反反复复的,不是很正常,明明是他自己故意一再踩孙小乔底线,让她主动分手,事后却又后悔,不断纠缠,这种人为了挽回孙小乔去做极端的事,是很有可能的。 也许他本来不想死,但操作失误,还是死了。 一个意外,像陈鹫那样? 第七十章 来自隔壁的声音(四十) 不, 如果像陈鹫, 就太惨了。 虽然例子举错,但温顽的思路却相当清晰。 比如有的人本来是威胁人家才去做危险的事,割手, 跳楼, 喝药……半死不活的时候,开始后悔。有些人好运,能够被人及时发现,及时抢救;也有一些人,连后悔都只是无用功。也许邓艾青就是这种人。 温顽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时机, 说哪个词错都有可能踩雷。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是怕说错哪句, 又惹得孙小乔更加难过。 虽然她们已分手, 邓艾青成了孙小乔的前男友,可她们吵架才是几天前的事,分手也才……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孙小乔一句话戳破温顽复杂的心理活动。 “没有啊!”温顽本能地摆手, 强调, “我没有。” “我知道他没那么脆弱, 你不用担心我,他死是因为意外。” “意外?” 孙小乔冷静地说:“他下班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抢救不及时, 就那么死了。” 当温顽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脑子里本能地浮起了五个字。 ——这是第三个。 第一个是王昭阳,至今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第二个是冯霸,刚刚才醒来,恢复意识; 邓艾青是温顽三天内听说的第三起意外车祸,他是最惨的,直接死了。 巧合的是,这三个人都是跟她有点关系,但又没什么关系的人。 围绕在她身边一次爆发这么多起车祸,温顽很难不多心。 有蒙惇这个例子在前,温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又有哪个真跟她有仇的鬼来找她打击报复了?蒙惇对她好,难免也有其他会对她坏的。三次意外车祸,八竿子打不着,偏偏她刚巧得知,如果说这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 温顽很担心,甚至有些惶然。 蒙惇那么强,为她好也不敢接近她,因为他不能控制自己不伤害她。 那么,如果有个与蒙惇类似却又对她心怀恶意的鬼,她该惹上了多大麻烦? 真麻烦! “反正这里的事情也都完成了,我打算……回泉城。” “回泉城好呀!”温顽说完,发现孙小乔一脸惊讶,“呃……你不会没打算带上我吧?” “那,那倒不是。”孙小乔尴尬地说,“可是,你不该好好休息吗?” “我醒都醒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快请假一周了!” “反正邓叔叔只请了我一个人……” 第65节 “不行,你不能带陪客吗?人死为大,我不说邓艾青怎样,可是,我怕你自己去会受欺负。” 孙小乔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能被欺负?” “我不管,我陪你去。” “好吧好吧,你真执着……”孙小乔嘴上像是抱怨,却高兴地笑着。 “对了,我们准备一下,今天就去买票!” “来不及了吧?” “搭晚上的车!” “晚上可没有高铁的票。” “不要紧,搭火车!又不远。” “你就这么急着回去?” “你不急呀?”温顽说,现在可是夏天。 一般规矩是,先葬礼,再下葬,就算有冰棺,也是尽早下葬才好吧? “嗯……我没想好,不过,准备葬礼也有两三天,没关系,明天再走也来得及。”孙小乔劝她,“至于你,今晚先好好睡一觉,你才刚醒,浑浑噩噩的,可别熬夜。” “行。”温顽也只好答应。 不过,等到说完这件事,温顽却发现孙小乔的表情还是很古怪,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犹豫了一下,问:“小乔,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到现在也没收到爸妈的消息,他们的电话都打不通了。”温顽无奈地说。 “啊?” 那可不行!她爸妈人在智利,没消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温顽急得脑洞大开,幻想中的各种展开都令她浑身发毛。 “顽顽,你怎么啦?是我爸妈没消息,你怎么比我还担心呢?” “我就担心嘛!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你快点想办法才最重要!” “我知道,我在等一个电话,我已经联络过在智利的长辈,他还没有打电话来。” 原来孙小乔有计较。 温顽松一口气,说:“行,让我睡一觉,养足精神,准备出发。” “嗯。” 两人把话说到这里,一直没有开口的巫闲云终于按捺不住。 他问:“你们商量那么多,不包括我?” “带你干嘛?”温顽比他还惊讶,“有什么好处吗?” “就知道要好处!”巫闲云瞪了她一眼。 “你这么大的麻烦,少来害我们。”孙小乔说。 巫闲云瞪她一眼:“我给你带的麻烦能有她的大?”说完还特意拿眼睛瞄一眼温顽。 温顽哼了一声:“比你厉害就行啊,你还想做我徒弟呢。” “刚刚是我脑子进水。” “刚刚?是你脑子偶尔会烘干才对吧?” 温顽和巫闲云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孙小乔不胜其扰,决定出手当个和事老——她瞪了巫闲云一眼,说:“你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非要撩她?” “她……我……她……我……我……她?”巫闲云气得连一个词都拼不出来了。 温顽得意地哼唧一声,赢了!立刻躺下睡觉,接受胜利果实。 孙小乔这才是朋友典范啊! “行,你们回去就回去,反正我现在没法离开棉城。”巫闲云撇撇嘴,“到时候,我去找你。” 温顽扭头看了一眼,真倒霉,他说这句话时是看着她的呀! “你怎么阴魂不散呢?” “阴魂不散的人怕不是我吧?” “但我不想看见你啊。” “大路朝天,我爱去哪就去哪,你不想看见我就别回泉城,要么把泉城买下来再说话。”巫闲云自放弃认这个倒霉师父后,嘴功又恢复本来水平。之前生怕这个师父旧事重提,讨厌徒弟,他可一直任嘲任怨,生怕温顽不考虑收他为徒。现在得知收徒是不可能,他顿时解除封印有什么就说什么。 温顽气鼓鼓看他一眼,重新躺下。 “你别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孙小乔拖着巫闲云走出病房。 温顽很高兴,她能好好地睡觉了。 但当她真正睡着,才明白,睡觉不一定能“好好的”。 …… “咚!咚!咚!” 温顽站在一口大锅面前,眼睁睁看着一对母子正在将一具女人的尸体剁碎。 梦还有连载的?是。 她现在能醒吗?不能。 如果在电影院,温顽看不下去可以起身就走,梦里却不行。她连闭眼不看都做不到。 她亲眼目睹一桩真实的碎尸案,却连报幺幺零的手机都没拿在手里。 ——她的手机已经砸得粉碎,给西元酒店十三楼殉葬了。 于是连梦里也没出现。 锅子熬着满满的血浆,母子是熟人,被剁碎的女人更加熟悉。 那天温顽见到这个男人提着刀割破了女人的喉咙放血,看这锅的体积,放血放得很干净。这个女人被剁碎后,就被扔进大锅里,熬煮起来。温顽几乎以为这是一档美食节目。 这对母子在锅中加入了一块块黏糊糊的膏状物,与锅里的血肉,剁碎的人骨混合在一起。 等到熬煮完成,他们将准备的模子,将锅里熬成的浓稠液体倒入模子里。 奇异的是,这液体自然地分开成两种颜色,并不相互融合,一半是白色,一半是红色。 等模子凝固了,那男人将其中一块取出来看。 这凝固的液体竟然像是玉一般光泽柔和,凹凸分明,是一个美人像。 温顽呆住,这块玉坠,多么眼熟? “看到这张脸,可真恶心。”那女人嫌恶地说。 她儿子安慰起她:“您不用嫌弃,她已经死了。” “……对!”女人笑了起来,将玉坠穿上红绳,挂在脖子上。任何人从外表上看,有谁能够猜得出,这块玉坠,在不久之前,也曾经是属于一个活人的某部分?女人得意地大笑出声,“这似玉玉像能够永远保护我们姬家人,姬惋此女,生前再是瞧不起我们,将我们恨之入骨,终究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庇护我们一生……哈哈哈……何其痛快!” 似玉。 玉像。 姬惋。 温顽大骇,这女人说完那句话,她心脏忽然像是被人揪住一样,撕心裂肺地痛。 这块玉坠,与孙小乔脖子上挂的那块祖传玉坠,是一模一样!她认得这张脸! 这就是姬惋? 温顽没想到,心神大震之下,连梦里,也可以晕过去。 晕倒前,她忽而鬼使神差骂了一句:“你将我杀了,熬成似玉,还想要我庇护你们!” 不甘心的怨恨,自心底爆发。 …… 梦醒。 温顽想起梦中晕倒前她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不由得又惊又恸。 被杀的是那个被吊起来的女人,关她什么事?她竟然还气晕了? “一定是因为第一视角的原因,太入戏了!”温顽严肃地说。 她可不能承认那个被吊起被虐杀死了还要被熬尸的倒霉鬼是自己。 当然她本身是够倒霉的,可也不至于霉成这样。 “咚咚咚!” 温顽以为她又听到了菜刀砍肉的声音,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敲门声。 “谁?” “我。” 第七十一章 可流行意外(一) “你是谁?” “你觉得这么玩有意思吗?”巫闲云推门而入。 孙小乔跟在他后面进来, 嚷嚷个不停:“天亮啦!赶紧起床, 中午的车!” 温顽本来还想跟孙小乔分享一下似玉起源,随意瞄一眼墙上挂的钟顿时wtf脸:中午的车?现在都已经下午三点了!她赶紧跳下床把巫闲云踹出去,一边迅速将病号服换成外出服, 一分钟搞定。她冲进卫生间拿冷水飞快洗脸加漱口, 接着抓住孙小乔的手腕冲出走廊:“你赶紧把车票退了,重新买两张火车票应该来得……及……” “为什么要退车票?本来就来得及呀。”孙小乔说。 温顽正瞪着走廊上的电子表。 如果她对数字的认识没有错误,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明明是:09:00。 她迅速返回房间,房间里的钟,时针仍然固执地指在3这个数字上。 第66节 是哪个表坏了? 当她听到巫闲云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立刻知道答案。 “就知道你会拖延时间, 八点多我就先到了你还赖着床呢。我把你钟表的指针拨快了六小时,怎样?现在你知道时间的可贵了吧?昨天晚上你可是从下午开始睡的!睡了两天两夜还不够, 你打算睡一辈子?”巫闲云罗里吧嗦地教训人, “现在你可算知道赖床的坏处了吧?” 温顽无话可答。 她也就是打不过巫闲云,要不她俩早该决斗一场了! “你无不无聊啊……”孙小乔无语地瞪了巫闲云一眼,对温顽说, “别理他, 不过, 反正你已经起床了,我们赶紧去办出院手续,然后先到高铁站。你都几天没吃饭了, 饿不饿呀?” “饿。” 当温顽意识到她开始饿了, 她就发现她比想象中的饿严重得多。 她们都没出高铁站, 直接在医院对面的馄饨店里对付了一饭。 巫闲云嫌东嫌西,也就孙小乔陪她吃了一餐馄饨。 温顽一边吃一边偷看着孙小乔,梦里她看到似玉的做法一直觉得呕心不已,也不知道孙小乔要是知道似玉是用一具尸体熬出来的,会是什么反应?正想着,她咬破馄饨皮看到里头鲜红的肉馅,顿时恶心坏了。吃饭的时候就不该琢磨这些! “你老看我脸干嘛?我今天肤质很差吗?”孙小乔不解地问。 巫闲云在一旁插嘴:“我看她是想问你脖子上的玉坠怎么不见了。” “这明明你自己想问的。”温顽才不给他背锅。 “玉坠?哦!”孙小乔摸了摸脖子,感慨不已,“我说我怎么少了东西,原来是玉坠!” 她纠结地摸来摸去,念叨道:“真奇怪,我的玉坠明明一直挂在脖子上,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手机也不见了。”温顽说。 “你手机被你自己砸得粉碎,我还记得呢。”巫闲云继续插嘴。 “我手机砸碎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那小鬼还是我捉的呢!” “哈哈,是吗?你也就捉只小鬼了。” 温顽和巫闲云又展开例行嘴仗。 “完蛋了,玉坠弄丢我怎么跟爸交代啊……”孙小乔唉声叹气。 “呃,我帮你找找?” “应该是在十三楼弄丢的,一时之间去哪里找?” “呃……”温顽心虚地埋头接着吃馄饨。 她能怎么说呢?当时为了打败陈鹫,把孙小乔脖子上的玉坠拽下来借力,虽然成功打败了陈鹫,可她也昏过去了,至于玉坠被扔到哪里,她自己哪还记得?何况晕倒时又发生闪电劈十三楼的事故……一块小小的玉坠,滚到哪里都有可能。 “就当挡灾吧。”巫闲云倒终于拾起一点舅舅的良心,安慰孙小乔。 “……嗯。”孙小乔也只好接受这个安慰。 吃完饭巫闲云开车把她们送到高铁站就走了,走得异常爽快,让温顽几乎都觉得不太正常了。这人该不会真打算来泉城吧?上了车她还在想这事。 “别发呆啦,想什么呢?” “我想……”温顽又想起了她的手机。 那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醒将竹简上的文字记住。她觉得这段时间的梦都是息息相关的,也许那个女人就是姬惋?她还记得那座大殿的模样,十分古朴,别说不像是民国风格,连宋元明清都不够像。 可恨的是她已经把手机砸碎,不然,她可以把完整的文字交给孙小乔。 孙小乔古文学得特别好,对这个也有兴趣,跟那些名家比不了,但分辨文字所在的朝代却没问题。这也是一个验证的办法,端看她的梦境究竟是不是随意妄想,如果那些文字真的存在,那么…… “把你手机拿出来。” “干嘛?”孙小乔虽然问,却还是乖乖拿出手机。 温顽调出孙小乔的画图软件,从记忆里挑出几个最清晰的文字,画在屏幕上。 “你看看,这是哪个朝代的文字?” “你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啦?” “你别管,先帮我看!” “好吧。” 孙小乔盯着目不转睛地研究半天,突然打开搜索软件查询,过不久,点点头。温顽一看孙小乔这样,就知道她已经有了答案,连忙凑过去追问道:“怎么样?” 孙小乔再次点头。 “你不用再看一下?” “不用,我已经知道了。”孙小乔看她一眼,还卖了个关子,“你知道春秋吧?” 虽然温顽首先想到春夏秋冬,可孙小乔指的肯定不是这个。 “你说的是东周的春秋?” “看来你历史课听了呀?那战国七雄呢?” “知道。” “对应战国七雄这四个字,那春秋呢?” “春秋五霸!” 史记中述,春秋五霸指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和楚庄王。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说法,说是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 两种说法有差异,但齐桓公,晋文公和楚庄王却总保有一个位置。 而且,春秋五霸这个说法,数字没变动过。 “这是大篆籀文,春秋时期,秦国最流行的文字。”孙小乔点点头,“你还记得我们小学自然课学过的那几句吧?” 我跟她上的同一所小学,也是缘分。 想到她是我曾曾曾……曾孙女,我表情就极为尴尬,但也忍着。 要是被她看出端倪,我实在是没脸说她是我曾孙女。 “咳咳,我记得。”为了不让她察觉到我表情的变化,我立刻回答道,“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 其实这首诗歌一路唱到了“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但那不是现在要说的。 中国史书记载的第一个世袭王朝,就是夏朝。 所谓夏传子,家天下,彻底废除了部落中的推贤禅让制,将首领之位改为亲族世袭。 也就是当时的天子,当时的——王。 夏禹立朝,子启继位,之后,商汤灭夏。 商的末代天子,更广为人知,不仅因为他过于残暴,也因为他有个著名的妃子——妲己。妲己的王夫,便是纣王。周武王杀之,追封其父姬昌为周文王,立周朝。 周要分西周与东周,就像之后的“两汉”一样。西周在前,东周在后。 西周时,周王仍有天子之实; 到了东周,周天子大部分时间只能取一个名义和地位在了。 东周再细分为春秋与战国,春秋在前,有五霸;战国在后,有七雄,齐楚秦燕赵魏韩。 秦国? 齐楚秦,在春秋和战国都很有存在感。 至于晋国,虽然晋文公在春秋五霸两个版本中都有位置,但可惜,只在春秋时候烜赫一时,等到了春秋末年,被三家瓜分,在当时堪称大国的晋国,就此成了三个小国,但倒也能算是七雄之一,即战国七雄中的韩、赵、魏三家。 “这是秦国用的文字?春秋时候的文字?你确定?” “差不离。”孙小乔说。 虽然她说——差不离,但是,她敢这样说,起码也有七成把握。 周朝姬姓?那可是天子家的姓。 不过,也可能是分支之类的,不然,一个大家的女儿,哪能被继母和继兄欺负到被囚禁,被砍死,还被炼制成似玉满族赠送的地步? 我可能是发呆得久了一点,突然看到有人拿手在我眼前挥动,是孙小乔。 “我没怎么,想事情呢。”我拍开她的手,没看她的脸。 主要是想避开眼神接触。 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她。 那时候,她看到姬惋被砍碎时,像是自己挨了那么多刀一样痛苦。那真的只是入戏吗?再者说,姬惋被制成似玉,到底是送给哪族了?既然姬惋的传说流传这么久,又说她只庇护有自己血脉的人,难道是庇护姬姓?传承两千年,许多姬姓之人异姓改族,都有可能,两相结合,这个结论就很可怕了。 她最好的朋友是她曾曾曾……曾孙女? 温顽不敢细想,也不敢面对孙小乔。 如果这是真的,也太可怕了,她莫名其妙梦到两千年前的自己,自己的组成部分之一还被曾孙女挂在脖子上。——稍等,她想什么呢?她怎么突然就接受“她是姬惋,姬惋是她”这个设定了?一定是做梦太洗脑,入戏过头!没错! 好朋友变曾孙女的设想太可怕,温顽迅速将一切结论推翻。 可是……顽顽……惋惋……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第七十二章 可流行意外(二) 车到站, 温顽和孙小乔都没带行李, 大可以直接坐地铁回家。 没想到刚下车温顽就接到王锵打来电话:“你们从哪个出站口出来?” “你来接人?” “师兄叫我接你们回家。”王锵在那头的语气非常不耐烦。 “我们从北出站口出来。”温顽听出他的语气,问,“你心情不好?” “你们回来可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 “好日子?”这句温顽听不出是夸是贬。 第67节 “说的反话!”王锵几乎被她气死, “最近泉城里够乱了, 你也回来参一脚。” “我不回来就该被赶出公司了。”温顽一边走一边说,她还要办新卡,光想想通知亲朋好友和客户自己换好的事就头疼。 “被赶出公司总好过死吧。” “你懂什么,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人,被赶出公司就等于要死。” “要钱不要命。” “你倒是惜命, 连泉城不敢出, 结果呢?哈!”温顽发动嘲讽。 “……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豹城?” “免了。”温顽已经答应蒙惇绝不回将军墓,就不会失信。 “你有没有考虑过去旅游?” “我旅游需要你来陪?你没有其他朋友吗?”温顽一边说, 一边从北出站口走出来, 这时她已经看到了王锵,她赶紧刷票通过检票口,把电话挂断, “喂, 好久不见!” “……我还是自己去吧。”王锵看了看她的脸, 表情千变万化。 “你什么意思?”温顽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没拦住王锵开口:“你眉心发黑,恐有祸事上门,简而言之, 你马上要倒大霉了。” “一见面就说这种话你是人吗?我才刚下车!”温顽想想, 又一愣, “这话好耳熟啊!” “他说过这句,是一模一样的话。”孙小乔问,“王锵,你诅咒人从来不换词吗?” “我说这话不是诅咒,是因为我有眼睛。”王锵立刻还口。 温顽赶紧倒退一步:“嘿,你们怼,你们怼。” “怼你个头啊,上车啦!”王锵摇摇钥匙,“车上说!” …… 上了车,王锵上驾驶座,温顽和孙小乔拉开后门就打算依次挤进去。 “拿我当司机哪!来个人坐副驾驶。”王锵瞪了她们一眼。 孙小乔“嘁”一声,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是你叫我坐的。” 言下之意,待会儿被她骂哭不要又想赶人。 温顽迅速钻进后座关门。 王锵发动车开出停车场,一路唠叨:“我不换词是因为你和上次倒霉值相近,反正都是大祸临头。下回你要是倒个小霉,我再帮你想个新词。” “我呸,你们干这行的就没谁会说人话吗?你也是,你师兄也是。”温顽抱怨。 说到这里王锵顿时八卦地问:“你们在棉城做了什么?怎么我师兄叫我好好照顾你们?他这个人一样冷淡得要死,竟然也有能让他刮目相看的?” “连你也没见过?”孙小乔凉凉地问。 “没。” “我说也是,你也不值得叫你师兄高看。”孙小乔哼了一声。 王锵这就不服了:“你们不会觉得我师兄能高看你们一眼,你们就能在我面前嚣张了吧?” “在你面前嚣张算什么?”孙小乔嘁了一声,“在你师兄面前也是一样。” “哈,这么说你们还挺厉害?”王锵不屑地说。 “厉害的人不是我,是顽顽,不过这次在棉城连你师兄都差点栽了,是顽顽救了他一命。” “吹。”王锵一点不信,“接着吹。” “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问你师兄啊。”孙小乔比他还不屑,“谁在乎你信不信?你不是说这次你在泉城有麻烦了?哼哼,早点求顽顽帮你的忙吧。” “呃,我不想帮,我已经够倒霉,不要再拖我下水。”温顽赶紧撇清。 “呿,谁要你帮?”王锵嘴上说着不信,倒还是忍不住摸出了手机,拨出号码。 孙小乔得意洋洋地朝椅背上一靠,对温顽说:“你就不用帮他,急死他。” 温顽无奈地也朝椅背上一靠,说不帮忙,有那么简单吗? 这次的事,王锵说得相当严重,扯上命的干系,想要拒绝,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是王锵不知道她的本事也就算了,偏偏孙小乔过于兴奋,说漏了嘴,还建议他向巫闲云质询。那家伙,八成会说实话。上次她能杀了陈鹫,靠的是天降闪电,其中还有姬惋玉像的帮忙。如今玉像不见,她就算真敢冲上去念一遍金光神咒,都不知道有没有其中三成功力,能帮得了王锵吗? 唉,麻烦,早知道回了泉城也不太平,她还不如留在棉城接着养病呢。 可惜她又舍不得这份高薪,生怕蒋科长想起她,一不顺眼就把她炒了。 “真,真的?”王锵突然不敢相信地提高音量。 “嘿嘿。”孙小乔扭头给温顽眨了下眼,“你看吧。” “我真谢谢你。”温顽看她这自信的笑容就生气,“待会你给我拒绝他,我懒得开口。” “好好好,我帮你说。”孙小乔乖乖答应。 这时王锵已经挂断电话,脸上仍然残留着受惊的诧然。 “怎样,你师兄说了什么?我说谎了吗?”孙小乔嘚瑟地问。 王锵没理她,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对温顽问道:“真的?”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可车里三人都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温顽谦虚地说:“对,要是没我,剩下的人都死光啦。” 这语气以她而言已经相当谦虚了。 王锵立刻说:“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啊哦。”温顽也不肯回答,直接给孙小乔甩眼色。 “去你的,你不是说不要她帮吗?”孙小乔糗他。 “我错了。”王锵这脸,说不要就不要,“之前的我太肤浅,没想到温顽竟然是一个这么有本事的人,相当厉害,我非常敬仰,佩服,连我师兄都说你比他强,你一定……咳咳,您,一定能帮我。” 温顽得再强调一遍:王锵这脸,说不要就能不要。 她都几乎被王锵这诚恳的语气说服,他姿态相当低,就差当场停车跑到马路上给她行大礼。 “不行。”温顽坚决地说,“我帮不了你。” “你也没听我说要请您帮我什么忙,您就直接拒绝?” “我本事不大,最多能保一保自己的命,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您救了我师兄,再救救他师弟,这不是顺手的事情吗?”王锵惊讶地说。 温顽又差一点被他说服了。 “不行。”她清醒过来,“不行就是不行。” 王锵这人说话简直跟周思附体一样,周思好歹是半妖迷魅,王锵呢?活生生能把扯不上的事情拉到同一条逻辑,简称神逻辑,一不小心就会跌坑,被他说服。 “你是不知道形势有多严峻……” “我知道!”温顽打断他的话,“就是知道,我才不蹚浑水。” “你以为浑水是想不蹚就能不蹚的吗?”王锵说,“我可跟你明明白白地说,你现在眉心发黑,阴云盖顶,不来帮我,祸事自己也会找上你家门。你忘了你离开泉城的时候有多狼狈?你不怕床底下才翻出个什么来?” “不怕!” “好,就算你不怕,你怎么知道你的祸事不是我的祸事?” “更有可能是两不相干,我一踩进去,就要蹚两次雷。”温顽咬死了一句话,不答应。 “你真是……”王锵说不下去,“算了,这事慢慢说,等你想改主意,打我电话。” 王锵说这句立刻提醒了温顽:“我哪有电话?我手机摔烂了。” 连残骸都没收回来。 “重新买个手机,去重新办张卡。”孙小乔指挥王锵改道,“先去手机店。” 王锵瞪她一眼:“我很闲吗?我凭什么听你的?” “谁叫你有求于人呢?你还指着她打你电话呢。”孙小乔一口敲破他的小心思。 王锵烦躁地一转方向盘:“行行行,去买手机。” 等到购置手机,再去营业厅重新办理了sim卡,时间已经走到傍晚。三人索性一起吃饭,然后王锵开车,把温顽和孙小乔送回了家。温顽可不想回那个被拆得没法见人的地方,暂时定居在孙小乔家。 “那你家里那个……”孙小乔拿捏了下用语,“烂摊子,怎么办?” “找个时间请搬家公司来,把那里的东西全扔了,然后另外找地方住吧。” “哎,你干脆别找其他地方了,直接住我家,我这里房间多,加你还添点人气。” “加我添人气?你确定?”温顽可是很有招惹“新朋友”的经验。 孙小乔犹豫了一下,想想自己已经没有似玉在身,又点点头:“没事,你住我这,我才不信王锵那些鬼话,他这人偶尔厉害,其实时灵时不灵。你看他动不动就要求你,求我舅舅,可见自己的本事也就那样,也不知道怎么出师的。” “他还行吧。”温顽把从楼下超市买来的洗漱用具放下,“明天去上班?” “上一天就周末了。” “那也得去,好歹让蒋科长见识一下我们对工作岗位的热爱呀!” 孙小乔拿她没辙:“行,那就去。” 第七十三章 可流行意外(三) 一夜, 平安度过。 翌日, 温顽早早醒来,没想到孙小乔比她还早,给她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 让她挑。温顽琢磨着请假好几天了, 回去的时候不能太打眼,就选了一件黑色的衣服,裤子当然也搭配同色。 “黑头发,黑衣服,黑裤子。”孙小乔作评价时说, “你能直接跟我去参加葬礼了。” 温顽还挺配合, 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对,那天我就穿这身陪你去。” “不跟你开玩笑了, 赶紧出发吧。”孙小乔早就换好衣服。 两人打算去公司附近吃饭, 刚出小区,就听到鸣笛声。 “喂!看哪边?在这!”王锵朝她们挥舞小手。 第68节 “什么阴云盖顶……”孙小乔小声说,“我看他才是阴魂不散……” 温顽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接你们呀!想请你们帮忙, 不用付出点代价吗?”王锵自有他的一番逻辑。 “我的命就抵这点来回车费?太不值钱了吧?” “你倒难上钩。” “你也很坦白。” 狐狸跟狐狸就不用打机锋了, 上班更费脑子。 “说实话, 如果我能帮你忙,如果真是顺手,我当然不介意帮你。可是这件事情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我之前能够发动金光神咒, 也是凑巧, 如果这次也要赌有没有‘凑巧’,那拿我自己的命来做赌注,抬价未免太大,所以我没法答应你。”温顽坦白地说,“不行。” “……凑巧?”王锵看起来不信。 是啊,能够召唤一道闪电直接毁了一整层的人说她能做到是因为凑巧,如果这个人不是温顽自己,她也很难相信这句话。 “没关系。”王锵马上笑着说,“我也要去上班,不是同路吗?” “那就麻烦你了。”温顽这才上车。 孙小乔这次也坐在前座,一上车她就低头刷手机,头再也没抬起来过。王锵不知道深思着什么,也一直没有说话,温顽便趁机又睡了一觉,到了公司,还有些浑浑噩噩。温顽礼貌性地邀请王锵一起用餐,但他表示自己已经吃过早饭,直接去公司,温顽和孙小乔便顺理成章地下车与他告别。 二人没想好吃什么,突然孙小乔指着一间咖啡厅说:“那里开门了,干脆我们去吃蛋糕?” “……大清早吃蛋糕?” “不然我吃蛋糕你吃面包。” “我面包牛奶,你要愿意清早吃蛋糕……我不拦着。” 议定后两人走进咖啡厅坐下,点了早餐。 温顽玩了一下新手机,说:“说起来,我上次去了你推介的那家咖啡厅。” “什么时候?” “上周。” “和谁呀?”孙小乔八卦地问,“有看得顺眼的人?约会?” “你想多了,是和王锵。” “……果然没意思。”孙小乔立刻失去兴趣。 “说真的,在那家咖啡厅我看到一对恋人,跟明星一样,长得真养眼!那个男的一看就是你的取向,我本来拍了一段视频想给你看。”温顽本能地拿手机,才想起摄像那部已经摔碎,“可惜新手机里没有,幸好我有云上传,等下次我下载来给你看。” “以后吧。”孙小乔倒难得地不感兴趣。 温顽有些担心,看样子,邓艾青之死对孙小乔的打击真的太大。 她不好继续说下去,只能沉默地等早餐来。 幸亏面包一会儿就准备好,牛奶也热好端上。 “我还没试过早餐来咖啡厅呢……这家店开门未免太早。”她随意说着些闲谈,和孙小乔将早餐吃完,一起去了办公室,这时距离正式上班还有半个小时。 “来早了!”孙小乔一坐下就抱怨。 “你还嘀嘀咕咕呢!”温顽一边开机一边说,“我们无缘无故地请假那么多天,就是应该早点来上班,表现好才行。蒋科长平时挺沉稳,也就你,不怕他。” “呿,沉稳?他才多少岁,用得着这么老成吗?” “我懒得跟你说。”温顽飞快地调出客户资料来看,她已经好几天没和这些人联络,正是应该把功课补上的时候。当然,这么早打电话,是很有可能被视为骚扰的,她没有鲁莽地立刻拨通客户的联系电话,而是先将所有信息重新整理,光做这些,就弄到上午九点。 途中,蒋科长前来上班,跟两人平静地打了招呼,像是没有那么多天不见一样,非常冷静地走到了他的小办公室。温顽忐忑不安,孙小乔倒觉得无妨:“你要还是担心,我进去跟他说说这几天遇到了麻烦?” “免了吧!”温顽的心情十分矛盾,她现在既想要让蒋科长认识到她的努力,又不想在他面前刷出太高的存在感。“随缘随缘,反正如果我业绩能够跟上个月持平,或者不要跌得太难看,在他那里应该还是能混过去的。” “想得美呀你,持平就该挨骂了。”孙小乔说实话。 “……你就不能说点安慰我的话吗?” “帮助你习惯现实嘛。” “多谢你。”温顽横她一眼,给资料做总结。 现在已经上午九点,该上班的上班,该起床的也起床了,已经可以开始打电话。 温顽很快将一些主要客户都重新联络一遍,如果这些客户能够继续和星云制药保持合作关系的话,那么她想要的业绩持平是很容易保证的,至少,以上个月看,这些业绩已经足以令她保证前五的位置。不过,想要让蒋科长刮目相看,还不够本。她无故连续请假一周,至少要让业绩上涨才能令他忽略这件不快的事。 说起来,她不是还有一个最应该争取的大客户吗? 王昭阳。 虽然他已经出车祸,听说还很严重。 买卖不成仁义在,人情最要紧,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多联系。温顽赶紧翻出王昭阳那个秘书的电话,她叫什么来着?哦,王茵茵。温顽一想起来,电话也拨了出去,她忐忑地听着稳定和谐的等待音,心脏砰砰砰直跳。 “喂?” “王秘书,是我,温顽,您还记得我吗?” “温小姐!”王茵茵的语气有些开心,“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我记得王经理出车祸了吧?想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王茵茵的语气就有些沉闷了:“算不上坏吧,至少他现在已经醒了。” “醒了?这是好事呀?”温顽想了想,接着问她,“你们在哪家医院?我过来探望一下?” “不用麻烦了吧……” “这算什么麻烦,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这几天一直忙其他,现在好不容易才能够腾出空来,王经理受伤那么严重,我不来探望一下怎么好呢?” “这个……”王茵茵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我不瞒你,之前约定过如果有空王经理应该跟你见面谈合作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受伤太严重了,公司高层已经决定暂时将他的分公司经理职务暂停,所以就算见面他可能也没办法……” “您说什么呢,我们好歹也有一面之缘呀!他出这么大的事,我既然知道了,又有空,就应该来探望,这是人之常情,您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温顽的情绪毫无变化。 “好吧。”王茵茵有点开心,“那你来中心医院疗养楼七层,我正照顾着他呢。” “哦!好,我今天就会来。” “嗯。” 约定了时间以后,温顽挂断电话,马上开始收拾东西。 “你又要去哪?”孙小乔问。 “去医院,探病。” “谁生病了?” “说得不准,是探伤。”温顽一边收拾一边说,“我上次不是告诉你朝阳集团那位王经理出了车祸吗?你还记不记得?我反正有时间,去探望一下。” “什么啊,他已经不是分公司的经理了吧?” “这你都知道?” “我耳目灵啊。”孙小乔问,“你还去?” “去。要不岂不是言而无信?” “你迟早因为这面子而死。”孙小乔说。 “以后再说。”温顽拎着包冲了出去。 …… 温顽搭地铁到了中心医院,途中再也没有出过其他麻烦,她有点高兴。一天里不闹点事,竟然已经算是幸运了。 “我呀,迟早被生活虐成抖m。”她嘀嘀咕咕走到疗养楼。 七层。 这是温顽自医院楼梯间撞鬼后,第二次进医院。第一次是不得已,她人都晕过去了,被人送到医院,总不可能梦游逃出来。现在则不同,她神志清醒,却主动走进这个似曾相识之地。好在这一层的护士比她上次见到的鲜活得多,她才敢上前搭话。 “请问王昭阳住在哪间病房?” 护士给她指路,还算简单,转一个弯就到。 温顽自己摸着去了,也没打电话给王茵茵,先走到病房前。 病房的门上有一个玻璃窗口,是透明的,可以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形。 王茵茵坐在床边,软绵绵的手放在王昭阳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隔着门听不清楚,但她双眼中承载的爱意是隔着一扇玻璃窗与五米的距离也清晰可见的。 第七十四章 可流行意外(四) ‘我就知道这俩是一对!’温顽在内心握拳咆哮。 她一激动, 内心握拳挥舞就成了现实握拳挥舞, 拳头“哐啷”撞在门上。 门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会有反应。 “抱歉抱歉!我想敲门来着!”温顽顺口给自己打圆场,一边推门走进屋子。 王茵茵抹了抹眼睛,此时此刻竟然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说:“没关系, 请坐。” 她给温顽拿来凳子。 温顽先将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篮和花束放下,看了看王昭阳的情况。 他的伤情比她想的更加糟糕,虽然他睁开眼睛,眼神却十分迷茫,显然只是苏醒, 却依旧意识不清醒。她在凳子上坐下, 怜悯地看了王茵茵一眼,喜欢这样的人还要坚持照顾他, 连公司都放弃王昭阳, 她也依旧守护在她身边,这简直是电视剧剧情。 尤其是,以那天她在朝阳集团所见, 王昭阳这个人, 好的时候脾气可不怎么好。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王茵茵和她隔着一张病床, “你是没有亲眼目睹,所以并不清楚他的伤情有多严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立刻收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现在他能苏醒, 我已经觉得很安慰了, 医生说他的恢复很不错, 很快就能恢复意识。” “真是天降横祸。”温顽好奇地问,“无端端地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这时王茵茵的表情略有些心虚:“那天他心情不好,所以单独开车出去。” 飙车呗。 温顽自以为懂了。 “不是!”王茵茵这几天常常看到这样的眼神,她很清楚这些人究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飙车!警方有录像,当时他开车一直很慢,而且是深夜,路上的车很少。不过,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在红灯时忽然加速,撞向了路中央的临时红绿灯翻车……事后医院也做过检测,他并没有喝酒,也没有吃其他东西,挺正常的。” “也许是忽然想到某些事,心情不好吧。” 第69节 “……是吗?也许是吧。”王茵茵并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理由。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已经足以安慰她。 “谢谢你。”她说,“这段时间,自从他被暂停经理职务,很多人本来约好要上门探望,都通知我不来了。很多人都这样捧高踩低,我明白的,但我没想到你还愿意上门来探望他,我想,等他清醒以后,我告诉他这些事他一定会很高兴。” “不用谢,当初我算是求见你们,你们不也立刻答应跟我见面?我这种新人,去其他地方想见见经理这种职位的人,大概得隔着三个保镖。既然当初你们没拒绝我,我也不能拒绝你们呀。”温顽倒觉得这没什么好感激的。 王茵茵笑笑:“还是……多谢你。” 温顽朝王昭阳看了一眼,虽然她嘴上安慰王茵茵,她心里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这场车祸真的只是因为普通的心情不好吗? 经历过棉城一事后,她再也无法这样简单地判断某件事了。 无缘无故加速,简直像是要自杀,这种类似情境,她并不是没见过。 说只是普通的事,只不过是安慰王茵茵的话而已。 她又坐了一会儿,等医生要来给王昭阳做治疗了才对王茵茵告辞,王茵茵将她送到电梯前,温顽看看同乘电梯的人还不少,这才安心地走进去,与王茵茵道别。到这里,医院之旅一切顺利,她高兴地想,总算完了。 人,就是不能太高兴。 尤其是她这种人。 …… 出了电梯,温顽往外走,一路都没有出事令她放松警惕。从疗养院离开后,要经过一条走廊才能来到医院前的广场,这条走廊四面透风,让温顽不自觉就感觉到安全。她踏入这条走廊。 当她走到走廊中央,大约三分之一处,一切突然暗下来。 明明刚才外面还是艳阳高照,就突然来到了午夜十二点,四周没有光。 彻底的黑暗。 温顽差一点就叫出声,但她用更快的速度捂住了自己的嘴。在黑暗中,有什么比尖叫声更加醒目?她难得机智一回,也很快收到成效,她很快听见了一个呜咽声,由远及近,但没有目标,是漫无目的地飘行。如果她尖叫一声,那呜咽声必定是朝她飘来,她暗暗庆幸自己捂住了嘴,不然简直是坑自己。 她轻轻走到一旁,慢慢蹲下,竭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低。 此刻她尤其庆幸自己今天打扮周到,黑发,黑衣服,黑裤子,再加上一双黑鞋,简直是这片黑暗中最好的保护罩。唯一可惜的是这双黑鞋上还有装饰性的白色条纹,不过这个简单,她盘着腿用裤脚全遮住就行。温顽以扭曲的姿势盘腿坐下,低下头,连呼吸声都放轻。 “呜呜呜……”呜咽声更近了。 温顽暗暗暴躁,现在明明是大中午,不是说阳气最盛的时候吗?白日闹鬼,什么玩意? 可惜暴躁也不能阻止呜咽声的接近,它飘向了温顽的方向—— 这是当然的,这是一条走廊,而非房间,它想要前进,总会从温顽身边路过。 她盼着它能够路过,一边将头垂得更低。 呜咽声果然经过了它。 温顽庆幸地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突然,她笑容戛然而止,僵在脸上。 她听见那个呜咽声停下了。 “你是谁?”她以为这鬼只会哭,没想到还会提问。 不过温顽要是回答它就太笨,她不发一言,继续低头装蘑菇。 “我听见你了,你就在我身后。” 这个声音听不出男女,像个小孩子,它发出纯真的笑声,慢慢地飘了回来。 温顽屏住呼吸。 她能听见飘动的声音,那是衣服摩擦的细微响声,似乎在她面前停下。 “你抬头呀。” 温顽记得所有鬼故事的警告,鬼也没浪漫故事里说的那样全是好人,它们本能奸诈,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她依旧低着头。 “你抬头呀,我不吃你。” 这种话说还不如不说!温顽更加脊背发凉了。 “我看着你呢!”这只鬼难得的很有耐心。 温顽几乎忍不住了,人总不能一直不呼吸,可发出呜咽声的鬼魂就在她面前,一直催促着她抬头,不知真假。温顽小心翼翼地微微将脸抬起一点,悄悄地看着眼前的地上。什么也没有。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稍微安心一点,慢慢地抬头看去。 据说鬼都没有脚,一开始看不见东西还在情理之中,她恐惧却不慌乱。温顽琢磨着,只悄悄地偷看一点点应该无碍。这样想着,她又慢慢将头抬起一点。这样反复十几次,她几乎已经将头抬成了平视的方向,面前所见也依旧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太黑了吗? 温顽暗暗猜测着,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她身上。 “……唔!”温顽及时地咬住嘴唇,没有让她叫得太大声。 不过她发出这点声音也足以惊动眼前的呜咽声的主人了,如果它真的在她面前。 温顽慢慢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却什么也没看见。 那个呜咽声也再没说话。 走了? 温顽暗暗庆幸着,想起之前吓到她的是一样从天而降的东西,是什么?她现在还用双手将它抱在怀里呢。温顽好奇地低下头看去,正见一个女人的头颅被她抱在怀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次温顽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尖叫声,她飞快将这颗头颅扔了出去。 她想扔出去。 可是这颗头颅却像是黏住了一样,在她双手中停留,一动不动。 女人的双眼是睁开的,正露出得意的笑容,从她口中发出那小孩子似的声音:“你看,我是不是找到你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温顽飞快地甩着这颗头颅,却根本甩不掉,她感觉到有什么轻轻咬住了她的手腕,正在慢慢使劲。它不是不能一口将她手腕咬破,它在玩,在耍她!它就像是一只捉老鼠的猫,将老鼠拿在手里,直接玩死。 “现在我们玩个新游戏,你什么时候甩掉我,我什么时候放你走,好吗?”女人做出思考的表情,她脸上露出苦恼之色,“但是,游戏怎么能没有时限,没有惩罚呢?啊哈!我想到了,如果你五分钟之内不能把我的脑袋扔掉,我就把你吃掉!你觉得这个惩罚怎么样?” “相当差!” “噫,但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唷。” ——你干脆直说要杀我就得了! 温顽暴躁地抱着这颗头往墙上撞,纯当发泄。这些鬼全都是一个德性,不管生前是什么性格的人,死了以后全都跃升成为变态!变态!全是变态!“砰砰砰!”她玩命拿女人的脸对着墙上撞,她的脸已经变青,变肿,却笑得更加开心。温顽心中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股邪火,想要把这混账的双眼挖掉。 温顽努力地伸直手指,慢慢朝着这狂笑的女人眼窝探去…… “住手!” 第七十五章 可流行意外(五) “住手!” 温顽依稀听到一个声音。 但管它呢, 她要挖了这双可恶的笑眼。 “这是幻觉!你个白痴, 赶紧住手!” 温顽听而不闻。 然后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力从身后袭来,将她朝前狠狠一推。温顽陡然失去平衡,向前一扑, 狠狠摔在地上。 “啊!”这一摔, 她眼前恢复清明。 仍然是医院的走廊,四周透风,没有黑暗,更没有那个女人头。 就是眼睛有点痛。 “当然痛!你个白痴,你刚才差点把自己的眼睛挖掉!”从背后传出气急败坏的责骂声。 “什, 什么?” “你以为呢?全是幻觉!” 温顽呆呆地回头, 才发现站在她背后恼羞成怒训斥她的人是王锵。 “王锵?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吗?医院也敢来?我一听孙小乔说你自己来了这里, 就立刻赶过来了, 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然,只是挖掉自己的眼睛都算是赚了!”王锵说。 温顽没有反驳, 她想了想, 问:“可现在不是白天吗?才中午呀!” “中午又怎么样?……算了, 你也不知道内情。”王锵这才将他心中的烦恼娓娓道来,“最近,泉城出了一个很强的厉鬼, 将整个城市都搅得乱七八糟。阴阳倒错之下, 什么妖魔鬼怪都借着这厉鬼作妖的庇护跑出来闹, 别说白天中午,就算人气最旺盛的地方照样逃不过它们捣乱,只要他们想!泉城正是最乱的时候,偏偏你们这时回来!” “那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吗?”听说自己差点把自己眼睛挖了,温顽也终于感到害怕。 “你现在知道要躲了?来不及了,这些鬼魂渐渐有了攻击的本能,也学会了一些技巧。至少它们明白如果所有人走光了,这城市就没人能让它们玩了,现在它们已经开始封城,你从城外入城不会有问题,你想逃出这座城?准备面对全市妖邪的围攻吧!” “那这不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温顽烦躁地挠了挠头,“该怎么办?” “所以我请你帮忙啊!”王锵说,“老实讲,现在你就算不帮我,也逃不出去。刚才你也亲自经历过了吧?就算你躲着它们,它们就不会来找你吗?你以为,各人自扫门前雪,就真的安全吗?” 他依旧没放弃说服温顽帮他。 “……我早上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当初能够发动金光神咒,是因为得到了某样东西的帮助……” “那是什么东西?我给你找来!”王锵打断她的话。 温顽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是小乔的家传玉坠。” “……啊?” “我借了那块玉坠的力量,才能打败陈鹫,在此之前,我没有把握,甚至可以告诉你,我预见自己会输。”温顽摇头说道,“那天我发动金光神咒后,就晕倒了,至于玉坠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小乔解释,我也想帮你忙,我也知道这件事很危险,我也知道我做不了局外人,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她以为,这样说,王锵就会放弃。 但王锵只是顿了顿,就立刻问她:“我听说,你发动金光神咒时,只听我师兄说过一遍?” “对。” “只听了一遍,就依样做出来了?” “我记性不错。”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王锵摇摇头,“道术需要的不止是咒语,还有天赋。没有通灵之身的人,就算将这句咒语诚心诚意地说千遍万遍也不会引起任何异状。但是你只是复述了那句咒语,就算有孙小乔那块家传玉坠的帮忙,这也足以说明你有这方面的天赋,甚至,你的天赋或许比我和师兄还强。” 他说到这里,还有些不敢相信。 第70节 “当初师父收我们师兄弟二人为徒,就说过有这种通灵体质的人相当难得。我当时一直没往这方面想,有撞鬼经历的人多了,但不是个个都有这种体质。现在看来,你可能跟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好。虽然你年纪大了……” “哈?” “更正,你这个年纪才做修行,确实晚了,我和师兄都是从小孩时开始打基础的。” 温顽这才满意:“接着说。” “但是,你体质好,天赋好,也许比我和师兄更有成就。” 温顽不耐烦了:“直说。” “我不委屈你,我想替师收徒,收你做个小师妹,行吗?” “等等。”温顽整理了一下,“你是说,叫我做道姑?” “嗯。” “你还嗯,我凭什么做道姑?” “我和师兄都是道长,你要做我们师妹,当然是道姑。” “去你的,我没说要做你们师妹,在棉城你师兄还说要拜我为师呢。” “也行啊,我和师兄都不介意名分,你收我们为徒,我们把我们会的咒语教你,你是不耻下问,无妨无妨。” 温顽咂摸过味来了:“哦,你们师兄弟在这里给我埋坑呢?少来,我才不要这种倒霉徒弟。” “我和师兄都没介意,你总介意什么?”王锵不解,甚至有点生气。 “我才想问你们,非得收我为徒有什么意义?” “你不想学道术吗?”王锵说,“这也是为了你好!” “学道术……你是说,类似金光神咒这种?” “也有普通的,你不能全学大招吧?用一次就倒,学来就为了拼命?” “……也是。”温顽没想到王锵和巫闲云打的主意是教她道术,如果她也能像巫闲云那样,手掌一张开就冒出一柄小剑,随心所欲,操纵来去,用好了简直御剑术呀!行走在人间的道姑!多帅?温顽马上说,“收你们为徒,你们就肯教我?”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不过,是。”王锵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收你们俩为徒吧!今天开始叫我师父,就这么定了!”温顽高兴地说。 占便宜好过不占,做人师父还是做人徒弟或师妹,她简直不需要过脑。 “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总觉得师兄好像高估你了……” “你少废话!想赖帐是不是?现在就教我,道术!”温顽打断他的话,不过刚说完,又想起自己如今是师父了。做师父当然要有师父的样子,得严肃,得沉稳,不能叽叽喳喳。于是她重新将双手背在身后,沉稳地说:“徒弟,你赶紧把你们会的道术整理一份交给我,由我来品鉴一下。你们放心,泉城里的麻烦,就交给我了!” “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我教你道术就是要让你立刻去抓鬼的?” “难道不是吗?” “你玩过单机游戏吗?” “当然玩过!仙1、仙2、仙3、仙3外、仙4、仙5,仙……” “住口,你再说下去我们就要被骂拖戏了。” “哦。” “你玩得还挺单调,不过拿这举例也够了,你想想,王小虎刚出杭州城,就立刻单枪匹马去斗千叶禅师吗?” 温顽惊讶脸:“这可是仙2最大伏笔,万一有读者至今没玩过仙2打算去尝试,尝试前看到这一章,你打算给人道歉吗?” “少给我cos死侍,你见谁刚出新手村就去打boss了?” “那就是,得刷经验,得升级呗。” “你要这样理解也行。” “那我怎么升级?” “先从学会道术开始。” …… 夜。 一栋普通公寓楼内。 戴伟是一名朝九晚五的普通白领(当然这个晚五通常还得因各种加班推迟),再加上吃晚饭,赶路,挤车,等他到家通常已经是八点。 “要是能够在家吃饭就好了。”戴伟想,“如果我有个老婆,能够给我准备晚饭,真是再好不过,免得每次都只能在公司楼下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有口热饭吃啊。”他不断抱怨着,一边将公文包扔在沙发上。 可惜,别说老婆,他连女友都不存在,大学毕业跟谈了三年的女友分手至今,他一直是个单身汉。跟那些黄金单身汉比起来,他只能称为是个光棍,还是很不及格那种,跟其他光棍唯一的共性就是都有条棍。可有条棍的男人满地都是,他凭什么让其他女人刮目相看呢?只能期待有个女人能瞎了眼看中她。 “我觉得我也不挑挑拣拣了,只要是个女的就行,怎么就没一个能多看我一眼的呢?”戴伟低声说这种。 家里没有人,他朋友也都不在本地,他已经习惯甚至喜欢上自言自语。 当然,他并没有疯,所以他很清楚他在自言自语,而非对话,没人会回答他的话。 但是,如果有呢? 如果有一个其他人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并且是一个女人,问他:“只要是女的就行的话,那么你觉得我怎样?” 戴伟从未这样妄想过,但今天他在房间里真的听见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问他要不要她? 戴伟从未觉得思考是一件如此为难的事。 很快,他发觉自己不用为难了。 因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不需要继续思考—— 反锁的房间里,怎么会突然冒出另一个人? 第七十六章 可流行意外(六) 空无他人的房间里, 突然出现一只女人的手。 戴伟浑身战栗, 不敢回头,但那只手分明是在扳动他的肩膀,戴伟的力量比不过这个女人, 他不得不扭过头去, 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恨不得立马昏过去。果然是一个女人站在他背后,扳动他肩膀的手,也来自这个女人。她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笑容, 似乎想要向他表示好感——如果她的双眼不是漆黑的洞口, 还在往外冒血,如果她的嘴不是大大撕裂, 活像是《黑色大丽花》, 他大概是也能报以笑容的。 即便他根本不知道一个本来只有他在的房间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女人。 戴伟吓得惊叫起来,就像是一个大清早在自家阳台吊嗓子的伶人。 “啊!!!!!!”他一边发出可怜的嚎叫声一边转身朝着大门冲去。 当他好不容易用发抖的手扭开锁, 打开门, 却没有看到能逃出生天的走廊, 门通向的并非出口,而是一堵墙。确切地说,连“通向”两字也不准确, 这堵墙是凭空冒出来的, 堵在门前, 也堵死了他的生路。 现在他被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模样可怖的女人从身后朝他扑来,狠狠将他挤在她和墙的中间。 俗称壁咚。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从女人的喉咙深处发出凄切的笑声,她裂开的嘴还朝下滴出红色的涎水,她勾着嘴角,向他展露出最大的笑容,这时,她又说话了,“你觉得,我怎么样?”她语气亲切,竟然还有一点羞涩。 如果不是这种场景,如果不是她,戴伟或许不必思考就会迫不及待地答应。 但他又敢不答应吗? 虽然现在女鬼(他已经自动修改了内心的称呼)态度非常和蔼,可是,如果他激怒她,那就下场莫测了。什么是激怒?也许拒绝就是激怒。他也有一段时间很爱看恐怖片,这不意味着他就对自己充满信心,能去吊打各鬼了。 戴伟仔细思考一番,想,也许只要他肯配合她,就能安全度过。 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 “是这么回事……”他想试试迂回着说,却发现女鬼听到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反应。是不理解,还是不在乎?他拿捏不准,便索性改了手段,换了种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先冷静,虽然我对你也没有什么不满意,不过,这种事是终身大事,是不能马虎的,我不清楚你的态度也就无法做决定,你是跟我开玩笑吗?” “不玩笑。”女鬼的话有些僵硬,但这是语气问题,戴伟不计较。 “好,那么我当然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真的?”女鬼很可爱地笑了。 她没有变脸,只是顶着那张七孔流血的脸很可爱地笑了。 ——就姑且当她很可爱吧。戴伟给自己洗脑完毕,满面笑容地说:“真的,我很喜欢你!” “你想跟我结婚?” “……想!当然想!” “嘻嘻嘻,那就太好了!”女鬼高兴地扑到他身上,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的脖子猛然咬下去! 戴伟慌张起来:“为,为什么?你要杀我?你不是要嫁给我吗?” “你不要急嘛,等你死了,我们就可以做一对亡命鸳鸯!” “亡命鸳鸯不是那个意思!” 乱学语文害死人!这是濒死的戴伟的真实心声,并自命为至理名言。 女鬼一点也不在乎,她奋力地咬下去。 “住手!” 一声暴喝下,一个女人踹破门前的墙跳进屋内,她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恶鬼敢尔!” “扫兴!”女鬼冷冷看过去,左手一伸,五根暴涨的爪子朝她抓去。 女人一跳就闪开,右手一晃,口中念出剑气咒:“法剑威力,咒符功德,斩灭诸秽,解除诸煞。急急如青玄上帝律令!”一道疾光直直射向女鬼的眉心,“噗”一声,那女鬼便倒在地上,之前还威风赫赫的家伙,立刻就化为飞烟。 戴伟看着,目瞪口呆。 过了好久,他才茫然问道:“你,你是谁?” “不用感激我,如果要道谢,请叫我红领巾吧!”女人还真在脖子上捆了一条红领巾,“再见!”说完这话,一闪身就冲出了房间。戴伟站在原地发了一下怔,猛然想起什么,拔腿就追,可冲出房间在走廊上张望,却再也没见到那个女人。回到房间里,一切和之前一样,毫无变化。 “难道全都是我的幻觉吗?”戴伟呆呆地自言自语。 …… 温顽趴在楼梯间的门上,听见关门声,才放下心来。 “幸亏没追出来!” “你巴不得他找到你?”一旁的王锵抱着手臂说。 第71节 “哪有!” “那你怎么不下楼?” 温顽高深莫测地说:“我是看看他是否与我有缘,也是你们好运,如果他真的能够找到这里来,那我就答应要收他为徒,这样,你们就能多出一位师兄了。” “你收徒这么草率吗?而且,他后入门,凭什么做我师兄?” “我也后入道门,还不是做了你们师父?”温顽嘻嘻声笑了。 “两者不同,首先,你确实更有天赋,其次,我师兄比较无节操……” “哇,完美地把你摘出去了耶。”温顽插嘴。 “懒得跟你说!”王锵甩了甩手,“可以走了吧?” “别不耐烦呀?”温顽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刚才你虽然没跟我一起闯进那间房,但你光听也该猜到我是什么英姿了吧?够不够利落?快不快?” “别的我就不多说,这两天晚上你也灭了不少鬼,经验十足,可你为什么每次都非得加一句‘恶鬼敢尔’?这是什么朝代的说法呀?”王锵真心费解。 “个人癖好,跟你有一分钱关系吗?”温顽迅速给出答复。 “算了。”王锵秒懂,问了等于白问。 “这么说,我现在很有本事啦?” “你不会想现在就去杠那厉鬼吧?”王锵犹豫地说,“那你恐怕……还不够啊。” “还不够?它到底有多强?”温顽刚刚灭了一鬼,气焰正盛,加上这两天一直被王锵藏着掖着的口气给逼得好奇心超大,立刻问道,“你先给我说说,这厉鬼是怎么回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背景,有名字吗?死了多久?你怎么得知了它的存在?” 这两天,她一下班就跟着王锵四处寻鬼,虽说每次有幺蛾子都说闹妖魔鬼怪,其实妖魔怪基本见不着,上回她在棉城能遇到个半妖迷魅,已经是相当“好运”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到处抓鬼灭鬼,无偿服务,可是亲历后才发现,虽然当初王锵将泉城渲染得相当可怕,其实,对于很大一部分普通人而言,这些事情都与他们无关,除了极个别倒霉鬼,其他人身边毫无异常。 百鬼夜行?哪里有啊? “你不会是故意夸张,就为了骗我收你们师兄弟为徒吧?”温顽疑惑地问。 “……我们师兄弟贱不贱啊,好难得熬走了师父,再请一尊大佛回来镇着我们?” “镇着?”温顽摇摇头,“我看不见得,你现在不就正跟我顶嘴吗?” 王锵张口就想反驳,被温顽拿手一指,只能不甘心地合拢嘴:“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先下楼,边走边说。” “你终于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少废话!” 二人顺着楼梯出了这间公寓楼,来到小区内的绿化带。 温顽和王锵像闲逛一样,一边散步一边说话,只是说的内容跟一般散步人大不相同。 “其实这一切,在你和孙小乔还没有离开泉城时,就已经发生了。这段时间里,泉城出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凶杀案,死亡率严重上升。当然,跟偌大的几百万人口比较起来,死亡人数非常少,但如果数出来你就知道有多厉害。两百一十七人,你想想吧,在当今社会,这么多人离奇死亡,是多大的事件?” “……警察们很辛苦吧?” “当然,尤其在调查后发现这些人的死法一个比一个诡异后。”王锵叹了口气,“一般情况下,会有这种怪事发生,通常都是有很强的大鬼出现。就好像那天你们在棉城经历的事情一样?你看看,光一个陈鹫,不足一夜,杀了多少人?也就是她刚转化不久就被你灭了,没有引发太严重的后果,不然,泉城棉城同时冒出这么多案件,两座城的高层都要完蛋。” “也就是有大鬼带头闹事?”温顽推测。 “你这样理解,倒是说得精准。” “那大鬼呢?你有没有它的踪迹?” “还不知道。” “不知道?”温顽问,“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哪里?” “我没有见过它。” “那你怎能确定它存在?” “它一定存在。现如今发现的死者,都是因不同原因死亡,这些都是被大鬼激发戾气的小鬼们所为。普通人拿它们没辙,就好比今天那个倒霉人,你一发剑气咒能解决的事,他被吓得连反抗都不敢。”王锵苦笑一声,“扯远了,但前面就是我要说的,这些小鬼背后必然有大鬼,但这两百一十七人的死亡应该与大鬼无关,这些大鬼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特性,通常会采用一种固定的方式致人死亡,迄今,还没有连续死亡的死法相同甚至相似。” 第七十七章 可流行意外(七) “……这些大鬼还挺有性格啊?”温顽无语。 “执着而已, 有执念才会生变, 不是变怨鬼,就是变厉鬼,都是麻烦。”王锵经历颇多, 谈起这样的事情一直不以为然, “如果知道大鬼究竟是怎样杀人,针对何种对象,倒是有可能逆推出它们的死法,我们就能针对这一点下手。” “针对哪一点,你根本毫无头绪啊。”温顽道。 “别戳穿我。” “那接下来呢?继续抓鬼?” “看来你兴致勃勃呀。” “当然, 多抓一个, 少死一人。”温顽笑着说,“无名超人, 想想就有动力。” “少看点英雄电影吧你。” 温顽和王锵已经走出绿化带, 出了小区,找了个路灯黯淡的角落,两人才停下脚步。 王锵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 指腹朝内, 放在眉心。 “等等。”温顽拦住他, “这次我自己来。” “也好。”王锵迅速放开手。 温顽和他一样将剑指压在眉心,仔细感受着从指间传达到心底的感应。 一股阴气从左边传来。 “这次的阴气很淡。”温顽用左手校准方向,“看来, 它离我们挺远。” “接着找吧。”王锵淡淡地说, “死去的人救不了, 活着的人就更值得保护。” “听起来你是个有故事的boy。”温顽抓着下巴做思考状。 王锵翻了个白眼,拿钥匙开车锁。 又是忙碌的一夜。 …… 周二。 清早的风吹在脸上,凉爽得很。 “唉。”但温顽满面愁绪。 “有心事?”孙小乔问。 “想到了上上周。”上上周,也是周二,她去探望杨蔷,却在医院楼梯间见到了已死的王元千。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牵涉到这种灵异事件中,仔细想想,也不过两个礼拜的事,可十余天里,她却经历了许多事。 太多事。 劫难重重的两个礼拜。 孙小乔轻轻抓了一下她的手:“没关系,都过去了。” “多谢安慰。” “比心。”孙小乔拿两只手在胸前比了一个正统的心形。 “滴滴!”鸣笛声吸引了两人的注目。 王锵把脑袋从驾驶座探出来:“你们还要聊多久?赶紧过来!” 和之前一样,孙小乔坐副驾驶座,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嘀咕:“谢谢你司机先生。” 温顽是直接往后一躺,在后座上瘫倒。 “困?”孙小乔只知道这两三天温顽一直是很晚才回家,哪怕第二天要上班。 “睡不够。”温顽抱怨一句就接着闭目养神。 她是真困,奔波了大半夜,到家已经是凌晨,眯了没多久就被孙小乔从被窝里抓出来,洗漱穿衣出门。 “行吧,你接着睡,反正从这里开车到那……”孙小乔的声音渐渐小了。 她们今天要去参加邓艾青的葬礼。 听着窗外依稀的嘈杂响声,温顽陷入不安的梦乡。 也许因为这次不是睡在床上,她没有做梦。 “到了!”孙小乔一声大吼把温顽吓醒。 她坐起身,没事人一样揉揉眼睛开门下车。 下车后正对着一条林荫路,两边种满了树,密密麻麻,排列出一条满地绿影的路。 在每一棵树上,都缠绕着白色的布条,末尾系着白花。 温顽回头看了孙小乔一眼,她也怔怔地看着这条街,一时茫然,没有动。 “走了!”王锵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孙小乔背上,当先走入那条林荫路。 孙小乔抖了一下,对温顽点点头,“走吧。” 今天她们两人穿的并不是上次半开玩笑时说的那身黑衣,温顽穿的是白色衬衣接一件米色长裙,孙小乔穿的是连衣裙,虽然花纹繁复但都是细节,只有凑近才能看见,远远望去也是一身的白。两人带的包都是黑色,孙小乔是手提包,温顽是斜挎包。鞋子基本看不见,都随便圾拉了一双深色鞋子出门,踩在阳光经过绿叶间洒落的一地光斑上,谁能想象这梦幻的场景尽头是一场葬礼? 林荫路的尽头是一座教堂。 温顽倒从未参加过教堂里的葬礼,事实上,她参加过的葬礼也不多。 她看到有一对神情哀戚的夫妇正在教堂门口接受客人们的致哀,猜测他们就是邓艾青的父母。果然孙小乔已经走上前去,和他们说话,温顽想了想,还是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她扭头看着旁边,王锵竟然也没有走进教堂,叉着腰看着近处的山。 温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但她一下车就知道附近是郊外的样子,虽然路面并不坑洼,但明显不是城市的公路,经过林荫路后证明了她的猜测,教堂旁边就是一座山,它建造在山脚处,从教堂后有一条路绕上去就能上山。 “这里风景挺好。” “我觉得这种地方都一样。” “你心情不好?” “谁在参加葬礼时能抱着好心情呢?”王锵反问。 温顽犹豫了一下,她想说她心情还可以,不过还是吞了这句话,转而问道:“你昨天晚上说你和你师兄熬走了师父是怎么回事?” 王锵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那天……也是在郊外,我们师徒三人像平常一样去驱鬼,没想到,这种郊外里竟然养出了一只大鬼。那是我遇到过最厉害的,无论是你们在棉城遇到的那只还是如今在泉城的这只,加起来也比不上它。它是吞噬了一整个村子的血肉养出来的大鬼,我师父费尽心血才将它杀死,只是最后……我师父却……” 第72节 温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向不擅长安慰人。 过了很久,她才小声说:“你……节哀顺变,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 “无妨。”王锵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这是,想起了师父所以……哭了? 温顽越发歉疚,忍不住将手放在王锵肩膀上,想再说些暖心的话,可他却甩开她的手,哈哈大笑。他努力捂着嘴把笑声憋住,如果这里不是葬礼现场,他大概要放声大笑了:“我胡说的,你真信啊?哈哈哈……你真好骗!如果我不是你徒弟,而是鬼,你现在早就死了!” “你说谎?”温顽不敢相信。 有人会拿这种事情来说谎吗? “可见你学艺不精!”王锵笑够了,才说,“刚刚我那段话里,就有个大大的破绽,是专门留给你作为考验的。‘它是吞噬了一整个村子的血肉养出来的大鬼’,这种鬼话你也相信?白痴!鬼魂从来不是靠吞噬血肉生长的,它们杀人,只因为刺激和好玩,毫无利益,你这两天要是好好学习了,当我说这句话你就该立刻察觉,马上指证!” “你……”看着理直气壮的王锵,温顽简直恨不得给他一拳,“混账!” 她甩手离去。 “呵呵呵呵呵呵……”王锵仍然叉着腰,看着她的背影笑了半天。 笑着笑着,他的笑容慢慢消失在脸上。 他重新回头,看着那座高高的山,眼神放空,似有心事。 …… 温顽气鼓鼓地走向教堂大门。 孙小乔与邓家夫妇还在交谈,感觉到有人接近,便扭头看了一眼。 她眼眶微红。 “呃,我先进去?” “不用。”孙小乔摇摇头,对邓家夫妇说了几句话,拉着她说,“我们一起进去。” “可是……”温顽话没说完,已经被孙小乔拽着走进教堂。 她似乎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吼声,但只叫了一嗓子就被身边的人制止了。 是,邓艾青的母亲? 第一排全是空位,但孙小乔拉着她在倒数第三排入座。 “你不用去那里坐吗?”温顽小声问。 她记得孙小乔来这,就是以邓艾青女友的身份受邀,那么坐到亲属座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孙小乔摇摇头:“不用,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 “哦……啊?你们把什么说清楚了?”温顽惊讶地问。 “在得知他的死讯前,我们已经分手了,确切地说,我是他的前女友,并没有其他关系,那里是亲属坐的位置,不是我要坐的地方。”孙小乔说这句话时,十分平静,令人很容易遗忘她在教堂前那双红了眼眶。 温顽有些不解。 虽然她知道孙小乔一向是固执的人,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却也没想到她固执到这种地步,对准则的执行力也如此坚决。在一般情况下,面对死去的前男友的父母,如果暂时对他们隐瞒一下她们已经分手的讯息,稍微说些软和话让人暖心,也并不是很为难的事情。 但孙小乔却不愿意,她不愿意,便直接坦白。 “如果你已经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场葬礼呢?”温顽依旧压低声音。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讨论的话题,但她由衷好奇。 “我不讨厌他。”孙小乔迅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只是不喜欢他了。” “听起来很……深。”温顽若有所思。 “对了,我们都分手了,你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孙小乔向前一指,“这次他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你也见见他吧。” “嗯。”温顽答应一声,离开座位向前走去。 在最前面有一座装饰华美的棺木,棺木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邓艾青的遗照。 温顽走到棺木前看了一眼,却惊讶地飞快跑了回来。 “那个人就是邓艾青?” 第七十八章 可流行意外(八) 教堂里, 一场葬礼上, 并不是一个适合奔跑的场合。 可是当温顽看清楚相框里的遗照,她便迅速跑了回来,向孙小乔质询。 “他是。”孙小乔疑惑地问, “你看见了什么?” 温顽呆呆地在孙小乔身边坐下, 她不断扭头偷看孙小乔,一直欲言又止。 “你见过他?” “……嗯。”温顽不自觉地说漏了嘴。 “你见过他?”孙小乔皱起眉,问,“见过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惊讶成这样?” “我……”温顽叹了口气, 没说话, 也没解释,突然拿出手机。 她之前一直想给孙小乔看一段视频, 却不是因为忘记, 就是因为手机摔烂这种事错过。如果她早知道这件事会这么严重,那么她早就把它拿出来了。 “也许我早就应该给你看,可能你会舒服一点。”她说。 这是在咖啡厅的录像, 那天她和王锵见面, 见到一对非常亲密的情侣正在甜蜜地约会。女方是一个极其美貌的女人, 男方,当她一见到他的脸就猜测这会是孙小乔喜欢的类型。她猜对了,她唯独没猜到, 这个男人不止是孙小乔的理想型, 也是她正在交往的男友——那天她在咖啡厅见到的那对情侣, 其中的男友同时也是孙小乔的男友,邓艾青。 她从未见过邓艾青!却阴差阳错拍到了他劈腿的画面。 事实上之前温顽一直有这种猜测,只是不敢直接告诉孙小乔,因为她只是凭空臆测,不能当做论据。可她没料到,原来证据一直就藏在自己的手机里。这种时候,拿出这种东西,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有点诋毁死者的意思,然而,她并不希望孙小乔承担不应当由她承担的愧疚感。 既然邓艾青的“女友”另有其人,那就应该找该担当这个责任的“现女友”来。 而且,她也希望孙小乔能够得知真相,这样,她就不用为了说清楚她与邓艾青之间的关系受到责难,她们早就分手了,这是事实。无论邓家夫妇失去儿子有多痛苦,这种痛苦也绝不是孙小乔给的。 “那天我在咖啡厅……”她用几句话将一切对孙小乔说清楚,“……那时候,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邓艾青。”温顽轻轻说出这个名字,顿了顿,从库存里找到视频,把手机拿到孙小乔面前,交给她看。 孙小乔呆呆地从温顽手里接过了手机,一言不发,表情有些茫然。 “你,你拍到了?”孙小乔怔怔地问。 “对。”温顽点点头,“你播放就知道了。” 孙小乔握紧手机,慢慢按下play键,温顽的手机调整成了静音,毕竟她没有带耳机,在葬礼上播放视频,这种举动实在太突兀了。鉴于她们虽然不应该有愧疚感,但也并非为了砸场子而来,温顽放弃了外放,只让孙小乔看看当时的情况。 她把手机交给孙小乔后就看向了其他地方,她希望孙小乔能够冷静地一个人看完,至于温顽自己,是绝不会插手孙小乔看完视频以后的决定。她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一只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温顽不由得吓了一跳,她扭头一看,见是王锵,才放下心来。可她又想起之前被王锵耍了一通,便又冷了脸,也不说话,也不再回头。 “喂,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气到今天?”王锵在她背后笑嘻嘻地问。 温顽嗤了一声,“我懒得跟你说。” 她们才说两句话,突然孙小乔抬头问温顽:“那个女人在哪里?” 孙小乔的表情十分僵硬,显然已经确认视频里的人正是邓艾青本人,并不是温顽认错。 温顽就放过王锵跟孙小乔讲话:“你接着往下看,我没拍到吗?” 她记得拍摄时镜头正对着那对情侣,明明两人都入镜了才对。 “我已经看完了。” “这么快?” “拖着进度条看的。”孙小乔接着说,“你拍了两段视频吗?” ——王锵插嘴:“你们在说什么?”被温顽直接无视。 “哪有,坐在邓艾青对面的不就是?”温顽伸手跟孙小乔要回手机,“你看,咦?” 真没有! 明明当时她用自己的眼睛看见的是邓艾青和他的劈腿对象相对而坐,举止亲密,现在镜头明显摄入了两个座位,但邓艾青对面的女人却不见了,点心和咖啡依旧摆放在原位,邓艾青也不是在发呆,而是以十分甜蜜地态度对着一片空气说话。 他眼睛看的位置就好像在他对面有一个人。 不,明明他对面真的坐着一个人,温顽也是亲眼所见,可是视频里却只有一个邓艾青,像是个陷入幻想中的疯子,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对面什么都没有,座位被微微拉开,但从视频里什么也看不见。 “她在镜头外?也许你真的没拍到。”孙小乔仍然陷入在她的男友竟然真的已出轨的震惊中,她根本没法理性地思考,不然她早应该察觉到温顽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不对劲。 王锵察觉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次他的语气变得紧张。 温顽还是拿着手机发呆,她将视频重复播放了一次,更加认真地检查每一个细节。 “难道真的是我没拍到她?”温顽自言自语。 这种事情绝不能马虎地以撞了鬼来随便对付过去,因为,当时真正用眼睛看到邓艾青跟其他女人约会的场面的人,只有她!她唯一能拿来自论证的证据就是这个视频,如果这个视频出错,跟不存在也差不多了,她原本还打算用这个视频来堵邓家人的嘴呢——如果他们依旧想要把责任推给孙小乔的话。 “怎么出不来呢?”温顽烦躁地说。 可是,无论她播放几次,那个黑发女人就是没人影,别说人,影子也没有,邓艾青就是对着一片空气念念叨叨,还满脸沉醉。难道是她和邓艾青一起出现幻觉?温顽实在不想接受,难道这次真的又是…… 当她播放到第五遍时,来了一个电话,只显示号码,没有名字,是陌生电话。 温顽一向来是来电全接,除非被上百人标记是诈骗。 “喂?”她跟孙小乔小声说了声抱歉,照样无视王锵,接通电话。 电话另一头传来电流声。 电流声?怎么那么耳熟呢? 温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那边问:“你是温顽吗?” “是,请问你……” 那边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多管闲事。” “啊?” “把视频删掉,这件事跟你无关。” 温顽一愣,把手机飞快地从耳边拿开。 第73节 “你没事吧?”王锵惊讶地问,“你怎么满头大汗?” “嗯……找你的。”温顽把手机往王锵手机一塞。 “找我?这是你的电话怎么会找我?……是我师兄打的?”王锵接过手机,听了一会儿,脸色大变,他飞快地低头将手机放下,骂了一声,左手并拢在空中虚画了一张符,贴在手机屏幕上,屏幕顿时一黑。 “你。”他把手机还给温顽,“你怎么总惹来这种东西?” 孙小乔也终于从郁闷的心情中回过神,她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一边朝着看来。 正是此时,屏幕突然一亮,一张满脸是血的女鬼脸贴在屏幕上,凄然吼道:“就凭你们,也想杀我?”这一声大吼,顿时将整个教堂里吼的彻底安静下来,原本教堂中一直有人窃窃私语,陡然听到这么凄厉的喊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温顽和孙小乔。 “先出去。”温顽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就狼狈不堪地翻过座位冲了出去。 邓家那对夫妇还站在教堂门前,见孙小乔去而复返都是脸色难看。 只不过就算是孙小乔现在也没心思说话,一个个都如同疾风般闪出了教堂,穿过了林荫路,跑回了车旁。那女鬼已经从屏幕里探出一个头,张开大嘴狠狠咬住了温顽紧握着手机的左手。温顽咬牙忍着,等她跑出林荫路,左手已经血肉模糊。 “缚!” 冲出林荫路,温顽猛然刹车,右手剑指点想鬼头,从她指腹中幻化出一条绳子,将鬼头绑得结结实实。正如王锵所言,温顽的确很有天赋,学了三天,这些简单道术她已经信手拈来,甚至不需要念出全部咒语,只需要一字咒语就能使出,这是之前巫闲云对付陈鹫时用的缚鬼诀,这次温顽是抓小鬼,更加简单,一字诀就将这缩小的女鬼定住。 她在凝神用剑指一戳,女鬼惨叫一声,在她剑指下灰飞烟灭。 可是温顽的脸上并未露出喜色,反倒更加忧心。 “果然跟上次那个埋伏在我手机里的小鬼一样,只是一条分魂。”灭了就灭了,春风吹又生的东西。不过,她倒是确认一件事,“王锵,关于那次你跟我说的大鬼,我已经有点眉目了。” “难道有什么讯息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王锵半信半疑。 在泉城警局,王锵有自信没谁能有比他更高的威信。 除了利用警局人脉,温顽还能从哪弄到消息? 第七十九章 可流行意外(九) “这也是误打误撞, 我想小乔也知道。”温顽说。 “我?”孙小乔一脸新鲜, 她连温顽和王锵到底在谈什么都不清楚。 “你记得我告诉你王昭阳出了什么事吗?” “王昭阳?哦,朝阳集团那个……他不是出车祸了吗?你前几天还去探望过。” “冯霸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西元酒店的老板嘛,就是因为他出了意外, 陈鹫才会阴差阳错地死了。” “他也出了意外, 你没忘了是什么事吧?” “车祸?”孙小乔只有点印象,讲得不确定。 但当事情说到这里时,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王锵脸色渐渐有了些变化。 “那邓艾青呢?” “也是车……”孙小乔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顽扭头看向王锵,问:“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是说,你找到了三件手法相似的事?”王锵反问道。 “没错, 王昭阳和冯霸虽然都活着, 但也是大难不死,其实他们全都进过重症监护室, 可见他们遇到的车祸有多危险。你说事情怎么这么巧, 短短几天,光是我身边的人就有这么多出车祸的,我的交友面并不算广泛, 如果说真的是巧合, 那也太巧了。可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就算是,也应该调查过才有结论。” 她还没有说完,“更不能说是巧合的是, 刚才那个小鬼特意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可见邓艾青的车祸并不是意外, 至少他这一起绝对不是。我想,也许大鬼的杀人手法并不是什么诡异案件,那只是他引发的百鬼夜行造成的后患而已。反而是看似意外的事件,也许另有缘由,我想,你不如去调查一下,最近到底增加了多少起意外车祸死亡案。” 王锵若有所思。 “还有。” “还有?” “出车祸的这三个人,有个共通点,我不知道算不算我多心,但我想,任何一种猜测这时候都不能落下。”温顽说到这里,看了孙小乔一眼。 孙小乔笑了笑:“没关系,这件事情既然很严重,就别拖延了,我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受到打击,你就接着说吧。” 温顽点点头:“王锵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约见在咖啡馆谈当时在我身上发生的怪事?” “是,怎么,和那个有关?” “和地点有关。在你来之前,我看到一对情侣非常亲密地走进来,因为那个男方是小乔喜欢的类型,我就悄悄录了一段摄像。等我今天参加葬礼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邓艾青,等我想要拿出这段录像给小乔看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拍到女人,我明明对准了她,可她偏偏从录像里消失了。之后,我才接到小鬼的警告电话。” “你是说……” “我是说,也许大鬼就是邓艾青那个‘拍不到’的‘女友’。”温顽举起手机,“不是我没有拍到,是她本来就不可能出现在录像里。她能够用幻觉让我们以为自己看见她,但她不可能让自己出现在这种机械摄录的视频中。” 王锵似有所悟,又接着问:“那你说的那个人……王,王……” “王昭阳,冯霸,邓艾青,他们先后出车祸。” “对,他们的共通点是什么?” “那天我差点戳瞎自己的眼睛,是你救了我,在医院。其实那天我不是去看病,我是去看望王昭阳,也就是在病房门口,我发现王昭阳有恋人,就是他的秘书王茵茵。至于冯霸,他有妻子,现在正在分居中。至于邓艾青就更不用说,当我发现邓艾青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他同时也是小乔的男友。” “……他们的共通点是都有女友或者妻子,其中,邓艾青还和一个‘拍不到’的‘女人’举止亲密。”王锵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是说,那个拍不到的女人,和邓艾青在一起的女人,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大鬼’?” “我不能断言,只能说有可能,但比起之前毫无头绪,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这倒是。”王锵看向温顽手里举着的手机,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说,“不过,偏偏这小鬼已经杀了,不然,要是留着这条分魂,或许可以追根溯源找到大鬼。” “还能这么做?你怎么没教我?”温顽大惊。 “……你一个做师父的天天叫徒弟教你,你好意思吗?” “达者为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我全学会了,我还是你师父呀。”温顽说得理直气壮。 王锵真想在她背上贴一张纸,上面就写四个字:死不要脸。 “什么,你真收他为徒啦?”孙小乔高兴地看向王锵,“那你得叫我师叔!” “神特么师叔,你跟我师父什么时候成师姐妹了?”王锵说完,又隐隐一笑,“再说,师兄已经都告诉我了,他是你舅舅!我才是师兄的正牌师弟,所以,应该是你叫我师叔,或者叫我叔叔。” “神特么叔叔。”孙小乔才不会叫,给他堵回来。 “反正之后你要教我。”温顽自顾自地作总结。 “行行行……”王锵随便答应,又说,“不过,既然已经杀了分魂,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现在只能等她报复,或者去寻找下一个死者。她杀人这么有针对性,我倒觉得,找后一个机会还容易点。” “是啊,那这就是你的事了,我放假。”温顽飞快爽快地下结论。 “什么?” “我又不像你们师兄弟那样,跟警局关系紧密,我就是个普通的销售人员,最多晚上去行侠仗义一下,给泉城维持一下秩序。至于找到真正的大鬼,那是你的麻烦,怎样救人呢,由你决定,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再叫我吧,现在我真的要放假了。”温顽这段时间天天夜行,睡眠时间相当不足,急需补充能量,也就是她说的——休息。 “可是泉城这么多恋人,这么多人结婚,我怎么找?几乎人人都有可能。”王锵哀叹。 温顽相当无情:“那就是你的事啦。” “先回家吧。”孙小乔接收了太大信息量,实在受不了,她坚持也要回家休息。 王锵只好先开车送她们回去。 …… “再见!”在小区楼下,温顽跟王锵挥手道别,目测王锵离开了,又往外走。 孙小乔正要上楼,还给她开着门呢,却发现温顽没跟上。 “你去哪?” “哦,我先不回去,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温顽尽量平静地说。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孙小乔打了个哈欠,“我真的很不舒服。” “嗯,你赶紧睡觉。”温顽目送她上楼,赶紧转身往外跑。 跑出了几十米她又紧张地停下脚步,拿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 “应该能接通吧,千万要接通呀……”她非常紧张地自言自语。 温顽已经很久没有在打电话前做这么多心理准备了。 嘟。 嘟。 嘟。 每一个断断续续的响声都让温顽十分焦躁,但她却很有耐心地等到了最后。当她几乎以为电话没人接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喂,是温顽吗?” “啊,是我,喂,孟,孟先生。”温顽握紧手机拿远,气得跺脚。 她说话怎么这么磕磕巴巴? 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才重新拿起手机:“喂,孟先生。” “你总算打我电话了,刚刚才从棉城回来?” “不是,我早就回来了,不过因为一直很忙所以没有打你的电话。”温顽赶紧解释一通,才问,“我想要问问你今天有时间吗?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约下次,看你什么时候……” “就今天吧,我今天有空。”孟仁律笑着说,“难道你打算请我吃饭?” “是啊!” “一起吃饭就可以了,不用你请,我可不喜欢别人请我。” “那不行,你帮了我呀!” “我也就是在你倒下去的时候扶你一把,这算什么帮忙?” “后来你还来医院照顾我了呀!”温顽不容置疑地说,“我得请你吃饭。” “好吧。”孟仁律无奈地笑笑,“那么约在哪里呢?” “嗯……那个……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牛排不错,我待会发地址给你?” “好啊,你请吃饭当然你来决定地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晚上可以吗?” “我全都听你的。” 约好时间地点后,孟仁律笑眯眯地挂断电话。 第74节 温顽等他挂了电话才赶紧按下红色挂点键。 “说几句话我怎么这么紧张?”温顽有些纠结,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才想起要给孟仁律发短信,把餐厅地址发过去以后,她又赶紧跑回楼上。距离晚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可不能用发呆来度过。 回到家,孙小乔已经睡下了。 “看来是真的困了。”温顽没去打扰,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 这三天她有空也去逛街买了几套衣服,光是拼凑造型就挑花了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见到,或是想到孟仁律的时候,她总是由衷地紧张。这种紧张还和跟蒙惇相处时不一样,她总觉得,跟孟仁律呆在一起的时候会更加紧张,总是无法从容应对。奇怪的是孟仁律和蒙惇又有点相似,如果别人来决断恐怕不会同意,但她眼中总觉得他们……像。 第八十章 可流行意外(十) “唉, 我胡思乱想什么呢, 一个是两千年前的古人, 一个是现代人, 时间都不同, 声音也不一样, 什么像啊。”温顽对着镜子选中一件裙子,跟她今天穿的造型类似,但是颜色不同, 并不是早上传出去的一身那么素。 挑好以后她又紧急化妆, 活生生折腾到四点才出门。 ——当然是四点出门, 造型搞得这么完美,难道还去挤地铁吗?如果坐出租车, 不早早出门, 遇到堵车高峰期,还想去餐厅吃饭?要是被堵在路上,就只能去餐厅吃早饭了。 出门前, 温顽先敲了敲孙小乔房间的门。 “我晚上不会来吃, 你要我给你带点东西吗?” “……我睡觉……”从房间内传出哀吟声。 “反正我给你带点吃的,如果你提前饿了,就叫外卖。” “嗯。” 温顽吩咐了这件事,才赶紧穿上鞋子离开,等万事俱备, 上了出租车, 已经是四点过十分。 到达餐厅时, 五点半,正好是平常的下班时间。 她打算挑选座位的时候,突然来了一条短信。 “13座。” 温顽一愣,问明服务员13座的位置,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孟仁律坐在那里。 “过来吧。”他对她招招手。 温顽紧张地走过去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 想想这样有些拘束,她又赶紧把双手放回桌上,若无其事地问孟仁律:“你怎么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等下班后再来呢。” “我的时间比较自由。”孟仁律问她,“你开车来的吗?” “不是,我坐车来的。” “那么来瓶红酒怎么样?”孟仁律笑着说,“我在这里寄存了一瓶不错的。” “啊?” “我没想到你的喜好跟我那么像,看到地址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这里也是我经常来的地方,不过以前没什么缘分,没有见过你。” “也可能是见过,但不记得吧。”温顽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可没在这里寄存过酒,看样子你比我熟悉这,我这算是班门弄斧吗?” “做东的人又不是我,你来做主,我都听你的。”孟仁律边说边将菜单递过来。 温顽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 “你喜欢什么口味?”问明之后,她才招手请服务员来点单。 等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两人又没了话题。 做东的人当然不能放任冷场,温顽主动问道:“我们好像不是很了解,我们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已。我是做销售的,你呢?” “听我的名字不就知道了吗?孟仁律,我是律师。” “哈哈哈……” “啊?” “啊,这不是你准备的一个笑话吗?”温顽呆呆地问。 孟仁律噗嗤一笑:“很多人会这样想,我第一次听见有人直接这样问我。” “呃,不好意思。”温顽又开始紧张。 “你不用这样拘谨,我只是觉得你有趣才会这样说的。”孟仁律笑了笑,又认真地说,“当然,我真的是律师,这句话不是玩笑。” “那你记性一定很好。” “……嗯?” “要背诵那么多法律条文,一定记性很好。”温顽补充说明。 孟仁律再次笑了:“我真是很难跟上你的思维。” “这算夸奖吗?” “你应该当夸奖听。” “谢谢。”温顽甜甜一笑。 两人闲谈的中途,服务员将孟仁律要的酒拿来了,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喝了酒,气氛变得更加欢快,温顽酒量不差,但容易上头,虽然不晕,可脸变得通红,说话的音量升高,兴致更佳。至于紧张拘谨,喝下第一口酒以后就立刻抛到九霄云外。 跟孟仁律呆在一起时,她的心情变好不少。 …… 17座。 一个皮肤雪白的女人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凝望着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火,摄入眼中。她的双眼如同她的长发,她穿的长裙一样黝黑,在明亮灯光的映照下,她的双眼中,没有一丁点反光,瞳孔是纯黑色,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是一汪没有月光的深夜里的湖水。 “小姐,您点的酒到了。”服务员紧张地将酒瓶打开,给她倒了一杯。 女人轻声道谢,她的声音也与她的容貌一样娴静。 “不客气。”服务员新来不久,还是一个毛头小子,第一次看到这样美貌的女客人,他的心里砰砰直跳。虽然他并不敢期待有怎样的艳遇,却很希望能够借着给她倒酒的机会,帮她服务的机会,悄悄地,多看她几眼。 “你帮我送一瓶酒到13座。”女人忽然吩咐,“不用告诉他们是我要你送的,账单结在我这。” “是。”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答应,看着女人用她青葱的手指在酒单上指出她要的那瓶。 他迅速离开了。 女人抬起头,朝着13座那对甜蜜微笑的男女望去,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 13座。 “我不经常喝酒,也不会品酒。”温顽又喝了一口,“我得跟你学学,你确实很懂这个。” “每个人有自己喜欢的口味,只能说,我的喜好对你的胃口。”孟仁律也喝了不少,但他酒量明显也不差,而且并不上头,眼神看起来仍旧十分清明。 “你这样说话听起来有点撩。” “是吗?”孟仁律失笑,“我得再说一遍,就算这样想,很少人会直接这样跟我说。” “我想帮你纠正,你做得太明显,以后再撩人,很容易被发现的。” “万一我就希望被发现呢?”孟仁律亮晶晶的眼珠盯着她。 温顽动作一顿,顿时大笑两声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喝酒吧。 “我再帮你倒……哎?”孟仁律拿起酒瓶却发现空空荡荡,“喝完了?” “这么快?”温顽也相当惊讶。 这是没开封的一瓶酒,并不是袖珍装,容量不是家庭装那么惊人,但也相当可观。 没想到一边闲聊一边喝酒,居然不知不觉就喝光了。 “再来一瓶?”孟仁律提议,“我在这里放了不少酒。” “不用啦,再喝我可就回不去了。”温顽赶紧拒绝。 最重要的是,她明天还得上班。 想起来真是尴尬,今天周二,特意请假本来是为了参加邓艾青的葬礼,谁知道在葬礼上发现那种事,最后草草结束,她还跑来跟人约会——不对,这叫约饭。 明天见了蒋科长,她都怕自己心虚。 “那就不喝了,先吃东西。”孟仁律并不强迫。 温顽点点头,突然有个服务员走过来说:“有位客人给你们送来一瓶酒。” “啊?”温顽疑惑地将酒瓶拿到面前看了一眼,先看酒精含量,“这酒度数很高啊!” “这种酒就是……哎算了,你不适合喝。”孟仁律问服务员,“是谁送来的?” “抱歉,对方不愿意透露。” “那就请帮我送回去吧。”孟仁律将酒瓶放回服务员的托盘上。 “啊,可是,这……” “谢谢。”孟仁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非常坚决。 服务员只好垂头丧气地端着酒离开。 “是你朋友跟你开玩笑吗?”温顽问。 “也许是吧。”孟仁律的笑容十分神秘,“所以我开个玩笑送回去。” “那可真是意想不到。” “你说话的语气再激动点我就信你在捧场了。” “嘿嘿。”温顽本能的笑声不慎暴露本性。 幸亏孟仁律只是报以同样愉快的笑容,并没有表示任何讶异。 简单来说,这场饭吃得宾主尽欢。 温顽看看时间有够,正在心里筹谋下一个活动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电话。 第75节 “抱歉。”她道歉一声,低头接通,“小乔?” 孙小乔虚弱的声音响起:“顽顽,我好像……生病了……” “生病?怎么回事,严重吗?” “我头好痛……我好像是发烧了……可是我爬不起来……你帮我买药……” “买什么药啊,赶紧去看医生吧!”温顽紧张地说,“我立刻回来,你千万别动。” “好……”孙小乔刚说完就按断通话。 温顽连忙对孟仁律说:“不好意思,我朋友好像生病了,我可能得立刻回去。” “没关系,病人要紧,我们之后有空再聚?”孟仁律点点头。 温顽再三道歉,把手机放下,低头在包里搜索:“我现在去买单,你就慢慢吃,再见!” “再见。” 她飞快地拎起包朝着柜台跑去,迅速结账后从大门离开。 孟仁律扭头看着温顽离开,直到她背影消失,才转回头来接着进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离开17座,朝他走来。 “这位先生,你是一个人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孟仁律耳边响起。 “你好。”孟仁律疑惑地转头,就看到个美貌的黑衣女人出现在身旁。 “我能在你这里坐下吗?”她甜甜一笑。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空位。” “您的朋友似乎已经离开了。” “不好意思,我喜欢一个人吃饭。” “但我很喜欢这家餐厅,你看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空位了,请容许我拼个桌可以吗?”女人的语气转为恳求。 第八十一章 可流行意外(十一) “……好吧。”孟仁律点点头。 女人在之前温顽的座位上坐下, 她环顾四周, 又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孟仁律脸上。 孟仁律低头切着牛排, 忍了一分钟, 她也没把视线移开。 他终于抬起头来:“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总是要望着我呢?” “因为很意外,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女人将下巴搭在叠起的双手上,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绽开一个娇艳的笑容,“我向你搭讪, 你却视而不见。” “也许是因为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是吗?那么刚才你的女伴呢?” “那是我朋友。” “我也想要做你的朋友。”女人的声音轻柔中带着魅惑。 孟仁律将刀叉放下。 “我想你可能打扰到我吃饭了。”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会打扰他。”女人不为所动, “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请你相信我, 觉得你是打扰的人绝不止我一个。”孟仁律看着她说。 “那么你先吃饭。”女人低头将菜单拿起来看了一会,招手叫来服务员。 过来的人正是刚才给13座送酒的那个, 他看到女人的脸愣了一下:“客人, 您……” “嘘。”女人将手指竖在嘴上,“你只要听我说话就可以了。” “是。”服务员不甘心地看了孟仁律一眼,重新看回女人的脸上时, 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埋怨。 但女人只是平静地点了一道甜点。 服务员飞快地走了, 就像多留一会儿会给他的内心造成多严重的伤害似的。 在服务铃旁边放着一支笔,女人拿出一张纸来,写下两个字,放在孟仁律面前。 孟仁律扫了一眼,上面写着“袁诗”两个字。 女人说:“这是我的名字。” “你叫袁诗, 谢谢, 知道了。” “那你记住了吗?”袁诗问。 “如果我是一个连两个字也记不住的人, 你大约也不会对我感兴趣。” “不一定。”袁诗将脸搭到翘起的左手上,“也许我看中的是你这张脸?” “你真的很厉害。”孟仁律忽然说道。 袁诗轻声笑了:“看样子,你也终于有点招架不住了?” 孟仁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真喜欢你。”袁诗将右手轻轻朝着孟仁律伸过去,想要抓住他的左手。 “我也有点喜欢你。”孟仁律似乎也对她有点意思。 袁诗满意地点点头,想要抓住他的手背时,他却忽然将左手缩了回去。 孟仁律变得冷淡:“那你该离开了吗?” “我好不容易让你对我有点感兴趣,为什么要走?” “我以为只要我对你有点感兴趣,你就肯离开了。” “不。”袁诗摇摇头,眼神闪烁,“当你有点喜欢我,那才只是开始呢。” …… “啊,我靠,手机不会丢在路上了吧?”温顽站在餐厅门口几乎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 她没等到车,打算用打车软件叫车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对。”她刚冒出一个想法又自己把它打消,“我还接到了小乔的电话呢。” 一路走回来的时候她可没看到掉地上的手机,事情不至于那么糟糕。 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猛然锤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她刚刚打完电话,急着收拾东西,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以后,就迅速拎着包去结账了,好像根本没有把手机拿走!“是这么回事!”她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只需要回去把手机拿回来就行。 她走回餐厅,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突然多出了一个女人。 “他这么快就吃完走了?”温顽一开始还以为是换了客人。 可是她认真地看了一眼,才发现坐在那个陌生女人对面的仍然是孟仁律。 那么这个女人是哪来的?孟仁律的朋友? 女朋友? 温顽有点尴尬,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过去拿回手机,她可不知道孟仁律有没有女朋友,万一走过去引发什么误会可怎么办?她最讨厌的就是尴尬,尤其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尴尬,这下进退两难。 该不该走过去?她突然犹豫起来。 她正纠结的时候,那女人忽然扭脸招手叫服务员——她看到了这个陌生女人的脸。 温顽本能地蹲了下去,脸色陡然煞白。 …… 13座。 “看来这是一个漫长的游戏。”孟仁律漫不经心地说着,将切了半天的小块叉进口中。 “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酒?” “能喝。”孟仁律的态度已经相当冷漠了。 然而袁诗并不介意,她转身招手叫来服务员,又是刚才那个。 “刚才我要的酒,请你再送过来。” 不久,那服务员就将袁诗要的酒送到,再次狼狈地逃走。 袁诗亲自开启瓶塞,将酒倒进孟仁律面前的高脚杯中。 “这是我刚才为你点的酒,可惜你不要,现在你女朋友走了,你肯喝来试试了吧?”她问。 透明的气泡在酒杯里一颗颗碎裂,酒香味渐渐蔓延。 “是我喜欢的气味,但我不喜欢有人悄悄逼我喝。”孟仁律不以为然,“刚才我不要,现在,我也不要。”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并不坚决,十分冷静也很温和,但温吞的语气中蕴含的距离感令人无法忽视。 “真遗憾,对味的你也不要?”袁诗意有所指。 “是我喜欢的口味也不一定对味,你感觉不到这里头搀了别的东西吗?”孟仁律反问。 “您说话真深,我听不明白。” “这时候开始装傻,有点晚。” 二人相视一笑。 …… 温顽慢慢蹲行,移动到角落里。 她看到那个女人开了一瓶酒,叫来的酒非常熟悉,是之前送来13座的。 “说不定就是那位。”她忍不住自言自语。 温顽说完这句话又赶紧闭嘴,双手将嘴捂住,目光停留在孟仁律和他对面的女人身上。 孟仁律一会露出笑容,一会又十分冷淡,他到底是否喜欢那位来客,温顽实在是看不懂。 不过,她希望他没有。 第76节 那女人很快站了起来,似乎想要走了,温顽到底没忍住,右手呈剑指放在眉心,顿时,她眼前出现一片浓烈的黑烟。“哗啊……”她感叹一声,“真是怨气深重。” 她更想说的是,她真倒霉透顶。 那个黑衣女人马上站起来离开了,温顽重新缩回角落里,趴在一堆遮挡物后面。 等她抬起头,黑衣女人已经不见了。 温顽这才跳出来,飞快地跑回13座。 “你怎么又……”孟仁律不乐意的语气在见到她后转为笑容,“你又回来了?” “刚刚幸好要叫车,这才发现手机没带。”温顽在桌上找了一下果然找到被遗落的手机。 孟仁律笑着说:“你这样可太马虎了。” “我也觉得,下回脑子可得清醒一点。”温顽先打开软件叫了车,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 她把纸条拿起来仔细一看,纸上写着一个名字,字迹娟秀:“袁诗?” “某人自我介绍的名字。”孟仁律诚实地回答。 温顽笑吟吟地问:“有人跟你搭讪?” “算是。” “哇,我才走了多久?你魅力真大。” “你嫉妒吗?”冷场两秒,孟仁律很快又笑着给自己找台阶,“我是说,你嫉妒我比你有魅力吗?毕竟,你坐这么久,也没人写自己的名字送给你。” “桃花不一定都是好桃花。”温顽暗有所指。 “这是提醒吗?” “是。”温顽肯定地说,“如果她是看起来奇怪的人,你就敬而远之吧。” 孟仁律笑得眼睛都弯了:“多谢提醒,我会全盘接收的。” 温顽好不容易能够平静地和孟仁律对话,看到他这种意外的笑容终究还是招架不住,她移开目光,没有直视孟仁律地说道:“我还要赶紧回去,带我朋友到医院,我先走了。” 孟仁律摆摆手,温顽便飞快地离开。 这次她也没看到,他依旧和之前一样,目光痴痴地跟随着温顽的身影,直到她背影消失。 当温顽的身影消失后,孟仁律脸色一变,转为茫然。 他疑惑地张望着四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狠狠掐了一把脸。 “哇!”他掐得太狠,痛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等到缓过气来,孟仁律才不解地自语道,“我又梦游了吗?” …… 另一边,温顽在门口等了一小会,马上等到了驶来的车。 她上车说明目的地后,就迅速掏出手机,先给孙小乔打了个电话。 孙小乔接了,可见没晕,她才放心地挂断电话,决定到时候先去小区对面的药店买些药,假如孙小乔并不是重病,就让她吃了药马上睡一觉算了,免得辛苦奔波。打完这个电话,她又马上拨给王锵。 “什么事,我现在可忙了。”王锵一接电话就抱怨。 “不想听?那我挂了。” “你等等!”王锵紧张地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没有什么发现,我只是见到了袁诗本人。” “袁诗?谁?” “就是你朝思暮想,拼命要找到的那个。” 第八十二章 可流行意外(十二) “是我要找的那个?那个大鬼?”王锵抓紧手机在对面大吼。 温顽立刻扫向后视镜, 确认司机仍在认真开车才骂道:“你小声点, 我还没到家呢!” “好好好, 我闭嘴!”王锵现在听话得很, 马上压低声音, 又问, “你真的见到她了?” “当然,我可不会忘记她长什么样子。”温顽向后一靠,“不仅如此, 我还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你的进展也太快了吧?”王锵吐槽归吐槽, 可语气却相当振奋, “是谁啊?” “是我男朋友。” “啊,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比起袁诗的下落以及她的目标, 王锵明显对这件事实更感震惊。 温顽无语地叹了口气:“……你谈正事一向这么没重点吗,这是关键吗?重要吗?” “当然重要!”王锵激动地吼道,“万一你们结婚了, 那他不就是我师母?啊不对, 应该说是我师父的丈夫……真拗口!”抱怨一句后,他又接着说,“那他岂不就成了我的长辈?喂,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随便去找一个随便的人来滥竽充数。” “我的人生有这么随便吗, 你这样揣测我?再说, 我是长辈, 我的事情用得着你们这群晚辈来管?”温顽正打算跟他嘴仗一场,又想起正事。不对,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她便重新捡起要紧的事情来说,“再者说,他也不是我男朋友呀。” “什么?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耍我?” “是袁诗以为那是我男朋友,谁叫你不听我说完?” “她以为……哦,那你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说的吗?”温顽道。 她推测,这次的大鬼,应该是对有恋人的男人感兴趣——兴趣是利用车祸意外来杀死对方。 现在看来,她的推测或许已经相当贴近事实。 袁诗就是黑手,就是她们要找的:大鬼。 温顽将之前自己看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那时袁诗的举动明显是故意要勾引孟仁律,无论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根据温顽的简单推测,凡是被大鬼看中的人,很快就会有危险,生死级别那种。“总之,你先找人跟着孟仁律,随时准备动手。” “当然。咦?那你呢?”王锵不解地问。 温顽一向对凑热闹感兴趣,这次布局,她会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她无奈地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再说今天还有别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 “等我叫你,你可一定要记得来帮忙。”王锵不放心地嘱咐道。 “ok,ok,你别烦我了。” “再见。”王锵先一步挂断电话。 温顽听着忙音无奈地收起手机,自言自语:“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连谁先挂断电话这种事都要跟她抢。 不过,她已经占了最大的便宜,就不跟他计较什么啦。 到了小区外,温顽下车,现在小区对面的药店里买药,这才往家里走。 孙小乔已经把钥匙给她配了一份,所以温顽倒不用担心被关在门外。 回到家,客厅里一片漆黑,没有灯。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温顽走的时候是下午,天还很亮,至于孙小乔么,她一直没爬起来,肯定也不会起床开灯。温顽开了一盏玄关的小灯,先到主卧室去看孙小乔的情况。 她首先开灯。 温顽开的是房间里的顶灯,最亮那一盏,随着开关“趴”地按下,房间里顿时一片明亮,虽然不能夸张到亮如白昼,但也让一切清晰可见,连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温顽都觉得刺眼。孙小乔马上有了反应,惨叫一声,用被子蒙着头:“关灯,关灯!”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温顽不理她的命令,走到床边坐下,强制地拿开孙小乔的双手,先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点烫,但温度有些微妙。 温顽打开药店拿来的塑料袋,找出温度计,塞进孙小乔腋下给她量体温。 ——勉强可以称为低烧的温度。 “你要不要起床,跟我去医院看看?” “不起。” “要睡觉?” “嗯。” “好。”温顽去厨房把药配好,该冲制的冲剂也泡好,重新端回房间,把孙小乔再次叫醒逼她喝了。既然孙小乔打算先吃药,她就让孙小乔先睡一觉,等明天再看看情况,出于考量,温顽直接在孙小乔床上睡,免得晚上又出什么意外她不知道。幸好孙小乔的床铺够大,无论是她还是孙小乔今夜都没有睡得不安。 翌日。 起床时温顽再次给孙小乔量了次体温,稍有好转,她又去配了早上的药给孙小乔喂下去,赶紧换衣服出门。周二又请了一天假,温顽已经预料到上班会被骂了,如今今天还要迟到,她就真是不知道死字怎写。 幸好,温顽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 可是她没想到蒋科长比她来得更早。 当温顽走进办公室,就看到蒋科长坐在她的位置上,脸色明显很差。 “蒋科长早。” “早你个头。”蒋伯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成天请假,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小,小乔说没问题的呀,您,您要骂我们早就该不准呀。”温顽本能地顶嘴。 “你还顶嘴是吧?”蒋伯晖看她身后,“对了,孙小乔呢!” “她今天来不了,我帮她请假。” “她又请假?今天又不来?她找了第二份工作吗?”蒋伯晖气急败坏地问。 “生病也没办法嘛。”温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太理直气壮。 “生病了不……啊?”蒋伯晖忽然一愣,“她生病了?” 这态度变得有点快。 温顽有些疑惑,蒋伯晖什么时候变成爱护下属的人了? “对,昨天晚上突然生病了,可能是着凉了吧,所以她不能来上班了。” “她病得严重吗?”蒋伯晖问。 “小病,休息一下就好。” “医生说的吗?” 第77节 “啊?” “你没有送她去医院?” “我为什么要送她去医院,是小病啊。” “你是医生吗?你说是小病就是小病吗?” “是低烧啊,我昨天晚上,今天早上量过两次温度,没有什么问题。” “万一呢?” “哇,你是不是在诅咒她呀。”温顽的声调变低了。 蒋伯晖突然就怂了:“我不是,可是你总该带她去医院看看。” “你开玩笑呢,我还要上班,我跟您请假,你肯批吗?” “给你一天假。”蒋伯晖斩钉截铁地说,“你现在马上带她去医院,到底怎么治,由医生来说,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打电话给我。” 然后他就立马将温顽赶出了公司。 温顽呆呆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半天回不过神。 “hello?”她掐掐自己的脸,“是我没醒吗?蒋科长什么时候批假这么爽快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这么爱护下属的?以前没听说过呀。 温顽一头雾水地拦下出租车回家,反正蒋伯晖给她批假了,那就带孙小乔去医院看看吧。 只是等她到家,孙小乔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跟躺尸一样。 “好像真的病得蛮严重的……可能他说得对,还是得让医生看看才行。”温顽有些担心地把孙小乔拖起来。孙小乔还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就被她拉出了门。没办法,孙小乔最多靠着她努力行走到楼下了,再换衣服?她绝对没那力气,就算走路时整个人都赖在温顽身上,她的步子也软绵绵的,像是骨头被抽掉了似的。 温顽越发觉得蒋伯晖有先见之明。 虽然她依旧觉得蒋科长的表现相当诡异,也没再细想。 坐着出租车到了医院,温顽送孙小乔去看了医生,医生马上开了药,叫孙小乔立刻去病房打点滴。周三的上午病人不多,温顽很快办好手续把孙小乔送进病房,正好蒋伯晖的电话也打过来,她就走到电梯间去接,把孙小乔的情况大概说明了一下,蒋伯晖也是问个不停,再三确认打完点滴就能休息是医生亲口所说的话才肯挂电话。 “真是啰嗦啊……”温顽又一次认识了全新的蒋科长。 她正准备回病房,又来了电话。 “王锵?” “喂,温顽?” “……” “喂?”王锵叫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想了想,更正称呼,“师父。” “哎。” “你还非得听这句啊。” “你不叫我不就白认一徒弟吗?” 王锵决定忍了。他顿了顿才说:“关于袁诗,我们这边已经有所行动。”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们还在筹措计划,这次的大鬼非常厉害,不能轻易出手,一出手就要拿下。” “不好对付嘛,我知道,但你打算筹措几天?” “呃……” “‘呃’是几天?” “反正你别轻举妄动,我们知道要怎么做。” “等等,我已经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你们有将他保护起来吗?” “你放心,我们正在监视中。” “我听着怎么觉得不靠谱呢?”温顽的疑虑全写在脸上。 第八十三章 可流行意外(十三) “反正你别管, 交给我来办就是。”王锵坚定地说。 他不可能看到温顽脸上的表情, 但他能听出她的语气, 顿时更加心虚, 马上挂断了电话。 “喂?……挂我电话?”温顽不敢相信地拿下手机来看, 果然已经黑屏。 她不信邪地又打回去, 结果一直是无法接通状态。 “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打算给我交代了?”温顽盯着屏幕,一脸烦躁。她想了想,调出联系人界面, 看着孟仁律的号码, 猛然按下去。虽然王锵说他会派人监视, 她也不能完全放心,可是当她打电话过去时, 却一直是忙音状态。温顽没有其他联系的办法, 也只好暂时放弃。 “袁诗动手,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她自言自语,也是安自己的心。 “31号病床的家属在吗?”一个护士的声音出现在电梯间附近。 “我在这!”温顽赶紧跑了过去。 孙小乔的医生要跟温顽谈谈, 她只好暂时放下孟仁律的事, 本来打算之后再打一次电话,但上下跑了几趟,又是办手续又是交钱,忙碌一番后温顽很快将这些事全部忘了。她陪着孙小乔打点滴到中午,两人在医院吃的饭, 再打点滴到一点后孙小乔就可以出院了。等到温顽又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再将孙小乔送回家, 已经下午。 温顽马上又收拾东西去上班。 在公司见到她时,蒋伯晖简直无语:“我不是给你批了一整天的假?” “用不着,又不是我生病。” “她现在怎么样?”蒋伯晖换话题换得毫无防备。 “打完点滴好多了,回来的时候不用我搀扶,不过到家还是在睡,精神不是很好。” “你让她多休息,别学你一天到晚想往公司跑。” “老实上班还不好?” “你少教唆她。”蒋伯晖说完就回了办公室。 温顽看着他的背影简直无话可说,叫小乔老实上班也算教唆吗?真是越看他越不对劲。 不管蒋伯晖怎样说,温顽还是老老实实工作到下班,甚至在四点半时,还离开公司去跑了个业务,谈完一单合作她返回公司将合同锁进柜子里,看了一眼时钟,居然已经是近七点了。当然,一部分时间耽误在来回的路程上。好在付出的回报不错,今天谈好的这一单是新的合作对象,如果合作愉快,接下来肯定有更多生意往来。 温顽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公司,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时间,现在是准点。 七点整。 温顽先打电话给孙小乔,本来打算一起吃晚餐,结果孙小乔已经叫了外卖吃过饭,她只好另外想主意。“总之先在附近走走,看哪家店里的对胃口就吃哪家。”温顽下了决定,把手机收起来往右一拐,错过了地铁站。反正她吃东西一向很快,就算吃完饭再搭地铁回家也来得及。 她走了一段路,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袁诗? 温顽一愣,袁诗怎么会在这? 她立刻往旁边一躲,正好旁边是个小推车,她索性从这里买了一包纸巾,在老板找钱的时候,她悄悄扭头偷看,就看到袁诗正和一个男人并肩走在一起,她不时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脸上偶尔露出笑容,令路人不断侧目。 又有谁要倒霉? 虽然王锵说过在他部署完成之前,不许温顽轻举妄动,温顽却也忍不住好奇心。 虽然一眨眼两人就混入人群中消失了,但温顽将剑指往眉心一放,就“见”远处一道黑雾冲天而起,简直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温顽循着这道黑烟就不会跟丢袁诗。她把钱和纸巾一起揣兜里,迈开短腿朝着黑烟追踪而去。 两人不断往僻静处走。 这是约会是去干嘛呢?温顽暗暗无奈,这男人知不知道自己惹的是一只母螳螂? 虽然这人多半也是个劈腿的,但是袁诗害人越多,阴气越旺盛,就会给其余小鬼提供养分,那么泉城中就会有越多无辜人死去,温顽无法视而不见,不能不管。她追着袁诗途中还遇到两只背后灵,也一并解决了,剑气咒的威风赫赫,今晚也得到了验证。 但小鬼都是菜,不解决袁诗,这大鬼的阴气能滋生更多孤魂野鬼来惹麻烦。 温顽尽力保持距离,反正她跟的不是人,是阴气。王锵之所以一直没找到袁诗,是因为泉城够大,而普通机械的电子眼是不可能识别阴气的。这次则不同,温顽先看到袁诗,再找它身上的阴气,只要保持在一百米内就绝对不可能跟丢。这也是安全范围,虽然她看不见袁诗和它的目标,她却很安心。 又走了一会儿,温顽发现她已经走到了泉水公园。 泉水公园是泉城中建得很早的一家公园,游乐设施十分落后,但是风景很好,是住在附近的人最喜欢散步的去处。温顽不喜欢散步,也不住在附近,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泉水公园”的牌子,她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公园里阴森得很,又安静,温顽一直踯躅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跟下去。 眼看着远处两人已经消失在拐角,温顽一咬牙还是跟上去。 泉水公园里每一条路的两旁都密密麻麻种满了树,四处是林间小道,路灯昏黄,到了晚上就很少有人来了,来的多是一些醉鬼,或是呼朋唤友在烧烤场吃烧烤的夜宵少年们,大多数都是男人,或是成群结队的。温顽也是第一次进入夜晚的公园,往前转过两个弯,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声了,只剩下蝉鸣。 越过一条小桥,温顽已经看不见袁诗,但她并不着急,立刻将剑指放在眉心。 据说这是王锵的前一位师父最拿手的本事,称为“望阴指”。虽然名字听起来有点猥琐,不过确实好用,温顽一路跟踪得相当轻松就靠这个。 黑烟在左前方。 温顽立马下桥跟过去,顺着树刚走了几步,突然发现——那团黑烟竟然在后退?不会是转身了吧?温顽立刻慌张起来,她惊慌地左右看了看,幸亏树后面还有一排矮灌木,她连忙翻过灌木到了树后,整个人往下一趴,也顾不得有没有土,有没有垃圾了。她现在可不敢跟袁诗面对面。 很快,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远处慢慢走近。 “你不喜欢这里吗?”这是袁诗的声音。 “我要回去了。”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看样子你还是对我很不满意。” “谢谢你今天选的那家餐厅,那里的菜我很喜欢。” “那就好。” “但我很累,我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你有事啊。” “上班。” 男人低沉的声音越听越耳熟,但隔着灌木,又趴在地上,各种因素影响下令温顽不敢确定那是自己熟悉的声音。可是,如果让她能悄悄看一眼那个男人的模样,温顽就能有八成把握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个。 最好不是。 如果是——他中招也太快了吧? 温顽心情有些复杂,但想要知道真相的求知欲逼得她无法不主动。她稍微转了一下头,隔着密密麻麻的灌木枝干,她只能依稀看到两双腿。原来袁诗就停在她身旁!温顽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小腿发麻,她不敢动,却又更想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悄悄爬起来,偷偷看一眼他的侧脸? 第78节 只要让她看到侧脸,哪怕是接近背影的四分之一侧脸,她也能够做出推测,只要这个男人,真是她心里面想的那个男人。可是她要抓住时机,不能让男人看见,也更不能让袁诗察觉。她拿望阴指看了一眼,没错,就是袁诗,冲天的阴气就在身边。这么强烈的黑烟,怎么王锵找了好几天,也没有一点收获?难道他的运气真的这么差?温顽忍不住腹诽。 “既然你要走,我送你。”袁诗继续说下去,“或是,你送我。” 男人立刻接口:“我送你到家。” “其实你如果真的好奇,直接问我家地址,我会给你。” “现在走吗?”男人避而不谈。 袁诗微微一笑,说:“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号码,不如我们现在交换电话?” 温顽听到了翻包的声音,应该是两人都在拿手机。 虽然她不知道一个大鬼为什么要交换号码,但,现在就是她的机会! 温顽立刻从灌木丛后面钻出脑袋,想要看看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唔!” 她刚从灌木后冒头,袁诗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 鼻子冲着鼻子,眼睛冲着眼睛,袁诗的眼白变得通红,它的手将温顽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捂在嘴里。它阴冷地看着温顽,声音像蚊子呐一样轻声却又无比清晰:“我已经说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警告,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他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如果你敢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杀了你!” 她将温顽狠狠一推,把她推回灌木丛中。 温顽躺在地上,浑身战栗。 原来袁诗早就看见了她! 第八十四章 可流行意外(十四) ——听懂了吗? 袁诗用口型对她说出这四个字, 扭头走回男人身边。 “你去那边干嘛?” “有东西掉了。”面对男人疑惑的询问, 她随口搪塞。 临走前, 袁诗又回头看了一眼温顽, 目光阴鸷。 它用左手在自己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意味深沉地离去。 温顽呆呆地坐在地上, 半天没有回过神。 她还沉浸在袁诗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恐惧中无法自拔,它怎么会发现她? “他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如果你敢再出现在我眼前, 我就, 杀了你!” 这句话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 不能管闲事, 不应该管闲事,她还没资格管这种闲事…… 温顽有许多个理由说服自己罢手, 但也有一个理由驱使她继续跟过去。 她相信袁诗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她接着追,袁诗真的会杀了她! 但是…… 但是怎么可能不管呢? 刚才她虽然首先被袁诗吓一跳,但往后跌倒时的一瞬间还是看见了它身边那个男人的脸。她看得清清楚楚, 即使她只看见四分之一, 也有可能只有六分之一,但她还是迅速看清这个陪伴在袁诗身边的男人,它的目标,下一个死者的真容: 孟仁律。 偏偏是孟仁律。 “这白痴,怎么才一天就上了套?”温顽边骂边爬起来。 她怎么能不管? 当温顽想到或许今晚就是孟仁律的死期,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悄悄地翻越灌木丛, 跟了上去。她用望阴指一看,找到黑烟所在,她当即循着这个目标离开泉水公园。出了正门,黑烟在右方,远处能够明显看到一个停车场标志,孟仁律大约是去取车了。 车。 车跟袁诗扯在一起,温顽就没法不多想,更没法不管。 她想了想,决定先打个电话提醒,但总是处于忙音状态,无法接通。 转头就走,真的不管这闲事?那不是放孟仁律去死吗? 袁诗以为他是她男友,但他并不是啊!虽然一天就上钩实在太好钓,可他万一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很冤枉?“你怎么偏偏就今天中招啊?”温顽简直烦死了,可抱怨归抱怨,她还是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笑容挺阳光:“小姐,要去哪?” 温顽拉开后座的门进去:“你一直往前开,等到要转弯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哦。”司机没再问,老老实实发动车子。 温顽往靠背上一躺,顿时松了口气。 她已经忙碌了一整天,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吃了个吃饭,肚子很饿,就顶着这种状态她还打算去行侠仗义呢!早知道起码也应该在路上买个包子,现在追着袁诗四处跑,既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精神。一想到待会可能要大战一场,温顽光想想就觉得麻烦。她再次打了个电话给孟仁律,依旧无法接通。 出租车已经接近停车场,这时黑烟也动了。 “右转。”她对司机说。 司机虽然一言不发,到了十字路口却迅速右转,没有出错。 “左转。” “直走。” “再左转。” 温顽与司机非常契合地合作着,与前方的黑烟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就在这时,有人来电,温顽心里抖了一下,可拿出来却发现是孙小乔。 “喂?”她的语气有些失望。 孙小乔也听出来了:“怎么,等人电话?” “算是。”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右转,谢谢。”温顽对司机说完才接着回答孙小乔,“我在外面有事。” “另有约会啊,哈哈。” “药在餐桌上,你记得定时要吃。” “已经吃过啦。” “直走。”温顽见黑烟没有加速的趋势,稍微放松了一点,“那你好好休息。” “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司机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我给人指路呢。” “你这是要去多偏僻的地方啊?行吧,那你接着忙,我也要接着睡觉了。” “你该不是又打算明天不上班吧……喂?喂?”温顽听到一阵忙音,“挂了?” 孙小乔还真挂断了电话,非常明白地拒绝了温顽的问题。 她无语地收起手机,这时她看到黑烟又向右转,便对司机说:“右转,谢谢。” 司机依旧闷声不吭,稍微旋转手腕,却将方向盘打向了左边。 “刚才那个路口要右转,右边。”温顽无奈地说,“您现在掉头吧。” “我走反了吗?”司机问。 “是啊。” “这不正好吗?”他开着车,却突然将头旋转了半圈,双眼发红,“你是不是忘记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如果你敢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杀了你!”男人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女人的,司机松开抓方向盘的右手,一把掐住了温顽的脖子! “唔!” 温顽立刻认出了这个女人的声音——袁诗! 司机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仍然冷静地开着车:“你大概在想我怎么知道你在我后面……可是,我早就发现你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在昨天,我已经警告过你,但你显然不长记性……既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他。” 温顽右手一张,小剑出现在她掌心,她没力气挣脱,便用剑气冲开了掐紧她脖子的这只手:“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知道你要杀的目标是固定的,但他没有女朋友,根本就不算你的目标,你不能杀他!” “嗬嗬嗬……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吗?”袁诗冷笑一声,“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妄想三言两句就打消我决定的人,我也不想跟你讲什么道理,杀了你就是。” 她控制着司机的身躯猛然一脚踩下油门,出租车顿时失控朝前暴冲! “嗬嗬嗬……” 车厢内只剩下袁诗独自的笑声。 在车猛然加速的瞬间,温顽就立刻朝后一摔,脑袋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玻璃上,眼前顿时一花。她依稀看到汽车正朝着路边冲去,路边虽然没有人,却种着一排排树,无论是撞到那一棵上都结局堪忧。尤其是袁诗还一边狂笑一边控制着司机的身体握紧方向盘彻底打死,就算不撞树,迟早也会翻车。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温顽如果要做什么来自救,也必须在瞬息间完成。 袁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耍她好玩,一直握着方向盘左转右转,温顽的脑袋一会儿磕在左边玻璃,一会儿磕在右边玻璃,比起恐怖,她现在更觉得痛,以及死亡的临近。 “去死吧!嘻嘻嘻嘻嘻嘻……”袁诗用着厉鬼专用笑声,握紧方向盘冲上路边的人行道。 温顽也在这时,终于抓住了开门的拉手,将锁扯开,猛然扯开车门,跳出车外! “轰!” 出租车也在一秒后猛然撞到了路边的树上,发出轰然巨响。 温顽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出租车,对准司机,右手猛然画出一个圈,口中诵道: “急奉北极真武真君律令!” 她现在已经将各种法诀运用得出神入化,即使是一字一言,也可驱使。 只见一道气环从她剑指上激射而出,将司机一把套中,不久,一道分魂从司机身上被捉出来,在惨叫声中不甘地化为飞灰。温顽这时才敢扑向司机,解开他的安全带,将他从驾驶座上拖了出来。 拖行到十米外,出租车突然爆了,开始燃烧。 如果不是温顽及时将司机拖出来,也许他已经死在火场里。 可她虽然救出司机,他还是晕倒状态,人事不省,脸上也全是血。 第79节 温顽无可奈何,只好打电话给王锵。 “什么?你去追袁诗了?” “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路上遇到她。” “我不是叫你别管闲事吗?” “怎么能不管?她的目标是我认识的人!” “光认识这么简单?” “要你管!”温顽放缓语气,“你赶紧派人到这边来,虽然我把司机拖出来,但他也装晕了,而且他被袁诗附身过。即便分魂被我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袁诗也是不要命似的,分魂这么重要,随便割分随便浪费,我现在还得去找袁诗,没办法守着他。” “你还去找她?你不要命了?” “我说了她的目标我认识!她今晚就要杀人,我怎么能不管?” “你能救他吗?你可能连自己都救不了!” “关你什么事,你只要找人来救这个司机就行了!”温顽挂断电话。 为了防止王锵再啰嗦,她直接关机,背着小挎包接着朝远方的阴气跑去。 她跑了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不行。”她赶紧停下,“喘成这个样子,就算真追到袁诗,我还有力气跟她打吗?” 可是,她没有车,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怎么追? 再拦一辆出租车?那位司机不一定有这位“好运”,她不想再牵扯无辜的人,如果早知道袁诗竟然真的有办法知道她在后面追,她绝不会拦下的士来追。也许当时她只能无奈地放弃了——偏偏她已经亲眼见到袁诗的杀意,袁诗已经亲口告诉她杀了她,下一步就是杀孟仁律,如果她不管,孟仁律就会死,她不能自欺欺人。 但她还有什么办法跟上去? 第八十五章 可流行意外(十五) 温顽终于明白交通工具之伟大, 与考驾照的必要性。 可她现在又不可能突然变出一辆车和一张驾照! 她回头看了一眼, 司机已经被她放在安全的路边, 静静等待王锵派人来支援。另一头, 黑烟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眼看着马上就要消失在她视野中。一旦这次错过, 温顽简直不知道下次还会是什么时候。不追?不能不追!要是她也能像那些仙侠小说的主角们一样,学会御剑术就好了…… 等等,御剑术? 温顽张开右手, 心念一动, 小剑立刻从掌心浮现出来。 “我会呀!”她脱口而出。 只不过这个御剑术只能攻击, 不能载人。 “可是……”温顽自言自语道,“我非得用它攻击吗?” 温顽反手将掌心向下, 小剑顿时飞出, 悬浮在空中,此时,她要它进就进, 要它退就退, 如果她能够踩在上面,就算没驾照没车,想追上那团黑烟也无比简单。 可是道术中从来没有御剑飞行这种术法!她苦思冥想,也想不到哪条咒语能让她飞起来。至于踩在上面,更不可能, 这小剑本身是无形之气, 只能伤鬼, 不能伤人——因为对于人的身体而言,它只是一团不存在的“气”而已。不存在,也就不会受伤,但也不可能触碰,更不可能踩着它当飞行器用。 “不,不,我为什么非得要踩着它?”温顽继续思考。 前人不曾想过御剑飞行,是因为只将小剑当做御使的工具。 他们的思维被禁锢在一个壳里,无法打破格局,想不到天空飞行的画面,所以从未发明御剑飞行之术。她倒是玩过很多游戏,对这方面有所见解,但是在她玩的游戏里,御剑飞行,只能踩着上去,如果固执地只想踩着这把“无形之剑”,那么她的思维不也像前人一样被禁锢吗? 想要飞起来,为什么只能踩着上去? 就算姿势难看一点,被它勾着,挂住,那也是飞呀。 温顽马上想到另一条道术的咒语,名叫缚鬼诀。这种道术是难得的阴阳双通之术,既能够捆鬼,也能够捆人。只不过发明这种道术的前辈并不倡导后辈用它威胁凡人的安全,所以给它取名为“缚鬼诀”,其实它既能捆阴界之鬼,也能捆阳界之人。 她用剑气咒召唤出的掌心小剑,也是阴界的东西,缚鬼诀也能捆它。 当然,捆剑刃肯定会断,可这小剑,还有剑柄呀。 “急急如青玄上帝律令!”她先重新将小剑召唤到掌心,再念出缚鬼诀,“天罗神,地罗神,金罗神,铁罗神,日罗神,火罗神。敕令缚鬼精,无分高于下,扭缚莫容情,绷扒与拜吊,鞠拷打降通,灵交魂而退病,降服立通名。吾奉灵应真君律令!” 顿时一道无形之气又冒出来,一头捆上小剑剑柄,一头将温顽吊起来。 温顽是自己捆自己,还留出两条手臂在外面能自由伸展,右手剑指朝上,“去!” 小剑顿时向上飞去,温顽也感觉到浑身一轻。 下一刻,她已经来到几百米高的空中。 “哇!”温顽先是一惊,继而狂喜。 她真的飞起来了! 猜测得到证实,温顽心中狂喜不已,她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以狠狠将心头欢喜全发泄出来!不过才在空中扭了扭她顿时有种失重感,好像随时要掉下去。这就有点可怕了,她马上不敢再乱动。 “先做正事。”温顽轻声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剑指指向前方,“去!” 小剑疾飞,拖着温顽向前移动,冲向黑烟所在。 温顽一边“飞”一边低头看着脚下,从前觉得高耸入云的一座座大厦都在她脚下,像是玩具一样,虽然已经飞在空中,温顽心里仍旧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几周前她还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就撞了鬼,突然就战胜了鬼,突然学会了许多道术,现在还自己组成道术飞了起来。 “我要是高考的时候有这么机灵那我早上哈佛了吧?”温顽越想越思路广。 飞行还是很帅的,但如果别是被吊起来“运送”可能会更帅一点。 此时她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要怎么改良道术了,先用缚鬼诀把剑柄捆上,双脚踩上去再捆一次,这样是否就能形成类似“踩剑飞行”的效果了?温顽几乎忘记了正事,整个脑子都在为怎样更帅气地飞行努力运算。 黑烟停下的瞬间她几乎飞过头。 “停!”温顽赶紧勒住小剑,扭头指向下方,“去!”她总算追上了袁诗。 不知怎的,学会飞行后她突然有了跟袁诗正面硬杠的勇气,小剑朝着孟仁律的车暴冲而去。 ——怪不得黑烟会突然停下,原来已经到了红绿灯。 温顽立刻飞了下去,速降在车顶。 “轰!” 她没说一句废话,一落在车顶就马上用剑气诀穿透右方玻璃攻向袁诗。 降落时她就看见了,袁诗坐在副驾驶座上。 “怎么了?”孟仁律惊呼。 “快开车!”袁诗喊道,“赶快开车!” “停下!”温顽几乎与袁诗同时喊出来,但还是被袁诗接下来的声音盖下去。 这时十字路口灯已经转为绿色。 孟仁律松开刹车,一脚踩下油门。 “停车!”温顽不得不抱着车顶朝下喊,“孟先生,我是温顽!你身边那个人有危险,你赶紧靠边把车停下!” “别信她的鬼话,你现在停车才真的死定了!”袁诗比温顽喊得更加声嘶力竭,“继续开车,你看不到后面那辆公共汽车吗?你要是停车立刻会被它撞飞!” “可是旁边有一辆卡车……”孟仁律左右为难。 “那就先超车!它在追你,你看到吗?”袁诗的语气突然变得急迫,“快逃!” “我……”孟仁律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本能地踩下油门。 他看到的是厉鬼的幻境! 温顽光听也能猜出来,连忙提醒:“你别相信她,这是幻觉!”但她明显感觉到车已加速。 她顾不得了,只好倒过来从前车窗向下看—— 之前温顽一直不敢这样做,因为这么倒着往下看真的是她更像鬼,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知道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低头,便看到一双手蒙在孟仁律的眼睛上,这双手的主人,得意而肆意地与她对视。 原来鬼遮眼从旁观者视角来看是这样啊……不对!现在可是超车加速,孟仁律被蒙住眼岂不是看不见了?温顽大惊,果然孟仁律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迅速开始拿不准地左右摇晃,车也开始拼命摇晃起来,温顽在车顶上几乎被甩下去。 左边是护栏和对向来车,右边是卡车,后面撵着一台公交,简直是死局! “嘟嘟嘟!”后面那台公交还拼命按喇叭。 孟仁律吓了一跳,猛然将方向盘往右打,朝着旁边的卡车猛地冲了过去! 剑气诀伤不到袁诗,也撞不破玻璃。 温顽的脑子瞬间运算起来,剑气诀不行,那就—— “吾奉灵应真君律令!”一道无形之气冲入车内,将孟仁律的双手猛然捆起来,朝左边一打,也幸好孟仁律一直踩着油门,车辆继续向前冲去,往左一转虽然失重了一瞬间,但还是马上冲到了卡车前方。 此时温顽才用另一道无形之气把车辆熄火,钥匙**扔到了哪里也不管了,车辆稍微减速时她便控制着方向盘向右猛打,擦着盲道一路滑停。 孟仁律虽然系了安全带,也还是撞在旁边的玻璃上晕厥。 温顽“飞”到一旁跳下车,倒是完好无损。 等前方车一停,她就冲过去把孟仁律拖了出来,这次她有经验,也用“运送”自己的办法将孟仁律“运送”出来,倒是没再用她累死累活地拖行。将孟仁律扔到旁边,她才转身与怒气冲冲的袁诗对峙。 “你输了。”温顽平静地说。 “我输了?”袁诗一愣,突然笑了,“你以为你能救了他,就是赢了我?” “如果你杀人那么简单粗暴,那我早就输了,可你不是。”温顽并不因袁诗的态度有任何动摇,“你杀人是有目的的,你只杀那些有女友或是妻子也依旧和你有纠缠的男人,而且,你只用车祸杀人,否则,以你的本事,你可以立刻杀死他,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无聊的事。现在我将他从你手中救了下来,难道你还用那些超自然的办法杀了他吗?” 袁诗没有说话。 那么温顽就接着说下去:“而且,我之前跟你说的并不是谎话,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否则他跟你约会,我为什么只是担心,而没有一点嫉妒?他帮过我,那天你看到的是我请他吃饭,并不是别的理由,他并不属于你的目标。” “所以,你叫我现在离开……放过你们?” “是放过你自己。”温顽说,“你也清楚,就算你再强大,也不可能真的将泉城据为己有。现在他们觉得棘手,是因为你出现得突然,而且他们并不希望有无辜的人死去,他们担心的是你滥杀无辜。我们短期内会觉得麻烦,但我们不是真的拿你没办法。” 第八十六章 可流行意外(十六) “哦。”袁诗缓缓开口,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事实, 你没有必要为了这种理由灰飞烟灭。”温顽十分热忱, “我从没见过有厉鬼像你这样有理智, 几乎可以说清醒地与我交谈。也许你可以像许多传说讲的那样, 修炼成为鬼修, 你没必要将你的力量与精神投注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杀那些负心人,也算是无聊的事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死,但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不试试罢手呢?”温顽诚恳地说, “我相信你死的原因也很冤枉, 可是,现在整个泉城因为你全都乱了, 许多像生前的你一样无辜的人莫名其妙地冤死, 你杀的不止是你觉得该杀的人,你让更多人陷入恐惧,更糟糕的是献出生命, 而他们本来不应该死, 也没必要死。就像你现在做的,也没必要啊。” 第80节 “没有必要?”袁诗陡然瞪大了眼睛,“杀那些背叛爱人的男人,是没必要的事情吗?当初我死的时候,也一样没必要, 有谁替我报仇吗?他背叛了我, 害死了我, 却逍遥法外,什么事都没有,最终是我自己替我自己报仇!现在,我替那些被背叛的人报仇雪恨,她们不应该感激我吗?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孟仁律跟我没有关系。” “啐,骗鬼的话!”袁诗慢慢走向他,“没关系,你连被我杀了都不怕,也要来找我们?” “这,这个叫知恩图报。” “你满嘴胡话!”袁诗勃然大怒地吼出这句话后,突然又笑了,“当然,人都是一样的,满嘴胡话,是为了替自己遮掩。你不诚实,因为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你是人嘛,我活着的时候跟你一样。但现在我非常诚实,我心里想的话都会完完整整说出来,我想要杀了你,就会告诉你,等你死了,也会变得像我一样真诚。” 温顽警惕地后退一步:“我宁肯做一个满嘴胡话的,活着的人。” “不,那不对,我教你什么是对的。”袁诗闪现在温顽眼前,“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她猛然将温顽抱住,朝着她的脖子一口咬下。 温顽心里都快崩溃了,这些厉鬼怎么全来同一套?陈鹫也是这样,袁诗也是这样,变厉鬼时难道一个个都是经过同一套程序培训出来的有证厉鬼吗?陈鹫咬陈疑脖子尚且可以说情有可原,袁诗咬她干嘛,难道她无意中渣过袁诗?真见了鬼了——等等,现在她不就正在见鬼? 温顽都不想吐槽到了现在她还满脑子吐槽,袁诗一口咬下她一块肉,顿时血流如注。 “去!”温顽现在运使小剑十分顺手,伸手即召。 小剑冲向袁诗的脑袋直接贯穿,但袁诗只是捂着脑袋痛了一下就飞快振作起来。 这就是厉鬼的防御值啊…… 温顽心里有了底,用游戏数值来说,她的小剑对厉鬼暂时只能勉强破防,造成几十点伤害。 ——在boss血量起码上万的基础上。 那她得用小剑戳多少次才能戳死袁诗?何况袁诗又不会站着不动任凭她戳。 温顽只能利用这次攻击暂时摆脱袁诗,她飞快地后退,与袁诗拉开距离。 但她的脖子还在流血。 虽然袁诗这次咬中的不是她的动脉,但已经从她的脖子上咬下了一块肉,温顽痛得双腿发软,却必须用左手按住伤口,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这时,她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能够救她的人只有自己,如果连她也倒下那么她就真的完了!袁诗眼里的杀意并非虚假,显然,就算撕破它给自己订立的规则,它也非要杀了她不可,如果她倒下,它绝不会放过她! 温顽右手一转,缚鬼诀指向袁诗,将它捆起来后迅速带着孟仁律飞离此地。 去市区? 不行,现在领着一个预备大开杀戒的厉鬼往市区跑等于谋杀那群无法还击的凡人。 温顽迅速将剑锋一转,朝郊外飞去。 这是第三次御剑飞行,温顽终于能“踩”在剑上带着孟仁律走。她一时找不到能把孟仁律放下的地方,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应该与袁诗1v1,但是她并不清楚对于袁诗而言她和孟仁律谁才是第一仇恨人,万一它觉得温顽比较难杀,先对容易的孟仁律下手怎么办?温顽只好带上孟仁律一起逃。 站在剑上,拿缚鬼诀将孟仁律绑紧,温顽终于能腾出手来处理脖子上的伤。 她从挎包里翻出绷带(她的挎包里基本上什么都有),连着肩膀和腋下一圈圈缠紧,将一卷绷带都缠完了,在伤口附近打上一个死结。不断有鲜血从伤口中涌出,让绷带渐渐显现出血色,绷带与伤口的直接接触也令温顽疼痛难忍。不过这至少比空手按住伤口要好多了。这样简单粗暴甚至没消毒的处理方法当然非常危险,但在身后还有一个追兵的情况下,能够这样处理已经很好了,后遗症的问题只能等事后去医院解决。 温顽简直不想去深思事后要怎么处理已经结痂甚至可能与绷带长到一起的伤口。 一定很痛。 但肯定比死要好。 对于温顽而言,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虽然她略爱作死,但总是死到临头时明白生命的可贵。 温顽觉得她以前肯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飞在空中,就为了逃命。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有的。来电话了。 她踩着剑像游戏里的人一样御剑飞行时,挎包里传出铃声——来电话了。 温顽无语地接起来。 真不知道是飞在空中边逃命边接到电话比较荒唐,还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接通比较荒唐。 “喂?” “我已经把那个司机送进医院了!可是你在哪?” “打电话的时候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去追袁诗了。” “你疯了!我不是让你稍安勿躁吗?” “她准备杀人!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我朋友已经被杀了!” “你朋友?孙小乔?” “小乔好端端在家休息呢你少诅咒她!是别人。” “那你现在在哪?” “我哪知道!” “等等,你从袁诗手中救了人,现在安然无恙?” “去你丫的安然无恙,我正逃命呢!” “我来帮你!” “你怎么帮?我都没办法,你就别来送死了!我现在往城外去,试试能不能将她引出泉城。” “你去城外?”王锵陡然提高了一个音阶,“你是不是脑子有坑?你去城外?” “那不然难道上市区?市区里那么多人,现在袁诗正准备大开杀戒,你想让泉城里的人死光吗?”温顽绕过了一座矮山,看到郊外这片原野,她知道她已经出城了,偏离了公路,来到了真正的荒郊野外,下方有一片密林,温顽不禁考虑要不要将孟仁律暂时扔下去。 王锵大声喊道:“你这个白痴,郊外荒无人烟,阴气最重!你在市区打不过袁诗,去郊外更是送死,你不想活啦?!” “呃?”温顽瞪圆了眼睛,她怎么忽略了这个? 她忙说:“那我现在飞回市区来不来得及?” “开定位,我来找你!”王锵愤怒地挂断电话。 “生死存亡你还跟我闹别扭你是不是人啊!”温顽气愤地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大喊。 但气愤归气愤,温顽还是老老实实把手机定位打开,揣进挎包里。 “看来密林不行。”这里是郊外,阴气重,孟仁律又昏了过去,如果随随便便扔到哪里,没有人救可能还会有别的危险。温顽正在思考时,突然心中一动,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席卷全身。糟!温顽顿时用望阴指一看,剑指刚放到眉心,黑烟已近在眼前! 袁诗满脸狰狞地朝她扑来,大嘴一张,一团黑雾吐在了温顽脸上。 “啊!”温顽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腐蚀一样剧痛,双眼更是瞬间失明,一刹那间失去意识,无形之气所形成的小剑与绳索迅速消失,温顽与孟仁律都同时从高空中猛然向下跌落—— 当温顽感觉到自己浑身一轻的一刻她顿时觉得不妙,当即念出护身咒,一道用在自己身上,另一道朝着大约的方向一指,她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确定自己是否指到了孟仁律,同时整个人朝下飞快坠落。 各安天命吧! 这个念头一出,她整个人硬邦邦地砸在地上,砸出好大一个坑。 如果不是护身咒护体,她如今已经被摔成一团烂泥。 “噗!”就算有护身咒,温顽爬起来时还是吐出一大口血。 袁诗已经被黑雾包裹,目光狠戾。 “死!” ‘拼了!’温顽的念头只差了袁诗一步,她语速像子弹一样迅疾地将金光神咒完整念出,“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经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第八十七章 可流行意外(十七) 事后巫闲云曾经说过, 无论她的天赋有多好, 发动金光神咒的人都免不了受到反噬。 或大或小, 有明有暗。 除非是那种真正天才绝艳的千年妖孽。 否则, 借天之力者, 必受天罚。 温顽认真地问巫闲云她算不算千年妖孽, 巫闲云也认真地说她绝不是天才绝艳。 她至今也不知道天罚究竟是什么,但绝不只是晕一次而已。 只是,如果不发动金光神咒, 她现在可能会死。 用多次, 可能会死, 但不用,她就死定了。温顽简单计算后, 也简单地做出决定。 她不渴望能打败甚至杀死袁诗, 但只要能暂时压制袁诗,她就有机会与王锵会合,带孟仁律逃走——只要孟仁律还活着。 “急急如律令!” 一言既出, 温顽陡然感到掌心一痛, 像是灼伤。 天空中陡然炸响一道雷鸣声。 什么?她竟然引动了天雷吗?温顽难以置信地晕了过去。 …… 远方一处城隍庙外。 一团黑雾悬停在近处,不久,黑雾慢慢凝聚出一个人形。 黑雾中传出一个声音:“这里竟然也没有万心石,好不容易闯进去,没想到也是座假庙宇!” 明明是懊恼的话, 可他婉转说来, 竟然没有一丝郁闷之意。 他正要继续前进时, 突然停下,疑惑地自语道:“它怎么没了?” 这团黑雾正是蒙惇的化形,他这一点并未对温顽说谎,他处心积虑要找的万心石,确实能够助他转化出真正无害的人身。可他依旧担心温顽的安危,因此,分出了一道分魂在一个凡人身上,令它继续看护温顽。 与其他厉鬼的分魂不同的是,这道分魂比较特殊,带有他一部分的执念。 这既是分魂,也是他斩出“躯壳”的恶念,一种类似“斩三尸”的概念。 可现在他却忽然发现分魂消失了,不是回归到本体,是消散了。 “难道惋惋出了什么意外?”蒙惇担忧地望向远方。 只是,他如果现在回去,却也只会更害了温顽。 是短暂的纠缠要紧,还是长久的陪伴要紧?蒙惇坚决地望向另一处:还是要先找到万心石。 于是下定决心的蒙惇,再次踏上征程。 然而,他如果能预见到接下来的事,或许会改一个主意。 …… 第81节 泉城。 郊外。 “啊!”孟仁律从高空坠落,摔在地上。 他算好运,温顽的护身咒打在了他的身上,不然他的下场必然很惨。 这一摔将他彻底摔醒了。 就算有护身咒在,连温顽也呼痛,何况是纯粹凡人,又毫无准备的孟仁律? 摔在地上的一瞬间,他的浑身上下都见了血,四肢的骨头更是撞碎。 孟仁律茫然地睁开眼,陌生的剧痛感令他迷茫又恐惧。 “我这是怎么了……”他至今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他面色一变,语气和音调陡然一转,如同换了个人:“摔得真重。” 他低头检视着自己的身体,摇头说道:“放任不管的话,这个人可能会死……” “孟仁律”闭上双眼,自由地舒展身体仰躺在地面,伸展开能动的位置,萌发出一道道热流并引领着它们在经脉中慢慢流淌。这是一种看似简单却也很有风险的举动,这是蒙惇的分魂牺牲自己本身的力量来修补身体的损伤。风险是,“它”会因折损了自己的力量而变得虚弱。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恐怕连察觉它的暂时虚弱也做不到,这种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恶念不止是怀有恶意,它怀有一切负面情绪,也包括傲慢自大。 在它眼中,连一成都算不上风险; 但现实里,就算是千分之一的风险,一旦触发,也可致命。 这次是真正的意外。 “孟仁律”刚刚将身躯修复完成,自矜的笑容陡然转为恐惧。 它感觉到了死亡的脚步,它感觉到自己即将消失,它感觉到——它正在被吞噬。 吞噬? 区区一个凡人,怎么懂如何吞噬一个分魂? 但无论它能否理解,被一步步吞噬时,它依旧无法反抗。 如果蒙惇在这,或许可以。 然而,这里只有一个孟仁律。 “啊!!!!!” 随着闪电降下,这声惨叫被淹没在轰隆声与袁诗凄厉的尖叫声中。恶念并未消散,而是被彻底吞噬,两个共存于同一具身躯中的灵魂慢慢融合,一个全新的人格诞生了。这一切,连主导的孟仁律也并不清楚,他只是在察觉到了分魂片刻虚弱时本能地将它吞噬,虽然得到了力量,却连“本我”也失去了。 如今存在于孟仁律身体中的,并不是孟仁律,也不是蒙惇。 或者说,既是孟仁律,也是蒙惇。 他既有孟仁律的记忆,也有分魂中带有的一部分记忆。当他重新睁开双眼时,神情茫然,两份记忆在他头脑中发生撞击,他现在十分糊涂,他到底是孟仁律,还是蒙惇?截然不同的性情与记忆令他恐惧,陌生的变化令他迷茫。如果这时身边有人,或许几句话就能让他彻底混乱。 幸好又不好的是,他能够慢慢冷静下来,自己思考出一个适合自己并能接受的回答。 “我是孟仁律。”他做出判断。 他只是一个拥有蒙惇部分记忆的孟仁律而已,他记得,是“孟仁律”首先吞噬了“蒙惇”。 “对了,我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又躺在这里?”这是新人格诞生后的第二个疑问。 孟仁律迅速回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他出了车祸,身边那个可疑的女人…… 大约就是跟曾经的“它”一样的鬼吧,而且,是比较厉害的那种。 是谁将他从车里拖出来? ——“孟先生,我是温顽!你身边那个人有危险,你赶紧靠边把车停下!” 惋惋! 孟仁律全都想起来了,是温顽忽然出现在车顶,提醒他身边的人有古怪。但显然以正常人的思路无法突然接受身边认识的人是一个鬼,所以她用了迂回的提醒。不过后来袁诗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出了车祸,晕了过去。可是,这里是荒郊野外,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市区撞的车。 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孟仁律想了半天也没头绪。 这是当然,他已经昏过去,昏迷时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就在孟仁律苦思冥想时,一阵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 什么东西烧焦了?他想起之前被自己忽略的轰鸣声,似乎就在附近。 孟仁律循着烧焦的味道一路找过去,看到一片废墟。这场景还真眼熟,像是被闪电劈过一样。等等。他忽然想到一个熟悉的画面,立刻超前狂奔,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扑过去将人翻转过来,看到脸时他立刻紧张起来。 “细君……”温小姐。 两个称呼在他脑海里激烈地斗争着,孟仁律矛盾地看着抱在怀中的温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呼吸平缓,显然只是普通地晕倒,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身为纯粹的“孟仁律”时他很糊涂,但一旦有了蒙惇的记忆,哪怕只是属于一份恶念的记忆他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那两道闪电都是金光神咒的威力,这就意味着温顽已经发动过两次金光神咒。 孟仁律将她的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她的掌心,表情更加复杂。 “惋惋。”孟仁律牵起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恶念的余威,在此时渐渐得到生长的养分。 他端详着怀中的温顽,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与蒙惇不同,他的恶念,只纯粹将温顽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融合后发生异变的新人格,比纯粹的恶念又怀有更加复杂的情愫,恶念分魂承载着蒙惇的一份寄望,可现在它已经是一种新人格,它有了自己的思想。它不再将看顾温顽视为命令,这成了一份动力,驱使着这个诞生于融合中的人格变得更加崩坏黑暗。 他握住温顽的手,十分用力,他并未考虑到这个力度是否属于温顽想要的,他只是想要握住她的手,珍惜着他想要的片刻温暖而已。 他为什么不能牵这只手?这是他的细君,他的夫人。 没错,这是他的夫人。孟仁律在心中强调了这一点,望着温顽的目光更加决然。 “我总算找到你们了!”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孟仁律警惕地回头,他见过这个人,这个人叫王锵,曾经将温顽收留在他家。 他记得他已经给过他教训,怎么他还是不长记性,还与温顽藕断丝连? “你就是孟先生吧?”王锵松了口气,“我真怕你出事,温顽可是为了救你才这么拼命。” 孟仁律微微勾起嘴角,王锵这句话还是挺得他心,“我知道。” “怎么又闹出这么大场面……在棉城也是,在泉城也是!”王锵暗暗摇头。 “为什么是她来救我?”孟仁律看到王锵身后带了一群警察,“不该由你们出手吗?” 他的表情变得不悦。 第八十八章 可流行意外(十八) 王锵察觉到了, 顿时怒了:“你以为我不想出手吗?我可是警告过她, 让她不要插手的!可她偏偏不听, 一听说你有事就追来救你, 我倒想问问你呢, 你跟那个谁认识才多久, 就私人约会了?要不是你主动送死,温顽何必冒险?” 孟仁律被问得哑然。 他难道能解释,这是“孟仁律”做的事, 与他无关?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 跟其他女人有来往。”孟仁律严肃地说。 “呃……”王锵忙说, “那倒不必,该谈恋爱还是得谈, 我不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你可别因为温顽救过你一命就以身相许,我想,她也不乐意这样。” 孟仁律瞪了他一眼。 ——因为王锵还真说中了, 孟仁律就是这样想的。 至于后一句温顽不乐意, 深深地挫伤了新人格的玻璃心,严格来说,他诞生才一个小时不到,以灵魂的年龄而言,百分百还是个孩子呢。 王锵相当不知情识趣地问:“你赶紧放开她吧, 我得送她上救护车了。” 孟仁律还没回过神, 就见王锵一扬手叫来四个细瘦麻杆, 从他怀里抢温顽。 他顿时抱紧了她:“你们想做什么?” “你耳朵没问题吧?我要送她去医院,你想害死她吗?” “去医院……对,当然要去。”孟仁律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那你还不松……手……”王锵的话顿时被孟仁律接下来的举动全噎回了肚子里。 “上救护车?我送她去,你们不准碰她。”远处有两道交互闪烁的红蓝色灯,显然救护车就停在那。他对王锵扔下这句话后,就立刻抱着温顽离开了这里。 王锵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什么毛病?” 孟仁律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抱着温顽直接上了救护车,大马金刀坐在病床上。 医生忍了十秒,见他一动不动不得不开口提醒:“你得让她躺着。” “我抱得稳。”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好吧。”孟仁律决定给大夫一点面子,把温顽放下,全程坚决不许任何人接触到温顽,尤其是后来上车的王锵。这是重点盯防对象!他坐在床边,跟王锵相对而坐,越是打量这厮心里越是不爽。看来,上回警告不够,还得再让他清醒清醒。 可是,在“孟仁律”吞噬了“恶念分魂”后,他虽然得到了一部分记忆,却也元气大伤,尤其跟本体比较,更是不能同日而语。当初教训王锵的毕竟是蒙惇,换作现在的他,想要警告王锵,实在千难万难。 还得计划一番。 孟仁律凝望王锵的眼神变得越发险恶。 王锵一脸莫名。 …… 医院。 第二天,上午。 温顽都几乎想不起这是自己第几次从医院醒来了,人生活了那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生过最大的病就是发烧,如今倒好,十几天内,昏迷,重伤,进医院简直像家常便饭一样自然。 她醒来时也很自然,就是姿势有些怪异。 有人一直压在她的手上,用头。 第82节 还挺重。 她慢慢扭脸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位不礼貌的客人竟然是孟仁律。 他睡觉,拿她的手当枕头干嘛? 温顽的左手已经被孟仁律的脑袋压得彻底麻木,几乎有种濒临截肢的错觉,她用力将手一抽,才终于把左手解救回来,拿到眼前看个不停。等到手逐渐恢复知觉,她察觉到自己的掌心有些痒,不是左手,是另一只。 她将右手拿到眼前来看,张开掌心,忽然发现右手手掌中突然多出了什么东西。 之前从未见过,糊成一团,她拿到面前来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人的脸,隐隐约约能够看出是一个女人五官,而且长得有点眼熟。姬惋!温顽顿时认出了这个女人的脸,这依稀就是孙小乔戴在脖子上那块玉坠的美人玉像——可怎么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难道,那块玉坠并不是不见,而是进入了她的手心里? 可是这几天她的手心一直没有出现这个玉像,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如果玉坠进入了她的右手,应该在棉城时就能出现才对。温顽不由得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难道,发动金光神咒,召唤天雷,就是触发这个玉像的关键? “嗯?你醒了。”孟仁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床上爬起来,仰着头看她。 温顽被孟仁律盯得老大不自在:“是,这次又是你照顾我吧?谢谢。” “要不是你救了我,我也许早就没命了,你还谢谢我?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孟仁律笑着说。 “那你……知道这些事了?”温顽迟疑地问。 “知道。”融合了恶念分魂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全知道了。 孟仁律又反问她:“你总盯着手干嘛?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不用啦!”温顽赶紧将右手藏在背后,“那你有没有受伤?我记得你都装晕了。” “没什么事。”孟仁律说完这句话,又笑眯眯地凝视着她。 温顽总觉得孟仁律的目光像是能烧起来似的,简直能灼伤她的脸。她承认她一直对孟仁律有种莫名的情愫,但非要说是情深似海,那绝对是说谎。当孟仁律突然如此热情地对待她,她实在是吃不住,无法招架。 “对了,王锵呢?”她连忙转移话题。 孟仁律的表情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冰水,拉下脸说:“你问他干嘛?” 他这上天入地的翻脸差度顿时令温顽郁闷又疑惑:“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都算是委婉的说法了,孟仁律这脸色显然是厌恶。 可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温顽记得,之前她提起孟仁律时,王锵的态度显然是不认识,可如果昨天才认识,那一个晚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孟仁律这么讨厌王锵?虽然王锵这人是够讨厌的,也不至于这么快把一个人的好感挑衅到冰点吧? “他也说你有血光之灾?”温顽只能猜测是这个理由。 然而孟仁律一脸费解地问:“什么?” 温顽了了,不是。 她还没琢磨清楚孟仁律怎么会讨厌王锵,事件的主人公就进了病房。他一点没察觉到孟仁律瞬间转化为凶狠的情绪,高兴地打量着温顽,笑着说:“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这么快就苏醒了,而且看样子挺有精神。我和师兄的眼光没错,你果然很有天赋。” “我进医院的事,你告诉小乔了吗?”温顽略过孟仁律单方面的敌视。 “当然,她本来说要过来看你,但我告诉她你没大碍,她自己还生着病呢!”王锵说,“看你精神满满,恢复得不错,应该马上就能出院,怎么样,能起床吗?” “我看她需要好好休息!”孟仁律突然插话。 “但我觉得……呃。”王锵与孟仁律对视的瞬间,被他脸上凶狠的敌意吓了一跳。 温顽连忙打圆场:“我也觉得我可以出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什么事比你休息更重要?”孟仁律陡然将凶狠的表情转向她,虽然没有面对王锵时的满脸敌意,但咬牙切齿的样子也颇为惊人。 温顽甚是郁闷,我又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呢? 与恶念融合后,孟仁律的智商直降,说话爽直且过于果断:“你躺着,至少让大夫再给你……” “大夫?”温顽噗嗤一笑,“原来孟先生你也喜欢看古装剧。” 王锵疑惑地将目光投向孟仁律,若有所思。 “总之你要好好休息。” “我看我已经躺了很久吧?”温顽反对,问王锵,“我睡了多久?” “你以为呢?今天周四。” 温顽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明媚:“……那我就睡了一个晚上?” “所以我说你天赋高,你发动了金光神咒,竟然毫发无损!真是古怪,难道你确实是个天才,而我们没看出来?”王锵疑惑地自言自语。 温顽越发凝重地将双手藏在背后,笑得十分尴尬。 “对,才休息一个晚上,就得好好休息。”孟仁律见缝插针。 “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就非得把她按在床上不可吗?”王锵不悦地问。 温顽默默插嘴:“……这话很有歧义啊徒弟。” “徒弟这话不要当着外人说!”王锵扭头朝她大吼。 “我是外人?”孟仁律勃然大怒。 “不然呢你?”王锵忍无可忍,他被莫名其妙攻击了半天终于开始正式反击。 “你是她徒弟?” “要你管?” “我怎么不能管你?” “你谁啊?” “喂你们别吵了,跟三岁小孩骂街似的丢不丢人尤其是你啊徒弟……”什么叫火上浇油式劝架?温顽进行了示范。 “告诉你了徒弟这称呼别在外人面前用!”王锵喊道。 “他真是你徒弟?”孟仁律心情复杂地追问。 温顽后悔劝架了。 幸好他们又重新吵起来。 “我是不是她徒弟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 “你谁啊这么自以为是?” 孟仁律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你……” …… “啊!!!”一声尖叫,打断了病房内的争执。 第八十九章 可流行意外(十九) 温顽第一个从病床上跳下去:“出事了!” 她冲出病房。 孟仁律与王锵对视一眼, 也迅速从病房里追了过去。 温顽同样是第一个找到声源处的人, 那声尖叫就在隔壁病房, 门半开着, 她刚一冲过去, 隔壁病房中猛然冲出了一名护士, 她满面惊恐,见到温顽便立刻将她抱住,虽然两人素不相识。 “快, 快点救, 救人啊!”护士慌张地喊道。 王锵见状, 当即冲入病房。 “你不要怕,你先坐下来好好休息。”温顽将她搀扶着坐下去, 背紧紧靠着墙壁。护士的双腿都软绵无力, 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惊吓。她面容稚嫩,明显年纪不大,也许入职不久, 也许还是上学中正在实习的人, 温顽轻声安慰着她,让她慢慢放松下来。她不敢问护士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免得刺激她,安置好她便赶紧冲入病房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她冲入病房,王锵正踩在一个凳子上,拼命要将一个吊在天花板上的女人抱下来。 “姓孟的, 来帮忙!”王锵大喊道。 温顽赶紧催促孟仁律去帮王锵, 孟仁律一脸不情愿, 只接了个手。 “她已经死了。”孟仁律碰到她时才说。 王锵从凳子上跳下来,将女人放到地上,仔细检查一番后不甘愿地说:“……对,她死了。” “这里是医院,再请个医生来检查一下吧!”温顽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我去叫人!”王锵立马冲了出去。 温顽走到孟仁律身边蹲下,躺在地上的少女穿着病号服,闭着眼睛,口唇微张,舌尖半吐,脸色极苍白。她的双颊微微凹陷,苍白的脸色不仅没有血色,甚至微微发青。她又抬头去看那根吊住少女脖子的绳,天花板的格子板有一个角微微翘起,向内弯曲,形成了一个钩,这少女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把绳子挂在这个钩上,还把自己也吊了上去。 “医生你快来!”王锵已经拖着一名女医生去而复返。 这位医生并不比外面那位实习护士大多少岁,看起来也没见过什么场面,虽然不至于丢脸地腿软,也惊呼了一声,脸色一直相当震惊。她在少女身边蹲下,拿出机械做了一番详细的检查,轻轻摇头,“她已经死了起码半小时。” 这时,那位腿软的实习护士从走廊爬了进来。 也许她是觉得病房里人多,就算这里是案发现场,也比空无一人的走廊有安全感。 “一个小时前,我帮她打的吊针,一瓶药水应该打两个小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拔掉吊针,然后……” “她的家属呢?”女医生已经冷静下来,“她是吃了安眠药进的医院,你不知道吗?” “我不清楚!”实习护士慌张地说,“她的……她之前在睡觉,所以她爸妈出门去买一些日用品了,他们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出什么事了?”“娜娜,娜娜!”一对夫妻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那位母亲震惊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幕,猛然冲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女医生遗憾地摇头对她说了几句话。 女人抱着她的女儿痛哭失声。 “要是我们不走,要是……”男人也是满脸泪水,将妻子与女儿一通拥入怀中,泣不成声。 温顽沉默地转身走出病房。 她回到自己的病房,在床边坐下,突然叹了口气。 “如果她知道死后会发生这些事,她还会这样做吗?” 孟仁律一直跟在她身后,也坐在她的身旁,听见这句话,却难得地没有张口。 两人都沉默下来,盯着地上。 过了许久,孟仁律才缓缓说道:“若是我,无论有什么难关,一定会活着。除非……是别人杀了我。” 第83节 “我也是。”温顽怅然地说,“为什么她会想死呢?” “也许她不是自杀。”王锵走进病房,关上门走到床前,才轻轻说出这句话。 温顽顿时抬头望向他。 王锵不为所动,轻声说道:“那个角的承重能吊起一根绳子,但绝不可能吊死一个成年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 “你是说这件事情另有古怪?是谋杀?”温顽的声音越说越小。 受害者家属就在隔壁,不压低声音也不行。 她连忙对王锵说:“你赶快回去让人保护好她的尸体吧!免得……” “警察们擅长这个,就算从表面上看是自杀,他们也会以疑似他杀来处理的,你放心,该走什么程序他们都很清楚。”王锵面露愁容,“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不是他杀是破案的事,我只怕,她的死连‘他杀’都不是……” 温顽心中一动:“这就是袁诗带来的后患?” 当初百鬼夜行,有不少无辜的人受害。 可是,袁诗已经死了,它们怎么还敢作乱? “不是袁诗。”王锵叹息一声,“我就怕不是袁诗,而是……” “你不要跟我说还有其他大鬼?”温顽捂住耳朵,倒在床上,又翻身坐起,“难道泉城乱成这样,没人来管吗?全国就你和你师兄懂这个?” “但有这种大能又怎么会来泉城呢?就算来,估计也是盖子掩不住了。” “盖子?”温顽捕捉关键的技巧立刻被触发,“你说什么盖子?谁盖的?” 王锵立刻扭开脸,“我没说什么。” “喂,你听听隔壁的哭声!”温顽指着门外,“你还要捂着?” “我没有……”王锵侧耳倾听片刻,神情变得尤为心虚。 “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袁诗,还有谁?” “杨,杨滁。”王锵本能地吐出一个名字。 “杨滁?”温顽一愣,这名字她好像听过。 王锵并未看懂她眼底的疑虑,还以为她是想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打算自己处理的,如果将负责其他区域的人请来,我会有很大的麻烦……我本来不想猜是她,因为她是比袁诗更加可怕的对手。她死于几百年前,几百年来,一直在兴风作浪。她死于自缢,所以,立志让所有曾经自缢过的人‘心想事成’。就算这些人死过一次,被救下来,不想死了,她也会让这些人重新套上绳环‘自缢’。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些人是自杀的,就像隔壁那个女孩,不管怎样检查,都只会有一道勒痕。这个你懂的,幻觉,控制……全是大鬼信手拈来的本事。” “杨滁……我想起来了,连你师兄也对付不了她!” “我师兄是和他交手过但你怎么知道?”王锵疑惑地打量着她,“这么丢脸的事,我师兄怎么肯告诉你?”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温顽自然地挑起了新话题。 “自从上次与我师兄交手,她已经沉寂了很久……怎么会突然开杀戒?难道,这段时间她从哪里受了什么刺激?”王锵自言自语。 温顽插嘴道:“会不会是袁诗?” “不会。”王锵摇头,“袁诗很厉害,但与杨滁相比,还不够看。” “那你岂不是更对付不了?赶紧把能对付她的人叫来吧。”温顽催促道。 “不,不到最危急的时候,我绝不会让外人来插手。”王锵平静地说。 “既然她袁诗厉害,当她开始动手,也许死的人会比袁诗封城时更多!你也不肯把那些人的命放在眼里吗?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温顽震惊地看着他。 她还从不知道,原来在王锵心中,成百上千条无辜人的性命还抵不过他莫名其妙的自信? “这段时间,我会努力救人的!”王锵据理力争,哪怕是芝麻大的道理。 “你根本不可能打败她!”温顽毫不犹豫地说。 “是啊,我没办法,你呢?”王锵反击,突然又怔住,“对,你昨晚不是能发动金光神咒吗?” “我不确定……” “不,一定是你!”王锵拉住她的手,“既然你悲天悯人,你帮我吧!我和师兄不能打败杨滁,但是你可以,一旦能触发金光神咒的最大威力,你甚至可以杀了她!这是轻而易举的……” “砰!”孟仁律猛然跳起来,一拳打在王锵脸上。 他毫不收力,一拳头将王锵直接击倒在地。 温顽怔住,“你干嘛……”她没有说完,就被孟仁律拉起手拖出了病房。 王锵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孟仁律顾虑到门外还有王锵带来的大批警察,冲出房间后迅速将门锁上,这才拉住温顽继续往外冲,连电梯也不搭,拽着温顽的手一路狂奔,顺着楼梯直接冲出了疗养病栋。 疗养楼的前后门,直通一座花园,往常有许多人在这里散步,但最近医院内出了许多怪事,风声鹤唳下,很多病人都没心情下楼了,一个个全都窝在病房里,花园中没有一个人。孟仁律拉着温顽直接闯入花园,走过简单的迷宫,就能离开疗养区。 “站住!”温顽停下,“我跑不动了!” 孟仁律也停下脚步,但依旧拉着她的手。 温顽问:“你为什么要打他?” 第九十章 可流行意外(二十) “……虽然你打得挺对的。”温顽补充。不过, 她看出他打王锵的理由和自己觉得王锵欠扁的理由并不一致。 “他想害死你!”孟仁律吼道。 “你为什么笃定他要害死我?”温顽反问道。 “他明明知道发动金光神咒的后果, 还催你用这个跟百年大鬼拼命, 不是要害你吗?” 温顽笑了笑, 甩开他的手:“他告诉过我用这个会有什么后果, 天罚,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不然你可能还笑得出来?他到底怎么跟你说的?你别听信他的话, 轻易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做什么英雄!发动金光神咒所引动的天罚可不只是区区的昏倒而已!他, 还有教你金光神咒的人, 是不是隐瞒了天罚的真相?这是会折损寿元的!”孟仁律正色。 他以为他会从温顽的脸上看到表情的变化,转悲, 转怒, 但她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猜也是。要发动这种厉害的招数,付出的代价应该不可能只是昏迷一次那么简单。会折寿?这就说得通了。”温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甚至有点想笑, 因为她猜中了。她忍了一会儿, 还是笑出声,但没笑多久,忽然发现没有回音。明明是两个人站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笑声,怎么听都有些古怪。她不禁仔细端详孟仁律的脸, 惊讶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无动于衷呢!”孟仁律烦躁地抓抓头发, “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你抓头发的样子很不律师啊,大律师。” “温顽!” “好吧。”温顽反过来安慰起他,“已经折寿了,还能怎样?难道能把我的命找回来吗?” “能怎样?”孟仁律又气又急,他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任何问题,哪个正常人听说自己会折寿不该都像他一样着急吗?为什么温顽却一点也不生气,对王锵也不发怒?他不后悔自己那一拳头,王锵挨打可不冤!他真正生气的是,温顽怎么能这么包容王锵? “你这么生气……难道除了折寿还有别的原因?”温顽说,“那我也太倒霉了吧?” “除了折损寿元,你的灵魂也会受损。”孟仁律说这句话时异常平静。 可温顽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点别的。 她仔细端详半天,忽然问道:“为什么我觉得,比起折寿,你似乎对我灵魂受损更在意?” “总好过你什么也不在乎!” “应该说是你比我更在乎吧?” “我就是在乎!”孟仁律无比气愤,“难道他不知道这些危害?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教唆你来牺牲奉献?” “也许他不知道呢?”温顽替王锵说和,“何况,牺牲奉献的人并不只有我呀。” 她记得当初在棉城的西元酒店时,事到临头,巫闲云就毫不犹豫地发动了金光神咒(虽然失败了)。无论他是否知道这些后患,她都无法苛责巫闲云,王锵是他师弟,知道的总不会比他多。而且,无论巫闲云知不知道发动金光神咒会折损寿元,他都选择了牺牲自己(虽然失败了)。 “你就知道替他说话!”孟仁律更加生气。 “等下,我还有一个问题。”温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好像挺了解这些事情。折损寿元和灵魂受损这些后果连我也不知道,可你却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我……”孟仁律抱怨不停的嘴巴忽然刹车了。 温顽却滔滔不绝:“理论上来说,你应该是昨晚才知道这些事,就算你突击学习,连王锵都不清楚的知识,是谁告诉你?或者说……” 她缓缓后退两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孟仁律突然沉默。 温顽猜测道:“袁诗?” “你说我是袁诗?我哪里像袁诗?”孟仁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那你是谁?”温顽并不因孟仁律脸上流露出来的委屈动摇,她很清楚,大鬼最擅长的就是说谎,也许这就是他展现出来的演技。 “我……”孟仁律结结巴巴连一个字都说得慢吞吞。 “请说?”温顽毫无所动。 孟仁律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回答这个问题,既被动,又憋屈。 但温顽的态度相当坚决,显然他不说,她就不动。 “……我是蒙惇。” “你谁?” “蒙惇。”开口一次后,孟仁律越说越顺口。 这回是温顽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谁?” “蒙惇!”孟仁律无奈地走到温顽面前,“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不对!”温顽双手按住他,与他保持半条手臂的距离,“你是孟仁律!” “我不是说过,等我找到那样东西,就会回来找你?” “可你说,你说那样东西很难找,你还说……” “是很难。”孟仁律拿开她的手,慢慢接近她,“可是为了你,我做到了。” 都说谎言说一百遍就能骗过自己,孟仁律只说一遍就连自己也信了。 仿佛他真的离开过,是那个去而复返的真正蒙惇,找到了万心石,圆满归来。 “不对!”温顽再次推开他,“如果你是蒙惇,为什么你要假装不认识我?” 第84节 因为那时我还不是? 孟仁律估计他敢这样说温顽就再也不会接受他,当即说道:“那时候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故意假装。” “惊喜?”温顽喃喃自语,“惊倒是足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孟仁律揽住她的腰,“现在我回来了,你……” “你等等。”温顽拼命挣扎逃出他的怀抱,“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就是有点不对劲。”温顽坚定地说,“我没有理由,就是觉得不对。” 孟仁律忍不住笑了,凝望她的目光依旧温柔,“那你这样可就蛮不讲理了。” “反正我现在觉得很奇怪……不说这个了!”当温顽无话可说时就开始转移话题,“既然金光神咒的反噬这么严重,随随便便就是拼死,那为什么它没有成为禁术?” “情况很复杂……”孟仁律果然被扯开注意力,“总之你要答应我,决不能发动金光神咒,我知道你能发动它一定是得到了某些东西的帮助……但无论你得到什么帮助,长久使用这个,你有可能会死的!” 孟仁律恳切地望着温顽,她连开玩笑的拒绝也说不出。 “好,但我总可不能永远不遇到危险,如果答应你绝不用它,那我遇到生命危险时怎么办?” “我这里有另一套术法!”孟仁律当即说,“你天赋高,一定能很快学会。” “你教我?” “当然,只要你学会这个,就能轻易打败那些鬼魂,这是专门克制鬼魂的术法。” “哦……”温顽有点不解,“但你本来也是鬼魂,学这种东西干嘛?” “那就是更复杂的情况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现在就上课吧?” “稍等,不如先找个地方吃饭?” “你饿了?”温顽疑惑地问。 话音刚落,她自己的肚子先咕噜响了一声。 气氛尴尬。 “对,吃饭,是我饿了。”温顽很快振作起来,大摇大摆朝外走去。 孟仁律笑眯眯地跟着她走,谁也没再提起王锵这个名字。 …… 吃完饭后,孟仁律带温顽到了郊外,将驱鬼术法全数教导给她,温顽总觉得学这个比学王锵教她的更加容易。这个上手实在太简单,让她不禁询问孟仁律难道这个反而没有后遗症吗?可孟仁律相当肯定地告诉她这个术法就是这样,上手简单,威力强大,没有后患。 虽然她觉得挺不可思议,但她没有怀疑,她相信蒙惇不会骗他。 唯一的麻烦是: “你不要叫我蒙惇,还是像从前一样称呼我孟仁律吧。” “为什么?你就是蒙惇呀。” “总之,不要叫我蒙惇,现在我用的姓名是孟仁律,你得习惯。”孟仁律的态度不是玩笑。 “你为什么非要在乎这个?” “我就是在乎。”孟仁律难得地幼稚了一把,让温顽几乎怀疑自己是面对一个孩子。 “好吧好吧。”她也像是宠孩子一样答应他,“我还是叫你孟先生。” “为什么非得是孟先生?你不能直接叫我名字吗?” “我还是不习惯,慢慢来好吗?” 人总是要相互退让包容才能相处的。 于是孟仁律再不甘愿,也答应了:“好。” 关于称呼的争执暂时告一段落。 温顽用孟仁律教她的术法实践了一番,果然得心应手,将郊外遇到的游魂一扫而空。 她从王锵那里学的,名为道术,而孟仁律教她的,是为鬼术。 “鬼术?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用来对付鬼吗?” “这是鬼用的术法,当然叫鬼术。” “可是,现在我也学会了,可见这并不是鬼专用的术法,我又不是鬼。” 孟仁律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 “是啊,现在你不是……不过,你不觉得‘人术’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吗?” “倒也是。”温顽点点头,“鬼术就鬼术,管它什么名字,好用就行。” 第九十一章 阴魂不散(一) 学完鬼术, 天也黑了, 孟仁律索性邀请温顽一起吃晚饭。 温顽没想拒绝, 她虽然暂时无法接受和孟仁律之间的新关系, 但也不至于避如蛇蝎。 一起吃完晚饭后, 温顽乘着孟仁律的车回到小区门口。 但她并没回去, 与孟仁律道别后,她又用望阴指仔细搜寻小区附近,将几个特别活跃的小鬼抓出来一并解决这才回家。但一上楼, 温顽刚用钥匙打开门, 就被陡然亮起的屋子闪瞎了眼。 “小乔!”她闭着眼都猜得出是谁在恶作剧。 孙小乔嘚瑟地关掉几盏最亮的灯, 但客厅里依然灯火通明。 她笑嘻嘻地问道:“你知道自己问题在哪吗?” “我道歉!”温顽想都不想就举起手,“下次再冒险, 送死之前绝对先通知你!” “你这人说话就不能好听一点吗?” “嘿嘿。” “出了事, 连王锵都知道,我却不知道,还是由他告诉我, 你知道他有多得意吗?” “之前我不知道嘛, 以后我会注意……你快点关灯吧。” “哼。”孙小乔这才把剩下几盏灯关闭,只留下一盏昏黄的灯。 温顽这才终于解脱,换了鞋子走进客厅:“我刚才差点给你晃瞎了。” “是你活该。”孙小乔锁上门,“对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王锵说你早就出院了。” “王锵给你打电话了?”温顽立刻回头。 “是啊, 他说你已经出院, 让我准备接你。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晚餐, 现在看来,哼,你已经吃过了吧?”孙小乔白她一眼,“白瞎我一个大蛋糕。” 温顽没追究蛋糕的事:“他没问你我去了哪?” “他问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你从他那里回来,他……你们吵架了?”孙小乔话锋一转。 温顽打量她几眼,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高兴?” “是幸灾乐祸,你们早点决裂吧。”孙小乔诅咒道,“谁叫他跟我炫耀他比我跟你亲?” “哎,你还跟他置气?他是我徒弟,按辈分得叫你一声阿姨,你很占便宜的。” “呿,我才不要那么老的侄子。” “人家年纪也不大……” “管他的呢,整天在我面前摆出优越感,最讨厌了!” “哦豁,你从哪学会这么傲娇的口气?” “蛋糕你还吃不吃啊!” 温顽竖起一根指头:“一块。” 虽然她已经吃了一餐相当丰盛的晚饭,可是考虑到孙小乔难得这么精心准备,当然不好让人失望,所以温顽最终还是很给面子地吃掉了那个庆贺蛋糕,的一角。剩下的,全由孙小乔给包圆了。 温顽看了一会儿,无语地说:“你买蛋糕根本就是你自己想吃吧?” “我确实是对蛋糕的味道略感兴趣。”孙小乔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 “哇,你现在越来越诚实了。” “近朱者赤。” “明明是相互讥讽为什么说得好像是相互夸奖一样……” “做人就是要积极向上点嘛!” “有理。”温顽被说服了。 在孙小乔吃蛋糕时,温顽玩了会儿手机。 她抬头看了孙小乔一眼,两眼,三眼……突然问:“你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当然,只是个低烧,又不是肺炎。” “那你明天上班吧?” 孙小乔放下叉子:“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这种败胃口的话题好吗?” “你刚刚才说做人要积极向上。”温顽提醒。 一提到这种事孙小乔就一脸无力,“你真是我见过最爱岗敬业的职工,星云制药怎么不给你颁发一个特别员工奖呢?休假多两天就自动羞愧,生怕补不回来似的。可是你这么努力也就算了,干嘛还拉上我呀?我就是出了名的懒惰怠慢不做事,混吃等死老员工,全勤奖一向没我份,你就不要替我打算了吧?” “那怎么行?你也得努力啊!” “我?” “当然啦!” “但我……无心工作。”孙小乔怏怏不乐地瘫倒在沙发上。 “为什么?”温顽刚要揶揄她,忽然想起孙小乔的父母人在智利,至今仍然陷入危险中。在这种情况下,说是无心工作,就算有找理由的可能,她也无法苛责。她叹了口气,“你担心你爸妈?” “啊?担心他们干嘛,他们好着呢。”孙小乔一脸茫然,然后才反应过来温顽说的是什么,顿时笑道,“你放心吧,他们已经脱险了,早就已经搭飞机在回来的路上了。” 第85节 “那你干嘛还愁眉苦脸?” “我就是无心工作嘛。” “无心?为了什么?” “无心工作还需要理由吗?就是不想上班呀,你出去问问,八成人都有这种困扰。” “……但是,公司有人想见你呀。”温顽想起对孙小乔关怀备至的蒋科长。 “哇,你别吓我,王锵暗恋我?!”孙小乔震惊不已。 温顽一口气噎在喉管里:“不,不是他。” “那还能有谁?你认识,我不认识的?喂,没有这种人啊。” “……你不要鄙视我的交友圈。” “哇,以你的交友数量可以形成一个圈?” “他大概是瞎了。” “他……”孙小乔拉长语调,“是谁?” “看中某个傻子的人。” “你干嘛骂自己是傻子?”孙小乔十分疑惑。 “你才是傻子!”温顽气急。 “你干嘛骂我是傻子?”孙小乔这下也生气了。 “你刚才不是问我傻子是谁?不是我,说的是你!公司有人喜欢你,你认识!” “谁?” “他……”温顽及时刹车,“你演技套我话?” “哦豁,被看出来了。”孙小乔十分失望,“不过,到底是谁喜欢我,我认识?真不是王锵?” “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也对。”孙小乔苦思冥想,脑子里蹦出一大堆名字,却一个都说不出口。 温顽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就想笑,开口道:“如果你明天肯去上班,可能会有感觉哦。” “明天?”孙小乔顿时相当郁闷,欲言又止。 “你……又要请假?”温顽勘破孙小乔未说出口的心里话。 “这回我有正当理由!我爸妈不是坐飞机回来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回家去跟他们待几天,见见面,聚一聚,所以这几天我不在家。” “什么啊……又是我一个人?” “麻烦你看家噜。” “你口癖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网上噜。”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这个,反正你不去公司,有人会失望,失望的人不是我。” “哎,到底谁会失望?你给我透露一点嘛!”孙小乔相当好奇。 “吃这么多蛋糕,你不上跑步机跑个半小时,你对得起自己吗?” “说话戳心的家伙!”孙小乔气鼓鼓地打开跑步机的电源,准备努力运动。 温顽笑了笑,去洗漱后直接回了房间。 …… “仔细想想,我会飞了呀。”温顽躺在床上,忽然扭头看向关闭的窗户。 真想马上推开这扇窗户,从高层跳下去,然后研究一下御剑飞行。 一定超帅的! 温顽正yy自己御剑飞行时会用什么英姿,这时来电铃声吵醒了她的美梦。 “谁啊,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温顽疑惑地把手机拿到眼前来看,“王锵?” 她真没想到是王锵。 如果王锵对她的行踪感兴趣,她离开医院时就应该打电话; 如果他打电话通知孙小乔她已经出院时却丝毫不问她下落,温顽就默认他不在乎。 没想到这么晚了,王锵却突然打电话来,要说什么事? 她好奇地接起电话:“喂?” “大晚上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但是我有话直说。” “我知道你一向如此,说吧。” “我已经想清楚了,一个袁诗不可能掀起这么大风浪,连老牌大鬼都被惊动。我猜,一定是另外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你这人可真会散播坏消息。” “无论你喜不喜欢这个消息,我想,它都是最贴近事实的了。” “但愿你猜错。”温顽问,“那你想怎么做?” “我要弄清楚这一切的源头。”王锵语气凝重,“希望别是我想的那个。” “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你不知道的多了。” “也许我能帮你。”温顽听出王锵的语气有些异状,连忙说道。 那边却显然并不抱希望。 王锵叹了口气,说:“不用了,你帮不了我。” “你怎么知道呢?我今天学了……” “不必了,我现在不是要去对付谁,只是要去调查一个地点。”王锵语气沉重地说,“如果我幸运地猜错,事情由我来解决。如果我不幸地猜对,就算你出现,也只是送死而已。你那朋友倒是打得没错,今早的我,确实太自私了。如果你很久没听说我的消息,别来找我,让其他大能解决那个麻烦吧,你帮不上忙,别以为自己天资绝顶,有时候,你不知道拦在你面前的是什么。” “是你不知道……喂?”温顽听到忙音,“王锵!” 电话被挂断了。 王锵再一次挂了她的电话,但比起更生气,她心里的情绪更多还是担心。 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拦在她们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第九十二章 阴魂不散(二) 后来, 温顽一直打电话过去, 但那边一直没有人接。 打到第五次, 王锵关机了。 “可恶, 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温顽烦躁地自言自语, “如果我去也是送死, 那你呢?” 明知道有可能会死还是为了一个可能性继续调查,王锵也有脸说他自私? “你去送死叫自私,我躲起来又算什么?叫我不插手?休想!” 她睡着时也是气呼呼的。 翌日, 温顽起了个大早, 第一个踏入公司。 等到正式时间, 她杀上研究部,却听说王锵没来。 没办法, 她只好去找研究部的长官, 可对方却相当古板,坚决不肯对她透露王锵的一点信息。等到这时,她才发现, 自己对王锵的了解其实很少, 她只知道他的住址,他的名字,还有他师兄,除此之外,她对王锵一无所知。当王锵突然不来公司, 就几乎废了她一半的计划。 跟研究部的长官没法聊, 她只好去找蒋伯晖。 然而蒋伯晖见了她第一面只知道问:“小乔的病好了吗?” “已经痊愈了。” “那她怎么没来呢?” ——我还真没猜错, 果然小乔不来,公司里有人要失望。 “她有家事,只能继续请假。”温顽说。 反正孙小乔既不差全勤奖,也不担心被炒鱿鱼,唯一会担心她被炒鱿鱼的人恐怕是蒋伯晖。 爱情这回事呀,就是先爱的人憋屈。温顽摇摇头。 “那你让她好好处理家事,早点回来上班。”蒋伯晖说。 “我会转告的。”温顽随便答应,接着问,“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怎么了?” “我想问问楼上研究部的王锵怎么没来?” “他?”提起这个人蒋伯晖就皱眉头,“你管他干嘛?” “我有事找他。” “我去问问。”蒋伯晖拿起电话打过去,聊了几句就又皱起眉头。 温顽一直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见此情状不由得也拧起眉。 等蒋伯晖挂断电话,她忙问:“是不是不顺利?他还是不肯说?” “一个职员的下落有什么好隐瞒的?但不管你有什么事找他,恐怕都没办法了。” “为什么?” “他辞职了。” “辞职?”温顽瞪圆里的眼睛。 她苦苦熬过了一天上班时间,一下班,迅速乘车赶往王锵家,出租车费都没肯省。 别墅大门紧闭,她按了半天门铃里面也没人回应,倒是把隔壁别墅的邻居给惊出来了。 第86节 温顽只好暂时逃离,先找个地方吃晚饭,等到入夜,才返回别墅。 她飞在空中绕着别墅转了两圈,挑了一扇看起来最便宜的窗户破窗而入。 房间里一片漆黑。 “王锵?”温顽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向外走。 别墅有好几层,加一间地下室,温顽搜索每一间屋子,一间间开灯查看,每一个角落和柜子都打开,哪怕只是理论上有可能藏进一个人的地方她全没放过,搜索整间屋子,她一个人花费了半个小时。但还是没有找到王锵。一个电话后,他人间蒸发,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就这么消失了? 不,他还有师兄,或许巫闲云知道他在哪。 温顽立刻打电话给巫闲云,那边很快接了:“有事说事。” 初见面时仙风道骨的样子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她也懒得跟巫闲云计较他的态度:“你师弟在哪?” “你打电话就为了问我这个?” “昨天你师弟突然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消失了,最近泉城好像又出了大鬼,王锵说激发这些大鬼争先恐后出现,一定另有原因,他要去调查,有可能很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师弟去了哪?” “他在泉城,我在棉城,你以为我有天眼?” “喂,你师弟现在正在冒险,你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又有什么用,他下了决定,就没人能阻止他。何况我们师兄弟之间并不相互来往,他不出泉城,我一般也不会离开棉城,他没告诉我,我也没法帮你。”巫闲云平静地说。 “你……你真的不知道你师弟要去哪里?你对他没有一点了解吗?” “再了解我们也分开了那么多年,我不知道。”巫闲云很肯定。 “算了,再见。” 巫闲云没说再见,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礼貌的家伙。”温顽咬牙切齿地收起手机,环顾四周,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王锵留给她的讯息,就是昨晚那个电话,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就这样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 温顽无奈地离开。 …… 接下来,温顽开始恢复正常的作息,正常上班,正常下班,正常休息。 就好像这三周的冒险只是一个梦。 如果不是还有孟仁律在,她或许会以为这一切全部只是她的幻想。 周二。 正常下班后,孟仁律如往常一样来邀请温顽约会。 说是约会,其实也只是一起吃饭而已。 虽然当初主动接近孟仁律的人是她,可是当他突然这么热情地对待她,温顽又觉得不舒服了,她这时才发觉原来自己并不喜欢太亲近的关系——也不排除第二种可能,她依旧觉得现在的孟仁律有点奇怪,他确实有很多地方与蒙惇类似,她却总觉得有微妙的异样。 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她还是没有拒绝孟仁律的亲近,她没道理因为自己心里一点过不去就让孟仁律也一块不开心。她这样想着,还是答应了孟仁律的每次邀约。 反正孙小乔不在家,她也是一个人吃饭。 今天与昨天并无不同。 孟仁律依旧如往常一样送她到楼下,“我明天送你去上班?” “好,谢谢。” “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嗯。” “再见。” 温顽摇摇手,目视着孟仁律开车离去。 她正要返回楼上,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她:“请问,您是不是温顽?” “你是谁?”温顽没有承认,她扭头看了一眼喊住自己的人,她不认识这张脸。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神情却很憔悴,有种衰败的气质。 一看就是鬼缠身。 “我叫姚子高,是闲云道长介绍我来的,他说,我的麻烦,您可以帮我解决。” 温顽莫名其妙,抓鬼不是巫闲云的本职工作吗?怎么推给她? “巫闲云怎么不帮你?”她问。 姚子高连忙答道:“不怪闲云道长,他最近很忙,说没空帮你,但您可以。” “我也有自己的事。” “求您了!”姚子高猛然跪下,这是温顽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能这么快又毫不犹豫地下跪。 “喂,喂,我不吃这套,你赶紧给我起来!”温顽烦死了,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 姚子高看出她眼底的反感不是作假,连忙站起来,但依旧一脸可怜,“求您帮帮我……” “你还在上学吧?” “我,我现在哪还能读得进书呢?我现在每天都被很恐怖的东西纠缠……” “鬼?” 温顽刚说出那个字姚子高就一脸震惊地摇手,“您,您不要说那个字!” “哪个字?鬼?” 姚子高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青筋暴起,满脸痛苦,“不要说!”请字都直接略过了。 “它怎么纠缠你了,你怕成这样?”温顽疑惑地问。 “他每天都出现在我眼前,无论我人到哪里他就跟我到哪里……我……我不想回忆!求您帮帮我吧,我不想死!” “它纠缠你有多久了?” “一个月!” “一个月?”温顽疑惑起来,这些小鬼如果只是为了吓人玩,几个小时就足够了,最多也就几天,玩够了都会痛下杀手,可是这次的鬼魂却纠缠了这个姚子高一个月也没动手,它真的想杀人吗?她想了想,问,“你认识它吗?” “我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姚子高咽了口口水,慌张地说。 他的态度令温顽更加迷惑。 “你如果想要我帮你,最好不要骗我。”温顽严肃地说。 “我……我……”姚子高握紧拳头,“我没有骗您,我不认识他!” 温顽摇摇头,甩开他上楼。 姚子高追了过来,却被关在门外,他疯狂用拳头砸着大门,大声喊道:“温小姐,求您帮帮我吧!闲云道长不能帮我,如果您也不帮我,我真的会死!我现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都只能看到……啊!”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满脸惊恐:“他又来了,他又来了!” 姚子高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瞬间跳离了原地,惊惶地张望着四周,“别过来,别缠着我!” 他拼命摇动着双手,满脸的绝望并不是作假。 ——幻觉? 温顽拿望阴指一点,顿时见到一团黑烟绕在姚子高的脖子上。 “哼。”她剑指朝前,随意画了个圈,顿时一道更浓烈的黑烟从她指尖激射而出,将那团黑烟打散,她重新打开门走到姚子高面前,“你没事吧?” 第九十三章 阴魂不散(三) 姚子高再次跪倒在她面前, 死死抱住她腿, 就算心知肚明她不喜欢他也顾不上了。 “您能救我, 您真的能救我!求求您帮我, 让他别再纠缠我了!”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 “这张卡里有三十万, 闲云道长说要请您出马至少要给这个价,如果,如果您能帮我彻底解决后患, 我, 我愿意再给您一笔更丰厚的报酬!我真的受不了了, 只有您能救我了,求求您……” 温顽终于体验了一把被人哭着喊着跪求收钱的滋味。 她无奈地说:“麻烦你先起来, 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渣了你呢, 我以后还要不要在小区里住?” “是,是!”姚子高抹着泪哭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忘把卡塞进她口袋里。 温顽倒没想过拒绝这张卡, 她这个月基本没上班, 可以预见月底业绩会有多难看,虽然上个月拿到不少提成,但也架不住她坐吃山空。如果有这笔钱入账,她日子会好过不少。 “我能帮你,但是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纠缠你的gu……” 没说完, 姚子高一脸恳切地望着她, 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要竖不竖。 “好吧,我不说那个字。”卡都到了口袋,那面前的人就是顾客,作为一名优秀的销售人员,温顽虽然不至于卑躬屈膝,却也不会故意在顾客心里捅刀子,她改口道,“我称呼它为缠灵怎么样?” “……行吧。”姚子高只好答应。 “你一定认识缠灵,别想在我面前说谎,我能看出来。”温顽坚定地说,“你如果真想让我帮你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你就必须配合我,不要想在我面前会有什么秘密,隐瞒的后果我觉得你也想得到。我是有很多办法摆脱这种麻烦的,但是你没有,既然你只能找到巫闲云,可见你没有别的出路,现在巫闲云让你来找我,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吧?你只能听我的,并且别对我说谎。” 丑话说在前头,好过事后不断打补丁。 姚子高也不断点头,温顽怀疑除了叫他死现在叫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行了,你跟我来吧。”温顽对他勾了勾手,“上去喝杯茶,慢慢谈。” “好!”姚子高迅速跟上她的脚步。 温顽给孙小乔发了条短信,通知她自己请了一位“客人”来家里。 孙小乔出乎意料地没跟她开玩笑,只是回信息说声知道了。 ——看来很忙啊。温顽疑惑了一会,也没多想。 因为姚子高实在太烦了,忍了一路,进门又开始哇哇大哭,换鞋子也哭,坐下来也哭,嚎啕不止。“你赶紧停下吧,隔壁邻居该报警了!”温顽简直烦透了。 姚子高这才停下,也是不断捂着嘴,时不时还要抽噎。 第87节 温顽还是很烦,大晚上一个人总跟着自己哭个不停很少有人会不烦。 可是看他这么可怜的样子,她想再说两句制止的话又说不出口,他实在是哭得太惨了。 仔细想想,他不也是日日夜夜总被鬼纠缠吗?姚子高只是对着她哭,鬼可不会哭两声就算。 “你要喝水吗?” “不用。”姚子高慢慢冷静下来,扯了两张纸将脸擦干净,“对不起……我现在实在太不冷静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不用被他打扰。谢谢,闲云道长说得对,你真的可以帮我。” 他冷静时,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好听,仔细看看,他的脸也长得蛮漂亮,就是太憔悴了。 还爱哭唧唧。 温顽等他彻底平静下来,才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一定可以保你周全,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话,对我不能有隐瞒,更不要撒谎,这样我才能帮你。” “嗯。”姚子高小声答应了。 “来吧,跟我说说你的故事。”温顽往沙发上一躺,“缠灵是怎么回事?” …… 郊外。 蒙惇从一座荒废的土地庙中钻出来。 “又是一个鬼蜮幻境。”他道了声晦气,“游荡的孤魂野鬼多了不少。” 还以为能够从这里获得万心石,没想到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遥望远方,掐指一算,“南。” 有了目标,蒙惇毫不犹豫地前进,前进的方向正是棠山。 蒙惇有所感应,在那里,他会有收获。 他离去不久,背后那座荒废的土地庙承受不住历久经年,轰然倒塌,露出了庙中一地尸骸,有些已经化为白骨,有些还挂着肉,有些甚至刚死不久,都是在这鬼蜮幻境迷失后死不自知的路人。 …… 另一边,泉城中的温顽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那些事。 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知心姐姐,听一个可怜学生的抱怨。 在挑起姚子高倾诉的**后,基本是他开口说,她侧耳倾听,绝不打断。姚子高也就这样滔滔不绝一直说下去了。他谈起旧事,语气意外的平静,也许,只要缠灵不出现,他可以做一个正常人,就像现在说话时一样,毫无抱怨,谈起自己的倒霉事也只是冷静地叙述着,如同一个旁观者。 “他以前是我同学,我们曾经发生过一些误会,年少轻狂嘛,也就有了矛盾。他的个性比我更加激进,有些事情,我能够承受,他却做不到,于是他自杀了。那时候,我记得我还为他哭了几次,没想到,他死了以后,却不肯放过我,他将自己死亡的原因全部都怪罪到了我的身上,一直纠缠着我,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我爸妈四方打听,才终于找到了闲云道长,替我将缠灵从我身边驱逐。”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恢复平静的生活,和以前一样一心读书,考上了外地的大学,跟其他学生没什么两样。我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度过了,我知道提心吊胆地活着是什么心情,我很珍惜这样平静的日子,但是,我没想到……”姚子高的音调突然提高,“没想到一个月前,他又回来了!” 他的神情又一次变得狰狞,他明明是清醒的,却仿佛堕入了鬼蜮幻境。 温顽没有打搅他,她明白,他并非陷入幻觉,只是回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回来以后,变得比从前更可怕!从前,他只是神出鬼没,让我心慌,可现在他却像是懂得怎样做才能让我更害怕,他变本加厉,用更加狠毒的办法来对我,他折磨我的精神,令我食不下咽,无法入睡,他有时候明明可以杀死我!可是他偏偏不动手,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想要看我痛苦的样子,想要故意吓死我!”姚子高从凳子上跳起来,看着周围,满面惊恐,“我知道他在这里,就算我看不见他,他也一定躲在什么地方悄悄看着我!” “你冷静点。”温顽立刻从沙发上坐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不要太疑心,它现在绝对不在这里,也不在附近,否则的话,我一定有所察觉。刚才我灭了它一道分魂,它知道有个厉害的人在这里,不会草率动手,有我在这里保护你,你尽管放心,也无须担心。” “是……是,你刚才救了我……”姚子高点点头,慢慢调整呼吸。 温顽请他到沙发上坐下,这次不管他怎样拒绝,也给他倒了一杯茶。在茶慢慢冷却时,温顽找出一个石榴切开,塞进他手里,“你先吃个石榴吧,接着说。” “啊?”姚子高费解不已,但他并不敢忤逆温顽的任何命令,当即答应下来,捧着石榴块默默地拆着籽。他似乎是喜欢先拆下来才捻着石榴籽慢慢吃的类型,很快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堆出了一个小小的石榴籽山。拆籽的过程中,姚子高也渐渐恢复平和。 “我没有办法,只好再去请求闲云道长,这件事我连我爸妈都不敢说,他们已经替我操心太多了。可惜的是,闲云道长好像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说不能帮我,但是,他介绍了您,让我到泉城来请您帮忙。”姚子高提及此事,依旧心生感激,“谢谢,谢谢你帮我。” “这种事倒是不值一提,等我真正替你解决了麻烦,你再谢谢我不迟。”温顽问他,“你是学生,那你有没有请假?你可不能当天来,当天走。” “当然,我已经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如果不解决这件事,不要说读书,我可能命都没了。”姚子高问,“那您有没有主意?” “主意倒是有一个,需要你的配合。”温顽打量着姚子高,语气迟疑。 “要怎么做?”姚子高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快想到办法,越发鼓舞,“您放心,无论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配合您!” “你确定,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事,你都会答应,并且照样去办?” “我保证!”姚子高非常强烈地坐直了身体,望着温顽的表情一脸渴望。 眼看着事情马上就能解决,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已经席卷他全身。 一想到从此再也不用与缠灵打交道,姚子高就兴奋得浑身战栗。 然后温顽说话了:“那好,我需要你接触缠灵。” 第九十四章 阴魂不散(四) “啊?”姚子高瞪圆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听错, “您说什么?” “我要你引出缠灵, 接触它, 不能抗拒。”温顽补充, “当然, 你可能会受到一点惊吓。” “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温顽直接掏出卡还给他,指着门,“不配合我的话, 你多半也会死, 我们不如省却这道程序, 门在那边,麻烦你不要死在我家。” “不不不, 我听您的, 您不要赶走我!”姚子高慌忙将**推回她手中。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温顽接了卡,但并不收起来,随时准备退回去。 姚子高生怕她真把他赶走, 连声答应。 温顽只好耐心地说:“我知道你已经接受我的要求了, 不过,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我能说?” “你当然能说,要配合得好,你当然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冲上去。” 姚子高慢慢冷静下来, 他懂了, 温顽叫他去接触缠灵, 不是开玩笑,但也不是叫他去死。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我想知道,我要怎么做?接触他,是为了什么理由?” “因为,它显然已经怕我了,所以我要另外找一个地方把你送去,让它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不然,等它察觉到我的存在,可能不会现身,它不现身,我怎么诛杀它?”也许是连续两次灭了超强厉鬼打底,温顽现在谈起这类事情已经风轻云淡,“所以,我必须先假装消失,等你将它引出来,我再动手。” “我明白了……在这个过程中,我免不了要单独与他相处。”姚子高当即明悟。 “是的。” “但是您一定会在附近吧?”姚子高期待地说,“您一定不会让他伤害我吧?” “嗯……嗯。” “我怎么觉得您好像答应得不是很爽快。” “嗯哼哼哼……”温顽的笑声越发心虚了,“再来个石榴吗?” “不用了,我是吃了饭来的,不饿。”姚子高又压低声音,“何况我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那就这样吧,你先去休息。” “我们,我们不是今天开始吗?”姚子高连忙问道。 “先降低它的警惕性。”温顽解释道,“我刚刚才灭了它一道分魂,它现在是最有警惕心的时候,如果我故意引它出来,也许会被它察觉到不对劲,这样一来,你可能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它了。但这并不是好事,它只是藏起来,而非彻底消失,我听了你的说法,它好像很针对你……” “没错,他只会暂时为了自己的安全藏起来,但绝对不会就此放过我!”姚子高打断她。 “是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我们现在就要让它在几天内降低警惕性,不能让这个时间被它拉长,主动权必须在我们手里,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起来,还有,跟在我身边,至少要呆在我附近。”温顽提醒道。 “我知道了。”姚子高点点头,“今天晚上休息,那明天做什么?” “明天我要上班,一直上班到周六,这段时间你就跟我去公司吧。” “啊?” “啊什么,你第一次听说上班这回事?” “可,可闲云道长……” “他是转职捉鬼,这只是我的兼职,我们两个偏好不同。”温顽继续耐心地解释。 她暂时并没有将捉鬼当做正职的打算,首先,她本身并不喜欢跟这类东西打交道;其次,捉大部分鬼容易,但小部分却是高难度,一不留神还有生命危险。比如巫闲云,他遇到杨滁时就差点死了,要不是对方高抬贵手,他压根不可能留得这条小命。虽然每做成一笔,可能是暴利,不过这样赚来的钱,说是卖命钱也不为过。 “我这次帮你没问题,但你可不能到处传播,如果你再有朋友遇到这类事,麻烦还是请他们去找巫闲云,以及,等你回去以后帮我转告巫闲云一声,最好少给我介绍这种生意,谢谢。”温顽简单说完,给他指路,“洗手间在那边,你赶紧洗漱,我带你去客房。” “是,谢谢!”姚子高一句没听进去,他只记住温顽说这次帮他。 至于其他的,他才不在乎。 …… 棠山。 坐落在山顶的一座豪华别墅群被四面高墙围住,唯一出入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 孙宅。 古今结合的建筑间历史交错,却并无突兀,无论象征现代的别墅还是象征古代的红漆围墙,交融得自然和谐。 深夜里,其中一个房间,亮着灯。 孙小乔拿着手机,看着联系人里一个名字,正在苦恼。 温顽。 她的手一直在拨出键上游移,举棋不定。 “算了。”想起离开泉城前听说的那个消息,她终究还是选择放弃。 温顽已经发动过两次金光神咒,虽然她很厉害,但一定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反噬,如果在短时间内再发动第三次金光神咒,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再说,就算温顽不来,她也不一定会有事,她可是姬惋的后人!在祠堂,还供奉着先祖姬惋的一座小玉像,就算,就算真的有什么麻烦,先祖也一定会保佑她们! 况且,现在也只有她自己在胡思乱想而已。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呢? 她也只是觉得,有一点古怪而已。 …… 泉城。 温顽虽然对姚子高打包票这几天缠灵不会现身,她也还是给姚子高住的客房做了充足的布置。贴道家的符箓是必不可少,鬼术所书的血咒也写了几张,一觉醒来,她在客房的窗户外面倒真的找到了一道痕迹,不知道哪个迷路的孤魂野鬼,大概是感应到了姚子高身上的阴气,深夜里打算穿透墙壁杀进来闹事,结果还没穿墙,隔着窗被鬼术血书给咒杀在墙外。 孟仁律教她的鬼术真是好东西,就是副作用也明显,每用一次都损耗精神,她昨夜写了几张血咒,结果**点入睡,早晨七八点才醒,差点迟到。 幸亏昨晚有三十万入账,温顽直接打的前往公司,付车费时总算不用肉疼了。 第88节 姚子高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温顽领着他上了楼,到办公室,将他安置在孙小乔的座位上。 蒋伯晖来了。 他盯着姚子高,疑惑又不悦:“他是谁,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吧?” “他来帮小乔上班。” “啊?”蒋伯晖一愣。 “我表弟,人特别好,乐于助人,小乔不是好几天没来吗?帮她顶个班,到了月底,考勤也不要太难看嘛,您放心,他是免费帮忙,绝对不要工资。” “啊?”这次发出疑问的人是姚子高,他只听说要跟着温顽形影不离,他可没说过还要顶班。上班?他可从没上过班,哪知道来这里要干什么? 不过温顽横他一眼,他就迅速闭嘴了。要听温顽的话,昨晚他已经吃过教训了。 蒋伯晖扯了一个椅子来在温顽旁边坐下。 “你叫人来顶班是什么意思,孙小乔打算不干了吗?” “您这语气有点微妙啊,您打算开除她吗?”温顽看他一眼,“小乔的业绩虽然比不上我,但也不差,我们销售部,比起考勤,还是业绩为重吧?” “我没说过要开除她。”蒋伯晖严正声明,“可是,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公司?” “她家里有事,全部搞定,就会回来啦,你不要担心。” “谁说我担心了?” “噗。”姚子高捂着嘴忍着笑,他虽然压根不知道孙小乔是谁,都看出蒋伯晖有点小心思。 温顽见有人替自己戳穿了蒋伯晖,就不做第二个坏人,改口道:“反正她很快会回来,你不要担心,我叫他来帮帮忙而已,他不打算在这里上班,他还在读书呢,只不过最近很闲,我给他找点事情做。” “你真能耐,拿公司帮你做人情。” “唉……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个月够倒霉了。” “也是,差点谈成朝阳集团那笔生意,谁能想到经理出车祸呢?”蒋伯晖无奈地说。 不提孙小乔,他又恢复科长做派。 温顽要是能拿下这笔生意,他作为她上司也是有功劳的。 “让他在这里待几天吧?”温顽把话题绕回来,“我也需要有人帮帮忙啊。” “你可以让他留在这,但是他不能动孙小乔的电脑。”蒋伯晖说。 ——哎,她怎么以前没发现他张口闭口孙小乔? 温顽一边腹诽一边点头:“你放心,他就坐在这,就帮我的忙,不会给小乔惹事。” “孙小乔什么时候回来你提前通知我。” “嗯。” “行,那你好好做事。”蒋伯晖毫无留恋地返回他的独间办公室。 温顽掏出充电器放在桌子上,对姚子高说:“你就坐在这里玩手机吧,我不需要其他人帮忙,自己可以搞定,反正这几天我去哪,你去哪,先放长线,钓大鱼的事,等星期天再做。” “哦?”姚子高十分惊讶,“您算得这么准确?您怎么知道,他周日会出手?” “呃,那倒不是,是我这几天要上班,周日才有空处理这件事。” 姚子高:“……” 第九十五章 阴魂不散(五) 上班不算大事, 但却是必不可缺的事, 尤其对于工作狂本质的温顽而言。 于是姚子高也跟着她从周三上到周六, 积累了许多——游戏经验。 温顽说不需要他帮忙, 就真的一点也不让他碰, 姚子高也不敢去跟其他人搭话, 免得引发矛盾被人赶到外面去,他现在是片刻也不敢远离温顽。假如温顽上班的时候,他不能进她公司, 只能在外面游荡, 就算是大白天的大街上, 他也会发疯的。 享受过不被侵扰的平静后,他怎能容许自己再陷入胆战心惊随时没有明天的人生? 整整四天, 他几乎没说足十句话。 周六, 下午五点半,姚子高距快下班前十分钟开始看钟,盯着分针从20走到30。 “呼……”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日, 或者明日, 就是要决胜负的时刻了,这是他期待的时刻,事到临头,还是紧张。 温顽是一点不在乎,她望着钟表, 见下班时间到, 一边收拾东西, 一边接了个电话。 来电的人是孟仁律。 “今天一起吃晚饭吗?”孟仁律隐隐有些期待,“最近新上映了一部电影……” “我今天有事,就不去了。”温顽打断了他的话。 孟仁律愣了一下,失望地说:“可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 “是啊,我知道,不好意思,我真的很忙。” “没关系,那就约下次吧……”孟仁律又问,“忙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温顽讪笑着敷衍。 她可不敢说自己接了一份灭鬼的工作,灭小鬼就算了,这回是帮人驱邪,这种事让孟仁律知道他绝对要吃干醋。尤其姚子高还是个男人。自从孟仁律向她坦白他是蒙惇后,不知道解锁了什么个性,独占欲变得特别强,连她跟其他男人随意闲聊甚至只瞟一眼他都给她看郁闷的样子。就算已知那是蒙惇,温顽还是受不了。 为了免除麻烦,她索性避而不谈。 可孟仁律还是追问不停,状若不在乎,可字字句句都是在乎。 温顽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教我那个鬼术倒是厉害,可是,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啊?” “副作,副作用?怎,怎么了?”孟仁律的声音突然变得结结巴巴。 “昨晚,我用你教我的办法画了几张血咒,可是等我画完,精神突然变得很差。” “是吗?有这回事?我不清楚,是不是你太累了?” “我之前还是清醒的呀……” “应该是你太累了,可能是发动金光神咒的后遗症吧,你现在知道用那个有多严重了吗?多用用我教你的鬼术,少用些道术,免得自误自身。” “是吗?” “当然,你今天忙完以后,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孟仁律叮嘱后,匆匆挂断电话。 温顽关上手机,一脸费解。她怎么觉得,孟仁律最后的语气,甚是心虚啊? “温小姐,下班了,我们该回去了吧?”姚子高催促道。 “走吧。”温顽抛下疑虑,带着姚子高先行离开公司。 吃完晚饭,两人一起回家,温顽照例画了符箓,但这次只画了符箓,没画血咒。 “这几天,他真的没来过?”姚子高习惯性地剥了个石榴。 “嗯。”温顽一直用望阴指盯着,那个小鬼临死前留下的气息,她记得相当清楚,同样气息的阴气从未出现过,可见缠灵一直不在附近。 吃完石榴,温顽就去洗漱。 “这么早就睡?”姚子高惊讶地问。 “困了。”温顽简单解释,回了房间。 姚子高没多想,见她去休息,自己蹲在客厅接着看电视,把石榴慢吞吞吃饭才去洗漱。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已经十点。 “温小姐?”他走到温顽的卧室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真的这么早就睡了?” 明天就要打怪了,她真的一点紧张情绪都没有吗? 姚子高叹为观止,也不敢再打扰,赶紧回了自己房间睡觉。 客厅,钟表一直保持着安静的滴答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夜晚,十一点半准。 “嗡嗡嗡……”枕边的闹铃声响起,温顽特意选择了最古板的嗡鸣声,音量调为20%。 足以将她吵醒了。 温顽迅速睁开眼,但她没有动,先用望阴指“看”周围。 没有阴气,连路过的都没有。 她开了一盏小灯,换上一件轻便的衬衫,牛仔短裤,直接走到玄关换鞋出门。 温顽只带了手机,钥匙挂在腰带上,一叠钱塞在口袋里,轻装简行。 她毫无留恋地下楼,夜晚的小区门外并不安静,有烧烤摊到了九点就开始支摊子。 “老板,十串牛肉,三串辣椒,两串鱼排。”温顽点完菜,自己找了一个小木桌坐下。 等菜时,她的右手剑指一直放在眉心。 老板端上烤好的菜,关切地问:“生病了?没事吗?” “没事。”温顽笑吟吟地放下手,“我还要一罐凉茶,谢谢。” 接下来,她便若无其事地吃起烤串,喝着凉茶,对近在咫尺的自家阳台,连一眼也不多看。 温顽吃东西没什么顺序,这吃一串,那吃一串,哪个少哪个就先吃完,很快辣椒和鱼排串就光了,只剩下一串牛肉。她喝了一口凉茶,再次将剑指放在眉心—— 她看见,一道黑烟,目的性极强地撞入姚子高睡的客房。 温顽嘴角一挑,等到了。 “老板,多谢你的烧烤,你的手艺很不错。”温顽在桌上放下一张红票,“不用找了,晚安。” 烧烤摊的老板还没回过神,她已经冲入小区,但不是冲向大楼的入口处,而是绕过高楼,躲入阴影处,小剑召来,直接飞向顶楼。“嗖!”温顽踩着小剑直接从自己房间事先打开的窗户飞入,来到客房门前,一脚将门踢开。 姚子高正惊声尖叫,整个人贴在墙上,满脸惊恐。 当他看到温顽冲入房间,顿时又惊又喜:“温小姐,救我!” “幽冥之户,即时洞开!”温顽在空中一划,便于面前画出一个巴掌大的黑洞。 第89节 黑洞旋开,缠绕在姚子高身上的黑烟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黑洞猛然吸入! 当黑洞吸入这团黑雾后,猛然炸成碎片,碎片又骤然虚化为灰雾,继而混入空气中,消弭于无形。温顽没说一句话,抿着嘴,半晌,突然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黑血。当黑血落在地板上,像是硫酸般发出沸腾的白雾,滋滋作响。 “孟先生说得没错,召唤幽冥之户,对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温顽苦笑着自言自语,“看样子,我还得好好练练。”她遇到小鬼之外的对手,总是忍不住见面就发大招,孟仁律教她这个时也说过它损耗精神,可她也没想到后果竟然这么严重,虽然不至于晕倒,可光是吐出一大口血,就够她休养好久了。何况,从刚刚吐出来那摊硫酸般的黑血来看,她吐出来的东西,指不定是什么呢。 鬼术学来容易,用也奇巧,不过,如今看来,毕竟是旁门左道。 温顽捂着嘴在地上跪了半天才慢慢恢复一点精神,她当即振作,从地上爬起来。 从始至终,姚子高一直呆呆地站在附近,也不说话,也不敢动。 见她起身,他才敢开口问道:“温小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都叫救命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知道,缠灵来过了……可是,刚才您进来,做了什么?” “不就是做的你想要我做的事吗?”温顽反问。 姚子高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您是说……” “对,它已经死了。” “缠灵死了?”姚子高又惊喜,又不敢信,一会儿笑,一会儿紧张,“真,真的?” “如果你真的好奇,明天我再跟你解释吧,现在……我困了。”温顽摆摆手,十分坚决地回到卧室,反锁门,反锁窗,往床上一躺。 这次,她可没再调闹钟了。 于是温顽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有心情去拿手机一看,居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 她连睡衣都没换,下床时还穿的昨晚那套衬衫+牛仔裤。 “怪不得做梦时老觉得膝盖被人打断了。”温顽自言自语。 她穿的牛仔裤硬邦邦的,别说躺在床上,就算下了床,也很难弯起膝盖。 洗漱之后开门,温顽顿时闻到一阵鲜香。 餐桌上热气腾腾,摆满了各种高级菜品。 姚子高腼腆地站在餐桌前说:“我冒昧订了一桌菜,请您吃饭,他们只走到餐厅我就叫他们出去了,您要是介意,我之后再叫人来打扫卫生。” “不用。”温顽走到餐桌前坐下,“给我点的?那我不客气了,谢谢。” 她发现用鬼术,不止导致人困,简直是从头到尾扒她一层皮,一觉醒来,饿得要死。 姚子高也坐她对面用餐,胃口甚好,她没吃完,剩下的他全吃了。 “你等到今天,看来,是真的好奇昨晚什么情况。” “其实您睡着时,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有点想法。”姚子高说,“您是从外面回来的。” “当然。”温顽自信地说,“我不出去,它怎么肯来?” “我还以为您定下的日子真是今天,没想到是昨晚,您这招出其不意,连我也骗了。” “废话,我全给你说了,你露馅怎么办?”温顽理所当然地说。 姚子高笑着说:“您真不愧是高人,闲云道长也这样,只信得过自己。” 自从听说缠灵已死,姚子高的笑容就变得特别多,又自然,又真诚。 仿佛之前见过的他那个贪生怕死的样子,只是她记忆出了错。 不过温顽也知道,像那种丢脸的记忆,他绝不想回忆,她也没必要提起。 “您昨晚特意早睡,是真为了养足精神啊。” “你以为我是为了备战今天吧。” “对,我本来是那样想的,但我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姚子高又问,“他真的死了吧?” “被吸入幽冥之户,还没有出来过的。”温顽说。 其实这话是孟仁律教她鬼术时安利用的话,她也不知道幽冥之户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可是,自从昨晚吐了血,她就相信这话是真的。既然洞开幽冥之户的反噬这么严重,想必效果一定很好。 所以,她可以很确切地说,缠灵死定了。 听完温婉的话,姚子高满意地点点头,再没问过其他事。 吃过饭,他感恩戴德地给温顽账号打入一大笔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缠灵一事,看似已告一段落。 第九十六章 变脸(一) 送走姚子高, 温顽回房间继续睡觉, 睡到第二天。 翌日是周一。 上班。 又要上班。 虽然已经睡饱, 温顽还是嘀嘀咕咕不停。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很矛盾, 她挺喜欢这份工作, 上班与不上班她也选择上班, 但就是忍不住抱怨,换鞋准备出门时路过餐厅,看到餐桌上一片狼藉, 又差点骂人。但她马上想起自己银行卡里刚刚入账一大笔钱, 大可以请阿姨来家里搞卫生, 总算省略一句垃圾话。 孙小乔还没回来。 温顽琢磨着等她回来,自己可以请她吃顿大餐。 她真好奇姚子高是什么家境, 就算那是买命钱, 他往她卡里打的那一笔数额也太大了。 她甚至可以在泉城买一座房。 但她还是想上班。 温顽都怀疑自己有毛病,一边自我吐槽一边穿好鞋子出了门。 清晨的风难得的有些冷,如果不是她用望阴指看过周围确实没鬼, 还以为是阴魂在身边。 到公司, 她又是第一个来的。 蒋伯晖第二个,一见面就问:“孙小乔呢?” 小乔已经请假多日。 “科长,我上次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她家里有事。”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具体哪天,我不清楚, 但她没有辞职的打算。” 可蒋伯晖一再追问, 非要追根究底知道孙小乔哪一天回泉城。 温顽无可奈何, 只好拿出手机当着蒋伯晖的面打电话给孙小乔。 “现在是早上,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接,不过,如果她接电话,你自己问。” “……可以。”蒋伯晖点点头,“你打电话。” ——真是没完没了。 温顽腹诽一句,还是拨了过去。 不久,电话接通,她立刻按下扩音键,把手机递给蒋伯晖,“喏。” 蒋伯晖迅速接过,立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电话那头传出沙沙的声音。 “喂,孙小乔?”蒋伯晖又喊了一声。 这时,温顽依稀听到孙小乔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几个字,但是被蒋伯晖的大声给淹没。 她连忙捂住蒋伯晖的嘴,“嘘!” 电话里传出孙小乔的气音,极其微弱,像是躲起来悄悄说的。 “……救我……” 咦? “小乔?”温顽夺过手机,“出什么事了?小乔,到底……” “嘟、嘟、嘟……”电话已经挂断,转为忙音。 温顽飞快地重新将电话拨回去,但那头却传出一个机械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温顽呆呆地握着手机,与蒋伯晖面面相觑。 “你,你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吗?”温顽慌张地问。 “她说……救她……”蒋伯晖忽然揪住了温顽的衣领,“她到底去哪里了!” “之前她家里出了一点事,所以,回了老家……”温顽回想着刚才那个声音,虽然音量非常小,但她也听得出孙小乔有多紧张,有多害怕。到底她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孙家既然能够将似玉传给她,总不会只有一枚,似玉有多厉害,见识过金光神咒召来天雷的结果都知道,拥有似玉的孙家,也会出事? 温顽摇摇头,“不行,我要去找她,我得去看看她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下定决心后,什么上不上班都被她抛在脑后。 大不了被开除吧!孙小乔她不能不管。 “我现在要下班回去,你给我放假也好,辞退我也好,随便你。”温顽伸手拽下他揪住她衣领的手,扭头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你一个人怎么救她?”没想到蒋伯晖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有病啊?你当你是警察?” 蒋伯晖毫不动摇,“你一个人不管用,我也要去。” 他相当坚决要求跟随温顽一起,可她现在实在不想再费心思来安抚他了。 “你不要再闹了,我能够解决这件事,你跟我去,是拖我后腿。” “我也随便你怎么说,如果你不带上我,我也会跟着你。”蒋伯晖的表情明显不是说假话。 温顽气疯了,“你别闹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以孙家的势力,人力所能造成的麻烦,温顽不能帮忙,但孙家一定有本事解决。 能让孙小乔害怕的,必定是“非人”所为。 第90节 蒋伯晖跟着去?他是想跟着去送死吧! “你给我站住,你不要再给我找麻烦,这些事情你根本就不懂,你也帮不了她!”温顽气急败坏地说,“我知道你的诚意,等我见到小乔,我转告她,好吗?你跟着我去只会给我碍手碍脚!” “少废话,你别拖延时间,要买票现在就买,不然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她家在哪?” “她老家在棠山……靠!”温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她怎么说漏嘴了? 于是蒋伯晖便直接绕开她,一边拿手机划动一边往外走。 温顽赶紧跟过去一看,他居然边走边在买票! “你疯啦,你真要去棠山?你不上班了?”温顽难以置信地问。 蒋伯晖无语地看她一眼,“难道你要上班?” “你真是神经病!”温顽气死了,她不想再耽误时间,他爱闹就闹,她得先上车。 于是她也懒得搭理他,直接冲出了办公室,蒋伯晖穿着皮鞋,跑得一点不慢,见她狂奔,也撒丫子追了上来。不过,等到她冲出大楼,非常警惕地回头一看,却发现蒋伯晖竟然没跟在她身后,不见了。这是放弃了?她稍稍安心。 温顽站到路边准备叫车,但一辆车突然停在她面前。 副驾驶座的窗户自动滑下,露出蒋伯晖的脸,他招招手:“上车!” “你……” “赶紧上车!别浪费时间了,还想不想今天到棠山?” “啊啊啊啊啊!”温顽烦躁地跺了跺脚,还是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座,一上车,刚刚把安全带系好,蒋伯晖就迅速踩下油门,杀入行驶车道。她扭头看了他一眼,想试图说服他放弃,可是蒋伯晖等红灯的时候已经拿出手机打电话,竟然正在交代请假的事。 “对,临时有一单大生意,我得出差,不止我,还有我们组的温顽,对,帮我记着。”蒋伯晖胡说八道一通就挂了电话。 温顽当即吼道:“哪来的这单生意,要你出差?” “我能解决,你不用管我,赶紧买票。” 温顽想闹脾气地答应他算了,可是,人命关天,再闹脾气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她努力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对蒋伯晖说:“我现在不跟你怄气,这件事是你不能帮上忙的,你根本不知道小乔牵涉到的事情又多可怕,是你永远都想象不到的。” “你说你的,票也要买。”蒋伯晖根本不听。 温顽一咬牙,干脆说了实话:“你知不知道,小乔陷入的麻烦不是普通麻烦,是……是一种非自然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你信有鬼吗?” “孙小乔牵涉到了这种事里?”蒋伯晖的语气模棱两可。 “对!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 “我信。”蒋伯晖打断她的话,“你别废话,赶紧买票,两张,你不买,我就自己买。” “你信?”温顽瞪圆了眼睛,她最近怎么老遇到这种迷信的家伙? 蒋伯晖开着车转了个弯,“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是随口敷衍,我相信有这种事,如果孙小乔遇到这种麻烦,那我就更不能不管她。” “你信你还跟我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帮不了我!”温顽吼道。 在这种时候,蒋伯晖竟然还有心情笑,他问:“难道你是高手?” 温顽无奈地说:“我再高手,也不可能又要保护你,又要救小乔呀。求你了,我去救小乔,你回去吧,出差的事情,就当没有说过。” 蒋伯晖无所谓地说:“我又不需要你来保护。” “但你如果遇到危险,我又怎么可能不管?放着你去死吗?就算不是你,是陌生人我也没法不管呀。”温顽烦躁地说,“可能你觉得无所谓,但是我……” “我不是让你不管我,我不需要你来管。”蒋伯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温顽疑惑地接过,发现这是一个折成三角的黄纸包。 虽然说是黄纸,但它还有一个另外的称呼,符纸。 “你就拿这个糊弄我?”温顽拿着它,哭笑不得。 连拥有似玉的孙宅都出了事,不知道从哪座庙里拜来的符纸又有什么用? “真不知道你怎么成的高手。”蒋伯晖看了她一眼,“我借你看的不是这个符纸包,是它里面装的东西。” 他伸手将符纸包拿回来,塞回口袋。 “这里面装的是我诛邪用的道具。小丫头,别以为只有你懂这个,我也会,别等到了棠山,是我来救你。” “啊?”蒋伯晖不仅信,而且懂,竟然也是和巫闲云一样的人物? 怎么什么巧合都撞到她身边了?在她身边到底都是一群什么藏龙卧虎的家伙啊。 温顽严重受惊,以至于到高铁站的一路上,一直没有再说话。 第九十七章 变脸(二) 她发呆一路, 什么都忘了, 结果票还是蒋伯晖买的。 从泉城到棠山, 坐车要经过棉城, 豹城两站, 加上候车时间, 大约一个小时。 在候车室,温顽终于能够回过神来,问蒋伯晖, “你也是道士?” “你学的是道术?”蒋伯晖反问。 温顽想说她也会鬼术, 但这是孟仁律教的。 万一面前的蒋伯晖恰好是一个嫉鬼如仇的人, 她可就给孟仁律惹到麻烦了。 因此她点点头,答道:“对, 那你呢?” “我学的不是道术, 是……万一我能帮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每次有这种台词,最后事情的发展都会很糟糕。” “你信这个, 就少乌鸦嘴吧。” “我可没听说过会道术就要怕乌鸦嘴, 那才是真迷信呢。” “不如说是玄学?”蒋伯晖笑了笑,但很快又收敛笑容,“到了棠山,再如何去她家?” “棠山就是她家。”温顽说,“小乔住的孙宅, 在棠山山顶, 我们直接打车去就行。” 蒋伯晖点点头, 大约是听进去了。 温顽突然又问:“你之前是不是叫了我小丫头?” “啊?”蒋伯晖都已经忘了这回事。 温顽可记得清清楚楚,“你把你的道具拿回去时,特别轻蔑地叫了我一声小丫头。” “……你也太记仇了吧?” “轻蔑的态度不是重点,你才比我大几岁?凭什么叫我小丫头?” “你管我呢。”蒋伯晖居然很心虚地扭过头。 “等等。”温顽绕过去看他的脸,“蒋科长,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到底几岁?” “关你什么事?” “你想追我朋友我还不能关心关心你几岁?”温顽没说出口的是,这不仅是她朋友,还更有可能是她曾孙女!那蒋伯晖万一成了,可就是她曾孙女婿,怎么可能不“关心”一下。 蒋伯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追……追她?” “那你不喜欢她?我可就转告了。”温顽一本正经地说,“小乔最讨厌就是不诚实的人,连喜欢谁都不敢承认,那就憋在心里一辈子吧。” “我喜欢她!谁说我不喜欢!”蒋伯晖立刻说,“只不过,我确实没追她,还没。” 他非常快速地补充了最后两个字。 温顽噗地一笑,然后又马上板起脸:“别想跟我来转移话题这套,你到底几岁?” “我……我85年的……” “你,你三十二岁了?”温顽震惊地看着蒋伯晖的脸。 她老觉得蒋科长就比她和小乔大几岁,没想到这“几”的数字还挺大。蒋伯晖的脸长得很嫩,单眼皮,有点娃娃脸,身材精瘦,看起来简直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第一次入职时温顽差点以为这是自己新进的同事。当时她就觉得蒋伯晖比自己跟孙小乔大很不可思议,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人了。 温顽顿时偏移了注意力:“你怎么保养的?” 蒋伯晖相当不自觉地拉了仇恨:“保养?什么保养?” “哇,天生长这样?”温顽郑重地说,“我不喜欢你。” “用不着,她肯喜欢我就够了。” “我会每天在她耳边说你坏话。” “喂!” “哎呀,车到站了,赶紧进场吧。”温顽拿着票冲向检票口。 …… 四十分钟后,列车在棠山站停下,温顽和蒋伯晖随着人流下车。 “科技使人进步。”温顽感叹一声,拿出手机来看,到了棠山,也才上午十点。 蒋伯晖也拿出手机,却是打电话。 她以为是出差的理由太突然上级终于还是接受不了,对他小声说:“那我叫车?” “不用。”蒋伯晖摇摇手,对电话里说,“来南出站口。嗯?你停在这?好,开过来。” 几秒后,温顽听到喇叭声。 “哔哔!”一辆看起来很豪华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二人身前,司机按下喇叭。 温顽不认得车头的标致,不过她认得的本来也不多。 “你在棠山也有熟人?”她惊讶地问。 “租的。”蒋伯晖简单解释。 司机从轿车里钻出来,对蒋伯晖相当热情,“蒋总,去哪,我开车?” “蒋总?”温顽再次惊讶。 蒋伯晖平静地对她说:“社会人都是这样相互称呼的。不用,我来开车,你自己回去吧。” 司机一点也不勉强地点点头,笑眯眯地对他鞠了个躬,紧接着迅速退场,好像生怕碍事。 温顽晕晕乎乎地上了副驾驶座,她觉得,今天吸收的信息量也有点大。 第91节 蒋伯晖打开手机软件里的手机导航,地图点设定在棠山,立刻发动汽车,顺着平坦的路开了出去。温顽拿出手机再打了一次孙小乔的号码,关机;打王锵的号码,停机;打巫闲云的号码,无法接通。还有一个人……温顽盯着联系人里那个名字,看了半天,大拇指在拨出键上悬了一会儿,还是在发信键上按下。 ——我去小乔家,这几天都不在泉城。 将这封短信发出去,温顽就直接关机了。 “棠山不远,开二十多分钟就能到。”蒋伯晖握着方向盘,慢条斯理地说,“小乔还是关机?” “没关系,虽然不知道情况,但我去过小乔她家,到时候先翻墙,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温顽冷静地说,“先做好战斗的准备,这种时候就别玩藏私了,你会什么就用什么。” 翻墙倒不算大事,她现在可会飞呢。 到了棠山,开车沿着公路上到山顶,蒋伯晖将车停在距离孙宅几百米外的林子里。他将车锁好,招呼温顽朝孙宅走去,虽然他是第一次来,但一上到山顶就能看见一座相当宏伟的巨型宅院,红漆高墙,显眼得很。 温顽琢磨着,既然出了事,那就爬墙进去。 不过爬墙也不能简单地来,总得先听听动静,万一翻墙过去发现墙那边蹲着个什么东西,照面也很尴尬。温顽从显眼的大门处开始绕着墙走,慢吞吞走了十几米就琢磨着可以翻了,赶紧回头招呼蒋伯晖来。谁知道等她回头去看到蒋伯晖已经走上大门的台阶,食指按下门边的按钮。 铃声狂响。 “喂,你按门铃干嘛,等鬼给你开门啊!”温顽冲过去大吼。 蒋伯晖十分正直地说,“总得先试试,万一里面一切如常呢?” “一切如常的话小乔还跟我喊什么救命啊?你傻?”温顽低声骂他,“谁会来开门!” “是谁?”门内传出疑问声。 打脸来得太快,温顽措手不及。 蒋伯晖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用语言落井下石是他唯一的人性。 “我,找小乔。”温顽有气无力地说。 “你认识里面的人?”蒋伯晖给她让出位置。 “当然,我不是告诉你我来过这?问话的应该是门卫,他叫……”温顽话没说完,门就开了,她正要指着门里的人给蒋伯晖介绍,但等她看清楚开门的人,顿时噎住,“你是谁?” 蒋伯晖这回很不给面子地噗一声笑了。 开门的人比温顽还莫名其妙呢,“您问我是谁干嘛?该我问您。这里是私人地方,不是景点,不供参观。”合着是把温顽和蒋伯晖当成了误闯的游客。 “我是小乔的朋友,我叫温顽,她在家吧?” “您是小姐的朋友?”门卫疑惑了一会儿,点点头,“请稍等,我要问一下。” “门别关了,你去问吧。”既然有门走,那也就没必要翻墙了。 “哎。”门卫答应一声,转身进了门边上一座小屋子里,不久,他重新从小屋子里走出来,这回一脸笑容,十分热情,“小姐说您是她好朋友,以前还来过,不好意思,您别跟我生气,我是新来的所以没见过您。我叫魏释,赵魏韩的魏,开释的释。” “没关系,那我们能进去了吧?” “当然当然。”魏释非常热心地迎接两人进来。 当温顽踏入宅院,突然浑身震了一下,她立刻扭头看向蒋伯晖,从他脸上看出同样的惊疑。 这座宅子,好奇怪啊。 温顽疑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魏释好奇地问:“温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不用给我领路,我知道怎么走。”温顽回过神来,立刻笑着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魏释笑了笑,返回门卫的屋子里。 他看起来活力充足,神清气爽,显然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爱。 温顽确实来过孙宅,甚至可以说,不仅来过,她还没在泉城上班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这里。虽然阔别几个月,但一路上遇到的基本都是熟人,每一个看到温顽都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但有让温顽意外的事,就是这些人基本上没有表情。 往常见到温顽,她们就算不满脸笑容,也会点头致意,可现在却一个个都表情冷漠。 要不是有蒋伯晖陪着,她早就直飞到孙小乔房间,宅子里的气氛,太诡异了,她受不了。 不过,也不是个个都是熟面孔。 她快走到孙小乔住的地方时,她终于又见到一位陌生人。来人穿着一身浅色系的衣服,看起来二十出头,肤质好是初见时唯一的优点,长相平平无奇,平凡得令她望好久都很难记住他的脸。 当他走到二人对面,终于看见温顽和蒋伯晖时,一脸震惊。 震惊主要针对温顽。 第九十八章 变脸(三) “我是小乔的朋友, 来找她。”温顽问, “您是孙伯父或者林伯母的朋友吗?” 她只能肯定, 这肯定不是孙小乔的朋友。 孙宅的主人是孙小乔一家三口, 她父亲的名字是孙江赋, 母亲的名字是林河慕。 青年用很可疑的表情又看了她一眼, 恢复平静后对她说:“我并不是他们的朋友,只是最近在这里借住的人。我姓姜,单名一个君字。” “姜君?”温顽立刻抓住了这个名字的槽点。 但他不知道是没懂还是装不懂, 只是微笑不语。 “我叫温顽, 旁边这个也是小乔的朋友, 他姓蒋,跟你的姓同音不同调。” “你们好。”姜君绕过她看了看远处, 开口, “我还有其他事……” 温顽明白了,给他让开位置,“您有事就自己去忙吧, 我知道怎么去小乔那。” “那就告辞了。”姜君毫不犹豫地离开。 “……”温顽突然转身, 看着姜君的背影,一言不发。 “有什么古怪?”蒋伯晖随意问道。 温顽仍旧不说话,用望阴指一探,就见姜君身上黑雾冲天。 “哼。”她冷笑一声,“阴气缠身, 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也可以说, 或许连“人”也不是——这句不是骂人。 她召出小剑, 就准备追上去,既然发现他有可疑,那就不能不管,先灭了他再说! 然而蒋伯晖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迅速说道,“你先等等,找到孙小乔再说。” “再不动手,可就迟了。” “先见了孙小乔,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别忘了,她的安危最重要。” “好吧。”温顽点点头,将小剑抹灭,转身继续朝前走,“跟我来。” 孙宅分为几个区,大屋区,主客共居,是三层高加一个地下室,面积很大的别墅,外设泳池、球场、花园;工作区,有厨房,培育花草的种植园等,还有工人们居住的房屋;娱乐区,分室内场和室外场;停车区,这个不用介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区域,是祠堂,据说是供奉祖先的地方,孙家其他人定期会来,温顽没有去过。 进入大屋区,温顽就得问问孙小乔在哪了。 她倒不是不知道孙小乔住哪,只是想知道从挂断电话到现在有没有意外。 “小姐在餐厅吃饭,您可以去那里找她。”被温顽拦住的人原本是板着脸,但开口时还是温柔地回答了温顽的问题。 “谢谢。”温顽知道餐厅在哪,立刻选择了最近的路线。 她推开门前设想过很多发展,但等她开门看到孙小乔时,却突然哽咽得一个字都没说。 孙小乔非常安全地坐在餐厅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碗汤。 当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十分意外地抬起头,看清是温顽,猛然起身,冲到了门口将她狠狠抱住。“你终于来了!”孙小乔也哽咽,但她的情绪是心有余悸。 她抱了很久才抖抖索索地放开温顽,“你终于……蒋科长?” 孙小乔终于注意到蒋伯晖,彼时他正紧张地凝视着她。她问:“你怎么也来了?” “可能你不知道这个事实,据说他也是个道士。” “我不是学的道术!” “你,你也?”孙小乔震惊地指着蒋伯晖,悬停了十几秒。 “先别说那些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温顽追问道。 孙小乔在唇上竖起一根手指,“嘘。” 她又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迅速离开,绕着整个餐厅检查了一圈,然后回到门口,招呼温顽和蒋伯晖坐下。 “我得确保聊天的人只有我们三个,就暂时抱歉一下,不能喝茶了。”抱歉是给蒋伯晖。 “没关系,你先说。”蒋伯晖浑身绷紧,挤出六个字已经很勉强。 孙小乔低声说:“现在,孙宅已经被封闭起来,许进不许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温顽问。 蒋伯晖看起来也很有好奇心,但他根本没法好好说话,更遑论向孙小乔提问了。 等当面见到了人,原来他还是紧张得要命——温顽想。 孙小乔说:“就几天前。” “什么样的封闭?” “出不去。”孙小乔说,“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我试过,无论走门还是翻墙,全都被拦住。我本来想要找舅舅帮我,可是舅舅并不接电话,所以我才请你帮忙。我一夜没睡,实在太害怕了,接到你的电话就忍不住叫了救命。” “我本来想在电话里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但打过去已经关机。” “手机坏了。”孙小乔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挂电话它就黑屏。” “……它知道了?” “我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它’是谁。”孙小乔苦笑一声。 “这件事还真麻烦。” “麻烦的还有其他人。幸好,这里有足够所有人一个月生活的各种物资,不需要补充,我现在根本不敢让他们任何人离开,只要他们尝试过,就会知道孙宅被封闭,自己被关在这里,到时候不定还会有什么事。我就怕他们闹事,现在他们已经越来越可怕,我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精神都变得相当萎靡,你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他们迟早,会逼我放人的。” 看得出孙小乔的精神也走在崩溃的边缘,说这段话时,她的精神也好不到哪去。 “对了,伯父伯母呢?”温顽又问。 “现在主持大局的人是我。”孙小乔叹了口气,“我到家不久,爸妈就都病倒了,所以我根本没时间去泉城,得一直照顾他们。” 解释时,她还特意跟蒋伯晖对视一眼,暗示他这话是说给谁听。 “来你这的路上,我遇到一个叫姜君的,他是谁?” 第92节 “他是借住的画家。” “我觉得他挺可疑,阴气缠身……” “这里人人都这样。”孙小乔打断了她的话,“望阴指,我也会。全都一样,包括我。” “是吗?”温顽疑惑再次用望阴指看向四周。 果然,宅子里黑烟弥漫,大概是附近人多,窗外不断有黑烟乌泱泱经过,孙小乔身上也是黑烟,连进入孙宅不久的温婉和蒋伯晖也一样阴气缠身。 “什么鬼?”她震惊地自言自语。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鬼……”孙小乔再次叹息,“没有苗头,是突然有一天,宅子里就变得这么古怪了。这次的大鬼能够轻易将孙宅封闭,可见它很厉害,就是不知道它关着我们想要做什么。不过,我也不能就此放弃,虽然不能惊动它,但也一直在私下调查,可惜至今还没有头绪。” 蒋伯晖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和其他人差不多……不过,自从我发现宅子被封闭起来,我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孙小乔疑惑地说,“我总觉得宅子里有些不对劲,但是,我就是弄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那个借住的画家姜君很可疑,他看到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流露出心虚的情绪。虽然他很快就调整好表情,但我还是看到了。”温顽提出自己的意见。论可疑,魏释和姜君,她选姜君。 “我现在也没法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谁可疑,谁不对劲。”孙小乔捂着脑袋,疲惫地说,“不是开玩笑地讲,我觉得我脑子好像突然变差了。” 温顽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孙小乔不仅脸色苍白,还有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脸色相当差劲。 蒋伯晖插嘴:“我觉得你应该先去休息,不要想这些事,我和温顽想办法。” 孙小乔摆摆手,“我不想睡。” “他说得对,你应该睡一觉。”温顽附和蒋伯晖的话。 但是孙小乔非常坚决:“我不睡,说真的,每次睡醒,我的精神就会变得更差。” “你是说,你睡一觉反而更累了?”温顽惊讶地问。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孙小乔打了个哈欠,“不睡了,跟我来吧,先去见见我爸妈。” 温顽点点头,她刚起身,突然说:“我还是觉得姜君最可疑。” “你跟他卯上了?”蒋伯晖问。 “你刚才也看到了姜君,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吧?”温顽说。 蒋伯晖点点头。 温顽开口,“你回想一下他的脸,再看看小乔。” 蒋伯晖一愣,立刻扭头端详孙小乔的面孔,突然怔住。 “看来你果然没忘记他的样子。”温顽欣慰地说,总算不是带来一个拖油瓶。 “姜君哪里奇怪?”孙小乔还没明白。 要是往常,她或许是第一个察觉不对的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疲乏的缘故,在温顽做出这么明显的提示后,她也毫无觉察,依旧一头雾水。 “哪里奇怪?他的脸。”蒋伯晖对她说,“你跟其他人都一样,每一个人眼圈下面都有发青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可是,那位画家先生的脸上却干干净净的,他长得很普通,肤质却意外的好,整个人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哪像是一个没睡好的人?我看,整座孙宅,只有他一个人精神最好。” 第九十九章 变脸(四) 果然孙小乔的精神差到极致。 如果是以往, 她一定也是第一个跳起来说去找姜君的, 现在却只是默默点点头, 然后不感兴趣地说道:“之后再去找他谈谈吧, 我先带你们去见我爸妈。” “也好。”温顽没有坚持, “他们病得很重吗?” “据说是舟车劳顿, 可是,他们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至今没有起色。” “医生还说了什么?” “当时我以为是小病, 就放他走了, 现在孙宅里没有医生。”孙小乔说几个字就要打一哈欠。 温顽担心地问:“你真不打算睡觉了?” “不睡, 实在要睡,晕过去算了。”孙小乔的态度相当抵触。 蒋伯晖插嘴:“那别睡了, 先去探望伯父伯母。” “嗯, 跟我来。”孙小乔打开餐厅的门。 “对了,小乔,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温顽跟在后面开口。 “说。” “魏释, 你们家现在有这个人吗?” “新招聘的门卫叫魏释。”孙小乔对孙宅所有员工的姓名背景都了若指掌。 温顽点点头, 看来是她多心,魏释并不是多出来的人。 …… 毫无头绪的三人只好先去拜见长辈,孙江赋与林河慕两人都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这里被改装成病房,两张病床并排放着,当温顽走进屋里,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冷风。奇妙的是, 这里面还开着暖气, 不断有热腾腾的风朝她脸上招呼,与此同时,她感应到这股冷风。 温顽迅速走到两人床边,果然,冷风是萦绕在孙江赋与林河慕身上的。 她立刻用望阴指一看,却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东西,二人身边什么也没有。 “我看过了,这个房间里没有问题。”孙小乔有气无力地在床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指着近处的沙发说,“你们也坐下来吧,我现在没力气站起来说话。” 她一点没说谎,刚刚坐下,就迅速朝着扶手倒下去,脑袋磕在柔软的扶手上,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一样,软绵绵地瘫在扶手椅里。 蒋伯晖没有坐下,他走到孙小乔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孙小乔揉了揉眼睛,避开他的注视,疑惑地说:“你怎么总看着我,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吗?” 蒋伯晖哪说得出她脸上有什么?又不能不说话,只好结结巴巴地敷衍过去。 在二人闲聊时,温顽也没有坐,她站在两张病床的中间,一会儿看看孙江赋,一会儿看林河慕。她仔细地将二人检查一番,猛然转头看向孙小乔。这时,孙小乔与蒋伯晖不知道谈到了什么,气氛变好了不少,但温顽也只能暂时打断了,她扬声道:“他们好像不是生病。” 孙小乔迅速给了回应:“什么?” “也不是单纯的累,我用望阴指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是他们身上萦绕着奇怪的阴气。有阴气却没有小鬼,这不是寻常的事,可惜我只学过战斗技巧,却没有学过治疗,如果你舅舅在这里,或许他能帮忙。” “要是能打通他的电话,我就不用叫你来了。”孙小乔苦笑,“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嗯……蒋科长,你有办法吗?”温顽问蒋伯晖。 蒋伯晖摇摇头,“有心无力,我学的也不是这个。” “对了,我还要带你们去见两个人。”孙小乔揉了揉眼睛,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最近,家里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我堂叔孙江科,他还带来了他的儿子孙胜利。” “那另一个客人呢?”温顽问。 孙小乔:“……” 蒋伯晖:“……” “就是他儿子孙胜利。”孙小乔调整好情绪,缓缓回答。 “哦,那我们去见见他们吧。”虽然丢了人,温顽毫不露怯,顿时没事人一样提议。 “你刚刚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装的!”温顽强行假装。 “恶意卖萌可耻啊。”孙小乔也懒得戳穿她,带她去了客房。 孙江科和孙胜利也住在大屋区,在二楼。 顺着旋转楼梯到楼下时,三人一行正好遇见了带着儿子的孙江科。 孙胜利是个小男孩,五岁左右,活泼可爱。孙江科应该是三十多岁,但跟蒋伯晖一样显年轻,跟之前的姜君一样是皮肤好那种人,但五官平凡,一双眼睛像一线天,眉毛倒是很粗,嘴唇极薄,鼻梁很挺,鼻翼不宽,是脸上最大的优点。 “小乔姐姐!”孙胜利的声音清脆好听,一见面就非常嘴甜地叫人,虽然他明显不认得温顽和蒋伯晖,也依旧乖乖地叫了,“哥哥姐姐们好!” 孙胜利笑起来可比他爸那脸萌多了。 就连神情恹恹的孙小乔也露出笑容,对孙胜利点点头,“小胜利这是去干嘛呢?” “我跟爸爸出去散步。”孙胜利可爱地说。 温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你们去玩吧。”孙小乔对孙江科说,“我就不打扰您了。” “等等,侄女啊,你看我留在这也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吧?我家里还有点事。”孙江科说。 孙小乔表情一变,连忙说:“这怎么行呢?您到我家来不就是见我爸吗?总得等他醒来你们好歹说说话,要不您不是白跑一趟?您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棠山,这又不是开学,让胜利在这里好好玩一玩嘛,是不是?” “呃……” 孙江科面露难色,他似乎真心想要离开孙宅,孙小乔只能百般挽留,好不容易才将他说服。 孙小乔生怕他改变主意,见他暂时放弃离开的念头,就迅速找理由告辞。 三人相当尴尬地返回三楼。 温顽趴在扶梯上,居高临下,正好看见孙江科叹气的样子。 他牵起孙胜利的手,两人一起顺着楼梯走下去,看来是离开去散步了。 她等着两人从视线中消失,才开口:“他们两个看起来也是精神百倍。” “没错。”孙小乔揉了揉眼睛,“幸好你们来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又要顾虑那么多事,脑子也变得不好,很多细节总是忽略过去。” “他是第一次跟你说要走吗?”温顽问。 “不,他昨天也提过一次,可是具体问他出了什么事,我能不能帮忙,他却又支支吾吾不肯说。”孙小乔说,“我想他可能有难言之隐吧,可是我也有难言之隐,就算我肯让他走,他也走不了呀。” “待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去一趟入口,我和蒋伯晖试试离开这里。”温顽有点兴趣。 “嗯。” “你这位堂叔是你父亲的堂弟吧?关系怎么样?” “来往得比较多,我们家一般都是独生子女,虽然是堂兄弟,但论关系跟亲兄弟也差不多,尤其是我爸那一辈,跟他关系最好的就是我这位堂叔了,所以他常常来这里,只不过这次却没待几天就想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孙小乔基本无法动脑,只能简单说一些她记得清晰的客观事实。 “你爸妈病倒,是你堂叔来之前,还是来之后的事?”温顽又问。 孙小乔疑惑地想了想,惊讶地问:“你是说,我爸妈病倒,可能跟我堂叔有关?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啊……我法律学得不好,所以我得再想想,要是有个律师在这就好了。”温顽嘀咕。 孙小乔问:“你是说,堂叔这样做是为了孙家的财产?” 第93节 “我不是质疑他跟你爸之间的亲情或者说友谊,只不过,现在我手里的线索实在太少了,这只是一种身为局外人的正常推论,我并不了解他们之间是如何相处,也许他们的友谊真的亲近到任何利益都无法破坏的程度。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我相信他。”孙小乔坚决地说,“我可以代表我爸信任他。” “也许是因为我有错误的第一印象,先入为主。”温顽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相信我们真正的对手并不是人。” “嗯。”孙小乔点头。 蒋伯晖一直没插嘴,在二人商讨时,他基本不说话,因为不了解,所以免得做了惹人厌的事。等到温顽和孙小乔暂时停止了围绕孙江科的危险争论,他才开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不如去见见那位画家先生?” “姜君?”孙小乔望向温顽,“我知道他住在哪,不是这栋楼,我可以带你去。” “去见最大嫌疑人啊?我乐意。”温顽也想尽快结束孙江科话题的余韵。 三人很快达成结论,离开这栋别墅,到了另一栋两层木屋处。 木屋被一片竹林围绕,孙小乔像个导游,郑重介绍:“我们这里风景很好,由于孙宅占据了棠山山顶很大一片区域的面积,所以,作为交换,我爸专门开辟出这个区域进行出租。画家和游客的反馈都很不错,尤其是画家,如果对方的画风我爸喜欢,还可以免费让他居住。姜先生的画法非常独特,是我爸喜欢的类型,因此也没跟他收费。” 她又补充:“当然,我没有亲眼看过他的画。” 第一百章 变脸(五) “姜君就住在木屋里?” “是。”孙小乔停下, “虽然这里是免费出租, 但也是姜先生单独居住的地方, 不能随便擅闯, 除非你们两个谁带了搜查证。” “这时候我就知道你舅舅跟他师弟有多重要了。”温顽两手一摊, “你打电话吧。” “不用。”孙小乔拂开旁边一个木牌上的机关, 从里面蹦出来一个数字键盘,她按下一串数字,从里面传出一个低声的声音, “谁?” “姜先生, 是我, 我是孙小乔,我这里有两位朋友想要见见你, 你现在有空吗?” “我正在画画。”姜君说。 “哦。”孙小乔语气失望, 以为他的意思是拒绝。 但姜君话锋一转,突然说:“没关系,我先收拾东西, 门没有锁, 你们进来吧。” 三人这才走进竹林。 温顽一般走在第一个,但是这次乖乖跟在孙小乔身后,她之前一直住在大屋区,没来过木屋这里,尤其是竹林里并没有开辟出一条大路, 如何穿越竹林走到木屋前她根本是一头雾水, 只好跟紧唯一清楚正确路线的孙小乔。 门果然没有锁, 一拧把手门就开了。 孙小乔带着二人上到二楼,走向画室。 从楼梯口走到画室,有一条笔直的走廊,铺着实木地板,两边各有一个门,也就是两间房。穿过这两间房,就到了画室,推开门,首先光线很好,靠着竹林的一面墙被打穿,镶嵌着一座巨大的落地窗,窗明几净。 姜君逆着光站,他面前并非一个画架,而是一张桌子,桌上铺着一张全开的宣纸。 他正拿着一支笔,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温顽笑吟吟地走过去:“原来姜先生您是一名国画……家……” 当她看清楚宣纸上画的“竹林”,所有溢美之词全部吞了回去。 夸不出口。 好烂! 去美术培训班里随便抓个学生都比这鬼画符基础好,幼儿园生都要输给他的想象力! 她无语地看了孙小乔一眼,孙江赋就为了这种画风给人免单?孙爸改行做慈善了吗? “你好。”姜君从画中回神,望向温婉时毫无初见的回避,他大大方方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眼底甚至还有一丝笑意,“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看看你住在这有没有什么不方便。”温顽拒绝看画,只好看他,“你睡得好吗?” 这是多余问的,姜君的气色极佳,脸色红润有光泽,根本不像个没休息好的人。 当然他也不是。 “就为了这个问题?”姜君摇摇头,“我觉得住在这里很方便,也很舒服。” “那就好,怕你不喜欢。”温顽笑着说,俨然她才是主人。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让浑浑噩噩的孙小乔来接待,比套话的本事,精神不振的孙小乔根本没有她元气满满时一成的机智,她甚至有可能因为嘴拙直接出卖了她的真正来意,温顽哪敢让她开口?至于蒋伯晖,他忙着搀扶孙小乔,根本没空跟人说话。再说,搀扶孙小乔和找姜君套话,问一百次他的选择都是前者。 所以最终假装主人的任务就落在了温顽头上。 “不会,我很喜欢这个地方,风景也好。”姜君望着落地窗外,“我以前住的地方,没有这么多竹子。” “对了,我想起我和小乔还有别的事,你们在这里聊着,我们先走。”蒋伯晖突然说出这句话后,就拉着不明所以的孙小乔飞速退去。 温顽一愣在,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可蒋伯晖根本没回头。 她只好独自面对姜君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顿时变得空落落的。 “他们一向这样,想到就做,风风火火的。”温顽尴尬地圆场。 “这样活着挺好。”姜君忽然问她,“他们是一对吗?” “啊?” “他们是不是夫妻?” “噗,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们是……他……总之,你误会了,是朋友。”温顽赶紧说。 她差点说出蒋伯晖暗恋孙小乔的事,不过马上想起,这种话又何必对外人讲? “我还以为她已经有归宿了呢。”姜君喃喃自语。 “谁?你是说,小乔?” “嗯。” 温顽回过神来,认真地打量着姜君的表情,忍不住问:“你喜欢她?” 姜君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不。” “哦。”温顽心里越发好奇,姜君身上的迷雾在她眼里也越来越大。 “你不喜欢我的画?”姜君忽然问道。 温顽有些心虚,难道她将自己的恶感表现得这么明显?但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会承认,慌忙摇头说道,“没有,我觉得你的画……色彩还是很不错的。”说完她恨不得刮自己一耳光,对着一张黑白画夸色彩,她脑子进水了? “哼哼。”姜君发出奇怪的笑声,他半掩着嘴笑了一会儿,说,“我以前没有学过画,都是自己练的,我虽然不擅长,但是我确实喜欢,尤其是画竹子。我之前有没有说过,我住的地方没有竹子?但是我非常喜欢竹林,我曾经见过一次,也想过在我住的地方种一片竹林……” “你种了吗?”温顽忍不住问。 “没有,没机会。”姜君再次看向她,她的眼睛。 温顽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她说:“有机会,还是移栽一片竹林吧,虽然养活竹子也不是简单的事,不过,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就得抓住机会。” “是啊,如果是喜欢的,就得及时抓住。”姜君再一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而指着窗外,“抱歉,我要开始重新作画了,我想独处一会儿,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就请先回去吧。” “好。”温顽慢慢后退,退到门口,突然朝姜君一指,暗暗念道,“急奉北极真武真君律令!” 这是捉鬼诀。 温顽一接近姜君,便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极强烈的冷风,他身上必定有古怪!所以,她假意答应姜君送客的话,佯装要走,离开前悄悄运使捉鬼诀。她心中本来坚信自己能够将这批皮的假人拿下,谁知捉鬼诀落在姜君身上竟然毫无反应。 “咦?”她心中惊讶,也发出了疑声。 姜君不解地转头看她:“难道你还有事?” “没有……没有。”温顽尴尬地否认,更加尴尬地夺门而出。 她冲出木屋,仍然不见蒋伯晖与孙小乔二人。幸好她认得来路,便顺着进来的路原样出去,回到牌子那里,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两人,“怎么样?有没有收获?”孙小乔好像恢复了一点精神,一见到温顽便兴奋地追问。 “他身上明明很冷,可是,捉鬼诀用在他身上却无效。”温顽至今都觉得匪夷所思。 孙小乔也惊讶无比:“那他真不是鬼?” “麻烦。”温顽生气地说。 她最希望就是抓到姜君是鬼,解决他,就解决了所有事,偏偏他不是。 那么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是毫无头绪。 “对了,你刚才怎么突然把小乔拽走?不是说陪我一起问他吗?”温顽心情不好,便拿主动交出把柄的蒋伯晖出气。 “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让你更好发挥。”蒋伯晖还振振有词。 “哈?” “刚才姜君看你眼神明显就是喜欢你,我跟小乔呆在那,他不会说实话,对你就不一样了。” “等等,他什么眼神?” “对啊,竟然对你一见钟情,我也想问问他是什么眼神。”蒋伯晖说,“呃。” ——“呃”是被孙小乔给了一拐子的悲鸣。 温顽无语,半晌后才开口,“我是说,他看我的眼神挺正常,你怎么看出来他喜欢我?” 蒋伯晖沾沾自喜:“你不明白,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眼神,我……” “你什么?”孙小乔好奇地问。 “你什么?”温顽得意地追问。 蒋伯晖擦了擦一头的冷汗,说:“我们都是男人,所以我懂!” “嘁。”温顽不屑地哼唧一声。 “我们赶紧回大门那里吧!”蒋伯晖连忙转移话题,“试试我俩能不能出去。” 温顽懒得戳穿他,况且她如今也认为先调查一切最重要。 如果在这个危险的环境过一夜,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患。 若可以一次解决,当然是最好的。 …… 从竹林走到大门处就近了,步行大概五分钟。 很快,温顽就看到了熟悉的高墙及大门。 门边的门卫室里没有声音,一般听到有人接近,门卫总该出来看看。 “魏释不会是旷工吧?”温顽嘀咕。 第94节 孙小乔说:“旷工也没办法,辞退他也不能是这几天。” “那就算了。”温顽朝着大门走去,手动开门。 很快,大门自动开启,通向外面的大门朝着三人敞开。 “真的出不去?这里看起来……”温顽一边说一边自然地往前走,“……啊。” 在门开关的位置,她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感觉到自己撞在了一堵墙上,正好跨出的右脚像是踢在了铁板上,额头也撞了上去,剧痛无比。 温顽沉默地蹲下来,发出呜呜的哀嚎声。 见状,蒋伯晖立马停下,慢吞吞接近无形的墙,没有尝试走过去,而是伸手触摸,果然也被那道无形的墙挡在里面。他若有所思:“果然是实体封闭,不是幻觉,真厉害,看样子这大鬼比我原本设想的更加强大,不过……这种大鬼不会突然出现,他怎么偏偏选在这里现身,不去人更多的地方?” 第一百零一章 变脸(六) “如果能知道原因, 我们早就找到他了。”温顽泄气地说。 孙小乔心情不爽, 她来到门口, 又想起自己上次察觉到自己被关在孙宅内部后的惊惶, 面对毫无举措的未来, 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心情不好之下,再看到门卫室,她忍不住嘀咕:“等孙宅的事顺利解决, 我第一个就炒掉他!” “先等事情真的解决吧。”温顽难得地丢下一句丧气话。 接下来, 三人开始搜索其他区域, 主要是工作区和娱乐区。 连停车区也没有放过,温顽走遍每一个角落, 用望阴指检查, 却毫无收获。 等她们从停车坪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只剩下路灯引领了两条路, 一条前往大屋区, 另一条前往大门。 “我们先回去吧,这么晚,正是幽灵大展身手的时候。”蒋伯晖拉开衣袖看表,“九点了。” 温顽和孙小乔都没有异议,三人返回了大屋区, 遇到一名打扫的女仆, 她说孙江科和孙胜利父子已经回房休息。孙胜利是个孩子, 他八点就要准时上床睡觉。因此温顽等人没再尝试去打扰他们,返回三楼。 孙江赋和林河慕依旧躺在病床上,没有苏醒的迹象。 照顾他们的两位看护都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每一个人都很疲惫,即便她们每一个人都睡眠充足。 “你们先去休息,让我们在这里待一会。”孙小乔将她们请到隔壁屋子。 温顽抱着手臂站在两张病床中央,两位病人身上依旧笼罩着浓烈的冷气。 “看来姜君跟他们情况相似。”温顽费解,“可为什么姜君就那么有精神呢?” “大概是他天赋异禀吧。”孙小乔随便乱说,“听说艺术家都是熬夜狂。” “喜欢熬夜和有精神是两码事。”温顽否定后,又摇摇头,“不过,谁知道呢?这里的事够古怪了。”她拿出手机来看,重新开机,但没有未读短信,也没有未接电话。真意外,到了饭点不联络孟仁律就要连环call了,为什么偏偏今天这么安静? “舅舅还是不接电话。”孙小乔突然开口,“他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知道,但他应该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温顽这时才将之前姚子高来过的事情告诉她,“连送上门的生意都拱手转给我,可见他到底忙成了什么样子。” “算了。”孙小乔收下手机,“等我解决这件事,我要去小妆村找他。” “你们……”一直没说话的蒋伯晖终于开口,“……都不打算上班了是吧……” “我舅舅遇到的麻烦肯定很大,我怎么能不去关心一下呢?”孙小乔言辞振振。 蒋伯晖无言以对。 温顽就属于乖巧型员工了,她说:“我上班。” “哦。”然而蒋伯晖并不感兴趣。 面对这种毫不掩饰,丧心病狂的双标,温顽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谴责。 “对了,我们晚上去睡觉,你爸妈怎么办?”她又想到一个新问题。 孙小乔说:“平时是看护睡在这个房间。” “有大鬼在,来几百个看护又有什么用?”温顽摇摇头,她仔细想了想,道,“不如我在病床边画几张符咒,如果大鬼来过,我们还能有所觉察。” “好呀!”孙小乔相当赞同。 蒋伯晖也不反对。 温顽犹豫了一下,看了蒋伯晖一眼,要说效果,血咒当然比符咒好。可是有蒋伯晖在这,她有许多本事都很难施展得开。她再三犹豫后,还是取了麻烦最少的符咒,若是实在没有效果,下次再改用血咒也不迟。 她想到以后,便在病床边画下了几道符咒,床头、床尾、枕边,床下……全没漏下。 蒋伯晖安静地看她画完,突然插嘴:“我能在床边放点东西吗?” “请?”温顽给他让开位置。 蒋伯晖万分珍惜地拿出了他那个符纸包,拆开后取出一个圆环和一团线。圆环巴掌大,四周均匀分布着非常窄小的凹痕,线团比鱼线更细,缠在这些凹痕上,形成一张网。这张网令温顽立刻联想到捞鱼用的网子,不过是把长杆拆掉那种,只剩下一个接上网的圆环。 “这是什么?”温顽没见过这种道具,无论是巫闲云还是王锵都没提起过。 “捕梦网。”蒋伯晖简单介绍,“一种陷阱。” “捕梦网?”这个名字令温顽马上想起印第安人特产。 “一种陷阱。”蒋伯晖道,“我有个猜测,如果起效,也许我知道这大鬼的真身了。” “故弄玄虚。”孙小乔嘀咕道。 蒋伯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好像他做什么,都只是让她更不喜欢他? 好像,他没来棠山前,二人关系倒更好些。 温顽虽然对蒋伯晖这个有可能的曾女婿不报信心,也知道此时并不是争执的好时机。她连忙说:“我们先快点休息,这一晚上总不能不睡觉。” “我倒宁肯不睡觉玩一个晚上。”孙小乔说完的瞬间就相当违心地打了个哈欠。 温顽无奈地劝她:“你还是睡吧……” “我试试。”孙小乔揉了揉眼睛,将脖子上戴的红线扯了一下。 温顽这时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什么。 “你这是……” “玉坠。”孙小乔拿出来给二人看,“上次那个找不到了,回来以后,我爸又给我一个。” “这个东西不错!”蒋伯晖眼睛一亮,赞许道。 “可惜还是不能保护我们三人。”孙小乔无奈地说,“我爸妈都病倒了,我也照样还是困。” 温顽仔细看了看那块玉坠,这块玉坠本应该很有光泽,如今却显得黯然。 她低声说:“我倒不觉得它不管用……” 孙小乔没有听见,她向外走去,“跟我来吧,我们住在另一个房间。” 她带二人走到隔壁,不是看护去的房间,而是孙小乔自己住的地方。 一张kingsize的大床摆在正中央,被一圈涂着宝蓝色的流苏吊灯围绕着,房间里的色调是冷色系,靠墙那边摆着沙发,比一般型号更长,也更宽。 “我跟顽顽睡床,蒋科长你睡沙发,不介意吧?现在情况特殊,我们最好不要分房间睡。”孙小乔搬来一床被子,夹着一个枕头走到沙发前,一股脑扔在上面。 “有得睡就行,打地铺我也不介意。”蒋伯晖甩开被子准备躺下。 “喂。”孙小乔警告他,“洗漱。” “……好。”蒋伯晖往卫生间走。 “柜子里有没拆包装的牙刷,你自己选一个用吧。”孙小乔遥遥吩咐,等蒋伯晖走了,跟温顽一起在床上坐下。她忧心忡忡地问,“蒋科长怎么来了?” “我劝服不了他,他非要跟着我来,又说他跟我也是同道中人,可以帮忙。”温顽连忙解释。 “真是不舒服……” “你跟他关系不好?” “那倒不是,我入职时他也帮了我很多忙,可是又不是那么熟,他来干嘛呀?”孙小乔唉声叹气,双手锤在枕头上,又埋怨又不敢大声。毕竟,蒋伯晖已经来了,又不能走。 “我可以睡了,你们也赶快去洗漱吧,明天还要早起。”蒋伯晖大声地说。 “好!”孙小乔正心虚,慌张地一口答应,冲入卫生间。 蒋伯晖停在温顽面前:“你们刚才聊了我?” “你真的一点也没听见?”温顽反问道。 “偶尔也要装装糊涂嘛。”蒋伯晖讪笑。 “真心想装糊涂的话,最好连问我这个步骤也省却。”温顽五指并拢又分开,“晚安。” “希望如此。”蒋伯晖走到沙发前躺下,这回果然睡了。 温顽走到卫生间去,飞快洗漱,明明她是晚去的,倒比孙小乔更早出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困成这样,一栽倒,就睡着了。 …… 温顽梦见一艘木船。 她站在船头,遥遥看到江边有一片竹林。 这时,“她”欣喜地扭头说道:“我想去那里看看。” 温顽惊慌地发现,从她嘴里吐出了并非她本意的话。 更令她惊慌的是,她面对的这个男人,没有脸。 但这个男人并没有吓她,从这张没有五官的白净脸蛋上,发出一个浑厚的声音:“那就去。” 他划着船桨,将木船荡到岸边。 接下来的一切,都令温顽慌张。她像是被人控制了身体一样,说着自己不懂的话,做着自己不懂的事。当木船在岸边停靠时,“她”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岸边湿滑的泥土上。可以想见,这里曾经下过一场雨。 一上岸,竹林近在眼前,新雨过后,竹身都染上了簇新的翠色。 “你喜欢竹子?” “我以前就喜欢,不过,没机会在家里种。” 那男人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轻声说道:“以后,我们在家里也种一片竹林吧?” “你现在有空吗?”从温顽嘴里说出了她觉得陌生的声音。 “等我回来。” 第95节 “好。” 那个男人更加用力地拥抱她,那种触感真实得令温顽恍惚忘记,这只是一个梦。 甚至,说这些话的人,也不是她。 第一百零二章 变脸(七) 温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窗外一片血色, 令她恍惚以为出大事了。 等她掀开被子跳下床, 走到窗边一看, 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奇异的景象, 只不过是红日东出, 太阳还没有完全从地平线那一头升起而已,红霞将云朵染成了血色,折射在孙宅上空的, 也就是一片血红的光。 她揉了揉眼睛, 慢慢坐倒在地上。 很累。 温顽觉得全身心都很疲惫, 明明睡够了,却好像没有睡过, 有种熬夜的感觉。 孙小乔躺在床上, 人事不省,幸好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她睡觉的时候也没脱外衣,走到梳妆台找到梳子将睡乱的头发梳理整齐便走出了房间。 温顽先去了孙江赋和林河慕的病房, 两位病人没有动过, 营养针一直在打,看护已经回到了房间里,正各自趴在角落里的两张小床上休息。温顽远远看了一眼,见自己画的符咒没有被动过,便满意地离开。 从三楼走到一楼的过程中, 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一片寂静, 只在她推开一楼大门时, 才终于听到一点鲜活的“吱呀”声,这也是她制造的。 黎明的风吹在身上,极为凉爽。 吹了一会儿冷风,温顽觉得自己的脑袋清醒不少,但那种熬夜的感觉挥之不去。这可真神奇,她明明足足睡够了八个小时,却好像一夜没睡般痛苦,她终于明白孙小乔是什么心情了,她只是一天没睡,孙小乔和这里其他的员工可一个个都苦苦煎熬了几日啊。 她散步似的乱走,走到了大屋区角落的花园。 花园里挖出一个圆环形的深坑,填满淤泥,夏天,淤泥里的荷花全都开了,粉色白色交相辉映,长长的荷花杆肆意生长,冲出深坑,长到了齐腰高,荷叶上滚着浅浅的露珠。 花园中央是一个圆形花坛,栽种了一颗十分粗壮的,温顽叫不上名字的树。 她来过孙宅很多次,也见过这棵树很多次,也许在孙宅建造完成那天,它就在了,但她依旧不认得这棵树,只记得它不开花,也不结果。 “孙小姐也喜欢清早散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温顽迅速回头,闯入她眼帘的人是姜君。 他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响起,回头一看却发现他人站在五步之外。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她走向姜君,姜君却后退一步。 她每前进一步,姜君都会相应地往后退一步,一直与她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温顽停下了,“你总躲什么?” “怪癖,我不喜欢跟人太接近。”姜君理直气壮地说。 既然他都主动承认这是怪癖,温顽也没法再说什么。 “你昨晚睡得很好?”她观察着姜君的脸色,依旧面色红润,充满勃勃生机。 她都有点嫉妒了,不用照镜子温顽都知道自己脸色难看,黑眼圈是必不可少,她都觉得眼睛痛了。 “你睡得不好。” “对,好久没来住,有点不习惯。” “你看起来并不想留下,为什么要来这里?” “怪癖,我就喜欢干矛盾的事。”温顽原话奉还。 因此姜君也无话可说了。 他站在五步之远,盯着她的脸,像是缅怀着什么。 温顽想起了蒋伯晖说过的话,不由得警惕起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了。”姜君摇摇头,扭头就走。 温顽以为这只是一个托词,但姜君真的一去不回头。 她疑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依旧想不明白他的心思,不再琢磨,朝祠堂走去。 除了大屋区,工作区和娱乐区全都检查过,停车区也看了,就剩下祠堂没有检查。虽然温顽没有去过,但事急从权,她正打算趁着现在大部队还没有出来时,将无人的祠堂仔细检查一遍。当然,假如她能够从祠堂里找到“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温顽朝祠堂走去。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空气中的温度也慢慢升高,又困又热,让温顽产生行走在沙漠的错觉。 她必须加快进程了,不然,在这种环境里待三天,她就会像孙小乔一样,失去大部分思考的能力,最终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她没有叫醒孙小乔就是这个缘故,就算把孙小乔叫出来,她想她也没可能陪自己走这么远的距离去祠堂做地毯式搜索。至于开车……无证驾驶可是要人命的,蒋科长倒是有驾照,但在疲劳驾驶的威胁下,她也不敢坐。 祠堂也是用一圈高墙围起来的。 在孙宅的高墙内,又建起的一堵高墙,不同的是刷的漆是纯白色。 温顽记得入口在哪,祠堂可能还有其他出入口,但她只需要有一个入口就行了。 没入口也行,她可以飞进去。 但有门的情况下,她还是愿意老老实实走门。 用道术虽然不至于像用鬼术那样剧烈地消耗精神力,但用多了也是很伤神的。温顽估计,这是因为她道行不够的缘故。就像玩游戏,就算运气爆棚将所有法术学会,等级不够,蓝太少,就算法术栏里一堆大招也只能用一两次。但是等级一旦烧上去,想打几次打几次,面对boss压倒性地虐。 如果她道行够高,何至于担心暗地里那个看不见的大鬼?她可能根本不会被关在孙宅。 温顽走入祠堂。 当先是一个空旷的院子,跨过一道拱门,又是一个空旷的院子。这么院子叠院子,走过五个,温顽才终于见到一座大屋。屋顶是瓦片叠的,并非纯黑色,但也是接近的紫檀色,一重一重压在一起,叠出了一片深重的压抑感。在檐下,墙面则被刷成殷红色,这种色调搭配放在绘画课堂上属于被老师当场打死那种。 站在大屋前,光是从外看,温顽就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尤其是这栋大屋还很高,看来似乎是两层,但这栋大屋却有四层楼的高度。 二楼是正常一层楼的高度,一楼独自被挑高成三层楼的高度,光是看这挑高,温顽就知道这栋大屋不简单,多半就是她要着重搜查的目标了。 她将双手合掌,深深鞠躬,腰弯折到九十度,行礼三次。 低声自语了一句抱歉,温顽走上前去,轻轻将两人高的大门用力推开。 温顽刚开门就后悔了。 推开门,屋内首先看到一个巨大的供桌,层层叠叠摆着数不清的牌位。 “我应该从侧门进的……”虽然她没看到侧门,她也觉得自己应该从侧门进。这种一层一层叠上去拜访的牌位给人的压抑感比大屋的外墙更加可怕,她顿时改变主意想要离开,或者真的把孙小乔扛上飞剑再一起来这里搜查。她正要走,余光却瞄到一个影子,嗖地一闪。 温顽的本能立刻启动——追上去! 她当即冲回屋内,她原本以为这大屋是长条形,冲进去才发现,牌位只是组成了一堵墙,墙后面还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她很快追上去,抓住了那个奔跑的人影。墙后面还有一个供桌,牌位正对着大门,另一面则供着一个玉像。她没仔细看,首先看向自己抓住的那个人。 竟然是个孩子。 这小孩她也认识,是昨天刚刚打过招呼的孙胜利。 “姐姐您好!”孙胜利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一如既往的嘴甜。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大清早,你一个人出来玩吗?”她惊讶地问。 孙胜利点点头,“爸爸不肯陪我玩,我就自己出来了。” 虽然是五岁的小孩,孙胜利讲话却很清晰,口齿伶俐还兼顾了声音好听。 “先回去吧,等人多再出来玩。”温顽劝说道。 “是!”孙胜利还挺听话。 温顽不放心地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姐姐,我知道回去的路。”孙胜利往外走,突然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我想回家。” “……再住几天吧。”温顽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挽回,“你小乔姐姐可舍不得你了。” “哦,好,姐姐再见。”孙胜利摆摆手,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温顽仍旧站在供桌前,疑惑地看着被供奉的玉像。 这里明明是孙家的祠堂,为什么供奉着姬惋的玉像? 玉像是一个女人跪在地上祈祷的姿势,双手合掌,仰望着天空。女人的面孔分明就是姬惋,但是孙家为什么要将一个两千年前的女人供奉在自己的祠堂里?甚至,观玉像的摆位与灵牌的摆位,甚至将她供奉在更加尊贵的位置上。 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被供奉的女人偏偏是姬惋。 当温顽看着姬惋的面容,总是在心里冒出大大的疑问,每当她看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总是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真的是前世的自己吗?她曾经……是长这样的?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她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同一个人。即便蒙惇总是避而不谈,她却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就是她自己,不然她梦里看到的那一切又是什么呢? 亲眼见到“自己”被供奉在供桌上,温顽委实哭笑不得。 在温顽正无语时,一道黑影静悄悄绕过了影壁,来到她身后。 第一百零三章 变脸(八) 一只小手, 握住了温顽的衣角。 “吓!”温顽吓了一跳, 惊呼一声, 转身时差点将握住她衣角的孩子甩在地上。 好在她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 “胜利?”她惊讶地发现孙胜利去而复返。 孙胜利怯生生地看着她, 也是一付惊魂未定的模样。 温顽有些羞愧, 她的反应好像太大了, 她尽量摆出自己最慈爱的表情问他,“你不是去大屋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孙胜利虽然害怕,也仍然抓着她的衣角, 小声说:“我害怕, 不敢一个人回去, 姐姐,您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回我爸爸那里?” “哦, 害怕啊?”还是个孩子嘛。 第96节 温顽微微一笑, 点头答应,“好,那姐姐送你回去。” “嗯。” 温顽虽然答应要送孙胜利回大屋, 但是她还想再看一眼玉像。这玉像很小, 跟灵牌的高度差不多,她总觉得玉像有些古怪,但一两眼可分不出是哪里有问题。不过,孙胜利好像真的受惊了,不断地拽着她的衣角, 不断要求离开。她没办法, 只好存下之后再来的心思, 先带着孙胜利离开了祠堂。 刚走出祠堂,温顽突然接到了孙小乔的电话。 “喂,你还打得通啊?” “别管那个,你去哪了?赶快回来。” “正在回来的路上呢,怎么了?” “捕梦网有收获了。” “咦?” …… 温顽回到大屋,把孙胜利留在二楼,自己朝着三楼暴冲。 孙小乔站在病房门口,见她回来,松了口气,“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一言难尽,送人去了,不然我早就飞回来了。”温顽解释完毕,赶紧冲进病房,“电话里不方便问,捕梦网抓到了什么东西?” 她一边说这句话一边闯进病房,就看到蒋伯晖正双手托着他的捕梦网,捕梦网里,一坨黑影像条上了岸的鱼一样活蹦乱跳。但捕梦网上却好像有另一张网,将它扣在网里,两张网夹击下,它根本无法逃脱。 “这个长得好像饥荒里那个……噩梦燃料?”温顽回忆着。 “能不能举例些我听得懂的名字?” “这就是捕梦网抓到的东西?”温顽拉回正题。 “没错。”蒋伯晖拿出一个圆球,打开,将黑影塞了进去,“我想我知道它的真身了。” “你知道它在哪?”温顽高兴地问。 蒋伯晖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尴尬:“……我只知道它是什么。” “我还以为能抓它了呢。” “能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好吗!”蒋伯晖生气地说。 他本来还想拿这个炫耀一下,可温顽实在太擅长泼冷水。 “我道歉,你接着给我讲讲这是什么?”温顽相当明白什么时候应该退一步。 蒋伯晖看了一眼走进房间的孙小乔,怒火一瞬间熄灭,他把捕梦网拿在手里,开始正式介绍:“刚才你看到的东西不是什么游戏道具,也不叫噩梦燃料,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梦影’。就像是大鬼派出的小鬼或者分魂一样,它昨晚试图入侵孙林的梦中,然后就被我事先布置的捕梦网捉住了。” 温顽注意到他精神奕奕,“你昨晚睡得很好?” “没错,我在沙发边也放了一个捕梦网,这是我的习惯,没想到真的有用。” “……那我和孙小乔为什么困成这样?” “我忘记放在你那边。”蒋伯晖还真有个理由。 孙小乔补充:“我昨晚难得睡个好觉。” “所以救我一个人倒霉呗?”温顽咬牙,“还没成功就先把媒人扔过墙……” “稍等,你算什么媒人?”蒋伯晖并不上当。 “嘁。”温顽有她自己生气的原因,她不是媒人,但是是曾祖呀。供在孙家祠堂那种! 唯一一个一头雾水的人是孙小乔:“你们在说什么?” “接着说这个梦影。”蒋伯晖迅速无视了之前的跑题,“抓住它,我想我知道在孙宅里捣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它并非大鬼,而是梦魔。” “梦魔?”温顽与孙小乔对视一眼,都很疑惑,齐声道,“没听说过。” 这就太奇怪了,孙小乔算家学渊源,温顽也是好好学生,除非连巫闲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幸好,蒋伯晖知道。 “梦魔靠吞食人的精神而生。你们应该知道,睡得好的人,是不会做梦的,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只要有梦,越多,对精神地损失越大,它引发我们做梦,然后吞噬我们的梦,同时也吞噬了我们损失的精神力。” “听起来很复杂,不过那不重要,怎么杀他?”温顽打断他的话。 蒋伯晖摇摇头,“梦魔是无法杀死的。” “什么?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死吗?”温顽虽然对这个不太懂,也知道一个人一直不睡觉会怎样。对于有些不健康的人来说,几天不睡,就有可能导致猝死。一直不睡觉,她们又能撑几天? “你先冷静,听我说完。”蒋伯晖说话一直心平气和的,大概是考虑到孙小乔在场,要顾及自己的形象,被温顽一再追问也不生气,“虽然不能杀死它,但是,可以将它封印。如果它长期不能够吞食精神,失去养分,也会饿死、就好像有一盆花,不照看,不管它,关在屋子里不浇水,就算是仙人掌也迟早会枯萎。” “我明白了,但我还有一点不懂……什么是封印?” “你总玩过游戏吧?打不过,打不死的,就封印他,让他熬死自己。” “我懂,被封印的都是迟早要被放出来的。” “……你这样说也对。”蒋伯晖被说服了,“梦魔不就被放出来了吗?” “所以,我们要找到它,将它重新封印!”温顽点头,又问,“那要怎么做?我不会。” “我会啊。”蒋伯晖扯了扯不存在的领带,“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封印师。” “好,那就去做吧!”温顽准备冲出房间。 “等等。”蒋伯晖摆出尔康手,“我们还不知道梦魔的下落呢。” “你不知道它藏在哪?” “梦魔要是这么容易找,我还用等你回来?” “好吧,总之找到梦魔,你就能将它重新封印,这句总没错吧?”温顽说。 蒋伯晖点点头,接着说道:“我想,梦魔之所以封闭整座孙宅,一定是想要将孙宅内所有的人当做养分。只有所有人一起做梦,他才能够吞噬足够的精神力,他跟其他大鬼不一样,最多给我们一点精神压力,却不能用物理手段伤人,这是我们的优势。” “但如果一直找不到它,我们还是会死。”温顽补充道。 孙小乔问:“封闭孙宅,也需要花费很大力量吧?” “当然。” “那它何必又要封闭整座孙宅这么麻烦呢?附身在我身上,或者附身在我爸妈身上,不就能够直接命令所有人不许离开吗?虽然不可能让这些人长期留下,但至少短期内可以让他们留下给梦魔自己提供精神力才对。” “是啊,它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温顽和孙小乔一起望向蒋伯晖。 “原因就在你脖子上。”蒋伯晖指着姬惋玉像,“是它庇护了你们,虽然你觉得它没有起效果,但其实,如果不是它,梦魔是一定不可能放过你们的。之前我也好奇梦魔为什么不选择对你们三人动手,但是,等我看到这块玉坠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这玉坠,是家传的吗?” “你等一下。”孙小乔没有振奋,她惊恐地说,“你说,是玉坠保护了我们一家三口。” “对啊,你这玉坠还挺厉害,之前我只是听你介绍,没想到它的效果比我想的要强得多,这真是家传的吗?这么厉害的东西,按道理有两块都算是多了,听你之前说的话,你还弄丢过一个?你们家不会是量产这个的吧?”蒋伯晖越说越激动,“你们是不是有制作这种东西的技巧?不如我们交换?我们蒋家是封印师传家,也有一些量产的宝贝,可以保护精神力,等你爸妈醒了,你可以考虑跟他们说一下,我们两家可以做个交易啊。” 温顽情不自禁地鼓掌:“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忘记做推销,蒋科长,您不愧是我们的科长。” “哪里哪里。”蒋伯晖十分羞涩地客气了一把。 孙小乔握着玉坠,相当纠结。 蒋伯晖怕她生气,忙说:“其实,要是你想交易也无所谓……” “这个确实不能交易……”孙小乔几乎要哭了,她握着玉坠,轻声啜泣。 “不是,我就提一个建议而已,你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不至于要哭吧?”蒋伯晖十分郁闷。 他是不是太不会做人了?自从来了孙家,好像一直在惹孙小乔生气或伤心。 不过孙小乔才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她自己崩溃了:“这玉坠只能保护有姬家血脉的人,你说它保护了我们一家三口?” 温顽也大惊,是哦,都忘了这件事。 蒋伯晖也崩溃了:“姬家的血脉?稍等,你不是姓孙吗?” 第一百零四章 变脸(九) 事情太复杂了。 无论是对于孙小乔, 蒋伯晖, 还是一直旁观的温顽而言, 信息量实在太大。 “呃……”温顽无话可说, “真是猝不及防的骨科啊。” “温顽!”孙小乔第一次这么气愤地喊出她的全名。 “你, 你冷静, 我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温顽无奈地想,你对我生气有什么用?按照正常的逻辑,你们都是我血脉, 骤然得知自己的晚辈在搞骨科, 我也很绝望呀! 孙小乔便把气撒在了蒋伯晖身上, “胡说八道!这玉坠只会保护有我们先祖姬惋血脉的人,我妈跟我爸哪来的血脉关系?” “唔, 大概是我看错了。”蒋伯晖慌忙圆场, 虽然圆得有点晚,也算努力过。 孙小乔不肯顺着他搭的台阶往下走,他圆场, 她又感伤起来, “不,也许你说得对,我对爸妈的事情又不是全都了解,也许他们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是啊。”温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过你别多心, 或许, 梦魔本来想附身你, 结果失败;又附身你爸,还是失败,于是理所当然地觉得这玉坠就是专门克他的,见你妈脖子上也戴着一个,索性放弃附身,却不知道这玉坠对她没用……对了,要是没用,你妈戴它干嘛?” 她记得林河慕喜欢的是银色和白色,不是白银,就是铂金,玉?她从没见她戴过。 孙小乔更生气了,她原本挺喜欢温顽搭的这个梯子,谁知道她还有下半截话。 “哼!”她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她不喜欢对着人发脾气,气急了,就跑到没人的地方乱发泄一通。 蒋伯晖哪敢叫她真的一个人跑出去?赶紧将她拽住,“你先等等,我们先把梦魔的事情解决,或许我们全都误会了也说不定。先将梦魔重新封印,然后,请来医生把伯父和伯母的病治好,等他们痊愈了,再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想问,我们就都装不知道。” “凭什么装不知道?哪有什么不能说的?”孙小乔偏要对着干,“我就要问。” 温顽在一旁附和,“好好好,等他们醒来,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想我们听见就将我们留下,不想我们知道我们也一定守口如瓶。哪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我们可是在生死边缘都摸爬滚打过,还怕什么骨科,咳咳……” “你再说骨科两个字我就真的送你进骨科!”孙小乔这回是真的发怒了。 “……嗯……嗯!”温顽甚是心虚地在嘴上扯上拉链。 “好了,先放下骨……啊!”蒋伯晖挨了孙小乔一脚。 孙小乔警告他,“这次踢你小腿肚,再犯我就踢你胫骨。” 温顽由衷鼓掌,给了蒋伯晖一个大拇指:暗恋孙小乔,你勇气可嘉。 蒋伯晖一脸茫然,指着孙小乔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忘记告诉你,小乔什么都学过。”温顽这时才缓缓开口,“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文武双全。”要不怎么孙小乔警告说要送她进骨科的时候温顽闭嘴那么快?有这种能耐的晚辈,温顽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同情一下,腿。 第97节 她真怕自己跟蒋伯晖一样嘴滑。 蒋伯晖欲哭无泪,三十多岁的人,居然被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欺负成这样!但……但他还真没什么办法,比武力值他打不过,他又,喜欢她。“我是说,先把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放下!先讨论梦魔的事,只要把它找到,重新封印,我们才有未来!” “这话没错。”温顽事后诸葛亮了一把,教育孙小乔道,“你刚才踢得太急了。” 孙小乔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我警告过了,说的是不准提那两个字,有什么理由都不行!” 蒋伯晖无处喊冤,只好无视冤屈,继续往下说:“我觉得,梦魔应该原本是被封印在孙宅的,他之所以封闭孙宅,可能是因为无法离开。我想,它可能只是半逃脱而已,否则,有本事封闭整座孙宅,何不直接下棠山,去人更多的地方?孙宅的人不少,但相对于梦魔需要的精神力,仍旧是杯水车薪。也许,它想一边吞噬精神力,一边想办法逃走。” “半逃脱是什么意思?”温顽疑惑道,“出来就是出来,还有出来的一半的吗?” “也许这次的封印不是它自己打破的,虽然逃出来,却不能距离封印它的物体太远,所以我想,将梦魔封印的奇物应该在孙宅内,只要找到封印它的源头,这事就成功了一半。” “奇物又是什么东西?”温顽听着陌生的知识,十分好奇,顿时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幸好蒋伯晖还算有耐心,也幸好孙小乔一直站在旁边。 他当即回答道:“奇物就是封印的基础,就像你画画需要一张纸一样。” “哦!原来如此!”温顽恍然大悟。 孙小乔也“哦”了一声,不过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忍笑。 “昨天我们搜索过很多地方,你们跟我一起回忆一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蒋伯晖说。 “一切正常啊。”孙小乔费解地回忆半晌,疑惑地说。 蒋伯晖无奈地开口:“其实我也觉得昨天好像没有收获,不过我怕我漏掉了些什么……温顽,你呢?你记不记得有什么东西是不对劲的?”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温顽身上,虽然他的表情明显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样子。 “问你一个小问题,奇物……一般是什么东西?”温顽说。 “什么都有可能,只要是确实存在的,无论是一张纸,还是一堵墙,甚至是一栋房子,或者一座山,只要不是虚幻的东西,它确实存在,就能作为封印的依托。当然我不是指梦魔可能被封印在棠山。”蒋伯晖补充道,“棠山这么大,如果梦魔是强大到被封印在棠山之内,然后逃出来的,它绝对不会动孙宅里的人,倒霉的将是棠山市所有居民。” “我想我长辈也不会选择麻烦揽上身这种地方当做老家,奇物不会是棠山。”孙小乔否决。 “老家……祠堂……”温顽看向孙小乔,“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 话音刚落,孙小乔就瞪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跟你爸妈没关系,你不要这么敏感。”温顽平时会随便开玩笑,这种时候却会机智地停止捋毛,她赶紧解释道,“我是想告诉你,今天早上我看你们都没起床,就自己去了一趟祠堂,那毕竟是你们孙家私人地方,没你带领,我算擅闯,所以拜托你不要生气。” 孙小乔立刻恢复平静,“那倒没事,去就去了吧。” 在骨科的杀伤力下,其他任何事,都可以算作没事。 不过温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吐槽的,她赶紧说:“说起来,今早我真有一个收获,不过后来被人打断了,所以一时没仔细看。小乔,你知不知道你们祠堂里面有一座墙,层层叠叠摆着灵位?” “你进去了?” “灵位墙后面还有一个供桌,供奉着姬惋玉像,我记得那座玉像很矮,大概……”温顽比划了一下,“高度跟手掌的长度差不多,从中指指尖到脉搏这里。” “供这么小的玉像?”不明所以的蒋伯晖表示惊讶。 “你以为似玉来得容易吗?”孙小乔白了他一眼,然后看回温顽,点点头说道,“没错,是有这一座玉像,怎么了?” “当时孙胜利在那里玩,说害怕,叫我送他回来,所以我就没仔细看,但我还是看过两眼,我记得那座玉像上有一些裂纹。玉像本来就长那样吗?” “似玉怎么可能会有裂纹?”孙小乔紧紧地皱起眉头,“裂纹?你确定?” “……似玉是不是你脖子上挂的这种玉坠的制作材料?”蒋伯晖突然插嘴。 孙小乔现在满腹疑惑,即便提问的人是蒋伯晖,她也迅速答应了一声,“没错。” “那就有可能了……”蒋伯晖自言自语,他下意识地朝孙小乔伸手,从她胸前抓起那块玉坠,仔细研究,“梦魔这种东西,说强比不上那些老牌妖魔,但是说弱却也勉强,不可能是一张纸就能随便封印的,必然用了奇物。这东西叫似玉?算是一种奇物了,一枚玉坠不够,一座玉像却足够。玉像上有裂纹?是不是摔碎过?这样一来,梦魔倒是有可能借外力逃出,但因为并非它自己打破封印,所以仍旧被困在玉像附近。祠堂区是不是在孙宅中心?这样说就对了……梦魔不可能离开玉像太远,所以,被困在孙宅,所以,封闭孙宅……一切都串起来了!” 蒋伯晖越说越激怒,他紧紧握着玉坠,一步一步将心中的疑惑向前推算,终于,正如他所说,一切都串起来了!有人打破玉像,封印被毁,放出梦魔,但它无法远离,只能困在孙宅,封闭孙宅,吸收所有人的精神力! 孙小乔平静地说:“我能理解你的兴奋,但你能把手从我胸前拿开吗?” 第一百零五章 变脸(十) 什么拿开?从哪里拿?什么胸前?什么手? 蒋伯晖低头一看, 发出一声惨叫:“啊!” 好像被人从胸前抄走玉坠握紧不放的人不是孙小乔是他。 “呃!”蒋伯晖一反应过来, 顿时像抓到鬼一样惊恐, 动作颇大地松手后退。 后退也不是简单后退, 是向后跳跃, 落点在温顽前方, 差点踩扁她的脚尖。 “对不起!”蒋伯晖惊慌地朝孙小乔大喊。 孙小乔挠挠耳朵,摇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向我对不起, 你赶快去抓梦魔吧。” “是!”蒋伯晖心虚之下, 对孙小乔的命令言听计从, 立刻冲出了病房。 话说回来,就算没有这档事, 蒋伯晖也会对孙小乔言听计从的。 二女目送蒋伯晖撞开房门, 落荒而逃。 “他是去抓梦魔了吧?不是跑路了吧?”孙小乔平静地说。 “那也得跑得出去啊。”温顽更平静。 此刻,在吐槽蒋伯晖方面,二人找回了熟悉的友谊。 孙小乔好奇地问温顽:“对了, 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尽管说。”温顽在桌子上找了一瓶水扭开喝, 她渴了。 “蒋科长是不是喜欢你啊?” “噗——”温顽终于明白她怎么突然会渴,原来是剧情需要她在此时喷水。她惊慌惊恐震惊无比地转头,“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言听计从,你问什么他都告诉你。” “……”温顽无话可说, 她难道能开口提醒, 蒋伯晖其实是对“你”言听计从吗? 孙小乔严肃地说:“你别中他计, 他明显不像个正经人。” 温顽又噗了,这回不是喷水,是噗嗤一笑,哭笑不得。 “放心,我这辈子,下辈子,包括上辈子,都从来,不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他。” “我不是故意泼你冷水,你这话听起来好大一个flag啊。” “你照顾一下读者情绪好吗?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flag这个笑点的。” “哈?”孙小乔一头雾水,“哪来的读者?” “算了,你不知道,这个是主角特权,跟三次元沟通这种技巧,你是不会懂的。” “哈?”孙小乔越发茫然。 玩梗没人接的时候总是最尴尬,温顽很快就没有俏皮话能另开话题了,幸好蒋伯晖竟然返回,对她们说:“等等,去祠堂,我们得一起去,到时候我说不定需要你们帮忙。”这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相当正直,当然,假如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敢看一眼孙小乔就更好了。 “我之后再问你。”孙小乔对温顽匆匆扔下这句话,就跟上去。 温顽耸耸肩,“你之后能想起来就行。”反正她是不会提醒的。 离开病房后,温顽在二楼停了一下。 “看什么呢?”孙小乔好奇地问。 “孙江科他们住在哪个房间?”温顽问。 “我们现在应该赶紧去祠堂。”跑到一楼发现后面没人跟上,蒋伯晖又喘着气跑了回来,他也和孙小乔一样疑惑地问温顽,“你看什么呢?” “带我去孙江科住的房间。”温顽催促孙小乔,“就一小会。” “好吧。”孙小乔虽然疑惑,可是她很少拒绝温顽的要求,何况是这么简单的事。 她带着温顽和蒋伯晖来到孙江科和孙胜利父子住的房间,他们住在走廊尽头,她瞧了半天门,里面也没人理会,一拧把手,门没锁,开门一看,房间里没人在。 “看来是出去散步了。”孙小乔说。 “不会。”温顽冲入房间,仔细检查,确认了孙江科和孙胜利都不在房间里的事实。 “怎么不会?堂叔和胜利都不是喜欢闷在房间里的个性,可能他陪着儿子出去玩了。”孙小乔无奈地问,“你担心什么呀,仔细看看,他们的行李都还留在房间里呢。” “几件衣服而已。”温顽漫不经心地说,“丢了也无妨。”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小乔问,“你不会还是怀疑我堂叔吧?” “我的想法有些改变了。”温顽说,“不过,先别去祠堂,我们要去找两个人。” “找我堂叔和胜利?”孙小乔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 “嗯。” “你没事吧?他们真这么可疑?也许只是出去玩呢?” “我才刚刚送胜利回来,现在就出去,未免太赶着了吧?”温顽说,“况且,这只是一个猜想,我们现在去门口,说不定能堵到某些人。” “门口又逃不出去……” “别忘了。”温顽提醒她,“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孙小乔无言以对,她点点头,“好吧好吧,我就陪你疯。” 两人直接作出决定,蒋伯晖满腹不解,“祠堂不去了吗?” “比起那个,找到真相更加重要。”温顽义正言辞。 “我说你们真改行当侦探了是吧?”蒋伯晖好难得吐槽一句,可是温顽和孙小乔一句没听完就绕开他冲出了房间。蒋伯晖慌忙跟着跑,“喂,等等我,我没说不跟你们一起去!”好奇心这种东西嘛,人人都有,只不过有些人写在脸上,有些人藏得深罢了。 三人冲出大屋区,朝着孙宅大门赶去。 走和跑又累又来不及,反正梦魔的事有蒋伯晖解决,温顽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精神力没了,没工夫对付梦魔,终于可以大胆地继续飞行。她将三人拴在一把剑上,朝着来处飞去。 孙小乔是第一次尝试这种飞翔法,兴奋了半天,但由于她不是舵手,很快就没兴趣了。 蒋伯晖倒是相当惊讶,“你们学道术的还会这个?” 温顽不无得意地说:“这是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你以为每个道士都会飞吗?” “所以你果然是道士?” “你这个人很不会抓重点。”温顽不想跟他聊了。 第98节 孙小乔也适时地找到新话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孙江科?” “不是找孙江科,是找孙胜利,我想确认一件事,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改主意。” “啊?”孙小乔一头雾水。 “见了就知道了。”温顽笑着说,“是不是心虚,端看他们是不是试图逃出去。” “我堂叔不会的……”话音刚落,温顽等人飞到了大门上空。 她们是低空飞行,温顽试过用飞剑逃离,但孙宅上空被封闭,飞剑不能飞得太高,到了墙边,仍然有一道屏障将她阻拦,连飞剑也出不去。 “呃。”孙小乔自信的话在见到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就在不远处,两道黑影正在试图从大门离开,但那只是徒劳,之后又尝试翻墙,但也在墙头被无形的屏障给挡下来。孙江科欲哭无泪,他连行李都没有带上,就为了立刻离开,可没想到是在这里被挡住。 孙胜利站在台阶上,不知看到了什么,哇哇大哭。 温顽心有所动,再次用望阴指一看,孙宅的天空,已经集聚起一团浓烈的黑烟,形成一张怪脸,正冷冷瞪着孙宅中的众人。据说孩子纯净的眼睛什么都看得见,如果孙胜利看到的是这一幕,也难怪会被吓得大哭。 温顽将三人包括自己在内放在地上,没在此时继续火上浇油。 她拍拍孙小乔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去看看他们吧。” 孙小乔又生气又伤心,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肯朝前走去。 等她走了,温顽留在原地,抱着手臂,眼睛是看着孙小乔三人,话却是对身边的蒋伯晖说:“你在她面前倒是掩饰得好。” 蒋伯晖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温顽接着说:“你真的不是脑子有坑吗?三十二岁的人了还不知道怎么追人?” “呃……” “你不会第一次尝试谈恋爱吧?”温顽扭头仔细打量他,摇摇头,“你这长相做明星也算是拿得出手的,难道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哦。” “我没有追过人。”对自己的魅力,蒋伯晖表示默认。 “看来你只有被追的经验?” 蒋伯晖继续以沉默表示不否认的态度。 温顽幸灾乐祸地笑了,“怪不得表现那么差劲,刚才小乔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什吗?”蒋伯晖急得话都跑了音,“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傻呗。”温顽不打算给他解释。提醒一下他走偏了路已经算是温顽的好心,想让她帮忙做僚机追她曾孙女?蒋伯晖这是想得美呢。 蒋伯晖满腹委屈:“这也太侮辱人了。” “什吗?”这次跑音的人是温顽,“你给我等着,我接下来就给你挖坑!” 她报仇都是当场报的。 为了表示足够的威胁,温顽朝着孙小乔跑去,一脸挖坑要趁早的表情。 可是等她跑到孙小乔身边,话却说不出口了,孙胜利还在哭,哭得更惨,一脸崩溃的样子,伤心欲绝,“呜呜呜……小乔姐姐,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呜呜呜……我不该摔破那个屋子里的塑像,还不敢告诉你,呜呜呜……” 温顽的话头顿时转了个弯,她惊诧地问:“祠堂里的玉像,是你摔碎的?” 第一百零六章 变脸(十一) “呜呜呜……我不敢说, 爸爸帮我粘起来, 我还想回家, 想一直不告诉你, 呜呜呜……” 孙胜利哭得特别可怜。 孙江科也一脸羞愧, 他低着头, 双手垂在两侧,不敢直视孙小乔。 “你们……是为了这个才要走?”孙小乔惊讶地问。 孙江科更加惊讶,他抬起头, “你们不是发现玉像是我们砸的才来找我们吗?” “是我砸的, 爸。”孙胜利哭着也没忘记揽回自己的责任。 “我以为……”孙小乔甚是心虚。 温顽也很心虚, 她还以为是孙江科故意捣鬼,明明他看起来那么可疑, 谁知道打碎玉像的人是一脸无辜的孙胜利, 反而是孙江科给儿子收拾烂摊子。那事情恐怕就跟她原本设想的截然不同了。 “咳咳,现在不是追究责任在谁的时候!”温顽装模作样地把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两声。 孙小乔也回过神来, “对!看样子……封印梦魔的果然是那座玉像, 它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什,什么封印?”孙江科一脸疑惑,“梦魔又是什么?” 温顽望向孙小乔,小声问道:“他不是你堂叔吗?” 孙家的人,不清楚这种事? “他只是不清楚封印而已, 我对这种事也不了解。”孙小乔转头对孙江科说, “堂叔, 这些事情以后再跟您解释,您先跟我来,现在孙宅里出了事,你们是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的……” “这些屏障不是祖宅的布置?”孙江科反应过来,“我还以为是你们知道我们走了所以……” “我们要有这么厉害何至于搬来棠山?”孙小乔苦笑一声,“堂叔,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们先回大屋区去,不要在这里逗留,至于梦魔……就留给我们对付。梦魔是类似厉鬼一样的东西,种类不同,但一样危险,你和胜利还是别牵扯进去。” “是因为我们砸了那座玉像吗?”孙江科惶恐地问。 “现在追究是谁的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堂叔,您先回大屋,帮我照顾我爸妈。”孙小乔这时拿出了当家人的态度,非常坚决地说,“别再犹豫了,您赶紧去吧!” 孙江科被她的态度所感染,下意识地点头,“好!”他赶紧拉着孙胜利跑回大屋区。 孙小乔望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至于我们……哇啊!” 话没说完,她就被温顽吊到空中,虽然已经飞过一次,孙小乔还是无法适应这么突兀地升天,忍不住扑腾了两下。不过扑腾的后果就是飞剑的震动,飞剑的震动直接影响到被吊着的三个人晃晃悠悠,受到惊吓的孙小乔继续挣扎……恶性循环。 温顽提醒她好几次也没用,只好先加快速度飞到祠堂区。 飞行的速度与行走的速度是无法比较的,之前温顽从大屋走到祠堂都感到了腿酸,但是吊在飞剑上飞过去却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虽然代价也有点大:都是在空中飞翔,人可不是飞剑,承受了巨大风力的孙小乔落地半天都惊魂未定。 温顽扶她到门边靠着墙坐下,先带蒋伯晖冲进祠堂的大屋里,找到墙后面的玉像。 蒋伯晖检查后笃定地说:“果然是摔碎后重新粘起来的,你看这个裂纹,虽然很浅……” “现在不是叫你鉴赏文物!”温顽打断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咳咳。”蒋伯晖冷静下来,“现在,只要重新将梦魔封印到这里面就行,这玉像虽然被摔碎过,但我可以修复它。” “修复?修复得像是没有被摔过一样?”温顽诧异地问。 蒋伯晖得意地看她一眼,“不是只有你们学道术的才懂得做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我能弄到摔碎的文物,你能帮我修复成原来的样子吗?”温顽兴奋地说,如果可以,这真是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啊! “……我们封印师所学不是用来做这个的!”蒋伯晖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 “你不觉得这事利国利民吗?我相信那些考古学家一定会喜欢你的!”温顽继续尝试说服。 蒋伯晖瞪她一眼,“你以为我们封印师做这种事就不会受到反噬吗?” “你们封印师做事情怎么束手束脚的?”温顽颇为嫌弃,“看来还是道术好。” “懒得理你!”蒋伯晖捧着玉像差点失控地把它砸到温顽头上,最后一刻忍住了。 温顽笑笑,“做不到就算了吧,你赶紧封印梦魔。” “现在还做不了。” “还做不了?你们封印师真的太弱了吧?”温顽震惊地说。 蒋伯晖恼羞成怒,“有本事你来封印?不找到梦魔本身,我怎么封印它?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它现在半逃脱?虽然根子还在玉像内,但是‘大部分’已经跑出去了,不找到它,我封印谁?你?封印你吗?我不介意啊!” “要是能找到梦魔,还用跟你说这么多废话?你现在说的不都是废话吗?”温顽气急。 “谁说是废话?只要找到玉像,我就能从根子顺藤摸瓜再找到梦魔,跟之前毫无头绪是一码事吗?”蒋伯晖责问道。 温顽气焰全消:“我!我……我又不知道……” “不知道就要安静,哪来这么多不服气?”蒋伯晖低头将食指点在玉像上,口中呢喃着几句咒语,然后沉默下来,在玉像上慢慢移动。 温顽抱着手臂怎么看这场景都觉得不自在,就问起别的,“找到梦魔后,要怎么封印它?” 她以为蒋伯晖不会回答她,没想到他还是开口,“跟你们道士抓鬼时差不多,也是念几句咒语,将它引到玉像内,再念封印的咒语,将它锁在奇物中。听起来很简单,没天赋的人是做不到的。”这句话意有所指。 “我有天赋,你说来听听,要怎么做?”温顽说。 蒋伯晖看她一眼,轻笑一声,摇摇头,不信。 “你先说说呗,不过,如果这是你们传家之秘,那就算了吧。”温顽摆摆手。 “告诉你也无妨,但我警告你,没这天赋的人不能用,要不然,是会受到反噬的。” “总之你先说来听听呗?”温顽说。 蒋伯晖笑了笑,没有隐瞒,倒一五一十地将那两段咒语都告诉了她。 “你慎用,如果真出了事,我不给你负责。”他话音刚落,玉像上忽然浮起一道青气。 “嗖!”青气化为气箭,透墙而出。 “追!”蒋伯晖话刚出口,人已经冲到了祠堂大屋的门前。 门没有关。 温顽迟了一步,还没回过神,蒋伯晖已经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你人怎么追得上箭?我拿飞剑带你啊!”温顽准备冲出去带他飞,首先听到一声惊叫。 是孙小乔。 “怎么了?”温顽夺门而出,就见孙小乔一脸心有余悸地靠在墙上,双腿发颤。 她见温顽出来,立刻抓住她的衣袖,“吓死我了,刚才有个人突然从天上掉下来……” “你是那个魏释?”蒋伯晖大声说。 温顽一愣,蒋伯晖没挡住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她看到那道气箭又变回青气,在倒霉的坠落者身上盘旋。她没看清楚他的脸,但是她听清了蒋伯晖的声音,“这个人是魏释?”她问。 “没错……”蒋伯晖先将魏释按住,不过魏释不知道是不是摔晕了,整个人软绵绵的,蒋伯晖将他拎起来,他头垂下,双臂垂下,双腿也没用力,像是被打断骨头一样吊在蒋伯晖手里,没有动静,毫无声息。 温顽扶着孙小乔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给她们开门的门卫。 “这不是魏释!”孙小乔一夜好眠,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洞察力,她在几秒间从温顽和蒋伯晖的对话中得出结论,她们将这个摔下来的人认做了孙宅的门卫,但她知道不是!“我知道魏释是新来的门卫,但那个人我见过,长的不是这张脸!他是冒名顶替的!” “冒名顶替?”温顽毫不怀疑孙小乔,当即催促蒋伯晖,“快点叫醒他问问是怎么回事!” 第99节 “不一定……”蒋伯晖的想法却不同。 “这不是魏释,魏释不长这样!”孙小乔以为他不信。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他不一定是冒名顶替……这是我们见过的魏释,也是你的见过的魏释。”蒋伯晖缓缓说道,“被梦魔附身的人,也有可能换一张脸。” “他就是被梦魔附身的人?” “变了脸的人。”蒋伯晖伸手在魏释脸上摸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这就是梦魔。” “那他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自投罗网吗?”孙小乔不解地问。 “这……我也不明白。”蒋伯晖说,“但既然已经抓住他,那就……” “赶紧封印他!”温顽打断他的话——也算是接上了他的话。 蒋伯晖点点头,将魏释扔回地上,左手拿着玉像,右手点在玉像上,开口说道,“下厄之灵,听我所诏,舍身涣魂……” 就在此时,魏释陡然睁开双眼,眸中紫光一闪,三人顿时仰面倒地。 三人各自躺在地上,双眼都是睁开的,却毫无神采。 天空中响起瘆人的笑声,“嘻嘻嘻……” 第一百零七章 变脸(十二) 温顽只觉得眼前一花, 就来到另一个天地。 眼前不再是孙宅后院, 而是一片黑暗中, 她面前有一座穿衣镜, 刚好能照出她全身。 穿衣镜上用血写了一行字:游戏开始。 这肯定不是她写的字, 黑暗中, 一定还有别人。 温顽唯一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每次在这种氛围下出现字迹,都是用血, 这是哪条法律规定只有血能够营造气氛吗? 她思路总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经历过一些不正常的事后, 她的思维更加跳脱了。 “这里是噩梦?”她语气是疑问句,其实在心里已经做出判断, 不是噩梦, 就是幻觉,但既然那东西叫做梦魔,想必也会做些符合自己身份的事。那么, 只要醒来, 就能离开这个噩梦了吧?虽然她不懂梦魔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们,但既然她还活着,就得再努力找找出路。 问题在于,如何“醒来”? 温顽在原地抱着手臂思考了很久,毫无收获。 她决定到附近走走, 随便走, 反正在这片黑暗中, 不分前后左右。 温顽就像是散步一样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不,甚至比平时散步时还更散漫。散步时起码会顺着预想的路线,偶尔寻找新的线路,行走时还要规避过马路等红灯等麻烦,在这片黑暗里,没有路,没有路线,没有转弯,没有红绿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但也没有入口,没有出口。 眼前,背后,全是黑暗,无尽的迷宫。 背后……想到这里,温顽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一片黑……咦?穿衣镜怎么从她背后冒出来?温顽记得这是她刚刚被发送到这个黑暗世界时,就出现在身边的东西,但是穿衣镜没有脚,她走了这么久,怎么它还在她旁边?难道她随意向左向右,不小心走回了原地? 温顽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再回头,穿衣镜仍然在她背后。 ok,这是个绑定的任务道具是吧? 温顽懒得理它,转过身开始飞奔,这次没有再有任何转弯,一路向前,跑了老远才猛然停下,向后转:穿衣镜在她身后,好像她跑得气喘吁吁,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我就不信了,你非跟我过不去?”温顽这次盯着穿衣镜,慢慢后退,终于眼睁睁看着穿衣镜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在她发现穿衣镜已经停留在一段距离外,才回头——这次,穿衣镜又出现在她背后,像是会移形换影,或者说瞬间移动。 “看来你是会飞呀。”温顽喃喃自语。 “梦魔的东西……不知道飞剑对你有没有用?”温顽召出小剑,朝着穿衣镜刺去,但是小剑像是穿过空气一样直接无视了穿衣镜。 温顽起了兴致,“幻觉里也有真实存在的东西?” 她感兴趣地瞄准穿衣镜,猛然一拳狠狠砸了上去! “哐啷!”穿衣镜上的玻璃瞬间粉碎,哗啦啦洒了一地。 跟玻璃碎片一起洒了满地的,还有她右拳指节上的血。 “我……艹!”温顽咬着牙闷吭一声,张开手臂一看血正哗哗往外流。 如果这种痛也是幻觉,那么梦魔的本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温顽心里相当清楚她是活该,但她还是记恨上梦魔,包括黑暗世界,和这面穿衣镜!气不过的温顽又怼了碎片一拳头,换来的是更加剧烈的疼痛和越涌越多的鲜血,不过,当穿衣镜上的玻璃碎得七七八八,在温顽身边突然响起了轰隆一声巨响。 她身边,突然冒出了一栋小屋。 “还真是玩游戏,激活场景,居然要靠触发。”温顽心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拳,早知道触发这东西代价这么大,她应该用左手来。 温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被外人知道是否会上“左手保护协会”黑名单,但是对于此刻孤军奋战的她而言,一只健全的右手显然比除了凑热闹嘛都不会连画符都可能画到手抽筋的左手有用。 小屋是砖结构,但是出入的门是一道防盗门,门上插着一把钥匙。 温顽没有轻易踏入,先绕着小屋走了一圈,这座小屋四面墙,平房,屋顶是钢结构,没有窗户,出入的地方只有那扇防盗门。她试着扭了一下钥匙,这扇门原本是锁住的,但是向右转两圈就打开了,所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用防盗门,为什么要锁门,还放着一把钥匙。如果这钥匙需要由她来找,那她可能还能理解一点。 可是现在钥匙光明正大地插在锁眼里,只需要轻轻扭一下,就能开门。 是个陷阱? 温顽绕着小屋走了三圈,终于想明白,是个陷阱又怎么样?她还是得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所以温顽走回门口,迅速扭动钥匙,推门进屋。 小屋内的布置非常单调,从外面来看是一个平房,不过走进屋子才发现这就是一个房间,不分什么玄关客厅卧室之类的,只有一个房间,摆着一套桌椅,长条桌子旁对称地摆着八座餐椅,餐桌上放着西式烛台,插着三根点燃的白色蜡烛,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照明。 在房间一角挂着一面镜子,温顽一开始特意无视了,但检查了餐桌后她没发现任何东西,也就只好慢吞吞走过去。她不喜欢镜子,尤其在经历了这些不正常的事情后,就更不喜欢镜子了,它能够照耀出美好的东西,但也往往与邪祟牵涉到一起,它当然是无辜的,但温顽就是不喜欢。 特别是在这种诡异环境中。 温顽非常不情不愿地走向了镜子,当她来到镜子面前,果然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当然,除了她的脸还能有什么。 温顽胆战心惊地悄悄观察镜子里的自己的身后,没有奇怪的黑影,没有突然出现的一张脸,她松了口气,镜子里的自己也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看来果然……等等,镜子里她在对她笑?温顽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但镜子里的她没有做出同样并镜面相反的动作,“她”依旧在笑。 “嘻嘻嘻……你发现我了吗?”从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看到截然不同的笑容实在是一件再恐怖不过的事,即便身经百战,温顽也依旧感觉到遍体生寒。 “哐!”镜子里的“温顽”挂着那张瘆人的笑脸,用拳头击向镜子,她马上要砸碎镜子,马上要跑出来了! “哐!哐!哐!”“你等等我啊!”“哗啦啦……”从镜子里的温顽开始击打镜子到她从镜子里跳出来只有几秒的时间,温顽毫不犹豫地向后逃跑。她冲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特意留的门竟然自己关上,幸好她一拧开关还是把门打开,成功冲了出去。冲到门外,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朝着远处逃走,先反身将门关上,钥匙往反方向拧,将门倒锁住以后,把钥匙随便抛在门边。 “咚咚咚!”被门关住的镜鬼用力敲响大门,“我一定会抓到你!我一定会抓到你!” 里头闹了半天,突然没了动静。 但温顽也不会上当,她不开门,深呼吸一口气,扭头就走。 这时她发现小屋对面突然出现了一栋红房子,就在原本摆着穿衣镜的地方。现在穿衣镜不见了,这座红色砖房突兀地冒了出来。它是打哪来的?温顽走到门口一看,这座房子跟对面的小屋几乎一样,也有一扇防盗门,没有窗户,没有其他出入口,平房平顶,砖结构,唯一的不同就是房子的颜色。 第一座小屋的颜色是棕色,远远看去有点像一座木屋,但第二座小屋是红色。 这意味着什么? 温顽的“已知”不多,只能暂时放弃思考。 门上的锁眼里也和之前一样插着一把钥匙,锁死状态。 温顽朝着反方向扭动钥匙,将门打开,小屋里的布置和之前相比有了一些变化,虽然都是一个房间,但之前的房间像是餐厅,这里则像是一间客厅,房间里摆着沙发和电视机,中央有一个方形地毯,地毯上压着一座茶几。她首先审视房间的墙上,有一幅油画,但是没有见到镜子,温顽松了口气。 她先走到墙边去看油画,油画上画的是向日葵,不是那幅名画向日葵,出自一位无名画手,整幅画涂得乱七八糟,花瓣是紫色,花茎是红色,背景是绿色,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典型脏色组成了花瓶。 看久了有点恶心。 温顽将目光移动到茶几上,茶几上摆着一杯咖啡,不过她不喜欢喝咖啡,pass; 沙发看起来很软,不过她不累,也担心沙发上有机关,不坐,pass。 电视机……好像有点奇怪。 温顽站在旁边仔细研究了一下,终于发现怪在哪里,电视机背后有几条电线,墙角也有一个插座,但所有插头都大大咧咧地扔在地上,没有一个是插在插座上的。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电视机没有开启,是黑屏状态。 温顽在房间里站了半天,也没等到镜鬼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 她倒是站得腿都酸了,只好去危机重重的沙发那里坐下。 捶着腿,她抬头看了一眼电视机—— 镜鬼的大脸贴在电视黑色的屏幕上,嘻嘻地笑:“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第一百零八章 变脸(十三) “艹!”这是进入噩梦以来温顽第二次失言, 之前是痛的, 这次是被吓的。 她飞快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向门口——房间门什么时候又关上了!!! 好在和之前一样她可以迅速拧开把手冲出去, 转身关门时她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镜鬼才刚刚把上半身从电视机屏幕里冲出来, 它和恐怖电影里的贞子不同, 贞子是完完整整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它身上却染上了一层黑色,从头到腰,皮肤与五官都像是半融化的黑色塑胶一样软塌塌地从屏幕里滑出来, 朝着门口慢慢蠕动…… 恶心死了! 温顽忙不迭将门锁上。 “哐哐哐!”伴随着砸门声, 门里传出镜鬼阴冷的声音, “你等着我!” 温顽落荒而逃。 这次,她背后的棕色小屋又消失了, 变成一栋黄色小屋伫立在黑暗中。 “唉。”温顽叹了口气, 走到黄色小屋前,驾轻就熟地拧开锁。 她真的不明白,梦魔创造这个梦, 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开始的游戏,又在哪里? 连续接受两次惊吓,无法反抗,对玩家而言可算不上好玩的事。 至少对她来说,绝对算不上。 …… “哐哐哐!” “我会找到你!” …… “哐哐哐!” 第100节 “你永远也没法摆脱我!” …… …… …… 死循环。 温顽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新的小屋里逃出来, 最后一次, 门边藏着一个陷阱, 一根绊马索!她差点被那根绳子绊倒,虽然迅速爬起来,她还是被镜鬼抱住了一条腿,温顽拼命用另一条腿踹镜鬼的头才终于逃出来,重新将门锁上。 “哐!” “被我捉住,我会杀了你!”这次的镜鬼威胁得更加狠毒。 温顽没理,她愣了一下,重新回忆了刚才的脚感。 她踹了镜鬼,而且,成功踹飞了她? 温顽一直以为她只能逃走,没想到原来她还是可以反击的?当然镜鬼的力气也够大,如果她不是太拼命,而且只图逃出房间,也许真会被镜鬼杀了。在噩梦中被杀,会怎么样,温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会拼死活下去,以这个游戏只有一条命的要求活下去。 虽然这该死的游戏至今也没把规则给她。 温顽转身走向背后绿色的小屋。 熟门熟路开锁,进门。 这次房间看不出是什么,靠着墙摆了一张带抽屉的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她首先环视墙,墙上没有挂镜子,房间里也没有其他反光的东西,桌椅都是木头造的,糙得很。看来问题就在抽屉里了,温顽走到桌子前,首先回头,果然,这次房间的门也是关上的,明明她每次走进房间都特意留着门,但之后它总会自己关上,然后再也打不开——直到找到镜鬼为止。 温顽在椅子上坐下,趴着歇了会才继续工作。 桌子下有两个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是一把铁锤,拿出来轻轻放在桌上,都敲出“咚”的响声,非常重。第二个抽屉里是一个银色的金属圆饼,但是并不能清晰地照出温顽的影像,因为上面被人用力磨花过,是磨砂质地。 温顽把圆饼也放在桌上,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来没见过,圆饼侧面有一个按钮。 看来,只有按下去才能去下一步了。 温顽慢慢找到一点游戏的乐趣,一手捏住圆饼,一手将按钮按下。 圆饼中央突然打开,露出了一面——镜子?镜鬼在镜子里哈哈大笑,脑袋冲破镜面,很快钻出了一个头。温顽吓得差点转身就跑,但她突然愣住,她跑什么?这么小的镜鬼,能把她怎么样?温顽犹豫了一下,马上回头,抓住桌子上的铁锤狠狠朝着镜鬼砸了下去。 “噗!” 一个人头像西瓜一样碎裂了,镜鬼的脖子以下永远留在镜中世界。 老实说,自己敲碎自己的脑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哪怕明知道这是镜鬼,哪怕是缩小版,哪怕……有那么多哪怕,温顽还是闭着眼睛冷静了一分钟。是的,自己亲手把“自己”的脑袋砸碎,她用了一分钟就想通了。或许真是经历了太多变态的事,她早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了。 温顽拎着锤子走出小屋,习惯性地锁门。 下一座小屋是蓝色的,温顽走过去,在台阶上坐下,慢慢放下铁锤。 这把铁锤,真的好重啊…… 明明看起来很小一把,但是拎在手上没多久,手腕就开始痛,只好将它放下。温顽本来打算接下来拿这把铁锤当成武器,可现在看来,并不实用。话说回来,她之前没想到自己可以反击,更没想到她可以亲手杀死镜鬼,这么说的话,也许游戏是指她并不需要一味地逃跑,其实她也可以反击,可以还手? 这样一来,她的优势就多了。 只是不清楚在梦里,她的飞剑能不能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 温顽将铁锤扔在门边,开锁进屋。 这次的房间又是餐厅,不过跟一开始的棕色小屋不同,墙上没有镜子。 餐桌仍然是一开始的长条桌,不过这次桌上摆的不是烛台,是一个花瓶,桌边一把餐椅。 温顽把房间里检查个遍,没有机关,没有暗门,没有小格子。 她把花瓶举起来,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枯燥的纹路。 “叩叩。”她突然听见花瓶上传出响声,下意识地看过去,花瓶的瓶底,镶嵌着一面圆形的镜子,镜面里,镜鬼正在敲击着镜面,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砰!”镜鬼的力量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一下就打破了镜面,大半个身体飞快地从镜子里钻了出来,她变小了,逃出来也更加容易了,只用了一秒钟就从花瓶底的镜子里跳出来,并迅速胀大,吹气球一样胀回了等人高。 温顽立刻将花瓶朝着远处砸去,强烈受惊的情况下,她本能地只想逃出屋子。 然而当她冲到门前,还没有拧开门把手,一双雪白的手就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脖子,一股寒气吹在她耳廓,“……我抓住你了。” 温顽浑身一抖,她立刻伸手去抓缠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但是镜鬼的力气比她预想的更大,用脚踹姑且能甩掉,想用手掰开镜鬼的手却难了。它的双手越缠越紧,如同跗骨之蛆…… “斩灭诸秽,解除诸煞!” 一声令下,一道飞剑从温顽掌心逼出,她也不知道自己瞄准了镜鬼哪,总之是身后,瞬息后,她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震破她的耳膜,同时镜鬼也松开了手。 她迅速甩开那双手臂,转身运使飞剑,接下来就是她最熟悉的动作了,“去!” 飞剑化出三道残影,“嗖嗖嗖”将镜鬼的脑袋剁成烂泥。 “在噩梦也能起效?”温顽惊叹一声,早知道飞剑能用,那用得着这么麻烦?一个个灭绝就行了!就是镜鬼的死样有点惨,鉴于那张脸还是她自己的,温顽就更看不下去,赶紧出房间。 门重新打开,对面出现一栋黑色小屋。 温顽本能地继续走下去,打游戏不就是这样吗?一关一关,把所有关卡推平就是end。这个游戏比较与众不同的是,不显示你打到多少关,也不显示举例boss还有多远,最多就是每个关卡的颜色不一样而已。上一关是绿色,这一关是蓝色,下一关是黑色……到某个节点,循环往复。 不过,当她准备走进黑色小屋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倒回来,走到蓝色小屋面前,绕着小屋走了一圈。 ——锤子呢? 她的铁锤呢? 温顽记得她进小屋前嫌弃它太重,扔在门边了,这里又没人定时收垃圾,谁拿走了她的锤子?她是嫌弃它重,但不代表她不要啊,凭什么拿走她的锤子?温顽运转飞剑在黑暗中胡乱转悠了一圈,什么也没刺到,望阴指检查四周,也是一样毫无收获。她的锤子凭空消失,人间蒸发,彻底不见。 “……”温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走回蓝色小屋里,“难道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这次门没有自动关闭,她亲手将门关进,重新打开。 走出门,铁锤规规矩矩地躺在门边,仿佛刚才没看见它是她瞎了。 “还真是我打开方式不对?”温顽疑惑地抬头,却猛然发现对面的黑色小屋变成了绿色的。 温顽在原地愣怔片刻,弯腰将铁锤捡起来,猛然朝着绿色小屋跑去,进屋,房间里一切没有变化,墙上什么也没有,一副桌椅靠墙放着,两个抽屉依旧是半开状态,那块银色圆饼仍然躺在桌面上,腾出半个身体的缩小镜鬼满身是血地趴在那,俨然是被铁锤砸过的现场。 什么都没有变化,如同她离开时一样。 黑色小屋不是变成了绿色小屋,是变回了绿色小屋! 温顽浑身发抖,她终于想通了一切,游戏不是一关一关将镜鬼杀死,如今她所察觉到的才是真正的游戏!她一次次打开的门并非通往结局,她一开始就站在结局面前,却朝着错误的方向越跑越远! 第一百零九章 变脸(十四) 温顽回到门前, 将门重新关闭, 再打开。 绿色的小屋, 再次变了颜色, 不是黑色, 而是她进入绿色小屋之前所进入的白色小屋。 “是这么回事啊……”温顽深深叹了口气, 铁锤拎在手里,打开白色小屋的门,看也不看, 兜头砸了下去。 一路大杀特杀。 …… …… …… 红色小屋。 …… 棕色小屋。 温顽早就抡不动铁锤, 将锤子扔在了某一个小屋里, 她还是对运使飞剑更加得心应手。开门的一瞬间,镜鬼一脸阴狠地朝她扑来, 刚起跳, 被飞剑贯了个对穿。温顽将了无生息的镜鬼撩开,走进小屋,重新关门, 重新开门。 这一次, 当她推开门,就看到了穿衣镜。 它从未消失,它一直在游戏开始的地方等着她。 所有游戏都是有规则的,再不可思议,也有一条既定的轨道。 温顽走到穿衣镜前, 默默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 重新拼凑回镜子。非常奇妙的是, 她明明用力将穿衣镜一拳击碎,然而这些碎片却没有多余的碎屑,拼凑在镜座上,除了留下一条条裂纹之外,基本上保持了一开始的原样,连“游戏开始”四个字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那么用力地击破一面镜子,流出那么多血,连地上也还有鲜血的遗迹,却没有在这些碎片上留下丝毫血痕。这面镜子上,偏偏还用鲜血写着四个字。 这些提示组合到一起,已经很明显了。 温顽蜷起袖子,将“开始”两个字擦掉,沾着剩下的血,写下“结束”两个字。 歪歪扭扭,非常难看,但她立刻感觉到穿衣镜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 之前这座穿衣镜和普通的镜子没有什么普通,当四个字被修改后,她的手,却突然可以伸入镜子中。“果然如此……”她感叹一声,撤回手,将左腿先迈进去,然后是身躯,头、剩余的部位……当她整个人彻底消失在镜面中,棕色小屋与穿衣镜都化为乌有。 温顽迈入的另一个世界也是一片黑暗,比之前的更可怕。 之前的所谓黑暗是看不到边际,另一面却连一丁点光也没有,她连自己都看不到。 这种恐怖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放弃,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将剩下部分也迈过来。当她整个人都穿越了镜面后,穿衣镜炸开了,但炸开的声响并非从身边传出,而是在她的脑子里炸响。“轰!”温顽整个人都精神了,她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 刺眼的阳光逼得她刚睁眼就迅速闭上。 温暖的光芒提醒她这是现实——这应该是吧? 温顽迅速改躺为趴,慢慢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她背后有一道阴影,温顽警惕地回头,是魏释,他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能出来?” 温顽本来想怼他来着,但是刚醒来就觉得肚子很饿,非常的饿。她顿时没有心情跟魏释嘴炮了,借着最后的理智,一手抄起掉在蒋伯晖肚子上的玉像,一手召唤飞剑,将自己等三人吊起来。很明显,梦魔无法用厉鬼的手段伤害她们,但不代表它不能借用魏释的身体用物理的手段动手。 也许不能吧,但她不敢赌。 孙小乔和蒋伯晖依旧在噩梦中,她偶尔能够听到背后两人发出惨叫。她不知道她们的梦和自己的是否一样,但是这两人可不一定有她的精神素养。变态的素养。 “你放过我吧,我马上离开这里,让所有人离开。”魏释用蛊惑的声音哀求道,“我没有伤害你们,你们晕倒了三天,我根本没有出手……” “我们晕倒了三天?如果不是我走出来,就会在这里晕一辈子吧?不吃不喝,我们又撑几天?你不动手,我们不还是一样会死?”温顽冷笑一声,“说得好听。” 与魏释对话的同时,她也在躲避他的目光,她可记得自己三人是怎样中招的。 一边说话,她一边伸腿去踢背后的蒋伯晖,如果他不醒,谁来封印梦魔啊? “喂,喂!”她小声喊,“别睡了,起床了!” 她怀疑自己都能踢断他的骨头了,蒋伯晖依旧不动,没有苏醒的迹象。 睡着跟死了一样。 第101节 下面的魏释也发现不对劲了,它恳求了半天,其实心里不抱希望,却没想到温顽真的没动手。它不会认为这是温顽大发慈悲,它当即想到——莫非,是温顽不能封印它?它抬头打量着温顽,突然兜头盖脸地发问:“你不是封印师?” 温顽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本能地掩饰道:“你尽管这样想吧。” “那你来封印我?”魏释挑衅道。 “……” “哈哈哈,你不是封印师!”魏释肯定地说。 温顽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踹蒋伯晖,这次她确认她真的踹断了他某根骨头。 可他还是不醒! “没用的。”魏释得意地说,“只要我不停下,你的朋友们就会永远停留在我创造的噩梦里,唯一出来的办法只能靠他们自己,但是,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吗?” “多谢夸奖。”温顽看着他,“你除了将她们留在噩梦里,还能做什么?你连动都不能动。” “是啊,但那又怎样?你有本事就吊一辈子,你们出不去,不吃不喝,不睡,你能撑多久?” “……你是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除了封印师,谁也不能拿我怎样,你不可能杀了我,可你是人,你能活多久?” “你刚才有句话倒是说对了,不是人人都能像我一样。” 魏释不以为然。 “因为我是天才。”温顽终于找到时机说这句台词。 她握着玉像,将食指放在玉像额间,“但愿……下厄之灵,听吾所诏,舍身涣魂,入我奇物!” 随着十六字真言缓缓说出,一股青气从玉像中射出,将魏释笼罩。 它得意的表情陡然变成了惊恐。 那股青气冲入魏释耳孔中,不久,拖出了一道无形之气,裹回玉像里。 玉像中传出梦魔慌张地声音:“你明明不是封印师,怎么会……你骗我?” “我的确不是封印师,我也只是赌一把,看样子,我对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温顽嘚瑟了一句,接着念下去。将梦魔引入玉像并不是结束,蒋伯晖的传授,还有下一步,这次是二十字真言。能够做到第一步的人,做第二步也不难,“从天之欲,甘心受命,自思己过,方得返还盘古之墟。” “不!!!!!”一声惊叫后,玉像内再无声息。 温顽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但是当那声音消失的瞬间,她背后有了动静。 她迅速回到地面,松开束缚,孙小乔与蒋伯晖依次躺回了地上。 不久,蒋伯晖先睁开眼睛,懵懵懂懂。 然后孙小乔也苏醒过来,浑浑噩噩。 两人都各自花了一段时间休整,才慢慢恢复意识。 “刚才我做了好恐怖的一个梦!”这是孙小乔的第一句话。 “梦魔呢?”蒋伯晖问。 温顽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不愧是专业的,我信服啦。” “梦魔呢?”蒋伯晖再问。 温顽在他面前摇了摇玉像,“封印了。” “我不是晕了吗?” “你以为是靠你封印的吗?”温顽没有居功,只是轻描淡写地指指自己。 蒋伯晖震惊地问:“是你封印的?” “没错。”温顽轻轻拂动刘海,“我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天才。” “玉像给我。”蒋伯晖抵死不信,非要亲自检查,可是等他亲眼看过了玉像,那就不信也得信了,看着已经恢复的封印,他整个人呈现不信现实的状态。 温顽不管他了,走到孙小乔面前蹲下,“你的噩梦是什么?” 孙小乔不说话,光摆手。 温顽懂了,“你们也躺了三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三天?” “我也不知道,梦魔是这样说的。”温顽找到手机,拿出来看,也惊,“周五了。” 她和蒋伯晖是周一来的,睡了一晚,周二大清早就出来封印。 现在也是大清早,不过是周五的大清早。 “我好饿啊……”孙小乔撒娇。 温顽能给的最后温柔,就是用飞剑吊着三人返回大屋。沿途她不断看到路上有人从地上爬起来,啧啧感叹梦魔这个大招实在溜,要不是人魔殊途,她也想学。 本来吃饭这种事,随便通知人就行,孙宅有管家。 不过孙宅所有人都基本一个礼拜多没休息好,虽然周二到周五应该都睡了个足,但也基本都是做的噩梦,醒来也是精神衰弱,还一个个都三天没吃饭。温顽和孙小乔一样饿,也只能忍着,幸好孙小乔的闺房里有许多零食,温顽丧心病狂地拆了十包字母饼,只吃字母“w”。 后来又勉强多吃了字母“e”“a”“n”。 剩下的全甩给孙小乔和蒋伯晖,她俩倒是饿疯了,毫不抵抗,化身吸尘器,十包瞬间嗑完。 加上饮料,蒋伯晖吃饱喝足,再次询问温顽,“你是怎么封印梦魔的?” “你怎么从噩梦里逃出来的?”孙小乔对这个更感兴趣。 第一百一十章 变脸(十五) 温顽很有耐心地依序回答, 因为是蒋伯晖先说的, 出于公平—— 她先回答了孙小乔的问题。 “我的噩梦是一个游戏, 梦魔的噩梦好像也没那么不讲规矩, 我找到了游戏规则, 顺利通关, 不过也花费了三天。你的梦是怎么回事?我听你叫得挺惨的。” 孙小乔心有余悸,一脸不愿回忆,摆着手说, “算了, 不提了。” “好吧。” “不过, 梦魔的噩梦也有规则吗?它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永远地困在里面?”孙小乔问。 蒋伯晖在一旁说道,“这个我倒是懂点, 梦魔和厉鬼都有必须遵循的规矩, 你们看过《射雕英雄传》吗?里面的《九阴真经》里有一段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是故虚胜实, 不足胜有余’。这里是由老子的《道德经》中一段所改编,大意相同,自然讲究和谐与平衡,有阴就有阳,有天就有地, 相对于梦魔和厉鬼, 人太弱了, 所以,它们也必须遵循着一种天道,即便要伤人,也要遵循着既定的规则。” “就像是游戏规则。”温顽说。 “跟《电锯惊魂》里的竖锯逻辑一样,就算布置了一个看似必死之局,也一定有一条生路,是不是?”孙小乔说。 “你们两个说的都对,就是这个意思。”蒋伯晖点头,“当然,它们可以隐瞒规则,但必须留下线索,温顽找到了规则,顺着提示走出噩梦,梦魔也拿你没辙。它是不能伤人的,正如我们无法杀死它,只能用封印的方法将它熬死。同样,它也不能伤人,只能拖人进入噩梦,人如果熬不过去,死在梦中,就算是它的胜利。” “你懂得真多。”温顽称赞道。 蒋伯晖警惕起来,温顽可不像是能好好夸他的人。 果然温顽迅速问道:“你懂这么多,怎么还是中招呢?” “我先声明,梦魔莫名其妙从天而降,摔晕了,我当然以为它没有意识,所以大意了。” “你还是真是理直气壮啊。” “因为道理在我这边嘛。”蒋伯晖真的理直气壮。 温顽将玉像递给他,“我已经把它封印在里面,你看看吧。” “你真的亲自封印了它?”蒋伯晖仔细检查玉像,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的同时,也依旧难以置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我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天才吧……”温顽一脸严肃。 蒋伯晖根本没把这话当真的听,他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你的师父很好运,收下你这个弟子,如果你能先遇到我们家的人,你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封印师。” “好运的是我徒弟。” “啊?”蒋伯晖没懂她的梗。 “算了,不说了。”温顽接着吃了两块蛋糕,彻底填饱肚子才有空去问另外两人,“你们现在恢复了多少力气?” “还要干嘛?”孙小乔的语气明显是不乐意。 “去祠堂,我们三个人都要去。”温顽打开窗户,孙小乔的房间在三楼,这栋别墅的挑高很厉害,从三楼望下去绝对能触发恐高症患者犯病。 蒋伯晖同意,看向孙小乔,“没错,这座玉像要放在你们祠堂,一定有原因,我得去研究一下。你也得和我们一起去,你是主人,我得叮嘱你几件事,绝对得把那些后患掐死在萌芽里,尤其不能像这次这样,莫名其妙把梦魔给放出来了,就因为一个小孩子摔碎它。”他现在都觉得这个原因不可思议。 封印,不是被人故意设计打破,而是被一个小孩摔碎?讲理不讲理?丢脸不丢脸?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孙宅,是孙小乔的家,他早就开嘲讽了。 “好吧,我去。”孙小乔勉勉强强答应,又问温顽,“那你不休息,也一块吗?” “废话,我是司机,我不带你们,你自己走着去啊?”温顽往床上一躺,“那你们去吧。” “给我起床!”孙小乔立刻扑过去将温顽抓起来。 “起床就起床吧。”温顽毫不抵抗地爬起来,“正好我也要去看看魏释怎样了。” “他被梦魔附身过,不会出事吧?” “怎么可能,这个我可以打包票,他不会有事。”蒋伯晖笃定地说。 温顽阴阴地说:“我隐隐又看见了一块飘扬的旗帜。” …… 祠堂。 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蒋伯晖目瞪口呆。 “魏释呢?”孙小乔问。 “魏释呢?”蒋伯晖也问。 “我问你呢!你刚才不是说,他不会有事吗?”孙小乔看他一眼。 “他不该出事呀!”蒋伯晖无法接受。 温顽和气地鼓掌:“flag呀flag,这就是flag的力量,你都搞起封印了,竟然还不相信玄学,活该要被反噬。” 当然,嘲笑完毕,温顽还是帮忙将孙宅从里到外搜索了一遍。 第102节 自梦魔被重新封印后,孙宅就恢复了出入,不过,就算她几乎将整座棠山翻过来,也没哟找到魏释的下落。孙小乔想要调查他家的情况,做好后续安抚,毕竟魏释是在孙宅失踪的,孙家必须承担责任,没想到,等她仔细调查,才发现魏释的名字是假的,住址是假的,全部身份都是虚构出来。 他就像是不久之前的王锵一样,突兀地出现,突兀地消失,仿佛这世间从来没有这个人。 …… 棠山附近,还有一座小山,但是曾经烧过,没有植被,光秃秃的,也没有人会对上山游玩感兴趣。可这一日清早,却有两个人出现在山顶。 当然,如果是明眼人,就会发现这两个出现在山顶的,根本不是“人”。 姜君将魏释扔在地上,远远望了一眼孙宅。 他很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魏释,没有叫醒他的意思,直接伸手,剖开了魏释的肚子。 姜君面无表情地在魏释的肚子里掏了一通,终于掏出了一块石头。 石头是心形,暗红色。 “万心石……”姜君难掩激动,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石头。 谁知道,这一用力,这块暗红色的心形石头就碎了。 碎了? 传说中的万心石能够用手捏碎?姜君凝望着手里的碎块,张口结舌。 等等,这个发展就在他意料之外了。 当他感觉到孙宅有万心石的气息,就立刻赶来,谁知道,等他找到万心石的主人,就发现这位主人已经被附身了。万心石能够将妖魔鬼怪皆变成人,就算不用来化形,也是非常宝贵的修行材料,就算是梦魔,也不可能舍得这个诱惑。为了防止万心石被梦魔察觉,他已经万分小心,不敢表现出对“魏释”本人的丝毫兴趣,连想要帮温顽等人,也只能旁敲侧击。 谁知道,万事俱备,万心石到手,却在他手上被他亲手捏碎? 不,万心石不可能这么脆弱。 “难道……那个说法是真的?”姜君喃喃自语。 据说,万心石只能用一次,可它太难得,姜君也不得不赌一把,却还是失败了。 可见,不仅那个传说是真的,魏释也果然是鬼物化形为人。这证明他努力的方向是对的,同时希望渺茫。以及,他已经不可能再妄想,只能必须去找没有受到污染的万心石。 姜君不舍地看了一眼孙宅,叹了口气。 没有找到万心石,他依旧是鬼,接近温顽,对她毫无好处。 “罢了。”他本可以再回孙宅看她一眼,只不过,如果不能长长久久地留下,看这一眼,又有什么用?徒增苦恼而已。 姜君挥手将失去万心石的魏释抹回原形,大踏步离开了这座矮山。 然而前路茫茫,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 孙宅。 大屋区。 别墅三楼。 病房。 事件:简单来说,孙小乔的父母终于苏醒了。 虽然还是病怏怏的,但总比一直昏迷要好。孙小乔终于可以请医生来孙宅,经过一番检查,最严重问题是精神衰弱,吃药加休养就行。孙小乔将心病解决,安心之余,另一个心病又冒出来。 彼时温顽和蒋伯晖也在,一个陪林河慕说话,一个老老实实削苹果皮。 温顽偶尔看一眼,很想提醒他他走的是女婿路线,不要拿儿媳剧本。 很明显蒋伯晖是一位平权人士,在她找机会提醒之后,他依旧坚持做一个贤惠的“女朋友”。 ——“女朋友”是“女儿的朋友”的简称。 孙小乔一直苦恼地坐在孙江赋床边,满脸纠结,又不说话。 这是等着人挑话题呢,于是孙江赋问了:“小乔,你想什么呢?” 她等孙江赋这句话等了半个小时。 “爸,那块玉坠,为什么也能保护我妈?你说过,这玉坠只保护有先祖血脉的人,难道……” 温顽盯着床尾,后悔自己刚才一时犹豫,没有及时扑向洗手间,躲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现在起身,又太突然了。 孙江赋压根没跟上孙小乔的思路,确切地说,他压根没往骨科那个方向想。 孙小乔又不肯说明白,于是话题又僵住了。 蒋伯晖见不得孙小乔尴尬,便从旁提醒:“伯父,她是想问,您和伯母是不是有点血脉联系?” 温顽差点噗地笑出来,蒋伯晖拿的岂是儿媳剧本,简直是苦情剧里的儿媳剧本,什么脏活累活主动揽在身上,完全不在乎这会在未来公公婆婆拉低多少印象分。他是故意的吗? “哦,那你直接问呀。”孙江赋竟然笑得挺甜,他对孙小乔说,“没错,你妈算是我堂妹。” “呃?”这次温顽是真的想出去了。 孙江赋话还没有说完:“她是我曾爷爷的姑姑的儿子的堂妹的哥哥的孙子的女儿,说起来是亲戚关系,当初发现这些联系的时候,你爷爷还说亲上加亲呢。”在这里,你爷爷不是脏话。 孙小乔哭笑不得,“爸,这叫远房堂妹,不叫堂妹。” “算是嘛,你没听到我说那句‘算是’吗?”孙江赋自觉挺有道理。 孙小乔无语地看向温顽,温顽报以一个微笑,这下心结解开,孙小乔终于不用难捱了。 她可清楚,孙小乔虽然爱开玩笑,却是百分百无法接受血亲相恋的人,如果让她得知父母之间真是堂兄妹,还不知道孙小乔会怎么样呢。幸好,事实不是如此,孙小乔也不需要面对两难抉择。 “我们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小乔,你赶紧回去上班吧。”孙江赋劝说她。 “我不,我要陪着你们,等你们痊愈再说。”孙小乔坚决地说。 蒋伯晖立刻说:“那我也陪着你。” 温顽是无法理解的:“你们都不打算上班了吗?” “不去。”孙小乔心意不移。 “你回泉城吧。”蒋伯晖不仅不移,还给温顽补一刀。 温顽还无法反驳:“那你们就别去,我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就会回泉城。” “明天是周末。”孙小乔无法理解温顽这颗爱岗敬业的心。 “我忙着呢。”温顽随口说。 但她没料到,自己一语成谶。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阴魂不散(六) 周六上午, 温顽准时出发, 蒋伯晖开车送她到高铁站, 现场买票, 十一点回到泉城。 在车站吃完中饭, 温顽搭车到家。 才刚进门, 她就后悔提早回来了。没有孙小乔在,她一个人根本想不出什么娱乐活动,最近电影院里也没上线她感兴趣的影片, 只好闷在书房里玩电脑。温顽无聊地在视频网站里搜索各种动物视频, 刚点开一个, 放在手边的手机猛然震动。 温顽眼睛盯着屏幕,右手熟练地滑到接听键。 “喂?” “温顽!你出什么事了, 怎么这几天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孟先生?” “对!是我。”一通发泄后, 孟仁律冷静下来,“怎么回事?” “我给你发了一条短信,你看见了吗?” “没错, 我看见了, 但之后再打你电话,就是关机。” “嗯……是出了一点事,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怎么不叫上我?” “当时情况紧急,等我赶到那里,已经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不然我一定会打你电话。”经过几天的距离保持, 温顽觉得跟孟仁律说话好像更加陌生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明明之前她们相处得很不错,到底是她变了,还是孟仁律变了? “你……我能过去找你吗?” “我在棠山呢。”温顽下意识地说了谎。 “那我去棠山。” “这是我朋友家,她们可能不方便。”温顽接着扯谎。 “……你不想见到我?”孟仁律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疏离感。 “不,只是这边有点麻烦。” “但我想去见你。”孟仁律坚决地说。 对,就是这样,自从那天她醒来以后,当孟仁律承认他就是蒙惇,他就变个了人,不会后退,不会妥协,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也从不把温顽的拒绝视为拒绝,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她的拒绝。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她觉得他好像将她视为了自己的私有物。 “等这件事结束再说吧。”温顽说完,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可是再次有人打来电话,温顽无奈地接起:“孟先生,我……” “我不是孟先生。”电话那头语气冷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温顽忙问,“您是谁?” “我叫秦时尔。” 温顽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抱歉,我叫温顽,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她出于谨慎,先小心地取下手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虽然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并没有奇怪的数字,比如连号4之类的,这看起来是一个正常存在的号码。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温顽,我认识你。” “抱歉?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记性不好,我在什么地方给您递过名片?”温顽歉意地说。 “我没有你的名片,我们也没有见过面。” “您这样说我就不太明白了……” “我是通知你一件事,所以打电话给你。” 第103节 “呃,请说。” “你认识姚子高吗?” “……我认识。” “他死了。” “他去世了?” “也可以这样说。”名叫秦时尔的女人说起一个人的死,却轻描淡写,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悲伤。她十分淡然地说,“我给您寄了一封邮件,请您登录邮箱查看一下。”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迅速挂断电话。 温顽拿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这个陌生女人突然来电,难道就为了通知她姚子高已死?可是,她与姚子高算不上亲近,最多是帮他驱逐了缠灵而已,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专程打电话给她说这件事?温顽又想起秦时尔提到一封邮件,虽然不明白邮件里会写了什么,但她还是好奇地依照秦时尔的话,登录邮箱。 果然,有一封新邮件,邮件正文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附件。 “……不会是病毒吧?”温顽担心地看着它。 可是,这个人既然知道姚子高,想必不会是那种广撒网捞鱼的所谓黑客,如果是针对她,对她的电脑做病毒有什么用?她的工作资料全部都在公司,就算电脑中病毒,大不了重装,重装不行,那就重新买一台,就算这个附件里是病毒,她也并不会吃多大亏。如果这里面不是病毒,那么温顽就对里面真正蕴含的信息太感兴趣了。 经过简单判断,温顽还是将邮件附件下载。 等她双击点开,才发现这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主人公,竟然是姚子高。这个镜头似乎是安装在房间的窗户外,姚子高躺在床上,正在跟某人打电话,视频里没有声音,温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十分甜蜜,也许电话里的人是他的女朋友。姚子高有没有女朋友》她倒不太清楚。这段打电话的视频大概有五分钟之久,温顽看得无聊,想要快进,但是拿起鼠标却发现鼠标指针根本不受控制,像是死机一样不动,可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温顽只好抱着手臂继续看下去。 五分钟后,视频里终于有了异状。 镜头动了。 在姚子高忽然翻身,用背背对着窗户时,镜头用起伏不定的姿势悄悄穿过窗户,窗帘,静静地朝着大床移动,这时,从视频下方,猛然伸出一只手,抓在了床单上,用力一扯。姚子高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皱着眉回过头来,当他的双眼触到镜头,顿时发出了一声大叫。 镜头猛然朝前一扑,两只手从镜头两边伸出,掐住了姚子高的脖子。 温顽终于明白这个所谓的镜头是怎么回事了,她看的不是镜头拍摄的画面,是这个杀死姚子高的厉鬼亲眼看到的画面!然而接下来厉鬼并未直接掐死姚子高,它只是用力将姚子高掐得晕厥,就马上放手,紧接着爬到他身上,将他压住后,一只手抓住姚子高的一边耳朵,同时用力,将姚子高的两只耳朵活生生地撕了下来! 姚子高惨叫着痛醒。 他的双手都被厉鬼压住,无法挣扎,连捂住伤口也做不到,他只能绝望地惨叫着,一边哀嚎,一边哀求。视频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但光是看着这个无声的画面,就是世上最恐怖的鬼片。 温顽也害怕,然而她依旧坚持着继续看着视频里的画面,没有移开目光。 这是巫闲云曾经说过的,如果连她也害怕厉鬼,还怎么杀它们? 也许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厉鬼是无法反抗的存在,可是对于温顽这样的人不同,就像人之间可以战斗,只分高手低手,她也可以打败厉鬼,只分谁比较强而已。但是,如果她连正眼看恐怖的东西也不敢,还怎么还击? 她尽力保持着正面注视,既不遮挡双眼,也不移开目光,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降到最低。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越来越残酷。 厉鬼对姚子高的哀求毫无怜悯之心,它撕下了他的耳朵后,就掰折了他的四肢。接下来,它挖掉了姚子高的眼睛,剪掉了他的舌头,一把把扯下了他的头发,连头皮都被撕开了一块。做完这一切,姚子高竟然还活着,张着嘴仍然在嘶嚎,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镜头移向了姚子高的腹部,一只手从肚脐那里**去,双手用力,将他的肚皮扯开后,伸进去一通乱搅,将他的肠子,器官,全部扯出来,漫不经心地扯断。当镜头重新移动到姚子高的脸上,他终于不再动了。也许他在它将心脏捏爆时才死去,但幸好他终于已经死去了。温顽痛苦地看完全程,她还记得几天前,姚子高告别时充满感激地对她说,他终于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但没几天他就死了,还是这样死去。 “你到底想干嘛……”专程将这种视频发给她,难道只是为了让她看看姚子高死得有多惨? 镜头继续向前,爬下了床,朝着卫生间走去,慢慢地,镜头上移,从镜子里露出一张脸。 温顽吓了一跳。 不是这张脸有多可怕,是出现在镜子里的人实在太稚嫩了。制造这么残酷画面的人,竟然是一个面容稚嫩,看起来好像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她的长发披散开来,稍卷,头发的颜色就像少女的双眼一样,乌黑透亮。柔润的头发一直垂下去,垂到了镜子照不到的地方,可能是腰际。 少女的嘴唇是鲜红色,仿佛涂了口红,脸色苍白,但皮肤细腻,让人一下就联想到白雪公主。温顽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残酷,当她看到这个厉鬼的正脸,她竟然有一瞬间忘记了姚子高的惨死。 少女凝望着镜子,与温顽形成了微妙的对视感。 温顽终于忍不住移开目光冷静一下,但这时她听到视频里说:“看着我。” 她惊讶地看向视频,少女接着说:“对,我在和你说话,看着我。” “我不认识你。” “但你认识姚子高。” “你杀了他,又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温顽问。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阴魂不散(七) “你不在乎吗?真遗憾, 他把你当成她的救星呢。”少女说, “他死的时候, 还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可惜, 他没有什么眼光, 你并没有救他第二次。” “这跟你特意来通知我有什么关系?因为他叫了我的名字?” “真可怕, 你亲眼看到他死得那么惨,也一点都不在乎吗?他如果知道,一定很遗憾。” “我相信他会更记恨你是怎样杀了他。” “是的, 如果他化身缠灵, 一定会先来找我。” “你需要我帮助吗?”温顽嘲讽地问。 “我不需要, 要做抉择的人是你,你好像很恨我, 因为我杀了他吗?” “我不恨你, 恨是有感情的,可他又不是我的亲朋好友,我只是瞧不起你, 身为厉鬼, 用这么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来阴人而已。我大概感觉到你是冲我来的?可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上我呢?” “不,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只是附带而已。”少女争辩道。 “真意外,就算死了,你也连一点口头亏也不肯吃吗?”温顽问, “秦小姐。” 秦时尔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继而又笑了, “没关系,我本来打算亲口告诉你,但是你能自己猜出来,可见我们还有继续说话的理由,你的脑子很清楚,好过那两个白痴。” “奇怪的是,喜欢和脑子清楚的人说话的你却好像没什么脑子。”温顽疑惑地问,“你杀人的手法和那些没有理智的厉鬼没有两样,可你明明还有正常人的思维,你依然像一个人,为什么不做点人类做的事呢?发狂杀人的好处是什么?就因为你也死了吗?” “因为他该死。”秦时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和沈洋一样该死。” “抱歉打断一下,沈洋又是谁?” “是我的同学。”秦时尔说,“姚子高也是我的同学。” 她充满着倾诉欲,温顽想了想,坐在原位没动。她刚才尝试用望阴指看了一眼电脑,然而她的电脑没有被动过手脚的迹象,没有阴气聚集,可见秦时尔并不在这里。既然不能当场将她就地击杀,温顽索性就听听她的故事。 温顽对心发誓她真不是好奇病发作。 “我以前是一名学生,除了好好学习,努力读书,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清楚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这种人,一旦喜欢你,而你表示出不在意,他不仅不放弃,而且纠缠不休?尤其是,两个关系不好的人。我就是这样,有两个一直有矛盾的同学突然都喜欢了我,然后,以我为借口,相互攀比,争风吃醋,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差,有了我这个理由,更是毫不掩饰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姚子高和沈洋。你见过姚子高了,沈洋的长相比他更好,在学校,这两个人也算得上风云人物,但是偏偏同时看中我。于是学校里不少暗恋他们的女生,都开始针对我,报复我,报复的理由是,我竟敢被他们喜欢,还不在乎他们的喜欢。我当时在学校几乎被欺负得活不下去,姚子高不知道,沈洋也不知道,我当时不打算告诉他们,但我事后回想起整件事,也很好奇,他们口口声声说出爱这个字,却连我几乎被欺负得要退学也不清楚。” “姚子高和沈洋的争执越来越严重,他们只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威严而言,我只是一个理由,却承担了最严重的后果。有一天他们约在天台决斗,姚子高把沈洋从楼顶推了下去,沈洋当场摔死,姚子高却转学了。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麻烦,但是他走了,没有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人再提起他。最后全校人都说,红颜祸水,是我害死了沈洋。” 温顽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本应质疑秦时尔在说谎,可是这个故事,她听过。 她忍不住开口,“姚子高说,沈洋是自杀。” “他是这样告诉你的?该死的谎话精……”秦时尔冷笑,“我真不该那么轻易让他死。” “……沈洋就是缠灵,你就是那个女学生?”温顽下意识问道。 秦时尔难得流露出一丝疑惑:“你说什么?” “没什么。”温顽赶紧摇头,“你接着说。” “我转学了,逃去了其他地方,远离了那些无聊的议论。新学校的新同学对我有一点排斥,但我不在乎,跟在原来的学校生活比起来,在新学校,就算是一个人我也觉得很快乐。直到……” “直到缠灵出现?”温顽插嘴。 “看来你知道的内情果然很多。”秦时尔眼神玩味。 温顽不敢与她对视,“你继续说嘛,我在听。” “是的,你说对了,我平静的人生结束于缠灵出现那一刻。我没有朋友,独自一人,跟我形影不离的是一个莫名其妙怨恨我的鬼!你知道被一个鬼魂纠缠是什么感觉吗?” 要不是这场合不适合,温顽真想告诉她,她知道。 幸好她及时管住嘴,因为秦时尔这句话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她很快继续说下去:“我食不下咽,无法入睡,我每一天,从早到晚都在经受煎熬。我没有撑很久,很快,我精神衰弱,气力不济,躺在病床上,莫名其妙就要迎接死亡。我濒死的时候,已经瘦到六十多斤,皮包骨头一样。我爸妈陪在我床边,每天都在哭,可我听不见,就连我快要死了,睁开眼睛时也永远先看到缠灵在我身边,只有我能看见的东西,连我快死了,也坚持着恐吓我。” “我做错了什么呢?沈洋和姚子高,需要一个道具,就找到了我,他们争权夺利死了一个,活着的毫无压力,死去的那个,又找上我。我死前一天,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告诉我,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沈洋死时,化为缠灵,去纠缠姚子高,但是闲云道长这个混账,作法将它引来找我。” “我莫名其妙地没了一条命,我死的时候还能听见爸妈哭得有多惨,我经受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而姚子高付钱让闲云把缠灵送到我这里!”秦时尔并不像其他厉鬼那样哭嚎,她越说越平静,“我不甘心地死去了,但是以清醒的姿态又醒过来。我知道是梦里的人帮了我,也许他有他的设计,但我不在乎。我也要报复。” “其实那不是你的错。”就算她是巫闲云的师父,也确实从姚子高那里拿了佣金,温顽还是公平地说,“其实,你跟其他厉鬼不同,你有本事,可以修行,也许可以做个鬼修。” “我不要!我要报复!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我大概能明白一点,但我也能理解你觉得我不明白……” “你不要插嘴!我还没有说完!” “ok。” “不许说英语,谁准你说英语?” “行,你接着说,我闭嘴。” “你闭嘴了吗?” 温顽张张口刚要争辩,想起自己说的话,于是张张口没出声,赶紧又把嘴巴闭上了。 秦时尔这才肯接着开口,“后来,我用同样的办法,将沈洋送回姚子高身边。果然,他又去找他的救命恩人,没想到巫闲云竟然不出手,转给了你,不过你做得很好,还是替我杀了沈洋,叫他死了两次。至于姚子高,我自然不能让给别人。” “所以你亲自出手。”温顽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对。”秦时尔心情很好,没有理会温顽的中途发言,“是虐杀。” 说出这个词,秦时尔的表情异常愉悦。 温顽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如果秦时尔说的是真话,那么理亏的在她徒弟。可她无法认定,秦时尔说的是真是假,毕竟这些都是秦时尔的一面之词。更重要的是,亲眼见过那么残忍的画面,她再一根筋,也说不出祝贺秦时尔报仇雪恨的话。可同样的,她也无法对秦时尔说她有错。她有什么错?莫名其妙被纠缠,莫名其妙被欺辱,躲开那么远都莫名其妙被害死,直到死前才明白自己的死因,还是那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天底下有几个这么冤枉的人? “你也……挺冤枉的。” “别同情我,我不需要被怜悯,我并不可怜,我已经报仇了。” “……那就结束了?” “不,还差一个。”秦时尔贴近屏幕,“现在,我要去杀巫闲云。” “你非得告诉我吗?” 第104节 “向你预告,是对你帮我杀了缠灵,协助我报仇的感激回报。” “你一直是这样感谢别人的?难怪你没朋友。” 秦时尔变了脸,单方面切断了视频。 温顽心知肚明,她戳到了秦时尔的痛脚,这大概是秦时尔最不想听到的话。 ——可是,虽然她一直毒舌,但这次真不是故意的,她还打算劝劝秦时尔,可秦时尔单方面切断视频,这还怎么聊?温顽想起她那里还有秦时尔的号码,赶紧拨回去,听到接通的声音时简直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秦时尔?” 电话另一头沉默半晌,温和地说:“我不是,我是她妈妈。”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阴魂不散(八) “……哦, 伯母您好!” 天底下最尴尬的事, 大概是明知对方死了, 还要给一个死人打电话。 今天温顽懂了, 还有更尴尬的事, 接电话的是死人的家人, 她还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时尔她……你是她朋友吗?” “是。” “她已经过世了。” “……抱歉。”这是双重意义上的。 “没关系,葬礼已经结束很久了,你……”秦母说不下去, 忽然哽咽起来。 温顽劝说很久, 才慢慢挂断电话。 得知自己的孩子死了, 是这么难过的事情吗? 她不是很懂,在她很小的时候, 爸妈便因车祸过世, 她还不懂得父母双亡是什么意义,便迎接了没有父母的人生。二十多岁几乎一直是一个人过,靠着父母的积蓄活到这么大, 摸爬滚打中学会很多技巧, 唯独没学会感情。 除了与孙小乔之间的友情,她不知道有父母的亲情是什么感觉。 爱?如果她梦中所见全是真的,据说孟先生就是她的爱人,可是她依旧觉得不习惯。 今天听到的秦母的哽咽,对她来说, 是雷雨天里一道闪电那么大的打击。 她的情感缺失, 是否真的太严重了? 温顽第一次郑重地面对这个问题, 她好像没什么感情,就算心里感到很抱歉,也无法确实地表达出来。她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爱”别人,就连认识的姚子高被虐杀而死,她也是心中愤怒更胜悲伤。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就算知道缺少,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回来的。 “对了。”温顽想起正事,挂断电话前,秦时尔通知她她要去杀巫闲云。 巫闲云毕竟是她徒弟,温顽也不能不管,就赶紧打电话给他。 可是巫闲云没有接电话。 温顽又打电话给孙小乔,“小乔,你舅舅还有别的联系方式吗?” “你不是有他电话吗?” “没人接。” “你等等。”孙小乔将电话挂断了一会儿,惊疑地说,“他也不接我电话。” “对,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他别的号码?” “不,我拨的是闲云道场的电话,要么他不在道场,要么他有了别的麻烦。”孙小乔担忧地说,“我得去棉城看看。” “得了吧,你能帮什么忙?别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 “算了,我去一趟棉城。”温顽说,“你帮我跟蒋科长说,替我请假。” “你真要去?” “他现在可是我徒弟,我能不管他吗?”温顽坚决地说,“你可别动身,我没空保护你。” “好吧,那你注意一点……还有,尽量少在小妆村逗留。” “我知道。” “小妆村里的时间比外界过得快,你必须早上去,还有,别相信那里的任何人。”孙小乔得知温顽要自己去小妆村,也决定能帮一点是一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全部都掏了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可疑,但是舅舅特意说过,提防小妆村里所有人,谁也不要相信,他们全都有古怪,你也要小心。” “嗯。” 和孙小乔做了简单咨询,温顽就马上准备离开。反正刚刚到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马上又重新出发。先坐车到达棉城,提前预约了一台车后,安心地在宾馆睡了一晚。第二天,预约的车也来了,接她到小妆村,温顽长了个心眼,没让这辆车送她到小妆村村口,在距离村子还有大概一千米的位置,她下了车。 四下无人,只有荒山。 温顽先躲在树林间,远远望向小妆村,在开始修行后,故地重游,这里顿时给温顽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有种阴郁感。不知道是因为她开始修行的缘故,还是这里有了什么变故?温顽用望阴指看去,悚然大惊,小妆村内黑雾弥漫,冲天阴气在小妆村上空盘旋,整座村庄都已经被阴气所包围。 幸好她没有让司机开去小妆村,不然,她还罢了,一旦驶入小妆村内,毫无修行的普通人一定受不了这种煞气,轻则生病,严重的可能会死在当场。 可小妆村之前并没有这么可怕,所以很显然,小妆村出了什么变故。 不会是秦时尔干的吧?如果是,她未免也太厉害了。 温顽原本只是对巫闲云有点担心,怕他被秦时尔偷袭,可如果小妆村的变故真是秦时尔所为,她根本不必偷袭,光明正大地就能进闲云道场去杀他!好在,巫闲云在闲云道场内有不少布置,主场之利,倒也占点便宜。她本来只想来提醒他,现在看来,她非要进入闲云道场,帮助巫闲云不可。她毕竟是师父,总不能坐看徒弟去死。 问题在于,她要怎么潜入小妆村? 这种被阴气包围的地方,都无比敏感,她虽然有修行,身体还是人类,一旦进入小妆村,一定会被发现! 温顽苦恼了很久,突然想起孟仁律曾经提到过,在鬼术里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术法。 不过之前她用不上,没有学。 温顽想到这件事,就马上打电话给孟仁律,今天是周日,又是清早,她本来以为孟仁律不会接电话,没想到她刚刚拨过去,孟仁律就接了,那边的语气还挺欢快,“怎样,今天想见我了?” “呃……”温顽终于想起前事,貌似昨天,是她挂了孟仁律的电话。 现在有求于人,又赶紧打电话过去,貌似有点利用的意思?想到这里,温顽有些羞愧,余下的话便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反倒是孟仁律催促她:“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要我帮忙?” “帮忙就不必了……”温顽连忙说。 如今的蒙惇已经恢复人身,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让她称呼他为孟仁律,但还是听话地改了称呼。既然是人类的身体,那也一样不能进入小妆村,虽然他会鬼术,但这件事与他无关,是她要救她的徒弟,温顽并不愿意让孟仁律以身犯险。灵魂出窍听起来很厉害,但一细想也知道,让灵魂脱离身躯,这一定很危险。 “你是不是又去了其他地方?”孟仁律敏锐地问。 “……我现在确实不在泉城。” “你又?” “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之前好像说过,鬼术里有一种能让灵魂出窍的术法是吗?” “你想干嘛?”孟仁律警惕地问。 “拜托你教我吧,我之前觉得用不上,没想到是我经历不足……” “你又要冒险?”孟仁律果断答道,“不教。” “为什么!” “不准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是肯定的,我已经出了泉城,不会再回去了。你要是不肯教我,大不了我就勉强去,我原本打算借着这种灵魂出窍之术避开一些危险,可是,如果你非不肯教我,我免不了冒险一场。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座**,若是没有这种术法帮忙,也许我真的会死,不过,那也没办法嘛!”温顽心知肚明,她这回实在是蛮不讲理,可是,她确实无法扭头就走。 已经到了小妆村前,她只要潜入村庄找到巫闲云,这并不是一件为难的事,她无法不做。 “你威胁我?”孟仁律音量提高。 温顽十分心虚,可怜巴巴地撒娇,“你就教我嘛,我总不能坐看着我徒弟去死吧?” “难道我就能坐看你去死吗?”孟仁律的语气明显动怒,“你人在哪?” “我不会说的,你非逼我,我就关机。” “你非得这么任性?” “孟先生!”温顽换了个语气,婉转地劝说道,“你怎么会是坐看着我去死呢?我只是跑一趟而已,如果学会你说的那门术法,我很安全的,不会有问题,也不算冒险。你是帮我,又不是害我,你如果肯教我,就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要是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安全,你怎么不肯告诉我你在哪?” “您怎么总在不该敏锐的时候那么敏锐啊……”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不是不是,你,你肯不肯教我嘛?”温顽看着时间,她可不敢在小妆村外逗留太久。 再过一会儿到了中午,这里就危险了。 在电话里孙小乔着重强调,绝对不能在小妆村里过夜,温顽一直记得。 孟仁律在电话中明显是相当煎熬,温顽也一样,他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好,教你这个,也未尝不可。”他明明是被温顽说服的,可是听到他终于答应的语气时,她却好像听到了一丝庆幸。似乎她的恳求正是孟仁律希望的,她似乎是中计了?不过温顽很快放下这个疑惑,据说这门术法非常危险,孟仁律又怎么会有心害她呢? 这门能够让灵魂与身体分离的术法没有名字,温顽便用简单的“灵魂出窍”来称呼它。 要学习这门术法非常简单,记得几句咒语就行,如果运用得当,心中一动就能让灵魂出窍,甚至连动嘴的麻烦都可以省略了。孟仁律隔着电话将咒语教给她,非常顺口,温顽很快就记住,便在附近寻找藏尸地——藏她自己的尸。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魂不散(九) 自己给自己找藏尸地这种经历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温顽也是第一次, 深感新鲜。 但话说回来, 她只是灵魂暂时出窍, 很快又会回到身体里, 这具暂时失去灵魂的躯壳, 能不能算是“尸”呢?这也是一个疑问,这种哲学题,温顽实在不拿手, 她拿手的是精打细算和口才, 不久前又入手了道术与鬼术, 最近的兼职是诛邪。 也算是阅历丰富了。 连灵魂出窍也要体验一下,算是提前感受一下什么叫死吧? 温顽在附近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继续深挖, 挖出一个洞,在附近布置了符咒和血咒。做好陷阱的同时,也留下一条生路, 毕竟, 等她灵魂出窍,也算是半个鬼,符咒和血咒一样会对她起效,她可不能自己给自己挖坑,真把自己给活埋了。 温顽有点担心, 万一有哪个孤魂野鬼路过, 误打误撞走了生路, 鸠占鹊巢,占了她的身体怎么办?幸好孟仁律在电话里也开解她,身体和灵魂是绑定的,就算她的灵魂暂时出走,其他野鬼也不可能进她的身。当然,灵魂入体和鬼上身,鬼附身是两码事,万一这野鬼附身,虽然不能完全将她的身体据为己有,温顽也有可能弄丢她的身体。 “听起来很危险啊。”温顽说。 找藏尸地和布置陷阱的同时,她的电话也依旧在接听中。 “是很危险,所以你赶紧我你在哪里,我帮你看着。”孟仁律见缝插针。 第105节 “不必了吧?”温顽委婉地拒绝。 孟仁律叹了口气,“我看你是谁都不信。” 温顽只是笑。 孟仁律又问,“你能否保证三天内回到本体?” “三天内回不去,会有什么麻烦?”温顽好奇地问。 “你不是说一点小事,做什么要耽误三天?” “随,随便问问……是个小boss,很快就打完了!”温顽尽力说得自信。 “你刚才说的,分明只是要跑一趟吧?” “咳,咳咳咳……我保证,三天内绝对出来!” “你当真能做到?” “能,一定能!”温顽肯定地说。 “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不过,等你安全了,一定要告诉我。”孟仁律非常严肃地说,“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是,不过……我会尽快解决的!”温顽依旧有点抵触和孟仁律见面,可他刚刚帮了她,也是一番好意,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伤他的心。 挂断电话,温顽躺进坑里,头在坑里,用土块把身体的下半部分掩埋起来。 做好万全准备,她这才敢灵魂出窍。 “归墟之火,返还天地,魂魄凝聚,灵之寄处!” “温顽”瞬间闭上双眼,从她的眉心处,缓缓飘出了一团黑烟。 它小心翼翼飞出陷阱区,慢慢壮大,重新恢复到一个正常人的高度,面容掩盖在一片黑雾中,就像当初在温顽面前现身的蒙惇一样,看不到脸。 “这就是灵魂出窍?好像很简单嘛!”温顽好奇地回头,看到“她”躺在面前,深感新鲜。 她轻轻在原地蹦了蹦,很轻易地跳得老高,又轻飘飘落下。在感觉上,地面的引力减小了许多,但并非完全没有——她估计,是因为灵魂轻,如果是引力消失,她现在早应该上天了。 “不对,现在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先进小妆村。”温顽很快做出决断。 孙小乔只说过不能在小妆村过夜,但没说过鬼能不能。 虽然她现在算得上是个鬼,但也不敢轻易冒险。 万一小妆村夜晚的危险不在于村民,而在于村庄本身呢? 一边朝着小妆村飞去,温顽一边尝试使用望阴指,但是当她将剑指放在眉心,双眼却猛然被一片黑雾笼罩。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阴气发源体,根本无法感应到附近的阴气。也或者,是因为她已经是鬼,鬼该用鬼术,而非道术吧? 温顽又尝试了其他几个常用道术,果然,剑气咒失效,缚鬼诀也失效,果然是道术禁用。 好在她还学到鬼术,不然她真不敢进小妆村了。 变身为鬼后,她眼睛里看到的世界也渐渐发灰。 不久,温顽到了小妆村前,村口没有见到其他村民,她赶紧悄悄摸摸溜进村庄,朝闲云道场飘去。途中,她见到了好几道黑雾——她之前还担心禁用望阴指会有很多麻烦,没想到变成鬼以后可以轻易看到其他鬼,就好像人能看到人一样,预想中的麻烦没有到来,温顽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稍微得到缓解。 身边不断有黑烟飘过,撇去这些黑烟里都藏着一个鬼的设定,这场景还挺唯美。 她变身为鬼,拿不了手机,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只能按照太阳的高度稍作判断。 当她接近闲云道场时,太阳快到顶端,正午将至。 …… 豹城郊外。 蒙惇又捣毁了一座野庙,依旧一无所获。 万心石需要足够的愿力,这些荒废的野庙出万心石的几率少之又少,可是他也只能打赌。可惜一次次失败。这里虽然是一座野庙,却有一个住持——当然,是鬼化形而成。 这恶鬼本想将野庙做个黑店,但遭了蒙惇给黑吃黑。 蒙惇把野庙捣毁,拖着恶鬼到了庙外,这恶鬼身上血云笼罩,可见吃了不少人,他生前便是将军,向来嫉恶如仇,见到这种恶鬼自然不会放过。 他正要杀它,一扬手,恶鬼便明白他的用意,慌忙大叫道:“住手住手,不要杀我!” “这话你大概也听过很多次吧?”蒙惇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恶鬼眼珠子一滚,喊叫起来,“您放了我吧,我这里有一个宝贝,可以送给您,只求您饶我一命!”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石头。 难道是万心石? 蒙惇拿在手里,顿时觉得不像,仔细一看,原来石头上刻着一段文字。 是米雕手艺,非常小,但以他的眼力,不需要借助放大镜也能看清楚石头上写的是什么。 这是一篇鬼术。 蒙惇一声冷笑,“这就是你的宝贝?” “没错,这是一篇法术,非常厉害的!能够让人灵魂出窍,您不用担心,这灵魂能够出窍,也能归位,还能用鬼身游历,对修行好,您也可以用这门法术做别的事……” “你就是学了这门法术,才会变成现在这种鬼样子吗?”蒙惇嗤笑道。 恶鬼面色一变,又惊又怒。 但他很快将脸上的表情克制住,平静地说:“您若是不信,可以试一试,我并没说假话。” “你说的不全是假话,这石头上刻的正是教人灵魂出窍的办法。”蒙惇冷冷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是法术,而是鬼术。鬼蜮伎俩,害人的玩意。” 蒙惇对这门术法十分了解,当下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若我是人,学了这门术法,最终也会灵魂不稳,阴气缠身。法力越高时,则寿命越短,最终彻底转化为鬼身。哼,真以为活得像鬼得到长久的所谓寿命很好吗?若真是如此,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苟延残喘,以害人维生,最终还要死在我的手里。你用这种鬼术来诱惑我,只不过是想害我而已。可惜,你难道看不出,我就是鬼?” 他话音刚落,将手放在恶鬼头顶,在它惊惶的惨叫声中,将它的头颅一掌捏爆。 阴气一扫,便将沾在他掌心的黑灰一扫而尽。 “如果做鬼真那么好,我何必辛辛苦苦寻找万心石?”蒙惇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万心石,他又何必这么久不去见温顽? 他只是不想害她。 若不能变成人,他一辈子也不敢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也不能。 上一世他害苦了她,这一世他并不希望她又遭到他的连累。 …… 棉城。 小妆村。 正午临近时,温顽已经飘到了闲云道场外,这里一片阴云,到处是人形高的黑烟。 “这么多鬼?”温顽仰头看了一眼太阳,深感荒唐。 都说太阳是至阳之物,没想到在小妆村,这条铁律竟然被打破了。 整座村庄被一大片阴云遮掩,真正是阴云盖顶。 所有鬼魂,包括她在内,大白天里竟然自由行走。 温顽暗暗感觉到情况诡异了,这似乎不像是一个秦时尔能够制造出来的环境,它才死多久?现在这些鬼全部都围在闲云道场外,不断喧哗着,似乎想要闯进去。不过,闲云道场外布置着一层接一层阵法,专克鬼物,所以它们也只能够停在闲云道场外,发出一些嚎叫声,造成点噪音困扰罢了。 可是,温顽也被挡在了道场外。 她倒是知道怎么穿越这个阵法,问题是,旁边这么多鬼,一个个都拼命嘶嚎,好像跟道场里的人有深仇大恨一般,要是她在此时闯阵,这些鬼魂说不定会跟着她的步法走。她混在鬼群里,跟着嘶嚎,一边思考该怎么混进去。已经到了闲云道场前,不进去看一眼,总觉得不得劲。 幸好,不久之后,时机到了。 “吼!”一只飘在空中的鬼魂忽然发出了动物般的嚎叫声,众鬼大声应和,渐渐散开。 温顽还没回过神,便发现不知何时,只剩她独自站在闲云道场前。 这些之前还一副势要困死道场的鬼群,突然一哄而散。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阴魂不散(十) 怎么全走了? 温顽正惶惑不解时, 一缕阳光, 穿过阴云, 投射在道场门前。 她抬头一看, 才发觉阴云散开了一道裂缝, 不断有阳光穿越裂缝投射下来。 太阳来到最高处, 如今已是正午。 原来,到了正午时,这漫天的阴云也会露出破绽。 原来她的铁律没有错, 这些鬼魂, 仍然是畏惧太阳的! 原来……等等!她烧着了! 温顽狼狈地冲进闲云道场, 难为这么慌乱她没走错步法,不然刚挨了阳光一掠再遭到阵法攻击, 她今天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冲入道场内, 温顽顺着屋檐避开太阳一路朝里疾冲,找到一处阴凉地才敢停下来休息。 刚刚被阳光掠过的地方是她左手,温顽低头一看, 即便只是小拇指指尖被撩了一下, 也烧得焦了半根小指。痛倒是不痛,就怕回到本身时会有什么后遗症,好在只是左手的小拇指,是连平常双手键盘打字也基本用不上的位置。 “巫闲云,你要不在家……那你就真的逃过一劫了。”温顽咬着牙继续往里飘。 她只来过闲云道场一次, 但是还记得上次的路, 唯一的问题是要躲避突然出现的阳光, 必须要靠着墙走,完全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这样一来,就要开始找路,行进速度变慢了不少,她以比她预期更短的时间来到了目的地。 巫闲云住的大宅前。 问题是,这座大屋前没有屋檐,阳光以狠毒的姿态将正门前照得无比亮堂,院子里形成一个方形的日晒区,没有任何影子。怎么进去?温顽迟疑起来,她找不到突破口,只能暂时停在了院子前的阴影中,暂且等待。既然时间到了正午,阴云会露出一道缝隙由着阳光洒落,那么等到时间结束,或许天空也会重新被阴云弥漫。 温顽有些无语,她竟然期待阴云重新降临,但为了活着也没办法。 被灼伤的位置,到现在还是焦的,一瞬间就被烧成这样,要是更多皮肤,要是她的头呢? 她不敢冒险,只好在阴影中继续等待。 就在这时,她听到面前的大屋中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灵魂出窍后,她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变强了许多,刚才的痛感就特别剧烈,耳力也变好了,虽然隔着一个院子,她也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大屋里面的两人说的话。真奇怪!原来做鬼时是这种感觉! 她听到大屋里有两人,来回交谈。 “鬼群不断试探,迟早会攻入这里,你真打算跟他们杠到底?”其中一人劝说。 “少废话。”第二人很不耐烦。 “你已经通知了高层,我们可以走了!” 第106节 “那你走啊。” “……你不是还留在这里吗?” “你回泉城吧,你不是说再也不想回来了吗?” “当年的事,我们都有责任。”第一人叹了口气,“也是我有错。” “关我什么事?放出达姜的人是你,我留下不是因为我有错,我是为了师父。” “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 “是你放出达姜,害死师父。”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师兄!”温顽终于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王锵! 她一直以为消失在世界上的王锵,竟然出现在了小妆村。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很早就来了闲云道场,为什么巫闲云说没见过王锵?可是温顽分明已经听出来,在大屋里的两个人正是王锵和巫闲云。之前,是王锵一直在劝说巫闲云离开这里,但巫闲云不答应,最后二人开始吵了起来,还说起什么害死师父。这个“师父”当然不是指她自己,温顽有自知之明,这个人大约就是他们师兄弟俩真正的师父。 达姜又是谁? 听巫闲云的意思,当初是王锵放出了达姜,才将他们的师父害死,让王锵决定回到泉城,永远不再离开。这逻辑倒是捋清楚了,温顽当初一直不解王锵为什么告诉她他永远不会离开泉城,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这时,正午时间结束,天空中的裂缝也重新合拢。 从大门处,又一次传来厉鬼嚎叫声,温顽抓紧时间,迅速冲向大屋。 就在她刚起步时,大屋中发生异动。 大屋里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后传来王锵的惊叫:“师兄!师兄你没事吧师兄!?” 温顽大惊,就算她是挂名师父,里面两人也是她徒弟,她慌忙冲入屋内。 “谁!”王锵抬手就是一击。 温顽现在对鬼术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反而比道术还顺手,当即用阴气集出一道气盾挡在面前,正好王锵的那道攻击也撞在气盾上,将气盾炸得粉碎。这一击要是落在她脆弱的灵魂上,温顽都不敢深想。“王锵,是我!”她赶紧提醒,生怕她再来第二击。 王锵终于认出了她的声音,难以置信地问:“温顽?” 温顽抹去浑身的黑烟,露出了脸,“对,是我,别打了。” 她已经看到他手上正在酝酿着第二击,她太了解他了,明惊暗诈,狡猾得很。 这次王锵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惊讶表情,“师父?你死了?” “呸呸呸,你才死了!”温顽现在很忌讳听到这种话。 王锵揉揉眼睛,把趴在地上吐血不止的巫闲云抓起来,“师兄你看,师父又死了!” “我说了我没……哇,道长,你吐血不少啊?”温顽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地上。 原来刚才她听到的巨响就是巫闲云倒地的声音,他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呕血不止。 巫闲云面无表情地将嘴角的血一抹,爬起来,“我没事……师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就是为何我是师父而你们是徒弟,这段时间我可有不少进步呢,灵魂出窍,听说过吗?”温顽稍微炫耀了一下就收口,“我特意赶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们话家常,先说正事,道长,你记不记得你上次给我介绍的生意?那个叫姚子高的,几天前死了……” 巫闲云摆了摆手,不愿听,“先不管他。” “不管?他死了,而且……”杀了他的秦时尔正要来找你。 温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巫闲云接着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如果不能够守住这里,不要说一两个人,整座棉城都会陷入炼狱。” 温顽自成思路,“所以你们一个失踪,一个忙得没人影,就是为了这件事?” “对。” “到底怎么回事?我能帮忙吗?”反正她已经来了,索性就听听看。 ——绝不是因为好奇。 “你看我们背后。”巫闲云向后示意。 温顽是第一次进入这间大屋,原来大屋里并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通道,不远处,是一道山壁。他指着山壁说道,“这里封印着一只老僵尸,它就是达姜,它吞噬了小妆村内所有村民的血肉,因而诞生,由一只没有灵智的僵尸迅速成长为有灵智的大僵尸。它闹出乱子不久就被人封印在这座山壁上,当它消失时,小妆村诸鬼都浑浑噩噩的活着,当它重新归来,这些鬼魂都会化为厉鬼,和达姜一起造成巨大危害。” “达姜?刚才我在外面听到了这个名字……它是僵尸?” “对。”巫闲云瞪了王锵一眼,“这个白痴,解开了山壁的封印,把达姜放了出来,我们以前的师父便牺牲自己将它重新封印。师父死后,我就留在小妆村建立了闲云道场,镇压封印,至于王锵,他无颜面对这些事,便回了本家所在的泉城再不离开。” “原来是这样啊……”温顽有些惊讶,“看来我一直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还挺有担当。” “我要更正一句,当年放出达姜的人是我们俩。”王锵盯着巫闲云说。 温顽白他一眼,“我还是信你师兄的话,你一向说话随便,说谎也随便。当初竟然跟我说你们师父是为了杀鬼而死,结果鬼是僵尸,他也并没有杀死达姜,只是将它重新封印而已。” 她只知道巫闲云和王锵的师父名叫胡妄,以及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胡妄之死是为了封印。 原来封印是可能会死的吗? 嗯……这事得告诉小乔才行…… 巫闲云并不清楚温顽当着他的面已经走神到天边,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小妆村里有了异动,就明白是达姜的封印出了问题。” “没错,那天泉城忽然出事,也是受到棉城这边的影响,所以我才来这找师兄。”王锵说。 “你一句招呼也不打就突然消失,我还以为你死了。”温顽说。 王锵瞟她一眼,无语半晌才开口,“现在看来,死的人是你。” “我说了我没死,这是灵魂出窍!” “理论上来说,鬼也是灵魂出窍的产物。” “鬼不能变回去,我可以。”温顽摇头,“少废话,我帮你们,赶紧把事情解决,我好回去。”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王锵道,“这是封印的事,你帮不上忙。” “封印?”温顽笑了,“这么巧?封印术,我也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阴魂不散(十一) “你会封印术?”王锵瞪大了眼睛。 巫闲云没说话, 但是表情也很震惊。 温顽得意起来, 这师兄弟俩总是仗着教她道术不服她这个新师父, 如今也该表现表现, 露一手让他们瞧瞧厉害才行, 便笑眯眯朝山壁打出手印欲要将达姜重新封印:“从天之欲, 甘心受命,自思己过,返还……啊!”温顽痛叫一声, 她的双手再次烧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鬼?她是灵魂出窍, 又不是七十二变, 怎么又成了蜡烛,说烧就烧? 温顽想了半天才从鬼术里挖出一个护身咒将“火”扑灭。 好, 不用再心痛那根小指头, 因为现在她两只手都烧焦了。 “你现在是鬼身,不能用道术吧?”王锵缓缓开口。 “嗯,封印术也算是道术的一种。”巫闲云悄悄附和。 “你们两个不早说, 现在来做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温顽炸了。 王锵:“我怎么知道……” 巫闲云:“……你说用就用呢?” 这对师兄弟俩永远在一致对外时最默契。 温顽简直要气死, 她转身就走,“好,既然我帮不上忙,那你们两个慢慢看着这个封印吧,我走了!”她飘出大屋。 “等等!”巫闲云猛然追出来, “我需要你帮忙!” “鬼身不是不能用封印术吗?” “不是那个, 你先进来。”巫闲云朝她招手。 “我不。”温顽有点小情绪。 “我记得我光教过你进来的阵法, 你还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吧?我这阵法内外不同,进来是一条路,出去就另一条路,你现在可是鬼身,走错路就魂飞魄散了。”巫闲云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死败类。”温顽咬牙切齿地飘回大屋。 巫闲云唾面自干,当没听见,只要她肯回来就行,哪怕是被他逼回来的。 回到大屋里,王锵开口,“你虽然不能用封印术,没关系,我们师兄弟可以重新加强这个封印。” “对,那你们师兄弟就可以包圆了,还把我叫回来干嘛?”温顽满心不乐意。 她只能保持这种鬼身三天,孟仁律很认真地提醒她必须尽早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否则会出事。他的态度非常严肃,温顽很清楚她是不能轻易冒险的,本来灵魂出窍这种事就很危险,万一回不去,岂不是跟死了差不多?她可不想弄假成真,真的变成鬼! “这不是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帮忙吗?”要求人的时候,巫闲云百分百能做到低声下气,一点坏脾气也没有。温顽都几乎要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人有多高冷。 想想当初的闲云道长竟然也会求人,温顽的心情稍微好转了点,“说吧。” “你听门外的声音……” “一堆鬼,怎么了?” “就是一堆鬼!”巫闲云苦笑道,“这段时间,这些鬼群集结起来,一直试图闯入道场中,我和师弟要轮流加强封印,还要抽空去门口阻挡那些恶鬼,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你们要是早点通知中央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了,现在搞成这样,不是活该吗?”心情好归心情好,温顽冷水也照泼不误,她看着王锵,奇怪地问,“难道你们至今还在隐瞒这件事?” “这怎么瞒得住?我们也不敢瞒。”巫闲云无奈地说,“之前师弟不小心放出达姜……” “是我们。”王锵更正。 巫闲云瞪了他一眼,“总之,达姜被放出来,连我们师父也搭上一条命才将他重新封印。” “对,所以你知道它有多厉害。”王锵附和着他师兄的话。 “哦……你们师父胡妄很厉害?”温顽压根没懂,勉强接话。 “……你连胡妄这个名字也没听说过?”王锵无语。 温顽更无语,“我见到鬼也才一个多月前的事。” 然后就学会了道术,学会了鬼术,连封印术也没落下。 她说到一半,很得意地翘尾巴,“看来是我太厉害,让你们都忘记我才入行不久了。” “自恋狂。”王锵本能地诽谤。 温顽嗤笑一声,“别忘记你们想还得靠本自恋狂帮忙呢。” “不用你帮忙,你自己回去呀。”王锵白她一眼。 第107节 “我是出不去,可反正我现在是鬼,它们的目标又不是我。我大不了抱着手臂站旁边看你们被鬼群咬死,谁叫你这么嘴贱?”温顽还嘴功夫一流,根本不让王锵占一阶上风。 “你!” “我,怎样?” 巫闲云呆站在一旁,半晌才无奈地说:“鬼群在门外虎视眈眈,你们就不要现在内讧了吧?” “是他/她先挑衅我!”温顽与王锵异口同声。 “我不管谁先挑衅谁,你闭嘴。”巫闲云指着王锵,“现在是我和师父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讲到这句王锵就心虚了,无话可说地低头。 “我们已经通知了上级,不过,最近出了不少乱子,很多高手四处灭火,都不在中央,需要准备人手集结起来。”巫闲云对温顽解释,“我和师弟一起出手也无法完全将达姜重新封印,最多是暂时镇压。我们只能轮流出手,等到中央的高手来为止。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需要有人帮忙将门口的鬼群赶走,就算暂时拖延时间也行,别让它们找到机会闯进来,我们要加强封印,是不能受到打扰的。” “我明白了,意思是,叫我去门口打鬼呗?”温顽说。 “对。” “中央来人,要多久?”温顽又问。 “我很早就已经通知过了,我想,就这两天吧。”巫闲云说。 “两天?”温顽缓缓说道,“今天是周日上午,周三上午之前,他们能来吗?” “你放心!一定可以!”巫闲云瞧出她态度松动,当即说道。 “好,那我答应你们,不过我是一定要在周三上午前离开的,否则我的身体可能会出问题,你一定要答应我,周三上午前,无论这件事有没有解决,你必须将离开道场的方法告诉我。”温顽严肃地说。 巫闲云当即点头,“我明白,我答应你。” 事不宜迟,温顽立刻飘出大屋,回到道场前。 这时,一团团厉鬼化成的黑雾都在门前集结,发出惨烈的嘶嚎。它们都是受到达姜召唤赶来的小妆村原住民,温顽暗暗猜测,或许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妆村村长吴明酣也在其中吧?不过,此刻她与这些鬼魂是完全的对立面,它们曾经有多惨,如今都已经是厉鬼,一旦与达姜汇合,附近几座大城的活人都要遭殃。 当初一个强大的厉鬼袁诗,将泉城搅风搅雨搅成了什么样子? 她不能对它们心慈手软,否则,将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当然,温顽来到门前,心里也有一个疑问,秦时尔呢? 它对害死她的帮凶巫闲云恨之入骨,它虐杀了姚子高,绝不可能放过巫闲云,可是,为什么温顽来到棉城,小妆村,闲云道场,一路上却没有发现秦时尔的任何踪迹?如果它要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是,秦时尔在哪里? “吼!”一道黑雾扑向阵法,被阵法搅得粉碎。 温顽顿时拉回注意力,现在不是走神去想其他人的时候,她的任务只有一个,阻止这些鬼魂通过试探闯过这个阵法!闲云道场由一个巨大阵法笼罩,和山壁的封印连接在一起。唯一的出入口与弱点便是大门,所以她要看守的地方也就是这些恶鬼要攻破的地方。另一个意思是,只要这些鬼群找到正确的路冲入大门,这座道场就不会有第二道屏障! 怪不得王锵急得要命,两个人果然还是不够。 结果温顽为了通知巫闲云秦时尔的事,倒是误打误撞把自己这个祭品主动送上。 她要是不想真的变祭品,就得帮忙将这个关卡看守住。 虽然之前她跟王锵硬怼的时候说要抱着手臂装无关人士,其实她怎么可能无关?只要她不想永远变成鬼,就一定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一来,一旦恶鬼搅事,她回到本身就不可能不被卷进去,靠她一个人能够活着逃出这偌大的棉城吗?在有一个大僵尸达姜的地盘里活下去? 她再自信也不敢冒险,这是人生不是游戏,多厉害的强者也只有一条命。 何况,那天被梦魔轻易拖入梦境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即便她最终还是逃了出来,但轻易被拖入梦境,生死被当成游戏来操控,还是让她整个人惶恐不安。如果没有三天限制,她会毫不犹豫留下跟巫闲云和王锵一起并肩作战,和这些恶鬼,和达姜耗到最后。 就算到了周三事情还没解决,她也会迅速离开,回到身体后再马上出来,继续以鬼身帮忙。 仔细想想——她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姑娘啊!温顽情不自禁地为自己鼓掌。 “吼!”又是一声惨叫,把陷入自恋的温顽吓醒过来。 温顽深深懊恼,她怎么又走神了? 就在她发懵的这段时间,阵法前又死一个。 连续死了两个,温顽才终于看出这群鬼在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阴魂不散(十二) 虽然它们智商不足, 但也非完全没有。明显, 它们正在寻找正确的路, 这个阵法是不可能打破的, 但是如果找到进入的通道, 那么也是一种通过的办法。 她看不出谁是首领, 但这些鬼一个个送死俨然是有首领在背后发出命令。 它们不是胡乱送死,是尝试寻找入口而已。 挂不得王锵深深担心,要是放着不管, 它们说不定真的会误打误撞撞出生路。 然后就能长驱直入了。 温顽蹲在台阶上捧着脸看——“砰!”又死一个。 这时她才发现小妆村的村民比她想象得多, 连续死了三个可是看面前这群黑烟竟然毫无减少的迹象, 依旧是黑压压一大片,仿佛乌云降临。 “这么送死, 什么时候能找到出路啊, 我真的有必要动手吗?”温顽好奇地说。 这话当然不是说给任何人听,只是说给她自己,俗称自言自语。 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 又有一道鬼魂闯入阵中。 “又死一个。”温顽无奈地说。 连续死了三个以后温顽看出来了, 这首领一直在命令三个鬼魂在固定的入口闯入。没错,当时她闯入阵中,正是以那个位置作为突破口,问题是,这个阵法并不是死的, 它一直在变, 这个活阵的入口在不同时辰, 受到不同影响时会随意切换,假设阵法前有十个门,那么活门可能是第一个,不久可能变成第二个,如果咬死了只从第一个门闯进去,十分之一是生路,另外十分之九的时间里就是在不断送死。 何况,这阵法又不是闯进门就活了,在阵法中还有千变万化,走不到正确的路,还是死。 温顽的心情更加轻松了,她忍不住笑道,看来,里头的两个师兄弟到底还是高估了这群鬼。它们虽然是由一群厉鬼组成,但毕竟是因达姜而生,并非像秦时尔或袁诗那种有意识的鬼魂,简单来说,这些鬼脑容量不足。 有正常脑子的鬼魂都不一定能闯入阵中,何况是一群没脑子的。 杞人忧天,真是杞人忧天,闯阵这种事,是简简单单靠堆人就能过的吗?除非它们有一个明眼人,可如今看来,这明眼人也只懂得堆人战术而已。人多,落在厉害的将帅里才是威胁,落在庸材中,只是不断送人头而已。 果然。 这鬼魂也依旧从固定入口闯入,但还是死。 温顽撑着手看,突然有些疑惑,这厉鬼真是从固定入口闯入吗?她怎么觉得它的位置好像稍微像右偏移了一点?仔细一想,如果当时它再向右移动一小段,可能就真的成功闯进阵法里了。 是巧合,它没有严格遵守首领的命令,还是…… 温顽警惕起来。 虽然从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小失误,但见惯了鬼之狡诈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 也许有人觉得,人比鬼可怕,却忘记了,鬼也是人死后变的。 人有恶毒有良善,如果以为鬼都是一心单纯,那可就是给自己挖坑了。 不久,又有第五个站了出来。 温顽简直无语了,这不就是一个小村庄吗?怎么人口这么多?连续出了五个人,依旧黑压压一片好像没人少过一样。这伙鬼魂要是一起冲进来,她绝对抵挡不住。而且,自从她出现在门口,这些鬼魂似乎意识到她是来阻挡它们的,冲击阵法的频率变得更高了。 温顽能预见,如果它们冲进来,自己和巫闲云,王锵,光凭三个人是肯定抵挡不了的。 所以,在门口消灭这伙人的有生力量,就再重要不过了。 可惜,它们都站得很远,在她攻击范围外,除非它们主动派出鬼魂来到阵法前,她才打得到。1vn,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第五个来到阵法前,似乎又要闯进同一个入口。 温顽看得明白,现在还不到这个入口打开的时候,闯进去就只有死。 如果它继续朝同一个入口冲进去,那就必死无疑—— 但它突然在阵前改变方向,从另一个位置冲了进去。这里正是活阵运行到现在的正确入口!温顽一惊,没给它留下继续向前闯的机会,立刻朝它攻击。一心冲入阵中的黑烟没有抵抗,挨了这一击,立刻灰飞烟灭。温顽并未高兴,事实上,她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群鬼魂并不是一盘散沙,它们背后有一个首领,并且是一个头脑清醒的首领。 吴明酣! 她不知道它躲在什么地方,但它一定在这鬼群中! 回想起那时与她和孙小乔说话时永远高深莫测的小妆村村长,它左右都不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幽灵。温顽明白,就算这些小妆村村名都是没有意识的鬼魂,也无妨,只要它们有一个有意识并且头脑清醒的首领就足够了,吴明酣就是这样的人——不,鬼。可是温顽不明白,小妆村所有人都是死在达姜口中,若是它们毫无意义,全凭本能受到达姜的命令也就罢了,吴明酣那么清醒的灵魂,为什么也要受制于达姜? 可无论她是否明白,小妆村的群鬼都已经开始了总攻击。 天色渐晚,随着太阳下山,群鬼的嚎叫声变得更加兴奋。 温顽抬头看去,在浓浓的阴气遮盖下,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星,全都被挡在了厚厚的黑雾之外。这一切,对于面前这群鬼魂而言,简直是最好的环境。她如今是鬼,但也需要休息,这群厉鬼,却有的是时机来轮换。 她还是别想三天的事了,她先想想,该怎么熬过今夜吧…… 在温顽奋战时,一处废墟中,蒙惇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的线索。 虽然是线索,也够难得了。 这处废墟,曾经也是一座野庙,庙主将它抛弃后,便荒废在这野外里。 蒙惇只想碰碰运气,却真的从这里找到了一本书。 这是一本古籍,是一个家族用来记录家中重要事件的书籍,传承了起码百年,不知道怎么会留在这座野庙里。不过,这本书中提到,这个姓辛的家族中收藏了一块万心石,因为不清楚用处,只是留在家里作为传家之宝,一直不曾使用过。这个记录一直写到1980年左右,虽然是三十多年前的历史,但对辛家的情况写得非常详细。 仔细调查,或许真可以找出这个辛家。 蒙惇最不差的就是时间,如今,一块未使用的万心石摆在眼前,他怎能放过? “洪城辛家。”蒙惇翻回到第一页,认真地记住这四个字。 辛家。 洪城。 “似乎就在附近?”蒙惇很高兴是一个他熟悉的地名。 因为洪城就在泉城旁边,一旦他找到万心石,马上就能去泉城见她了。 他终于可以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堂堂正正去见她了。 温顽此刻,会在做什么呢? 他抬头望着淡淡的月光,莞尔一笑。他想,她大约正在睡觉,一定有个好梦吧? 事实恰恰相反。 温顽没有好梦,她连睡也不敢睡,已经到了凌晨,她还在奋战。 夜晚给这群厉鬼打了一剂强心针,一个个全都发疯似的更热衷于撞死在阵法这。 第108节 一个闯阵,一群来掩护。 之前温顽一招打死一个,已经是非常好运,很快它们就发现,一样是鬼的“她”却不肯帮它们,当即一群鬼围了上来,一个闯阵,另外一群则帮助它阻挡温顽的攻击。它们虽然不能像温顽这样远程攻击,但做防御还是有点用处的。之前温顽只需要一招打中就能灭掉一个,这次却需要用十几击,几十击,才有可能将其中一个打到灰飞烟灭—— 最憋屈的是被她打死的可能还不是她的目标。 这群厉鬼一个个简直像是磕了药一样,不想活着,如果无法阻挡她的攻击,就用自己替被保护的闯阵鬼做盾牌。 温顽越打越上火,越上火越累,越累越困……简直恶性循环! 但再恶性循环她也只能憋着,背后没有支援就是这么憋屈,也只能憋屈。玩游戏的时候温顽永远是单打独斗派,此刻亲身上阵,她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被后方拖累的将领总是无比暴躁,是她她也躁!她现在就很…… “吼!”又一个被她当场打死。 这是一个闯阵鬼,已经闯到了阵法中五分之一的位置。 这才第一夜!温顽心累得很,只要首领找到规律,这个鬼闯到五分之一就等于阵法被推平了五分之一,等于其他鬼魂可以从五分之一位置继续闯下去。她之前竟然还幻想三天无法解决自己的灵魂该如何归位?现在看来,这群鬼要是更努力一点,最多两天就能推平阵法! 那位高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达! 更让她暴躁的是,附近没有光,所有月光星光都被阴气形成的罩子挡在了外面,道场大门这里黑黝黝的,除了鬼哭狼嚎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在这种环境里单独抵挡本就是一种精神伤害,何况她还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捱三天……捱两天……怎么捱? 明明才刚开始,温顽却觉得,她似乎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魂不散(十三) 不知何时, 天边终于出现了第一缕光。 不愧是太阳, 即便有阴云凝聚的黑雾封闭整座村庄, 这缕阳光依旧将光芒洒在了小妆村的地上, 即便大门这里依旧阴阴冷冷, 起码她可以看清面前的场景了。之前一片黑暗时, 其实她以鬼身也能看见那些嚎叫不停的鬼魂,但鬼身见到的画面与阳光普照后所见到的画面是截然不同的。 即便不是晴天,只是阴天, 在白日映照下的场景, 都令她觉得心情振奋。 温顽头一次这般热爱太阳。 她简直想为太阳唱一首歌, 但想不起那首歌合适,这才罢了。 自从太阳升上以后, 群鬼的嚣张气焰终于被打击到, 一个个都变得有些恹恹。 之前激烈围击的攻势变弱,温顽不免有些得意,还以为这群鬼要连续闹三天, 原来也都会累的?她也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倒不是需要睡觉,但起码不用一直精神集中地反复打击了。拿玩游戏打比方,她没有药物,只能靠休息来补蓝,蓝是什么?真气值、精神值mp、是红色长条下方的蓝色长条。 “我应该在旁边放一个表。”温顽躺在台阶上嘀咕, “还要一盏灯。” 昨晚是第一次夜战, 没有经验, 亲身经历后她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了。 照明和了解时间。 在大白天打架总比夜里打架舒服,哪怕都是看不清,有灯和没灯的环境就是不一样。 同时经历过夜战与日战后,温顽对此的了解已经相当深刻。 再说了解时间,看视频都忍不住拉进度条看时长呢,一个夜晚那么长的时间,又没有光,打多久都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好像这场战役根本没有结束,不会有尽头,这实在是太折磨人的一件事。她需要表,一个钟,一个手机都行!手机最好,又能照明又能看时间又能打发时间。 夜战时她就发现了,在无数盾牌的阻挡下,精准度都是虚的,她只需要朝着鬼群里随便乱打,打中一个是一个,打中谁算谁,总会打中那个倒霉的闯阵鬼,这跟她是否认真瞄准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反而瞄准可能拖延时间,毕竟影响到攻速——简而言之,她完全可以一边玩手机一边守阵呀! 于是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温顽就马上冲进道场里去跟巫闲云讨手机了。 巫闲云嘴角还带着一抹血丝。 “你昨天的血到今天还没擦?”温顽相当震惊,“你也太喜欢示弱了吧?” “去你的,这是新的血。”巫闲云烦躁地说。 温顽想了想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又吐血了?” “嗯。”巫闲云不欲多谈,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给我手机。”温顽理直气壮地朝他伸出手,“充电线和充电宝也来一份。” “干嘛?” “我需要照明。”温顽还是要脸的,没直说她想玩游戏。 “照明你拿充电宝干什么?”一直没说话的王锵突然插嘴,“再说,照明有手电筒呀。” “有你什么事?”温顽恨死了这种时候多话的家伙。 打个比方,你想出去玩,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已经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突然这时有一位叔叔说,小孩子嘛,给那么多钱干什么?一块两块就可以啦! 王锵就是这种叔叔,温顽想掐死他。 “手电筒我有,你要几只?”巫闲云很热心地问。 “我要手机。”温顽白了他们一眼。 要不是她进来时没拿自己的,现在何必要腆着脸求手机? 昨晚她差点吓死,简直是强迫一个无辜路人玩《逃生》,还要戴着vr眼镜玩,简直不是人。 连手机也不肯给,不是人中的不是人! 温顽越想越气,“我只要手机!” “你突然吼我干嘛?非要手机给你就是嘛。”王锵吓了一跳,顿时指着巫闲云,“师兄的手机放在……” “非得拿我的吗?你也有啊!”巫闲云哪能吃这亏,立刻也出卖了王锵的手机位置。 王锵对温顽说,“行,那你自己挑,要我的杂牌机还是要他的苹果?” 温顽当然选择——全都拿走,毕竟没有充电宝。 她大大方方地顺走两台手机,回到了前门。 太阳照得道场的牌匾闪闪发亮,鬼群还没回来。 温顽捧着手机蹲在门口摆出造型来了一张自拍,果然没法拍进去。 “怪不得上次用手机录不到袁诗,看来,就算鬼物化形能够欺骗人的眼睛,可是欺骗再多人眼,也欺骗不了机械。下回去捉鬼,还是带着手机最好。”温顽嘀咕,现代化社会,捉鬼也应该与时俱进。 就在她嘀咕的时候,鬼群卷土重来。 听着那嘈杂的嚎叫声,温顽无奈又好笑。 这是怎样荒唐的场面啊…… 一个月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一夫当关的这天。 接下来又是一番血战,虽然下午这群鬼并不是很热情,但也比上午时的郁郁要激动多了。不知道是否因为天亮,那位隐藏在众鬼之中的首领下命令比夜晚时明显要缓慢得多。有鉴于鬼魂狡诈,尤其是这个首领很可能是上回见过的吴明酣,温顽不敢肯定这会不会是它演戏来忽悠她中计,不过短期来看这是她占便宜,他要乐意用这种计她也乐得中。 不过好日子没持续多久,大概在七点左右,天开始黑了。 盛夏只能帮她多拖延一个小时,如果是春秋,甚至是冬天,可能六点五点天就黑了。 温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周一晚七点十三分。 真是个好数字。 温顽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朝向鬼群,正式全神贯注的战斗。 这种专注,要持续至少十个小时。 但愿这次她也能撑下去。 …… 洪城。 蒋家。 一对男女正在叙话。 “你才刚刚康复,就要去棉城吗?”女人担忧地凝视着男人的眼睛,“明天就走?” “没有办法,这段时间很乱,中央抽不出人手,我怎么能置身事外?”男人说话十分温柔,稍短的头发乌黑浓密,唯独眼尾有褶,光是看他的脸也想不到这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 “那你要小心。”女人笑着说,“你要走,我也不在家里待着。” “你想去哪旅游?”男人已经习以为常。 没想到这次女人摇摇头,“不,我打算回家。” “回家?”男人十分惊讶,似乎她居然会从嘴里说出这个字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是,我要回去见他们。爸妈,还有我哥。”女人有些惆怅地说,“我哥哥很晚才有一个女儿,我远远见过,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可惜我一直不敢相认。” “那你这次是……” “是,当初一气之下和他们断绝关系,想想其实也有三十年没见面了。”女人叹息一声,“三十年,无论当初因为什么缘故,他们也应该原谅我了。” “怎么不等我陪你一起去?”男人心疼地说。 “算了吧,当初可不就是为了你?”女人微微一笑,“我怕他们见到你更生气。” “也是。”男人有些无奈,“希望他们能原谅我。” “无论他们能否原谅,我也不会离开你。”女人认真地说,“当初我为了你和他们分开一次,也会为了你和他们分开两次,就算他们一直不愿意原谅我,我的决定永远不会改变,我不后悔。” “这些年,多谢你,江缤。” 两人的手慢慢握紧。 …… 棉城。 小妆村。 闲云道场。 温顽守得两眼都开始冒血丝,眼见得鬼群的攻势变缓,才稍微分心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周二凌晨五点。 终于! 天边冒出一丝日光。 温顽揉着双眼,跪倒在地上,呼吸困难。 连续奔跑十小时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她坐在这里十小时一直不动地攻击着所有试图闯阵的鬼魂与它们的掩护者,就已经快要累死了!幸好鬼没有累死这种事,她只能躺在台阶上,跟一个喝了两斤白酒的醉鬼一样,满地打滚,说不出话。 “喂。” 第109节 突然有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温顽吓得原地起跳,滚出三米远才认出是巫闲云。 “你要死啊!吓我一跳!”温顽暴躁地吼道。 不过吼完,她仔细看了看巫闲云的脸,又吓一跳,“你是真要死啊?” 这句不是骂人。 巫闲云的脸色太难看了,苍白无比,毫无血色。 她凑近了看,是真的一片惨白,简直像是刷了粉似的。 想到之前他拼命吐血,温顽赶紧后退,“你现在是不是很虚?快离我远点,我可是鬼!” 巫闲云噗地一声,温顽以为他又要吐血,但只是笑而已。 “真难得能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 “你回去休息吧。”温顽担心地说。 巫闲云摆摆手,“我没事,我想和你说说话。” “你不要封印了?” “要,但是那里有我师弟呢。” “你们不是要轮换?”温顽担心地说,“你累成这样,就应该马上休息!” 巫闲云叹了口气,“谢谢你们,一直很关心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阴魂不散(十四) 温顽打了个哆嗦:“你别说这种话, 这种台词, 不适合你。” “为什么?” “这是要死的人说的。” “你不是说我要死吗?” “咱们都是玩阴的, 就别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了吧……” “玩阴的?”巫闲云愣了片刻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再次失笑, “你说话真有趣。” “你老笑眯眯的, 我好不习惯。”温顽说。 第一次见面时,巫闲云明明是个高冷款,这才认识多久?人设崩得一无所剩。 “我以前就常常笑。”巫闲云在她身边坐下。 温顽自动移动, 躲开他, “我现在是鬼, 你不知道跟我接近会短命吗?” “没关系。”巫闲云依旧坐近,“别走了, 我爬来爬去也很累。” “我更累!”温顽瞪他一眼, 但想想也就坐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事。 毕竟,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跟她坐在一起。 温顽细思恐极,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师弟说得对, 你真的很自恋。”巫闲云无语。 “ok,那就算我自恋,你别暗恋我就行。”温顽赶紧说,“我身上已经有桃花了。” “你?”巫闲云笑了,“那我真有个师母了?” “那不算。”温顽想到孟仁律的脸, 摇摇头, 总觉得不对劲,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你不喜欢他?那不就是烂桃花吗?”巫闲云问。 “他才不烂!”温顽瞪他一眼,“……蒙惇挺好的。” “……不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打我那个吧!”巫闲云震惊脸,“鬼桃花你也敢要?” “他已经变成人了!”温顽严肃脸。 “这又是什么?”巫闲云有点怀疑,他和温顽,真是他先入行吗?怎么他总是从温顽这里听到一大堆他并不了解的新知识? “他找到了某样东西,可以从鬼变成人。”温顽也是一知半解。 巫闲云终于从脑子里挖出了相关知识,“那东西是不是叫‘万心石’?” “是吧……” “他竟然能够找到万心石?”巫闲云苦笑,“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是啊。”所以,她面对孟仁律时才会越发愧疚。 她不喜欢孟仁律。不是讨厌,而是……越接近她越明白,那种感觉绝不是喜欢、心仪、爱。 巫闲云在温顽身边坐了蛮久,久到让她不得不再次开口催促,“你不回去休息吗?” “不用。” “加强封印这种事有这么累吗?我看你经常吐血。” “师父封印达姜的手法与其他人不同,我是从师父那里学的。” “那我教你一种别的手法?”温顽问。 虽然这法子学自蒋伯晖,但如果能够帮助巫闲云保命的话,她还是愿意教的,事后对蒋伯晖或者蒋家怎样赔罪都可以。如果继续让巫闲云用这种办法封印,不是他就是王锵,总有一个先吐血而死。 “不必了,师父教我的办法更有用。”巫闲云坚持不学。 他低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感叹道:“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吧?” “是,你得撑下去。”温顽担忧地说。 “我会。”巫闲云的笑容淡淡的。 他的目光十分淡漠,似乎又变回了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所见的模样。 温顽越看他的表情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追问道:“你真的没事吧?你还能坚持吗?” “很快就要结束了。”巫闲云说完这句话,就马上转移话题,“对了,我似乎还没有告诉你怎样出这个阵法。我这里有一本阵法书,等你以后有空,可以仔细看看,我放在大屋一个暗格里,门边上有个手印,不是把整只手按上去,你只需要将大拇指按在手印的大拇指位置,那个暗格会自动弹出来,记得等变回人类以后要去拿……” “等,等等,你等一下……”温顽慌张地问,“为什么不是你拿给我?” “因为到时候我一定很累了……”巫闲云微微一笑,起身走回了道场。 温顽怔然地留在原地,那群前小妆村村民仍在鬼哭狼嚎,她只能继续抵抗,根本没空去追,只好眼睁睁看着巫闲云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他就这么从容地离去了,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 时间一到中午,温顽马上返回大屋。 她有满肚子的疑惑需要得到解答。 等她赶到时,巫闲云正和王锵说话。 她看着都觉得无语,问:“你是机器人吗?” 他应该已经撑了一天一夜,这是强化封印,不是干熬,就算只是干熬不睡什么事也不做,那现在也应该困了。她已经看到巫闲云眼底的血丝,他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得可怕,然而巫闲云依旧兴致勃勃地留在大屋里,仿佛与王锵闲聊比什么事都重要。 “我不累。”巫闲云笑着说,“我跟师弟谈到了从前的事。” “见鬼了,他居然肯跟我认错!”王锵说完看到了温顽,又点点头,“对,现在可不是见鬼?” “什么认错?”温顽好奇地问。 王锵难得兴奋地叽叽喳喳,半天说不清一句话。 巫闲云风轻云淡地打岔,“我来说。” “好好好,你来说!”王锵连忙将话头还给他。 巫闲云道:“当初打破封印的人不是师弟,是我。” “对对对,这些年他老说是我!”王锵跳脚气道,“连师父临死的时候他也说是我做的!” “当初是我不敢承担责任,也不敢在师父面前承认。”巫闲云叹了口气。 王锵立刻点头,“不错,师父至死都以为是我做的!” 巫闲云朝他笑道,“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说其实我一个人责任,即便不愿意替我背黑锅,也只坚持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造成的麻烦。其实,在师父面前,你可以说实话的。” 王锵不在意地说,“在师父面前就算了吧,他最得意的就是有你这个厉害的弟子,如果知道这个麻烦是你搞出来的,他至死也会后悔没教好你。” “是啊。”巫闲云感慨道,“师父要是知道真相,一定至死也无法瞑目。” 温顽明白,他们说的师父是胡妄。 她忍不住意外地看了王锵一眼,“我以前倒是小看你了?” 虽然是为了师父和师兄考虑,但让师父临死都误会自己,这种心结,不是很容易解开的。 王锵笑了笑,没说话。 巫闲云叹了口气,“我不能让师父失望,所以,这个麻烦,既然是由我制造的,也就应该由我来收尾。我为这件事苦恼了这么多年,到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没错,等那位封印师来到,所有事都能结束!”王锵笑着说。 唯有温顽,疑惑地看了巫闲云一眼。 他的话,似乎并不只是那么简单的意思吧? 可是,眼看着正午的太阳马上要下来,她必须立刻回到前门,也没法再继续追问。 她尝试用鬼术中化形的手法按下那个机关,果然跳出了巫闲云所说的阵法书。 “我先看看。”她拎着书出去了,巫闲云竟然也只是笑着,并未阻拦。 有意思,他就不怕她看懂阵法书后立刻逃出道场? 温顽愤愤不平地回到前门的台阶上坐下,她还真没打算走,顿时有种输了的感觉。 鬼群还没回来,她迅速翻开阵法书来看。 第一页就是前门所布置的阵法,如何布置,如何进出都有描述。巫闲云倒确实没有说谎,没错,进出阵法的方法是不同的,如果她仍旧想要用原路返回的方式离开,恐怕也会像那些倒霉的闯阵鬼一样,瞬间消失。 她很快就读完了这一页,迅速掌握了离开这个阵的方法。 第110节 问题是……鬼群也很快回来了,重新乌泱泱一片将前门围住。 这要怎么冲出去? 温顽回头看了一眼,回忆起巫闲云的笑容,不由得愤然,“狡诈!”怪不得不怕她跑呢,门口围了一摞鬼群,全都是被她攻击过的,对她敌意正深,现在中午结束,它们把前门围得水泄不通,至于道场其他地方,是不能进也无法出的,她想要走,就只能从前门通过。可她能吗? 她再想跑,基本条件在这,怎么跑? “怪不得是师兄呢……王锵怎么玩得过你?”温顽顿时将之前的担心抛在脑后。 她绝对是想多了。 谁能叫巫闲云吃亏呀? 不过,就算她不抛在脑后,也没空琢磨,因为温顽马上没闲心多想了。这群鬼卷土重来后,不知道是不是磕了药……鬼也能嗑药吗?她不知道。但它们令温顽想起了那天在西元酒店见过的粉男,一个个精神百倍,而且怒气冲冲,像是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活力翻倍。 “吼!” “吼!” 嘶吼声络绎不绝,持续到傍晚,这种惨叫声一直不曾停歇。 温顽怀疑她当初是脑子进水才会被忽悠答应这个任务。 这是任务? 这是自尽才对,缓性自尽,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周三天明。 她已经没空去看手机,也不知道究竟是几点。 夜晚中某一刻,从道场深处传出爆炸声,继而是一声怒吼,僵硬又狂妄。 “我……达姜……终于……出来了……” 欢呼声自阵法外响起,此起彼伏。 温顽难以置信地看向道场深处,达姜出来了?那么巫闲云和王锵呢? 第一百二十章 阴魂不散(十五) “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由远及近。 温顽立刻意识到与其去担心巫闲云和王锵还不如担心她自己。 达姜是不是正往前门冲来? 假如她现在闪开给它让路, 还能不能来得及?毕竟, 她现在也算是半个……鬼? 天上一片黑暗,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现在仍是深夜, 距离天亮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可能是她看不到的距离。 “是谁挡我去路?”那狂妄的声音转为严厉。 温顽立刻感觉到一道冷光投在自己身上, 即便那声音还在很远的地方。 “原来这段时间, 是你一直将我的仆人挡在外面……” 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温顽,将她提到半空。 “你好大的……胆子!” 那只大手将她举到高处,猛然将她朝地面掷去! 虽然鬼身没有摔死这一说, 但是当温顽被摔在地上时,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高处狠狠落下, 正好拍在她身上!温顽惨叫一声。假如她有骨头,现在也该没有了。 达姜的力量, 比她所预想的更加可怕, 仅仅是一掌,就几乎打掉了她半条命。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并非达姜的全部力量, 它不杀她, 只是像猫捉老鼠一样,在玩而已。 “哈哈哈……”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达姜狂笑起来,那干涩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在整座小妆村里响彻云霄, “我达姜……回来了!” 阵法外的众鬼与他一起嚎叫, 欢呼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鬼魂闯入阵中, 温顽根本无法爬起来阻止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以越来越顺利的步伐走着正确的路线,它们很快就能闯过这个阵法,与达姜汇合!温顽只能勉强地翻过身,伸出一只手,但是,严重虚弱的她连抬起一只手也费力,何况是驱动鬼术? 她耳中仿佛听到了鬼群的讥笑声,附和着达姜纵情肆意的笑声一起,将她淹没。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讲道理,换个字吧。 温顽趴在地上意识模糊地想。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好笑,自己都快死了,临死前的祈愿竟然就是个这? 虽然早知道人生短短,她的人生,未免也太短了。 一顿胡思乱想里,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 半睡半醒间,她似乎看到,第一个冲出阵法的厉鬼朝她扑来。 该死,她是想重伤而死,可不想被鬼吃掉。 想到这里,她默默伸出剑指。 与其被鬼啃,倒不如强行驱动道术,自绝而死。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 天空中响起雷鸣声。 错觉吧,九霄神雷,怎么可能被一只鬼驱引而来? “……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你是真想死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大概也是错觉吧? 温顽无谓地继续念下去:“体有金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 “你真要找死啊?”有人狠狠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你不知道鬼不能用道术吗?” “我知道但是……”温顽扭头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 原来真有一个女人突兀地出现在这,并非她的幻觉,而且这个女人她恰好认识。“秦时尔?” “正是在下。”女人冷冰冰地扶她起来,扔到旁边,“别再作死了。” 说完这句话,它立刻挡在阵法的出口处,将所有试图跨越阵法的闯阵鬼一个个杀掉。 温顽被扶起来,稍微能缓过气,她惊讶地问:“你也会鬼术?不对,你在帮我?” “算不上是帮你。”秦时尔没有回头,安静地坐在原本属于温顽的台阶上,来一个,杀一个。 “真是大胆的蝼蚁,还有一个?”天空中又响起了达姜的声音。 差点忘记它! 温顽连忙提醒,“秦时尔,那是达姜,是……” “老僵尸嘛,我知道。”秦时尔没有回头,“你别害我分心。” “不是我要害你分心,是达姜……”达姜不会放过它! 温顽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却突然听到天空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从天之欲,甘心受命……” 这是……封印术? 难道是中央的人赶来了? 温顽又惊又喜,她看向道场之外,却忽然察觉到声音是从背后来的。 而且,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自思己过,返还盘古之墟……” 这个声音低沉又冷淡,温顽听着听着,终于想起他是谁。 巫闲云? 她第一次听见巫闲云的声音在天上响起,怪不得没认出来。 之前达姜不是已经逃出来了?怎么又…… 温顽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又听到了达姜的暴喝声。 “该死的人类,你!” 一声巨响,从道场深处传出,伴随着王锵撕心裂肺的尖啸声:“师兄!!!!!” 轰隆一声,从里间炸出一道无形的气浪,杀到前门,气势不减,仍然将温顽吹向阵外。 是秦时尔猛然跳起来抱住她,往前门旁边一躲,才免去温顽被阵法卷碎的悲惨结局。 等到气浪消失,前门外空空荡荡,之前被小妆村村民组成的黑烟已经消失殆尽。 秦时尔将温顽放下。 她惊魂不定地看了秦时尔一眼,结结巴巴地说:“多,多谢。” “你受伤很重,还是好好休息吧。”秦时尔扭头看向阵法外,皱了皱眉,继而摇头一笑,“好了,现在麻烦没了,全都死了。” 直到此时,温顽才终于有机会询问秦时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被阵法挡住,闯不过去,就跟着你来了,一直躲在旁边,所以你看不到我。” 温顽心中一惊,秦时尔的躲避之法竟然这么离奇?无论是道术还是鬼术,温顽都没有学会这种本事,竟然不止是她,连巫闲云和王锵也没有察觉。 她又问:“既然你进了道场,为什么不去杀闲云?那不是你来这的理由吗?” “我本来是想杀他。”秦时尔不以为然,“但听到了你们说的话。” “我们说的话?” “达姜要是逃出封印,棉城的人都要倒霉吧?” “……你是棉城人?” 第111节 秦时尔没有回答,但温顽理解为默认。她笑了笑,“当初是我太脆弱,没有扛过去,如果我死了还要害棉城的所有人受难,岂不是也害了我爸妈?他们为了我的死已经够伤心了,我不想让他们更加痛苦。” 温顽听着她的话,仔细打量着秦时尔的脸。 之前她不曾这么接近的看过,原来,隐藏在重重刘海下的它的脸,竟然如此稚嫩。秦时尔被缠灵逼死时,才多大年纪?她经历那些事时,又才几岁?光是看她的脸,或许会以为她还是初中生,但这张稚嫩的脸,又无比憔悴,可见她死时受了多少折磨。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她还活着,也应该像姚子高一样,考上大学,有了更多新朋友吧? 秦时尔是带着重重冤屈死去的,可面对报仇的机会,她依旧选择为还活着的父母着想。其实大多数鬼魂丧心病狂,不过是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与活着的人生一了百了,她却依旧记得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人时的人生。即便她死了,那也是她曾经的人生…… 即便她死了,记忆也仍然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被一笔勾销。 温顽看向道场深处,“你要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吗?” “我不去。”秦时尔摇摇头,“我也不用去了。” 温顽虽然听不懂,也不想在这时泼她冷水,便问,“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听说孤魂野鬼也可以转世轮回,我想试试。”秦时尔走开一步,问,“我去投胎,你要来杀我吗?如果我没记错,姚子高算你半个朋友?” 温顽笑了笑,摇摇头,“你去吧,要不是你,我刚才已经死了。” 秦时尔懂了她的意思。 她又走开一步,再次回头,“你真不来追我?” “我现在动都不能动。” “好吧,再见。”秦时尔第三次回头,“等等,刚才那句说错了。” “我知道,是再也别见。” 秦时尔笑眯眯地跟她摇摇手,一步两步消失在温顽视线中。 等她走了,温顽便走出阵法。 那群孤魂野鬼不知道是被气浪推远了还是真的魂飞魄散,总之,全都没有再回来。温顽不是要走,只是走出村外,找到了自己的身体。 “归墟之火,返还天地,魂魄凝聚,灵之寄处”这句是出魂咒,相应的,也有一句还魂咒。 “人魂之火,天地之灵,寄在去所,归于来处……” 她的灵魂飘飘荡荡潜入了身体中,不久,重新睁开眼睛,第一个动作就是趴下咳嗽。 “咳咳咳……”她回到身体里,才发现自己吃了不少灰。 这种荒郊野外也没法洗澡,她只能就着灰扑扑的身体爬出坑外。 有点刺眼。 温顽意外地抬头看向天空,这时,盘旋在小妆村天上的阴云已经消散干净。 远方,有一线红霞,缓缓浮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一) 天亮了。 温顽漫步回到前门——她倒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实在是手脚不听使唤。现在她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 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 但当她从洞里爬出来没多久, 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和身体有些不契合, 隐隐有种受到排斥的感觉。但她的身体里分明只有她一个灵魂, 温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受伤的后患? 她很勉强地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此时,周三凌晨4:24, 天边太阳刚刚升起。 温顽走进道场, 道场里安安静静没有声音, 可她之前分明听到了巫闲云和王锵的声音?怎么才离开一会儿,道场里就变得死一般寂静?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大胆地踏入道场, 朝着大屋走去,来到大屋前,她终于听到了一点动静。 有人在哭。 虽说天亮了, 阴云散了, 但现在依旧没有多少光,院子里黑漆漆的,大屋的大门敞开,里面也依旧没有光亮,在这种环境发出的哭声, 没法不让温顽多想。 她在院子里站足了五分钟, 直到分辨出这哭声的源头似曾相识, 才敢接近。 温顽走进大屋,依稀看见一个人影跪倒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呜咽。 “王锵?”温顽走近了才认出跪倒的人是谁,她扭头张望四周,疑问道,“道长呢?” 王锵跪在地上哭个不停,就是不抬头,不说话,也不回答她。 温顽就自己找。 可是她找遍屋内屋外,甚至将整个道场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巫闲云。 他总不会凭空消失,可…… 温顽忽然想到之前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动,她迅速跑回王锵身旁,惊疑地问道:“刚才你师兄不是已经将达姜重新封印了吗?他人现在去哪里了?” 直到温顽问出这一句,王锵才终于稍稍停下大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借着渐渐明亮的日光,温顽从他的脸上看出满脸的眼泪。 她可从未见过王锵哭嚎成这样。 王锵两眼发红,呆呆地凝视她许久,才哭道:“师兄为了重新封印达姜,已经……” 他说不下去,只朝前一指。 在封印达姜的那堵山壁上,多出一个圆形的暗红色印记。 温顽悄悄凑近去闻,不由得倒退一步:“……血?” “他用了和师父一样的办法。”王锵的眼泪越淌越多,“他一早就已经打算要这样做!” 温顽终于明白她昨天究竟为什么觉得巫闲云不对劲,仔细想想,他昨天所做的一切岂不就是交代后事?他突然和她说那么多话,又和王锵谈了那么久,他一直说自己不需要休息,很快一切都要结束……正如王锵所言,或许巫闲云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心要这样做! 如果她早知道…… 不,早知道又如何? 温顽疑惑地问自己,难道她早知道巫闲云要牺牲,会劝说他不要这样做吗? 要知道,今天若不是巫闲云牺牲,她和王锵,全都会死在这里。 达姜的力量,根本不是她的鬼身可以抵挡的,是巫闲云和秦时尔一起救了她。 如果是现在,温顽不敢确定,如果她早知道巫闲云牺牲能换自己活,她会怎么选? ——她脑子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温顽不由得低头扫视自己的手腕,直到她感受到身体中流淌的是温暖鲜活的血液,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心并非冰冷的。她分明活着,也有着温暖的血液,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冷漠得可怕。 闻听巫闲云的死讯,她心中的震惊感彻底压倒了悲伤。 对巫闲云的死,她竟不知自己有几分难过? 温顽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她真的没感情,也没感觉吗? ——“师父。”王锵的声音把她唤醒。 他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哭泣毕竟不是他的习惯,即便死去的人是他师兄,他也做不到一直软弱地跪倒在地上哭嚎。他问温顽,“您在门外,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温顽才刚刚回过神,一时不明白王锵在说什么。“啊?” “您有没有见到什么陌生人?”王锵的眼神十分冰冷,“中央来人,最晚也应该在今天到。” “哦,对!”温顽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忘记了什么。 之前巫闲云就推测中央的人大约在今天来,正好今日也是她灵魂归位的最后期限。 她刚才只顾着回到自己的身体,倒是忘了更重要的援军。 问题是,现在达姜已经被重新封印,援军就算来了……又有什么用? 温顽很想说这句话,但她马上意识到,王锵也是这样想的。他问援军何在,当然不是真的需要帮助,恐怕,是想兴师问罪吧?她连忙劝说道:“你先冷静一下,别激动,我知道道长牺牲给你很大打击,不过……就算是道长估计,中央来人至少也在上午甚至是下午,晚上才会到达……” “你就怕我和他们作对吗?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连累你?”王锵冷冷看她一眼。 温顽无言以对。 “……抱歉,我现在太敏感,攻击性很强,并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王锵又迅速道歉。 温顽只是笑笑。 她不说话,是真的无话可说,总不能告诉他,他真说中了她心里话。 所以她更是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 几周前她还愿意在西元酒店自我牺牲用金光神咒救大家,现在连区区被连累都想避免? 难道,变一次鬼,也能让人自私化?温顽想不通,她相当想不通。 她更想不通的是,她竟然从王锵身上闻出一种躁郁的气息。 在此之前,温顽只知道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可能分香臭,从不知道有一天她竟然能够从一个人身上闻出情绪。她又无法验证,难道在王锵这么哀伤的时候问他现在是否躁郁?干脆直接踢倒他再往他心上狠狠戳一刀算了。 “那你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吗?”温顽担心地问。 王锵重新低下头,“您先出去吧,我想在这里跟师父和师兄待一会。” “你别做傻事。” “我知道,您放心。”他抬头对她挤出一个笑容。 温顽认真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虽然躁郁,却并没有危险的倾向,这才稍微放心,对他点点头,走出了大屋。来到屋外,温顽费解地想,难道她这回真成了狗鼻子?等等,就算是狗鼻子,也只能闻到气味,不可能闻到气息吧?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温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外走,王锵想要单独待着,她索性留给他一个彻底的个人空间。 她走到前门时,突然见到一个人远远朝这边走来。 温顽首先抬头看了一眼日光,艳阳高照,虽然不是正午,但阳光披落下来,暖融融的,教人舒心又安心。来人有影子,自然地铺洒在地上。是人。温顽更安心了,等到那人走到面前,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推断,便开口问道:“你是中央派来帮巫闲云的人吗?” 她问话时,来人逆着光,她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等温顽说完,她才看清楚来人的面孔,这是一个男人,用略时髦的流行词,这位是一名典型的“大叔”,英俊又酷炫,脸上挂着浓密的胡须,看起来成熟稳重,大略三十余岁。温顽顿时想起了娃娃脸的蒋伯晖,都是三十多,这个男人的长相明显比蒋伯晖沉稳多了。 男人微微一笑,“是,我叫蒋叶希,请问您……” 居然也姓蒋。 温顽暗暗揣测,也没忘记要回答他的问题,“我叫温顽。” “您好。”蒋叶希走向里间,“抱歉,我来得很晚,最近抽不出人手,我也是临时得到通知……” 任何人对长得漂亮的人总是充满耐心,温顽也难得温和地说:“没关系,毕竟您也是刚刚知道,不过……如您所见,我们之前是有一个麻烦,但现在已经解决了。” 蒋叶希停下脚步,惊讶地扭头看她,“解决了?” 第112节 “是。” “那我确实来晚了。”蒋叶希有些矛盾,他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他没道理继续留下。但是如果扭头就走,好像也有点太没职业道德,毕竟无论麻烦是否解决,都只是面前这个女孩的一面之词而已。如果之后又有未解决的后患,留下隐患,所有麻烦全都会记在他的账上。 思虑再三,蒋叶希重新往里走,“没关系,我想见见这座道场的主人。” 温顽与他并行,考虑到整件事的复杂,她一时不该怎么解释。 考虑后,他决定略委婉地解释一下,“他死了。” 蒋叶希再次被她的惊人之语——她并非故意——惊得停下。 他再次扭头问她:“谁?” “这座道场的主人。”温顽说,“你想见的那位。” “抱歉,到底出了什么事?” “唔……虽然不是你的责任,但是你来晚了。”温顽果断推锅。 蒋叶希依旧保持着费解的神情。 “他师门的封印法很独特。”温顽简单说明了一下,“……所以,大约十几分钟前,他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 温顽以前没想过她的说明能力竟然这么强, 话音刚落蒋叶希就懂了她的意思。 “巫道长用自己为媒介将达姜封印?” “跟他师父一样。” “是我来晚了……”蒋叶希一秒愧疚, 脸上的惭愧之色来得太快简直像是在演。 不过, 她能够嗅到他的气息, 他的确心怀愧疚。 蒋叶希想接着往下走, 温顽将他拦住:“现在他师弟在里面, 他说想单独在里面待一会。” “那我等下再进去。”蒋叶希从善如流,并不勉强。 温顽犹豫了一下,提醒他, “他师弟心情不好, 您最好想想等下怎么跟他说。” “我明白, 无论如何是我来晚了,要承担什么责任, 我会承担。”蒋叶希果断说道。 “……”温顽瞄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巫闲云已死,谁来承担责任已经不重要。 但她已经提醒过了, 余下的事, 她并不想搀和。 巫闲云是她徒弟,也是孙小乔的舅舅,林河慕的弟弟…… 那对母女还不知道在小妆村这里发生的事,温顽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之后见面,该怎么说呢? 她从未处理过这种事, 实在觉得棘手。 两人都各怀心思, 谁也没有再说话, 等时间又过一会儿,温顽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裹挟着阴暗气息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温顽一时间没有及时认出,过了一会才发现这人有点眼熟——王锵?一会不见,王锵身上的气场竟然变得这么黑暗?温顽有点不敢认,但王锵先喊出了她的名字:“温顽!” 这次他没再叫她师父,不过她与巫闲云王锵之间的师徒关系,说是玩笑也不为过。 他失去了师父,又死了师兄,如今恐怕也没心情开玩笑了。 等他走到近前,立刻发现温顽身边多了一人。 他上下打量蒋叶希两眼,神情转冷:“你就是我师兄叫来的人?” 温顽迅速倒退两步,“你们谈谈吧,王锵,你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这位蒋先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巫闲云的师弟,王锵;这一位是中央派来的援手,他叫蒋叶希。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一下。” 她把手机还给王锵,飞快地躲了出去。 只要别死人,大打小打都无所谓,她绝不搀和。 蒋叶希都没料到她翻脸这么快,还没回过神,温顽已经飞出了道场。 他一愣,看向王锵,顿时惊讶地问道,“那是不是失传多年的驭剑术?” 王锵冷冷看着他,“你别管什么御剑不御剑,我们单独聊聊?” …… 温顽飞出了道场,但是并没有飞远,她停留在百米之内,只要这两人真的打起来,并且是打生打死那种要命的打法,她是一定会插手的。但如果只是打个嘴仗,或者随便切磋一下,她绝不会多事。温顽飘在空中,坐在剑上,认真地盯着道场,不放过一丝动静。 问题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道场内安安静静,毫无波澜。 这是没打起来,还是王锵被秒杀了? 反正不会是反过来,温顽见过王锵的本事,他不算弱,也做不到秒杀一个人。 难道中央派来的人这么厉害?而且脾气未免也太大了吧?一出手就是杀招? 温顽心里十分好奇,想了想还是飞下去看看。 回到道场,之前她站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在,想必这两人是进去谈了。 她接着往里走,一直走到大屋,才终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那就这样吧。”王锵冰冷的声音响起,他心情显然不悦,但毫无杀气。 蒋叶希也冷着脸从大屋出来,看表情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刚哀悼过。 “你们没事吧?”温顽这时才敢凑上去问。 蒋叶希认出是她,哭笑不得地说,“温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温顽脸皮厚,丝毫听不出讥讽,十分正直地承认道:“是啊,王锵呢?” “我和王先生已经谈过,这次的事,是我们考虑不周到,已经和他商量好之后要如何处理。对了,王先生说,如果您回来的话,可以不用见他,先行回泉城去。不过,他替我转告您一句话,如果您见到巫先生的外甥女,请千万暂时替他隐瞒巫先生之死这个秘密。等他将后事处理好,再告诉她。” “他要我先瞒着孙小乔?”温顽绕过蒋叶希去看他背后的大屋,但她刚一移动头,大屋的门就从里面轰然关闭。王锵这岂止是可以不用见,根本是不想见他吧?但是,她要怎么给孙小乔瞒住巫闲云之死?他不是受伤,是为了封印牺牲,彻底死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个秘密,要她来隐瞒,不让孙小乔和林河慕知道?“太勉强人了吧?” 可大屋里毫无回应,似乎是对蒋叶希所言的支持。 温顽只好点点头,对蒋叶希说:“好吧,我勉强试试。” “谢谢你,还有……” “还有?”温顽瞪了大屋一眼,才重新问蒋叶希,“他还有什么要求?” “您不要误会,这不是王先生的意思,是我。”蒋叶希忙说。 “……你说来我听听。” “是这样,最近中央有些缺人手,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偶尔抽空来帮忙?”蒋叶希接着说,“当然,替我们做事是有报酬的。” “我现在还有正式工作。” “您放心,有很多替我们做事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也需要表面身份,请假和抽空的事宜我们会帮您办妥,绝对不会给您造成任何麻烦。包括这次您在小妆村耽误这么久,我们也能帮您收尾,保证您不会被辞退。”蒋叶希很热情地说。 “待遇这么好?”当放假也不错…… 就是这个假期,可能会比其他人的更加惊险而已。 温顽没有多想,便迅速答应,“好吧,那我答应,具体要我做什么事?” “有任务时,我会亲自通知您。” 两人交换电话,蒋叶希也准备离开了,他是亲自开车来的,也顺便开车将温顽送回了泉城。 在自家楼下与蒋叶希道别,温顽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现在是周三中午12:03分。 温顽在车上坐了几个小时,有点腿麻,在进门前的花坛上坐了一会儿,她想站起来走,却发现手脚还是有点慢半拍的意思。自从回到身体里,温顽就一直觉得手脚不听使唤,好像有种不契合的感觉,似乎这不是她的身体,但这分明就是。 她迅速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孟仁律。 明明是中午,孟仁律却像是一直拿着手机在等似的迅速接起。 “你为什么又三天不接电话?”一接通,孟仁律就立刻对着电话大吼。 温顽一拿出手机就看到满屏未接,几十通未接来电,正处于心虚状态。 “先别说那个……我回泉城了,我们先见面一起吃饭吧?” 她总能找到正确的转移话题技巧。 孟仁律立刻忘记生气的事,“见面?好,你在哪?” “我在家,小区楼下。” “我开车来接你。”说完这句话孟仁律立刻挂断。 温顽松了口气后又愁眉苦脸,她现在还真不知道见了孟仁律该怎么说。 “不对,我打电话是为了问鬼术的事,怎么心虚的人成了我?”她独自在花坛边上发呆的时候,突然想通了这一点,“应该是他向我解释鬼术怎么出了毛病才对,为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人还是我自己?”她越想越不痛快,那灵魂出窍的办法搞得她哪哪都不对劲,怎么如今还要陪着笑脸给孟仁律道歉? 温顽终于找回重点,于是接下来一直板着脸等孟仁律来。 只是,她虽然调整好情绪,对方却没有,等来到她面前,孟仁律一脸笑容,见她板着脸不悦状,反而好奇地问她是否遇到什么麻烦。 “麻烦?还不就是你教我的灵魂出窍给我搞的麻烦?” “你今天好像很暴躁。”孟仁律惊讶地看着她。 “那也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说!”温顽将自己身上的情况全说了一遍。 孟仁律一直严肃地听完,从头至尾没有流露出一丝责难。 听完后,他心悦诚服地说:“看来这几天你真的遇到很多事,能平安地回来,实在太好了。” 他这样说话,反倒令温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是有点想不明白,我现在跟我自己的身体之间似乎有点排斥,这是什么缘故?” 孟仁律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很正常的,我一早就预料到了。” “正常?” “对,你第一次驱动灵魂出窍,不太习惯而已,多试试就会习惯了。” “这种事还有熟练度的?” 第113节 “差不多吧,总之,鬼术对你很有帮助,你不用担心。”孟仁律笑吟吟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我一直都是为了你好,怎么会害你呢?” 单看这双眼睛,谁也不会怀疑他在说谎。 可隐约间,温顽总是从他身上闻到暴戾的气息,无法忽视。 她犹豫了一下,才敢问出一句话:“你真的是蒙惇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三) “我不是。”孟仁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温顽一愣。 但孟仁律马上笑了, 他平静地看着她, “叫我孟仁律,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吗?” 他凝视她的目光是如此温柔, 仿佛, 她对他有一丁点不信, 都是对这深情的践踏。 温顽迅速移开目光,略过他一闪而逝的失落。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我知道,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孟仁律笑着说。 虽然两人都坚称自己是开玩笑, 但气氛依旧无可阻挡地走向冰点。 “去吃饭吧。”孟仁律提议。 “呃, 好啊。”温顽尴尬地附和。 她乘上孟仁律的车, 一边考虑她也是时候去考驾照了。 在餐厅里两人还是一贯的尴尬,之前只有温顽独自不痛快, 今天连孟仁律也有些手足无措。温顽不知道是否因为她那句疑问起了效果, 如果是,她的确要对这场绝对失败的约会负全部责任。她很抱歉,但她做不了更多了。 等菜的时候, 中途来了个电话。 温顽本来打算出去接, 看到来电名字还是坐回原位。 “是小乔。”她对孟仁律说。 “嗯。”孟仁律的态度有点暧昧,似乎并不感兴趣。 温顽有点讶异,难道蒙惇还不知道孙小乔是姬惋的后人?但电话已经接通,她也没办法现在解释,只好朝孟仁律笑笑, 先打电话, “小乔。” “你怎么不在家, 还在棉城吗?”孙小乔问。 “呃……”温顽正要说明情况,又想起了王锵的叮嘱,顿时左右为难。她想了想,还是用自己的最拿手的转移问题反问道,“你呢?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从棠山回来了?” “是啊,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来着。”孙小乔的语气听起来很高兴,似乎心情不错,但话音一转又语气可惜地说道,“不过,没想到你还在小妆村,怎样,我舅舅那里的麻烦好解决吗?要是问题不小,那我让阿晖来。” 温顽哪敢让孙小乔去小妆村? “没有,我已经回泉城了,正在外面吃饭。”温顽说到这里,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忽略了一个词。温顽仔细回忆着孙小乔刚才说的话,顿时惊讶地问,“阿晖是谁?” “哼哼哼……”孙小乔笑出共振声。 温顽无语半晌,缓缓开口,“蒋伯晖?” “嗯!”孙小乔甜甜地答应一声,仿佛温顽叫的不是蒋科长是她。 温顽对孙小乔这种态度太熟了,劈头就问:“你跟蒋伯晖……?” 孙小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会儿,小声说:“嗯,我跟蒋伯晖已经确定在一起了。” “……已经确定?” “是啊。” “什么时候?” “在棠山的时候。”孙小乔笑眯眯地说。 “我仿佛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恋爱是甜蜜的味道!”孙小乔打断她的话。 温顽点点头,不反驳也不附和,“等我们见面,我觉得我应该就能知道恋爱是什么味道了。” “啊?”孙小乔听得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黑话? “我现在不想跟秀恩爱的人讲话,挂了,待会儿回来再跟你说。”温顽切断电话。 等她挂断电话,孟仁律迅速开口:“你跟孙小乔关系真不错。” 提到孙小乔,孟仁律的态度依旧像是谈及一位陌生人。 “她是我朋友嘛,再说……”温顽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孟仁律不得不问:“再说……什么?” “没什么。”温顽扭头看向旁边,“菜到了。” 接下来,她安静地吃东西,没有再主动提起新的话题。 倒是孟仁律先忍不住,他问:“是因为我提到孙小乔不是很高兴,你不开心?” “没……”温顽本来想要否认,但马上改口,“她毕竟是我朋友嘛。” 她不想总是在孟仁律面前掩饰,回避某些话题。 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烂在心里,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不知道要长出什么东西。 “我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开心。”孟仁律将筷子放下,“你总是在我身边消失,也不肯告诉我你去哪里,或者你告诉我了,却不许我去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呀。”温顽说,“你现在好不容易用万心石变成人,再出意外怎么办?” 提到这件事,孟仁律就沉默了。 温顽闻到一种心虚的气息,是从孟仁律身上散发出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心虚? 而且,她为什么连一个人是否心虚都能闻出来? 不对劲,哪都不对劲。 温顽不想问他为什么心虚,也不想再问他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现在,温顽可以肯定,她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看起来似乎对她有所帮助,但这是不正常的现象,就算一时有帮助,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患。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就算她询问孟仁律,他也不会告诉她,他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她隐隐约约怀疑,问题的关键就在鬼术上。 她还是自己查吧。 温顽低下头接着吃饭,很快填饱了肚子。 她叫来服务员,先行买单,从座位上起身,“小乔从她老家回来了,我想早点回去和她见面,就先走了。” 孟仁律瞬间放下筷子,“我送你。” “你还没吃完吧?” “吃完了。”孟仁律从座位上起身,坚决地走出座位,“我送你。” “我可以到门外拦车,现在时间还早……” 孟仁律没再重复那三个字,但他往外走,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温顽无奈地跟上去,坐上他轿车的副驾驶座时,更加坚定了去考驾照并买车的想法。 …… 孟仁律送她回到小区,她回头跟他道别时,孟仁律抛下一句话。 “明天我接你,送你去上班。” 这不是商议,只是通知,说完这句话他就迅速关闭车窗驶离。 留下温顽讪讪地挥舞右手。 真尴尬。 气氛已经这样了,明天还要接着见面吗? 温顽的心里实在好奇,在孟仁律还未对她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时,她对他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亲近感。当初明明是她先认出他,为什么等他揭露身份,她却突然觉得那种亲近感消失殆尽了呢?好像一瞬间两人就成了陌生人。 这个问题就和她现在身上的毛病一样,哪哪都不对劲,却说不上究竟是哪。 鬼术的麻烦可以查,人际关系又能去请教谁? 温顽头痛地上了楼。 到家,温顽拿出钥匙开了门,客厅里又是一片黑暗。 “小乔,又是老一套,赶紧开灯吧。”温顽无奈地催促。 黑暗里空无回响。 “别玩啦,赶紧开灯吧。” “……” 温顽无奈地走进屋,伸手从黑暗的角落里揪出一人。 “哇啊啊!”孙小乔一边挣扎一边惨叫,还顺手开了个灯,“松手松手,是我!” “知道是你我才抓的。”温顽冷着脸说,“要是别人,我直接抓出来扔到楼下去了。” 飞剑可以把她抓到空中,当然也可以用来抓别人。 对于道术的使用,温顽已经越玩越有经验。 “我头发都被你抓乱了。”孙小乔抱怨着理了理头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跟你玩不是真的出事,而且,你怎么知道我躲在那里?你看见我了?” “闻到了。” “啊?” “我从你身上闻出好浓的恋爱味……”温顽揉了揉鼻子。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恋爱的气息竟然真的是甜的——靠。 “什么呀。”孙小乔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害羞无比,并未当真。 她拉着温顽的手去沙发上坐下,“这回我得跟你交待,我跟阿晖在一起了!” “我知道,在电话里你已经说得相当清楚。” 第114节 “可我还是想说嘛!”孙小乔撒娇道。 温顽无奈地看她一眼,谁让她是她曾孙女呢?撒娇就认了吧,遂点头,“你慢慢说。” 这闸口一开,孙小乔顿时滔滔不绝。 孙小乔没有什么能说知心话的朋友,同龄人里可以交心的唯有温顽一人,偏偏孙小乔这厮又有很强的倾诉欲,她不能对别人张口,就什么话都对温顽说,而且说个没完。温顽自己也知道她一松口孙小乔就能讲到半夜,可谁叫今天孙小乔这么高兴呢?何况,她既然能够不在意前男友的阴霾找到一个好男人——蒋科长起码能算个标致的男人吧——温顽自然不能给这颗火热的心泼冷水。 当然,孙小乔讲话并不无聊,讲述这几天的心路历程倒像是听故事一样。 唯一令温顽不爽的就是孙小乔身上的恋爱味实在太浓。 没错,恋爱味是甜的,但糖下太多,也会齁人。 温顽现在就已经有种即将被齁死的预感。 好在时间指到十一点,温顽迅速想到一个理由,“小乔,明天周四啊!” “是啊,怎么啦?” “明天要上班啊!蒋科长也要上班吧,你明天不想见到他吗?”温顽问。 “对,我明天得老老实实上班不能迟到,否则岂不是害他丢人吗?”孙小乔立刻被说服。 “嗯,那就快去洗漱吧。” “我们下次再说!”孙小乔抱抱她,火速冲去洗手间。 温顽舒了口气,幸好孙小乔要倾诉她的恋爱史根本停不下来,完全忘了问巫闲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四) “王锵你真是害死我了……她迟早要知道这件事, 要是知道我帮你瞒……”温顽头痛不已。 “啊, 什么?”孙小乔边漱口边从洗手间走出来, “你又遇到了麻烦吗?” “正漱口就不要出来走来走去的, 赶紧回去, 脏死了!”温顽突然暴躁。 孙小乔吓了一跳, 不明所以地往回走,“你怎么突然计较这个?” 温顽等她回了洗手间才稍微安心,可心里还是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头痛, 难道要瞒孙小乔林河慕一辈子?谁能做得到? 要不是王锵手机停机, 温顽现在就想打电话把他骂一顿, 他这是给她一个什么鬼任务? 温顽一整夜都在想这件事,到了凌晨才睡着, 没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又是新一天。 温顽暂时摒弃那些烦恼, 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上班。 刚打开卧室门,就见孙小乔已经做好上班准备精神奕奕站在玄关。 “出发吗?” “你神经病啊?”温顽抬头看钟,“现在才六点!”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这就是你在步程半小时以内的情况下六点起床去上班的理由?” “我知道我太兴奋了。”孙小乔突然疲惫, 回到沙发上瘫倒, “我没谈过办公室恋爱嘛。” “人生总有第一次。”温顽也不知道这话算不算安慰,慢吞吞去洗手间。 等她洗脸出来,孙小乔还保持瘫倒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说你起床这么早图什么?”温顽打量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上班去睡觉吗?” “好久没正经上班了。” “你也知道啊?”温顽说, “得亏我们是干销售, 不然你早给人炒了。” “阿晖才不会炒我呢。” “……哦,等等。”温顽回过味,“之前他给我们放假那么痛快原来是因为你?” “嘿嘿。” “你早就知道他喜欢你?” “早不知道啊。”孙小乔叹了口气,“……要是我真的早知道就好了。” 也就不会有邓艾青。 温顽秒懂,没再问下去,走开去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一切打点完毕,也才六点四十。 温顽打算先去楼下找一家米粉店解决早餐问题,孙小乔却坚持要先去公司。温顽想了想,无奈地问:“你们该不会已经约好在公司里见面了吧?现在才六点四十,也要约好一起吃饭?早饭?” “我都跟你说这是第一次办公室恋情了,当然得试试以前没做过的。” “比如清早约会?” “……”孙小乔拿楚楚可怜的狗狗眼看她。 温顽无言以对,“好吧,那就现在出发,但愿清早能搭到车。” 孙小乔立马高兴起来。 两人一起出门,温顽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孟仁律曾经说过早上要来接她上班,可是现在还早,孟仁律肯定没来,万一她走了没告诉孟仁律,他又要空跑一趟。于是下楼时,她先写好一封短信发给孟仁律,叫他早上不用再来,她已经准备出发了。 孟仁律没有回复,这在她意料之中,才六点四十,他说不定还在睡呢。 “你给谁发短信呢。”孙小乔下楼时走在她后面,立刻注意到温顽停下按手机的动作。 “给孟仁律。” “哎。”孙小乔立刻加快脚步与她并行,“你也好事近了吧?” “别讲那么可怕的话。”温顽想都不敢想。 她和孟仁律?虽然很抱歉,但她想过,然后吓得再也不敢想。 要是一辈子都要这么尴尬地相处,她宁肯孤独终老。 温顽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孟仁律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她与他相处的感觉就是和以前再也不同了呢? 走到小区外,两人到路边准备拦车。 但温顽刚一伸手,一辆私家车就停在了路边,车窗玻璃摇下,露出孟仁律的脸。 “上车吧。” 温顽冻在原地:“你怎么在这?” “昨天不是约好我来接你?” “现在连七点都不到!” “我本来就起床早。” “你不用上班吗?” “反正才七点,送你们去了公司,我再走也来得及。”孟仁律从始至终都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笑容,无论温顽是惊讶还是惶恐,他的脸上都像是注胶一样毫无动摇。他微微抬起下巴,略仰视着站在路边,隔了一扇车窗外的温顽,下半张脸带着微微的笑意,“顺路的,你们上车吧。” “哎呀,上车啦,再磨磨蹭蹭是拖延我们三个人的时间。”孙小乔轻笑一声,先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把温顽推进去,自己坐到后面,笑眯眯地问孟仁律,“这段时间你天天来接她?” “只有今天。”当着孙小乔的面,孟仁律不见昨天无感的表情,面带笑容对她解释道,“这段时间温顽都不在泉城,她是昨天才回来的。” 眼看着话题要走向危险的方向,温顽没法再装傻了。 她连忙说:“多谢你这么早来接我们,你快开车吧免得迟到了。” 然后东拉西扯生怕孟仁律又将话题指向棉城小妆村。 她从孟仁律身上闻到了得意的气息。 提起棉城,他真不是故意的吗?温顽警惕地看他一眼。 孙小乔没陪聊几句就立刻躺回后座上低头玩手机,与其说是“玩”,看她手指的动作就知道她不是玩手机游戏而是发短信,一会就乐滋滋的,笑得贼甜。那股发腻的恋爱味在狭小的车厢里发酵,温顽赶紧摇下玻璃缓口气,她差点被甜吐。 “你这段时间不会又去其他地方吧?”孟仁律一边开车一边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温顽不想回答,直接反问。 她在小妆村才刚答应过蒋叶希如果他缺人手她可以帮忙,万一他突然叫她去别的地方,温顽可没辙。但她也不想对孟仁律说谎,索性回避掉这个问题。 可是孟仁律也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他立刻问:“你又要走了?” “什么?”孙小乔瞬间巴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你要去哪?” “别听他乱讲,他随便乱猜的。”温顽赶紧说。 安抚好孙小乔,温顽才对孟仁律开口,“你别疑神疑鬼,我要好好上班呢。” “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吗?”孟仁律仍旧不肯放过。 “那你说说是不是你那鬼术有问题?”论翻旧账温顽从没怕过谁。 于是孟仁律闭嘴了,闭嘴了一路。 开到公司楼下,孟仁律等孙小乔下车时对温顽说,“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不用不用。”温顽赶紧说,她朝孙小乔努努嘴,“她最近有了点喜事,我们晚上说不定一起吃饭,你不用特意来接我,如果有事……” “我没事。”孟仁律打断她的话。 温顽毫无怯意地继续说服,“没事就更该好好休息,上班这么辛苦,你不累吗?” “你这几天是不是……” “哎呀我快迟到了,你也快迟到了吧?”温顽慌张地逃出轿车。 孟仁律沉默地握紧方向盘,当她转过身时忽然吼道,“总之晚上我会来接你,如果你到时候有其他事,那就再说!”说完这句话,他迅速驶离了原地,不给温顽留下一丁点反驳的时间。她跑回路边,只看到轿车开走时留下的黑烟,一窜就远走,没多久连影子都瞧不见。 “逃得这么快?”温顽烦躁地握紧拳头原地乱跳,憋屈。 她今天真的不想见到孟仁律,他总推着她走,可她不喜欢这种相处,包括他莫名其妙的各种要求与关心,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甚至是硬塞给她的。他如果真的有一颗心要对她好,为什么连她想不想要也不知道?她现在烦得要命,又尴尬又郁闷,一想到下班回家要在路边还见到孟仁律来“等”她的车她就烦,光是想想那画面都烦。 第115节 她很抱歉,但她真的很讨厌。 “顽顽,走吧?”孙小乔是相当懂看脸色的人,不管她之前怎样凑趣,当她察觉到温顽是真的很反感时顿时不再打趣她与孟仁律了。这算是唯一的安慰。 “走吧。”温顽点点头。 温顽原本觉得孟仁律带给她的烦恼已经够讨厌了,没想到走入公司后感受到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终极。不,岂止终极?简直是终结!在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气息,有好的也有坏的,有代表恋爱的甜蜜,有代表愤怒的滚烫,有代表隐忍的压抑……各种各样的气息从身边每一个经过她的人身上散发出来,浓烈至浓郁。 她立刻跑了起来,电梯也不敢进,先冲向厕所狂呕了半天。 “你是不是生病了?”孙小乔站在旁边看,很担心,“有病要及早治疗啊顽顽。” 温顽打开水龙头漱了口,“我才没病。” “讳疾忌医是不好的顽顽。” “上班吧。”温顽的回答是直接上楼,走楼梯间。 到了办公室,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各种气息,但是比较之前在公司大厅时闻到的气息,这里的气息已经变淡不少。不止因为办公室里的人不多,温顽怀疑是因为这些销售的气息都比较统一。 工作、业绩、压力…… 虽然都是浓郁的味道,相同的总比复杂的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五) 孙小乔给温顽倒了杯茶顺气, 不断劝她去医院。 温顽摆摆手, “早告诉你了, 我没有生病……咳咳……呕……是熏的。” “熏的?”孙小乔用力嗅了嗅, 摇摇头, “还说没生病?居然有幻觉了。” “这是鬼术后遗症。”温顽不得不解释。 “鬼术后遗症?” “呃……”温顽刚要张口, 忽然想起要说后遗症就得提灵魂出窍,提灵魂出窍就得提小妆村,提小妆村就绕不过闲云道长……她顿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什么嘴巴, 怎么专门给自己挖坑呢? “所以鬼术后遗症是什么?” “没什么!”温顽把坑挖得太大, 无法解释索性不解释了,直接往桌上一趴, “让我自己休息一会儿!” “喂, 你先起来……” “蒋科长来了!” “哪里?”孙小乔一秒娇羞状,那种甜蜜的气息又开始散发。 温顽看不下去,指着她背后。 “哪……哪有?”孙小乔回头一看没见人顿知上当, 但再扭头温顽已经不见了。 “跑得这么快?”比起生气, 孙小乔心中惊讶居多。 她无奈地坐在位置上,疑惑地想,不就问个鬼术,她跑什么呢? 温顽一个上午都不见踪影。 但蒋科长跟孙小乔蜜里调油一样,一点也不关心温顽去哪里。不久, 温顽给孙小乔发了个短信说在谈工作, 孙小乔转交给蒋科长看了一眼继续含情脉脉去了。当然她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办公室恋情归办公室恋情,越是关系特殊,她就越是要认真工作不能给蒋科长拖后腿,要不人家谈起蒋科长女朋友都说她上班混日子那蒋伯晖多没面子? 她也就规规矩矩上班做事,偶尔送工作报告去科长室给蒋伯晖审阅时调几句情。 热恋期的人基本没什么脑子,光是互看着傻乐都是一种愉悦。 幸亏温顽本人不在,这房间里的气息甜腻得像是灌了满屋子巧克力浆。 …… 至于温顽本顽,她倒没对孙小乔说谎,她是真的去谈工作,虽然地址在医院。王昭阳恢复良好,据说很快就能出院,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倒霉跟袁诗有关,但也从未再提起过这个女人。 再去探望,温顽才知道,原来王茵茵并不是王昭阳的女朋友。 合着他跟孟仁律一样,是被袁诗误会,受了无妄之灾。 “你不是他女朋友?”温顽上次来时,见他们相处得甜甜蜜蜜,半点没想过这种可能。 王茵茵无奈地一笑,“我只不过是秘书而已,他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不是,你不是他女友照顾他干嘛?不上班了?”温顽考虑的问题比较现实。 “那倒没关系,我这个秘书是私人型的,公事私事都要照顾到,现在照顾病人也算是工作职责范围内,公司照样会给我批工资。”王茵茵这几天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一脸公事公办的意思。 “我觉得你挺喜欢他的。”温顽转头看了一眼病房。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王昭阳躺在床上,头不是冲着窗户却是冲着走廊,虽然貌似闭着眼睛,但怎么瞧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尤其是她还有那个能力,发现的东西就更是有趣了。 王茵茵压低声音:“那又怎样?他又不喜欢我。” 说这句话时她特意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见王昭阳依旧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香才放心。 温顽笑了笑,“我不这样想。” 听到王茵茵说他不喜欢她时,病房里委屈的气息瞬间就弥漫开了,王昭阳一个人制造的委屈感顿时就占满了一间屋子。温顽揉了揉鼻子,再次咳嗽了两声。 “你找医生看看?”王茵茵担心地问。 “我没生病,是被熏的。” “啊?” “不用管我,我看他快醒了,你先去照顾他吧。”温顽指了一下病房。 “是吗?”王茵茵马上抛下她进了病房,王昭阳也抓紧时间睁开眼睛。 他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演技还挺不错。温顽噗嗤一笑,赶紧扭头去看走廊假装笑的人不是她。 王昭阳看向温顽,这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你好。”他开声,嗓子有种滞涩感,像是一根古弦拉紧了用菜刀划拉出来的声音。 温顽对他点点头,“你好,王经理,王,呃……”她才刚刚说完就察觉到失言,如今的王昭阳还是朝阳集团的分公司经理吗?她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这位王经理便失势了,连公司里的人都不来看他,他在医院里躺了这么多天,如果要被撤职,那也早该谈妥了吧? “没关系,你可以这样称呼我。”恢复意识的王昭阳嗓音沙哑,但语气依旧霸道。他在温顽面前并没有摆出傲慢的样子,但气势依旧高傲,这并非针对她个人,只是他遮掩不住的自信而已。温顽第一次与他正式交谈,才开口便明白朝阳集团怎会选择一个如此年轻的男人作为分公司的负责人。 泉城的朝阳集团虽然只是下属公司,但作为朝阳集团的正式子公司在泉城内也依旧是一个极庞大的企业。怪不得那么多人觊觎,但…… “王经理?” “我只是出一场车祸,又不是出了丑闻,还不至于倒霉到被人赶走。”王昭阳笑了笑,又发出那种像菜刀砍弦的声音,令人听着难受。但温顽顾不上难受,她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她立刻看了王茵茵一眼,王茵茵轻轻点头。 “那就恭喜您了。”温顽顿时打消疑虑,由衷地感叹道,“王经理真是厉害。” “虽然这次是第一回见面,但是温小姐不必这么拘谨。我听她说,你在我还没清醒的时候曾经来看望过我?真是多谢,虽然我并没机会亲眼见你,但我很高兴我当时那种境况你也愿意来医院,不是为了生意。” “当时不是,不过现在如果王经理有时间的话……” “对,我们早该谈谈这个生意了。”王昭阳倒是很欣赏温顽说话直接的态度——当然,这种欣赏首先是建立在他对温顽本就有好感的基础上。“当初我遇到了别的麻烦,所以你特意赶来我也没有见你,说来是我应该先对你讲声抱歉。” “那倒没关系,大家都有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嘛。”温顽适时地拿出了手机,她这次来医院并不是为了谈生意,没带资料,不过她手机里本来就备份了一些重要内容,就是专门为了这种突发情况。 她想跟朝阳集团谈的合作主要是一些药品推广,都是新药。星云制药在行业内是一个新企业,虽然后备研发部门等硬条件都很好,但在行业内没有多少声望,像她这种新人能这么快在销售部门中闯出一片天就可见一二。虽然她的推销能力很强,但如果公司内像其他高级企业一样有许多推销高手,她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能拿到销售桂冠。 朝阳集团作为一名世界五百强之一的著名大企业,如果能够得到它的推广,不仅销售业绩上升,对公司知名度的推广也有很大的好处。之前温顽已经做好要跟这位王经理打长期战的准备,没想到中途出了这么多意外,她两次探望倒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印象。尤其在那些短视之人的衬托下,她在重伤初愈的王昭阳面前控安排正是好感顶峰值。 这时不赶紧把生意谈成,什么时候是正时? 温顽抓紧时间把几款新产品的超前疗效和未来几款准备中的新产品研究前景都仔细给王昭阳说明。讲起生意,王昭阳严肃起来,连续询问了她好几个关键问题,比如这些产品的不良反应等,实验次数,是否曾在有关部门留下过黑底等……温顽早有准备,敢推销给朝阳集团做明星产品的几款新药当然都是公司内的最优产品,既不心虚也不结巴,非常妥帖地回答了王昭阳的疑问。 “好,我估计我不久就能出院,你先让人把这些产品的资料整理好送到我这里,等我回公司以后再处理。”王昭阳对这些产品也很敢兴趣,之前创立子公司就是为了拓展市场,那些老牌药企都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就算朝阳集团是世界五百强他们也不肯给面子,如果这些产品的报告真如温顽所言,与星云制药合作倒真是一条互惠互利的买卖。 温顽慌忙答应,又坐了一会儿便迅速告辞。 来到走廊,她激动地找了个角落祈祷庆祝。 “蒋科长肯定想不到我真能这么快把这个合作谈下来!”她激动地拿出手机,想要马上将这件事告诉蒋伯晖。要是这场合作完成,别说加薪,升职都稳了! 这时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半,是吃中饭的时间,但温顽一点不饿。 她拿出手机是想要打电话给蒋伯晖,正在联系人里翻找时,却突然有人来电,是个陌生电话。温顽扫了一眼,没有名字,但这串数字很眼熟。仔细想了想,温顽恍然惊觉,这不是蒋叶希的号码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六) 当时她和那位封印师交换了手机号码, 打通后却忘记改名。 蒋叶希打电话来干嘛? 温顽不想接, 但电话一直在响, 柜台后面的护士猛然站起来, 瞪着她, 无声地用口型催促她赶紧接电话, 铃声一直响,就算是白天也够烦人的。她没办法只好接电话,温顽有种预感, 这种时候蒋叶希打电话来肯定不只是为了问候一句, 八成, 又有什么坏事发生了。 “喂?” “温小姐你好,我是蒋叶希。” “蒋先生您好。”温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也不知道蒋叶希有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 他的笑容从头至尾都保持着, 就算站在面前时也是一样,脸上永远都挂着从容的微笑,假的很。“你还记不记得在小妆村时, 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 “当然记得。”就算她已经谈成与朝阳集团的生意, 但既然是嘴上答应过的事,无论心里有多后悔,她也不会不认账,立刻问,“您那边又有什么麻烦吗?需要我帮忙吗?” 她就是多余找补这一句。 当温顽话音刚落, 蒋叶希便相当愉快地说:“听到您这样讲我就放心了, 我这里确实遇到了一件麻烦, 正是需要您帮助的时候。之前打电话给您时还担心您会觉得我冒昧,没想到您这么深明大义……” “是什么事,你先说吧。”温顽实在听不下去,连忙打断他。 第一次见面时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位封印师这么啰嗦?都快赶得上她自己了。 “我在洪城这边,最近出了几件奇怪的凶杀案……” “凶杀案应该找警察,找我干嘛?” 蒋叶希在那边无奈地笑了笑,“如果真是凶杀案,那当然就找警察了……具体情况在电话里不好说,我还是希望您能够亲自赶来洪城一趟。” 温顽沉默片刻。 蒋叶希也是敏锐的人,察觉到什么,立刻问:“您那边还有事,不方便?” “我……您等一下。”温顽听到来短信的声音,退到首页看了一眼,迅速重新将电话拿起。 第116节 “出什么事了?”蒋叶希疑惑地问。 温顽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她迅速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明天就来洪城!” “啊?” “您明天有空吗?能不能来高铁站接我?” “有空有空,当然有空,您放心,我一定去接您。”蒋叶希虽然不明白温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他可不会把好不容易改主意的她推出去,连一句疑问也没有就迅速答应下来。两人约定好明天见面的地点与时间,便挂断电话。至于在洪城究竟发生什么事,详细情形还是等温顽到了洪城再面谈。 结束通话后,温顽立刻去看刚才的短信。 是孟仁律发来的,提醒她,他下午会到公司楼下接人。 这就是导致她迅速改主意要去洪城的理由,留在泉城,就不得不面对他,她现在既无法面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逃避不是一个好主意,但确实有用。 温顽发短信给孟仁律,“不用等我了,我今天有一桩生意,而且,明天要去别的地方。” 孟仁律飞快地回了短信,就一个字:“又?” 估计他都无语了,没见过温顽这样在泉城一天半天都待不了就要出城的,天南地北到处跑。温顽自己都觉得好笑,但如果能够暂时远离孟仁律,好笑就好笑吧。她立刻打短信说:“是啊,一点小事,很快就会回来。我知道这段时间很少跟你见面,等我回来以后,我们认真谈谈。” 逃避是有期限的,再有用也不可能逃避一辈子。 温顽已经想好,等到她从洪城回来,会想办法挤出时间跟孟仁律见一面,无论两人之后要以什么关系相处,或者说还要不要见面,总得认真聊聊。她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无语,当初心心念念不断想要去见孟仁律的是她,如今不断逃避躲着他走的人也是她。这样做太不负责任了,无论是否因为他是蒙惇,温顽对他都有一种歉疚。所有事都应该有一个结局,等到她从洪城回来,一定要解决这件事。 却是孟仁律迟疑了一会儿,似乎迟迟不敢答应。 “孟先生?” “嗯……” “好吗?” “嗯。”孟仁律头一回如此沉默,答应之后,竟然是他首先挂断电话。 温顽叹了口气,将手机收起来,坐车先回公司。她没有打电话,是因为估计孙小乔还在公司里,没想到等她到了办公室,却发现孙小乔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去科长室想通知一下自己已经跟朝阳集团牵上线的事,没想到连蒋伯晖也不在科长室里。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圈,这两人居然都不在? 她找到一位同事咨询,才知道孙小乔和蒋伯晖都出去了,前后脚,并不是同时。 但也说不准是为了避讳别人的目光才特意打了个时间差,也许这两人是因为同一个理由离开。不过这并非温顽需要在意的,她见孙小乔和蒋伯晖不在,便先做自己的事,将所有新产品可以拿给客户看的所有资料全部打印一份,带去了医院。 王昭阳都很意外她这么快去而复返,而且亲自赶来。 “我还想你可能没空,以为你会让其他同事来。”王昭阳接过资料,放在旁边。 王茵茵帮他整理好,病房里有柜子,正好能够收藏这些资料,他在吃饭,不好办公事。 温顽见状,连忙解释:“我不是催促您尽快处理这件事,其实,我明天有一件公务要去洪城,所以暂时不会呆在泉城这里,因为我正好有时间就亲自回公司把资料带来,您可以慢慢看慢慢考虑,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想跟我面谈,可以直接打我电话,王秘书知道我的号码。”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听她谈到王茵茵,王昭阳扭头朝着在柜子前整理资料的王茵茵看去,即便他注视的只是王茵茵的背影,也依旧含情脉脉。那股巧克力糖浆味又来了,温顽随便找了个理由,迅速逃走,落荒而逃那么逃。 来到走廊,温顽长长吸了一口气。 药味好浓。 但好过那种甜腻的糖浆味。 “嗅觉太好也是错啊。”温顽紧紧地皱起眉头,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温顽忙不迭逃出医院,大街上人更多,她至今也没学会怎样制止自己的“嗅觉”本能,她总是能够从身边每一个路人身上闻出他们身上的情绪,喜怒哀乐,各种情绪间的气息又有着细微的不同,有些浓烈,有些平淡,有些简单,有些复杂……虽然并不都是难闻的味道,但是混杂在一起,哪怕是草莓加哈密瓜加巧克力块一大锅死熬熬出来的也会是熏死人的腻味。 她真的快吐了。 冲到公园换得片刻安宁,温顽接到了来自孙小乔的电话。 她以为孙小乔要约她吃饭,没想到孙小乔打通电话后首先道歉,然后说…… “你今晚又得一个人住了。” “啊?” “别生气,我也不想的。” “我没生气。”温顽问,“你是说,你也有事要走?” “……我……也?” “我明天要去洪城。” “又?”孙小乔说了和孟仁律一样的话。 “对,我‘又’要走了。”温顽反问,“那你呢?你要去哪?” “回家。” “又?” “别学我说话。” “你回家干嘛?才刚出来啊。” 孙小乔解释道:“是这样,我姑姑来了。” “哦,王七阿姨回来啦?” “不是王七姑姑!” “啊?”温顽认真琢磨了半天,“你不就一个姑姑吗?” 孙江赋是独子,温顽很小就住在孙家,对孙家的事情非常了解。孙江赋有许多堂兄弟姐妹,是真的多,多到温顽都记不住那么多长辈的名字。但是,孙江赋没有亲兄弟,只有一个亲姐姐,也就是那位做过刑警的王七。 当初孙小乔的爷爷奶奶离婚,孙江赋跟了爷爷,王七跟了奶奶,也改了姓名。 虽然后来关系和缓,王七这个名字也没变过。 除此之外,孙小乔没有其他姑姑,不然温顽不会不知道。 孙小乔说:“我知道你很惊讶,其实我也是刚知道的。” “啥?你真的还有一个姑姑?” “是这么回事,这次的姑姑是我爸的亲妹妹。” “你爸哪来的亲妹妹?哇……” “哇什么,不要乱想!不是私生子,亲的,同父同母那种!”孙小乔吼她。 “我一句话没说呢……” “你不要老是打断我说话,听我讲完再问。”孙小乔生气了。 “行,你讲你讲,我不插嘴了。”温顽忙说。 “是我爸打电话叫我回去,这位姑姑是不久之前才回来的,当年据说她特别叛逆,跟我爷爷断绝了关系,之后就离开了家一直没有回来。这些事情都是在我出生之前发生的,所以我和你都不知道,她一直没回来,没道歉,我爷爷就不提她。至于我爸妈也没有特意说起过,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这个姑姑去了哪里,就算告诉我有这么个人,将来也不可能找到她嘛。” “谁能想到她又回来了呢?” “是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七) 温顽又说:“没想到啊……” “什么没想到?” “又断绝关系?你爸的姐妹真烈性。” “多谢夸奖……等等, 你不是夸奖我姑姑们吧?” “带你爷爷一块夸, 别正经听。”温顽岔开话题, “这么说她走了很多年?怎么突然回来?” “可能是觉得走的时间够长了, 我爷爷会原谅她吧?” “她有没有带着孩子回来?” “没, 我都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走, 据说走的时候年纪还不大。” “她年纪不大,你爷爷心大。” “我也觉得。”孙小乔无奈地说,“不过回来有什么用呢?我爷爷也走了很多年了……” “也许她是想见你爸。” “但愿吧, 希望回家不要抱头痛哭, 虽然是亲人重聚, 可我受不了那个。” “祝你心想事成。” “多谢。”孙小乔焦心时跟温顽说话一向语速超快,最起码二倍速, 连话题之间的跳跃也像她的语速一样闪来闪去。她刚感叹完就马上说:“我马上就要出发了, 回家去收拾行李,要不干脆我们两个一起出发?大不了买不同的票,我们可以一起等车。” “不用, 你先回去吧, 我明天上午才走。”温顽淡定地说。 “哎?现在才中午吧?” “对,我打算去吃饭,下午还要去公司上班,忙不过来的。” “你明天去洪城还上班?哦,明天是出差啊。”孙小乔自以为懂了。 温顽摇头, 虽然孙小乔看不见, “不是出差, 还是‘那种事’。” “你干脆转行吧。” “不,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很有前途。”温顽说。 “做销售前途在哪?” “我已经跟朝阳集团牵上线了。”温顽忍不住炫耀,“等我谈成生意,加薪升职分分钟的事。” “啊?朝阳集团那位王经理不是出事了吗?”孙小乔惊讶地说。 王昭阳出车祸进重症监护室的事孙小乔也有所耳闻,朝阳集团内部的攻歼她更是清楚。 “他全解决了,正好我去探望过他,被人都没去,他记着情分,就答应跟我谈谈这桩生意。”温顽难得能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我之前早就把新产品的资料准备好了,之前回过一趟公司,拿去送到了医院,王经理答应我会看。之前是我们找不到能牵头的人,又不是产品差。你也知道最新几款产品的效果有多惊人,最近几次大实验都没出错,放到国际上都是很有竞争性的代表产品,王经理只要不是傻子就会跟我们合作。” “你总算如愿以偿啦。”孙小乔笑,她知道温顽最向往的就是升职,加薪都算其次。 当然,正常情况下,没谁升职会不加薪的。 “对,所以我今天真没法跟你一起出发,等我从洪城回来马上跟你联系,你也带我去见见你那位姑姑。”温顽赶紧说。她现在看孙家的人全都心情复杂,包括对林河慕,这话还真没法跟孙小乔全透底——你全家都有可能是我的血脉,才刚说句“你全家”她就该挨拳头倒地不起了。 孙小乔跟她比,孙小乔力气大,她才不敢说,估计这秘密得瞒一辈子。 但那位未曾谋面的孙家小姑姑肯定也是她孩子,怎么都得见一面。 第117节 温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没法接受孟仁律,却很快接受姬惋的孩子们就是自己的,大概是孙家太亲近了吧?所以接受后者对她而言反倒更加容易。 “不知道还以为她不是我姑姑是你姑姑呢,你比我还激动。”孙小乔笑着说。 “对了,那蒋科长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啦,他还要上班,陪我干嘛?”孙小乔很替蒋伯晖的前途考虑。 温顽怪笑,“可你爸难道不是想给你姑姑介绍家里人?蒋科长还不算啊?” “呿,还没到那时候呢!”孙小乔难得羞涩,“我先见一见她,之后再带你们去。” “行,我也捞一便宜,借蒋科长的光。”温顽又问,“你姑姑叫什么名字?” “她跟我爸就差一个字,叫孙江缤。” “这名字挺好听哎,你爷爷人固执,审美还是很好的,宾客的宾?” “不是,绞丝旁的缤,缤纷那个缤。” “我说呢,给自己小女儿取个名字叫宾客干嘛。” “你别老吐我爷爷的槽,他不就嘲你次数比较多吗?” “从小嘲到大而已,我没记恨过他。” “……懒得跟你讲,我要出门了。” “你收拾东西还真快。”温顽感叹一句,“如果你先从棠山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嗯,你去洪城也要小心。” “再见。” “拜拜~” 孙小乔挂断电话,温顽也松了口气。大约是因为要见一位未曾谋面却很亲近的亲戚的原因,孙小乔的心情有点激动,基本表现于——内心只能有一个主题,没法去想别的事情。比如说小妆村,比如说巫闲云。温顽安心的是,她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会对孙小乔说谎了,她甚至没有隐瞒,只是……孙小乔没问啊。 反正眼前的事情已经混过去了,之后再有什么麻烦,就王锵自己解决吧,她不管了。 温顽先吃中饭,然后回了公司,把所有需要的资料全部整理好,能打印的打印出来放在抽屉里,锁好;其余资料全部备份一份放进随身携带的u盘,以备不时之需。全部处理好之后,她终于看到蒋伯晖,姗姗来迟从门外进来。 温顽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毫不犹豫地指出:“科长你迟到啦。” “送人去车站……你怎么不去?”蒋伯晖瞪她一眼,“你上午都没来上班!” “哎哟,做正事去啦。”温顽炫耀地说,“朝阳集团你知道吧?” “朝……你谈成了?” “谈成还早,不过,已经有个口子了。”温顽谦虚地说。 蒋伯晖十分激动,“我交给你这事你真做到了?” “合着你觉得我做不到你才给我?”温顽白他一眼。 “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快能解决嘛。”蒋伯晖竖起大拇指,“厉害。” “你要是觉得我厉害,就帮我一件事,我明天要去洪城……” “又要请假是吧?” “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了?”温顽十分惊讶。 “今天有人给我打电话,特意提起你,让我帮你请假。”蒋伯晖不在意地说。 温顽笑笑,没想到孙小乔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蒋伯晖了? 她还真是帮她请假请习惯了。 虽然蒋伯晖并未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能够考虑到她需要请假的细节,肯定是孙小乔。 能够把请假的事情这么容易解决掉,不需要动用那位封印师所说的中央的力量,当然是好事,人情这种东西嘛,越用越少,也许在别的地方她才真的需要呢?况且现在已经跟朝阳集团牵上线,她现在前途广大,并不希望将现在的职业当做一个简单的跳板或者挡箭牌,她是真的将自己现在的工作视为事业。 至于抓鬼除魔之类的事情,她仍旧是视其为副业的。 温顽跟蒋伯晖说了几句话就接着做自己的事,断断续续没来上班,很多客户都需要继续打交道,联络一下感情,哪怕只是发几条短信,打几个电话。这些客户虽然比不上朝阳集团的力量,可是做生意,有几个朝阳集团?还不都是散户堆出来的?积少成多,方为正道。 跟所有来往比较深的客户都联络之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 温顽忐忑地来到公司楼下,没见到孟仁律,这才安心。 她还真怕孟仁律明着说不,私下又悄悄跑来这里,将附近都看了一眼没见到熟悉的车牌她才安心离开。赚了不少钱,她现在也大方多了,总算不用再高峰期继续挤地铁,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平时最喜欢的餐厅解决晚饭,回到家收拾东西。温顽买的车票是清早的,如果睡在家里,明早出发肯定会迟到。 她先坐车到了高铁站,在宾馆睡了一夜,清晨五点半就醒了。 拉开窗帘,发红的阳光顿时射入了房间,将地板染得鲜红。 温顽低头给蒋叶希发了一条短信,“蒋先生,我的车大概在九点到。” 那边还没有回复,大概是蒋叶希还没起床,温顽也不在意,她去浴室洗漱后便马上带上行李出了门。行李装得半满,基本全部都是衣服,还有一些日用品,又是个小箱子,并不重。温顽拖着它走进高铁站,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先去吃了早饭,都赶在车到前半个小时进站。 从进车站到上车,一路没有意外。 坐在温顽身边的是一个老人,满面愁容却还是热爱搭话:“姑娘,你去哪?” “我到洪城。” “洪城?我也是,我去见我儿子……你也是洪城人吗?”那位老人热情地问。 “不是,我去那里见一位朋友。”温顽的笑容恰到好处。 老人担心地说:“那你要小心了,我听我儿子说,洪城最近出了好大的事。” 温顽顿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大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八) 老人见她感兴趣, 也来了兴致, 虽然还是一脸忧容, 可明显振作了许多。 又一个视八卦为动力的人。 “我也是从儿子那里听来的, 不一定可信, 你别太当真听啊。” “好的好的, 我不当真,您说。” “最近,洪城发现了很多尸块。”老人压低声音, 神秘兮兮地说。 “尸块?” “对, 到处乱扔, 哪里人多往哪扔,你知道最奇怪的事情是什么吗?” 温顽用心思考半晌, 问:“难道, 监控也没拍到是谁扔的?” 洪城并不是什么小地方,既然是闹市区,就肯定不缺监控。这件事传得这么邪乎, 显见是没有破案, 如果监控拍到了扔尸块的人,警察很快很快就能抓到人,不会这么久也没头绪。难道蒋叶希请她帮忙,就是为了这件事? “哟,小姑娘你还真猜准了!你也听说啦?” “呵呵, 随便猜猜。”温顽笑了笑, 请老人喝饮料。 她是从路过的推车上买的一罐凉茶, 老人也不怕她下药,笑眯眯地收下这份好意。 温顽望向窗外,看着不断穿梭的路边大树,心头思绪万千。 何时起,听见有人死去的消息她也几乎无动于衷了呢? …… 八点五十。 高铁准时到站,温顽下车从出站口离开,马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蒋叶希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见她出来,才伸出一只手摇晃,笑眯眯地招呼她过去,“温小姐,我在这里。” 温顽拖着行李箱走到蒋叶希身边,“车在哪。” “停车场。”蒋叶希和她并排走着,“您能否接受住在我家?不行的话,我送您去宾馆。” “不用,住在一起商讨事情也方便。”温顽可不想每天都要先汇合再做事。 她希望尽早解决洪城的疑案,然后早日返回泉城。 “也好。”看来,对于破案的迫切,蒋叶希的心情与她一致。 蒋叶希开车回家,帮温顽拎着箱子。 他住的也是独栋别墅,温顽就想不通了,怎么她认识的同道中人都是住别墅里,抓鬼这么赚钱的?但考虑她自己几次经历,这种工作也确实算刀尖上的买卖,要是连一栋别墅都买不起,有几人想干这种提着脑袋做事的活啊? 他走在前面,开门之后领着温顽上楼。 “您住的房间在二楼,有三间客房,您可以看看喜欢住哪间?” “走廊尽头那间就行。”温顽还是喜欢靠边的屋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她推门进去一看,这间屋子一面墙都被改造成巨大的落地窗,蒋叶希住的别墅在闹市区,沿江,她这个位置往外看正好面对着大河滔滔。落地窗两旁还有窗帘,如果嫌外面太亮还可以关起来,温顽扫视了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都干干净净显然是特意打扫过。 “我就住这,蛮漂亮的。”温顽把箱子往角落里一扔,她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 蒋叶希想着将来会常常打交道,打算先带她参观一下别墅内部,温顽摆摆手说:“不必了,我们先去案发现场,具体情况在车里说,别耽搁时间了。” “也好。”蒋叶希挺喜欢她这态度,被当面拒绝也不生气,“那就走吧。” 温顽下楼梯时看到旁边挂着一幅相框,相框里是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蒋叶希。 “这是您的家庭照?”温顽惊讶地问。 “对。”蒋叶希看着照片,语气变得更加温柔,“另外两位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温顽站在原地不动。 蒋叶希回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您不是说别耽搁时间吗?” “等等。”温顽指着照片里的一个男人,“这是您儿子?” 她原本不敢猜,没想到照片里竟然真的是一家三口。 “是。” “您结婚了,有儿子……儿子还这么大?”温顽重新打量起蒋叶希的脸,表情完全无法控制,“我还以为您最多三十几岁,可您儿子都……您到底多大年纪呀?” “哦。”蒋叶希笑了,“我都快六十了。” “what?” 第118节 就蒋叶希这张脸,随便扑扑粉化个妆能去冒充二十来岁小年轻的脸,五十几岁? 温顽呆呆地僵在楼梯扶手上,仔细端详着蒋叶希的脸,他表情自然也不像是打针的样子。 她半天说不出话,因为信息量太大了。 蒋叶希忍不住说:“很多人知道我的年纪后都会很惊讶,但是温小姐您跟我是同道中人,一样是修行的人,应该很能理解我才对,就算您入行晚,修行道术之后也会跟我一样驻颜有术……” “稍稍稍稍稍稍稍等。”温顽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死,“我也能跟您一样?” “您不知道?”蒋叶希十分惊讶。 温顽差点笑出来,早说道术有这种好处,她打出生就该开始修炼才对!不过笑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好奇地说:“既然道术的好处这么多,怎么你这边人手还是不够?单驻颜有术这一点,你们就不该缺女道士才对!”蒋叶希能毫不犹豫地邀请她帮忙,可见这里的人并没有什么迂腐的思想,不该成为阻止女人修行的绊脚石。那问题在于什么? 蒋叶希苦笑道,“看来您还不清楚,最近神州大陆四处都有乱子,次数多得非比寻常,根本不像是正常的鬼魂作乱。我们有些怀疑,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四处煽风点火。很多老牌大鬼的封印遭到不正常破坏,绝对是人为,我们又要解决事情,又要调查,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人手不足,而且……修道需要有天赋,不是想修行就能修行的。” “哦,我明白了,就跟那些玄幻文一样,修行需要有灵根之类的……是不是?” “大概是吧。”蒋叶希压根没听懂灵根是什么玩意,勉强附和着。 温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明白为什么修道人士少就足够了。她接着问:“所以,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有鬼冒出来,根本不是倒霉,是有人故意将它们招惹出来?” “最起码那些封印不可能是自己打开的。”蒋叶希说,“离开小妆村前,我曾经检查过闲云道场内的封印,那里虽然被巫道长重新封印,但我能够看出第二次封印被人破坏过的痕迹……” 温顽提醒,“那个封印曾经被破坏过,是巫道长小时候无意做的。” “我知道,所以我说第二次。那个封印在短期内曾经遭到过破坏。”蒋叶希无奈地说,“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能够破坏封印的只有道术,鬼是不可能驱动道术的……” “没错。”温顽回想起自己上次差点弄死自己的经历,心有余悸地附和。 “所以,做出这些事的一定是人,但我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蒋叶希疑惑地自语道。 温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沉声说道:“我这里有一条线索,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请说。”蒋叶希忙道。 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一个人帮鬼杀人是为什么?他毫无头绪,有任何线索都不敢放过。 温顽见他表情凝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有关系,你不一定要上心。” “无妨,你先说,有没有用我自己来判断。” “其实当日在你来之前,有一个鬼帮了我。”温顽从头说起。 她要讲的那位正是秦时尔。 从秦时尔的遭遇到之后情绪的转变,最终的结局,简单说完又转到最初。 “当时她告诉我,在她濒死时,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一位高人点拨,将缠灵沈洋存在的原因告诉她,包括姚子高对巫道长的雇佣,以及之后她经历的一切是为谁所害,应该去报复谁都说得十分详细。” “这个高人不简单呀……托梦之术,我都没听说过。” “正是这位高人,她死后才没有去轮回转世,而是化为厉鬼,对沈洋和姚子高展开报复。” “你是说,这位高人是有意为之?” “对,他貌似好心,但既然他从头至尾都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索性救她?反而特意选择在她死前告诉她这些事,让她死后不甘,化为厉鬼。这种行径,正符合你说的故意搞事。” “是啊,他托梦轻描淡写说几句话,就创造了一个厉鬼,这目的是什么?” “那该由您调查。”温顽笑着说,“既然托梦之术您没听说过,可见学会这个的并不多,也许您可以以这个作为突破口,或许就会有所收获。” 蒋叶希点点头,笑容灿烂,“温小姐,你这次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虽然不是他把她请来的正事,但相比较而言,这条线索却反而更加重要。 他请她帮忙是解决一件大事没错,但如果能利用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抓住大鱼,就能解决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多“大事”。蒋叶希组织语言,给人发出一条短信,“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您先跟我去看一点东西,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路上跟你说。” “抛尸案?”温顽插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九) 蒋叶希顿时震惊:“您也知道?” 温顽解释:“我在来的车上遇到一个洪城人, 聊天时是她告诉我的。” “您知道大概就好, 那您还愿不愿意帮我?”蒋叶希担心地问。 毕竟在大众想法中, 尸块基本跟恐怖等同,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过。 温顽笑笑, “更恶心的我都看过。” 在西元酒店的十三楼电梯间, 她已经亲眼见过最可怖的尸山。尸块已经……无法打动她了。 蒋叶希稍稍安心,“那走吧。” 但温顽还是没走,她指着墙上那幅放大的照片问, “那个男的真是您儿子?” “是啊。” “您是蒋伯晖的爸爸?”温顽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她一再观察这张照片就是怕自己看错, 但左看右看这个男人就是蒋伯晖, 不会是别人,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跟蒋伯晖毫无关系的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那得上电视了吧? “是啊。”蒋叶希的语气如一而终。 他答应得太坦然, 温顽一时无语, 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顽迟疑半天才说:“那您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蒋叶希笑了,“伯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你上次把你公司名字告诉我, 我就打电话给伯晖问了他认不认识你, 没想到你正好是他下属。这就方便了,我要帮你请假也就不必动用中央的关系,让我儿子打声招呼就可以。我听说你最近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也好,我听伯晖说这样你的时间会更自由。” “什么大买卖,科长是夸张了, 我还没谈成呢。”温顽忙笑着说。 突然得知蒋叶希年近六十, 又突然得知自己也能驻颜有术, 再突然得知他是蒋伯晖的爸爸……信息量太大了。温顽捂着脑袋,头疼闹的。 “伯父。”眼看着蒋叶希比她大三十多岁,温顽也没脸平辈论交了,“先带我去案发现场吧。” 办案可能要比捋清这些信息还容易得多,反正她是这样想的。 “这个案子没有什么案发现场。”蒋叶希却说,“你先跟我去警局。” “好。” 两人出门重新上车,蒋叶希开着车上路后,拐向右侧,进公路的同时也终于开口。 之前二人已经通过气,案情在路上说,他在脑子里捋了捋才说话。 “昨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事情才刚刚被发现。我们至今还没搞清楚案子大概是何时发生的,只能确认抛尸时间。在昨天凌晨五点左右,几个闹市区的垃圾桶旁边都突然出现了白色塑料袋,一到上午七点左右开始散发恶臭。有人报警,我们的人到现场勘查才发现塑料袋里装的是尸块。” “白色塑料袋?” “对,抛尸的人选择白色塑料袋而不是黑色,扔在垃圾桶旁边而不是扔进垃圾桶,可见这个抛尸的人根本没有想过要隐瞒这件事。他是故意让这些尸块大白于天下,引起普通民众的恐慌。一开始局里以为是普通凶杀案,可能是很有经验的连环杀手,变态杀人魔之类的,但是等我们检查监控才发现,这些塑料袋都是突然出现在镜头内的。” “没有切帧的现象?” “没有。”蒋叶希摇摇头,“一开始他们也怀疑,但仔细检查后,录像没有问题。这种超自然现象当然是扔给我们处理,不过,这些尸块都是人的躯干,四肢,至今还没有找到受害人的头颅。暂时不能确定是几桩凶杀案,这个破坏尸体的人非常缜密,将尸块砍得支离破碎,关节完全被破坏,勉强能够辨认出是躯干和四肢,但到底有几条手臂,几条腿,根本看不出来。现在法医部在进行进一步的检验,希望能够通过科学手段判断出这些尸块的具体成分。” “来的时候我在车上也听到有人告诉我这件事,你们没把控好媒体?”温顽再次插嘴询问道,依照现在的情况看,这件案子可以说尽人皆知,可谓影响极坏了。 “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录像爆了出去,而且那些尸块都是出现在闹市区,有很多路人看见,结合那些录像以及警察赶到的事实,这件事很难控制。”蒋叶希说,“所以我们要尽快破案,最起码,确认受害人的身份,再不济,至少要交代各位民众这场事件中有几人死亡,我们可以按照发现的尸块中的手臂与腿部来判断出死者数量。” “大工程啊……而且很赶时间吧?”温顽感叹一声。 “没错。”蒋叶希开着车,语气恳求,“我是封印师,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处理的经验,我听说你们学道术的人可以通过尸块追查到其他尸块的线索?至少给我拼一个完整的人出来吧。” “这是望阴指的同门道术,我会。”温顽冷静地说,“交给我吧。” 这门道术也是巫闲云教她的。 蒋叶希驱车到了警局,温顽是第一次进,但她这次来是办案不是瞧新鲜的,作为特殊探案组(温顽自己编的名字)新人,温顽特意板着脸摆出生人勿进的高冷样子。做事嘛,需要人配合就得给人一个好的第一印象。服务业见面就要微笑才能让人心情好,但做严肃事情的见面就要板着脸一脸“我很有本事”的表情,这才能镇住人。 温顽从下车就板着脸,神情严峻地跟着蒋叶希长驱直入。 她不吭声,也没人敢跟她搭话,但一路走来,警局里的人似乎都跟蒋叶希很熟。 “您是警察?”温顽问。 蒋叶希低声说:“总得有个表面身份,不然,随便哪个路人都能随便进警局当逛街啊?” “也是。”温顽好奇地说,“那待会您怎么介绍我?” “你别担心,我就说你是我找来的专业人士,他们不会多问,只要我能及时解决这件事。” “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尽快做好。” 蒋叶希领着温顽下了楼梯,在地下室去了最里面。 才刚接近温顽就感觉到一股极强烈的冷风,这么阴风阵阵的环境——冰库?她正在猜测时,蒋叶希递给她一块绒毯,“先披着吧,我考虑得不周到,现在是夏天,你穿的衣服也不多,先拿这个挡挡,需要外套吗,我可以叫人去拿。” “不用了,我只需要检查一下尸块上的气息,如果这件事真的不是普通凶杀案,我或许可以循着这些气息将所有没找到的尸块全部翻出来。” “如果能这样就更好了。”蒋叶希笑着说,“那就麻烦您,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交给我吧。” 温顽推门走进“冰库”,最里面的房间里并不像她想的一样满是冰霜,只是有点冷,还没到结冰的温度。她见情况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也并不意外,仔细想想,如果这里到处是冰霜,也就不是一个适合存放证物的地方,而是真正的肉库了。那才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在房间里有一个非常大的金属桌,密密麻麻摆满了肉块。 如果一般人闯进来,吓晕都是有可能的,温顽倒还好,直接走到桌边, 她轻轻将手放在桌上,很冰,但没有凝结——要不这些尸块全都要粘上去。 温顽仔细查看桌上的尸块,可以看到警局的人已经非常努力地将“它们”分门别类放好,躯干是一堆,四肢是一堆。温顽非常认真地将每一块尸块都检查了一边,她不敢触碰,蒋叶希递给她手套,她戴上了也没有碰过这些尸块一下。 她脸上流露出疑惑的意味。 蒋叶希站在不远处,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两个人,是警局里派来监视并看守现场的,虽然都立正站好却都好奇地看着温顽的背影。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年轻的女人,她站在尸块前毫无畏惧本就令他们惊讶,但毫无作为更令他们疑虑。蒋叶希带人来总不会是为了给朋友长见识,如果她来这里是为了帮忙的,为什么一直不动呢? 蒋叶希按捺不住,悄悄走到温顽身边,小声问:“温小姐,您有没有什么发现?” 温顽回过神,但脸上依旧是无法消除的狐疑。 “温小姐?” “我没事,我只是在考虑一件事。”温顽疑惑的是,她竟然从这些尸块上闻到了恐惧?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鬼魂,回头看去,角落里的两人和蒋叶希一样,她只能从他们身上闻到不解与怀疑的气息。所以,她所闻到的恐惧,真的是从面前这些尸块上散发出来的吗?温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些尸块都是从尸体上肢解下来的残骸,已经死去,没有灵魂,怎么会有气息? 难道说,是尸体的主人情绪太浓烈,即便死去,也将临死的情绪留在了自己的尸体上? 温顽不禁抽了抽嘴角,无语地干笑。 第119节 能够将这些尸体肢解为尸块,砍得这么细碎扔在垃圾桶边,这种凶手简直丧心病狂,他杀人时难道会很温柔吗?那么,被人用残忍手段杀害的这些死者,临死前占据最大比重的情绪竟然不是怨恨而是恐惧? 这个杀手,到底有多可怕? 第一百三十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 “温小姐?”蒋叶希不好意思地说, “我不是故意打断你, 但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 “抱歉, 我好像思考得太久了。”温顽回头对角落里二人致歉, 又对蒋叶希说, “一个问题。” 她说话省略, 好在蒋叶希能听懂:“您请说。” “这里只有躯干和四肢……没有器官吗?” “没有。”蒋叶希忙说,“路上我说得比较省略,是只有‘躯干’和四肢, 除了头颅, 这些躯干都是被挖空的, 心肝脾肺肾之类的器官都没找到。这个抛尸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如果说头颅会透露受害者的线索, 为什么连器官也要留下?难道这些尸体都是器官买卖的受害人?” “那种东西跟人做器官买卖干什么?”温顽低声说。 蒋叶希点点头, “也是。” 如果是黑市那些做器官买卖的人手术失败抛尸,也应该做得更加不露声色,而不是故意弄得那么神神秘秘, 事情闹大了, 对这些人的“生意”可没好处。再说,他和温顽都更偏向于相信这件事是灵异杀人案。 “先找到其他部分吧。”温顽扭头问蒋叶希,“有搜查令吗?” “要搜查令干嘛?需要有上司批准。” “弄一份吧。”温顽无奈地说,“我怀疑今天要闯很多民宅。” 蒋叶希第一次露出听不懂的表情,但还是点点头, 带她出了地下室。他将温顽送到一个空房间让她休息, 自己离开去找上司批条。温顽在房间里也没闲着, 她默默地看向窗外——虽然被墙壁关住,但她对阴气的感应已经不需要在意途中有几堵墙阻挡了,当她入定时,目中所见只有不断浮起的黑烟,其余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不存在于她的视线内。 东方、西方、南方、北方……四面八方都冒出黑烟,直入云霄。 放眼望去,她竟然数不出入眼的黑烟雾柱有多少。 “真是令人发指的凶杀案啊……”温顽啧了一声。 每一柱黑烟,都代表一个尸块。 代表同一个案件里的受害人的“一部分”,而如今她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黑烟。 到底死了几个人,这些人到底被切成了多少块? 现在看来,只有把“它们”一块一块找回来,她才敢做进一步推断了。 恰在此时,蒋叶希用力推开门,“搜查令拿到了。” 温顽安静地站起来,点点头,走出房间。 坐上轿车,蒋叶希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一点,我们先吃中午吧?” “我不饿。”温顽问,“带了证物袋吗?” 等找到那些尸块,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往后座或者后备箱一扔,起码要用干净的材料包裹住。 “当然。” “带了多少?” “呃?”蒋叶希迟疑地伸手从后座拿出一个纸箱子,里面密密麻麻装满了透明证物袋。 温顽摇摇头,“不够。” “不够?” “起码要再来三箱。”温顽环顾座位四周,这辆车是suv,倒是很大,不担心不够放。不然她就不会只让蒋叶希去多拿三箱胶袋,而是让他重新去开一辆车来了。但就算这样,suv也只是中等选择,要不是考虑蒋叶希可能没有卡车的驾照,她都想让蒋叶希去找辆卡车来了。 那些黑烟到处都是,要么尸块被切得很小,要么…… 死的人很多。 ——她希望不是后者。 蒋叶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这么多胶袋,但还是没有多问地迅速回了警局,不久,抱着三个箱子出来,一股脑塞进后座里。 等重新发动车,上了大路,他才问道:“需要这么多胶袋吗?” “我用那门道术找到了和地下室的那些尸块同样气息的东西……” 蒋叶希一激动,差点急刹车,“你的意思是说……头颅?” 温顽平静地说:“不,我不确定,我只知道那些东西跟地下室那些尸块的气息一致。” 蒋叶希并不失望,“那多半也是其他部分,反正我们不会空手而归。” “那些气息都散发黑烟,每一个物体……尸块,姑且这样说吧,每一个尸块都有一柱黑烟,我看到了无数黑烟冲天而起……蒋先生,您确定我们不会在路上被自己人拦住吗?”温顽苦笑道。她怀疑不用去太多地方,这辆车就会成为一辆充满尸臭味的殡仪车了。但哪家殡仪馆运送棺材会用suv?万一被哪个好事的警察一拦,一查,满车的尸块…… 真是跳进硫酸都洗不清。 “你不用那么悲观。”蒋叶希笑着说,“我在洪城也是有几分脸面的,至少司法这一系的人,从上到下基本都认得我这张脸,他们都知道我正在为最近的抛尸案头疼。再说,我这里有搜查令,他们知道我是做正事,不会把我,尤其是不会把你当成嫌犯,你尽管放心做事,任何意外情况全部都由我来解决。” 蒋叶希无比自信地说出这段话,让温顽连片刻疑心都无法显露在脸上。 她笑了笑,“我信你,您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温顽朝蒋叶希伸出手,“对了,搜查令呢?让我看看吧,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东西呢。” “在我公文包里,你自己翻。”蒋叶希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将公文包递给她。 “您还真放心我,不怕我乱拿您东西啊。” “温小姐您又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再说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谢夸奖。”温顽伸手在公文包里摸,抓出一份文件来却也带出了一份存折。 ——刚开始她以为那是存折来着,后来再仔细看封面才发现是户口本。 “蒋先生,我能看看您这份户口本吗?”温顽好奇地说。 “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蒋科长,也就是您儿子的证件照,看看是不是货不对板。” “您的形容词也真是够差了……看吧,说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儿子可没整过。” “我信我信。”温顽迅速翻找起来。 蒋叶希是户主,其后是他的妻子,然后是他儿子蒋伯晖。 温顽翻到蒋伯晖那一页看了看他的脸,真不公平,三十好几的人,脸长那样,结果照片比本人还好看,简直无死角的脸。不过温顽想到自己还能驻颜有术,顿时找回了平衡感,不生气了。反正蒋伯晖基因好是便宜她曾曾曾……曾孙女,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值得高兴的事啊。 她笑了起来。 蒋叶希得意地说:“怎样,我儿子帅吧?” “帅,特别像您。” 温顽翻回去,刚要把户口本塞回公文包,突然又翻回了蒋叶希妻子那一页,也就是蒋伯晖的妈妈。蒋伯晖的妈妈也长得挺清纯,但显然不是同道中人,保养得不错但脸上依旧流露出岁月痕迹。奇怪的是,蒋夫人没有名字,只能够看到她的姓氏,名字却被磨掉了。当然,这一页看起来本就破破烂烂,像是经历过严重磨损,能保留照片的大半完整已经算是好运。 “这一页怎么回事?被人毁了吗?”温顽好奇地问。 户口本被磨成这样还能用?应该要换吧,连名字都看不清楚。 蒋叶希没扭头,不用看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哦,你说那一页啊?”蒋叶希说,“是啊,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子来玩时搞烂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修复,打算拿去重新办理一张呢。不过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忙嘛,一直都抽不出时间去办手续,只好随身带着,有空就去。” “哦。”温顽极有同理心地点点头,“亲戚家的小孩是最不可控的对象!” “可爱的孩子是挺可爱,能惹事的孩子也不少啊。”蒋叶希感慨万分。 聊了会熊孩子,温顽才把户口本给蒋叶希塞回去。 “您妻子姓孙?”那一个字都被磨得非常模糊,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这个字。 “对。” “真巧。”温顽自言自语,“怎么姓蒋跟姓孙的老凑一对?” “啊?”蒋叶希得空扭头看了她一眼,“您说什么?” “没事,没事,有感而发。”温顽赶紧摆摆手。 既然这位老父亲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谈恋爱的事,她也不打算替孙小乔他们公开。再说,万一谈崩了,以后见面也尴尬,索性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等孙小乔什么时候跟着蒋伯晖来见父母了,再让她自己说吧。 温顽又问,“对了,怎么没见伯母啊?” “我们怎么都算是同事,你也不用称呼我妻子叫‘伯母’那么见外吧?”蒋叶希说。 温顽无奈地笑笑,“我也不想啊,但是……” 毕竟都是近六十岁的人,她爸妈要是活着,看到蒋叶希和孙夫人也是要叫声大哥大姐的。 所以说,同事关系最混乱,上到六十五,下至一十八,都是同事,同场做事又不好叫叔叔阿姨,不然合作的时候大概要笑出来。麻烦,她还是喜欢做销售,见了客户改叫叔叔叫叔叔,改叫小妹叫小妹,多简单? “伯母怎么不在家?”温顽接着问。 她实在是找不着话题了,总不能任由车内气氛冷场。 好在蒋叶希挺能接话,立马答她,“她走亲戚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一) 见蒋叶希肯接话, 温顽心中稍定, 气氛总算救活了。 然后她接着说:“我还以为过年才走亲戚呢。” “哪能呢, 亲戚就是要常常来往才行。” “哦!原来如此, 我对这些事情不了解。” “我明白, 你们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不喜欢和长辈来往的,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一样。” “不是,我爸妈过世得早,我没有亲戚。” “……” 车内气氛回光返照一分钟后, 再次撒手人寰。 温顽恨不得当场缝嘴, 跟客户都能聊得那么高兴, 怎么跟蒋叶希聊总把天聊死? 第120节 蒋叶希讪笑片刻,终于也憋不出词了,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 温顽感觉要是任凭气氛这样走下去, 她可能会让蒋叶希对销售人员的工作能力有所误会,瞧不起她本人可以,瞧不起她的职业可不行!起死回生也要把这个气氛救活!温顽凭空生出一份责任心, 立刻扭头对蒋叶希说:“伯母常常走亲戚, 一定跟家里人关系很好吧?” “哈哈哈……”蒋叶希干笑了一下。 “您那表情好像是在琢磨怎么说谎骗我?” “……嗯。” “您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刚琢磨半天,不知道怎么编,索性跟你说实话吧。”蒋叶希苦笑道,“我妻子其实跟家人关系不是很好,她也是最近才决定回去的。” “这故事听着有些耳熟……” “是吧, 跟电视剧编的一样。”蒋叶希感慨万分, “她为了我, 牺牲很多,我很感谢她。” “对,还要帮你把一个熊孩子拉扯大。”温顽说。 自从上次一块去了棠山,蒋伯晖在她眼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熊孩子,放大版。 我行我素,既不听话,又不听劝,真不敢想象那位孙伯母是怎么把这小熊孩拉扯大。 “在家里伯晖还是乖的。”蒋叶希说。 “哇……”乖形象的蒋伯晖?不敢想象。 “蒋科长的封印术,看来都是师承于您?” “这是家族手艺。” “您这种手艺一般人可不会。”温顽把搜查令收进包里,“左转。” “总算转弯了。”蒋叶希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同时转动方向盘。 接下来的路线比较复杂,温顽指挥着蒋叶希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往右,甚至开进了一条小路里。她自己也叫苦不迭,小路开车得非常小心,简直拖慢行程,但她没办法,她对洪城的路不熟,又不是天生的gps自动导航脑,只能够以自己“看”到的黑烟雾柱为目标前进。幸好蒋叶希一直不曾质疑,她说怎么走就怎么开,毫无怨言。 有个懂行的老人陪同,的确是好得多,但…… 温顽无奈地想,如果是夜里,她可以取直线,直接飞到目的地。 电影里的超能力者想上天上天,想入地入地,一点也不用考虑旁人的眼光,她却得小心翼翼,明明连“御剑术”也会,竟然还要坐别人开的汽车,真是给各位同道前辈丢脸。要不是开车的人是蒋叶希,这种丢脸感还要多两倍。 终于,快到目标时她开头提醒蒋叶希,“下一个路口右转,然后找地方停车?” “到了?” 温顽不说话,轻轻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除了确认搜查令还在包的夹层里,她扭头从后座里拿过来一个箱子,伸手进去抓了一把胶袋塞进大包。 “有很多尸块?那我也带一点。”蒋叶希边开车边抓胶袋两不误,左手抓一把揣进左口袋,右手抓一把揣进右口袋,一直保持有一只手能握着方向盘。全塞进去,从表面上看起来也平平整整,因为他穿的风衣特别大也特别厚。温顽这时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多保暖的衣服,赶紧看一眼车外。 没错,艳阳高照,不是她过错日子。 “蒋先生。”温顽实在看不懂他这身时尚,“您不热吗?” “你说我穿的衣服啊?” 温顽不说话只点头,她已经彻底无语了。 “不就一件风衣吗?我都穿习惯了。” “现在是夏天啊……” “我身体不好。”蒋叶希说,“我以前曾经受伤,留下病根,再热的天也得保暖。” 温顽仔细看看他的脸,蒋叶希脸色微微发青,在大太阳的照耀下也是如此。 她感慨不已,“原来您曾经受过这么厉害的伤?” “是,伤势很重,我差点就死了,幸好我运气不错。”蒋叶希说。 温顽总觉得他那句“幸好”后面接错了词,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他显然不肯告诉她。 历练这么久,温顽已经学会人家不想说的话就别追问,立刻自觉地跳跃到下一个话题。 “那伯母一直照顾你,很辛苦吧?” “那是我们结婚之前的事,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蒋叶希停好车,先下了。 不知道是急着找尸块,还是想逃避她接下来的问题。 温顽指着前方,“跟我来,我们先进这个小区。” 箱子里除了透明胶带以外,还有一些黑色的袋子,显然是为了保护尸块,免得她们拎出来时吓到无辜经过的路人。虽说一般人分不清楚一坨血肉产自于人还是动物,但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找到的究竟是尸块还是头颅呀。 两人鬼鬼祟祟地摸进这间小区。 这间小区很大,如果开车是陌生车牌可能会受到盘问,但行人这边的验证就松垮多了。 何况,蒋叶希是专业的,“我们是3栋那个王楚的朋友。” 门卫查验一番,轻松放人。 温顽见门卫去碰过电脑,好奇地问蒋叶希,“3栋真有一个人叫王楚?” “当然,做我们这行要是连这点技能也没有,怎么做便衣?难道次次都穿着制服公干?” “那就好,说来也巧。”温顽停下脚步,“我们要去的就是这一栋。” 外墙上赫然写着偌大的一个数字:3。 “真是去3栋啊?你要找的人该不会是王楚吧?” “真有王楚这个人?” “不然那门卫怎么查到他名字?他住这里,是我们的线人……不会跟这宗杀人案有关吧?” “那得看他住几楼了。” 蒋叶希打了个电话,楼下的大门打开。 “他住2楼。” 温顽噔噔噔冲上2楼,然后掠过2楼朝上张望:“恭喜你,不用缺个线人了。” 蒋叶希松了口气。 正好等他走到2楼,一扇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平头青年,“蒋伯,今天来这公干?” “对,做正事,跟你没关系,开个门就行,你回去休息吧。” 温顽认真地看看这青年和蒋叶希,莫名其妙,从脸上看这两人跟兄弟似的,谁能想到按年龄蒋叶希其实是这个小青年的伯伯辈?道家的驻颜之术真是这么厉害?可惜驻颜只能保持年龄,不是美容,究竟多有效果可能还得等她长到四五十岁才能看出来。 “蒋伯,这个小姐姐是?”青年好奇地打量温顽。 “叫什么姐姐,人家可比你小。”蒋叶希瞪他一眼。 温顽美好的幻想泡泡被无情地戳破,她指着青年问蒋叶希,“他年纪比我大?” “啊,他都三十了。” “……”保养斗不过天生,温顽心情差劲地接着上楼,“我先上去了。” “你等等我。”蒋叶希把青年推回门后,赶紧跟上温顽的脚步。 温顽顶着一张wtf脸暴冲了五层楼,走到6楼停在门前拼命敲门。 “咚咚咚!” 门里头半天没回应。 “带枪了吗?”温顽回头问蒋叶希,“直接闯进去!” “拿枪开锁?不怕崩死自己啊?” “电影里都那样演的!” 蒋叶希用一脸跟她无法交谈的表情低头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不久有人回信,然后他开始打电话,按下了一串数字。 温顽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也直接问了:“您在干嘛?” “打户主电话。”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蒋叶希一边对她解释,“我已经让后台查过了,住这里的人叫姜声,她把姜声的手机号码给我了,等我打通电话让他自己来开门。你确定尸块在这个房间里?” “我确定黑烟在这里面。” 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家里都不可能存放人类的尸块吧?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只能说明这人不正常,要么是被人陷害,要么他就是凶手。所以她才敢让蒋叶希直接拿枪射锁,问题是他不肯干。 温顽突然把耳朵贴在门上。 “你听?” 蒋叶希左耳里都是手机铃声,一首相当洗脑的热闹曲子,“我听什么?” “门里有手机铃声。” 蒋叶希迅速放下手机,将耳朵贴在门上。 果然,之前一直安安静静的房间里,突然冒出了铃声——就在蒋叶希拨打姜声的号码以后。 “他在房间里。”温顽用口型说。 蒋叶希突然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嘘”的动作,同时说话:“喂?” 电话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喂?”这声音同时从门内响起。 “他在!”温顽再次用口型强调。 蒋叶希点点头,接着对电话里说:“我是警察,请你开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二) 正常人在接电话时听到“我是警察, 请你开门”时会怎样想? 反正温顽早就不是正常人, 所以她想不到。 不过她倒常常接到这种电话:“我已经在你家门口”, “我知道你在门背后”, “我知道你在看我”, “给我开门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就是这些电话把她催生成了半个神经病。 “咚!”当蒋叶希说完, 门内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第121节 听起来像是有人从哪里摔下去,砸在地板上,应该还滚了起码两圈。 接下来是一连串兵荒马乱的声音, 电话还没挂断, 所以噪音是双份。 蒋叶希冷静地握着电话, 等电话里稍微安静了一点才开口,“请开门, 不然就是我自己来了。” “你是谁!”门内的人警惕地问。 姜声已经挂断电话, 隔着门发声。 门上有猫眼,门口有没有人他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 蒋叶希没穿警服是个败笔,姜声显然不信。 “我已经通知过你, 我是警察。”蒋叶希和煦的笑容可以加十分, 至少看脸他跟坏人不沾边。 但这年头不是说不长张坏脸就一定不是坏人,姜声依旧没有开门的打算,“你想做什么?” 温顽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 同时也意味着“枪”。 蒋叶希轻轻摇头,拿出**,跟温顽伸手讨要搜查令, 一起举在猫眼前, “你看看。” 门内沉默很久。 “是不是拿得太近, 他看不清啊?”温顽扭头问蒋叶希。 然而门内传出姜声的话:“我又不是你们内部的人,这什么东西我都看不懂。” 温顽绝倒。 她指着门锁,“蒋先生,您还是自己开门吧,带枪没?” “我……”蒋叶希才说了一个字,里头突然传出了姜声的声音。 他急匆匆地说:“你们等等!” 过了一会儿,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姜声边开门边说:“我警告你们,我这是高档小区,有监控的,我已经通知了我朋友,如果你们敢对我做任何事,他们会立刻报警……” 温顽等门一打开就迅速冲了进去,“蒋先生你守着门,别让他跑了!” 她冲进房间,立刻四处暴冲寻找尸块,具体地说,是寻找房间内不断弥漫的黑烟的源头。 客厅,没有; 厨房,没有; 浴室,没有; 餐厅,没有; 卧室,没有…… 整个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乌黑的浓雾,偏偏找不到一个源头。 她明明没弄错,黑烟就是从这个屋子里窜出来的,可是……为什么? “温小姐,有收获吗?” “我没……”温顽转身看向蒋叶希,顿时呆住。 她看的并不是蒋叶希,而是蒋叶希与她中间站着的那个跳脚大骂她擅闯私宅的男人。 “你?怎么会是你?”温顽太惊讶,以至于直接喊出了声音。 黑雾的源头,竟然在姜声身上? “他?”蒋叶希对温顽无比信任,找准目标摁倒开始就地搜身。 “喂,你们这群混蛋,我已经报警你,我警告你们……我艹,你特么想干嘛!”姜声气得语无伦次开始胡说八道,他拼命挣扎,但蒋叶希别看已经年近六十身板也挺瘦弱似的,一只手就将姜声双手擒住,单腿压在姜声腿上马上令他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无比灵活,别说姜声身上,就算他体内藏尸温顽都怀疑蒋叶希能把它搜出来。 可蒋叶希摸遍姜声全身上下也一无所获,他惊讶地抬头看向温顽,然后摇摇头。 “他就是源头,我没看错!”温顽惊慌地说。 难道是这门望气术有问题?可教她这门望气术的人自己已经去了阴曹地府,就算真的是它有问题,她又能够找谁解决呢?难不成找王锵?这家伙,自从把她和蒋叶希赶出闲云道场以后就开始闭关,不准人进道场,也不肯接电话——何况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新号码! “没道理,我明明看到黑雾的源头在他身上!” 直到现在,姜声身上依旧不断向外散发着黑雾,这就是她远远看到的黑雾源头。 难道,她第一次用望气术就要一无所获,出师不利? 再说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止是出师不利了,她擅闯到别人家里,竟然没有搜出尸块,又把人家按倒搜身,还是没有找到尸块,往大了说,这可是滥用职权。蒋叶希是滥用职权,她连警察的身份都没有,如果姜声要报警,她要承担的责任可比蒋叶希严重得多。 “我干嘛搀和到这种事情里……”第一次替官方做事就失败,温顽后悔都来不及。 她是不是对自己的道术太自信了? 几次成功,就让她昏了头? 温顽越想越远,已经幻想出自己锒铛入狱后的铁牢生活…… “温小姐,你真的确定黑雾在他身上?”蒋叶希沉声问道,一边放开姜声把他扶起来。 姜声气愤地甩开蒋叶希,瞪着温顽,“我告诉你们,我朋友五分钟内不接到我电话就会替我报警,你们要是再敢打我……” 温顽无语地打断他的话,“他刚刚哪有打你?” 蒋叶希摆摆手,让她别插嘴,对姜声说:“抱歉,我们是调查抛尸案来这的,警方收到消息,有人说你这里收藏了尸块,所以我们才……” “谁污蔑我?”姜声暴跳如雷,“谁说我这里有尸块?” 他的双眼急得发红,语速变得极快。 温顽突然盯着他的额头,伸手过去摸摸,“姜先生,这是你的纹身吗?” “把你的手拿开!”姜声狠狠在她手上打了一巴掌。 “什么纹身?你看到了什么东西?”蒋叶希惊讶地问温顽。 “他额头上有一个黑色数字,你有没有看见?”温顽问蒋叶希。 蒋叶希摇头,依旧一脸茫然。 可是温顽能看见,在姜声额头,浅浅地浮着一个数字:5。 她所见到的黑雾,正源源不断地从这个数字上冒出来。 引发黑烟雾柱的源头并不只是姜声,真正的黑烟出口是他额头上这个数字! 5?什么意思?今天周五? 温顽拿出手机来看,没错,今天确实是周五,但这个数字又有什么意思?单纯指周几?那这个数字为什么又是从姜声身上冒出来?温顽从他身上闻到了恐惧的气息,但和那些尸块上散发的恐惧不太一样,姜声的恐惧没有那么浓烈也没有那么扭曲。他的情绪,除了恐惧还有愤怒,显然这份情绪是针对她和蒋叶希的。 真奇怪,一个活人身上怎么会有和尸块等同的气息? 温顽凑近去看,谨慎地问姜声:“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滚开!”姜声再次推开她,慌张地说,“我遇到最奇怪的人就是你们两个,立刻给我出去!” “不对,姜声,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再不出去我马上报警!” “他就是警察……”温顽拉着蒋叶希说,可刚开头,就被蒋叶希反手给拉走了。 蒋叶希拽着她走出屋子,不断对姜声道歉,直到姜声将门撞上。 “蒋先生!” “嘘。”蒋叶希看她一眼,拽着她继续走,直到回了二楼才放开她,“有话别在他门口讲。” “嘿,二位又回来啦?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抓到人没有?”平头小青年突然推开门,无比兴奋地问。 蒋叶希瞪他一眼,小青年又很没骨气地缩回了屋子里。 但门上有猫眼,蒋叶希也不想再开口,继续拽着温顽往外走,直到出了这栋楼。 “我刚才真的在他额头上看到了一个数字,那些黑雾都是从他额头上那个数字里冒出来的,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但你已经搜过了,尸块呢?” “呃……” “没有尸块他就是无辜群众,我不能抓他。”蒋叶希严肃地说。 “我刚刚只是问他几句话,提醒他一下而已。” “那我也得提醒你,你说再多,他肯信吗?” “……”这句话还真问到了温顽的死穴,她能闻到姜声的情绪,当时,他最怀疑的就是她。 “抛尸案已经人尽皆知,我们不能再让事情闹大。” “我明白了。” 蒋叶希指着外面,“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温顽垂头丧气地跟着蒋叶希回到车上,第一次出发就失败,她现在自信全无。 反倒是蒋叶希还充满希望,“下一个位置是去哪?” 温顽看看附近,都是城内,估计还得去闯别人家。 于是她指向城外,“算了,我们先往前开吧。” “前方就出城了。” “对,我们现在就是要去郊外。” 她就不信,难道次次找到的全都是活人? 温顽阴暗地想,真希望这次能够找到一座尸山为自己正名。 这想法不是很正直,她没对蒋叶希说,只是静静地指路。 出城后,汽车继续行驶,周边的环境变得越来越荒僻。 但无论是温顽还是蒋叶希都没有失望,越是这种环境,越适合杀人抛尸! 终于,当汽车行驶到一个岔路,温顽指挥他开下小路里,又走了一公里左右。 “停车!” 第122节 一道黑烟雾柱冲天而起,散发着恶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三) 这恶臭并非只有温顽能够嗅到, 连蒋叶希也开口, “什么东西这么臭?” “我还以为只有我能闻到。” 温顽话一出口, 表情就变了, 两人对视, 异口同声道:“尸块!” 蒋叶希一停车温顽就跳了下去, 他还慢了一步,要熄火拉手刹,但依旧在几秒内做完跳车。 温顽冲向前方, 路边有一座农家别墅, 一扇大铁门紧紧关着, 墙高五米。 但这拦不住温顽,她飞了过去, 蒋叶希爬了过去。 蒋叶希落地的时候温顽还飞在空中查看别墅二楼情况, 他站在地上目瞪口呆,“驭剑术?” 温顽张开双手放在嘴边摆出个喇叭的形状,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 现在是警察做事, 劝你们马上束手就擒,投降从宽,抗拒从严!” 蒋叶希哭笑不得,“这什么不伦不类的台词,哪个警察会这样说?” 温顽不管, 她喊完等了片刻, 没有回应就直接打碎二楼玻璃跳了进去。 “喂!”蒋叶希吓了一跳, 连忙大叫,但温顽已经不见了。 不久,温顽从里面打开门,朝蒋叶希招手,“赶紧进来!” 等蒋叶希进了屋子,她鬼鬼祟祟重新把门关上。 为了确保自己不留下指纹,她双手已经戴好手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顺来的。 “你是来办案的还是来作案的?”蒋叶希问。 “找到尸块就是办案。”言下之意,找不到的话…… “你真不怕这里的主人回来?” “刚才我已经迅速检查过,家里没人。放心,要是找不到尸块我们就直接走人,反正没人知道我们来过。”温顽说。 蒋叶希无语地问:“万一他们正好回来,把我们堵在家里呢?” “那就更没问题啦!”温顽一拍胸脯,“我会飞!” 蒋叶希被提醒,想起刚才见过的绝技,又问:“对,我上次就见过,你会驭剑术?这门道术不是已经失传多年,你从哪里学来的?” “真有御剑术?我还真没学过,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温顽又找到炫耀的机会。 除了炫耀,她还惊讶蒋叶希这位年近六十的伯伯也听过这个词,“您也玩过仙剑?” “啊?”蒋叶希一脸茫然,“不,我倒是看过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驭剑术可是修士必会。” “嗯……”温顽半晌无语。 这大约就是横亘在她与蒋叶希之间深深的代沟。 温顽突然回头,“糟糕,正事都忘了!” 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讨论什么御剑术,是为了找尸块! 再没有收获,她可没办法对无比信任她的蒋叶希有所交代了。 可是,温顽把楼上楼下都跑遍,连蒋叶希也戴上手套一起找,还是没有找到尸块,这里头恶臭弥漫,但她们连恶臭的源头也找不出来。这别墅一定有问题,就像那个莫名其妙在额头上画着数字5的姜声一样。但是,如果没有证据,没有尸块,警局绝不能轻举妄动。 “这屋子到处都是黑烟……”温顽正想解释,又想起蒋叶希根本就看不见这些黑烟。如果不是因为她们是同道中人且她有王锵背书,蒋叶希也不会几次三番相信她。但对于算不上熟悉的二人来说,信任是有度的,也是会被消磨至尽的。 “我自己找吧。”她继续在一楼转悠。 一楼的黑烟最浓,源头一定在这里。 蒋叶希叹了口气,他已经搜遍了每一个角落也一无所获,无法再帮下去。 “一定在这!” 温顽目光有些飘忽,她不断地查看着周围,不断寻找。她在一楼走来走去,这间别墅的占地面积不小,地形也很复杂,犄角旮旯特别多。要从这么大的地方找出源头实在太难,在姜声家,如果不是姜声堵到她眼前,她甚至有可能忽略他眉心那个数字。 何况一楼没有窗户,光线很差,要分辨源头必须要看黑雾哪里更稀薄哪里更浓,在一楼这种环境要做这种分辨实在太艰难。 温顽绕了两圈,突然一愣。 她看不清楚,可以闻啊!不是要循着恶臭是源头,是寻找那些尸块恐惧的情绪! 温顽将一楼重新搜索一遍,最后回到入口的屋子里。 蒋叶希由始至终都抱着手臂站在这,“有收获吗?” “有,您抬抬脚。” “我踩着什么了?”蒋叶希飞快地跳开。 温顽猜他上学时如果有立定跳远考试,成绩一定很好。 “踩着机关了。”温顽在地上摸来摸去,那股恐惧的情绪别的房间都是淡淡的,就这里最浓,她绕着屋子转悠一会儿,立马锁定蒋叶希脚底下。果然,等蒋叶希一走,没了人味遮掩,那股死前的恐惧随着尸块的恶臭一起从这里涌出来。 “这什么味道?”蒋叶希谨慎地后退两步。 温顽冷静地开口,“这大概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东西。” 她已经摸到了一个把手,轻轻抠出来,向上一提,一道钢门缓缓被拉开。 望着黑黝黝的大洞,温顽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没给蒋叶希留下展现绅士风度的机会。 …… 跳进洞里的瞬间,一道飞剑出现在温顽脚下。 她是去查看情况,不是跳楼,她这种**凡胎,跳楼也是会死的。 温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没多久从洞里爬出来了。 “怎么样?”蒋叶希急切地跑过来问。 温顽推开他冲出门,跑到院子里立马大吐特吐。 蒋叶希顿时停下准备追出去的脚步,自己伸着脑袋去看洞里,洞里没有照明,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毕竟比温顽专业,温顽拿出手机照明,他直接掏出一个指头粗的手电筒。别看它小,照明的宽度和亮度比一般市面上售卖的手电筒都强得多。他重新把脑袋伸进洞里,手电筒一开,等他看清楚洞里的一切,一瞬间脑子都空了。 蒋叶希沉默地把脑袋从洞里**,马不停蹄冲出院子找了个对角,也狼狈地呕吐起来。 他身体还没温顽好,吐完直接跌坐在地上,满脸茫然。 突然,一道黑影降临在他身上,挡掉大半阳光。 扭脸一抬头,温顽。 “蒋先生,这样算不算证据确凿?” “算。” “您这辆车是装不了了,打电话叫人来吧。”温顽庆幸道,“得亏我没吃中饭。” 蒋叶希想说他也没吃,但现在实在不是一个为呕吐物分量辩解的时候。 他答应一声,低头打电话。 “你饿不饿?我叫人带饭来。”他说。 “免了。”温顽一脸后怕。 接下来两人回到大铁门那,敞开门确保不会有人能接近那个地洞,然后两人就蹲在铁门两边一左一右,尽力远离着更加浓郁的恶臭与呕吐物。不知算不算好运,没多久刮起一阵大风,虽然将吐得双腿发软的蒋叶希吹得东倒西歪,但也将那股恶臭吹向了相反的远方。由于温顽紧紧抱住了铁门的花纹阑干,所以她抱持自己是好运的态度。 没多久,警笛声在远方响起,由远及近。 很快,三辆警车带着一辆卡车停在了别墅外,蒋叶希在电话里特意强调要带卡车。一名警察当先冲出来把锁用钳子钳断,推开铁门立刻问,“尸块在哪?” 蒋叶希指着屋子里那个没关闭的地洞,“你自己去看吧,小心点。” 叮嘱最后三个字时,蒋叶希从未如此真心诚意。 温顽也动身跟了上去。 蒋叶希惊讶地问她:“你去干嘛?” 温顽冷静地说:“我怕他心理素质差,直接掉进去。” “你刚才就不怕我掉进去?” “您身经百战,不一样的。” “……你还有勇气再去一次?” “反正我也没东西能吐出来了。”温顽两手一摊就追了上去。 进了屋子,那警察看她一眼,“你就是蒋哥请来的帮手?” 温顽朝他点点头,“我叫温顽。” “叫我白宇就行。”名叫白宇的警察首先戴上手套,取出手电筒朝洞里照去。 “我靠!”等他看清楚地洞里的一切,也露出震惊之色。 温顽重新看向地洞,在明亮的手电光下,洞里的一切无所遁形。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砍得粉碎,乍一看洞里装的不是尸块,是肉泥。在一团团肉块与血液组成的尸泥潭顶上,十几个人头面朝上地摆在最上方,齐齐整整地码在一起。这些头颅脖子处的断口都无比平静。白宇下意识看向温顽怕她被这可怕的场面吓昏,没想到她却皱着眉冷静地看着这些人头。 温顽口中还在数数:“1、2、3、4、5、6、7,1、2、3、4、5、6、7,1、2、3、4。” “你在数什么?”白宇好奇地问。 8,9,10,11等这些7之后的数字都给她吞了吗?谁数数只数到7为止? 他跟着数了一下,这地洞里一共有18颗人头,正好是7+7+4。 但为什么非得这样数?有什么意义吗? 白宇正要接着问下去,温顽却突然跳了起来,冲出了屋子。 “蒋先生!”她一把抓住正在跟其他警察讲解现场情况的蒋叶希,“快回刚才那个小区!” “怎么了?” “下一个是姜声!” 第123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四) 蒋叶希不明就里, 但是在温顽刚刚立功的情况下, 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那就走!”蒋叶希吩咐追出来的白宇, “你主持接下来的调查工作。” “您呢?” “我们要去更重要的事, 之后再告诉你。”蒋叶希不说, 纯粹是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这话当然不能给后辈交底, 蒋叶希高深莫测地留下这句话立马就走。 他急匆匆上车,往回开,上了大路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您还记得地洞里的情况吧。” “……记得。”蒋叶希静了静神, 这回要再吐可就吐自己一身了。 “那些人头整整齐齐码成了一个平面, 每一个人的额头都有一个数字。您看不见, 但我能,我寻找的黑烟雾柱除了尸块就是从这些数字上散发出来的。按照顺序排下来分别是1、2、3、4、5、6、7, 到这为止又重新从1开始。在两个1、2、3、4、5、6、7之后, 接下来的数字却是1、2、3、4。” 蒋叶希以为她没说完,等了等却发现她已经闭嘴了,“5, 6, 7呢?” “到4为止。”温顽说,“您还记得吗?我在姜声的额头上也看到一个数字。” 蒋叶希怎么会忘?那时候温顽跟中了邪一样迷迷瞪瞪地盯着姜声的脑袋。 “我看到的数字是……5。” “吱——”轿车陡然提速。 温顽没做好准备,她刚上车还沉浸在思考中连安全带也忘记系,顿时整个人被惯性摔在椅背上。她惊叫一声,这汽车怎么突然飙起来了?她再看一眼仪表盘, 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 “这里不是高速公路!你不怕被抓?” “事急从权。”蒋叶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台对讲机, “迅速派人去云盘小区3栋601,里面的人要是不肯开,你们就给我撞进去!把户主保护起来,就那个叫姜声的,统统都给我穿警服去,警笛给我开着,越大声越好!”看来他还是对姜声认不出他的警察身份有颇深怨念。 等对讲机切断温顽才接着吼:“我还没系上安全带,要是你撞上什么东西我不是死定了?” “那你赶紧系!就我这车技什么也不会撞到!” 当然,自信归自信,一回城蒋叶希立马踩下刹车。 因为城里的车流量和路宽可比不上郊外的好,他敢飙,也要看前面的车肯不肯让路。 蒋叶希停下车,摸出一个警笛按在车顶,顿时警笛声呜呜作响。 这下前面的车懂得让路了。 云盘小区就是之前温顽和蒋叶希造访的地方,他很快重新将车开回旧地。这次有警局开路,警笛狂鸣,开着车也直接杀进小区。他在3栋楼下靠路边停,不用多说,一停车温顽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按照记忆中的数字打开密码门,朝着6楼暴冲而去。 才杀到3楼,她已经听到从6楼传来的喧哗声。 温顽不敢多想,继续向上跑,十几秒就冲上了6楼平台。 “唰唰唰” 几道威胁的目光顿时锁定在她身上,温顽赶紧举起双手,“我是蒋叶希警官邀请过来的人,我们刚从现场回来……”任凭她怎样花费口舌,这些堵在601门口的警察就是不说,不动——也不许她动。温顽但凡显露出一丝想要冲进去的欲意,就能隐隐约约看到眼前几位警员开始低头掏枪。 温顽老老实实举起双手,靠墙。 冲得再快也毫无用处,还是得等蒋叶希来。 这时,从房间里突然爆出一句脏话:“我去你*的,你们**到底想干嘛?!” 这声音是姜声的。 很快有人用温和的语气劝说道:“请你冷静一下,我们的人马上过来,会向你解释一切。在此之前,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你放心,我们都是警察,我们来这是为了保护你。” “老子不需要你们保护,给我滚出去!” 那人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依旧心平气和地说:“这是职责所在,很抱歉我们不能离开。” “这里是我家!” “请冷静。” 原来她在3楼听到的喧哗声就是姜声的大喊大叫,不过也不知被蒋叶希叫来突围现场的这位警官是怎么回事,被姜声指着鼻子骂也不怄气,连她这个旁听者都觉得姜声说得过分,他也能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见,这种无视**不知是天生天赋还是后天苦练得来的本事。 温顽往楼下看了一眼,顿时大松口气,“蒋先生,你总算来了!” 蒋叶希一愣,“你怎么不进去?” 温顽朝门口努努嘴,“我倒是敢呢?” 蒋叶希急匆匆冲上6楼平台一看,恍然大悟,当即笑道:“各位,这是我从泉城请来的帮手,刚才我们是去尸块,在她的帮助下,我们已经找到了藏尸现场,你们尽快放心,她既不是路人也不是来搞破坏的,先让一条路叫她进去吧?” 蒋叶希说话比什么都管用,话音刚落在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的601大门前顿时分开了一道坦途,简直就像是神话里的摩西分开大海一样。不过温顽来不及感叹这盛景,她赶紧冲了进去。 在客厅,姜声与一名整整齐齐穿着警服的人正在对峙。 眼见着她,姜声的眼珠子顿时瞪圆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温顽浅浅一笑,“姜先生,我是来帮你的。” 姜声恍然道:“哦!原来这群人都是你叫来的!” “算是吧……” “那就把你叫来这些人都给我打包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姜声吼道。 温顽无奈地说:“姜先生,难道现在您还没有看清楚形势吗?在你家这些人都是警察。” “呸,我信你的?” “您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楼下,为了让您放心,他们特意开的警车。”温顽指着窗户。 姜声犹豫了一下,朝着窗边跑去。 这时,一直与蒋叶希对峙的那位警官才走到温顽身边,朝她伸出手,“您好,我是秦飞。” “我是温顽。”温顽和他握了握。 “我认识您,我已经从蒋哥那里听说过。” 秦飞点点头,他有一双笑眼,很合他的性格,状似亲和,其实随随便便能把对手气死。光是看之前姜声跟秦飞越说越火,可秦飞至今仍毫无怒意,依旧轻描淡写就知道他多有本事。 “正好,蒋先生也来了。”温顽看到人群再次分开,让蒋叶希走进屋内。 姜声仍旧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情景发呆。 过了不久,他跌跌撞撞走回来,无语地看着三人,“你们为了骗我要搞这么大阵仗?” “我们何必骗您,您难道不清楚这段时间的抛尸案吗?已经很有名了。”温顽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姜声吼道。 秦飞与蒋叶希都谨慎地观察着姜声的表情,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姜声回答时毫无心虚感。 至于温顽,她只需要闻闻从姜声身上传出来的气息,他只有愤怒和不解,别无其他。 温顽扭头对蒋叶希低声说:“不管了,直接带走吧,我们说什么他也不会信的。” “但是这不合规矩……” “如果我们不管他,他也许会死的。”温顽回头看了一眼,“他虽然欠扁点,但罪不至死啊。” “……唉,好吧,责任由我来担。”蒋叶希看向门外,“直接押回局里,走!” 秦飞犹豫了一下,看了温顽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帮助其他警察将姜声押走。 姜声一路骂骂咧咧,喊得整栋楼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温顽和蒋叶希走在最后。 温顽对蒋叶希说:“等把这个人送回警局,我想他至少会相信您真是警察。” “可我们要怎么跟他说?”蒋叶希迟疑地问,“我们是警察,告诉他有鬼要杀他?” “算了吧,万一他活下来说不定根本就不会保守秘密,这对你更不好。”温顽思考了一会儿,摇头说,“反正只要在他那里能够糊弄过去就行,告诉他有人要杀他,是抛尸案的主凶。那位白宇警官留在现场吧?让他拍几张照送回来,您拿去给这个姜声看,把他吓住就行。等他老实了,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蒋叶希回忆着在乡间别墅看到的一切,后怕不已,“我想他看过那些照片,会毕生难忘。” “这是当然。”温顽笑了笑,“待会,把他保护在局里,这次的凶手特意在这些受害者的额头留下数字记号,也许就是传闻的那种变态杀手。我想,如果姜声会有危险,一定是今天,今天周五嘛,再说他是下一个。只要我们保护好他,也许接下来凶手就不会去杀其他人。” “你是这样想?” “或许那位杀手身患强迫症之类的疾病呢?” “啊?” “哈哈,我也是胡思乱想,不一定能作准,但这个姜声一定要保护好。”温顽说。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下楼,前面的警车已经开走。 蒋叶希把口袋里胶袋都扔进后备箱,看到角落里一个扁扁的盒子,突然怔住。 “温顽!”他喊道,“我想起来了,有件东西忘记给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五) 温顽正准备上车, 听到这话就走回后备箱那, “什么东西?” 蒋叶希把那个盒子拿出来, 递给她, “这是王锵寄给我, 要我转交你的。” 温顽疑惑地接过这个盒子。 盒子很扁, 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她拿着它先回到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就开始拆盒子。她包里装了不少小工具, 包括美工刀, 立刻拿出来把盒子上的胶带割断, 很快将盒子打开。 “是什么?”蒋叶希发动汽车,边好奇地问。 “您也不知道?” “我又不敢拆别人的东西, 王锵说这是巫道长的遗物。” “巫闲云的遗物?”温顽赶紧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本书,准确地说,是一本册子。 “什么东西啊?”蒋叶希再次问道。 “好像是一本笔记。”温顽翻开来看。 笔记上写着很多内容, 道术咒语, 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巫闲云写这个笔记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要留给别人,全是给自己记下来用以将来参考的,写得相当详细,毕竟他经手的案子不少。温顽翻着翻着, 点点头, “王锵总算做了件好事。”这本笔记留给她, 确实能够派上很大用处。 第124节 “你好好收着,这可是巫道长的遗物,这本笔记,世上仅此一本了。”蒋叶希说。 “我明白。”这本笔记并不大,正好能够塞进温顽的万能挎包里。 不过,在收好以前,她还是决定再仔细看看这本笔记。 正在开车的蒋叶希又问了,“这既然是巫道长的遗物,王锵怎么不小心点?我想不通,他难道不知道你的住址吗?” “问我不就行了。” “也是,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寄给你呢?”蒋叶希还是不明白。 但温顽轻易就想通了,她知道的**比蒋叶希多得多。 “你忘了,他上次叫你转告我,不能让巫闲云的外甥女知道他已经离世。”温顽说。 “哦,对。”蒋叶希仍然皱眉,这跟不直接寄给她而非要自己转交有什么关系? 温顽无奈地继续解释道:“我现在跟他外甥女住在一起。” “你们住一起?” “没错,所以王锵不敢直接寄给我嘛,要是让她看到信一定会问我巫闲云的事。” “原来你和巫道长的外甥女是朋友。” “是,我和小乔一起长大。” “小乔?” “这是她的名字,她叫孙小乔。”温顽意味深长地看了蒋叶希一眼。 幸好他开车,一直看着前方,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 温顽微微一笑,这个秘密就留给他自己发掘吧,真期待大家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子。 她低头翻阅着笔记,突然瞄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温顽愣了一下,立刻认真地看起这一条。 这一页写着:姜声,洪城人,受到夜歌女的纠缠,我已用符术将其咒杀。 “蒋先生!”温顽立刻扭头发问,“那个姜声的名字是怎么写?” “呃,生姜的姜,声音的声,怎么了?”蒋叶希虽然是被突然问道,但回答时一点不慢。他先解答了温顽这个疑惑,才耐心地反问。 “……姜声这个名字,应该不多见吧?”温顽缓缓说道。 “我还没听过第二个叫姜声呢。”蒋叶希笑了笑。 “这也太巧了……真是这样吗?”温顽自言自语。 “难道你又找到什么线索?”蒋叶希问。 温顽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线索,他们可能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 “怎么回事?” “没什么,您先开车,我再仔细想想。”温顽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否则一切要从头说起。 夜歌女。 这是很遥远的故事了吧,但仔细想想,一个多月前,她才刚刚听过。 蒋叶希果然也没有再问。 不久,他将车开回警局,温顽跟着蒋叶希进去,秦飞正在门口等着。 “蒋哥你总算回来了,那个……正在闹呢!”他看了温顽一眼,说道。 温顽甚是郁闷,她又不是大魔王,这位秦警官怎么总是要看她眼色? “在老地方吧?” “是。” 于是蒋叶希便直接走进警局,温顽赶紧跟上去,从秦飞身上嗅到奇异的味道。他用疑虑的目光看着她,但是她却并未嗅到任何疑惑的气息。如果他并不怀疑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可疑的表情?温顽费解地离开,跟着蒋叶希走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 “你走过了,赶紧进来!”蒋叶希一声大喊把她叫回魂。 温顽这才发现自己陷入沉思后一路直走,蒋叶希已经进了旁边一个房间她也还没停步。 “不好意思……”她一边道歉一边跟着他走进去。 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方形铁桌,大概是铁。 在桌的上方,悬挂着一盏吊灯,光线极为刺眼。 桌两旁放着凳子,一边坐着姜声,他身旁站着两位警察。 蒋叶希开口了,“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那两位警察立刻离开。 姜声并没有被拷住,他依旧是自由的,但他坐在凳子上毫无起身的意思,只是独自生闷气。 蒋叶希拉开凳子坐下,在警察这边有两张凳子,温顽总算不用罚站。 “姜先生,现在您肯相信我们是警察了吧?”蒋叶希问,语气中毫无怨念。 连一丁点都没有。 温顽抱着手臂装壁花,全程冷静地听他们聊。 “我说你们到底想干嘛?抛尸案我知道,但这个案子跟我没有关系。”姜声苦笑着说。 “有关系。”蒋叶希平静地说,“我们有线报,你就是这个抛尸案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他说话的语气跟秦飞简直如出一辙,温顽边听边自己发散思维。 姜声顿时抬头,“谁要杀我?” “就是你听说过的抛尸案的元凶,你就是他的目标。” “不,不可能。”姜声首先否认,甚至笑了出来,“我没得罪过谁。” “他是无差别杀人。”温顽插嘴。 姜声脑子还挺快,“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我?” 温顽哑然。 蒋叶希瞪了她一眼,大约是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会拖后腿的队友。 姜声见他们“眉来眼去”,便更加警惕,“喂,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我不信,赶紧让我走!”说完,他终于从凳子上起身,自己走到门口想要拉开门,可是那两位警察离开时已经从外面将门倒锁,估计就是防他闹着要逃。 “赶紧给我开门!我又没犯法,你们是警察也不能关着我!”姜声吼道。 他一边吼一边拉扯大门,撞得框框作响,在这个封闭的小房间里简直吵死。 “你赶紧回来坐下吧。”温顽不耐烦地说,“你敢出去,活不过今天。” 姜声果然回来了,不过是站在温顽面前捶桌,“你**敢威胁我!?” 温顽低声问蒋叶希,“这里有监控吗?” “你想干嘛?”蒋叶希顿时提起精神,“你小心他出去以后告你。” “我跟他说几句话而已,您就说清楚到底有没有监控吧。” “有,不过我们做的是特殊工作,只要你别动手,姜声不闹,我能解决。” “多谢。” 在两人说话时姜声一直吵闹不停,不过全被温顽当耳旁风。 从蒋叶希这里得到保证,温顽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比姜声矮一些,但气势高。 “姜声,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那个每晚坐在你床边唱歌的女人?” 问出这句话时,温顽一直盯着姜声的眼睛。 她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慌张,但他马上摇头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温顽微微一笑,“那我现在让他们打开门,你敢出去吗?我保证,你一走我们就再也不管你,不管谁来找你,也别想让我们帮忙。别想着再去求巫道长,他已经逝世,我是他师父,我不帮你,你再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人能够救你的命。” 说完这一长串话,她低头看向蒋叶希,“蒋先生,叫他们开门吧。” 她敢说这句话,自然是胸有成竹。 蒋叶希果然还是信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桌边一个按钮,“秦飞,开门吧。” 很快,门从外面打开,秦飞露出个头,惊讶地看着房间里的三人。 他问蒋叶希,“蒋哥,真让他走?” 温顽没搭理他,朝着大门伸出一只手,催促姜声,“请出去。” 姜声瞪大眼睛,看着打开的大门,眼中不无渴望。 可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黏住一样无法动弹,他的腿哆哆嗦嗦抖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整个人顿时像是老了十岁。姜声低下头,不再看大门那,“我不走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语气没有服软,但身体态度说明一切。 温顽这才对秦飞说,“请关门,这里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行。”秦飞慢吞吞地把头缩回去,重新关门上锁。 姜声瘫坐下去,整个人都打蔫了。 良久后,他才轻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夜歌女的事?” “刚才我不是说了?我是他师父。”虽然是挂名,“这次,只有我能帮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六) 姜声抬头望向温顽的双眼, 她眸中十分清亮, 让人望而生畏, 生不出一点疑心。 他一再叹息后, 还是乖乖点头服气, “好, 我信你,到底谁要杀我?” 既然温顽连夜歌女的事都抖落出来,他相信这次必然又是一个类似的超自然事件。 第125节 “不是人, 是鬼。”温顽说这话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姜声再次叹了口气。 他已经做好准备, 但没想到真正听到这句话依旧会如此伤心。 “唉……”姜声低下头, 无比哀怨,“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她,如果我不招惹她我也不会被鬼缠,如果我不被鬼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么一个小地方, 如果我不沦落到这个小地方又怎么会再被鬼缠……” 温顽挠挠耳朵, 咦,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她无语地发出警告,“好好说人话,别抄袭人家的名台词。” “你都猜出来我是学的谁,这不叫抄袭, 叫致敬。” “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眼力好而且你抄得毫无自我……算了!”温顽猛然一挥手, “我们不要纠缠那个话题,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命!” “也是……”姜声重新泄气。 当温顽说出夜歌女的事,他对她再无疑虑。 犹豫半晌,他问道:“闲云道长真的已经逝世了吗?” “对。” “那您一定要帮我。”姜声恳求道。 现在的他,非常圆润,虽然不至于到胖的地步,但是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健康,面色红润。这和孙小乔的故事里,那个面容消瘦接近行尸走肉般被夜歌女纠缠的倒霉男人截然不同,所以当温顽看到巫闲云的笔记时,就算看到了姜声这个名字,也不敢将两个名字认做是同一个人。 自从得知自己又被一个新鬼瞄上,姜声就像是遭霜打的茄子般泄气。 “唉……唉……”他不是恳求,就是叹气不止。 “你又不是死定了。”温顽不耐烦地说,“还有我呢。” 老是叹气干嘛?不信她的本事? 姜声打量她一眼,极力掩饰着眼神中的不信任,口不对心地说:“我信,我信您能救我。” “你最好信,因为你求不了别人了。”温顽毫不客气地说。 “呃,我好像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姜声犹犹豫豫地问。 温顽回答非常简单,“我是温顽,他是蒋叶希,还有其他问题吗?” “我想问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抛尸案的凶手选择的人是我?” 温顽猛然一拍桌。 “砰!” 姜声吓了一大跳:“怎,怎么了?” “问到点子上了!”温顽早就想炫耀这个,“你眉心这里有一个记号,是数字5。” 姜声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眉间。 “在这?” “用你们普通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得用道术。”温顽再次看向蒋叶希,“你真确定我能够跟他直说?” “说吧,这份录像不会有别人看见。” 温顽这才安心,接着说下去,“之前我和这位蒋警官找到了其他尸块,那些受害者的头上都有你这种记号,根据本人的推测,下一个就是你。” “为……” “余下是机密,不要问那么多。”温顽毫不犹豫地打断姜声的话。 姜声闷闷不乐地坐在位置上,似乎还有些疑虑。 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人不是秦飞而是白宇。 他走到蒋叶希身边,“您过来一下,我有些发现得跟您说。” 小声说完,他招呼蒋叶希去门外。 温顽立刻从位置上跳起来跟了过去。 白宇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她一眼。 “没关系,让她也一起听,现场是她发现的,温小姐也有一定功劳。”蒋叶希安抚道。 白宇便没再说什么,在门边停下。 蒋叶希站得最近,温顽在蒋叶希身后,耳朵听这两人说话,眼睛看着姜声。 她既然答应要保护姜声,自然不会让他单独留在房间里。 其间未出意外。 白宇对蒋叶希说:“我们已经把那个地洞里的一切都带回警局,法医做了简单检查,在那些……人体组织中并未找到器官成分。” “这个凶手,只留下头颅,躯干,四肢,但把器官带走了?”蒋叶希马上说。 “对,所以我们怀疑这个凶手是否与黑市的器官买卖有关?” 蒋叶希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那你们就着这个方向去查查吧,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经找到了头颅,那你们一定要马上将这些受害者的身份搞清楚,联系家属,还有媒体那边也要找人尽快解决。” “是,我马上去办。”白宇正要离开,想起什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相片,“这是您在电话里叫我拿来的照片。” 蒋叶希一听就马上接过,一眼都没看直接塞进风衣口袋。 “你快去做事吧。”他挥挥手,白宇便迅速离去,没忘记将门掩上。 温顽问蒋叶希,“那些照片就是白宇拍的现场照?” “你还没放弃那个想法?”蒋叶希看她一眼。 温顽笑而不语。 如果蒋叶希改了主意,也不会从白宇手中接过这叠照片了。 “我真服你了。”蒋叶希把照片重新从口袋掏出来递给她,全程回避与这些相片的对视。 温顽拿着照片走回姜声面前。 “你想干嘛?”姜声虽然不知道照片的拍摄内容,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你想不想看看跟你一样被打上记号的人?” 姜声愣了一下,又露出犹豫的样子,显然很好奇又不好意思说要看。 温顽索性替他做主,直接把照片拍在他面前,“这就是那些受害人。” 照片堆里第一张是那潭肉泥,头颅没入镜,不知道是避开了还是已经被运走了。 一无所知的人乍一看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姜声先害怕地眯着眼睛瞄了一下,见没什么好怕的才把照片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是什么?”他抬头问温顽。 “受害者啊。” “在哪?” “这些全是。” 姜声狭隘地将“这些”理解为“这些照片”,便放弃询问,继续看下一张。 接下来连续看了三四张都好好的,温顽还以为他天生抵抗力强,但绕到他背后一看被他看完放下的那些照片才明白,他压根是没看懂这些照片拍的是什么。乍一看就是一滩红白液体,谁能想到这是一堆剁碎的肉泥? 温顽拿起被他放下的照片一张张看,重新复习了一下,边看边感慨,“变态啊……” 这次的凶手,精神强度简直异于常人的强。 “啊!”姜声鬼吼鬼叫地从凳子上跌下来,手上的照片往空中一扔,漫天狂飞。 上次看到这种奇景,还是温顽自己翻杂志的时候陡然瞄见一条蛇的图片,当时她也像现在的姜声一样,边鬼喊鬼叫边撕碎杂志往空中一扔,抱头痛哭。唯一的区别是,她当时重心在前,趴在桌上;姜声比较倒霉,向后一倒——他坐的凳子,没有椅背。 温顽怜悯地低头看去,“要不要给你找医生。”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姜声疯狂地吼道。 温顽敏锐地找到剩余的照片,排列的头颅们总算入镜。 合着他一直淡定,真的是因为没看懂图。 她冷静地解释:“你的前辈。” “啊啊啊!”姜声乱嚎了半天,慌张地问,“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这次温顽认真地想了想,“我会努力救你的。” 虽然姜声有夜歌女那笔乱账,但是在这件案子里,他是绝对无辜的受害者。 那个身患重度强迫症的变态连环杀手,她绝不能容忍。 姜声是她预设的诱饵,但她不会眼睁睁任他去死,她要钓出这个变态,诱杀之。 姜声从地上爬起来,突然伏在铁桌上痛苦失声,难为他几十岁的人竟然被吓哭。 蒋叶希走到温顽身旁,无奈地问:“你何必要吓他?” “我只是让他认清现实。”温顽冷静地说,“只有让他明白我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才不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拖我后腿。” “你接下来打算一直留在这里保护他?” “没错。”温顽看看这个房间,有点不满意,“你还有没有其他房间,这个环境太压抑,他现在心理压力很大,并不适合在这里呆着。” “我看他的心理压力九成都是你带来的……”蒋叶希吐槽一句,点点头,“有,跟我来。” 温顽拍拍姜声的背,他抖了抖。 “听见了吧?跟我出来,到别的房间再接着哭。”她对姜声没什么耐心。 她又不喜欢他,姜声委实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人,她对他的感情甚至可以称作讨厌。 姜声于她,只是一个她更厌恶的对象的目标,一个钓饵。 有用的人,姑且能忍。 姜声闷闷地答应一声,一听就是哭完的声音,又哑又涩。他从座位上起身,拿袖子抹了抹脸,若无其事地对她说,“好,走吧。” 温顽终于有点意外。 她还是讨厌他,不过,当他看完那些照片后还能如此迅速地冷静下来,她还是高看他一眼。 第126节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七) 那种生命威胁, 是围绕在他身旁, 属于他自己的事。 温顽说笑般问:“你不怕了?” “我想活下去。”姜声郑重地说。 “但愿你心想事成。”这句是真的祝福, 不是说笑。 …… 蒋叶希说的另一个地方也在警局里, 二楼。 是蒋叶希自己的办公室。 “你不怕我们给你的办公室留下什么阴影?”温顽开玩笑。 姜声显然不喜欢这个玩笑, 瞪了她一眼。 “ok, 我不说这个。”温顽立刻认输,“赶紧坐下。” 办公室里设备齐全,有办公桌椅, 有书柜, 有沙发, 甚至有床。 “蒋先生,难道你现在跟你妻子是分居?”温顽好奇地问。 这有可能是小乔未来公公婆婆, 她当然要替她打听一下蒋伯晖的家庭情况。 父母关系如何, 氛围是否亲切,都是重要考量。 “当然不是。”蒋叶希苦笑着说,“不过, 做警察嘛……有时又不是想回家就能回的。” “哦!”温顽在内心的小本子记下, 小乔的未来公公常常不回家。 这算不算好事? 大概跟婆婆一起不回家更好吧?温顽琢磨。 思考这种事相当头疼,温顽很快放弃推断,做出新决定。 ——管他的,打听到的全告诉孙小乔,是好是坏由她自己判断。 蒋叶希指着旁边, 对姜声说:“你可以在这里睡一晚上, 我想, 过了今天……” 他看向温顽。 温顽开口,“我觉得,过了今天你还能活着,就没事了。” “为什么?”姜声问。 “因为那位变态杀手身患重度强迫症,从他在你眉心写5就真的要周五来杀你可见一斑。” 姜声明显不信,翻了个白眼去床边坐下。 “我今天一直提心吊胆,太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吧。”他对蒋叶希说。 “没关系,你尽管睡,其他事情由我们负责。”蒋叶希大方地说。 “你这是替我大方呢。”温顽无语地问,“万一那杀手是梦魔系怎么办?” “你连梦魔也知道?” “多亏你儿子。”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蒋叶希暂且放下,“总之你放心,如果真是梦魔,我就不用请你来帮我了。” “哦,对,你是蒋科长他爸,他的本事一定是你教的。”温顽苦笑,“我光记得你是封印师,却忘记蒋伯晖也会捕梦网。”当然,要说抓梦魔的本事,蒋伯晖还是稍逊一筹——她希望是蒋伯晖稍逊一筹,不然,她对蒋叶希的指望真是要再降两级。 “没错,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在他床边也放几个捕梦网,这件案子绝对不会是妖魔所为,我可以肯定。”虽然蒋叶希没有明说他是如何肯定,但作为封印师,他一定有自己确认的方法,既然他如此自信,温顽自然不能直接拆台,只得赔笑着姑且也说是信了。 把姜声安置在床上,温顽和蒋叶希各自在沙发和办公椅上坐下。 一人盯着窗户,一人盯着大门,每人负责监督两面墙,时刻保持着警惕。 姜声是最舒服的,他说自己累了,结果竟然真的睡着了。 温顽无奈地看他一眼,“刚刚还说想活下去呢。” “这说明他已经很信任你呀。”蒋叶希在旁微微一笑。 “但愿是。” 苦等不是温顽的风格,她的警惕心没有坚持太久。 她很快揉揉眼睛,拿出手机来刷论坛打发时间,现在,才下午而已。 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将白色的瓷砖照耀得熠熠生辉。 有人送来盒饭,温顽和蒋叶希各自解决了果腹问题,姜声自称吃过,省下一份。 吃过饭,白宇又上楼来,进了蒋叶希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神情紧张,快步走到蒋叶希身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蒋叶希提高音量。 白宇匆匆点头,“怎么办,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警局,在楼下正闹呢。” “我下去处理。”蒋叶希走到沙发前,“温小姐,麻烦您先照顾好姜声。” 温顽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楼下似乎很吵。 但现在情况紧急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她点点头,“交给我吧,你先去处理正事。” 蒋叶希几乎没有客气,扭头就走,白宇也迅速跟他一起离开办公室。 温顽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门重新被打开。 蒋叶希竟然又回来了。 “事情解决了?”她问。 “不是。”蒋叶希走到沙发边犹豫了一下,在她旁边坐下,“楼下真的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 “根据那些头颅,我们总算找出了受害人的身份,很快联系了他们的亲属。这些人大部分都已经到了局里,现在……正在闹呢。” “为什么?”温顽疑惑地问。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先让那些受害者入土为安吗? 头颅放在那,已经腐烂了很多,再不赶紧带去火葬场,他们可能自己都能分解掉了。 “法医检查了一下,那潭尸块剁成的血肉……分量不够……加上原本发现的那些,也不够。” “啊?” “虽然那些已经混合到一起,到时候免不了一起烧,要区分出谁是谁实在太难了。这些事情倒好办,这次运气还好,那些家属自己商量以后愿意接受共同火葬,问题是,现在有些受害者的尸块可能还分布在其他地方,还没被找到。他们闹的是,就算要共同火葬,也不能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哦,你是说,要找到其他尸块?” “应该还有吧?”蒋叶希期待地看着她。 温顽想了想,点点头,“我记得附近还有很多黑烟雾柱,不过当时我急着来救姜声,所以暂时没有去其他地方,如果你要我来找,我倒是可以把那些尸块全部找到。明天吧?” “不行啊!”蒋叶希哀哀切切地说,“你能不能现在就去找?” “现在?”温顽担忧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床,“可姜声他……” 蒋叶希无奈地说:“我知道这很为难,可是那个该死的家伙瞒不住秘密,家属们一激,就全说了。受害人有些是老人,有些是青年,有一个甚至是在读书的初中生,男女老少全都不缺,这些来主事的家属多是年轻气盛的愣头青,再年长也就三十多岁。一听说自己的家人被那凶手虐杀,头颅被砍下,尸体被砍碎,他们已经快疯了,现在甚至得知被砍碎的肢体有些还被扔在别的地方,垃圾桶旁边,全都要死要活,有人都拿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不赶紧把那些零散的尸块找回来,这些人能跟我们玩命!真的!媒体那边我们瞒不了多久……” 温顽看他滔滔不绝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赶紧制止,“好好好,我想办法今天给你找回来。” “拜托你了!”蒋叶希握住她的双手,郑重地摇晃。 “但是……”温顽再次瞄向那张床。 姜声盖着被子,在床上隆起一个棉包,乍一看无法分辨是睡着了还是偷听他们讲话。鉴于在温顽答应的情况下,也没炸毛跳起来,可见他是睡着。 “姜声嘛,别担心!”蒋叶希打包票,“我来保护。” “你稍等哦,你是个封印师,你不是说你不能解决才来找我吗?”温顽问。 “哎呀,你放心,你看看外面,现在才白天,太阳正烈,鬼怎么会现身呢?” 蒋叶希说的话倒也有一番道理。 温顽在这间办公室里已经枯坐很久,也没有等到那位变态杀手,她都有点烦了。 “也是,如果我走得快,回来得早……” “对嘛,就是这么回事!”蒋叶希打断她的话,激动地说,“凭你的本事,特别简单!” 为了让她尽快将那些尸块找回,安抚好各位受害者家属,他已经拼了,什么阿谀奉承的话都敢说。其谄媚的那些词语的恶心度,由笔者连打字都不想打便可见一二。 温顽听不下去,赶紧摆摆手,“求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去。” “你等一下,我找人给你开车。” 蒋叶希打电话叫来一人。 秦飞。 “他?”温顽瞪大眼睛。 “她?”秦飞也瞪大眼睛,然后问,“要我给她干嘛?” “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温顽无语。 她本来觉得这人很可疑,难不成其实是她有所误会,他实际上是个天然呆。 等等,根据她这么多年的经验,表面的天然呆一般都是死腹黑,这人会是例外吗? 蒋叶希不知道温顽内心这些波涛汹涌,直接一手抓一个,“秦飞,她现在要去做正事,你要听她的话,给她开车,她叫你去哪,不要多问,照做就行。还有,记得多带几箱胶袋,开我那辆车吧。”他大方地向秦飞交出了自己那台suv的车钥匙。 秦飞欣喜若狂地接过钥匙,“您肯让我开啦?” 对于给人做司机,他毫无抵触。 温顽拽着他的衣袖直接往外扯,“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我还要早点回来呢!” 离开前,她回头向角落里那张床又看了一眼,在被子遮盖下,她连姜声的背影也看不见。 ——“我想活下去。” 她又想起姜声那句话,心脏突然砰砰乱跳。 第127节 他真能如愿以偿吗? “要不,还是等明天吧?”她停下脚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八) “别等了, 赶紧去吧, 媒体马上要来了!”蒋叶希简直要急哭了。 难为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 差点像个六岁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秦飞站在门边满脸疑惑, “蒋哥, 您到底叫她去做什么?就不能等到明天吗?一天而已。” “而已?她去找那些尸块!等明天?好, 这话你去跟那些家属说!”蒋叶希发飙。 “尸块?”秦飞瞬间就怂了,“那温小姐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说完就把温顽拽出了办公室。 “砰!” 蒋叶希飞快地从办公室里关上门。 温顽一直盯着那扇门, 被秦飞拉扯着趔趔趄趄地倒退, 下楼, 直到再也看不见它。 直到坐上车,温顽都一直闷闷不乐, 把郁闷二字写在脸上。 “你干嘛不肯去, 是担心那谁?”秦飞笑了,“放心,蒋哥很有本事, 有他在不会有意外。” “术业有专攻, 这种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所以我开车。”秦飞被怼也不生气,“要是你真担心,就赶紧解决赶紧回来呗。” “对,快去快回。”温顽立马恢复精神, “出了警局到路口向右拐!” 秦飞老老实实按照她的指示, 右拐, 上路直行,前方再左转。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秦飞好奇地问,“你直接说目的地,我开过去呗,免得随时要指路。” 温顽摇头,“我今天才来洪城,不知道地名。” “你第一次来?那蒋哥还让你指路?” 温顽冷冷瞟他一眼,“我刚说了,术业有专攻。” “可是……” “我给你指路,你照我说的开车。”温顽不给他后悔的余地。 “可我连去哪干嘛都不知道。” “找尸块。” “你怎么知道在哪?”秦飞瞪大眼睛,“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有那种本事?” “我不知道你听来的闲话里是怎么说我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还记得你蒋哥说过的话吗?” 听话、照做、别多问。 秦飞叹息一声,“得,我闭嘴。” 接下来,乖乖听话左转右转,车里的气氛勉强算是其乐融融。 …… 另一边,警局内。 蒋叶希叮嘱白宇安抚家属,通知他自己已经叫人将余下尸块找回来,用以安慰家属情绪。 接下来,他又叫来四个警卫堵在办公室门口守卫,决不许任何人出入。 包括他自己。 反正办公室里有单独卫生间,不用担心个人生理问题。 将自己和姜声关在一起,他扶着窗台朝外看去,窗外,朗朗晴空。 “这大白天会出什么事?她真是思虑过重。”蒋叶希自信地说。 边说,边从抽屉里摸索出一堆工具来。 他拿出来的一堆工具里,光捕梦网就有五个。床头床尾床左床右,再加一个办公室门口。蒋叶希布置这些工具驾轻就熟,很快在办公室内布置出一个完整的阵法,唯一的缺点是这些法器放了满地,挂了满墙,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鬼片现场。但蒋叶希本人是很满意的,环顾一圈,心满意足。 “不错!” 蒋叶希在内心给自己悄悄鼓掌。 他叉着腰自得其乐,“我已经将这里布置得固若金汤,还能有什么意外?” 只要他能保住姜声的小命,再等温顽找回尸块,那么一切都解决了,也结束了。 蒋叶希高兴地给自己竖下一个flag,就缩回沙发上躺下。 他倒不爱玩手机,在沙发旁边摆着一个书柜,他伸手抽出一本书拿来看。 这段时间他都忙疯了,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好难得可以忙里偷闲一回,他可不会让时间被白白浪费。 蒋叶希把沙发上三个枕头都拿来垫着,舒舒服服地斜赖在枕头上看书。 翻了两三页,他突然打了个哈欠。 蒋叶希疑惑地自言自语,“我昨晚没睡够吗?怎么有点困?” 他一向很有精神,虽然年近六十,但不止是脸,精神也并不老迈,像这样时间还没到傍晚就开始困,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情况。如果说是因为夏天,这办公室里的冷气也开得足足的,保证室外温差绝不一样,哪来的暖困呢? “奇怪了……”蒋叶希狠狠掐了自己腿一把。 他不敢睡,就算房间里已经被布置得固若金汤,也需要一个清醒的主持人。 整座警局,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做到,不然他何必封锁门口?更不需要叫温顽从泉城跨市赶来帮忙了。最近到处有人煽风点火,出了许多乱子,他手下原本有许多异能人士,却都离开去负责别的案子了,他如今也成了光杆司令。 他不敢睡,也不能睡,温顽将姜声交给他是出于信任,何况姜声本来就和这桩诡异的杀人抛尸案件息息相关。 蒋叶希马上去泡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一饮而尽。 在办公室角落的桌上有一台咖啡机,他要泡咖啡一向是自己动手,不需要出门,也不需要叫其他人专程送来。门口那个机关是阵法的必要关键,绝对不能轻易破坏,他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布置的阵法被一杯咖啡毁了,布置一个阵法并不只是将法器放在规定的位置那么简单。如果推倒重来…… 他想都不敢想要推倒重来。 但是,就算喝完了咖啡,蒋叶希的眼皮也还是跳个不停,不断想要闭拢。 太困了。 蒋叶希躺都不敢躺,呆呆地站在办公室中央,打电话给温顽。 他只有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 温顽接通电话后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这么舍不得我,干嘛还赶我出来呢?” “也不是舍不得,就想问问还有多久。” “我才出来多久你就催?”温顽边接边吼,“我正忙着呢!” 她匆忙从垃圾桶边捡起装满尸块的塑料袋,附近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它,她来得倒是很及时,如果再晚一点,恐怕就会有好事者走近来看这坨新鲜血肉究竟是什么玩意了。她扭头寻找秦飞的踪迹,“胶袋呢?” “在这,在这,我一直拿着呢!”秦飞赶紧打开胶袋让她把塑料袋塞进去,满脸佩服。 他真想不到,温顽竟然真的这么顺利找到尸块。 “别再打电话啦,我现在正赶时间,你好好保护姜声,做自己的事!”温顽切断电话。 秦飞一直乖乖等着不敢插嘴,等她打完电话才问,“您怎么知道尸块在这?” “你再吼大声点,干脆告诉所有人,这是尸块啊!”温顽白她一眼。 “对不起!”秦飞迅速道歉,“可是,您好厉害,这到底是什么本事?” “想学是吧?有缘教你,赶紧上车!”温顽以说rap的态度讲完这句,拽他回车里。 无数的黑烟雾柱都在眼前,她还有好多地方要跑呢! 温顽既然答应蒋叶希要找到其他尸块,就连一块也不会漏。 如果打算随随便便应付过去,那她还不如不找。 温顽带着秦飞几乎把整个洪城兜了个遍,将所有尸块全部找齐,除此之外,还找到了和姜声一样倒霉,身上被留下记号的人。如她所料,一共两人,一个眉心写着6,一个眉心写着7。她估计这位杀手的恶趣味就是一周一选,一周一杀,一周一轮。果然是变态。 她先登记了两人的名字,车里实在是坐不下人了。 没有警察带路,这两人的警惕性都很强,没有一个肯自己拦出租跟她去警局。 估计都把她当成玩真心话大冒险里那种骚扰陌生人的无聊玩家了。 何况车里也确实没有位置。 除了后备箱,连后座上也放满了胶袋。 即便胶袋的密封性足够强,但这些尸块都是接近或已经是腐烂状态,别说装胶袋,就算拿胶带捆十层,开在路上照样顶风臭十里。被熏得最惨的就是在车前座的温顽和秦飞二人,尤其是温顽,她不仅能够闻到腐烂的肉臭味,还能闻到从这些尸块上不断散发的遗留恐惧情绪,这是比尸臭味更可怕的气息。 最倒霉是,为了不引起怀疑,两人连车窗都不敢开,生怕有人闻得太明白。 秦飞一路飙车返回警局,到门口就坚持不住停下,手刹一拉直接跳车。 “呕!”他冲到树边,扶着树哇哇狂吐。 温顽强撑着走进了警局,叫来白宇,领着他往外走。 “蒋先生的车里都是尸块,所有尸块,你们赶紧拉进去。” “您真的全找到了!”白宇简直不相信。 温顽已经不想说话,点点头,“蒋先生人呢?” “他还在办公室里,您放心,他没出来过。” 温顽抬起头,从院子里看向二楼办公室,突然瞪大眼睛。 第128节 白宇疑惑地随着她一起抬头望去,当他看清以后,和她一样呆滞地凝固在原地。 “你们……一直没有抬过头?” “我们……一直在安抚那些家属,没人出来过。” “呵。”温顽茫然地低下头,然后突然加速,冲向楼梯。 白宇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望着二楼的窗户。 窗户上写着三个字:我赢了。 用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十九) “艹!” 温顽一边朝楼上冲一边在内心大骂。 她冲上二楼, 楼梯口正对着的房间就是蒋叶希的办公室, 四名警卫正在看守。 见她气喘吁吁扑向办公室, 他们想都没想就把她拦住, “停下!” 双方都目的明确, 一个要进办公室, 四个不让。 温顽气得咬牙,她倒不是对付不了这四人,但她更明白袭警的后果。 她在洪城内部唯一的依靠就是蒋叶希, 而她现在并不敢确定蒋叶希安然无恙。 如果没有蒋叶希保护, 她再加一个袭警罪, 一定会有很大的麻烦。 所以只能对峙。 “你们让她进去!”从后面追来的白宇赶紧大喊。 “可是,白警官……” “你们立刻去旁边站着, 里面出事了!” 四人交换个眼神, 都是不信,“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在这里看守, 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这是命令!”白宇强硬地说。 温顽很谢谢他, 不过,“白警官,我刚刚跟你说的车……” “我已经让其他人去运送了,你先进去。”白宇分得清轻重缓急。 就算他很担心也很好奇在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还是记得叫人去蒋叶希的车上搬那些尸块。那个才是头等大事, 就算蒋叶希在这也会这样说。 可蒋叶希还能不能说呢? 白宇拧了拧把手, 办公室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砸开。”温顽直接替他做决定。 “砸?” “有枪吗?”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暴力开门法。 “那, 那倒不用。”白宇看向一名警卫,“去拿工具,把门撬开。” 专业的果然不一样,那人很快带着一根撬棍回来,在门上鼓捣几下就把门撬开一条缝。 他非常担心地说:“蒋警官说过不能擅自闯进去,不然……” “有什么责任我来担着!”白宇一把拉开门。 当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人从门里摔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一颗人头,摔得比较远,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温顽和他的双眼对视了片刻,那颗人头从她身边经过的瞬间,裹挟着强烈的恐惧与怨恨……对,当然是怨恨。她亲口答应要保护他,可他还是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惨死,死后还要被那个变态肢解成无数个尸块。一瞬间,她也看清了那张脸,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是姜声在看她。 白宇惊慌地冲下去,抱起那颗人头冲回楼上。 楼下到处都是抛尸案受害者的家属,如果让他们在警局内看到一颗新的人头,真的会发疯。 “艹!这个疯子!”他不知道在骂谁,至今他们对那个可疑的连环杀手也毫无头绪。 但这凶手无疑是个疯子,是个变态,是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虐杀狂。 一个人,就算变成了尸体,又怎么可能摔成粉碎? 是那疯子把他杀了以后,将头颅砍下,尸体肢解,重新拼凑回人形,立在门上。 那三个字,是挑衅,也是机关。 当他们受到血字的刺激冲上楼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以后,迎接他们的就是这个疯狂的场面。 摔碎的尸块,滚下楼梯的人头。 “艹,艹!”白宇抱着那颗头颅,红着眼睛大骂。 ——还记得,他愿意成为警察,是想要除暴安良。 虽然抱有这种希望的人过于天真,但这是驱使他为之努力的源动力。 可是,从警以来,他所见到的却是触目惊心的黑暗,在光明的角落里,原来有这么多恐怖。 他忍耐了很多年,可经历越多,才知道世间许多人有更低的下限。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清醒的疯子。 他经历的刺激已经越来越大。 今天这一幕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濒临崩溃。 为什么有人能够把杀人当成游戏,尸体当成玩具?他们都没有心吗? “我,我们一直守在门口……”终于有一个人开口了。 “真的没人进去过!” “对,没人!我没说谎!我们可以互相证明,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密室?” 密室。 密室。 密室。 密室。 最后四人达成结论,姜声死去的办公室,是一个密室。 那么是谁杀了他? 四人都露出惊恐的表情,悄悄头对头窃窃私语。 “都给我闭嘴,胡说八道什么呢!”白宇剜了他们一眼。 密室里只有两人,一个死了,死后还被分尸,是谁动手? 任何正常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 但是,只有温顽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什么“正常案子”。 “蒋先生怎么样了?” 温顽首先想到的是蒋叶希的安危,顾不上再发呆,跳起来就冲进办公室。 白宇一愣,也慌忙追进去,一个被这么残忍地虐杀,另一个能有什么好下场? “蒋警官!”他边喊边走,最后在门口停住,目瞪口呆。 他手里还抱着姜声的头,圆瞪的双眼含着血丝凝望着角落的沙发。 比他先行一步的温顽承受能力更强,但当她看清房间里的一切,表现并不比白宇好多少。 首先,办公室的中央有一大摊血,除此之外干干净净,连一点肉沫也看不到。 而她与白宇担心不已的人,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毫无任何受伤痕迹。 蒋叶希甚至在打呼噜。 那四个警卫一个比一个蹿得快,也纷纷聚集在门口,自然也看到了办公室里的一切。 “难道真是蒋警官……”其中一人小声嘀咕。 “你闭嘴!”白宇依旧坚持呵斥,但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坚决。 蒋叶希或许是无辜的。 但是,谁能证明呢? 白宇冲到窗户旁边检查,却发现窗户是从内部锁住的,门口守着四个人,这果然是个密室。 “难道……”他不敢说出这句话,却情不自禁也露出疑心的目光。 温顽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五人是什么想法,现在不是温柔的时候,她在这间警局里毫无发言权。温顽直接扒拉着蒋叶希把他从沙发上扯下来,蒋叶希翻身一滚从沙发上摔下去,砸在地上,“砰”一声巨响。要么死,要么醒。 蒋叶希边呼痛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疑惑:“怎么了?” 温顽开门见山,“你睡着了,姜声死了,这里是密室,你是唯一嫌疑人……至少他们这样想。” 她闪身让开位置,令蒋叶希能够看清她背后的白宇和另外四名警卫。 蒋叶希首先看到满地鲜血,他听进耳朵里的只有四个字,“姜声死了?” 白宇从窗户边转过身,抱着的人头脸正对着姜声,一脸愤慨。 蒋叶希庆幸他是坐在地方,不然自己也要从沙发上摔下来一次。 “你自己解决吧!”温顽叫醒蒋叶希后就走出了办公室。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她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卷麻烦的,何况,就算她想要帮他分辩,以什么身份?正义市民? 警局的事,还是留给警察内部解决吧。 温顽推开四名警卫离开,她是从外面回来的,没有嫌疑,他们没资格也没必要拦住她。 第129节 她走出办公室,却没有下楼,只出门就在走廊上站定。 大部分警察都被分配去楼下跟抛尸案的家属打交道,二楼暂时没有其他人。 走廊上滚了满地尸块。 没有人收殓这些尸块,它们可怜地四散在地板,散发着阴郁的冤屈。 温顽默默地把尸块一块块捡回来,在门边慢慢拼凑。 她生物学得不好,只能确保手是手,脚是脚,躯干一顿乱堆,勉强拼凑出一个人形。 缺少人头的尸体十分扭曲,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把胸部和腹部拼倒了。 但大概是没错的。 温顽拼好人形,站起来看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有个发现,意料之中。 她蹲在这里的诡异举动很快被一名警卫注意到了,就是四人中先开口分辩,先开口怀疑,有什么话好像不能在心里面多藏一秒的那个。他眼睛也是四人中最大的,一脸无辜,无论是替自己分辩还是开口怀疑都很有说服力。他注意到温顽的举动,悄悄从另外三人中脱身而出,走到温顽身旁微微弯着腰看。 “你在干嘛?”他突然问。 温顽吓了一跳。 这声音也将另外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四个人把温顽围在中间,异口同声:“你在干嘛?” 同样一个问题,重复出立体环绕音。 温顽真不想理他们,但他们围成半圈,把她堵在中央,前面是拼好的尸体,她根本没法走出去。温顽只好帮这四个好奇宝宝解答疑惑:“你们不觉得,这具尸体,少了什么吗?” 嘴最碎的那位第一个举手:“少了个头!” “头你个头!”温顽气得敲他一指头,“是器官!你们看不到他肚子被人挖开,里面没有东西吗?” “果然!”四人又是异口同声。 走廊里闹哄哄的,终于把办公室里的两人逼出来看了。 但无论是白宇还是蒋叶希,都阴着脸。 “这是……”蒋叶希推开四人,看到这具被重新拼凑的无头尸体,震惊地问,“姜声?” 白宇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头颅往尸体脖子前的空地上一放:“对。” 第一百四十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 这场景莫名可笑。 几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 突然死于非命, 身体被剁碎, 如今又被重新拼起来。 但拼得再完整, 也只是勉强完整, 姜声的尸体躺在地上, 头颅垂直摆在脖子切口前的地板,他的眼睛,似乎望着楼梯, 是他的头颅曾经滚下去的地方。 温顽并不喜欢姜声, 但此情此景, 依旧令她鼻头微酸。 蒋叶希朝她低下头:“对不起。” 温顽站起来,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她有太多问题想要问。 在心中揣摩很久, 她终于开口, “为什么你会睡着?” 她的语气中带着质问。 “你答应我一定会保护好姜声,我才会替你去找尸块,可是你竟然在办公室里睡觉?” “我当时很困……” “为什么会困?” “对不起。” “我是说, 为什么你会困, 为什么你连几个小时也忍不了,在沙发上睡着?” “对不起……” “我不是责怪你,现在不是。”温顽耐心地重复一遍,“你觉得你突然睡着,是正常的事吗?” 经过一开始的头脑发热后, 温顽已经冷静下来。 蒋叶希是一名专业的警察, 他应该很明白自己保护的对象有多重要。 睡觉有必要急这几小时吗? 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睡着了。 温顽并不想首先怀疑他, 她更愿意相信,这种突然袭来的困倦,有古怪。 蒋叶希也收起了愧疚的表情,难道,他被人摆了一道? “我们到办公室里谈,你把几个能够听这种事的警察叫来作证,免得有人说我们串通。” “对!”蒋叶希一开始脑子空白既是因为突然醒来,也是因为对温顽失约,乍一看似乎是因为他贪睡,才会害姜声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惨死。当他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整件事,便察觉到这里面有许多漏洞与陷阱。首先,他的贪睡是因为困,而那种困……本来就很莫名其妙。 当蒋叶希冷静下来,他立刻动员起身边的人。 “白宇,你去楼下把秦飞叫上来。”他指着地板,对另外四名警卫说,“两个人盯着现场,另外两个人去楼下悄悄叫几个人上来处理这具尸体,让法医仔细检查一下。” 他首先注意到姜声被割开的肚子,空无一物。 “刚发现时,这里面就什么也没有?”他问。 虽然他询问的对象并不是温顽,她还是第一个回答了他的问题,“没错,当时那个杀手把姜声的尸体靠在门上,在我们打开门想要闯进去的时候,这具一开始就被肢解的尸体便从里面倒下来,摔碎。我把剩余的尸块拼凑起来,没有遗漏。”她非常肯定。 这些新鲜的尸块上,和其他尸块一样凝聚着浓烈的黑烟。 是怨念也是恨意。 奇怪的是,这些受害者包括姜声在内明明死得非常冤枉,一个个怨气冲天,却没有任何一个死后变成怨鬼或厉鬼。难道,是动手杀人的那个太强?但他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从襁褓里将这些怨鬼与厉鬼扼杀的呢? 温顽的心中有许多疑惑,最郁闷的是,她却无法将这疑惑与其他人一起讨论。 曾经可以一起商议的王锵隐世了,巫闲云干脆过世了,蒋叶希不太懂这方面,其他人……其他人就更不用说。 她只能独自思考。 至于打电话向孟仁律求助?自从离开泉城,她再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 蒋叶希沉默了一会,进办公室,从里面出来时拿出一个拍立得相机,拍了两张照片。 “我们进去谈谈。”他回头对白宇说,“你马上把秦飞叫来,安抚家属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办。温小姐应该已经把所有尸块全部都找齐了,等法医检查过这就至少能满足家属最重要的要求,还有……” “还有我已经找到了剩下两个被种下记号的人。”温顽接口道。 蒋叶希立刻看向她。 温顽沉稳地将余下的话补充完整:“第6个和第7个。” “他们在哪?” “这里是地址。”她低头拿出手机。 她根本不认识洪城的路,遇到那两个跟姜声一样的人后,就用软件记下了当时的位置。 温顽将手机交给白宇。 白宇仔细看完,点点头示意她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位置。 蒋叶希立刻说:“把这两个人带回警局,保护起来。” “还要带回来保护?”白宇瞠目结舌。 这话非常无意地在蒋叶希的痛处上狠狠捅了一刀。 他咬牙说道:“这次我们四个人一起看着,总不会一起睡着。” 温顽小声问:“真的不是梦魔?” “捕梦网没有反应,绝对不是。”蒋叶希对自己家族传承无数代的封印术十分自信。 “好吧,这次我们哪里也不去,一起盯着他们,总不会有事。” 白宇还是不肯动,他看着蒋叶希,犹犹豫豫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蒋警官,虽然很抱歉,可是……这间密室里只有你和死者两个人,你是嫌疑人,我现在不能听你的命令。” 温顽忍不住插嘴,“这次的凶杀案明显是抛尸案那个杀手的做法,挖掉器官,砍下头颅,肢解尸体……如果是蒋先生动手,你说,器官在哪里?如果真的按你所说,这是一个密室,请问,器官在哪?你能搜得出来吗?” 蒋叶希的办公室布置很简单,乍一看摆了很多东西,其实一目了然。 能够藏东西的地方并不多,何况,她已经出入过办公室,没有从里面看到黑烟。 所以她才能这么自信地诘问白宇。 白宇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可能找不到器官,但是,现在蒋警官就是最可疑的人。” “我说了,最可疑的是那个连环杀手!窗户上那三个字你怎么解释?” 白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只讲证据。” 这种说话的方式令温顽想起一个人,不久前和姜声对峙过的秦飞。 这两个警察是不是同一套系统出来的?好像从来都不会发怒。 但他们冷冰冰的样子却更惹人生气,她现在很能理解姜声的咆哮。 “你的意思是说,蒋先生就是那个连环杀手?” “我们要就事论事,我并没有这样说过。” “如果他要杀人,何必把我叫过来?我把所有尸块都找齐了!如果他是凶手,难道不应该高兴吗?那么多天,你们毫无线索,既不知道凶手是谁,连尸块都找不齐!”温顽问。 白宇仍然用沉稳的表情轻轻点头,不断附和着:“你说得对,但是……” 该死的但是。 “但是,依照程序,他现在是目前我们所知线索里嫌疑最大的人。我并不指他就是抛尸案的连环杀手,但是,在姜声之死的这起案子里,他是最大嫌疑人。他需要的是能够证明自己清白,洗刷自己的冤屈的证据。至于动机,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可以慢慢调查。”白宇耐心地对温顽说。 “是,他说得没错。”蒋叶希像是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判断着自己的处境,“虽然我刚醒,不过之前发生的事情,白宇已经说清楚了。在你们打开这扇门之前,这间办公室是一个密室。门口有录像,可以监测到我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在房间里只有我和死者的情况下,我是唯一可疑的人,白宇说得对,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需要拿出证据,而不是简单从动机角度替自己洗脱嫌疑,这种理由站不住脚。” 猪队友啊猪队友,蒋叶希用教科书级别的表现向温顽展示了一位教科书级别的猪队友。 他拖后腿不是害她,是害他自己,挖个坑自己跳下去把自己埋了,什么玩意? 第130节 “你疯了吧?”温顽勃然大怒。 她在这里努力替他开脱,他竟然拖她后腿? 温顽真不想管他。 可他是蒋伯晖的爸爸,不管他,真让他被白宇以嫌疑人的身份关起来? 嘶,话说回来,蒋叶希脑回路这么奇怪,蒋伯晖该不会从他这里继承什么怪异基因吧? 温顽陷入内心斗争中。 “没关系,温小姐,你不用担心我。”蒋叶希朝她摆摆手,对白宇说,“只要我能拿出证据,替自己洗脱嫌疑,我应该可以主持这个案子吧?” 白宇叹了口气:“蒋警官,我对你本人毫无意见,我也希望你是无辜的。” “那就行了。”蒋叶希强调,“但你还是要叫来秦飞。” “他有什么用?” “监督,还有……我负责的是特殊案件,你应该知道陈警官和李警官和我是同一个系统的人,不过现在他们都为了其他案子在外奔波。如果我要给你证明,你恐怕也必须加入我这个系统。” “特殊案件?”白宇一脸茫然。 他倒是很清楚陈李两位警官和蒋叶希一样在警局地位特殊,关于他们三人的传闻有很多,可是具体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只不过,从他们空降到局里的第一天开始,他们下达的所有命令,底下的人都必须执行,也不可以询问原因。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和你的朋友必须呆在办公室,直到我带秦飞来。”白宇说。 蒋叶希二话不说就走进办公室,温顽也在白宇的瞪视下闷闷不乐地走进房间。 证据? 蒋叶希还能怎样脱身?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一) 温顽走进房间, 首先看到应属于姜声的那滩血依旧淌在中央, 刺眼得很。 蒋叶希在沙发上坐下, 温顽走到对角的床边, 和他保持着最远距离。 她还在生气。 虽然她很期待蒋叶希会如何反击, 但是, 这并不影响她生气。 白宇关上门,依旧执行了之前蒋叶希的命令。 他和另外两位警卫兵分两路,一方去找到秦飞, 另一方去找人给姜声收尸, 白宇还要从自己的属下里挑选出一个有空地替他主持接下来的家属安抚工作。余下两名警卫依旧守在办公室门口, 依旧替办公室保持着密室状态。 …… “白宇倒是放心。”蒋叶希说。 温顽本来不打算理他,听到这句话还是本能地问:“嗯?” “他真不怕我们也死在这里面。” “要是我死了就好了, 我看你怎样解释。”温顽又想起了之前的事, 气得上火。 “我有证据,你最好别死,因为我一定是无辜的。”蒋叶希笑着说。 “你还有脸笑。”温顽看不顺眼。 理智上她记得这个人年近六十, 但看久了他的脸, 她总下意识把他当同龄人说话。 这人自称五十几岁不会是骗她吧?哪个年近六十的人给自己挖坑会这么痛快? 五十而知天命在他身上简直毫无体现。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生气?”蒋叶希疑惑地问。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生气。”温顽白他一眼。 绕口令谁不会说? “温小姐,我们做警察呢,是要照章办事的,就算我负责的是特殊案件,但也不可能真的因此成为警局内有特权的人。我不是顺着他的话坑我自己, 这次我卷入的是密室杀人案, 如果我不用证据洗清冤屈, 而是靠分辩或是死缠烂打,就算我真的‘脱身’,我也不可能继续在警局内部待下去了。”蒋叶希耐心地说。 在讲道理方面,温顽承认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描淡写说了几句话,她居然觉得自己正在动摇,好像有点被说服。 “前提是你有证据。”她勉强挖出一个漏洞。 “对,有证据最重要。”蒋叶希笑了,“我真的有啊。” “……嗯?”温顽一愣,“你一开始就有证据?” “不然我怎么敢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呢?”蒋叶希笑得风轻云淡。 温顽猛地从床边站起来,快步走到沙发上坐下,“你早有准备?” “当然。” “哈,哈,哈哈……”温顽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怪不得说老狐狸老狐……咳咳。” “老狐狸嘛,没关系,我挺喜欢别人这样叫我。”蒋叶希挑眉,“一般是输给我的时候。” 温顽真心实意地为他鼓掌。 以及同情白宇。 “说到输给你,那个算不算是给你的战书?”温顽指着窗户。 “战书?”蒋叶希到现在也没仔细看过窗户,扭头看去。 “了……什么?我……” “你要不走近去看?写的是‘我赢了’。”温顽干脆替他翻译。 这窗户上写的字,从院子里看看明明白白,从办公室里看就显得莫名其妙了,尤其是“赢”字比划过,镜面反射后实在太难分辨。 “那个杀手写的?” “我回来时在楼下院子里看到这三个字,就知道出事了。”温顽没有隐瞒自己的失误,“这个战术估计也是那个变态所设计的一环,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疯子,把杀人当成游戏。把我们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也是游戏的一环。既是逼我尽快打开门,大约也是为了挑衅你们这些警察。在警局里杀人,多刺激?” “战书?”蒋叶希往后一躺,喃喃自语,“……战书?” 温顽已经把该说的说了,至于具体要怎样做,她不会管蒋叶希如何决定。 他不像她想的那样毫无章法,竟然早有准备,已经在她意料之外。现在温顽可以肯定,这个老狐狸,是绝对不需要她来指点的。 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 再过三小时零四十分钟,就到周六了。 “蒋先生,你能尽快把白警官说服吗?马上就要到第二天,我们应该尽快把张数和余文带回来,不然的话,我怕又会出什么意外。” “张数和余文是谁?”蒋叶希疑惑地问。 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名字完全指代陌生人。 “就是本周剩下的两个目标,张数是周六,也就是明天,余文是后天。” “对,要尽快把他们带回来。”蒋叶希心有余悸。 他们总觉得这个杀手是鬼,那么动手就一定在晚上,没想到它也会在白天动手。所以,可见这个杀手的强迫症也只限日期,他会在约定好的当天动手,但究竟是当天的几点,就不一定了。 他今天在下午出手虐杀了姜声,那么明天或许也会选择凌晨。 也许不会。但一条人命,谁敢赌呢? 姜声已经死了,张数和余文必须救下。杀手很明显每天都要杀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杀人的原因是什么,也许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在洪城,每天固定有一个人被虐杀,一旦这个消息被外人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恐慌?谁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杀手停下,也许,只有让他失败一次,或是直接打败他。 要么救下张数和余文,要么利用这两个钓饵彻底解决它,否则抛尸案永远不会结束。 写在窗户上的血字,或许是杀手的战书,或许不是,但蒋叶希非接不可。 他不能让这个杀手一直赢下去。 温顽也不能。 八点二十五,白宇终于回来了,带上秦飞。 两人看起来都十分疲惫,甚至有些憔悴。 温顽刚才听到楼下发出大声喧哗的声音,大约是他们闯入了抛尸案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中,或是干脆被那些家属给围住了,好难得才逃出来。 秦飞径直走到咖啡机前冲咖啡要喝。 “你等等。”蒋叶希喊了一声,“旁边的桌子上有瓶装水,你喝水吧?” “咖啡不能喝吗?”秦飞低头看着杯子里满满的黑色液体,一脸眷恋。 “先倒掉。”蒋叶希坚决地说。 “好吧。”秦飞把咖啡倒了,拧开瓶装水,一口就喝了半瓶。 他拎着剩下半瓶水回到沙发上坐下,“那滩血要不要收拾?” 秦飞一进门就看到了办公室中央的小血潭,却若无其事地忽略,直到此时才提起。 “这算是案发现场,还没收集证据,别破坏。” “好吧。” 秦飞显然有许多问题,可只要蒋叶希替他做决定,他就百分之百会照做并闭嘴。 白宇没有去沙发上坐,他从墙角搬来凳子,坐在三个人对面。 这样的场面,不知该说是一个警察和三个嫌疑人,还是一个面试者和三个主考官。 “你不用这么拘谨。”蒋叶希笑着说。 “我没。”白宇更用力地攒紧了膝盖,“你说的证据呢?” “给。” 蒋叶希爽快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个软件,递给白宇,“这里就是证据。” “是什么……录像?”白宇瞪大眼睛,“你办公室里没有监控!” 这是当时将蒋叶希空降到警局的人特意强调的,不能在蒋叶希办公室装监控。 第131节 “警局里没有监控,但我自己装了一个。”蒋叶希笑眯眯地说。 “他们说你这里不能装监控!” “对,毕竟我这个系统办的案子都很特殊,万一有人闲极无聊看录像,不就知道我的工作内容了?可是我自己装监控是我自己的自由,你看,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吗?”蒋叶希生动地表现了一只狐狸应该怎样笑。 温顽总算明白为什么当时白宇那么坚决地表示怀疑,矢口不提看录像的事。 原来在白宇的想法里,这个办公室里根本不可能有录像,所以这里真的是一个密室。 也怪不得蒋叶希会那么自信,只要他是真的睡着了,那么录像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白宇叹了口气,没有轻易质疑录像的真假。 如果录像是真,他自己也会入镜,硬要说这是假的,那就是死缠烂打故意污蔑了。 “什么录像,你们拍到杀手了?”秦飞第一个跳起来,“我能也看看吗?” “干脆一起看吧。”蒋叶希起身找了个架子,把白宇拽到沙发上坐下,他之前坐的那个凳子就当成“桌子”,放上手机,摆在沙发前。四个人挤在沙发上,目光一起聚集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蒋叶希移动着视频进度条,让它从温顽离开办公室演起。 “时间。”温顽提醒,“现在只是证明清白,多快进一下吧?大部分内容不用看。” 从她离开看到她回来,说不定张数都死了。 她希望蒋叶希能够马上恢复清白,然后赶紧重新取回命令权,尽快派人去接张数和余文。 “能先快进一下吗?我们还有正事。”蒋叶希对白宇说,“她已经找到杀手接下来的目标。” 白宇从得知有录像时就已经一脸茫然,听到这,点点头。 “快进一点也没关系,你们放心,我刚才已经叫人开警车去接那两个人了。” 他提前投降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二) “我还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 原来是录像这么简单的证据。”温顽都觉得无语, 她竟然从头至尾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但事实证明, 这种简单的证据, 虽说简单粗暴, 可相当有用。 她得知去接张数和余文的人已经在路上, 便放下一颗焦急的心。 “接着播吧。”她催促蒋叶希按掉暂停键。 蒋叶希按下视频设置,调了一下二倍速,视频里的小人迅速动了起来。 视频一边放, 蒋叶希一边讲解, 录像里没有声音, 光看动作很难看懂。 视频里演到他在沙发上看书,打了个哈欠。 “我就是从这里开始困的。”接下来视频里的“蒋叶希”去泡咖啡。 秦飞敏锐地抬起头, “所以您刚才叫我别喝?” “待会让人把咖啡机里的物质检查一下。”白宇插嘴。 蒋叶希喝完浓浓的黑咖啡不仅没有清醒, 看起来却更加迷糊,谁看都会觉得是咖啡不对劲。 “别打岔,接着看。”温顽不耐烦地说。 她最讨厌的就是电影院里坐旁边嘀嘀咕咕讲不相干事的观众, 看视频也一样。 白宇和秦飞赶紧闭上嘴, 接着往下看。 视频里,“蒋叶希”掏出手机。 视频外真正的蒋叶希开口,“我这里是跟温小姐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温顽从之前制止白宇和秦飞时说过一句话,就一直没开口。 现在也一样。 等“蒋叶希”放下电话, 没多久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呼呼大睡。 她伸手按停了视频。 “喂!”“你!”秦飞和白宇异口同声地吼她。 温顽不理他们俩, 问蒋叶希:“你当时已经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当时没说吗?” 温顽摇头。 蒋叶希迷迷瞪瞪地回想了半天,摇摇头,“我不太记得我当时是什么想法了。” “也许是咖啡有问题。”白宇相当热爱插入别人的话题。 “你们去查吧,我想这咖啡只是咖啡而已,没毛病。”温顽平静地说。 白宇问:“你认为问题不在于咖啡?” “在他喝咖啡以前不是已经困了吗?”温顽看着蒋叶希,“你是不是当时就有点脑子不好?” “你才脑子不好呢!”秦飞立刻维护蒋叶希。 蒋叶希摆摆手,“没关系,她说得对,我现在连当时发生的事都有点记得不太清楚……困也是困得莫名其妙……” “哪有这么古怪的事?”白宇忍不住说,“还没有检查过咖啡呢。” 温顽咧着嘴笑,“那你接着看,接下来还有更古怪的呢。” 她重新按下暂停键,扭头问蒋叶希,“你当时是突然困的?” “我以为是因为我没睡午觉……但我平常本来就不用睡午觉。”蒋叶希小声回答。 “突然。”温顽记住这个词,重新将目光投向视频。 在蒋叶希睡着后,有一段时间内,视频里没有任何变化。 除了姜声偶尔翻身以外,别无意外。 突然! 又是突然。 姜声盖的被子,慢慢悠悠地飘起了一个角。 四人都将目光锁定在姜声身上,没有人错过这一幕。 “这是什么!”白宇是最不能接受这一幕的人。 被角虽说是飘起来,但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将被子拉起一个角。跟正常情况不同的是,这个拉起被角的人,就像是透明的一样,用镜头拍不到,用眼睛看不见。 姜声并未感觉到身边的异状,他挠挠脖子,将脚翘在床沿。 被子慢慢被掀开——从镜头里看,就像是它有灵魂,自己会翻滚一样奇妙。 但被子没有灵魂。 这场景并不显得奇妙,而是奇怪。 就算是温顽,也无法从一段录像里看到“它”。 上次她能够亲眼见证秦时尔虐杀姚子高的过程,并不是因为那录像有多神奇。事后回想,当初,不过是秦时尔的事先预告给了她一种迷惑感,所以当她看到那段视频才会误以为那是录像。但是,机械怎么可能拍得到鬼?当初她悄悄拍摄,也没让袁诗入镜,何况是更厉害的秦时尔? 要么那段录像是秦时尔用幻觉伪造出来的,要么,就是“直播”。 播放给她看的并不是视频,而是秦时尔想要让她看见的东西,也许当时她打个电话给姚子高就能戳破这个骗局,但秦时尔的事先预告令她从一开始就放下这个想法。因为在她当时的念头里,姚子高已经是个死人,她看到的是他死的过程。不过,打电话最多也就戳破骗局而已了,秦时尔欲杀姚子高的决定非常果决,没有人能够阻止。 从这段录像里,那个连环杀手由始至终在镜头前肆意妄为,却没人能看见它。 她们可以看到被子被人掀起,被人拉下床,但做这一切的“人”却并不显形。 在温顽的所学里,这世间没有隐形杀手,就算是道术,也无法在机械镜头中遁形,可见她和蒋叶希一开始作的推断并没有错,这连环杀手,本来就是鬼。这不过是验证了他们的推论,温顽与蒋叶希的表情都很平静。 秦飞不知道是什么心态,竟然也安静地盯着录像,并不质疑。 唯独有一个人不能接受。白宇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人呢?” 他朝蒋叶希投向怀疑的目光。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世间有一个隐形杀手,他更不信有鬼,所以,必定是蒋叶希造假! 能够自成逻辑的并不止温顽一人。 “你耐心点往下看。”蒋叶希不乐意费口水解释,“他开始杀人了。” 一方是造假的刺激,一方是真凶现身的刺激,白宇经历了一秒内心斗争,选择看屏幕。 可是…… 真凶现身个鬼啊! 他错过了几个画面,当他看向屏幕的时候姜声已经被掼在地上,满脸惊恐地抬着头。 姜声在看谁?他身前根本没有人! ——难道姜声也参与造假?难道刚才我抱着的人头是人偶?难道我叫人收尸其实是帮忙毁灭证据?难道姜声就是杀手本人,和蒋叶希是一伙的,不然他们为什么要一起造假?在警局里搞这种大事?难道是为了逼疯他? 白宇脑洞大开。 温顽从他身上闻出了暴戾的气息,不得不开口提醒,“你先看完,然后再疑神疑鬼好吧?” 她对白宇这种态度感同身受。 之前的她自己刚刚接触这个不可思议的里世界时也差不多,又恐惧,又抗拒。 有多少人真心愿意接受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鬼的设定?刚刚得知,自己就被卷进去,就算本来有一点点相信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忍不住自欺欺人。 但再崩溃也不能在电影院里大吵大闹啊。 温顽警惕地盯着白宇警告了好几句,确认他不会再张牙舞爪扰乱观影环境才肯放过他。 白宇咬着牙忍下来。 他脑子要是有同期弹幕,一定是循环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姜声突然痛苦地看向右方,他的胳膊以扭曲的角度拧了起来。 从他扭曲的表情来看,这显然不是他自己拧的。 事实上,任何一个拥有痛觉的人类,都不可能将自己的右臂扭成麻花。 即便是天生无痛的人,也不可能让右臂自己扭成麻花。 第132节 很明显他的骨头和筋脉都分别被折断,扯断,温顽几乎可以想象出一张疯狂的脸,带着笑容抓着他的手腕不断地扭动他的右臂。温顽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虐杀的场面,这次却只撑了三分钟,就忍不住扭开脸,不忍继续看下去。 跟这个看不见的杀手比起来,连秦时尔都能称为仁慈了。 直到看了这份录像,温顽才终于明白,原来,她和蒋叶希,还有所有负责这个案件的人,全都想错了。这些受害者,并不是死后被分尸,他们被活生生扯下一块块“零件”时,都是痛苦而清醒地挣扎着,结束他们生命的,是最后被扯掉头颅的动作。 “疯子!变态!”眼睁睁看完这一幕的白宇扯着头发发泄地大叫。 他和其他人不同,是必须要亲眼看完这份录像,鉴定这份证据可以洗脱蒋叶希嫌疑的人。 最后连蒋叶希也不忍地扭脸,他却还要抱着头把剩下的内容看完。 对于四人而言,这是她们经历中所见过最凶残的杀手。 白宇受到的刺激更大,他眼睁睁看着姜声被虐杀而死,却连杀手的一根头发也看不见。 “不可能……不可能……”他来回只会叨念着这句话。 他宁愿这是不可能的。 温顽从指缝里偷偷确认姜声已死,才敢继续看下去。 姜声的四肢被扯掉,但躯干还算完整,当他的头颅掉在地上,肚皮却猛然被一个看不见的力量撕开,一个个器官“飞”出来,消失在空中。它贪婪地掏空了姜声的肚子,把他的心肝脾肺肾全都挖了出来,按照那些器官消失的高度来判断,它大约是蹲下来挖开姜声的肚子,然后把那些器官全吞了。 “它把那些器官都吃掉了?”温顽难以置信地问。 她以为这变态只是有人杀人癖,没想到连食癖也有它自己的特殊取向。 “不可能!”白宇突然大叫一声,狠狠一巴掌将手机扫到地上。 他双眼充血,瞪着蒋叶希:“你是不是造假?” “我有没有造假,你看完视频还不知道吗?” “这不可能!杀手在哪!” “他杀姜声杀了那么久,你不是亲眼所见?” “荒谬!难道,难道你是说,那个杀手是……鬼?”白宇咬牙问道。 “是。”蒋叶希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负责的特殊案件。”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三) 白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飞在这种不恰当的时机, 突然举起了手。 他插嘴:“我也知道这个秘密了, 蒋哥, 我能加入你吗?” “秦飞, 你也疯了?”白宇扳过他的肩膀, “你脑子有病啊?” “是你不能接受新事物。” 白宇瞪大眼睛, “这算什么新事物?” 秦飞一脸跟他无法沟通地摆手,对蒋叶希说:“我一直隐隐约约听说过,我愿意加入你。” 无语的人变成蒋叶希:“我刚刚是跟白宇说话, 没有邀请他, 也没有邀请你。” “但我们都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秦飞激动地说, “让我也成为秘密的一员吧!” 温顽怀疑他想加入根本是因为觉得刺激,晚期中二患者。 “你真是有病!”白宇推开他, 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无法冷静一边试图冷静。 “你已经知道这些事情, 让你加入也没关系,我需要更多的知情手下,而不是像之前一样, 我一边办案还要一边隐瞒你们。”蒋叶希从头至尾说这些话时都很平静, 第一句是对秦飞说的,接下来的话则是说给秦飞和白宇两个人听,“我相信你们都不喜欢被人瞒着做事,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把你们一起叫过来, 开诚布公地说话, 现在秦飞愿意加入, 那么白宇你呢?” 白宇仍然抓着头发,瞪着眼睛看向蒋叶希,“你是认真的?” “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们都是神经病,你一个人是正常人?”蒋叶希问。 白宇摇摇头,“不行,我要等陈警官和李警官回来……” “等他们回来,洪城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个人!”蒋叶希终于发怒了,他用严厉的语气问,“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挑选这个时机把真相说出来?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手下没人可用,不告诉你们我就没办法了?我一个人,加上这位我请来的温小姐做帮手,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件案子,但问题是……你们!你们才是问题!不知情地给我搅局,你才在碍手碍脚!” “你说我碍手碍脚?” “你还要继续跟我吵吗?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道理,直到张数和余文来了,也要继续吵下去,分散我的精力?姜声之死有我的责任,我对案子考虑得不够周到,但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而不是把我当成嫌疑人来审问,从姜声出事到张数余文他们来,到过零点的中间这段时间,我本可以好好休息,因为明天一整天我都要打起精神去对付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蒋叶希烦躁地摆摆手,“不能等陈李回来,来不及了,现在那个杀手一天杀一个人,陈李现在负责的案子都很麻烦,我昨天已经跟他们聊过,根本不是几天可以解决的。就算几天内可以解决,难道我们要等他们几天后再回来?这个案子不办了?你干脆等洪城人死绝了好不好?你分不清轻重吗?这是命令!我已经用录像证明我的清白,我没有嫌疑,现在我就是局里最高领导,你必须加入!” “那份录像本来就莫名其妙,姜声死了,凶手呢?我怎么知道这份录像是不是低级特效?” “白警官!你这是强词夺理!”蒋叶希高声骂道,“我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别车轱辘了好吗?”温顽看不下去,最重要她被吵得头疼。 蒋叶希听她的话闭嘴了,白宇可不听,反而将矛头对准了她:“你在整件事里做了什么?” “我找回了所有尸块,帮你们料理了一个麻烦,不然你现在就要被那些生气的家属给撕了。就算家属不动手,媒体也能把你给撕了。”温顽可不是一个能老老实实挨骂的人。 白宇一时哑然。 趁着他闭嘴了,温顽朝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你不信是吗?给我看清楚,接下来要给你演示的不是魔术。” 她这次是做演示,相当专注,掌心朝上时全力激发,这次连一个字的咒语也不用念,一道剑影慢慢地从她左手掌心浮出。 “去!”在温顽御使下,这道飞剑绕着办公室上空转了一圈又飞回她掌心。 秦飞大叫一声,激动地扑了过来抱住她的手,“这就是你说要教我的那些本事?!” 温顽冷静地把手抽回来,“我没答应要教你,说的是等有缘。” 她之前倒是很想教他,但是能否学习道术要看天分。 爱迪生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要学道术,努力占百分之九十九,天分占百分之一,但天分是敲门砖,没有就连学也不行。 所以温顽才会说有缘教他,如果真能教会,他就能帮蒋叶希,这是好事。 问题是现在看来秦飞好像是个晚期中二,把这当成刺激的游戏,那这就得好好考验一番了。 秦飞忧伤地坐回沙发上,令温顽稍稍动摇。 这时一直安静的白宇终于开口,声音发颤,“这……是什么东西?” 温顽反手将飞剑收回,“道术。” “巫道长的本事能够在你手中传承,他若知道,已经会很欣慰。”蒋叶希笑着说。 白宇看看他又看看温顽,“你们这是变魔术给我看?” “是不是魔术,我在你眼前,你能看出来的。”温顽又给他演示了一遍。 他再三检查,光她的手就摸了五遍。 “你特么这是检查还是骚扰呢?”温顽剜了他一眼。 白宇收回手,“让我看看那剑。” 温顽再次把飞剑召唤出来。 白宇小心翼翼想要去摸,但是,当然,摸不着。 “这是全息影像?” “嗯。”温顽一本正经地承认,“全球最新发明,割开手掌可以放进去,隔着皮肤放映电影。” “……你耍我?” “是你赖账,我给你演示几遍了你还不信?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这飞剑我摸都摸不着,能对付谁?” “对付鬼。”温顽一本正经地说,这次不是开玩笑。 白宇深呼吸几次,终于勉强接受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鬼。 “荒谬……”吐槽是他最后的倔强。 “你爱怎样说怎样说,信就行。”温顽两手一摊,“解决啦?现在可以做正事了吧?” “正事是什么,等那个杀手再来?”白宇问。 “当然要等,但不是我们站在这里等。”温顽问,“张数和余文呢?” “我打电话问问。”白宇拿着手机走到旁边。 温顽也拿出手机来看时间,虽然视频是二倍速,但也播放了够久。现在是九点半。 “这里算是案发现场吧?应该需要保护一下?”温顽问蒋叶希。 蒋叶希点点头,“在这里不行,换一个地方吧。” “我觉得那段录像很不错,至少有助于我们对那位杀手先生的了解。” “你得到的信息是什么?” “嗯……我们看不见他?” 蒋叶希扯扯嘴角应付地笑了笑,“我明白,我会找一个有监控的房间。” “房间里最好有个沙发,能坐。” “你先坐下,我们讨论讨论。”蒋叶希打发秦飞跑腿送咖啡机去检查,让她坐身边。 “讨论什么?” “具体做法啊,把人往房间里面一边,盯着他们看一整天?” “不然还能怎样?越简单的办法越安全,我觉得这样挺好。”温顽说。 “你忘了,之前是你质疑我困得莫名其妙,万一这是它的能力怎么办?”蒋叶希问。 温顽毫无困扰,笑眯眯地说:“我们不是相互监督吗?谁困了就打他一耳光,包醒。” “……” “干嘛?我又不是开玩笑,我说认真的。” “你困我也打。”蒋叶希作势扬起手掌。 第133节 温顽连一点苦恼也没有,“为了救人嘛,这有什么关系?要是你们发现我困了,打我。” “……” “那就这样决定了?待会不要手软啊。” “好。”蒋叶希一脸丧气地答应了。 做完讨论,温顽定了闹钟,跑到角落里的床上去补眠了。 虽然是姜声躺过的地方,她心里也没有一丁点压力。 闹钟在十一点响起。 虽然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温顽还困得不行,也还是坚决地从起床。 有点起不来,就狠狠心从床上滚下去。 “砰!” 左手手肘率先砸在地上,撞一下她果然清醒了。代价是半条胳膊半废。 蒋叶希推门进办公室时正好目睹她掉下床那一幕,闻听理由,百感交集:“你脑子有病吧?” “我这是直线脑,用最快的办法解决难题。”温顽自有她的理由。 蒋叶希面无表情地伸出自己左手手肘示意,“那这里的难题怎么办?” “我又不是左撇子。”温顽回答得理直气壮。 “算了。”蒋叶希放弃,“你起床了正好,我是来喊你的,张数和余文已经到了。” “在楼下?” “跟我来吧。” 温顽有点担心,等见到张数和余文,又该用什么办法吓唬他们配合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四) 等见到张数和余文, 温顽明白她不用担心了, 这两张惊恐的小脸蛋, 一看就是已经被吓过。 明明是陌生人, 抱得那么死紧, 仿佛对方就是自己唯一的救星。 蒋叶希带温顽进的这个房间也在二楼,是一个四面贴了海绵, 不知道用来关谁的牢房。墙是加厚过的, 入口两道门,一道铁门, 铁栏杆门——是不是铁她并不能保证,毕竟她高中时物理考得很差。 房间里有两张沙发, 各自靠墙, 相对摆放, 一看就知道是新拖进来的。 “有点宽。”她说,沙发有点长。 “张数和余文得分开坐。”蒋叶希说完这句话, 角落里相拥的两人抖若筛糠。 蒋叶希不理他们, 自顾自地说下去,“张数是明天,跟我们坐一起,白宇看着余文。” 温顽在脑子里搜索一下, 发现少了个人:“秦飞呢?” “他在监控室,免得我们被一网打尽, 万一一起困了, 他会通过监控室里的扩音器大喊, 把我们叫醒。”蒋叶希不无得意,“这个想法怎么样?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全?” 温顽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一只老狐狸。” 房间里的扩音器中顿时发出一串狂笑声。 感到笑声刺耳的同时,温顽也更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扩音器质量真是好啊…… 温顽放心了。 接下来,几人分别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在十二点返回房间,正襟危坐。 如蒋叶希安排的那样,他和温顽将周六的倒霉鬼张数夹在中间。 对面是白宇警官带着余文,秦飞警官在扩音器表达了一下存在感受到温顽警告。 然后大家要做的是,等待。 “我们就这么瞎等?”秦飞好奇地问。 温顽捂住耳朵,“我说了你没事别吱声!”杀手没来她先聋了。 “抱歉抱歉……” “不要向我道歉!” “抱……嗯。”秦飞智商上线,终于安静。 张数捂着头,小心翼翼地和左右两边的人保持着距离,在秦飞住嘴后,他才小声地问:“我们这是等谁啊……”“等杀你们的人。”温顽没心没肺地说。 张数再次露出那种惊恐的表情,“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要保护我呀,为什么要那谁来?” 他年纪不大,看样子二十岁也不到,应该过了变声期,但嗓音竟然有些清脆,甚至可以称得上稚嫩。这是温顽第一次听到张数说话的声音,表情变得复杂,她扭头仔细打量着张数的脸,认真地端详着他的五官,似乎要将这张脸记在心底。 张数被她看得更害怕了,悄悄转头,自以为无意地避开她的注视。 温顽叹了口气,在张数背上拍了拍,“你要撑下去。” “您在说什么啊……”张数更害怕了。 “总之,但愿没事。” 张数这回没说话,但他看起来随时像是要晕过去。 “你真可怕。”扩音器里再次传出秦飞的声音。 温顽没有开口警告,只是找到监控器的镜头,狠狠瞪了它一眼。 “噫!”发出一声惊叹后,扩音器再次失声。 温顽放弃继续安慰张数了,他像是老鼠胆子,无论她对他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语气有多温柔,永远都是一脸惊恐。是她魅力下降,还是抓鬼抓多受到影响也变成厉鬼脸了?温顽费解地掏出手机照镜子,难道她变丑了?以前路边看到小孩逗逗还会对她笑的,怎么张数看她一眼就吓成这样? 最令她气愤的是,蒋叶希对张数说话他就能接受,虽然还是偶尔抖一抖,起码不像对她…… 生气。 温顽不理他了,低头玩手机。 她好像听到蒋叶希和张数聊了起来,白宇和余文也在对面说话。她不关心。 手机游戏很快就没意思了,温顽抬头看看周围,那四人两对聊得正欢。 考虑到她稍微直起腰旁边紧贴着她的身躯就吓得一抖,温顽放弃插嘴的打算。不聊天就活不下去吗?那么孙小乔不在的时候她岂不是早就无聊死了?温顽是很能够忍耐孤独的人,反正她永远都能给自己找到活干。手机游戏无聊没关系,她还有正事,比如,推测案件。 没错,她才是合格的警察嘛,这种时候都没忘记思考案件。 温顽在内心自我吹嘘一番,认真地考虑起这件案子。 案子很简单,麻烦的是杀手本人,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段隐藏自己的?那种能够让人突然困倦的办法,是鬼术吗?可是她绞尽脑汁,也没从孟仁律教她的鬼术里想出这是哪一招。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孟仁律又不是百科全书,总不可能什么鬼术都会。除此之外,她们对杀手的了解其实不够。 除了知道杀手心性凶残以外,他是怎样隐藏的?录像里看不到,现实能不能? 如果像其他厉鬼一样,它也有在现实中隐藏自己的办法,该怎么办? 虽然从录像来看,姜声似乎可以看到杀手本鬼,但万一事有例外呢? 关于隐藏自己的鬼术,在孟仁律教她的鬼术中倒是有这么一种。 这种鬼术名叫“借气”,是利用别人的气息来隐藏自己。鬼魂能够在人类面前隐身,但是有些道术能够通过特殊手段锁定它们。在这种情况下,鬼魂可以利用“借气”的手段借走其他的气息掩盖自己的气息用以自我隐藏。每一个人的气息都是特殊的,如果利用得当,不但能够隐藏自己,甚至可以制造假象,让对方误会“自己”就是“别人”。 这种借气术,鬼可以用,人也可以用。 它会不会? 温顽打算问问蒋叶希,无论她再怎么自信,他才是专业的。 “蒋先,啊哈……”刚开了个头温顽就打了个哈欠。 “什么?”蒋叶希小声问,睡眼惺忪。 “有个问题。”温顽眨了眨眼,一阵困意袭来,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 “等下再说吧。”蒋叶希揉了揉眼睛,慢慢往后倒在沙发上。 温顽挠了挠脸,顺便看了看四周,张数和余文已经磕在沙发椅背上,白宇佝偻着身体微微前倾,身子一摇一晃的,看起来随时都要摔下去,但居然奇妙地撑住了。就剩下她和蒋叶希一脸呆滞地对视,但也强撑不了多久。好像有点奇怪?但具体怎么回事,她变得混乱的头脑实在无法思考…… 她和蒋叶希一脸茫然地对望着,相互看着打哈欠。 “咚!”扩音器里突然传出撞击声。 巨响像是锤子,狠狠砸在温顽的后脑勺上,她瞬间清醒——困!这是鬼术! “都给我醒过来!睡什么睡,它来了!” 温顽拼命地推倒张数,然后去抓蒋叶希的头发。 虽然很抱歉,她得动粗了。 温顽抓住蒋叶希的头发,狠狠一提,力量却软绵绵的。 她的右手猛然一抽,浑身都变得僵硬,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击了她的脑袋,温顽打了个哆嗦,抽搐了一下,不甘心地合拢双眼,失去了意识。 …… 当温顽恢复意识时,她首先感觉到一阵剧痛。 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头顶一路烧到脚底,从骨头到皮肤,都渗着发麻的痛。 她应该是躺在地上。 温顽疑惑地睁开眼睛。 “啊!” 一个头颅被堂堂正正地摆在她面前,距离她的脸只有五厘米的位置。 温顽再胆大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刚醒来就见到人头实在太刺激了,她惊慌失措地从地上飞快地爬起来,浑身的痛都不在意了,她翻身跳起来才想起那个人头有多眼熟。那张狰狞扭曲不甘心死的脸,不就是张数? 昨晚相处不久,但她一直牢牢记住他的长相。 她不会忘记,也不会弄错。 又有人死了。 这次在她面前,在她亲自保护中,死不瞑目。 她身边的地板上还躺着三条“躺尸”,各自被放在沙发前。在房间中央空出来的地板上,鲜血潺潺,汇成一个偶尔会荡起波澜的小小血湖。紧闭的门缝里偶尔会吹进风,在血湖上荡起涟漪如同一首嘲讽的哀鸣曲。血湖中央,张数的身体也被切成无数块,拼凑出一个巨大的笑脸符号:^w^ 第134节 如同杀手无声的讥笑:你和蒋叶希都在又怎样呢?我依旧在你们眼前杀了我要的目标。 无关人都活着,却要迎接仅次于死者的考验。 警察们要想如何料理后事,温顽要想她该怎样面对自己? 她答应保护姜声,结果离开,他死了; 她答应要亲自保住张数,但就在眼前,他也死了。 好像无论她在不在都无法改变结局,她似乎高看了自己太多。 她并不是一个能改变结局的人。 温顽扭着头发蹲下去,重新望向张数圆瞪的双眼,默默跪下去向他拜了拜。 “对不起……” 但道歉有什么用? 对,道歉有个鬼用啊! 温顽重新爬起来,先踹醒白宇,再摇醒蒋叶希,“录像呢?我现在要看!” “艹!”白宇迷迷糊糊醒来看清房间里的一切顿时大骂。 余文被噪音吵醒,等他看到张数的头颅立刻爆发出女高音:“啊!!!”虽然他是男人。 数秒前还安安静静的房间,陷入一团乱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五) “白宇, 管住他!”温顽作为第一个醒来的人,头脑清醒地下达命令。 “哦!”白宇正迷糊着, 谁下命令他都会本能听从,立刻开始劝服余文。 虽然,他也不断偷看着头颅和尸块拼凑的笑脸, 表情凝重。 “蒋先生!”温顽努力摇醒蒋叶希, “张数死了,带我去看录像, 就现在!” “录像在……监控室。” “监控室在哪?” “那里有秦警官, 他……”蒋叶希说着说着也慢慢清醒了, “秦飞那里怎么没声音?” 温顽索性拎着蒋叶希开锁出门, “监控室在哪, 我们去找他!” 她也想问, 昨晚秦飞为什么没有叫醒他们所有人? 冲出房间, 从走廊的光线可以看出已经天亮。 走廊上有钟, 当温顽冲出房间时是准七点。 “监控室在哪?”温顽不断追问。 “朝前走, 过了楼梯右边第三间, 不用下楼。”蒋叶希的意识越来越清醒, 他轻轻甩开温顽,摇摇头说,“没关系,不用抓着我, 我已经醒了。” 温顽放开他冲刺跑到监控室, 门被反锁。 “我这里有备用钥匙, 可以打开所有门!”蒋叶希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把监控室打开。 监控里有几十块巨大的显示屏,像是那种高科技电影的布置。 不过温顽无心去看,有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更加显眼。 温顽尽量温和地把秦飞拽起来,“你也睡着了?” 秦飞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看她,嗓音发干,“什吗?”两个字都有点走调。 “张数死了。”温顽说。 蒋叶希拽她一下,“你每次说话都要这么直白吗?” “ok,我更正。”温顽扭头问秦飞,“你醒了吗?” 秦飞还沉浸在“张数死了”四个字里,迷迷糊糊地点头。 “张数在这里,你要去看看他吗?”温顽指了一下屏幕。 第三排第六个镜头里,监控的就是凌晨时她们待的房间,在实时监控里,张数凄惨的样子映在屏幕中,白宇还在努力安抚余文。但显然没什么效果,毕竟张数的下场就在旁边给余文做现场直播。而他绝不会忘记,所有人都告诉他,姜声之后是张数,张数的下一个就是他。 他已经见过姜声的照片,又亲眼见到了张数的下场。 “他真的死了?”秦飞难以置信地指着屏幕。 “不要明知故问。”温顽问,“昨晚你怎么没叫醒我们?” “我睡着了……” “你睡着了?你又不在房间里,为什么会睡着?” “我不知道!我……”秦飞推开椅子站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突然地困了!” “我的感觉跟他一样。”蒋叶希插嘴,眉头紧紧皱起,“这次的对手真是麻烦。” “也真是变态。”温顽指着屏幕里那个尸块拼凑的笑脸:^w^ “嘲讽满满啊。”温顽打量着两人,又想想自己,嘲讽地笑了笑。 她自己也够可笑了。 “放凌晨的监控给我看。”温顽对秦飞说。 “现在?” “立刻。” “好,好吧,你要不要凳子?”秦飞一边操作一边扭头问她。 温顽摇摇头,目光紧盯着屏幕,沉默下来。 屏幕开始飞速倒转,倒回了凌晨十二点后不久。 “停,开始正常播放。”温顽提醒他,这次不需要二倍速。 她要仔细看看,在她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屏幕中,她开始放下手机,发了会儿呆。从镜头拍摄到的画面来看,是发呆,但是当时她其实正在思考,思考结束以后,便决定和蒋叶希谈谈,就在这个时候,她动了,同时也打了个哈欠。蒋叶希也一样,她伸手去抓蒋叶希的头发打算把他强制叫醒,但已经软绵绵的失去了力气。 “你抓我头发?”蒋叶希瞪大眼睛。 “之前约定好是要抽耳光,但我事后想想还是觉得不够尊重还换了这个。”温顽问,“难道您觉得打耳光更好吗?” “……算了你还是抓我头发吧。”蒋叶希更改话题,“看出什么了没?” “倒回去。”温顽吩咐秦飞。 秦飞将视频倒回到她打哈欠时,重新播放。 温顽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开口,“他是醒的。” 当时她以为张数和自己一样昏昏欲睡,但是从视频上重新看昨晚的画面,张数显然是清醒的。反倒是他疑惑着房间里的人都出了什么事。当时余文已经睡着了,白宇低着头不知道,但也应该差不多。温顽和蒋叶希都是强撑着,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显得很奇怪——最奇怪的是张数,他十分清醒,毫无困意,不受影响。 在他疑惑地想说什么的时候,他被温顽推倒了。 她不是故意的,她以为他也打着瞌睡呢。 过后,温顽和蒋叶希一起昏睡过去,张数疑惑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再一次看向了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露出惊慌的表情。他飞快地爬起来,想要叫醒其他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动,温顽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她”紧闭着眼睛,不像是睡着,倒像是死了。 张数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惶恐,然后…… “够了。”温顽让秦飞关掉录像。 余下那些受折磨的画面不需要再看。 “他没睡着?”蒋叶希想了想,点点头,“对,那时候姜声也没睡着,是醒着的!” “你看看我们的状况像是睡着吗?”温顽看向他,“我们是昏过去了。” “但是,因为事后可以叫醒,所以我们都以为自己只是普通地睡着。” “所有人都会昏迷……”温顽轻声自语。 “包括我。”秦飞插嘴,“我那时候也困得莫名其妙。” “包括你,所有看到这个画面的无关人士都会昏迷。”温顽点点头,“姑且这样想吧,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秦飞很热衷于这个,“是不是只有被杀的人在当时能够保持清醒?” “有可能!”蒋叶希也附和这个观点。 温顽想了想,根据已知线索确实无法反驳,便也点头同意。 “被这个杀手所选中的当天目标可以清醒。”温顽稍微更正了一下。 没错,只有清醒着被折磨,那些尸块才会散发出那么浓烈的怨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设定……多半是这么回事了。”秦飞小声说。 温顽提醒他,“你别忘记这个案件的杀手很有可能是个……”她轻轻拿指头戳戳太阳穴。 “脑残?” “有没有好听点的说法?鉴于它现在病入膏肓,我们还是少刺激它吧?” “神经病?” “……是好听了一点。”温顽放弃跟这个危险人物说下去,转头问蒋叶希,“蒋先生,你有什么看法?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这个杀手实在太强,最重要的是我们对它的了解实在太少,如果一直坐以待毙,很可能等洪城的人死完了我们也没法抓住他。” 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死局。 这个杀手制造了一个“游戏”,至少它是这样想的。它给这个游戏制造了一个规则,比如,定时杀人,定量杀人。昨晚突然袭来的困意,就是束缚她和蒋叶希的桎梏,至少至今温顽也没办法对抗那种困意,这就是局变成死局的原因。唯一有可能的突破口,是事件中能够短暂拥有清醒状态的受害者。 蒋叶希的苦恼与温顽相同,他们思路一致。 他无奈地自言自语:“如果余文也会道术就好了,我们不能帮他,但他可以自己还击啊……” 温顽瞪大眼睛,猛然抓住他。 “怎么了?” “还击?” 第135节 “对,如果余文会道术当然可以还击,可他不会呀。” “我会!” “……你凭什么让杀手选中你?” “我有办法!”温顽坚决地说完,又自己怂了,“不过,我之前也没试过……” “你有办法让杀手后天选你?”蒋叶希没提周日。 谁都知道周日已经有祭品了。 温顽摇头,“不用等后天,如果成功的话……明天就可以!让余文过来一下……不,等等,我自己去找他!”她兴奋地说出这句话,就立刻从房间里面跑了出去,蒋叶希愣了一下,连忙去追,冲出监控室时只能看到她跑回凌晨所在禁闭室的背影。 她冲进屋子里,地板上还没有清理,白宇还在劝说余文,但毫无成效。 余文已经接近崩溃,不知道白宇究竟说了什么,但结果肯定很失败。 她走的时候余文只是害怕,现在看起来已经快疯了。 “求求你们放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不想死,你们到底在干嘛!这里不是警察局吗?” “你,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余文紧紧抓着温顽的手臂,“你要我怎么冷静?再不走,我也会死!” “配合我,然后我就放你走。”温顽冷静地劝说。 “真的吗?”余文的表情动摇了一下,然后拼命摇头,“不对,你是骗我的!你们怎么可能放我走!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根本就是把我们当成钓饵,你们不会放过我的!” “不。”温顽反抓住他的手臂,“请相信我,这次,我替你做钓饵。”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六) “等下。”白宇赶紧拦住她, “温顽, 你在说什么?你想干嘛?” 温顽甩开他, 继续说服余文, “我代替你, 你只需要配合我一下,就能走了。” “你少骗人了!你们都是骗子,我相信你们所以来了,可结果呢?”余文推开她朝外冲。 “白宇给我抓住他!”温顽咬牙, 劝说不成只能来硬的了。 “你真是疯了!”白宇照做, 却还是不甘心地朝她大喊大叫。 温顽置若罔闻,双手结印,点在余文眉心。 一道淡淡的黑气慢慢缠上了她的之间, 随之, 余文眉心的数字颜色慢慢变浅。 真的可以这样做! 温顽心中激动, 但动作也越发专注, 她控制着那股黑烟在之间缠成一团,直到彻底从余文的眉心拔除。果然可以!温顽不由得考虑起能不能将这团黑烟直接扔掉,但是当它从余文眉心脱离后, 便开始不断扭动, 似乎想要从温顽的指尖逃走, 而且很明显, 它想回到余文身上! 这时候就别害怕了吧?温顽自我告诫, 一狠心, 将黑烟戳进自己眉心。 虽然她看不见自己的额头, 但是,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眉心种上了一个数字:7。 余文不挣扎了,白宇也不用力了,都呆呆地看着她,瞠目结舌。从外人的眼光来看,刚才的温顽根本就是跳了个大神舞然后莫名其妙地戳了一下余文又戳了一下自己。白宇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干嘛?” “已经没事了。”温顽大方地挥挥手,“送他回家吧,剩下的麻烦你来收尾。” “啊?”“啊?”白宇和余文异口同声。 余文问:“我能走?” 白宇问:“让他走?” 温顽统统给了点头的答案,“白警官,你亲自送他回去,免得出什么意外。” 这时余文又有些害怕了,“别,要不还是让我留下吧?” “你怎么跟那谁一样抖m啊?”温顽无语地看他一眼,现在她是自己把麻烦揽上身,用自己的命替余文消灾挡劫,他竟然还在她面前罗里吧嗦?她对余文可没什么好脸色,顿时拉下脸,“白警官,送他回去,这里是警局还是旅馆?” “真,真让他走啊?”白宇拿不定主意。 “你就听温小姐的话吧。”蒋叶希从门外走进来。 白宇见到他莫名觉得心虚,点点头答应以后,就赶紧扯着余文离开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温顽和蒋叶希两个人。 蒋叶希神情复杂地打量她,他不会望气术,看不出她身上有任何变化。但既然她愿意让白宇将余文送走,可见,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温小姐,你为了帮我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我真是不知该怎样报答你……” “又不是为了你。”温顽无所谓地说,“它敢把张数的人头放在我面前,就已经得罪我了,它敢挑衅我,不就是要让我反击吗?那我自然要应邀。我肯跟余文换,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更谈不上报答。” “可是……” “你现在替洪城警局做事,不是也背了很多黑锅吗?人家的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一样背着黑锅,甘之如饴?” “那是我自己要做的事,跟……”蒋叶希话说到一半便笑了,“又是你这番道理。” “您要是真想出于道义帮我,不如去调查一下那位杀手的身份。” “哦?” “那连环杀手杀起人来这么不手软,生前多半也干过同样的事。如果它没被抓住,一定早就自然投入轮回了,既然它还可以在人世逗留,多半有一些怨气,肯定是被抓住,更可能是被判了死刑,它觉得自己冤枉,所以才会有一份能留在人世的气,之后是怎样一步步壮大自己养成大变态,那我就不清楚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被判过死刑,肯定有记录吧?你查查这个。” 蒋叶希费解地问:“冤枉?他杀了人,被抓住判死刑,为什么会觉得冤枉?” “能做杀人犯的,当然是觉得大家都应该束手就擒任他杀。这世界竟然还会有死刑这回事?竟然还把他抓了,还判了,还真杀了,他当然觉得自己冤枉。” “……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吗?” “正常人才不会做连环杀手呢……不要废话,赶紧去做事,我只剩下不到十七个小时了!” 蒋叶希讪笑,“你还是有点怕吧?” “呿。”温顽回避了这个涉嫌软弱的问题,“我得研究一下明天怎么对付他。” 分工合作,她研究道术与鬼术,蒋叶希处理剩下的事。 房间里一滩血和张数,自然不能留在这,她回到蒋叶希的办公室,这里已经处理干净。按说蒋叶希的办公室应该作为案发现场被封锁,禁止出入,但……亲眼看过那个录像的白宇和秦飞都知道内情,靠证据是不可能抓住杀手的,所以,他们取得一部分材料后,将办公室清扫完毕,就重新投入使用。 温顽就是回到这间办公室里休息。 窗明几净,窗户上的血字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乍一看,这就是个普通房间。 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个案发现场?就在一天前。 温顽坐在沙发上,盯着已经被拖干血迹的地板,叹了口气。 她掏出巫闲云的笔记重新看下去,虽然只有十七个小时的时间,但就算临时抱佛脚,她也想多看看巫闲云的捉鬼经验,也许,突然有一条就能帮得上忙呢?这本笔记并不算大,也并不厚,但是巫闲云记载的字迹非常小,也就比米粒大一点,随便翻开一页,乍一看就是一团墨糊。幸好她习惯看小字的电子书,看这本笔记没有多大难度,甚至像之前,她可以轻易从一页纸上找出一个眼熟的名字。 姜声在巫闲云这求助过,不知道张数有没有? 温顽本来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看书,不知不觉就转变为看八卦的心态了,毕竟…… 眼熟的名字,还不少。 最令温顽意外的是,这本笔记上竟然还有一些明星的名字。 “巫闲云这接活的范围也太广了吧……抓鬼还能追星,有这好处?”温顽本打算帮助蒋叶希解决了抛尸案后便金盆洗手,等她看过这几个明星来求助的例子后,金盆洗手的决心一再动摇。“其实,把抓鬼视为一门副业,好像也不错?”温顽轻易说服自己。在看到一个她很喜欢的歌手的姓名后,温顽毫无节操地推翻了曾经想退出江湖的决定。 “他怎么不记电话号码呢!”温顽气愤地翻到下一页。 第一行写着:张数,洪城人,身受缠灵所扰,我已将其咒杀。 “……这门行业好像不是抓鬼是杀鬼。”温顽纠正自己的错误。 又一个洪城人,又一个眼熟的名字,又一个眼熟的鬼。当然,至少她明白此缠灵非彼缠灵。就比如厉鬼与厉鬼,怨鬼与怨鬼,也有不同,这只是一种鬼魂的特殊称呼而已。张数已死,她也没心思追究此张数是不是彼张数,在被缠灵纠缠的惨案里,他担任的角色究竟是“姚子高”还是“秦时尔”?反正,人都死了。 看到这,温顽发觉她竟然还只看了薄薄几页。 温顽学到两个道理,一,巫闲云写字真的很小;二,他的业务范围真的好大呀。 看样子,万一销售这门工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干不下去的话……她真的可以考虑转职做道姑。不行啊,道姑这个称谓好像没有道长那么时髦,她该不该给自己编一个新称号?抓鬼师?除魔师?诛邪师?温顽再次走神,开始思考什么称呼适合自己自称,第一印象嘛,一看名字二看脸,除此之外都是其他等等。关于脸,她还是蛮有自信的,但是名字嘛,既不够稳重,又不能改,只好用称号来挽尊了。 ——不如,温道长? 温顽费心思索起来。 她这里越想越远,办公室的门却猛然被人推开。 蒋叶希抱着一摞资料闯入办公室,径直朝着他的办公桌走去,把厚厚的一摞纸摔在桌上。 “轰!” 光是听这声巨响,就该明白这摞资料究竟有多厚实。 “这是什么?”温顽茫然地问。 “资料!”蒋叶希指着说,“我去楼下整理一下所有案件记录,凡是跟杀人案有关的都在这。” “可能是我没说明白。”温顽更正,“我是问,你拿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一起看呀!”蒋叶希兴高采烈地说。 “啊?” “这么多案件记录,我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你帮忙啊!” “我是说,你检查一下案件记录然后直接把结果告诉……哎哎哎!” 温顽来不及说完了,话说到一半,蒋叶希就干脆走到她身边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拉到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坐下。“这件事可跟你的小命挂钩,你不怕我漏掉什么关键信息?当然应该由我们一起检查,防止有所疏漏嘛,你肯定比我更用心!”蒋叶希拍拍她的肩膀,“我不跟你抢这个椅子,我去沙发上看,你在这看,光线好。” 就此,重新分工完毕。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七) 温顽看着厚达半米的案件记录, 欲哭无泪。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蒋先生到洪城来……” “别抄袭人家名台词啦!赶紧看吧!”蒋叶希抱走一摞资料,已经躺在沙发上看完一页了。 温顽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确认蒋叶希没有改主意的打算, 只好含泪接受这个任务。 她上次看这么多资料, 是什么时候啊? 第136节 梦回高考。 噩梦。 ……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中午。 白宇踢开门, 左右手各自举着一个托盘走进办公室, 秦飞跟在他身后, 也左右手各自举着一个托盘。“别看啦, 先吃饭吧?”白宇把两个托盘放在桌上,转身从秦飞手上又拿走一个托盘, 到角落里开吃。 “等等,我看完这一页。”温顽头也不抬。 抱怨归抱怨, 她一旦看入迷,之后别人拖也别想把她从资料面前拖走。 “你管你自己吧, 饭放下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吃。”蒋叶希走到桌边拿走自己那份。 白宇点点头,闷不做声。 蒋叶希瞄他一眼, “你就只不能原谅我是吧?” “你说什吗?我听不懂。”白宇一脸无辜地抬头与他对视。 蒋叶希沉默片刻,点点头,“行。” 二人达成微妙的共识。 秦飞看看蒋叶希又看看白宇,一脸茫然, “你们说什么呢?” “你就这点观察力, 别做警察啦, 赶紧辞职吧。”白宇诋毁道。 秦飞瞪他一眼,“我观察力怎么了,我破案率比你还高呢。” “……”白宇一旦吃瘪就闭嘴,绝不做自取其辱的事。 “哼。”秦飞傲慢地收回目光,继续吃。 温顽抱着脑袋紧紧盯着摆在面前那张纸,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知道啦!” 一句话差点震塌三碗饭。 “你冷静点,慢慢说。”蒋叶希先放下碗,“发现什么线索了?” “就是这个人!绝对是他!”温顽不说线索,直接得出结论。 蒋叶希意外地走到她身旁,看向她面前那张纸,慢慢念出那上面的名字。 这是一份人物档案。 “郑良巍?” “就是他。”温顽点点桌子,“一定是。” 温顽看了看凌乱的桌子,问:“你把所有资料都看完了?” “先大致扫了一遍。” “……你看了两遍?” “那不重要。” “我觉得那才是重点……” 温顽摆摆手让蒋叶希噤声,说起自己的结论,“最可疑,最符合条件的人,就是他。” “郑良巍这个名字很耳熟啊。”白宇抬起头思考了一会,“是不是去年那个?” “大案。”秦飞也附和,“是陈警官抓的人,他可能比较了解,不过他不在这。” “没关系,不用劳动他。”蒋叶希拿起那张纸,“案件记录写得很详细。” 他扭头看向温顽,“你觉得这次抛尸案里的杀手就是郑良巍?” “最符合条件的人就是他,跟我构想里那个真凶的重叠率至少有九成。” “让我看看他的资料。”蒋叶希将那张纸捧起来重新阅读。 郑良巍,男,洪城人,77年生,曾经连续虐杀二十三人,被捕后数罪并判,死刑,在去年冬天已经处决。 “那家伙,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白宇慢慢回忆起来,“是他,那我就能理解了。” 郑良巍非常大胆,他所虐杀的二十三人,全部是在一个月内被杀害的,分别在不同时间被他以强制手段带走,并且“存放”在他的地下室内。不是上次那间乡下别墅,是另一个郊区的自建楼。郑良巍每天会杀死一个人,按照一日一杀的效率进行屠戮。 “不过郑良巍好像没有吃人肉的毛病。”白宇说。 “是吃器官。”温顽更正。 郑良巍并不是随便抓人,而是有所目的地选择他的目标。被郑良巍选中的对象,大多数都是犯过错的人。有些人无意害死别人,有些人做过犯法的事,或大或小,用严重的语气说,都是有罪的人。这些人,通常都是犯错却没有受到惩罚的人,所以,很多媒体,包括郑良巍自己,都将他包装成替天行道的英雄。 在被抓捕后的审讯中,在刑场上,他都狂妄地宣称自己是处刑人。 有趣的是,处刑人被处决了。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真是个英雄吧,不过,根据警方后续的调查,那些被郑良巍虐杀的人,大多数有错误,但只有极个别人值得被判死刑。除此之外,有些人的罪名量刑再重,也最多被关十年。还有一部分人,只是受到传言困扰,本身是无辜的,根本没有错。最倒霉的一个,根本是同名同性又住在同名人的附近,被郑良巍错抓,堪称死得最冤。 根据调查,郑良巍根本是读新闻看哪个被形容得该死就筹划去抓谁带回家里来虐杀。 也难怪媒体会将这种人吹捧为现世游侠了。 “这种自以为是的变态,死了也能折腾出抛尸案这种最能激发媒体兴奋的热点事件。”温顽评价完毕,再次果断地做出结论,“不是郑良巍,还能是谁?”档案上还有一张照片,一个中年男人阴郁地盯着镜头,目光涣散,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脸青色。 温顽完全能想象出这张脸杀人的样子。 白宇撑着桌子,贴在蒋叶希身边盯着纸看他的记录,“替天行道?哼,就这种人?” “你很讨厌郑良巍?”温顽问。 “那你喜欢他?”白宇反问。 温顽当然摇头。 白宇重新将憎恨的目光投向那张照片,“我就是为了将这种人渣绳之以法,才会做警察的。” “很遗憾你不能将它绳之以法,它已经死了。”温顽笑笑,“而且我会再杀它一次。” “是吗?可惜我不能亲眼目睹。” “对,很可惜。”温顽点点头。 鬼不显形,她也有牛眼泪,但是给白宇也没用,这次的郑良巍出现时,除了她本人以外的其他所有人都会昏睡,之后白宇只能通过录像来查看现场情况。录像是不可能拍到郑良巍本鬼的,所以白宇这次还真没机会亲眼目睹了。 “你也不怕我被翻盘?”温顽笑着打趣。 “喂,你别说丧气话,才不会那么倒霉呢!”秦飞在旁一脸自信地帮她打气,“不就是区区一个郑良巍吗?去年还不是被我们警局的人抓了?大不了再抓一次,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温顽瞄他一眼,“今天他不是来过了?你奈何他了吗?” 秦飞哑然片刻,别扭地说:“……现在他是鬼,情况有点不一样。” “那就不要替我把话说得太满。”温顽亲身体验过,太自信很容易被翻盘。 所谓黑马,冷门,就是这么回事。 “做事的是你,你也不怕诅咒到自己?”秦飞一脸无语。 “有一句名言,胸有成竹的人才不会一脸拽样。”温顽曰。 秦飞思考半天,问:“哪有这句名言?谁说的?” “扶危济困温道长。” “……你是不是想说‘古道热肠’?” “哦,sorry啰。”温顽欠欠地扭脸给他看后脑勺。 “你赶紧吃饭,然后睡一觉,明天你可是要二十四小时都打起精神的!”蒋叶希提醒。 “我正打算休息呢。”温顽搬着小板凳边吃饭边说,“但你要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是什么?” “……我醒来要用。”温顽说完剩余的话。 “所以,我问你‘是什么’?你要我准备什么东西?” “太多太杂,我写给你吧,一下午时间,一定要准备好。”温顽严肃地说。 这次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她倒也不想赌命,但是,这回的杀手已经挑衅到她本人了,当她有九成把握时,怎么可能不还击?温顽从来都不是老老实实挨打的人,就算是一个月前,她手上有一块板砖也敢去砸变态的头,何况是道术与鬼术共修后的今天?对付的又是一个变态杀手,她更没什么心理压力。 唯一的压力的是,这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 夜。 十一点半。 白宇和秦飞都在门口磨磨蹭蹭。 温顽抱着手臂紧盯着两人,“都出去。” “我们非得要走?”白宇悄悄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就留你和蒋警官两个人?” “对。” “或许我们留下也没关系吧?”秦飞说,“郑良巍貌似有规矩的,不一定会伤害我们?” “拿命赌,你敢赌?”温顽问。 秦飞无话可说。 白宇又问,“那为什么蒋警官能留下?” “如果他睡着了,我就知道郑良巍到了。”温顽果断地说。 “那为什么他可以赌?”白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他乐意。”温顽一句话就堵住他的嘴。 白宇也无话可说。 “算了算了。”秦飞拽着白宇往外走,“我们出去吧,反正留下来也是给他们惹麻烦,你能抓鬼吗?我也不会,蒋哥至少跟她是同道中人,能帮上点忙,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对,所以都出去吧,不用太担心,我能把事情解决。”温顽把两人推出去,关上门。 第137节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八) 房间里恢复安静。 蒋叶希是没事就不会说话的, 办公室里所有的灯都被打开, 他又在看书。 温顽把蒋叶希买来的她要的东西全部铺开,一个个挑拣出来,在墙上涂抹。 “这些东西好擦吗?”蒋叶希问。 “跟一般颜料差不多,不过, 等明天你记得一定要先擦干净再重新刷漆。”温顽提醒。 “为什么?” “如果明天我还活着,就告诉你是为什么。” “好吧。”蒋叶希并不要求她必须今天说,即使她已经预告他她正在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结束对话,温顽继续自己的工作,在墙上乱涂乱画, 用各种奇怪的味道,奇怪的颜色, 画出一个个奇怪的符号。墙壁画满了,开始对地板动手,最后连坐的地方也没有,只能垫着脚才能找到落地的位置, 把笔扔到角落,温顽勉强站定。 围观全程的蒋叶希表示她真是太无聊了, “你这是画的什么?连站的空当都不给自己留?” “谁说我没留空当?”温顽低头指着她脚下。 她踩的位置画着一个“8”, 温顽踩的就是两个圆, 但衔接处却没合上,更像个“s”。 “难道这是阵法?”蒋叶希好奇地问, “你没画完?” “再说这些颜料一会就干了。”温顽自然地转移话题, “买这些朱砂, 花了不少钱吧?” “是啊,老板说没见过谁来买朱砂是十斤起的。”蒋叶希顺着她往下说。 这种时候,无论温顽说什么,他都会顺着她的意思,绝不会反驳。 “能不能公费报销?”温顽都不想问要多少钱了。 她要的材料里,朱砂已经是最便宜的一种。 “我从我经费里扣吧。”蒋叶希打了个哈欠。 温顽微微一笑,“来了。” “好运。”蒋叶希给她比了个拇指,毫不抵抗地向后栽倒,躺进沙发里。 他呼吸均匀,已经飞快地沉入梦乡。 “这鬼术要是我能学就好了。”温顽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自言自语,“治失眠还挺有效。” 一分钟后,一阵冷风慢慢从周围袭来。 温顽更加警惕,望阴指抵在眉心,远远见到一阵黑风从窗外疾飞而来。 “这两天都是凌晨动手,看来很赶时间啊。”温顽小声嘀咕。 那道黑风飞得很快,她嘀咕完,就穿透窗户,跳进了办公室中央。 黑风一卷,露出风中的男人。 “我猜对了!”温顽兴奋地指着它大声喊道,“果然是你,郑良巍!” 郑良巍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转换为疑虑状:“你认识我?” “那个连续虐杀二十三人的渣滓嘛,我一猜就是你。”温顽高兴地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了。”郑良巍阴笑了两声,“你不怕我?” “一点点。”温顽拿手指比了一下,指尖那么点大。 “哈哈。郑良巍再次笑出了声,“我真是很久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礼貌的人了。” “哇,现在是渣滓在说我没礼貌吗?你这样讲我就得当夸我来听了。”温顽特别郑重地说。 “……你尽管挑衅我吧,反正,无论你是骂我还是讨好我,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你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很常看日轻小说?动画?游戏?你讲话有点中二的意思。” “告诉我你的名字。”郑良巍的双眼慢慢泛起血色,“我会记住你。” “最后一个问题!”温顽夸张地举起手,“你为什么突然喜欢吃器官?” “突然?” “你之前好像没有这个毛病,至少,根据警方调查,你的食癖还算普通。” “呵呵,你不喜欢吗?”郑良巍舔舔嘴角,微微眯起双眼,“等你死后,你也会喜欢上活人的味道,尤其是……心脏。” “心脏对鬼有好处?” “可以这样说,我更认为,是维生必须的东西。” “维生?你死了呀。”温顽戳破它艰苦维持的高傲氛围。 所以郑良巍真的发怒了。 “等等!”温顽推开双臂,“我还有一句话!” “说?” “我知道有很多白痴把你这种渣滓视为偶像,可能是这个原因使你自大过度。你的脸不适合中二,最起码你下巴不够尖,五官也很违和,追捧你的花痴一定没看过你的照片!”温顽伸出两根食指在下巴上比划,“还有!先别杀我,最后两句话!你难道不觉得我的脸很陌生吗?你选中的人不在这里,虽然记号在我身上,但你要杀的人又不是我,你真的打算违反你自己订立的规矩,对我动手吗?” 郑良巍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会每周进行一次选择,然后按照自己留下的记号定时寻人。 七天过去,它周日选的是谁也记得有点模糊了,刚闯进来只认她眉心的数字,没看脸。 仔细一瞧,这脸好像真的很陌生。 “没错,我选择的人是个男的。” “而我不是他,所以你不能杀我。”温顽逻辑清晰。 郑良巍沉默片刻,表情变得纠结。 “哎呀,逻辑死。”温顽看向别处,“要认输还是要耍赖呢?” “你未免太自信,你确定我真的不会动手?”郑良巍看向她,眼中不断散发出杀气。 “我说了我还是有一点点怕的,毕竟,你可以反悔呀。” “我不用反悔,我也没有违反我的规矩。既然你选择替换那个人,那么你就是共犯,也应该承担和他一样的责任,你也该死。” “喔。”温顽想想只说一个字还是不甘心,补充道,“你的逻辑比我的还勉强。” “我真是不喜欢你的啰嗦,如果你能闭嘴就更好了。” “怪不得你会杀错人,就算你知道被杀的人是无辜的,你也不会道歉吧?” “够了。”郑良巍突然笑了起来,笑了两三声,慢慢露出危险的眼神,“你真是找死。” “心脏的味道真的那么好吗?” “……嗯?”虽然不是时候,郑良巍还是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真可惜,你以后再也没机会尝了。”温顽先发制人,右手一旋,凭空打开一个飞旋的黑洞。 “幽冥之户,即时洞开!” 黑洞中不断散发出阴郁的死气,就算对此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觉到这个黑洞里传出的威胁。 温顽指向郑良巍,一道无形的气从她指尖蹦出,将郑良巍缠住,拖向黑洞。 捆倒是捆上了,但是,温顽控制那股气冲向黑洞时,却遇到个麻烦。 她扯不动它。 无论温顽怎样用力,郑良巍都纹丝不动。 它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黑洞,突然开口,“幽冥洞开?这好像不是道士的本事吧?” “吃过亏?”温顽虽然用尽全力,也并不耽搁她说话。 “一点点。”郑良巍学她说话,“不过,他后来还是死在了我手里。” 说完,它猛然一动,将那股捆它的气绳崩断。 温顽猛然朝后退了两步,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血。 “原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光是一股气,就能断你半条命啊?”郑良巍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朝着黑洞猛然吐出一口黑烟,将黑洞裹在其中,不久,空中炸开一声巨响,那个黑洞便莫名消失。“如果你的本事到此为止,那么,我就要动真格了。” “稍等!” “你以为我还会吃你这套?” “我就问一件事!”温顽边逃边躲。 郑良巍烦躁地看着满办公室乱跑的温顽,慢慢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我肯听,你肯站住吗?” “等我说完,我一定跟你正面对抗。” 郑良巍便抱着手臂停下了,“你说。” “你知不知道你杀的二十三人里,起码有一个人是绝对无辜的,你杀错人,不觉得抱歉吗?” “就这个?” “你难道真的觉得,你做的事情都是对的,你在替天行道?” 郑良巍翻了个白眼,“我不清楚那些警察是怎么说我,但我明白,我没有错。” “即便有人被你冤杀,你也依旧觉得你是正义?” “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郑良巍淡淡说道,“也许我杀错人,但他一定不该死吗?” “比如我,即便我本来不是你的目标,我选择代替那个人,那么我也该死?” “你的学习能力倒是不差。”郑良巍笑了,“下次投个好胎吧。” “我明白了。”温顽点点头。 郑良巍略感兴趣:“你明白了什么?” “我给你预设的印象毫无错误,你果然是个渣滓啊……” “找死!”郑良巍朝她扑来。 第138节 这次温顽说话算数,并未再逃,但是,她也不曾束手就擒。 温顽从来都不是能老老实实挨打的人,这个设定,她一辈子也不会改。 “受死吧!”温顽毫无惧意地回击,召出飞剑,嗖嗖嗖飞速旋转挡下郑良巍所有攻击。 他累得气喘吁吁,看向温顽的目光越发警惕。 郑良巍试探了几下,陡然突袭,闪现在她背后。 温顽面不改色再次召唤出一道飞剑挡住背后,从容转身。 势均力敌。 “你又不是我对手,为什么不束手就擒呢?你不可能杀我,你已经输了。”温顽劝道。 郑良巍忽然冷笑,“我输了?你且看着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二十九) “嗯,嗯, 我看着呢, 你要我看什么?”温顽笑着问。 话音刚落,她忽然打了个哈欠。 靠! “卑鄙小人!”温顽大骂道, “你竟然耍赖?” “谁说我耍赖?谁跟你约好我一定要让你保持清醒?有本事, 你继续醒着跟我打呀?” 温顽瞬间酝酿出一肚子的指责,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的脑中昏昏沉沉,目光涣散,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受死吧!”郑良巍再次学她说话。 它等不到温顽昏迷, 走上前来狠狠一拳打在她太阳穴上。 ——归墟之火,返还天地, 魂魄凝聚,灵之寄处。 温顽猛然向后一倒, 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郑良巍一愣, 不免一笑, “好歹是个高手, 一拳就晕了?” 它倒也脸大, 丝毫不考虑可能还有自己所施鬼术的附加作用。 不过,见温顽倒在地上, 它便走上前去,一手掐住温顽的脖子, 一手抓住温顽的手腕, 立刻准备用力要拧断这条胳膊。但它刚一用力, 却没听到痛苦的哀鸣声,甚至,连它左手掐住的脖子,触感也有点不对劲。郑良巍蹲下去,贴近温顽,将手放在她鼻子底下,又重新摸了摸脖子,不觉诧然,“死了?” 郑良巍吓了一跳,它是克制过力度的,一拳头能打死人? 虽然杀人是它的目的,可是温顽如此不经打,不免令它十分惋惜。 很久没见过敢当面挑衅它的人,它这次可准备折磨她到天亮,没想到这么快就断了气。 人死了,折磨起来就没什么意思。 郑良巍头回遇到这种失控的事,一时踯躅,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转身就走?虐尸?可是,虐尸实在太无趣。 郑良巍疑惑了一会儿,既不肯动手,又不肯走。 似乎还有什么细节,被它忽略了? 郑良巍犹豫片刻,突然朝着某个方向吐出一口黑烟。 “唔,吭!”空中陡然炸出一道身影,狼狈地摔在地上。 温顽趴在不远处,神色萎靡,却很清醒。 她显然不困,萎靡在于……刚才郑良巍吐出的黑烟,是带着强烈阴气的。做鬼也可以修行,他吞吐的正是杀了这么多人所收集的怨气,一个受阳气保护的人都只能勉强抵抗,何况是个簇新的小鬼? “我说缺了什么,原来这具身体的灵魂,根本没有消散……”郑良巍哈哈大笑。 他得意地看着倒在近处的温顽,冷冰冰摇摇头,“原来我那一击,把你打得灵魂出窍了?” “咳咳,咳咳……”温顽张口只能咳嗽,几句话说得支离破碎,“你不是说,要我醒着跟你打吗?你这鬼术,也没什么了不起,最多让人打打哈欠而已,一旦灵魂出窍,我也不用怕那个。你只会这一招吗?那我劝你,早点认输吧!” “哈哈哈……认输?凭什么?我们是平手,打不过你,我也不用投降,转身走了就行。” 郑良巍慢慢走到温顽的身体旁,“你倒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你是主动灵魂出窍?哼,明明是被我打出去的,连这个事实都不肯承认,倒挺会维护自己的尊严。也是,像你这种长相的女人,总是很有自尊心,不过,一旦死到临头,你真的不会求我吗?我看未必,我杀过的像你这样的女人,有三个,每一个临死时都用最丑陋的面孔来向我求饶。” “最后你放过她们了吗?” “当然没有。”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向你求情,你既不会同情,也不会怜悯,更不会心慈手软。” “你说得对。”郑良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温顽勉强地笑着。 它也笑了,“你笑起来的样子确实更漂亮,不知道,等你被我代替,还笑不笑得出来?” 温顽的表情终于变得惨淡。 “你想干什么?”她震惊地问。 郑良巍一只脚踩进温顽的身体里。 它没有回答,但任谁都能看懂这举止的含义。 “你有病啊?女人的躯壳你也不在乎?” “如果真能死而复生,变成老太太我也不介意。”郑良巍饶有兴致地说。 它最感兴趣的是从温顽脸上看出惊讶与慌张,它最想打碎的也是那张自信的面具。她真以为她能够料算到一切?她能不能算到,她会被它占据身体?最后,掉转过来,它变成人,而她成了鬼。“我已经很久没有味觉了,真想试试生吃心脏到底味道如何。”它微微眯起双眼,十分得意。 “你就算鸠占鹊巢,这终归不是你的身体,你能活几天?” “能用几天也足够了。”郑良巍躺进去,就像一个人躺进棺材里,“鬼杀人,我玩腻了。” 温顽躺在地上,惶恐地看到它彻底占据了自己的身体,猛然睁开双眼。 “温顽”从地上爬起来,似乎还有些不习惯,连正常地站起来都很难做到,得认真地扶着地面慢吞吞地爬起来。但是,当他终于站定,居高临下望着温顽的神情满是得色。 “现在我就是你,你该怎么办?” 温顽依旧侧躺在地上,微微一扭头就能与“自己”对视。 她见过失去灵魂的躯壳是什么样子,也见过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镜鬼,不出奇了。 “嘿嘿。”温顽猛然从地上窜了起来,双手结印罩在“温顽”身上,“我看你还能逃去哪?” 郑良巍一愣,它睁大眼睛震惊地动了一下,身体也跟着猛然一震。 它脸上陡然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慌张,“你把我困在你的身体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它方才一动,动的只有自己的鬼身。 当温顽猛然变脸,它本能地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想要逃走。 然而刚刚温顽所结印的手法正是将它与自己的躯壳绑定,囚魂于狱,躯壳为牢。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这是你的身体,你真打算去死?” 温顽不答,她猛然张开双臂,整个“人”陡然暴涨几倍,双瞳泛白,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阴气。此时此刻,谁都不会怀疑,郑良巍是个被瞄准的可怜受害者,而她才是鬼!温顽阴阴笑着,裹挟着浑身的黑烟朝着满脸惊惧的“自己”扑了过去!那团黑烟迅速将它包裹在其间,从黑烟中央不断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不久,黑烟散尽,温顽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的躯壳面前。 “温顽”已经重新倒在地上,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灵魂。 温顽叹了口气,默念着“人魂之火,天地之灵”的咒语踏入躯壳中,灵魂归位。 …… 地板上的身体安静了很久,慢慢恢复心跳与呼吸。 温顽睁开眼睛,眼前是唯一没被她画笔荼毒的天花板,一片雪白,只有一盏灯。 这盏灯在她鬼化暴涨时已经被挤碎,灯泡和外罩的碎片撒了满地,有些还掉在她身上。温顽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把掉在身上的碎片一块块摘开,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她没有选择去叫醒沙发上睡得正香的男人,先去拿自己的手机。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温顽呆住。 “两点?” 郑良巍是在过零点不久时赶来的,她处理他并没用太长时间,她看手机前已经预先在心中算过,现在最晚也才一点半而已,怎么可能是两点?除非……她记得,在她回到自己的身体时,有片刻失去意识。她以为只有一瞬间,但如果这一瞬间是半小时,那么时间的消失之谜就解决了。 温顽猛然抬起手,手臂跟着她的意识高高举起,但温顽依旧觉得动作有一丁点滞涩。 用肉眼和机械都难察觉,这种感觉只有使用这具身体的她自己才能意识到。 “这个灵魂出窍之法,好像有点奇怪啊……”温顽神情复杂,“孟先生,你真没坑我吧?” 温顽发了会儿呆,突然拉开抽屉找出一瓶水倒在地上,拼命地擦了起来。 抹布是事先准备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将地面上的巨大“8”字擦干净,温顽才转身去找沙发上的蒋叶希。 “蒋先生!”她一爪子把他挠醒。 蒋叶希呃呃呃怪叫了几声从沙发上跳起来,“谁?怎么了?出什么事?” “前天叫你时没见你警惕心这么强呀。”温顽坐在沙发边上,好奇地打量他。 办公室的灯全部碎了,但她开了手机手电筒,放在沙发上,照出一角光明。 白色的光洒在温顽半张脸上,真的蛮像个鬼。 蒋叶希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了半分钟才慢慢回过神。 “我刚才睡着了?” “对啊。” “普通地睡着了?” 温顽哭笑不得,“睡着就是睡着,普通?还有不普通的睡法?” “那为什么我醒过来,你却没事?” 第139节 “我就知道你在内心暗暗诅咒我。”温顽顿时翻脸。 “不,不不不不是,我是说……”蒋叶希还懵懵的,“郑良巍呢?” “被我杀掉啦。”温顽笑得像个小天使。 “……啥?”蒋叶希用力抓了自己一把头发,他还在做梦呢吧? 第一百五十章 杀手身患强迫症(三十) 蒋叶希真的从自己脑袋上薅下一把头发才确定真的没做梦, 同时抱着头和头发嚎啕大哭。 有什么好哭? 谁活生生从脑袋上薅下一把头发能不痛到哭?蒋叶希在这方面也是一位俗人。 目睹全程的温顽大开眼界并惶恐不已,结结巴巴地啰嗦个不停, “蒋, 蒋先生您有没有事啊?蒋先生您用不用我帮忙叫救护车?蒋先生您的脑袋上好像在流血耶, 蒋先生我干脆报警吧……哦!这里就是警察局!”温顽恍然大悟,连忙飞奔出去,一开门就差点被躺在走廊上酣睡的白宇绊倒。 她摔了个趔趄, 一站稳就赶紧转身把白宇抓起来,“白警官, 你们这有没有医生?” “医生?温小姐出事了?”白宇本能快过理智,先听进话才醒过神, 下意识将内心台词脱口而出后终于看清叫醒自己的人就是温小姐本温,顿时大惊失色, “温小姐你都出事了怎么还自己跑出来喊我?你这是给我托梦呢?” “托梦个鬼, 谁出事呀,合着你们全都憋着在心里诅咒我是吧?”温顽白他一眼,“要叫医生的人是我,不过需要医生的人是你蒋哥。” “蒋哥?”睡旁边的秦飞揉揉眼睛,“是我蒋哥不是白警官的蒋哥,蒋哥怎么了?” “他头上在流血啊。”温顽如实转述了自己亲眼所见的画面。 白宇和秦飞一秒满血复活,全都不困了。 “头上流血?”秦飞大惊。 白宇一句话不说, 腾腾腾冲下楼梯。 温顽一愣, 没叫住他, 只好问秦飞, “你白哥去干嘛?” “叫医生去啦!”秦飞问,“蒋哥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流血?郑良巍的目标不是你?” “你们仨都憋着我倒霉是吧?”温顽瞪他。 全都睡醒没好话,没一个真信她能打败郑良巍? 秦飞讪笑道,“我没盼着您倒霉,我就是想不到,呃,你那么厉害!” “姑且算句人话。”温顽打开门,“去看看你蒋哥?” “行啊。”秦飞走进办公室。 温顽刚准备习惯性地按开关想起灯都炸了,“里面很暗,你记得开照明……” 也不知道秦飞有没有听见她的话,看到一片黑暗的办公室,秦飞丝毫没感到奇怪,虽然办公室里没有光,他也驾轻就熟走到沙发旁边,去查看蒋叶希的情况。蒋叶希就是自己揪头发撕裂了点东西,又不是真的砸破头,活蹦乱跳着呢,光是听那一声声清脆的啼哭与哀嚎就知道他非常鲜活地活着。 温顽慢吞吞走进办公室,秦飞跟蒋叶希已经聊起来了。 “事情都解决啦?”这是秦飞。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起床温小姐就告诉我郑良巍死了。” “真是郑良巍啊……他死了?” “温小姐说她杀的。”蒋叶希绕过秦飞去看他背后。 虽然办公室里一片黑暗,不代表连有个人影越走越近他都无法察觉,还有窗外月光可借呢。 “温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您说明白吧。”蒋叶希苦笑,“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这样的老人还真是……能力不如你,连想象力也变差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是接‘前浪死在沙滩上’吗?”温顽没眼力见地开口。 “您要这样说也行,达者为先嘛。”蒋叶希绝不跟她计较,他现在好奇死了。 郑良巍明明是个那么令人头疼的杀手,温顽究竟是怎样杀死它的? “你脑袋上还流血吗?”温顽关切地问。 “还行。” “白警官已经去叫医生,很快就来。” …… 等到医生赶来,几人换了个明亮的房间,把伤口处理好,蒋叶希迫不及待地追问起郑良巍死因,他对这个简直太感兴趣了。 “你先帮我把办公室里那些鬼画符擦掉,擦完我就告诉你。”温顽就一个条件。 蒋叶希迅速答应。 于是四人准备了水桶和抹布,一人一个手电筒返回办公室。 秦飞拿手电筒一照,呆住。 白宇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这些还真是鬼画符……什么玩意?” 在黑暗的环境里,用手电筒一照,一堆密密麻麻的符号所堆砌的办公室立刻变得阴森恐怖。 唯独不受影响的人只有温顽,“擦不擦?等到天亮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你之前画完就说一定要先擦掉再刷漆,你画的东西有古怪吧?”蒋叶希边擦边问。 温顽跪在地上先从中央擦起,“别试探我,我会说的,等擦完以后。” 她像是对这件事有执念一样,绝不改口。 于是蒋叶希等人全部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给她擦。 四个人齐心协力,终于在一小时内将所有符号全部擦掉。 秦飞累得满头大汗,话都不想说了,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下。 白宇好奇心大发,“行了,全擦干净了,这些符号是什么呀。” “阵法?”蒋叶希随便猜测。 “答对。”温顽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这答案很简单吧?” “这是什么阵法?”蒋叶希拧起眉,“是巫道长教你的?他怎么教你这种东西?” 虽然他涉猎阵术很浅,但光是感觉也能够察觉到在办公室里布置的阵法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阵法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光是站在它这里都觉得不舒服。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他又问。 “不是巫闲云教的。”温顽首先否了,“我从别的地方学到的,觉得能用上,就拿来用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蒋叶希却更加疑惑,“这阵法有什么用?” 光是让人不舒服? 但是,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往往是鬼魂喜欢的,可是……不可能吧? 难道这个阵法,是为鬼创造一个主场环境?这……不可能吧? 蒋叶希猜测不歇,又在心中不断否认。 “这门阵法非常特殊,一旦被激活,就能够激发鬼魂的力量,专门用来袭杀人类。”温顽笑眯眯地抛出答案,却在另外三人中炸了锅。 “激发鬼魂的力量?你这不是作死吗?”白宇大惊失色。 他顿时倒退两步,“你,你现在不会是被鬼上身吧?等等,你是不是温顽?你是郑良巍?” “我不用向你解释。”温顽背着手无视他,“我敢用这招是剑走偏锋,但事实是我确实赢了。” “这不是剑走偏锋是玩命!”蒋叶希瞪她一眼,又担心不已,“你怎么会赢?” “那是因为我有特殊技巧,把这具身体暂时让给郑良巍。这门阵法能够激发鬼魂的力量,但是存于人类身体里的灵魂,则是‘人魂’,不会受到这门阵术的庇护。所以,此消彼长之下,它自然被我扼杀在我这具身体里。”温顽说完立刻摆摆手,将某人的提问扼杀在摇篮里,“秦警官您不用看我,我的特殊技巧是私人机密,不能外泄,抱歉。” 蒋叶希听完也点点头,对身边的秦飞说,“我们这一行对这个比较忌讳,如果她不愿意说,你是不能也不应该逼她的。” 秦飞泄气地躺回沙发里,“好吧。” “你非得这么玩命吗?”白宇疑惑地问。 “这不是玩命,也不是作死,我敢这样做,是因为我有把握。”温顽不在乎地说,“他很强,之前我跟他已经正面对抗过,他杀不了我,我也抓不住他,但是这个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完全忠于规则,他一旦真的打不过我,是绝对会逃走的,不可能跟我拼到最后。我好不容易用这种办法将他骗到面前,如果他逃走,一定会对我充满戒心,接下来也很难再现身。那么,放走他,不就是放虎归山?我只能选择搏一搏。” 说到搏一搏,温顽的眼里没有丝毫悔意,“反正我杀了它,该做的我已经做到了。” 蒋叶希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对她说:“谢谢你。” 温顽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不需要感激我,我要杀他,是私人恩怨。” “什么死人恩怨?”白宇好奇地问,“你之前认识他?” “那倒不是。不过,既然它已经死了,那些事情也就没必要继续说。”温顽扭头问蒋叶希,“蒋先生,现在郑良巍已死,抛尸案是不是也算是圆满地完结了?” 蒋叶希笑着点点头,“没错,那都是多亏了您,您救了洪城,是我们的英雄。” 这次,他非常尊敬地称呼她,无论是语气还是用词,都十分讲究。 温顽不在意地说,“夸奖的话自然不用继续说,我不在乎,我只想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你要去哪?”白宇再次插嘴。 “我又不是洪城人,当然是回家。”温顽确认一下时间,叹了口气,“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哪有这么悲伤的人民英雄,周日救了洪城,周一还要回去上班? 白宇陷入震惊,因为他完全不能理解温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顽也懒得跟他解释,“蒋先生,等天亮送我去高铁站吧,我想早点回家休息。” 蒋叶希迅速答应。 洪城的事,告一段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情深如许(一) 天亮,蒋叶希如约送她回家拿了行李。 不过他没送她去高铁站, 直接开车送她回了泉城。 第140节 温顽困得要死, 也没拒绝,上车就开始睡,睡醒就到了小区楼下。 “麻烦你啦。”温顽谢谢他。 蒋叶希笑着说:“没关系,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温顽不免觉得他的笑容和语气都很奇怪, 补充问道:“你说什么?” “别瞒我啦!”蒋叶希哈哈大笑, “伯晖说他已经跟某人在交往, 那个‘某人’就是你吧?” 温顽吓得一怂, “你说啥?” “我等他带你回来,我们再见面。”蒋叶希说完就准备开车走人。 “你等等!”温顽可不敢让他带着这个误会回洪城,“你儿子是谈恋爱,但对象真不是我!” 蒋叶希一愣,重新摇下车窗,“是谁?” “你就安安心心等他带女朋友回去见你吧。”温顽还是决定把惊喜留给那两位自己揭露。 蒋叶希一头雾水,但是见她否认得十分坚决,就明白她真不是害羞。 “不是你?我还以为……”蒋叶希疑惑地重新发动汽车。 温顽正要走, 突然退回来, “你等一下。” “还有事?”蒋叶希拉上手刹索性下车, “要不你一次说完吧?” “就一句。”温顽严肃地说, “当初你是怀疑蒋科长的交往对象是我?” “说完这句了是吧?我走了。”蒋叶希感应到接下来的发展将不如人意,当即逃跑。 温顽眼明手快将他逮住, “我那句话是一个问题, 你还没回答我呢。” “呃……是啊。” “那你对我还那态度?” “我, 我对你什么态度?”蒋叶希一脸无辜。 “你这个公公不太行哪。”温顽下意识站在了丈母娘的角度。 “谁公公!”蒋叶希明显误会了这个多义词的意指。 “我得转告‘某人’,她应该慎重考虑。”温顽点点头,转身就走。 “你等一下,你认识那个‘某人’?”蒋叶希惊讶地瞪大双眼。 温顽扭过脸,邪魅一笑:“嘿嘿。”翩然而去。 这次蒋叶希没逮住她,又不知道她住哪一栋,只能遗憾离去。 …… 温顽拖着行李箱左突右闪逃回家门,钥匙都没拿出来,已经有人从里面打开门了。 孙小乔露出她标志性的灿烂笑脸,“你回来啦!” “你也回来了?”温顽把行李箱往屋里一扔,“怎样,老家之行还顺利吗?” “嗯,我那个小姑姑挺好相处的,人又温和,并不是一个急脾气的人。”孙小乔满脸疑惑,“我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跟家里断绝关系,还这么多年不回来。” “哇,那当初一定吵得很厉害。”温顽说,“你之前不是讲她当年很叛逆吗?吵砸了呗。” “可是她真的很温柔。” “过了这么多年,人哪能一点不变?历经磨难,最先磨的就是个性。” “也是。”孙小乔叹了口气,“可惜大姑姑没回来。” “她怎么也不回家?” “她手里好多案子,比舅舅还忙呢。”孙小乔担心地说,“说起舅舅……” 怎么话题又回到巫闲云? 温顽赶紧说:“你知道我去洪城干嘛了吗?” “干嘛啦?”孙小乔的注意力顺利被转移。 “嘿你知不知道,洪城出了个大案,抛尸案。” “哇!”孙小乔懊悔不已,“我怎么没跟你一起去!一定很凶险吧?” “我都把自己的命搭上去了!”温顽怎么大声怎么喊,怎么夸张怎么说。 总之别让她想起某人。 孙小乔可谓是最配合的好听众,简直专业捧哏,捧得说客心情愉快得很。 温顽听得满意,说得更高兴,嘚啵嘚一会儿就把洪城里的事情全掏出来了。 “那是什么阵法?” “那根本就不是阵法,是鬼术之一。”温顽对孙小乔言无不尽,“阵法是道家所创,怎么可能创造出利于鬼不利于人的术法,那不是坑他们自己吗?这与其说是阵法,还不如说真是鬼画符,我选择的材料都是血气或阴气重的,一旦激活,引发连锁反应,就能够让阵中鬼魂得到最大好处,就跟加buff一样,不仅给鬼魂套增益buff,也给人套减益buff,此消彼长,我跟那郑良巍的差距就拉大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也很险啊,毕竟你把身体让给他。” “身体是躯壳,灵魂是本质,躯壳和本质是原装配套的,它鸠占鹊巢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本来就不可能迅速习惯,我就趁着他被拖延的机会,把他锁在我身体里,直接解决,嘿,果然我预料得没错,有死而复生的机会,哪个鬼能不眼红?再变态也会心动。” “是啊,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呢,尤其是这种死过一次的人。”孙小乔相当赞成。 “咳咳,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温顽尴尬地咳嗽两声。 “就昨天晚上,怎么啦?” “你跟蒋科长见面了没?” “昨天一起吃饭,他来车站接的我……怎么了?”孙小乔觉得,她问问题不会那么简单。 温顽讪笑两声,“其实我去洪城,还见到一个人。” “谁?” “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你未来公公。”温顽见孙小乔提到蒋伯晖就一脸羞涩,就知道她这次有多动心,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称呼。 作为合作伙伴,蒋叶希还算过得去。但作为她曾孙女的公公,那就十分值得商榷了。 “啊,谁?”孙小乔假装不紧张,但结结巴巴的样子和红透的脸瞬间把她出卖。 “……看来,你跟蒋科长进展不错。” “还,咳咳,还行吧。”孙小乔娇滴滴地说。 温顽恶寒不已,“谈恋爱不仅降智商,竟然还会让人变得矫情……太可怕了!” “温顽!” “ok,知道你俩现在比翼齐飞,我不说别的。” “你刚才说见到我未来公公,他人怎么样?” “我说啦!” “啊?” “我说啦,你俩现在比翼齐飞,我不说别的,包括你未来公公。” “温顽!” “吼我也没用,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好奇吗?憋死你!”温顽拖着行李箱冲进卧室去整理。 孙小乔气得在门口捶门,但温顽已经机智地将门反锁,并且绝不打开。 二人隔着门相互喊话。 “温顽你给我出来!” “不出!” “把话说清楚!” “不说!” “喂你……” “你跟他回家以后自己去看看你未来公公什么样子吧!”温顽恶毒地补充,“你未来公公长得很年轻,看起来很像你哥哥哦!你看看以后要怎么办!” 孙小乔气得捶门更激烈,温顽随她,反正她最终坚持敲十分钟就会放弃。 果然,十分钟后,门外鸦雀无声。 温顽正得意,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很像是门锁被扭动…… “呵呵。”孙小乔拿备用钥匙打开门锁,淡定地步入房间,“单聊聊?” 温顽气得弹起,“下次我要把备用钥匙放在房间里!” “等你记得要放再说吧。”孙小乔得意地说。 温顽严肃地说:“虽然我见到你未来公公,不过他人怎么样我是不会说的,我说话算数。” “你别老提我未来公公行不行!”孙小乔嗔怒,“说点别的!” “还有别的?你未来婆婆,那我也没见到人家呀,她走亲戚去了。”温顽无辜状。 “谁问你这个了,我又不逼你说,我以后自己会去见他们的!”孙小乔气到。 “那你特意开锁进来找我要说什么?”温顽一边把衣服挂回衣柜里一边说,“我准备休息。” “就说两句。”孙小乔问,“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回趟棠山?” “啊?”温顽震惊状,“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又请假!” “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 “什么呀,我现在前途光明,才不想辞职呢!”温顽绝不准她评价自己的工作不重要。 孙小乔哭笑不得,“你听我说清楚呀,又不是说你上班不重要,是说跟我回棠山不着急。” “那你早说呀,回棠山干嘛?” “下周周末,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小姑姑回来,你不能不认认脸呀。” “你打算等我死后把我埋你们家祖坟吗?” “啊?” 第141节 “那我倒是不介意,反正我们家也没祖坟。”温顽点点头,“周末?行!” 她相当爽快地答应了。 孙小乔相当无语,虽然不明白她到底什么逻辑,但最起码温顽是答应了。 她当即说,“那我不打扰你,你去洪城一定累极了,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们一起上班。” 温顽换了睡衣钻进被子。 在孙小乔关门的刹那,她嘀咕,“我是去上班,你是去上班又干嘛我就不知道了……” “喂!”孙小乔把钥匙摔在她枕头上。 “我说梦话!” “你说梦话用得着开100分贝?” “拿分贝测试仪出来,我刚刚的梦话有100分贝?” “比喻你不知道?小学语文课是不是睡觉去了?” “小学上课咱俩谁睡得多你不知道?” “显然是你呀!” “哇……”这觉不用睡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情深如许(二) 经历一番狗都不吃的争辩,温顽与孙小乔打成平手。 双方都认为自己是获胜者, 以各自单方面宣布胜利结束辩论。 吵吵闹闹一个下午去了大半, 孙小乔瘫在温顽床上,摸着肚子一脸愁容, “去吃饭吧?” 温顽也瘫在床上, 辩论也是费体力的, 要不是她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路,现在眼睛都睁不开。 “吃饭?行。” “我订地方。” “嗯。” “加个客人。” “好……啊?”温顽警惕地爬起来,“你确定是加的‘客人’?” “哎呀, 你知我知都清楚的事情就不要说得那么明白了啦!”孙小乔撒娇。 温顽一阵恶寒, “乔乔,你变了,竟然为了其他男人随便撒娇。” “乔乔是谁。”孙小乔更加恶寒,“老老实实喊名字,不要学我口头禅。” “好吧反正我蹭你俩的饭, 你就当带个包袱,之后你们要去约会还是怎么的都随便, 我自己回家来睡觉。找个上菜快的地方,或者在电话里先订餐, 人到菜到。” “行, 你吃什么口味?今天要辣的还是清淡的?” 商议好口味,两人出门。 拦出租车到了目的地, 蒋伯晖在包厢里等着, 等两人进去, 眼神顿时就锁定在孙小乔身上。 温顽在旁边看着,默默猜想,以前蒋科长就是这样,她怎么最近才发现他喜欢她? 难道真是因为之前没谈过恋爱,不够敏锐,后来谈了,就敏锐了? 不对,她敏不敏锐跟那渣男有什么关系。 温顽揉揉鼻子,尝试习惯,房间里的甜腻味道已经浓得快炸了。 “你吃什么?” “刚才我和顽顽商量了,吃辣的,再点个清淡的汤。”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喜欢辣的口味嘛。” “你怎么老想着我呀,你喜欢吃什么?” “辣的呀,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孙小乔和蒋伯晖坐在一块卿卿我我,点菜都能点出花。 温顽郑重地思考着,看来,恋爱不仅减智商,还减脸皮。 她在内心吐槽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有几人能呆在满是甜腻恋爱味的房间里继续思考? 温顽简直想出去转转了。 虽然孙小乔点菜之后恢复了片刻正常继续跟她闲聊,但空气中的甜腻滋味一点没减少。孙小乔偶尔说着说着给蒋伯晖夹一块排骨,蒋伯晖在旁边笑着笑着突然给孙小乔抛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在温顽面前生动地展示出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热恋期表现。温顽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塞满了糖,即便她塞进口中咀嚼的是麻辣牛肉。 吃完饭后灌了一碗汤,温顽迅速告辞。 也可以干脆地说是落荒而逃。 跑出餐厅,温顽叹了口气,“我还是修行不够啊。” 既然现在暂时不能戒掉闻到别人气息的特殊能力,她就只能逼自己习惯这些味道。可是刚才整个房间里都集聚着超级浓烈的甜腻香味,她是活生生被齁出来的。当然,很小一部分是热恋期的一对秀恩爱伤害了她这个单身狗的脆弱小心灵。 温顽这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还是和一位渣男,搁谁都是糟糕回忆。 什么是亲亲密密?温顽实在是没尝过。 倒不是说不谈恋爱就会感到孤独,她的人生从很早以前就是独自走到现在,除了朋友,她并不一定需要有一个能够陪伴她的恋人。不过,刚刚遭受过秀恩爱的核能打击后,温顽承认,在强烈的恶寒中,她确实是有一点思念某人。 并不是不久前重逢后的他。 是更久之前,说要离开时,他小心翼翼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见过真面目会失望一千倍?孟仁律不是蒙惇,似乎不仅仅只是名字的更改而已。 温顽回忆着与孟仁律相处的每一幕,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从网恋来到现实后,大失所望的渣女。明明孟仁律对她还不错,可是,她总觉得他和以前不同了。她思念的,小心期盼的那个人,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似乎是从袁诗事件后,她第一次醒来时开始。 究竟真正改变的人到底是谁?是她还是蒙惇? 温顽想不通。 或许真是过错在她吧。 好像是她先退一步。 她对他的迷恋在苏醒之后就像潮水一样完全退却,那明明是蒙惇,于她而言却变成了一个不重要的人。任凭谁来听这个故事,都会说奇怪的人是她吧?可是,那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感,真的在孟仁律承认他就是蒙惇时彻底崩解。迷恋的两个人合二为一,但是那种感觉却已经变得完全不对劲,那种令她疑惑又思念的情感,不知何时消失殆尽。 孟仁律并没有错啊,但是,感觉已经不在了。 “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温顽烦躁地返回小区。 她正准备上楼,却发现楼下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是她现在正好不想见到的人: 孟、仁、律。 温顽扭头就走。 “温顽!”孟仁律突然从她背后把她抓住,这时她才走出三步。 “你看见我了?” “你不想看见我?”孟仁律反问。 “哈哈,我……啊。”温顽掰不出瞎话,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孟仁律瞬间露出失望的表情。 温顽赶紧收拾局面,“我不是说我讨厌你,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见了你该说什么。” 孟仁律失望地说:“从你去了洪城,我每天都会来你家楼下等你。” “我去洪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又不在家,你等我干嘛?”温顽难以置信,“你每天来?” “反正,我就算打你电话,你也不会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有空就来这里转转。”孟仁律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你现在连见我一面也不肯。” “我说了我不是讨厌你。” “那也别同情我。”孟仁律摇摇头,“算了,我走了。” 虽说要走,他站在原地蹭来蹭去,就是不肯挪步。 “你为什么非得要见我呢?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温顽问,“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孟仁律郑重地说。 他突然向温顽抛出直球,温顽一瞬间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应对。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劲。 “你没事吧?”她尴尬地转移话题,“怎么突然说这个?” “刚才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但对我来说,所有事情都排在你后面。”孟仁律严肃地说出这句话,双眼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要从她的眼睛里掏出答案,“你别看其他地方,你看着我,当初我们不是挺好的吗?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 “你没有做错。”温顽深深地低下头,她真心感觉到自己简直混账。 她从孟仁律的身上嗅到了强烈的忧虑,他也一样真心地自责。 先迷恋的人是她,先放弃的人也是她,即便从始至终也没有揭破过窗户纸,她也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对不起。”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孟仁律打断她的话,“我变成孟仁律,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温顽哑然。 她该怎么说? 当初蒙惇突然消失,然后又用“孟仁律”的身份刚刚接近她时,她真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吸引力与熟悉感,那是稍微亲近一点点距离都会让她心悸不已的时刻。可是,当她解决了袁诗,从病床上醒来以后,一切都改变了。不止是她自己,连“蒙惇”也变成了“孟仁律”,而无论是令她熟悉的“蒙惇”还是令她心动的“孟仁律”,全都在一夕之间消失了。 难道她要诚实地说,是因为她所感觉到的改变了,于是她的心也变化了? 这特么不是典型渣男台词吗? 温顽越想越恶寒,把原定的回答狠狠咽下去。 第142节 伤人心有许多方式,捶一拳是伤人心,刺一刀也是伤人心,她还是再琢磨琢磨吧。 “我们以前好像也没有谈到过‘喜欢’这个话题吧?”温顽谨慎地说。 “我亲你了。”孟仁律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拒绝,那不是喜欢吗?” “那叫‘强吻’。”温顽脸都熟透了也得纠正,“我当时动都不能动,怎么拒绝?”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们换个话题吧。”温顽心累得很。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孟仁律接着问。 “我说过我们换个话题吧,不聊‘喜欢’,彻底换掉。” “可是……” “那个灵魂出窍,没有什么后遗症吗?”温顽自己挖掘出一个新话题,“你教我的鬼术真的很厉害,今天我又用了一次,它救了我的命,也达成了我的愿望,我胜了对手,但是,我能感觉到当我回到身体里时,我的灵魂和身体变得有点不匹配,刚开始简直像是不小心上了别人的身,仿佛那不是我自己的手脚。鬼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厉害,但是,这么厉害的东西,真的毫无副作用?” 后悔莫及的人成了孟仁律。 如果挖空心思想出新话题的人是他,他一定不会引导温顽说起这个。 于是,现在又轮到他该苦恼了。 该怎么瞎编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深如许(三) 孟仁律的慌张, 温顽瞬间就感受到了。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慌乱情绪,刹那间爆开, 兜了她一头一脸。 “你好像有点紧张?”温顽竭力假装她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的, “果然有副作用?” “当然, 你这么频繁地使用,就算是道术也会出事。”孟仁律恢复平静,如果他身上不再散发出强烈的忧虑,温顽一定会真的被他真诚的笑容忽悠住。她现在有点庆幸, 她并不曾告诉他, 从那次灵魂出窍后,她可以感受到所有人的情绪这个秘密。 她总觉得孟仁律身上有些不对劲,她很感动也很感谢他的帮助,但这无法抹灭她的怀疑。 这怀疑一度被藏进心底,但是,在此刻, 它终于死灰复燃。 “就算是道术也会出事?但我觉得, 它比道术更有用, 更厉害。二者的后患, 却一样?” 温顽笑眯眯地问。 现在是两位演技派的对拼, 唯一占据上风的, 是那个能够读出情绪的人。 “是啊!”孟仁律的眼神恳切得可怕,“不然, 我怎么会教你?” “我也想知道, 你为什么要教我。” 两次灵魂出窍后, 她的身体和灵魂之间的契合已经变得越来越差。 只要智商在平均以上,都能意识到情况古怪。 所以,不断给她洗脑这一切都很正常的孟仁律,也就更古怪了。 “真的没事,你相信我!”孟仁律毫无畏惧地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一直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忧虑情绪,她真的会相信。 谁能怀疑这双真诚恳切的眼睛呢? “我一心一意都是为你好,我绝不会害你。”说出这句话时,那些忧虑的情绪顿时消失。 这句不是说谎。 温顽呆住,如果这句不是说谎,那么前面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只是紧张? “温顽,你不相信我?”孟仁律疑惑又委屈地看着她。 真奇怪,从这个成熟精英外表下,竟然能留下一双如此清澈真挚的眼睛。 她摇摇头,“我相信你这句话。” “对,你应该信任我,我不会害你,谁也不会像我那样在乎你,对你好。” “小乔对我也很好啊。” “她比不上的。”孟仁律毫不犹豫地否决她的话。 “但我觉得……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对我好,和她对我好一样。” “不一样的。”孟仁律说这句话的同时,他身上不断散发出暴戾的情绪。 就像一颗说好要炸的定时炸弹摆在面前,将电子表那一格用黑色胶带贴住。 温顽不敢招惹他,她不怕,但一无所知的孙小乔不该被牵涉进来。 “是啊,应该是不一样吧。”她改口如翻书。 孟仁律重新恢复灿烂的笑容,“洪城的事情解决了?” 之前的争执与小小矛盾仿佛都没存在过。 “嗯。” “真好,你接下来不会再去其他地方吧?” “我这一周要老老实实上班。” “你吃了晚饭吗?” “我已经吃过了。”对话还算顺利。 “我还没有,你陪我去吃晚饭好不好?”孟仁律非常自然地提议。 他的笑容没消失过,但那种压抑的暴戾情绪又复活了。 “行!反正我想吃些点心。”温顽永远都是最识时务的人,选择不同的区别在于她想不想识。 孟仁律带她去停车场,开车出了小区。 …… 大概是记住她随口说的想吃甜点,孟仁律选择了一家西餐厅,他吃牛排,她吃沙拉。 温顽戳着小番茄,昏昏欲睡。 吃饱就会困,她这都第二顿了。 “待会我送你回家,明天我来接你,送你去上班?”孟仁律再次做出熟悉的提议。 “你是不是又静悄悄地做了什么单方面的决定?”温顽吃掉小番茄,开始戳下一颗。 “我不逼你。”孟仁律非常诚恳地说。 但话说回来,他任何时候都会流露出这么诚恳的样子,好像谁不信他一定是有毛病似的。 “我们慢慢来嘛。”他用相当有说服力的语气,“但你别不让我亲近你,也别不让我关心你。” “但你这样,好像有点推着我走的意思。” “我吗?”孟仁律无辜状。 “不是吗?”温顽疑惑状。 飙演技帝后重出江湖。 温顽最觉得遗憾的就是她没有踏足娱乐圈,她真是太有演技天赋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让我有点自由的空间,而不是上下班时间,全都是你。” “你讨厌我?” “人生不是非此即彼的。”温顽无可奈何地戳烂了最后一颗小番茄。 看着惨死的小番茄,温顽毫无食欲,“你牛排吃完了吧?那送我回去吧。” “我送你回家,那明天……” “你明天要送我去上班,那是不是等我下班,你又会来接我?”温顽绝不被模糊重点。 “当然。”孟仁律承认得十分痛快,“反正我上班比你晚,下班又比你早。” 温顽一时无语。 这句话的逻辑没有问题,而且有种淡淡的炫耀感——她现在有点嫉妒得说不出话。 “好吧!”温顽咬牙答应。 因为她已经再一次从微笑的孟仁律身上嗅到熟悉的暴戾气息。 这人未免也太容易黑化了吧! 温顽答应以后,无法后悔,索性自我催眠。也就忍耐一周,五天而已,之后就要去棠山,难道孟仁律能知道她会不辞而别,难道他会追她到棠山去?这五天里,就暂时答应他的要求吧,不然,她真担心无辜的孙小乔要倒霉。这只是一种预感,但她又预感她不马上收拾局面的话,前一个预感,一定会成真的。 于是温顽牺牲小我,上了贼船。 系安全带的时候温顽有种自己正在英勇就义的错觉。 一路上她都十分沉默,奇怪的是,孟仁律竟然也没有主动说些什么。 于是这辆车一路上就载着充足的尴尬气氛,开回了温顽住的地方。 孟仁律把车停进停车场,送她到楼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就说吧。”她催促。 “如果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你是不是会更喜欢我?” 温顽心里咯噔一下,差点点头。 机智的情绪雷达又救了她,这句又是试探。 如果这个人生是个养成攻略游戏,她现在应该已经游走在be的边缘。 “你不就是你吗?变回原来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你也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 “当然!”温顽仔细回味了一下,很好,语气相当真诚,简直有孟仁律的九成功力了。 第143节 孟仁律笑得更加开怀,“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 “怎,怎么会呢?” “你结巴干嘛?”孟仁律再次展开疑心。 “我,咳咳……我结巴?”温顽凝重地摇头,“我困了,之前我就想睡觉来着,有事出去,结果回家又跟你见面,然后又出门去吃饭。现在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说完就立马痛苦地捂住眼睛,作疲惫状。 “那我明天来接你。”孟仁律警惕地说,“明天早上你一定要等我。” 他必须补充这句。 毕竟,她有试图逃走的前科。 温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哎,好,嗯,知道了,那我回去休息了。” 等到事情商议已定,孟仁律才恢复暖心的微笑,“嗯,那我们明天见?” 这真是全世界最可怕的告别词。 温顽僵硬地点点头,扭头开锁,冲回家门。 回到家,玄关一片漆黑,没有留下小灯,也没有诡异的声音,显然孙小乔没回家。 “谈恋爱真是好啊。”温顽随口吐槽,想想又纠正,“谈正常的恋爱真是好啊。” 至少孙小乔与蒋伯晖相处时还蛮快乐的,她和邓艾青,和其他前男友交往时,温顽就从来没有从孙小乔的脸上看见过这么多笑容,好像只要提到那个名字就能让她开心。这就是爱啊——可能是她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的东西了。 温顽曾以为她有过,但很快就没了。 黄粱一梦而已,王元千是,蒙惇也是。 温顽换回睡衣,躺在床上,窗帘没拉上,月光透过窗棂,撒上一扇面的幽幽光明。 她正面对着天花板上的弧形光线,发了会儿呆。 “我大概还是适合走事业路线。”温顽做出绝望的结论,“跟工作结婚吧。” 一个王元千,一个合体的蒙惇孟仁律,足以浇熄她所有幻想。 桃花运什么的,全部都是虚妄!人生只是一百年而已,就该做想做的事情。 她想做的事情是?上班!工作!工作狂!明天就去拜见王昭阳! 温顽拉上被子,怒气冲冲地入睡。 …… 怒气冲冲是情绪,困是本能,虽然她很激动,但也真的睡着了。 并且,附带进入梦乡。 温顽已经很久没有做梦。 上次做梦,是被梦魔拖进梦魇,死里逃生。 上上次做梦,梦见一堆竹子。 这次的梦,也是从一片竹林开始。 她从竹林中苏醒,四周都是喊杀声,她狼狈地奔跑在竹林间,听见了重叠的放肆笑声。 “你站住!” “别跑了!” “你还能去哪?” “这里只有我们!” “回来吧!” 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才形成千人万人的场面。 但当她的理智慢慢回炉,温顽终于听出来,这是两个人的喊声。 一男,一女。 温顽猛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的背后,那对熟脸母子就站在她身后一米处。当她回头,这两人就像是饿虎扑食一样将她抓住,那个男人狠狠把她摁在厚厚的竹叶中,她眼前一片黑暗,只能用耳朵努力听身后的说话声。 “带她回去吗?” “当然。” “真要那样做?” “当然!” “可是……” “什么可是?蒙将军已经死在边疆,还有谁能庇护她?” “好。”那男人所担心的只是被报复,当女人提醒他,他立刻顺从了她的主意。 温顽被拖走。 她被拖回很久以前见过的那间密室里,被吊起来,被砍下头颅,被放空身体里所有的血。 不过这次,她是以第一视角来感受“自己”被吊,被砍,被放血。 不再是“那一幕”,这次是亲身经历,而且,这次的视角,她更熟悉。 好在,她只能“看”,而没感觉。 这是她的经历没错,但是,她没兴趣体验被人虐杀是怎样的痛觉。 她看到自己的血肉被制成一块块似玉,大小不一。 温顽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似玉都被雕出她的脸,难道能不能庇护人其实是看脸? 钻石恒久远,玄学永流传。 接下来,温顽就待在这对母子身旁,可惜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不然她就能知道,究竟将她绑定在身边的,是这位母,还是这位子。似玉被派发下去,这对母子也各自戴上了雕刻出姬惋容貌的玉像。二人闲聊时,温顽才知道,原来这是一门邪术,能够将有特殊血脉的人制成“护身符”,前提是,不能用活人的血。 温顽听完就开始咒怨,哪个恶毒的家伙发明这种邪术,不是摆明要人死? 很不幸,姬惋就是这种特殊血脉,姬家最符合,而她偏偏就是姬家嫡系。 嫡系。 这词耳熟。 温顽分心想到,陈家和千年前的姬家一定很聊得来。 现实与梦境的时间相当不同步,温顽估摸着她在梦里已经跟了这对母子几十天。 她终于搞清楚这两位的身份,原来一位是她继母,一位是继母带来的哥哥。这位继母并无家族,不知道是姬惋之父从哪里认识的,简直像是白雪公主里那位后母一样,大概也是森林里邪恶女巫的设定。继母名叫章宣,她带来的儿子入姬家后变改名为姬念。关于女巫的设定,并非温顽胡说八道,实在是有迹可循—— 章宣所修行的邪术,便是指路明灯。 在章宣嫁给姬惋之父后不久,她的父亲便去世了。章宣还没来得及变身为可怕的后母,姬惋便已经嫁给青梅竹马的蒙惇。蒙惇迎娶她时,已经是备受器重的将军,所以,当姬惋与蒙惇成亲后,章宣便自觉可惜地暂时放弃了邪术的修行。直到,与邻国的战争开始,蒙惇去了边疆,不久,兵败的消息与蒙惇的尸身一同被运送回秦国。 当姬惋又变回孤家寡人,章宣又重新燃起了修行邪术的念头,并说服了几位掌权的长辈。 在他们的默许下,似玉被制作出来,成为庇护姬家的宝物,代代流传。 至于一个嫡系女子的牺牲,在同样的默许下,被静静掩埋。 温顽搞清楚来龙去脉,已经顽已经咒也懒得咒,怨也不想怨了——什么玩意啊? 她唯一能想到替“自己”报复的办法,就是每天蹲在章宣或姬念身边,保持鬼脸状,希冀着有一天被发现,最好是晚上,吓死他们。在梦里也算是报仇了。可惜,她努力了很久,却没解决一个基础问题。这两人,看不见她这个“鬼”。 鬼吓人的计划就此胎死腹中。 温顽既不能醒来,又无法离开这对母子太远,最多在方圆一百米内散步,她很快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蹲回来。或许,有什么隐藏剧情是她没发现的?之前,每次都是梦到一些关键的事,才会让她惊醒,也许这次也需要一个类似的催化剂。唯一的问题是,她觉得她这次已经得知很多大秘密了,为什么还不醒?难道是因为,不够惊? 温顽瞎转悠后发现没一个人能看见她,只能绝了自己触发剧情的念头,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等到了转机。 转机的开始,是傍晚。 温顽坐在椅子上,盯着洒进屋子里的月光发呆。 她暗暗估摸时间,猜测还有多久会天亮。 自从开始做这个梦,她至今没睡着过。当然,梦里没必要睡,鬼魂更不用睡。 只有她极度疲惫时,就坐下来,发个呆当休养。 不久,她听到一阵喧哗,有人惨叫,有人哀鸣,有人痛哭。 窗外冒出火光。 温顽蹭地站起来,穿墙而出,她看到天边浮起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停在城池上空。 多么眼熟的一幕。 ——小妆村! 又是百鬼日行?不对,现在是晚上,标准的百鬼夜行。温顽仔细一听,果然听见了鬼哭声。 她还以为这场梦是个剧情片,结果还是恐怖片?她是不是跟鬼故事绑定了? 温顽往外跑了半天,突然撞到一堵墙。 得,到边界了。 隔着大门就差几步路,她就是出不去,反正她不能离那对母子太远,想稍微出去点,都会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连尝试也做不到。温顽急得在原地踱步,走来走去烦恼了半天,又气鼓鼓跑回了那位继兄的房间。这位大爷,睡得正香。 看他是不可能醒了,温顽扭头去找章宣。 年纪大的人容易惊梦,现在外面吵成这样,她就不信章宣一点反应也没有。 令她欣慰的是,当她冲到章宣的房间,章宣已经起床,正在更衣。 自由! 出门! 终于可以去看热闹了! 温顽高高兴兴地朝她跑去,从被拖去密室放血至今,她第一次看章宣如此顺眼。 可是章宣在下人的伺候下换好衣裳,却又将她们全部都赶出去,自己独自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开始发呆。她的双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温顽更生气,那章宣还不如跟她儿子一样回床上接着躺呢!给人希望又教人失望更让人心塞。 温顽不想返回去期待姬念了,她在另一个空的椅子上坐下,倒要看看章宣想干嘛。 第144节 章宣孤独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温顽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正在颤抖。 章宣在害怕? 温顽环顾四周,没有危险的预感。有什么好怕的? 这时章宣从衣服里掏出那块似玉玉像,右手轻轻摩挲着玉像表面,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温顽看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过了几十天,章宣突然良心发现,开始意识到把姬惋制成玉像的事是错的——这当然是错的!但当初能毫不犹豫命令自己儿子砍死姬惋的家伙,过了几十天突然能把良心找回来,温顽死都不信。 章宣叹息一声,将玉像塞回衣服里,终于推开椅子起身。 她推开门,外面传出更洪亮的鬼哭声,鬼喊鬼叫裹挟着一声声人类的哀鸣。 那群被章宣遣走的下人去而复返,每人手上都握着一个点燃的火把。 穿着最华丽的那位婢女冲到章宣面前,哭哭啼啼地请求道:“夫人,外面出大乱子啦,您赶快跟我们一起逃出去吧!”重点是,这真是请求,章宣不发话,这群婢女没一个敢真的逃走,否则一旦事后追查,她们个个都是逃奴。她们只能请求章宣和自己一同逃走,才能真正走出这里。 她们仍然是守规矩的。 此刻,还没有人意识到,百鬼乱行的可怕。 温顽光是听那些鬼喊鬼叫就能估计出来,这座城池里已经到处是鬼,彻底被它们控制。逃走?不必等到出城,城门一定有大鬼守着,这座城池的人不可能活下去。就像小妆村时一样,除非也有人像巫闲云那样建立道场,用阵法保护。温顽看看周围,暗暗猜测,或许姬家就有阵法,否则此刻那些鬼早就该闯进来了,哪里会给章宣这么长的时间发呆? 章宣冷着脸看向那个对她说话的婢女。 婢女抖了一下,就跟几分钟前的章宣差不多。 “夫人,奴,奴婢……”她说不下去,深深地低下头。 章宣摇摇手,“行了,你们害怕的话就自己逃走吧,我不走了。” “这……”婢女慌忙说,“那么奴婢也留下来陪着您!” 她身后那群婢女也一个个不甘不愿地附和,表情全都没崩住。 在到处都是惨叫声与哭喊声的背景音里,有几个人能够像章宣这样不动如山? 还要强行留下,强行做忠仆,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极了,演都不想演。 要不是怕被当逃奴,她们谁也不会管章宣,扭头就会走。 “少废话,你们留下来有什么用?我要去看看念儿,你们都走吧!”章宣不耐烦地拧起眉。 温顽倒是很有共感,毕竟面前这一个个都满脸不甘心留下的表情,搁谁看了都会觉得膈应。 “可是……” “我要跟念儿单独谈谈,不需要有人跟着,你们自行离去,不要来烦我。”章宣再次说道。 “是!”这次一串婢女异口同声地答应,兴高采烈地握着火把转身跑走。 章宣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温顽看得恶寒。看来,这群离开的婢女,恐怕走了也是凶多吉少。 那么章宣为什么还留下,甚至是单独留下? 难道,今晚的异变,章宣本人是早知道的? 温顽疑惑地缀在章宣身后,她现在不再懊丧不能走出去,似乎,跟着章宣能看到更多秘密。 章宣果然是去了姬念的院子。 这大爷,还在睡。 有几个下人在门口团团转,他们既不敢进去喊醒姬大爷,也不敢逃走,只能边转悠边郁闷。 章宣的到来,让他们都松了口气。 她的到来,还给了一个“好消息”。 “外面很乱,你们先各自离去吧,不需要留下,回家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各自去避避。” 章宣对这些下人说话时便没有板着脸,她说得轻声细语,令人本能地信任。 几人各自感恩戴德地谢了几句,都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同样,章宣又一次回头看了眼他们离开的背影,又一次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冷笑。 温顽回头对那几位自以为逃向生路的人致以小小同情。 也就小小了,梦里的一切都是两千年前的事,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何况,两千年,距离她太遥远。 温顽更感兴趣的是,章宣这里,还有什么秘密? 她跟那些下人不同,下人不敢开门,她敢。 推开房间的门,章宣走到床边,轻轻摇动姬念,“念儿,快起来。” 姬念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接着睡。 也就他敢对章宣视而不见了。 章宣对这个儿子一向宠溺得很,不肯打也不肯骂,温顽笑眯眯抱着手臂看热闹,她倒要瞧瞧章宣要拿这个油盐不进的大爷怎么办?她这热闹正瞧得开心,就见到章宣猛然拉下脸,狠狠揪住姬念胳膊上一小块肉,狠狠一拧。 “哎啊啊啊!”姬念大叫着从床上跳起来,“谁,谁敢打我?” “我。”章宣瞪她一眼。 “哎哟。”姬念借着黯淡月光看清她的脸,有气也不敢发了,抱着胳膊委委屈屈地爬起来。 “快点起来,还赖在床上干什么?” “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要好好休息吗?”姬念边抱怨边穿上鞋子,然后把外衣披上。 现在是盛夏,但夜里还是有点冷。 姬念打了个哆嗦,终于注意到了外面的乱劲。 “外面出了什么事?”他惊讶地问,“有人攻城?” 姬家所在并不是王城,而是在离王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内。这里虽然不是王城,但是有许多世家大族住在城内,所以也有非常森严的守卫,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在夜里出事的,更不可能闹成这样。姬念听到那么多惨叫声,顿时想到,莫非是敌军一路狂胜,打到了王城附近,于是他们这里首先倒了霉? “要是攻城,我还能等你慢吞吞换衣服?”章宣恨铁不成钢,“你跟着姬家的人混了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什么东西都没学到吗?连我也知道,最近打了胜仗,正有翻盘的机会,你怎么会想到敌军攻城,还打到了这里?这可是王城边上!” “那……那外面吵成这样是怎么回事?没人管吗?”姬念不断看着门外。 “不必管他。”章宣看看周围,问道,“你有什么想带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我们要跑啦?好,您等等,我这就收拾。” 姬念答应一声,驾轻就熟地收拾东西,真不知道多有经验,到底逃跑过几次。 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过深的迷恋,收拾来收拾去,最后只选中了几块玉珏。 “走吧!”他跑到门口拉开门,但是章宣却没有跟上去。 姬念傻乎乎地愣在门口,扭头问章宣,“我已经收拾好了,怎么还不逃?” “逃什么?”章宣指着身边一个空位,“坐下。” “外面都吵成这样,还不逃?” “坐下。”章宣不解释,像命令一样简单地说完,继续指着那个空位,“过来。” 姬念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肯过去,可是章宣不走,他也不敢走,犹豫了老半天,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了,他在空位上老老实实坐下,转头询问章宣,“我们为什么要留下?这里也不安全,外面乱成那样,指不定就要什么刁民动心思,闯进来抢东西,我们真不走?” “抢东西?”章宣失声一笑,“他们命都快没了,还能想到钱?” “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姬念看出她意有所指,顿时追问道。 温顽也稍微前倾身体,感兴趣地等她揭秘。 可是章宣只是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秘密是什么,连一个字也不肯说。 “就知道吊我胃口。”姬念哼了一声。 没劲。温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之后,章宣果然一直坐在原位上,姬念一开始还蹭来蹭去不肯老实下来,但是等了一阵发现果然没人闯入这边,他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中途,温顽见没有什么意外,便出去看了看热闹,许多下人都开始收拾行李逃命,就算事后要被当逃奴责罚他们显然也全都不在乎了。四周处处都是鬼哭声,除此之外,最惹耳的就是人的惨叫,此起彼伏,可见有不少人都发生了“意外”。 那些火光也并不是有哪里烧了起来,而是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点燃火把逃命。 谁也不希望这时发生火灾,大家众志成城地各自逃跑。 温顽爬上院墙,那些黑雾将整座城池与外界隔绝,这些人只能四散在城内奔逃,没有人能够真正得到生路,每一个试图向城门口发起挑战的人,全都惨死在那扇巨大的城门前。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冲上城墙,来到高处却发现举目四望,尽是恶鬼——他穿着一身戎装,显然也是城内守卫的一员。那男人身披深色甲衣,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她所看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生悲剧。 她心知这全是两千多年前的事,却依旧情不自禁地被眼前的一幕幕所震撼着。 处处都是发狂的厉鬼,这便是人间炼狱。 配合着腾腾火光,温顽不禁想到,就算是地府也不过就这么可怕了。 温顽并不是不想帮忙,但第一她无法离开姬家,第二她发现她的道术和鬼术全都失效。 可见,在这个梦中,她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而非参与者。 在恶鬼屠城之际,每一个厉鬼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但这些鬼魂想要展露出自己的面容,就算普通人不揉牛眼泪也能够看到作怪的鬼魂们。她看到一个眼熟的女人,那是不久前大胆地向章宣提出一起逃走的那位婢女,她手上的火把已经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浑身精致的裙子也在奔逃中被撕得乱七八糟。 她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却不知道自己正是扑向了炼狱之内。 温顽从她脸上看出后悔的表情,可是她已经停不下来,在黑暗中更是无法找到姬家的方向。 温顽尝试着向这位婢女摇手,也许她逃回姬家,还有三成活命的机会。 可是,她摇手,这位婢女又能不能看得见? 她不知道,但她仍然努力地试了试,一边挥手一边喊叫。 “往这里跑!这里是姬家!” 当那婢女听到“姬家”这个词,顿时露出狂喜之色,她马上仰起头,朝着温顽的方向张望。 温顽高兴极了,过了几十天,终于有一个人能够听见她的声音!于是她喊得更加卖力。 “看看我,在这里!快过来!”她高高地挥动着双手,让那婢女朝自己奔跑。 婢女高兴地抬起头,她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一边狂奔一边抬头寻找温顽。 直到二人终于对上眼。 “你能看见我吗?”温顽兴高采烈地朝她挥手。 婢女突然惊恐无比地停下脚步。 第145节 她看清了温顽的脸,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温顽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何必这样呢?我真的想救你啊。”温顽垂头丧气地跳下院墙,没心情再看外面的事了。 婢女看到她那一瞬间的变脸,给了温顽一个巨大的心理阴影。 温顽有气无力地走回章宣那,她觉得,看会这对母子发呆或害怕的样子可能都比较有意思。 刚走到门口,她听到门内传出姬念大声嚷嚷的一句话:“游超玄?那是谁?” 章宣温柔地说:“那是我的师父。” “哦,那我该叫伯伯还是叔叔?” 章宣沉默了一会,说:“……你叫伯伯吧。” 温顽在门口停了一阵,八卦地猜测:伯伯?听章宣这很有故事的语气,是该把o改成a发音才对吧?诶嘿,终于有真正的热闹能看了?刚觉得丢脸的她立刻打起精神,兴高采烈地穿墙而入。章宣和姬念已经相对而坐,正在闲聊。 “怎么我没见过这个游超玄?”姬念好奇地问。 “他本来也很少来看我。”章宣落寞地说。 温顽看看附近没椅子了,就靠着墙坐下,她看到章宣提起游超玄这个名字时,表情就立刻变得十分复杂,可以说是“且畏且喜”,又有些畏惧,又有些敬仰。 “我们现在是等那个游超玄吗?”姬念又问。 章宣轻轻点头,“他已经答应我,今晚会来接我们。” “我们为什么要等他来接?不能自己走吗?”姬念问。 “不行,外面很危险,没他带领,我们自己出去很容易出事。”章宣说。 “那他怎么还不来?”姬念不耐烦地追问道。 “他有正事。”章宣侧耳听着外面的一声声惨叫,笑容愈盛,“他是一个要做大事的人。” 温顽揉揉鼻子,有正事,做大事,嗯,就是个很能搞事的人呗。 话说回来,如果他就是章宣的师父,那么制作似玉的邪术,应该就是游超玄教的吧? 如果是,她就能理解了,这人果然很会搞事。 那么,当初章宣嫁入姬家,不知道又是不是游超玄的设计? 为了制作似玉,冲着姬家血脉?很合逻辑呀!温顽的自成逻辑体系再次展开飞速运转。 有意思。 这个梦果然有意思。 温顽捏捏自己的下巴,也像章宣一样,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情深如许(四) 仍是深夜。 外面的惨叫声慢慢小了。 这并不是说麻烦即将结束, 只能说明被追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被减少的人去了哪? 不言自明。 …… 在长久的等待后,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姬念早就不耐烦了, “总算来了!”还没见面, 他已经对这位游超玄伯伯有了恶感。 章宣瞪了他一眼,“待会见到他,你要小心说话。” “知道知道,您去开门吧!”姬念言不由衷地甩甩手。 “你呀!”章宣感慨一声,到底还是没舍得对这个宝贝儿子再说什么重话,摇摇头走到门前将门拉开。温顽从未自章宣脸上看过这么谄媚的笑容,堆了满脸, 眼睛眯成两条缝, 微微弯曲像月牙。章宣连语气都将自己放低到极致,她欢快无比地向门外的人打招呼,“师父, 您终于……你是谁?” 惊喜的声音瞬间变成惊恐。 从门缝里伸出一条手臂,猛地掐住了章宣的脖子, 将她抓到半空。 这才是大热闹啊!温顽马上从墙根爬起来, 凑到旁边仔细观察。她也不敢走得太近, 根据梦里所见所闻, 现在的她算是半个人。为何是半个?因为偶尔能被看见,偶尔不能,比如那个婢女能看到她, 听见她的声音, 但是在章宣和姬念眼中, 她就是个透明的空气。她不敢肯定,门外那人能不能看见她,所以,她一边偷看,也记得要谨慎地将自己藏好。 章宣双脚离地,在空中扑腾,脖子也被掐住,完全无法喘息。 她死死抓住那只大手,拼命用力做了个引体向上,才终于得到片刻呼吸的机会。 “你是谁?你怎么能闯进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你怎么可能进得来?” 整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温顽非常激动地缩进墙角,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幕,目不转睛。 章宣没有等到那位邪术大师游超玄,却得到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其间难道又有什么意外? 真有意思! 就算不提那些复杂故事,光看这个提议砍她头的女人被掐着脖子吊在空中温顽也觉得痛快。 门外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他用另一只手扒掉章宣的手,阻止了她想继续用引体向上自救的行为后,这只手重新用力地掐紧了她的脖子。这个人,显然比章宣高大许多。章宣痛苦地瞪着双眼,眼珠子都几乎要掉下来,她拼命张大嘴呼吸,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领里掏来掏去。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人还有姬念。 他丝毫没有扑上去抢救章宣的想法,姬念和章宣一样看着门外那人,他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救人不能救,逃也不敢逃,傻子似的僵在那。姬念浑身上下也就剩下一只手能动,也和章宣一样把手伸进衣服里掏来掏去,当然不是瞎掏,显然是打算从衣服里掏出什么东西。 似玉! 温顽马上明白了。 章宣首先将似玉扯出来,她慌张地朝着门外的人举起似玉。 看到这个动作,温顽犹豫了一下,难道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人?否则,章宣怎么会想到用似玉来自救?如今姬念显然也是一路想法,掏出似玉后迫不及待地举在面前。被二人高高举起的似玉玉像上,姬惋的面容如花盛放般静静绽开微笑。在这个背景下,嘲讽意味十足。 当章宣与姬念遇到生死威胁,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用似玉来挡灾。 用姬惋的血肉所制成的似玉。 温顽冷笑一声,接着看下去。 能救命就真出奇了。 温顽在心中已有预料,所以当她看到接下来那一幕时并不觉得意外。 章宣举起的似玉毫无用处,门外那只手只是掐得更紧,更用力,毫无怜悯,更无畏惧。章宣的双眼瞪得更大,两只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虽然被掐住喉咙说不出话,但温顽也能猜到她开开闭闭的嘴巴里想说什么——怎么可能!?在几十天内,城内已经出过好几起鬼异事件,姬家有人卷入其中,都是靠似玉救命。 似玉证明了自己,所以章宣和姬念也对这宝贝充满信心。 但它竟然没能阻止这只肆虐的鬼手? 也难怪章宣会疯狂呐喊难以置信了。 温顽倒是知道原因。 在两千年后。 这似玉是以姬家嫡系的血肉所制作而成,它只保护有姬家血脉的人,即便只有微弱的一丝,也能够得益,受到庇护。问题是,章宣姬念不是啊——姬念改名,已入姬氏,然而他的血脉显然不与姬家有任何关联。无论是章宣还是姬念举起的似玉,都未曾对她们自己有任何帮助。章宣濒死时努力蹬了两脚,脑袋一歪,咽了气。 看到章宣已死,姬念的眼神变得更加绝望。 他……哭了,哇哇大哭。 大约门外的大鬼也没想到姬念能怂成这样,竟然在门外停下,没闯进来。 温顽猜它是被吓呆了。 姬念哭了半天都没想到要爬起来逃跑,虽然温顽不喜欢他,也忍不住替他着急。好在很快她就不需要再着急了,因为,门外那个大鬼终于穿过门洞,闯入了房内。这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彻底黑雾化,刚刚那条手臂不知道是从黑雾的哪里幻化出来,不过,有这种体积的大鬼,只要它想,别说幻化出两只手,就算幻化出八只手也能自由操控不在话下。 它没有幻化出八只手让温顽开眼界,而是非常果断地扑向了姬念。 黑雾中化出一个巨大的嘴巴,张开大口朝着姬念咬下,一口就将他吞了下去。 “啊啊啊……” 黑雾中传出姬念的惨叫声,不久,那声声嘶嚎便在黑雾的咀嚼声中消逝。 它把他吞了,还把他吃了。 温顽看得一抖,忍不住共情地想到如果是自己被吞掉…… “吼!” 大鬼杀了章宣,嚼死姬念,终于注意到一直缩在墙角的温顽。 “我躲得这么完美你也能看见我?”温顽气到捶墙。 行吧,反正被发现了,章宣和姬念也都死了,她自由了!温顽没什么心理压力,换了一个方向朝着背后的墙就准备穿墙而出,谁知道才刚刚走出一步,温顽就猛然失重,整个人(确切地说是魂)突然凌空飞起,倒飞着冲向了那头大鬼。又是怎么回事?温顽一站定就赶紧转身看看眼前是什么情况,却发现她像章宣一样被吊在空中,双脚只能扑棱。 温顽看不见背后,但有感觉,她仔细琢磨了一番现下的处境: 她该不会是被叼着吧? 这鬼真的有毛病啊? 温顽看不到背后,也无法回头,在不能眼对眼的情况下,她尝试与这位大鬼先生讲道理,“你想想,我又不是人,你掐不死我,咬不死我,是不是?你还不如放我走,反正你就算非得要把我留下来,也不可……啊!” 大鬼约莫是嫌她啰嗦,啊呜一口咬掉了她半条胳膊。 人被咬掉半条胳膊可能会当场大出血挂掉,鬼不会——但温顽也是会痛的。 此刻,她的痛觉忽然复活了。 偏偏在这时? 温顽从未在心中酝酿过这么多骂人话,也从未如此憋屈,酝酿半天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她根本不敢激怒背后那个不知道什么表情的大鬼!万一它一时兴起,又咬掉她剩下半条胳膊,或者另外一整条胳膊呢?何况她此刻痛得除了“啊”和咬牙的“呀”其余任何完整句子都无理智能说出口。 看热闹不要坚持到大结局!温顽再次告诫自己。 虽然以后遇到热闹她多半还是会抛下性命前去围观。 这是梦。 她告诫自己。 第146节 咬就咬,痛就痛吧,搞不好还能痛醒呢。 想到这,温顽也放飞自我,低头朝着黑雾咬下去。她这辈子还没咬过这东西,往常只会怕。 “吼!”大鬼居然也会痛。 于是温顽咬得更开心了,咬到一半大鬼没回击,反倒把她甩在地上。 温顽跳起来就是一个嘲讽,“你有本事接着咬啊?”她还等着它把她咬醒呢。 可它偏不,咬掉她半条胳膊,它竟然又放过了她。 大鬼傲娇地转身,带着庞大的身躯摇摇摆摆准备离开。 “这里怎么也有一个?”门外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语带疑惑。 大鬼叫唤了一声,陡然缩小,像是受到极大吸引力似的冲出了房门。 温顽小心翼翼地侧头偷看,她发誓这次她真的只打算看一眼就走。 所以有些人就是永远不会长记性,典型就是温顽。 这种不长记性的人,通常还很倒霉。 于是温顽只看了一眼,就被一个眼神锁定,下一刻,一个披着修长黑袍的男人优雅地踩进屋子。章宣的尸身还留在地上,面朝下。这男人左手拖着一个鲜红色的罗盘,一进门就注意到章宣的尸身,他沉默地走到章宣身旁,蹲下来将她翻了个身,终于看清楚她的脸。章宣是被掐死的,脸色发紫,表情狰狞,死状奇惨也十分可怖。 然而这个男人看到她的脸时却毫无动摇,甚至,毫无感情。 “是你杀了我的徒弟?”他没有东张西望,径直锁定了温顽。 认得章宣,又在此时到来…… 温顽脱口而出,“你就是章宣的师父,游超玄?” 游超玄并未否认。 他站起身,依旧淡漠地收回目光,不在乎地低头摆弄着他的罗盘。 游超玄在罗盘上拨弄几下,温顽就看到两道光芒凭空冒出,跳进了罗盘中心镶嵌的玉石里。 不愧是章宣念念不忘的师父啊。 温顽暗暗感慨,他修行的邪术也有许多独门本事。 比如游超玄手上捧的这个,很像罗盘,但肯定不是用来看风水的。方才他利用罗盘收入的两道光芒,那一闪而逝的颜色,十分透明清澈,分明是灵魂本质的颜色。游超玄轻描淡写就将两道灵魂收入罗盘,无论是道术还是鬼术中都没有这一项,可见这是游超玄的独门本领。 “你刚才收的不会是章宣和姬念吧?”温顽好奇地问。 反正是做梦,大胆一点又何妨? 最难得的是,这个梦竟然是能互动的! 温顽又忍不住想,难道,两千年前的姬惋与她也做了类似的决定,说了类似的话? 不然,能互通的记忆,未免太不现实。 在她开小差的时候,游超玄再次摆弄起她手中的罗盘。 温顽注意到,每当他拨弄罗盘,罗盘中心镶嵌的那块透明玉石就会发出淡淡血光,并蔓延到罗盘表面,整个暗金色的罗盘都开始散发出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十分妖异。这简直是一个血罗盘。 “你能够收入人的灵魂?”温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游超玄面不改色地做好调试,突然将指头对准她。 在游超玄的指尖瞄准温顽的一瞬间,从血罗盘中心突然冒出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她捆住,拖向罗盘中心的玉石!原来游超玄那些古怪的动作,是这么回事!温顽努力对抗着,但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逐渐缩小。她现在可以亲身体验被收服的倒霉大鬼是什么感觉了,就像前后左右上下全部都被围上一面墙,并不断缩小范围。 人会被压死,鬼会被压缩。 眼看着温顽即将变成一个压缩包,那股吸力却瞬间消失。 她摔倒时脸朝上,正好能看到游超玄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看了某方向一眼后扭头就跑。 什么? 还有这个搞事鬼害怕的东西? 温顽好奇极了,倒要看看这个能克制搞事鬼的伟人是谁。 她赶紧爬起来,跟着冲出房间,游超玄毫无收尾顺便抓她的打算,一往无前地逃跑了。温顽便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有一个更快的身影由远及近冲了过来,贴着墙根一路狂奔。怪不得还没影子游超玄就跑了,这人简直狗撵兔子。从她身边跑过去的时候,距离她最多05厘米,可她连他脸都没看清。 最多05厘米了,他瞄见游超玄尾巴时展开冲刺,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飞过去。 可她就是看不清他的脸,真厉害,这多半又不是个人。 温顽没热闹看,有些孤独,无法离开这个梦境,更加郁闷。 于是为了照顾温顽的情绪,接下来诞生了一个小**—— 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长跑冠军,竟然又跑了回来,并在门前迅速停下。 温顽还没回过神呢,冠军就冲进房间将她扑倒在地。 “你冷静点,我是个鬼啊!”温顽赶紧大喊。 然而冠军只是抱着她,并无异动,如果非要说有……大概就是,这位冠军先生竟然在抖。 温顽暗暗琢磨这是她今晚看到的第几个颤抖的人了? “你的手怎么了……”冠军先生放开她,看着她空荡荡的左臂肘关节以下,声音发颤。 “被吃掉了。”温顽开始胡说八道,因为她发现,从这里开始,她和梦里的人失去互动。 她说的话明显没得到正确回应,冠军不是在自言自语,可见两千年前姬惋说了别的台词。 冠军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庞,从脸颊摸到肩膀,停在空荡荡的手肘。 连抚摸她身躯的那只手都在颤抖,也是演技惊人了。 温顽可惜地看看他的脸,这人眉眼很大方,最漂亮的是璀璨的双眼。不过,她并不认识。 “你到底是谁啊?”温顽诚恳地问。 冠军重新将她搂进怀里,激动得发抖,说得恶心点,就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细君……” “呸,你才是细菌!”温顽吼了一声,又愣住,“这句话我是不是在哪听过?” “我竟然真的能再遇见你?可是你怎么会……”冠军放开她,脸上止不住地忧愁着。 温顽难以置信地问:“你……蒙惇?” 显然,两千年前的姬惋不会说这句话,这次她不仅失去互动,连身体自主权也失去了,非常主动地抱住了冠军——将军。蒙惇用双手回抱住她,感慨不已,“不管你之前遇到什么事,以后都可以放心了,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细君。”他微微扭头,吻在她脸上。 他的语气温柔得简直能拧出半斤水,温顽被他陌生的气质震慑得说不出话。 原来蒙惇真正亲近一个人时,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和孟仁律有点不一样呢?温顽稍稍后撤,重新检视他的脸。 温顽从未想过真正的蒙惇究竟长什么模样,等到真正见到时,她竟然丝毫没认出来。 这位英勇征战的将军,竟然会是一个如此温柔的男人,温顽怎样都无法提前想象到。 这一切真是两千年前发生的事吗? 那真的是……太神奇了。 温顽重新倒在蒙惇怀里,温暖的依靠竟令她不想推开。 明明对孟仁律毫无感觉,为什么见到真正的蒙惇她又方寸大乱?难道她真有渣女潜质? 不,明明都是“蒙惇”,为什么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和孟仁律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顽很精分,一方面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投入这个环境的主线剧情;可她心里面所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事,就算是看着蒙惇的脸,她心里想的也是截然不同的人——她并非在此刻突然开始思念孟仁律,是此刻,她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可怕的疑惑。一个人的性格能够迅速扭转成另一个人吗?自称是蒙惇的孟仁律和真正的蒙惇的表现为什么大相径庭? 是她的梦境出了错,还是,孟仁律本人出了错? “是我太武断,轻易地中了陷阱。”蒙惇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像是对她抱怨,听起来竟然有点撒娇似的,“我……失约了。我对不起那些跟随我的士兵,更对不起你,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死了却还能够‘活’在世上,我从边疆一路飘回来就是为了找你,却听说了你悲痛过度而病死的消息。” 他轻轻推开温顽,仔细打量着她。 虽然温顽心知他看的是两千年前的姬惋,也依旧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你怎么会失去一条胳膊,又……难道你不是病死的,其中还另有隐情?” 说出这句话后,蒙惇便安静下来,认真地看着她,不时点点头。 大约是姬惋正在说话吧。 温顽被他锁着胳膊,动弹不了,只好陪他一起跪坐着,脸对脸,眼对眼。 “那章宣竟然如此恶毒?”蒙惇毫不犹豫地相信姬惋,“早知道我临走前就该先处理她!” 姬惋又说了什么。 “你别这样安慰我,如果我能如约从边疆回来,你根本不会被她害死!”蒙惇的目光忧虑地滑过她的胳膊,仔细地看着她手肘以下空荡荡的位置,轻轻摇头,“都是我的错。” 温顽再次不能自控地扑上去死死抱住蒙惇,拍着他的背。 这下她能掌握到姬惋的思路了,她大约正在安慰他。 蒙惇叹了口气,冰冷的气息擦过她的耳廓,“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这只胳膊重新长回来。” 如果这是肥皂剧,讲出这种台词的片是值得观众拿遥控器砸电视机的。恐怖片又一秒变玄幻剧。假若是别人说这句话,或者看到哪位角色这样讲,温顽也会是砸电视机的一员。可是,当温顽亲耳听到蒙惇说出这句话,她心中却无比信服。 他说了她就会当真,也是可以当真的。 温顽发自内心地点点头。 “刚才差点被我追上的人是不是也闯进你这里了?” “……”姬惋回答了这个问题,说了什么仍然不明。 “那他有没有伤到你?这胳膊是不是他做的?”说到这句,蒙惇第一次露出狠色。 温顽根本不知道姬惋做出什么回答,她最多重复一下姬惋的动作,郁闷得很,亲眼见到一个人自言自语,哪怕这个人是蒙惇,那也并不算好的体验。她在心中郁闷时,脑袋也相当配合地摇摇头,受控得很。 听到这条胳膊和游超玄没关系,蒙惇收起狠色,不过还是没绕过这个话题,“待会我带你去找他。当时我听说你的死讯,一直在找你,我想……既然我还能有知觉,也许你也会有。途中,我遇到了这个游超玄,他一直在利用那个血罗盘收集鬼魂,当初还想抓我……别担心!是我追着他跑,他可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此人对鬼魂似乎甚有研究,我想找到他问问你的事,或许就能解决这桩麻烦,至少,要让你的胳膊长回来。” 蒙惇说这些话时,毫无邀功的意思,十分自然。 他只担心她少条胳膊会不会不舒服,会不会累,一心只想想办法帮她长回胳膊。 那为什么两千年后,他会变成一个只有占有欲,和挂在嘴边的喜欢,却从不考虑她想不想要就硬塞给她的自私男人?温顽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又愣住,不,那个有所变化的人分明是孟仁律啊。蒙惇,自他出现时,他就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地帮助她,无论是否现身,他永远只考虑她的安危。她怎能将蒙惇与孟仁律并列? 第147节 这个人不是孟仁律。 孟仁律不是这个人。 温顽仔细地端详这个不断微笑着唠叨一些闲事的年轻男人,在心里不断摇头。 将两个人并列,着实是对两千年前蒙惇的羞辱,对两千年后的他亦是。 是她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温顽烦躁不已,抱着脑袋苦恼地思考着整件事的源头……根源好像是她首先从孟仁律身上找到类似蒙惇的感觉开始。所以渣女还是她呗。不,孟仁律亲口承认他是蒙惇,在袁诗事件之后,在此之前,他对她总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问题,问题、问题、问题、问题、问题、问题、问题,问题在哪? 一阵嗡鸣声猛然在空中响起,将陷入沉思的温顽提起来,狠狠甩出去。 温顽被抛飞在空中时,绝望地看了一眼仍然满面笑容的蒙惇。他依旧看着他的前方,丝毫没有抬头的打算,两千年前的他怎会料到?有一个人从两千年后赶来,在梦境中与他重逢。温顽不敢相信那个推论,更无法舍弃这梦中的幻影,因为她不敢想象,如果孟仁律不是蒙惇,那么蒙惇在哪里? 他凭空离去,何时才会归来? ……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醒了醒了醒了!”孙小乔踹开房间大门冲进来把温顽枕边的闹钟关掉。 温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直着腰在床上发呆。 “你这闹钟已经响了一分钟!怎么不,顽顽?你没事吧?”孙小乔惊呆了。 “啊?”温顽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孙小乔伸手在她眼角蘸了一下,彻底惊住,“你居然在哭啊?” 温顽立刻揉揉眼睛,“我没事。” “怎么啦?想起谁?” “做噩梦。”温顽跳下床,“你也赶紧换衣服吧,该上班了。” “嗯,赶紧换衣服,早上阿晖要来接我们上班,你别让他等太久。”孙小乔说。 温顽的动作瞬间凝固,“蒋科长来接你?” “是啊,放心吧,他开车技术可以的。” “我知道,但是……我也跟人约了,早上来接我们。”温顽摇摇头,“算了,各自搭车吧。” “咦?”孙小乔哪肯轻易放过她,顿时凑到她身边无比八卦地问,“怎么的,有人约你?” “送上班不叫约。” “有桃花啊!”孙小乔笑眯眯地追问,“是谁?” “你认识的。” “那这范围挺广诶。” “我们都认识的。” 孙小乔笑嘻嘻想了一会儿,表情骤然一变,“不会是那个姓孟的吧?” 温顽苦笑不语。 “真是姓孟的?可你上次不是说……” 温顽摇摇头,“事情复杂,无法解释,为了安全你别掺和进来。” “很危险?” “算是吧。” “那你还跟他来往?”孙小乔说,“是不是他威胁你了?你报警吧!” 温顽叹了口气,依旧坚决地说:“不需要,你放心,我能处理。” “如果这是电影,基本上说这句话的角色都没有好下场。”孙小乔严肃地提醒她。 温顽笑笑,“可是现实又不是电影,再说,我连鬼也不怕,还怕人吗?” “不是怕不怕,这种事不是有自信就一定能解决的!”孙小乔很担心。 “你相信我,我非得去见他不可。”温顽沉默片刻,“再说,我有要证实的事。” 孙小乔哪能这么轻易放她不管?苦苦劝说好久。 温顽依旧咬定不肯更改决定,于是孙小乔提议,“要不,你让我和阿晖在后面跟着。” “何必这么麻烦啊……” “反正我是不能放着你不管的!阿晖擅长这个,不会被他发现,你让我们跟着吧!” 和温顽一样,孙小乔也是一旦犟起来就死犟死犟的家伙。 正如孙小乔无法劝服温顽,她也一样无法劝服孙小乔。 二人对峙了半小时,温顽首先败下阵来。 因为她相信,如果她不认输,孙小乔是绝对敢跟她对峙一天的。 “好吧,你和蒋科长开车在后面跟着我们,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捣乱!” “我保证!”孙小乔答应得异常爽快。 “行,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温顽换了衣服,洗漱完,见到放在桌上的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她拿起手机,犹豫再三才拨了出去,几乎是拨通的刹那,对方就接起了电话。温顽迅速开口,“你已经来了?” “对,看你有没有起床,不用着急,我可以等你。”孟仁律的声音十分温柔。 温柔得令她恍惚,恍惚想起某个拥有同样温柔语调的人。 但恍惚只是一瞬间,她立刻醒过神。是错觉。 温顽边提醒自己边回答他,“我马上就下楼。” “你记得我车牌号的,停在小区门口,我等你。”孟仁律说完就沉默,等她先挂断电话。 温顽把手机放下,收拾东西走到玄关。 “等等我,我也可以走啦!”孙小乔匆匆喊出一句,抓起包跑出来。 “蒋科长到了吗?”她扭头问追出来的孙小乔。 “早就到啦,你做你的别管我,我悄悄跟上去,我也很擅长,不会被他发现!”她打包票。 “你跟蒋科长是特工夫妇吗?”温顽无语地穿好鞋子出门。 下楼,她径直往外走,孙小乔却右转。 温顽往右边看了一眼,车牌号也很眼熟。原来蒋伯晖已经开进小区。这样倒好,万一两人都停在小区门外,撞到面她和孙小乔各自上车该有多尴尬?至少孙小乔想要达成的“悄悄上车”心愿就一定不可能发生,孟仁律百分之百会发现她鬼鬼祟祟的行动。 温顽走出小区,找到孟仁律的车。 他已经摇下车窗正探出个脑袋朝她笑,这次温顽没再有困扰,与温柔的声音不一样,孟仁律与蒙惇的笑容是截然不同的。他不是。 温顽安静地走进车里坐下,心平气和地系上安全带,甚至给他一个笑脸。 孟仁律很开心,也很担心:“你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我今天心情好。”温顽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条短信,四个字:我跟上了。 温顽微微一笑,把手机放回包里。 她扭头打量着孟仁律,平心而论,孟仁律有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庞,身条高,身板健壮,尤其是随时穿着西装,将领带系紧的打扮,走出去能迷倒一大片。可是,再英俊,再优秀,那也不是蒙惇。单方面的控制狂,总令她有种自己被视为私有物的错觉,她既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这种人。 哪怕她从未认识蒙惇,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真奇怪!从袁诗事件后,孟仁律就突兀地变了样。 “怎么你今天没陪你朋友?” “她也有她想陪的其他人。” “我听说她和你们上司正在交往?” “这件事我好像没跟你聊过吧?”温顽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 孟仁律目视前方,毫不紧张,“是啊,我也是听说的。” “那你的朋友真不少。” “还可以。” 温顽把两只手的食指伸出来,对在一起,呈现出一个直角,指尖相互摩挲着。 她在心里略微措辞,缓缓开口,“我好像很少跟你谈小乔。” “不谈也没关系。”孟仁律将不感兴趣的样子堆在脸上。 “我只是觉得,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连我朋友都不认识,这不太好。” 孟仁律略激动地问道:“你打算全都告诉我?” “看路,看车,谢谢。”温顽指着前方。 “我看着呢。”孟仁律恢复面无表情,但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无比用力。 “只是谈谈。” “那就谈。”孟仁律迫不及待地说。 他十足地渴望着认识温顽的一切,即便他已经了解许多,但他想了解更多。 蒙惇望着窗外,不止是脸没有对准孟仁律,甚至是几乎背对他。 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平气和地说下去:“上次我回小妆村,闲云道场的巫道长逝世。” “真可惜。”孟仁律用淡漠的语气致以同情。 “你也应该认得他的。”温顽若无其事地问,“你还记得吗?当初你们关系不错。” “是吗?”孟仁律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应该记错了,我可不喜欢他。” 第148节 “哦?” “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就打算帮你把我赶走,我跟他的关系可好不起来。”孟仁律道。 温顽意外地看他一眼,“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孟仁律笑着反问,“难道你认为我不清楚?” “不,我以为你忘记了。”温顽压住心跳,迅速回答。 孟仁律的眼睛依旧望着前方,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卡车司机…… “那人是真的讨厌。” 在上班的路上,温顽的嘴巴几乎没停下来过,她一直问起一些以前的事,从杨蔷休养的医院说到棉城的西元酒店,可是,无论她问出几个问题,有多复杂,孟仁律却总是能轻易回答上来,毫无停滞。温顽不相信地挖空心思问出各种刁钻的提问,大多数都是只有她和蒙惇知道的秘密,比如二人的私谈,几次救险,甚至包括那条小路里的变态。 然而,不管她怎么问,问几个,孟仁律全部都能答上来。 他真的不是蒙惇? 那他是妖怪吗? 温顽不敢相信,但现实摆在眼前,她问:“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好,全都记得?” “我一向擅长这个。”孟仁律笑吟吟地说。 温顽泄气地靠回椅背上。 为什么?明明孟仁律和蒙惇那么不同,但为什么他却知道只有蒙惇和她知道的秘密?温顽大受打击,她已经试探了这么多,却是在做无用功,难道孟仁律当真只是稍微有点改变的蒙惇而已?不对,再怎么认真地比较,这两个人都太不同了。 蒙惇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再相似的人,不对就是不对。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情深如许(五) “咚咚。”孟仁律敲敲车窗, “到了。” 温顽尴尬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刚才是不是有点走神?” “没关系。”孟仁律打开车锁,“等你下班, 我接你一起去吃饭?” “我朋友她……” “嗯?” “我觉得小乔她应该要跟男朋友约会, 一个人吃饭也挺没意思,好呀我们一起吃。” 孟仁律欣然地点点头, “那你下班时打我电话, 如果我先来, 还是在这等你。” “好的好的。”温顽笑容满脸地下车,保持招财猫手势送车远行。 等那辆车真的消失在视线内,温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和孟仁律相处,一颗心永远悬在空中,实在太难熬了。 孟仁律走后, 又一辆车停在温顽面前,孙小乔从车里跳出来, 叮嘱蒋伯晖把车开去公司停车场, 自己走到温顽身边, 和她一起看向孟仁律消失的方向。“他走了吧?怎么样, 紧不紧张, 有没有出什么意外?” “要是有意外我还能站在这里继续跟你说话吗?”温顽无奈地问。 “也是哦!”孙小乔尴尬地笑笑, “走吧,我们先上楼。” “你不等你的‘阿晖’一起吗?” “喂!” “唉, 实话不许人讲。”温顽说完, 突然抬起头看向顶楼。 “怎么了?” “那里有一团怨气。”温顽拖着她的手冲进大楼, “走,我们上去看看。” “几楼?” “顶层。” “那上面不行啊,那里是高层工作的地方,普通员工不能上去!”孙小乔赶紧提醒她。 “可是我真的看到上面有东西。”温顽叹了口气。 她也明白这一点上孙小乔没法帮她,她只是看到一团怨气,那甚至不算个鬼魂。 也许她跑上楼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反而给孙小乔和蒋伯晖带去麻烦。 “要不,我想想办法?”孙小乔见她失望,小声地说。 “没关系,我下午再看看。”温顽反过来安慰她,“我想不一定会有麻烦。” 每一个人死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甘心的怨恨,多的便被催生为怨鬼或厉鬼,少的则只是在投入轮回或自然消散时留下一些怨气。当初那些被郑良巍虐杀的人,死后被剁成尸块,那些尸块上盘旋的恐惧,也算是一种怨气。 怨气不是怨鬼,确实不一定会出事。 “真的吗?”孙小乔问,“你不会只是为了安慰我就这样说吧?” “不是……行,你要是这么愧疚,待会就帮我整理资料吧!我好久没正经上班了。”温顽说。这是帮她也是帮孙小乔,孙小乔也好久没正经上班,正是需要多工作做练习找回熟手感觉的时候。 为了帮孙小乔找回真实的上班体验,温顽翻出了一大堆资料,有客户资料也有产品资料,光是为了梳理这些客户资料中哪些适合热情联络哪些非常难沟通,也死了温顽一堆脑细胞,等二人共同将资料对比整理加归档,天都黑了。温顽满意地抻了个懒腰,刚一放松,就又闻到那股浓腻的甜香味。她立刻扭头在附近搜索,果然看到不远处蒋伯晖坐在那,一脸痴汉地凝望着孙小乔。 “你们赶紧去结婚吧。”温顽看不下去。 想必真爱都是**的,孙小乔和蒋伯晖简直真爱得不能再真呢。 她是真情实感祝愿她们喜结连理,她都不敢想象这两人要是分手会怎样。 呸,她在心里乌鸦嘴说什么呢。 “那你们慢慢eye**,我走了。”温顽拎着包逃出这个甜点屋。 她下楼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看到十几个未接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白天时为了专心工作调了静音,她竟然忘记了!她竟然还好奇孟仁律居然没打电话? 什么没打啊,十几个呢,是她没接! 温顽觉得她死定了。 不过,觉得是一回事,如果干脆不打回去,应该会死得更惨。所以温顽冷静下来,还是保持平静将电话拨了过去,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 孟仁律的声音很温和,“下班了?” “是啊……我之前忙着工作,所以调了静音,忘了这件事,没接到你电话,对不起。” 人活着怎么这么累呢? 温顽烦得要死,还是要笑呵呵地安抚电话那头的人。 “没关系,我知道你忙。” “你在哪?先自己去吃饭了吗?”温顽出了电梯继续往外走。 天黑了,大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她孤独的脚步声。 “你等等我。”孟仁律说了这句话后,便挂断电话。 温顽正疑惑时,突然听到一串急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背后来的!背后?她刚刚想到这个词,一只大手已经拍在她肩膀上,温顽尴尬地转身,果然看到孟仁律站在她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在这。” “你,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是啊,我想你既然不接我电话,那我就去找你。我还以为你又抛下我自己走了呢,不过的,等我上楼就发现你果然在努力上班,所以我没有打扰你,在外面等你,没想到你走得比我早,我就先跟上来。”孟仁律说这些话时毫无愧疚。 “我好像没跟你谈过我上班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工作?” “稍微打听了一下。”孟仁律抓住她的手,“走吧,去吃晚饭?” 他甜甜蜜蜜地用手指勾着她的手指,两只手握得死紧。 温顽抖了一下,轻轻挣扎,没有挣脱开,反而被他抓得更紧。孟仁律问:“怎么了?” “很热的。”温顽暗示。 “现在是九月份,天都凉了。”孟仁律摇摇头,抓着她继续朝外走。 温顽只好老老实实地任他抓着,他虽然在笑,身上的郁气却越来越可怕。 她被吓住,竟然连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不行啊,今天好像有点怂。于是温顽决定找回尊严,“我打算回家,我不饿。” 然后肚子就咕噜了一声。 “噗,呵呵呵……”孟仁律咬着牙憋着笑,但鬼才能憋住! 要不是丢脸的是自己,温顽也很想笑。好难得想拽一把,结果肚子给自己丢了人? “你不饿但是你肚子饿呀。”孟仁律看她一眼,“我们今天去喝汤好不好?填肚子?” “行啊行啊行啊,我都可以。”温顽已经自暴自弃。 “去河边吧。”孟仁律开车到了一桥,桥边上有许多饭店,用各种桌椅占领了河边观景区,这些饭店都是傍晚开始支摊,晚上出晚餐,更晚就出夜宵,晚餐最好的是鱼,夜宵最好的是烧烤,烤鱼更是绝色。 温顽选择留在泉城,也有九成理由是为了这里的美食。 孟仁律找地方停了车,非常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然后拖着她的手往河边走。 “虽然是九月份,但是最近全球变暖,其实我觉得还是挺……” “嗯?” “挺好的,今天还有风,不错。”温顽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主动,不抗拒,不…… 不,把最后那两个字说出来她就真的又抄袭了人家的名台词。 她任孟仁律拉着自己的手,并不回握,跟着他走到河边,找了一个小桌子坐下。 河上只有一艘大船,停在岸边。 那艘船也是做餐饮的,平时基本不出航。 “你喜欢吃鱼吧?” “对,不然你怎么会约我到河边?” 第149节 “喝鱼汤好不好?水煮活鱼的汤不错。”孟仁律看一眼菜单,看一眼她。 “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可以啊。” 孟仁律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老板,水煮活鱼,擂辣椒,再加一个小菜。” 服务员抱着菜单走了。 “擂辣椒和水煮活鱼……我最喜欢就是这两道菜,你眼光很好啊。”温顽夸奖道。 “你好像不惊讶了。” “是吗?哦。”温顽又问,“我为什么要惊讶?” “因为之前每次我了解你的时候,你都很惊讶。”孟仁律一边倒茶一边说。 “反正习惯就好啦。”温顽态度消极。 不主动,不抗拒,不然她还能做什么? 孟仁律倒是很开心,看着除了那艘餐厅之外连一艘船也没有的大河都能聊出一个话题。 “你知道夏天很多人在这游泳吧?” “是啊,屡禁不止。”温顽的切入点跟他不太一样。 “有人淹死了。” “抽筋吧。” “据说是被河里的怪物拖下去淹死的,尸体一直没找到。” “你确定?我们两个人要聊都市传说?”温顽失笑,“不如聊点更真的吧?” “比如?” “比如,为什么我会轮回,而你却保留着所有记忆,为什么你不让我再去豹城?” 温顽微微前倾,下巴垫在双手握成的拳头上,若无其事地发问。 孟仁律泰然自若,“以前出了点意外,你入了轮回,而我被困在将军墓里。” “为什么我不能去豹城?” “看我的墓吗?那有什么意义呢?”孟仁律说,“还不如看我。” “有点好奇而已,如果你不想说,那也没关系。”温顽扭头看向饭店,“哎,汤来了。” 孟仁律还想说什么,被她打断。 水煮活鱼用一个钢盆装着,几乎是一大锅,汤色泛白。 温顽给两人各自舀满一碗,试了试滋味,“果然很鲜甜。” 孟仁律安静地喝完自己那碗,不予置评。 温顽也不会无聊到追问他是否对鱼汤的味道不满意,反正她觉得好喝就行。看着夜景,喝着鱼汤,吃着晚饭,时间已经走到八点,孙小乔不断给她发短信:问她人在哪,跟谁在一起,还不回家吗,是否出了事…… 温顽一直等到最后一条做总结回复:今天不约会啊? 八点就到家发现她没回来,看样子孙小乔和蒋伯晖很快就分别了。 对于热恋中的这两位,这可真是相当少见了。 孙小乔回复:他说我今天工作太辛苦,早点回家睡觉,明天还可以见面。 温顽感慨不已:他倒心疼你。 孙小乔回复一串表情:[得意]。 “跟谁发短信吗?”孟仁律不动声色地问道。 “朋友。”温顽赶紧收起手机。 “女的?” “嗯。” “不会是因为我问,你才这样说吧?” “真的是女的,小乔。”温顽只好缴械投名。 “你跟她关系倒是好。” “人总应该至少有一个朋友吧?” “我就没有。” “我不能算吗?”温顽非常礼貌地问。 “你不算。”孟仁律毫不客气地说,“我不希望你只做我朋友而已。” 这人真的很懂把话说死啊。 温顽无话可说,继续吃鱼。 好不容易把晚饭时间混过去,温顽终于有理由提出回家了,孟仁律看一眼时间并未挽留,送她到了小区楼下,临走前依旧没忘记提醒她,明天来接。 温顽含泪答应:“好。” 挥舞着不存在的小手绢,温顽在内心庆幸中送走了孟仁律的车。 真好,又能自由九小时。 温顽到家时,客厅里又是一片黑暗,要不是玄关还留了一盏灯,她可能会以为孙小乔不在家。她换了拖鞋到孙小乔房间去,她竟然在逛网购。听到开门声,孙小乔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朝她招手,“顽顽,顽顽,你赶紧过来帮我参谋参谋!” “你在看什么啊?”温顽拿走鼠标点来点去,孙小乔开了好几个网页,有衣服有手表。 全是男款。 “怎么的,纪念日要到了?纪念什么?相识日还是相恋月?”温顽拖了个凳子来坐下。 孙小乔羞涩地说:“阿晖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送个礼物,你觉得送什么好?” “你得找个男的问啊。” “你审美好嘛,问你也行!”孙小乔红着脸说,“我倒是知道一点他的喜好,你看看哪种好。” “做判断是吧?行,反正我不是天秤座。”温顽活动活动手脚,“第一个是什么?” “是个机械表,你看看长怎么样啊……” 一个生日礼物,两人一同商议,竟然还讨论了半个小时。 温顽选中一个,孙小乔就否一个。 时间就是这么被浪费掉的。 “你不是叫我参谋吗?怎么我说一个你否一个?”温顽怒了。 “我怕他不喜欢嘛!要不,还是送第一个表?” “随你随你。”温顽懒得跟她较真,“我看,你送他一张手写卡他都会高兴死的。” “我也觉得!但是,我想更用心嘛。” “也更用钱。” “喂!” “恋爱中的人啊。”温顽摇摇头,“我说你,这么上心,万一又分了你可不哭天抢地嚎死?” “不许诅咒我跟阿晖!”孙小乔瞪眼警告。 “我闭嘴。”温顽乖巧地做出缝嘴的手势,“我去睡觉。” “去吧你!”孙小乔扭脸不理她了。 温顽笑嘻嘻地走了。 她才不信这两人会分手,光是看蒋科长对她有多痴汉就明白,他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心上人在一起,敢主动甩她?当然要是孙小乔甩他也有可能,虽然看她现在这热恋的样子不可能变心,但万一突然没了感情,那作为主动分手那方大约会受伤小点。想到这,温顽扪心自问,她怎么既有渣女潜质还双标呢?难道,所谓孟仁律和蒙惇的不同,也是因为她内心双标扭曲出来的结论? 要不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翻脸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 不对,也不是完全截然不同,孟仁律偶尔还是会有点蒙惇的既视感。 那就更诡异了。 怪事。 怪透了。 温顽漱口时在想这事,洗脸时在想这事,换睡衣在想这事,躺到床上盖了被子还在想。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今天晚上…… 没有做梦。 一觉到天明。 翌日。 清晨。 温顽如前日一样,上了孟仁律的车,再次尝试试探了他,也再次失败。 于是她索性放弃,安安心心在车上休息,到了公司就下车去上班。 接下来,周三,周四,周五,一直如此。 直到周五的晚上,孙小乔宣布她已经买好车票,周末三人探亲。 在吃晚饭时,温顽转达了这个消息。 “我明天要回家,走亲戚。”温顽说。 “你还有亲戚?”孟仁律本能地问。 温顽没有反应,如她之前所说,她已经习惯了。 “我在孙家住了很久,她们的亲人和我的差不多,我要回去走亲戚。”温顽说。 她解释了,也向他表明态度,她并不是商量,只是对他宣布这个消息。 “我陪你去?” 第150节 温顽笑而不语。 “你又打算自己去别的地方吗?”孟仁律问。 他这次没有以往那么容易打发了,并不是轻描淡写说几句话就能让他听话的。 温顽苦恼地思考半天,摇摇头,“我只是周末去两天就回来,何况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去。” “又是和孙小乔?” “是和小乔。” “反正,就算和她去再多次都可以,你唯独不想见我吧?”孟仁律若无其事地问。 与他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身上不断升腾的阴郁气息,闷得发苦。 按这五天的习惯,温顽应该立马改口,告知车位,速买车票。 但她今天着实不爽。 “你够了吧?”温顽把筷子放下,“我做任何事必须由你来决定可以和不可以吗?” 孟仁律讶异地看着她。 温顽一旦爆发,从来是要把内心的火气烧光才能停止的。 她接着说:“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喜欢我的办法就是不管我喜不喜欢,一定要把我绑在身边,我只能听话,我不能拒绝?你是喜欢我,还是想拥有我?我是这个碗,还是这个杯子?”她把喝空的杯子举起来,举到一半,又重新放下,“我都没必要问你,这根本不算一个问题,如果你真是喜欢我,难道连给我一丁点尊重也不懂吗?” 任何糟糕的事,她都不可能习惯一辈子。 不断退让的人一辈子都直不起腰。 “再见。”她说不下去,猛然站起来,拎着包走出了包厢。 孟仁律仍在发呆,并没有追来。 走出店门时,温顽转身,抬起头看了一眼。 虽然今晚并不愉快,但这里的东西还是蛮好吃的,下次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来。 来外面吃是因为好吃,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吃饭? 温顽冷笑一声,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返回家中。 到家时七点半。 孙小乔正在收拾行李。 “不是就回去两天吗?”温顽好奇地问。 孙小乔一边把衣柜里的衣服转移到行李箱里,一边解释:“我要带点东西回去。” “要我帮忙吗?” “借我你的行李箱,光我的不够用。” “好。”温顽去把她的行李箱拿出来,翻东西的时候看到一个本子。 这本子就是闲云道长留下的笔记,当初从洪城回来时怕掉了,被她塞进行李箱,没想到因为时间问题,她光记得把衣服拿出来,其余东西却没有收拾。所以,她倒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一本《闲云笔记》。 “给你。”她把行李箱递给孙小乔,然后捧着笔记回到卧室里看。 这本笔记上记载了许多内容,既有巫闲云这些年的工作经历,又有他对于道术的特殊见解。虽然温顽的道术是习自巫闲云,但他教导她的时间不长,也不可能将所有细节都顾虑到,有了这本笔记却不同,温顽可以全面地了解巫闲云对于道术的深刻理解,甚至在笔记上有一些巫闲云没教她的道术。 真多亏巫闲云在写笔记时是倾诉欲超强,他想到任何事都要写在本子上,毫无遗漏。 作为一名立志将抓鬼诛邪视为副业的温道长,温顽相当了解学习的重要性。 她读书读到半夜两点,实在困得无法坚持下去才睡着。 醒来时是七点,五个小时足够给她支撑的力量,撑着她洗漱换衣服。 她只往孙小乔的箱子里塞了两件衣服,这就能叫“行李”了。 “帮我拉这个箱子。”孙小乔把原属于温顽的给她。 温顽接过来时箱子还拎在手里,一接,没拿稳,箱子“哐”地砸地上,幸好没摔坏。 她无比震惊地把行李箱又一次提了提,“这么重?你往里面塞了什么?” 温顽的行李箱本来就小,还重得几乎让她提不起来,也难怪温顽会发出这个疑问。 “石头。” “啊?” “啊什么,我随便说句石头你就真信啊?”孙小乔顶着一张嘲讽脸拼命揉着脸。 温顽看着都替她疼。 把润肤霜全抹匀了,孙小乔才慢吞吞换了件裙子。 “裙,裙子?小姐姐,你知道现在外头多少度吗?” “热了还是冷啊?”孙小乔不以为然地问,一边对着镜子戴耳环。 温顽看得越发无语,“你是回家走亲戚,还是打算去晚宴?” “晚宴。” “那你早点告诉我,我也学学你,赶紧去换晚礼服。”温顽倒就着这个话题跟她聊了下去。 “我又是随便说的,你怎么总是能顺利接上?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信不信我把你拖出去打死?” “ok。”孙小乔比了个手势,“我认输啦,不跟你闹了,出发吧。” “你今天竟然没有单方面宣布胜利,这就足够令我意外了。” “彼此彼此。” 进行每日一怼后,温顽和孙小乔都是神清气爽,倍有劲,提着装满石头行李箱上楼下楼不会累——因为她们压根不用提,是拖在地上用两个轮子滚再加坐电梯。顺顺利利到了一楼,蒋伯晖已经开着车在路边等着了。 温顽一般坐副驾驶,但这种时候都很机智,率先拉开后车车门卧进去。 孙小乔娇娇俏俏地在副驾驶上落座,含羞带臊凝望着蒋伯晖的眼睛,“走吧。” 蒋伯晖回报以更加神情的目光,微微颔首,“好。” 哇,更过分了。 温顽望着窗外,恨不得五感全失。 …… 到了高铁站,蒋伯晖把车开到停车场,帮孙小乔拖她的行李箱,孙小乔放了手就来拿温顽的,温顽把自己的给出去,顿时就两手空空了。终于可以玩手机!温顽正高兴呢,没高兴多久就挺孙小乔说没吃饭饿了。 于是唯一空着手的人跑腿去买来了早饭,kfc的粥,三份。 吃饭。 等车。 检票。 上车。 到站。 下车后,三人登上预约的出租,驶向棠山,到山顶孙宅前时,才十二点。 “十二点啦。”孙小乔低头扫了一眼手机,看清楚时间后说,“正好,可以吃中饭了。” 温顽抑制不住吐槽的心:“你怎么老在吃?” “你不饿吗?” “倒是有点。”温顽赶紧问,“有中饭吗?” “我早跟妈妈讲过了,现在时间刚好,估计还没吃饭,正在等我们呢。”孙小乔走到她身边,挎住她的胳膊,“走吧,我们一块儿进去。” “啧啧啧。”温顽嫌弃脸,“在外面眼里只有蒋科长,要回家了又记得我在这了啊?” “哈哈,这种事情就不要计较啦!走吧!”孙小乔发出爽朗的笑声。 温顽听着这笑声恶寒不止,不过并不反对地挎着她一块儿进了孙宅。 蒋伯晖走在后面。 孙宅里没有多大变化,虽然不久前出了那件事,但孙宅内一如往常。 在孙江赋和林河慕眼中,这世界上基本就不存在“晦气”这种事。 三人先进了大屋。 “我爸妈呢?” “他们都在楼上,在卧室里休息。”回答孙小乔的人是孙宅管家。 孙小乔接着问道:“今天早上他们有没有出去散步?” “有,医生特意叮嘱过他们需要经常锻炼,我每天都记得提醒。” “多亏您啦,那我们先上楼?” 管家点点头,离开大屋,应该是另外有别的事情要办。 温顽第一个上楼梯,孙小乔其次,蒋伯晖走在最后面,踩着楼梯踩得哐哐响。 温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紧张?” “没有。”蒋伯晖死不承认。 温顽就问孙小乔,“你爸妈知不知道你跟科长正谈着呢?” “说了一点点,总不能瞒着他们吧?”孙小乔说,“是上次回家时说的。” “怎么,他们开始给你安排相亲了?” “有这个打算,不过我马上搬出阿晖,他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孙小乔特意说得大声。 一脸醋意的蒋伯晖点点头,转变为一脸满意。 “怪不得紧张成这样。”温顽发出嘲讽,率先冲上三楼。 她第一个走进孙江赋和林河慕的房间,“叔叔阿姨。”这对夫妇正在说话。 第151节 房间里还是白墙面,但是病床等家具都拆掉了,换成了正常卧室家具,两人正是坐在床边说话。虽然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但是孙江赋和林河慕相处时依旧亲亲密密。温顽毫不怀疑他们的温情与深情,因为,当她踏入这个房间时,再次遭到了甜腻气息的突袭——俗称,虐狗气场。 温顽倒退着离开房间,望着卧室的目光十分忌惮。 “你跟这杵着发什么呆呢?”孙小乔推开她进去,“爸妈!” 蒋伯晖也走进房间,紧紧张张地鞠躬连连,“叔叔好!阿姨好!” 温顽成了最后一个进屋的人,一进屋就嘲笑不止,“原来科长你也会狗腿啊?” 她真的算是很能毁气氛的人了,比如蒋伯晖现在就真的差一点被他气死。 “别闹了你!”他现在真的很紧张。 “他是阿晖。”孙小乔揽住蒋伯晖的胳膊,“我给你们重新介绍一下,我们正在交往。” 孙江赋和林河慕同时露出欣慰之色,像是等这句话等了千年万年。 二人脸上几乎都写着两个字:终于。 温顽看了一眼,估计这两位压根不知道邓艾青的存在?怎么感觉他们好像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人是自家女儿的初恋来着?不过她这个人嘴贱归嘴贱,是绝对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机泼冷水的,虽然内心弹幕不止,表面上却依旧泰然自若。 孙小乔羞涩地结束介绍,问,“小姑姑呢?” “她不在家吧?好像是出门了,应该很快会回来,我们要一起吃中饭。”林河慕说。 “她去哪了?”温顽好奇地问。 一般情况下,没人会选择饭点出门做事吧?除非事情实在紧急。 难道这位孙江缤孙小姑姑,也跟王七姑姑一样是预备特工? “去高铁站接人,走了蛮久,应该马上会回。”林河慕继续说。 “哦,是这样啊。”温顽恍然大悟。 “你刚才又想到哪里去了?”孙小乔瞄她一眼就知道温顽这是又脑洞大开了。 “没什么,嘿嘿。”温顽岔开话题,“你小姑姑怎么这么多年不回来?光是因为决裂吗?” “当年的事……都过去了,说说也无妨。”孙江赋说。 他特意选择蒋伯晖在这里时说,毕竟,不出意外将来他也是“自己人”,适当透露点家事,也可以看看他对这些事是什么态度。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无论任何事。 “当初她其实是为了一个我爸并不满意的对象逃婚,我爸这人你们知道,脾气犟,虽然是在结婚前夕逃婚,但也让我爸交不出新娘,跟定亲的人那边无法交代。我妹妹知道我爸的脾气,她要敢回来我爸能打死她,这么多年不回来也在我意料之中。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也该解决了,所以就尝试回家一趟。她倒是还怕爸爸,不过,爸都走了。” 孙江赋回忆着妹妹得知父亲去世时的表情,感慨不已,“她也很后悔吧,也许早一点回来,至少还可以见到爸爸最后一面,可惜,晚了就是晚了。” 他对孙小乔说:“所以你啊,有任何事都别想着走,我跟你妈肯定站你这边,一走就是阴阳相隔,谁能想得到呢?” “您少说胡话吧,我一走就跟你们阴阳相隔?您真会说话。”孙小乔无语。 “嘿,也是,我又不是我爸,你又不怕我。”孙江赋顿时笑了。 “没威严你还挺得意?”林河慕幽幽开口。 “您有就行啦,我怕您,妈。”孙小乔赶紧说。 林河慕嘿嘿一笑,“也行。”这句话也当夸奖,照单全收。 至于蒋伯晖,温顽扫他一眼,他竟然全程淑女坐姿,偶尔微笑,绝不吭声。 这蒋科长怎么到了孙家就老实? 温顽不说话了,看向窗外,两对爱人共同散发出浓郁的甜腻味,她作为受到双重伤害的单身er,现在是真的快死了。她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赶紧走到窗户边上去喘一口气,刚能缓过气,低头一看,一对男女从外面走进楼里。路上有两人对他们打招呼,都非常礼貌。 如果是同事,随便招呼一声就能无视了,需要认真地打招呼,至少是客人。 “我刚才看到一男一女回来。”温顽回头问孙小乔,“是不是你姑姑回来了?” “那我们出去看看吧!”孙小乔首先站起来,第一个走出房间。 其次是孙江赋和林河慕,蒋伯晖本来是第二个起身的,但还是候在门边让伯父伯母先走。 温顽缀在林河慕后面,成了倒数第二个走出卧室的人。 一出卧室她就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孙小乔在前方跟那人笑眯眯地打招呼:“小姑姑!” 那位小姑姑声音很沉稳,听得出是个温柔的女人,“小乔,哥哥嫂子,这是我丈夫。” 孙江赋和林河慕都倒吸一口凉气:“还是他?”语气都很震惊。 温顽大概推测出是怎么回事,看来孙江缤一直坚持和当年为他离家出走的男人在一起,一直到现在都在一起。可能这对哥嫂一开始都局的她们不会长久吧?果然孙江赋很快对那个男人说:“你很不错,这些年多亏照顾我妹妹。”陪在孙江缤身边的男人只是笑。 走廊很长,温顽至今还没看到那对男女的脸——还被蒋伯晖超车。 蒋伯晖对孙小乔和她爸妈有风度,超温顽的车则无顾忌,他很快就越过温顽跑到了前面。 温顽慢吞吞走着,只能听到前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孙小乔高兴地招呼蒋伯晖,“你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姑姑和姑父!” 她很照顾孙江缤的心情,提到孙江缤的丈夫也一视同仁的热情。 蒋伯晖已经越过孙江赋和林河慕,但是当他看到面前的人却发出惊讶的声音:“爸妈?” 爸、妈? 温顽赶紧跑过去越过孙江赋,从二楼走上来的那个女人是她在蒋家户口本上见过的那个姓孙的清纯女人,现在她已经知道这是孙江缤,虽然看得出已经有年纪,但依旧十分貌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蒋伯晖不会有两个爸爸,孙江缤挎着男人,她的丈夫,不是蒋叶希是谁?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深如许(六) 温顽仔细看了三眼。 蒋叶希。 蒋叶希。 对,肯定是蒋叶希! 温顽的头脑顿时展开飞速运算, 一秒内做出结论, 缩回林河慕身后。 她又不该来。 她一点都不想跟蒋叶希打招呼,幸好他也震惊于超大信息量的两句话, 没看见她。 孙小乔:“你过来我给你介绍, 这是我姑姑和姑父!” 蒋伯晖:“爸妈?” 再次回想了一遍,温顽的尴尬症顿时爆发。看看凝固的六人,温顽很能理解那句歌词了,“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温顽现在就恨不得立马跳出窗户, 她宁肯挂在大屋外墙上也不想站在这个气氛微妙的画面里!她再捋捋?蒋伯晖的爸妈, 是蒋叶希和孙江缤,也就是孙小乔的姑父和姑姑?这关系很好捋清,但他们怎么会是这种关系呢? 姑姑的儿子该怎么称呼来着——那蒋伯晖岂不是成了孙小乔的表哥? 等温顽把关系捋清楚以后就更不敢开口了,她一点也不想有任何存在感, 一丁点都不。 她确实很喜欢看热闹,但她想看的绝对不是孙家的热闹! 温顽朝右边瞄了一眼,不知道现在冲过去从窗户往外跳去挂外墙还来不来得及? 考虑到会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她还是暂时放弃这个诱人的选择。 “你在喊谁?”孙小乔朝孙江缤身后看去。 孙江缤和蒋叶希一头雾水, 也跟着回头张望, 可是, 他们背后哪有别人? 孙小乔依旧固执地看着孙江缤身后。 即便她站在楼梯最高处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面前只有走到楼梯一半的孙江赋夫妇二人, 她也宁肯假设在自家姑姑背后突然冒出了一个鬼。不对, 两个鬼。 蒋伯晖还在发呆。 被孙小乔追问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指着同样发呆的蒋叶希和孙江缤开口,“这是我爸妈。” 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咳咳。”孙江赋尴尬地打破冻到冰点的气氛,“小缤你先带着妹夫上楼来吧?” 直到现在,孙江缤和蒋叶希还呆呆地愣在楼梯中间呢,不上不下的。 就跟气氛一样无比尴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江缤与蒋叶希面面相觑。 ——他们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孙家? ——为什么她的侄女要向他们儿子介绍他们? “你。”孙小乔哽住,慢慢平复心情后接着问蒋伯晖,“你是我姑姑和姑父的儿子?” 她的表情耐人寻味。 蒋伯晖也好不到哪去,他仍然处于大受打击的呆滞中,“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我该叫你什么?表哥?”孙小乔重新打量着蒋伯晖,好像这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让蒋伯晖看着害怕。 “小乔,小乔你别这样,可能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孙小乔摇摇头,她轻声问:“你之前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今天才,我……” “你真的不知道?”孙小乔看看孙江缤,又看看孙江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今日受到了毕生遭到的最大打击,如果是了解她的人就会明白此刻的孙小乔已经濒临崩溃。虽然她问了蒋伯晖,其实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小乔!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蒋伯晖惊慌地看着她,“你先等等……” “我,我需要冷静一下。”孙小乔突然朝楼下冲去。 “小乔!”蒋伯晖慌忙追上。 “不要追过来!我要自己待着,你别过来!”孙小乔回头吼道。 她眼睛里显然透露出一个意思:尤其是你。 蒋伯晖慢慢地停下脚步,看着孙小乔,目光更加慌乱,他不敢追上去,可是他更不敢真的眼睁睁让孙小乔一个人离开!如果她跑出去时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会后悔的!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蒋叶希,可蒋叶希还没回过神,他至今仍不明白现在是什么局面呢! 温顽叹了口气,“交给我吧。”她走到走廊尽头的卧室里,这次真的从窗户跳出去了。 一道飞剑出现在她脚下,温顽高高地飞在空中,在孙小乔看不见的高空安静地跟着。 孙小乔冲出大屋后继续朝前跑,看她逃跑的方向正是孙宅门口。 第152节 果不其然。 一怒之下冲出家门的人,绝对不可能给随便在附近冷静一下就算了,孙小乔冲出大屋,就不可能跑到孙宅里其他建筑,她第一反应就是跑出孙宅,顺着棠山的山路一路向下狂奔。途中还遇到几位游客,尽皆被这个边跑边哭的人吓得发抖——山上出什么大事了?还有人以为她遭了侵害,把她拦下来打算替她报警。 反正孙小乔这清静是半天都找不回来。 被人打断一路,孙小乔也没法继续保持冲刺,她放慢脚步,继续向山下走。 见她稍微冷静了一点,温顽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时机降落在孙小乔身边。 她走到孙小乔身旁,若无其事地与她并肩而行。 孙小乔察觉到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先一惊,又忍不住期待地看了她一眼,见是温顽,有点失望。她看着前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我不是说我打算自己待着,谁也不许跟着我吗?你为什么会追过来?” “怕你出事,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担心?”温顽看她一眼,“你明明也希望有人跟着你吧?” “哪有。” “你刚才明明很期待,看到是我才失望,怎么样,希望是谁来追你?” “看到你失望是因为你是个通风报信的家伙。”孙小乔朝她伸出手,“手机拿出来。” “又要干嘛?你别拿我手机出气啊。”温顽担心不已,但还是交出手机。 孙小乔按了关机,又拿出自己的,如法炮制。 “你真打算人间蒸发啊?”温顽无语地把手机拿回来。 “我要清静一下,你跟上来就算了,不许跟他们联络。”孙小乔剜她一眼。 孙小乔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在小学,这算常事,每次都是温顽跟上去,每次都是温顽把她藏身的地址转告孙江赋和林河慕。孙小乔不知道当面骂过她多少次背信弃义二五仔,但至今没有跟她绝交。 “你真行,真不愧是孙阿姨的侄女,爱出走这方面你们简直一脉相承。”温顽说。 听到那个称呼,孙小乔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你很在乎他吧?”温顽凑近她。 “在乎有什么用?那是我表哥,我还要想什么?”孙小乔哼了一声。 “可能是误会呢?” “还能有什么误会?” “呃,往好的方面想可能他不是蒋伯伯的儿子?”温顽说。 “……”孙小乔瞪她一眼。 “哈哈,这样说好像还是很奇怪哦。”温顽傻笑。 就算不是蒋叶希的儿子,那也是孙江缤的儿子,只要是,那他就是孙小乔表哥。 关键不在于蒋叶希。 “那你们……怎么办?”温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话题,拿捏半点,找不准词。 “有什么好犹豫的?分手呗!”孙小乔的语气跟没事人一样。 如果她不是红着眼睛说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我饿了!”温顽感觉到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下去。 “我也饿了!”孙小乔仰着头,“去吃火锅,烤肉。” “平时你不都怕上火吗?” “上火还能热死?” “其实……好吧,我也想吃。”温顽感觉到此时并不适合争辩。 她连孟仁律的任性都能忍,何况是大受打击的孙小乔? 两人先去吃了烤肉,然后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吃火锅,买票回泉城。 温顽在中途找时间开机了一次,给孙江赋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顺便告诉他们她和孙小乔今天不回孙宅了,直接回泉城去。蒋伯晖也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并没有问她们人在哪里,只是叫她好好照顾孙小乔。 哪怕只是一条短信,温顽也能看出他对孙小乔的在乎。 孙小乔何尝不是? 然而,偏偏她们是表兄妹。 别说孙小乔无法接受,法律也无法接受。为什么这种狗血的事偏偏发生在孙小乔身上呢? 温顽捏着车票去找孙小乔,没有提起蒋伯晖的短信。 如果坏结局已经无法挽回,她至少能帮忙抹除孙小乔心中属于蒋伯晖的一厘分量。 既然不能在一起,何必还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关心? 温顽重新关机,跟孙小乔一人买了一根切好的哈密瓜,等车开到,检票上车。 七点。 车窗外看到的只剩下泛红的天,夏末秋初,太阳还没那么早下班。 天没有完全变黑,红色的天光将大地上每一处风景都洒下一片血色。 看着真不吉利。 倒霉得像她一样。 “回去以后怎么办?” “我辞职?” “喂。”温顽望着车窗外暗红色的树,手指不自觉地相互摩挲,“逃避他一辈子啊?以后跟姑姑家不来往了吗?” “下次见面怎么办呢?叫他表哥?等他有了新女朋友带来怎么办呢?叫他表嫂?” “你想得太远了吧?” “他已经三十二岁啦。”孙小乔盯着空白的桌子,“我们讨论过,明年可以结婚。” “这么着急?” “他说他想早一点跟我在一起。”孙小乔说,“我也想。” “别想了吧。”温顽劝说道。 孙小乔噗地笑出了声,“嗯,嗯嗯。”她不断点着头,“想也是白想了。” “给你。”温顽扯了一张纸递给她。 纸巾是火锅店里送的,一百平方厘米的盒子,乍一看挺多,其实也就二十张。 “干嘛?” 温顽抓着自己的脸,“你的脸湿啦。” “……” “可能是天花板上滴水掉你脸上,绝对不是眼泪,擦擦吧。” “……”孙小乔擦了擦眼睛,半张纸都湿了,“……我哭了这么多?” “说了是天花板滴水。” “好吧,滴水。” 接下来的路程里,谁也没再说话,搭车回到小区里,各自睡下。 第二天是周日,依旧不用上班。 在孙小乔的强烈要求下,温顽作陪,进行了泉城美食一日游。基本行程是:早餐、甜点、午餐、在私人影院吃打包寿司、下午茶、晚餐、散步后进行宵夜。结束行程的那一刹那,温顽沉声开口,“回家以后,把那个电子秤砸了吧?” 人家失恋都是没胃口,饿得形销骨立,怎么到了孙小乔这就是暴饮暴食? 她倒不是不喜欢吃东西,但今天也太过分了,等她吃到晚餐,已经很想吐。 没想到好不容易散步消食了一点点,孙小乔又领着她去河边吃夜宵。 “不砸。”孙小乔言简意赅。 “干脆我们再去便利店买一打啤酒回去喝?” “明天还要上班,难道是你想辞职?”孙小乔问。 “难得给你个诚恳的建议竟然不要。”温顽自尊心受到打击,“哼,那就回家吧。” 孙小乔拦了辆出租,返回小区。 经过大门时,门卫突然拦住孙小乔。 “孙小姐,这是您的包裹,快递说您的电话是关机的。” “哦,对。”孙小乔从他手里接过包裹,“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我替您签收了,可以吗?”门卫不好意思地问。 “没事,谢谢你。”孙小乔抱着包裹走进小区。 温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悄悄开机。 孙江赋问她和孙小乔是否安全,林河慕问孙小乔心情如何,还有一条来自孟仁律,问她有没有到家。温顽统一回复,安抚孙江赋和林河慕后,看着孟仁律的短信十分迟疑地打出一段文字。 ——明天不用来接我,这里出了很大的麻烦,我得单独陪着小乔。 短信发出去以后如石沉大海,不知道孟仁律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 孙江赋和林河慕倒是回得快,不是各自回复一条,而是林河慕回她,请她继续照顾孙小乔。 “你在后面鬼鬼祟祟搞什么呢?”孙小乔狐疑地回头。 “没事!”温顽快速地冲到孙小乔身边,“我帮你拿包裹,你开门吧!” 好不容易通过帮忙做体力活的方式混过去,温顽不敢再看手机。 到家,她帮孙小乔把包裹放在了她房间,然后立马去浴室洗了个澡。 玄关、客厅、厨房,餐厅,家里每一处都开了灯。 “你突然开始怕黑啦?”温顽一边擦头发一边寻找孙小乔。 但是,玄关、客厅、厨房和餐厅,哪里都没见到她。 人呢? 第153节 又跑出去了? 温顽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还有两个地方没找,先去自己房间,无收获就去了孙小乔那。 孙小乔卧室的门是关闭的,她走到门前,刚要敲门,就听到一阵啜泣声。 温顽迅速将门推开,孙小乔满脸的泪来不及擦,整张脸水光盈盈。 “天花板漏水……” “哦。”温顽走过去和孙小乔一块靠着墙坐下。 在孙小乔身边放着一个打开的包裹,包裹里是一个包装好的礼盒。 是什么东西,看一眼礼盒旁的小卡片就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一块机械表。 “前天晚上说的生日礼物?” “到得比我想的更早。” “你打算拿它怎么办?” “送人。”孙小乔拿出盒子递给温顽,“你要不要?” “却之不恭。”温顽厚着脸皮接过。 “这就算是你的生日礼物了。” “去你的吧。”温顽瞬间把礼盒递还,她可不喜欢表。 “我找机会送其他人。”孙小乔把礼盒塞回包裹里,重新关上包裹。 温顽盯着包裹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幸好你们是上个月在一起。” “为什么?” “万一没有邓艾青,你们16年就交往,那这表可能就真是去年的了。” “……噗哈哈哈。” “很冷吧。” “哈哈哈……不啊,我觉得这个笑话很有意思!” “别勉强了。”温顽把孙小乔摁进怀里,“你都快笑哭了。” “那是喜极而泣吧?” “我都看不下去。”温顽抱着她的脑袋,“我不打搅你了,想哭就哭吧,我这身衣服不算贵。” “……” “就当是天花板漏,算了,就当我的衣服本来就是湿的。” “……”孙小乔回抱住温顽,在她怀里闷声痛哭。 卧室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哭声。 温顽看着窗户,没拉上窗帘,窗外的夜空,星云密布。 “明天会是晴天吧?” 孙小乔只有哭声。 “我猜你也这样想。” 孙小乔接着哭。 “要不你也跟着我混,好好保养,争取到时候比他童颜?” 孙小乔哭得更厉害了。 感受着胸前的湿度,温顽估计这身衣服大概是可以扔了。 孙小乔哭了大半夜。 哭到半夜。 温顽索性就在孙小乔卧室里睡了,她做了大半夜的人肉靠枕,麻木到半边没知觉。 还走回自己房间?走到客厅恐怕就要摔到脸朝下,她才不敢拿自己的脸来冒险。 她记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孙小乔还在哭,哭声绕梁,梦里都在绕。 …… 周一。 温顽起床时,眼底各自挂着半个巨大的黑眼圈。 她本来不是容易长黑眼圈的体质,但这几天她基本一直没好好睡觉。 长期将养,终于成功地养出一对熊猫眼。 不过等她看到身边的孙小乔,顿时觉得公平许多,因为孙小乔长出了更可怕的鱼泡眼。 她转身把手机拿过来,打开镜子软件,推醒孙小乔。 等孙小乔睁开眼睛的时候把手机屏幕拿到她面前,于是她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变成鱼的脸。 “哇!” …… “哈哈哈!”温顽吃米粉的时候还在讲这件事,“早知道我不开镜子,就该开摄像自拍!” “你够了吧?” “被自己的脸吓得半死,哈哈哈!” “算你狠,你爱笑就笑,起码小声点,没看到旁边的人都在看你?你不觉得丢脸吗?” “好的!”温顽捂着嘴,让120分贝的笑声降到119分贝。 孙小乔吃东西一向要比温顽快,温顽米粉还没吃完,孙小乔已经端起碗喝剩下的汤。 她喝完汤,去拿了两杯水来,把其中一杯放在温顽面前。 “我好歹是个刚分手的人,你就不能照顾一下我的心情?”孙小乔问。 “好的。”温顽不说话了,主要是她需要专心吃粉。 等她也吃完早餐,接着问:“你想过待会见到蒋科长怎么办吗?” 她是绝对不赞成直接辞职的,孙小乔和蒋伯晖这种情况,就是属于人定不胜天,越是相互躲避,越是容易憋出事。 “见面?普通相处呗,以前怎么办,以后还怎么办。”孙小乔不以为然。 为了表示她对前一份恋情的不在意,早上一醒来她就拆了机械表包装戴手腕上。 说好的送别人也不送了,自己拿来戴。温顽是不懂这叫什么逻辑,孙小乔病起来比她严重。 “以后也一样?” “一样,不然呢?”孙小乔反问道。 温顽看她眼神又变得水水润润,顿时附和:“对对对,以后也一样。” 刚逃过孟仁律大魔王,这里又一个小小矫情。 “要不是看在你刚分手,我才不忍你。”温顽在孙小乔面前通常都管不住嘴。 当然,也因为她没有从孙小乔身上闻到太负面的气味,不然她绝不会火上浇油。 她敢做“火上浇油”的举止,是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有理由做油桶的人根本就没点火。 “是啦,我分手了,所以你要对我好点。” “是是是。” 吃完早餐就去上班,孙小乔嘴上说得潇洒,其实走路恨不得1km/h。 温顽连拖带拽成功把她弄进公司。 “我今天要去朝阳集团谈生意,你自己面对蒋科长,不会有事吧?” “……不会。” “要是会,就跟着我一起去见王昭阳。”温顽还是不放心。 “不会!”孙小乔这次的回答就坚决多了,大概是想清楚了,果断地说,“我上班做自己的事情,难道是为了跟他聊天的吗?他呆在单独办公室里,我们又不是经常见面!” “你要是扛不住就打我电话。” “当我是幼儿园小孩啊?”孙小乔一路都不服气。 这回他们上班晚了,没迟到,但是办公室里的格子间里已经坐满九成。 “看吧,都怪你蜗牛式步行。”温顽潜入到座位上,默默开机,顺便帮孙小乔也开机。 等电脑桌面一现身,两人同时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脸已艰辛工作半小时的苦恼模样。 “温顽!”一同事路过,“你什么时候来上班的?” “我一直在工作呀。”温顽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是吗?” “对啊。”温顽表情自然地说假话。 等那位同事离开,孙小乔敬佩不易,“你脸皮厚起来也挺厉害!” “你还好意思嘲讽我?来这么晚该怪谁?” “呃咳咳咳……”孙小乔心虚地返回座位上翻找资料,继续三天前的工作。 温顽用公司电话拨号给朝阳集团,求见王经理。 接电话的人是王茵茵,温顽和她约好见面时间,马上挂断电话,开始收拾东西。孙小乔看她开了所有抽屉,问她干嘛,温顽解释她要去朝阳集团,得把交给王昭阳的材料准备好。 “我帮你忙,你带我去好不好?”孙小乔低声问。 这种想商量的语气竟然从孙小乔嘴里说出来,够少见了。 “刚刚还说得无比自信,其实你还是怕见到他吧?”温顽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不是怕!” 第154节 “……”温顽不说话,光看她一眼。 孙小乔心虚地低下头,更小声地说:“只不过我还没想清楚。” “有什么不好想的,他是你姑姑的儿子,你能接受?”温顽太懂她,“你最讨厌这个。” “……” “得了,我带你去朝阳集团,你帮我整理产品资料。” “好!”孙小乔马上开始新工作。 工作使人麻痹,麻痹使人愉快,孙小乔收拾产品资料时明显轻松不少。只不过偶尔有人经过时她就会突然停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经过自己的人是谁。温顽一边整理其他资料,一边看一眼孙小乔,把她所有举止都摄入眼中,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摇摇头。走出去个鬼,这明显是病得更重了。 不过孙小乔好不容易能够用其他事情来麻痹一下自己,温顽想想还是随她去。 小事可以随便戳穿,但再怎么戳也有一个底线在。 孙小乔好不容易振作一点,温顽实在不想兜头一桶冷水又把她浇回冰点。 等到把所有资料全清出来,温顽自己归类,u盘里复制一份,打印一份。她把资料和孙小乔分开拿着,离开公司前往朝阳集团。这种天气坐地铁比坐出租舒服,地铁里的温度还是蛮清爽的,至少比闷开空调的出租车舒服一点,温顽是要去朝阳集团谈生意,见客户,当然不合适穿着一身被汗打湿的衣服。 到了朝阳集团,温顽轻车熟路进去。 王昭阳痊愈的速度堪称坐飞机,明明是进过重症监护室的人,竟然几十天就能出院。 一出院就立马回了公司,重新投入工作。 温顽感慨不已,难怪这么年轻的人能做这么大公司的分公司经理呢。 这哪是上班,这是拼命。 王昭阳上班了,王茵茵哪能不作陪?经理和秘书双双返工。 这对温顽而言,是个很好的消息,这意味着生意可以早谈,而且是跟熟脸。虽然当时在医院里王昭阳已经有抓回权力的姿态,不过温顽还是担心会出意外。这是这段时间里唯一一个好消息,她所担心的意外,终于没有再发生。 孙小乔是第一次来朝阳集团,不过她的表现比第一次来这的温顽好得多。 最起码,走过那个无比压抑的大厅时,孙小乔毫无动摇。 和王昭阳谈生意时相当顺利,孙小乔不喧宾夺主,只是偶尔帮腔,但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说出恰到好处的话。温顽原本还以为这次带孙小乔出来是帮她散心,帮她走出分手的阴影,帮她……没想到不是她帮孙小乔,是孙小乔帮了她自己。 事情非常顺利,虽然大部分产品资料王昭阳都说要留下再做研究,但还是通过了其中一项产品的合作。虽然王昭阳只说试试,这也足以令温顽狂喜。合作这种事,不怕人家挑挑拣拣,就怕人家油盐不进,只要打开一个突破口,接下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把资料全部留下,得到王昭阳一个承诺,温顽这次算是满载而归。 她和孙小乔两手空空地走出朝阳集团,却觉得自己手里抓满了东西。 “太棒了你!”温顽狠狠拍在孙小乔肩膀上,“这次要是能谈成,你也应该涨工资!” “那行,我可以买更贵点的衣服了。”孙小乔当即说。 “你少来,你现在穿的衣服哪件是你工资买得起的?” “我起码能给你数出十件。” “……”温顽意识到她把话说得太绝,刚开辩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看来是太得意忘形了。 “认输。”温顽拿两条手臂摆出x的姿势。 “嘿嘿。”孙小乔拿手臂摆出√的姿势。 两人幼稚起来都是三岁幼儿园大班生级别的,最高大班那种。 “怎样,心情是不是好了不少?感觉到上班的快乐了吧?” “还行。” “以后别动不动就说辞职,上班不是挺有意思吗?” “对于你这种工作狂而言,是。” “刚才明明你也很开心吧?” 孙小乔仔细思考了半天,才扭扭捏捏扔出一个答案:“是还行。” “你说你一个健气系怎么走上了傲娇系的路线?很违和的。” 孙小乔抓着自己的包就朝着温顽脸上砸。 能砸中才见鬼了。 “砰!”大包砸在脸上,温顽突然一抽,竟然没闪开。 “你没事吧?”孙小乔惊慌地凑过来。 “我觉得应该没流血?” “没流血!可你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了……” “你刚刚是不是借着关心我夹杂了一点骂我的词?” “有吗?”孙小乔一脸无辜。 “去吃东西还是先回公司?”温顽站在原地问。 “其实这个点可以去吃中饭了,吃完回公司把剩下的事情做了吧?”孙小乔看眼手表说,她接着往前走,却发现温顽并没有跟上来,赶紧走回温顽身边,疑惑地打量她,“你怎么了?干嘛不走?” “腿有点麻。”温顽朝她伸出手,“扶我到旁边坐一下好不好?” “你今天也没踩高跟啊?”孙小乔满腹疑惑,但还是扶着她到路旁的花坛边坐下。 温顽一坐下就整个人僵在那。 “顽顽,你真的没事吧?是不是脊椎有毛病?”孙小乔担心地问,“别吃饭了,去医院吧?” “跟脊椎没关系。”温顽苦恼地说。 她刚才突然僵住,闪不开孙小乔砸过来的包也是同样的原因。 温顽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刚刚忽然的僵直更像是…… “顽顽?” “没什么,我是有点不舒服不过坐一会就好。”温顽摇摇头,在花坛边又坐了会儿。 休息了十分钟,她慢慢回魂,先动了动胳膊。 “你不是腿麻了吗?”孙小乔疑惑地问。 腿麻,动手干嘛? “全身都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没事了。”温顽利落地跳起来。 孙小乔仔细看看她,更加疑惑:“虽说你休息了十分钟,也不至于恢复得这么快吧?” “休息十分钟还不够吗?我只是有点麻,又不是瘫痪了,没事,走吧,去吃饭。” 温顽很快用食物转移了孙小乔的注意力。 二人到附近找了个好评最多的餐厅,吃了一顿烤肉,心满意足地返回公司。 到公司时,下午的下班时间即将开始,许多同事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格子间里。 坐在温顽旁边的同事问她去干嘛了。 “去了朝阳集团。” “朝阳集团?”同事惊讶地问,“谈成了?” “就一桩,不过也算是个突破口吧?”温顽谦虚地说。 同事嘿嘿一笑:“有一就有二,你这次肯定又是业绩第一。” “哪里哪里。”温顽跟她又客套几句,把去朝阳集团的收获归类好,看了一眼蒋伯晖的办公室。蒋伯晖那里门窗紧闭,百叶帘都是关上的,根本无法看清办公室里的任何环境,要搁以前,蒋伯晖起码不会关窗帘,他特别喜欢通过窗帘观察格子间里的人有没有认真上班。 跟王昭阳谈的事情肯定要整理后交给科长过目。 温顽倒没料到,她还跟这同情孙小乔呢,马上又要同情自己了。 不止孙小乔,她现在也并不是很想跟蒋伯晖碰面,但不去又不行。这事真麻烦,不止局中人尴尬,看过那场面的人都没法不焦心。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整件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干嘛对蒋伯晖也有点愧疚呢?也不知道昨天蒋叶希有没有发现跳窗的人是她,不过,就算他没认出她的背影,蒋伯晖会不说? 她本来还觉得跟蒋伯晖一起办案算是合作愉快,可惜有了这件事,以后想再合作也难。 温顽心情复杂地整理好材料,抱去蒋伯晖办公室门口。 “砰砰。”她敲响门。 门里没有回应。 “砰砰。”难道是闹脾气? 温顽边猜测边敲门,敲了几十声,里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别敲啦。”一个正在敲键盘,坐在科长室附近的同事回头,“没人,科长不在。”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温顽问。 “他今天根本就没来上班!”同事指指旁边,“你等他来了再说吧。” “哦……”温顽只好回到座位上。 孙小乔等她一坐下就问,“你怎么不进去?” “你一直关注着我?” “没有,随便看看。”孙小乔马上扭头,看着自己的屏幕却还是对她说话,“资料不给科长?” “我是打算给来着……不过他今天没来上班。” “没来上班?上午就没来?”孙小乔立刻问道。 “……你昨晚哭了那么久还没过去?” “我又不是关心他!”孙小乔马上说。 “……”温顽信这话就见鬼了,“小乔,你根本不能接受的,何必还挂记他呢?” 孙小乔低下头,小声说:“要是那么容易忘记就好了,你以为我不想放下吗?” 温顽叹了口气,“算了,这几天我舍命陪君子,下班以后陪你去喝酒,好吧?” 她真的以为孙小乔昨晚大哭一场就是一切都过去,原来还是她太天真。 蒋伯晖这坎她原以为没挺高,怎么孙小乔死都过不了呢? 第155节 等下班,温顽真的就陪着孙小乔,准备去清吧。 大哭没有用,那买醉有没有? 孙小乔拦住她,直接在路边便利店里顺走一打啤酒。 “你光喝这个?够啊?” “够啊。”孙小乔瞥她一眼,“我怕你跪在酒吧,我一个人可没法把你拖回家。” “我酒量有那么差?” “……” “上次那是误会。”温顽一本正经地说。 孙小乔嗤笑一声,返回便利店又买了几瓶绿壳子的酒,“试试呗?” “我现在后悔来不来得及?” “是你说你要舍命陪我的。”孙小乔笑眯眯地说。 “我说的是舍命陪君子。”温顽正经脸。 “……找揍哪?” “好吧好吧,君子,我们回家喝酒去?”温顽打包的是盒饭和一堆熟食。 在家里温顽喝了个酩酊大醉。 至于孙小乔? 不知道。 她喝了一瓶就倒了,剩下的事,她全不清楚。 …… 俗语有云,时光如水,日月如梭。 温顽不知道时光是什么样子,闻不到,摸不着。 但她知道脑子进水是什么感觉,浑身发锈。 她醒来时,人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模糊。 难道昨晚一瓶酒,把她喝瞎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情深如许(七) 温顽扑腾着从床上坐起来,瞪圆了眼睛四处张望。 幸好, 一分钟后, 她慢慢看清楚了房间里的一切。 “看来刚才是眼花。”温顽松了口气。 人睡着要是压到眼睛, 刚醒来的时候眼前就一片白,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只不过这次是宿醉刚醒,人还没怎么清醒就要直面看不清东西的现实,把她给吓傻了, 所以一时没有想到那处去。 温顽推开卧室的门,孙小乔竟然还躺在地板上。 “你不硌啊?”温顽把她从地上拖行到房间里, 扔到床上。 孙小乔慢慢睁开眼睛:“顽顽?” “你怎么回事, 把我扔床上, 你自己倒躺地下去了?有没有感冒?” 孙小乔摆摆手, “困。” 温顽看看时间, 现在才六点, “那你接着睡,等七点我叫醒你。” “嗯。”孙小乔就听进一句接着睡,并且马上听话地睡着了。 温顽打了个哈欠,走出孙小乔房间,去浴室洗漱。 花十分钟冲了个澡, 温顽踩着满地水印走回卧室里换衣服,拿毛巾把头发上的水擦干, 吹风机就懒得使了, 她一向是等风干派。换好衣服也才六点半不到, 温顽索性去把早餐做了,冰箱里有牛排,虽然早餐吃这个有点夸张,但是省事,把牛排横劈开一人吃一半应该能吃饱。 温顽做好决定就走去厨房,却忽然听到水声。 水声来自她前方,她准备走去的厨房里。 一段放水声后,声音戛然而止。这是——水龙头被打开,然后被关上的声音。 水龙头总不会自动拧开。 温顽迟疑地停在原地,右方有一根棒球棍,她抓过来拿在手里,一步一顿地走向厨房。 厨房里走出来一人,温顽一棍子举到头顶,“呃?”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孟仁律。 他抬头看一眼她高高举起的棒球棍,“干嘛?” “是你?刚刚开水龙头的人是你?”温顽把棍子放下来,但依旧握在手里。 “对,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温顽惊讶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昨晚来找你,我还想问你呢,怎么进门不把门好好关上?”孟仁律理直气壮地反问。 “啊?” “你昨晚没关门,幸好我来了,不然进来的就是别人了。”孟仁律转身把手里端着的碟子放在餐桌上,“你们两个女人在家里喝酒,门都不好好关上,也不怕招来什么坏人?” “招来的是你就安全了是吧?”温顽把棒球棍扔到旁边,“你关门就行,为什么要进来?” “我还以为你们家遭贼了呢,当然要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孟仁律回答得十分平和。 他的态度就像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她竟然会惊讶?真是奇怪。 “你看完就可以走了吧?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买了炒粉。”孟仁律指指垃圾桶,他刚才就是把从外面买来的炒粉倒进家里的碗里,“你现在是宿醉,应该很不舒服吧?先过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你出去了,然后又回来?”温顽并不是很容易被人带跑偏的,尤其在她警惕值高的时候。 “对啊。”孟仁律也就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谁又给你开的门?” “你们两个都睡得那么死,谁能给我开门?” “所以?” “借了你的钥匙。”孟仁律从口袋里拿出来,“正好还给你。” “谢谢。”温顽迅速从他手里拿走那串钥匙。 孙小乔住的房子的门是特制的,钥匙只有固定发的五串,和温顽一人一串,剩下的全部都放在其他地方。这种钥匙是不可能私配的,所以温顽拿回钥匙就安心不少,倒不担心孟仁律又配了另外一副。 拿回钥匙她的表情仍然不怎么好看,“我是跟小乔一起住的,你知道我们是两个女生,你还随便闯进来?” “你吃醋吗?你放心,我只把你放回床上,绝对没碰过她。” “……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温顽费解,他到底什么脑回路?怎么比她还奇怪? 这跟吃醋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其他的了,过来吃饭吧?”孟仁律朝她招手。 “谢谢你帮我带早饭,不过,我可以自己出去吃,也可以自己做,下次如果你发现我的门没关,麻烦你帮我关上门就可以了。”温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气且温柔。这种情绪是需要克制才能完成的,因为她现在分分钟想翻脸。 随便闯进别人家门还要她谢谢她? 又不是只有她住在这,还有孙小乔呢!想到她刚才居然还去冲了个澡,温顽越想越火。 “好吧。”孟仁律非常勉强地答应,“如果有下次,我关上门就走。” 见孟仁律至少还肯承认错误,温顽略感欣慰。 “你从哪里买的炒粉?” “右拐有条小巷,里面有家粉店。” “那里哦,我平常没怎么路过。”温顽出门一向是左转,不管是上班还是出去玩,地铁站的入口在左边,她很少右转,何况小巷子人少,她也不喜欢去。孟仁律买回来的炒粉数量挺足,她看一眼,先拨出一半留给孙小乔,才开始吃。 “你不多吃一点?”孟仁律在旁边问。 “这几天我吃得够多了……你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孟仁律笑眯眯地看着她,“待会我开车送你们上班吧?” “嗯……”温顽仔细想了想,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孟仁律才刚送来早饭,她嘴里还吃着人家买的食物就拒绝他的关心,好像有点无情。 她安安静静把自己那碗吃完,去叫醒孙小乔。 孙小乔的状态倒是不错,补眠一小时就够让她精神振作了,揉着眼睛去浴室洗漱。 经过客厅时看到沙发上坐着个男人,吓得一跐溜。 “你谁?”她再次揉揉眼睛,终于认出孟仁律,“哦……” “您好。”孟仁律板正地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孙小乔点点头,“你好。”一边扭脸给温顽使了个眼色,叫她跟上。 温顽跟上去钻进浴室,孙小乔把门一关,“他怎么来了?” “他来送我们上班啊。”温顽懒得提他其实昨晚就来了,免得让孙小乔有多余的担心。 “难道……你跟他?” “单纯地送上班而已。”温顽强调前两个字。 “那就好。”孙小乔点点头。 “在你心里我得有多不慎重啊?你这么不放心我?” “呵呵。”孙小乔把她推出去,“我要洗漱了。” “那你快点出来啊。”温顽懒得跟她计较,“还给你留了早饭。” 第156节 “嗯嗯嗯。”孙小乔已经开始漱口了,含着水含混不清地支应几声,飞快地关上门。 孟仁律拍拍沙发,“坐着等?” “我还要收拾东西呢。”温顽讪笑着返回卧室。 她还是觉得跟孟仁律单独相处十分为难,等听到孙小乔开浴室门的声音,她才也跟着打开卧室的门,从房间里走出来招呼孙小乔去吃饭。孙小乔把头发一缠就到餐桌边吃饭去了,她一开始吃就安安静静,主要是有“陌生人”在这,她也不习惯跟温顽无所顾忌地聊天。 孙小乔匆匆吃完饭,温顽去洗碗,催着她准备出门。 等温顽洗好了碗碟筷子,孙小乔换了衣服从卧室走出来。 孟仁律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吭声,见孙小乔出来才扭头去问温顽:“现在可以走了吧?” 现在八点还没到呢。 但无论是温顽还是孙小乔都没心情继续跟孟仁律闲聊,便都点头说可以走了。 下楼去坐上孟仁律的车,他说话算数把两人送到了公司,驱车离开。 温顽和孙小乔去办公室,开机时温顽觉得不关门这个问题也是个隐患,得提提。这次是有孟仁律正好撞见,运气好。万一他没来,没看见,是贼瞧见了怎么办?孙小乔也该有些警惕性了,昨晚的事情温顽记得不是很清晰,不过她非常记得自己是走在前面的,是她开门,先进了玄关,然后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客厅,孙小乔走在后面,是她关的门。 显然也是她没把门给关紧,这一马虎不就容易出事? 于是温顽提起最近泉城很有名的一个社会新闻,是说有个女白领回家路上被一个有心人跟踪了,她不知道啊,回家时随随便便把门关上。没想到就是这么瞧,随手一关门,门却没关上,她又没有转身查看和锁门的习惯,换鞋子进了屋就不管了。那个跟踪她的人立刻找到机会,潜入屋内把她谋害。 “这新闻我知道,好多软件有推送。”孙小乔啧啧地摇头,“真倒霉啊。” “要是她有检查的习惯,或者是一进门就把门反锁,也许就没事了,谁知道背后有个盯着她跟踪的坏人呢?”温顽旁敲侧击。 “是啊。”孙小乔附和,“我第一次看到那新闻的时候真怕得要死,那图真瘆人!” “别光看图啊,你想想,她锁门不就安全了?” “那也不一定,那变态跟踪她这么久,就算不能潜入她家,说不准也会在路上打主意。”孙小乔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说得也对,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啊,一进门就要关上门,得好好检查,最好把门也锁上。” “没错!”温顽欣慰地说,脑子里顿时闪过一句弹幕:孺子可教也! 孙小乔紧接着说道:“我就一直这么做,变态在路上拦我没关系,我就怕有人潜进我家。” “对,家里一般都很放松,没什么防备……”温顽刚打算附和,琢磨一会又诧然,“等下,你刚才说什么?” “哪句?” “就前一句,你说你一直这么做?” “是啊。”孙小乔点点头,一脸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你等一下啊。”温顽又问,“你一直锁门?你有这种习惯?” “当然!我可怕这种事了。”孙小乔特别自豪地炫耀自己惜命的事迹。 “没有吧?你昨晚就马虎了。”温顽可不敢培养她得意忘形的脾气。 昨晚得意一次,就没关门,下次再得意,还不得敞开门迎客啊?此风不能惯。 孙小乔顿时不服,“我昨晚马虎?哪有,我昨晚明明锁了门!” 温顽再次怔住。 “你说真的?” “我骗你干嘛?” “你今天不是宿醉吗?昨晚的事情你也记得?可能你弄错了,或者弄混了呢?”温顽问。 孙小乔摇摇头,依旧自信,“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喝醉了。” “嘁,你以为?我又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喝醉,醉了还什么都忘记。”孙小乔不屑地摇摇头,“我就是有点困而已,还不至于喝坏脑子,昨晚的事情我从头至尾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都没忘。我肯定关了门,也肯定锁了门。我可是打算跟你喝酒的,哪敢不把安全问题理清楚?万一有坏人闯进来,我们两个醉鬼岂不是任人宰割?喂,你这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 温顽顶着一张如同遭了雷劈的震惊脸,惶恐地看着孙小乔。 她所凝望的人虽然是孙小乔,却犹如透过她在看她背后的某人,但那人不在这间办公室。 “顽顽?”孙小乔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见着鬼啦,吓成这样?” “小乔。”温顽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还有没有其他房子?” “啥?”孙小乔倒霉的右手被温顽捏得生疼,“我又不是房产商!” “那我们先去租一间酒店。”温顽急切地说,“暂时别回家了。” “为什么?”孙小乔可喜欢她现在住的房子了,一听要换屋,立马就急了。 温顽把之前的事全说了出来。 她原本真的相信了孟仁律的说辞,但是跟孙小乔一对便感觉到不对劲。孙小乔说得这么肯定,就是真的有把握,不是十成,也有九成九。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孙小乔已经关好门,又上了锁,孟仁律是怎么进来的?据他所说,他看到孙小乔家的门没有关,那么,如果是有贼来了又去,这贼怎么不带走家里一件东西?这贼有胆量闯进上锁的家,见着地板上躺着两个喝醉和喝睡的女人,难不成反而被吓跑? “我真的锁了门!他说我没锁,不,他说我没关门?”孙小乔急了,“怎么可能!” 她记得喊出了声音,旁边不少同事都投来疑惑的眼神。 温顽赶紧拽她一把叫她小声,接着说,“我当然相信你!可是,即便你昨晚锁了门他也能闯进来,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得不去想最糟糕的理由。即使今天她和孙小乔安好,但一旁有个随时能够闯进别人家里的人虎视眈眈,谁能不怕?孟仁律对她说谎时,情绪只有略微波动,这让温顽更加心惊。孟仁律已经修炼到,当着她的面说谎也毫不心虚了! 如果他想做更可怕的事呢? 就算她和孙小乔再也不喝酒,难道再也不睡觉?一辈子在那个房子里战战兢兢? “我哪知道……”孙小乔还没琢磨明白,以为温顽在质问她,顿时又害怕又委屈。 委屈不用解释,她害怕的是——有个人能随时闯进你家,搁谁谁不怕? 何况她对孟仁律的印象本来就很微妙。 “你别着急,我不是怪你,但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就算你锁了门,他也可以随便进来,是不是很危险?他可知道你家在哪。”温顽有点心虚地想,孟仁律能知道,其实也是因为她住在这。但这种事,哪有无视害人者先去责备受害人的?温顽自觉她也是个潜在的“受害者”,越想越担心。 就那么个分分钟翻脸,动不动黑化的家伙,她真不敢去赌他的道德感。 “那我们该怎么办?”孙小乔忙接着问道。 “刚才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搬家。” “可我真的没有第二间房子……在棠山倒是有。” “你逗我呢?就为了一个威胁,泉城也不待了,什么都不要了,跑回棠山?”温顽坚决地摇头,“我们今天就别回去了,住在外面的宾馆,待会去超市,买些日用品,暂时先住在外面吧?之后想办法搬家。” “好!”孙小乔忙不迭地答应。 她在喜欢自己家,也知道权衡轻重。 不过孙小乔还是补充,“等我买好房子,怎么装修我来决定。” “都交给你,我信你的品位。”温顽马上说,她对这个倒不怎么在意。 温顽庆幸地看一眼包里,衣服什么的都无所谓,幸好巫闲云的笔记她记得拿走。要不然,她就算冒着再大的风险也要回家一趟了,这本笔记是巫闲云的遗作,绝不能弄丢,随便地扔在孙小乔家,她也不敢放心。巫闲云在这本笔记上大胆落笔,不仅写了许多他这些抓鬼诛邪的经历,对付种类不同的鬼魂该对准哪个弱点进攻,连修行不同道术的道士各自有什么忌讳都写得明明白白。 她可不敢把那些写道士弱点的部分撕去,谁知道这些内容何时又会令她派上用场呢? 温顽珍重地拿一堆白纸把笔记裹好,她白天要认真上班,不敢看书,也不敢让它有所磨损。 孙小乔开机后先登录网页搜索泉城内的酒店,不断招呼温顽来看,一起参考。 十分钟内,二人敲定一家在公司附近的五星级酒店。这家酒店里有自带温泉,是让温顽和孙小乔最动心的,至于价格倒不重要。孙小乔有整个孙家的支持,温顽不久前才刚刚大赚一笔,完全不必看性价比。 把最重要的事情做完,连上班时间都没到。 温顽和孙小乔还是已经开始工作,因为两人已经商量好,待会儿提前下班。 反正找个跟客户谈生意的名头就行,只要有业绩,成天躺家里公司也不会管。 温顽估计等跟朝阳集团的那笔合作谈下来,她这半年都有保障了。前提是,这个功劳真的要记在她的头上。“唉……不会吧?”温顽琢磨,分手归分手,那也还是亲戚,蒋伯晖还是蒋叶希的儿子呢!她跟蒋叶希都能平等交流,蒋伯晖来她面前都能算是晚辈,没道理给她穿小鞋吧?蒋伯晖平日也并不小气,就算是还没跟孙小乔交往的时候,爱板脸归爱板脸,作为上司一直都尽职尽责。 于是温顽很快说服自己,开始认真工作,也就孙小乔,打一会儿字要回头看一眼,或是向前方蒋伯晖的办公室张望。她实在张望得太明显,让温顽想要装作没看见也难。 “你还不放弃啊?”温顽边盯着屏幕边小声问。 孙小乔的表情僵住,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说:“放弃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呀。” “少来了,你这东张西望的样子根本没掩饰,是不是以为我眼瞎?” “才不,你一点都不眼瞎,但是啰嗦!”孙小乔放弃盯着屏幕,扭头看了她一眼,生气。 “我只是想劝你早日回头,回头是岸。” “岸,岸谷之变。”孙小乔猛然一拍桌,接上了。 “变,变本加厉。” “厉兵秣马。” “马到成功。” “功成名就。”孙小乔越接越顺。 “就……就地**!”温顽辛苦地接上。 “法外施恩!”孙小乔几乎没过脑,本能地给出答案。 “我这都就地**了你那头法外施恩?不对,怎么搞起成语接龙了?我在劝你回头是岸!” “岸……” “你再接?”温顽指着她,一指头戳在她脑袋上。 孙小乔讪笑着闭上嘴。 “别想他了!他说不准都不敢来见你呢!”温顽随口说道。 她真没想到,她随随便便说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真,直到中午,蒋伯晖一直没来公司。 孙小乔嘴上说不在乎,眼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溢满担心之色。 温顽没办法,叫她安心坐在位子上,到处去打听,终于带回一个消息。 “蒋科长请假了。” “请假?他生病了?” “据说他回家了,洪城。”温顽拍着她的肩膀,“你看,你们各退一步,相忘于江湖吧。” “我又没纠缠他。”孙小乔无力地说,“……他先躲我?” “我们要讲道理啊小乔,上周六是我们先走的。”温顽这时可不敢拉偏架。 第157节 越把整件事说得无情越好,就怕孙小乔自己去钻牛角尖,死胡同。 就当这是一件寻常事,就当那是一位普通人。 孙小乔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但点头是什么意思呢?她并没有说。 温顽也不敢问。 两人保持安静到中午,两人去吃了饭,迅速回来继续工作,一直到四点。在四点时,温顽和孙小乔几乎同时抬头看墙上的钟,确认准点后默契地开始关软件,关机。等到电脑屏幕一黑,就同时拎着包溜出了办公室。她们的早退之路没遇到阻拦,平时科长在的时候需要外出谈生意就可以直接离开办公室,何况科长不在。 两人走的是公司后门,叫了出租车后,直接前往酒店。 正式入住后,两人便在酒店内的超市里买好日用品,然后高高兴兴去泡温泉。 这种活动确实很能振奋精神。 在温泉里待了一小时,两人就忙不迭逃出来了,坐在套房的床上相互一看,都忍不住大笑,在池子里泡这么一会,两人都泡成了龙虾,煮熟的那种,浑身发红。“我觉得你可以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他们老给我发短信。”温顽躺在床上若无其事地说,“虽然我一直替你保平安,但是我觉得他们应该更想听到你本人的声音。” “嗯。” “那件事……其实他们也不知道的,我觉得都挺无辜。” “嗯。” “你打不打电话?” “刚拨通呢!”孙小乔握着电话走到阳台去了。 温顽笑了笑,又忍不住喊道:“你才刚泡完温泉,小心着凉!” “这么热的天气怎么着凉?何况我披着毛巾呢!” “反正你自己注意吧,小心冻出落枕。” “我知道。”孙小乔大声地回应一声后,关上了阳台的门。 温顽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去。虽然最近赚了不少钱,但是刚才在前台交定金的时候其实她还是有一丁点肉疼。但是尝试过这里的温泉,陷在这个柔软无比的大床里,温顽顿时觉得,付那么多钱也值,太值了!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温顽难得在住宿方面如此大出血,感慨了半天,边思考边盯着天花板,几乎要睡着了。 不过,很快她的手机响起铃声,温顽右手伸长抓过来接起,“喂,您好,我是温顽。” “温顽,是我。”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温顽打了个激灵,一头冷汗地跳起来。 她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姓名——孟仁律。该死,这通电话她就不该接! 但已经接通了,再挂断电话就更不像样。 温顽只能硬着头皮聊下去,“喂?” “你已经不在公司了?” “嗯,下午有单业务。” “那么,这么晚了,你们为什么不回家呢?” “……” “温顽?” “……”温顽很想说话,但是她连喉管都在抖。 孟仁律明明是人,也不可能顺着无线信号爬过来,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害怕呢? 他悠然的声音简直像是鬼哭声,令她无比恐惧。 “你为什么不说话?” “……” “怕我?” “不,不是。”温顽终于勉强地挤出了三个字。 “现在快到深夜了,两个女孩子在外面游荡,是不是不太好啊?”孟仁律的声音十分温柔,就像是一位和蔼的老师,正在对顽劣的学生循循善诱,“是不是觉得外面太黑,不方便回家?没关系,你告诉我你们现在人在哪里,我可以开车去接你们回家。好吗?” “那个,不用了吧?我们现在有地方休息。” “不回家?这么晚,你们两个女生睡在外面?”孟仁律的语气很平和。 但听在耳中,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嗯~~嗯。”一句承认的话而已,温顽活生生被吓出了绵羊音。 “温顽,你不要让我太担心呀。”孟仁律说话慢条斯理的,一种慢条斯理的狠戾感。 “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没空回家。”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们住在哪里吧?不然,我不放心。” “那,那就,就不用了吧?”温顽说话更加磕磕绊绊。 孟仁律轻笑一声,“没关系。” 挂断电话。 没关系是什么意思?温顽的脑子里一瞬间就冒出十几种解释,都是暗黑系那种。她心里更加慌张了,只觉得这家酒店也变得非常危险。不行,她倒是可以自卫,可是万一孙小乔被牵涉进去,她可没有自保之力!还是叫她先回棠山吧!温顽倒是忘记,孙小乔本来就想辞职,是她开口劝住的。 温顽哆哆嗦嗦地走向阳台,想马上把这份慌张的情绪与她分享。 可是,当她走到阳台的大门前时,却突然听到孙小乔用甜滋滋的语气说:“真的?” 这甜滋滋的语气温顽熟得很,孙小乔只对一个人这样说话。 她急了,立刻打开阳台大门,“你跟蒋伯晖打电话?” 孙小乔没料到背后突然冒出个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阳台。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她瞪了孙小乔一眼,又对电话里温柔地说,“没事,是顽顽。” 温顽指着手机,大声地问:“是蒋伯晖吧?” 孙小乔摆摆手,“你别管我,让我打完电话。” “孙小乔!你脑子给我清醒点!” “等我打完电话我会跟你解释,现在不许打扰我们。”孙小乔推她进屋,关上了阳台的门。 “你!”温顽难以置信地看着隔着一扇玻璃门的孙小乔,瞠目结舌。 她就打了个电话,天就变了?说好的骨科be线,要改成对抗全世界的背德兄妹故事了吗? …… 但是,出于尊重,温顽还是老老实实在屋子里等孙小乔打完电话。 这间套房分玄关、客厅、餐厅、厨房,三间卧室,两间浴室,一个阳台。阳台接在客厅,等孙小乔打完电话回到客厅时,温顽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盯着没打开过的电视机,铁青着脸,气氛凝重。仿佛她不是孙小乔朋友,而是她爹——不过,就连孙江赋本人,遇到这情形时都不一定有这么严肃! “你干嘛摆出这表情?吓着我了。”孙小乔一点都不受影响,大大方方在温顽身边落座。 温顽扭头吼她:“你竟然还好意思笑!” “笑笑怎么啦?心情好呀。”孙小乔满面春风。 被温顽当面驳斥也绝不还击,这是破天荒头一遭。温顽顿时吓了一跳,“难道你被施了什么法,还是说,你不是孙小乔,你被人附身了?呔,妖孽!”温顽道术齐出,但对着孙小乔戳了半天,孙小乔都不为所动——温顽选择的都是只针对妖邪的法术,对人无效,可见孙小乔还是原装。 “什么啊,不是妖孽。”温顽放弃,“那你是怎么回事?被鬼迷了眼?” “我非得迷了眼才能跟他打电话是吧?”孙小乔笑着说,一点也不生气。 “那不然呢?你忘了你最讨厌这个?”温顽是绝不可能忘。 孙小乔讨厌这种事讨厌到——连在电视剧,电影,小说,看到类似剧情都要不爽。所以,上周六在孙宅温顽目睹那一幕,就知道孙小乔和蒋伯晖是彻底完了。没想到,才周二而已,孙小乔竟然就马上转了性子,跟蒋伯晖又打了电话,竟然还甜甜蜜蜜的?不是被鬼迷了眼是什么?整个人设都翻转了吧? “我当然讨厌那个,但情况不一样嘛。”孙小乔说。 “什么不一样?你比较喜欢蒋伯晖不一样是吗?”温顽恨铁不成钢。这件事,就算孙小乔没那么讨厌,她也绝对不会支持,而且会亲自帮忙反对。近亲结婚是没有好下场的,孙小乔是一个喜欢小孩的人,她甚至亲自照顾过婴儿。别人家的婴儿都不讨厌,何况是自己的?近亲结婚是有很大几率生下畸形儿的。 当然,有些人会说,没关系的人也会生下畸形儿,但是,近亲结婚生下畸形儿的几率非常大,并不像普通人那样可能是受到辐射或烟酒影响,又或者怀孕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近亲结婚生下畸形儿是基因问题,根本无法避免。这些人还会说,近亲结婚虽然会生下畸形儿,但也有可能生下天才。那又如何?孩子出世前,谁知道它是畸形儿还是天才?如果是畸形儿,它凭什么无端端要以这样的方式活在世界上?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为了那一点点天才的可能,要多少畸形儿的痛苦去填?所以这个口子连开一次也不该。 至于伦常道德,是更复杂的问题。如果有亲近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可以结婚,那么,家人是否就不是一种阻碍了?那么父女和母子呢?那么当长辈亲昵地照顾一个晚辈,他究竟是想关切这位晚辈,还是想把这个晚辈拐到床上?那么,一个孩子连在家庭中也不会有任何安全感,他并非与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一起生活,而是与一群可以发生关系的同性与异性,当他得到保护时,这是出于亲情,还是一种求偶? 爱情是人类的天性,但人类既然选择活在社会中,自然要遵守规则。 天性也需要拘束。 否则,追求性是天性,那么qjf岂不也是遵循自己的天性?为什么qj在法律中被归类于罪行?因为他伤害了被侵犯的人需要安全的天性,既伤害了受害者的身体,也伤害了受害者的精神。如果人人追求天性,当各自的天性发生交流,碰撞,矛盾,该怎么办?打一架?qjf想要侵犯受害者,他打赢就能肆意妄为?不,这时规则便会出现,保护受害者的权利。 其实这种规则有时也能保护加害人,比如当他侵犯时被人发现,恰好旁边有许多抱不平的人,如果没有规则,他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享受着规则保护时,自然也应该付出义务,不然人类与大自然中无所顾忌的禽兽岂不等同? 这样的道理,温顽明白,但讲得这么透彻,还是孙小乔和她闲聊时说的!所以温顽说着说着,更加生气,这些大道理,明明是孙小乔教给她,为什么现在孙小乔自己又不遵守这样的规矩了呢?她认真地把一切道理摆在明面,然后看着孙小乔,认真地问:“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见温顽神情认真,并不是故意摆出来的样子,孙小乔也慢慢严肃起来。 “你放心,我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过,我当然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孙小乔咬了一下嘴唇,有点迟疑。 “这是个秘密?” “不,告诉你没关系。”孙小乔摇摇头,“其实,他不是我表哥。” “他不是蒋先生和你姑姑的儿子?”温顽大惊。 这又是什么八点档剧情?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情深如许(八) 孙小乔哭笑不得, “你别改我的话,我只是说他不是我表哥。” “什么?难道你小姑姑其实不是你爷爷的……”好像更狗血了? “喂!”孙小乔不得不制止她的自由发散,“你想多了, 还有,想挨揍吗?” “是你说得模棱两可,所以我才搞错!”温顽理直气壮地继续八卦,“你讲清楚, 怎么回事?” “我跟爸妈打完电话,他们让我联络阿晖。” 第158节 “阿晖……” “就是阿晖,你别管我怎么称呼。他刚才已经告诉我真相, 他是我爸爸的儿子, 但不是我姑姑的儿子。”既然不是孙江缤所生, 那么蒋伯晖和孙小乔自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孙江缤, 至于蒋家与孙家之间,关系远着呢。 “怎么这么复杂?你姑姑不是已经离家出走几十年吗?跟蒋科长年龄对得上啊!” 根据孙江赋的态度, 显然蒋叶希就是那个令孙江缤几十年前放纵出走的“元凶”。 那么, 在二人结婚前后,又怎么折腾出一个儿子? 如果蒋伯晖单纯是养子还罢了, 他偏偏不是孙江缤的儿子,却又是蒋叶希的儿子。 难道其中还有波折? 温顽怅然, 蒋叶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渣男。但也是, 哪个渣男被揭发前看起来像? 不都是长得温文尔雅, 风度翩翩?尤其是这八个字, 蒋叶希的气质简直照着学的。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孙小乔真服了她的脑补能力,“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可是……” “只不过,姑父在和姑姑认识之前,曾经结婚,几年后才与我姑姑结婚。”孙小乔说。 这样一听倒是合理了。 “你再说详细一点。” “阿晖的妈妈叫辛可华,据说是生阿晖的时候难产,因此去世。”孙小乔叹了口气,“之后,姑父和我姑姑认识,姑姑跟爷爷发生矛盾,离家出走后,到了洪城,嫁给我姑父。但两人都觉得后妈不好做,也怕阿晖成长的过程中因为自己的身份受到其他人排挤,索性瞒住了姑父曾经的那段婚姻,直到不久前,阿晖都以为他是我姑姑的儿子。” “想不到因为你,蒋家的秘密被掀开。”温顽感慨道。 “什么叫为了我……合着我还是个祸害是吧?”孙小乔瞪她。 “哎呀,我又不是那样说,随口感慨两句,你别当真的听呀!”温顽道。 “那你这么当真说!”孙小乔想想又问,“对了,你来找我干嘛?” 平常她去打电话温顽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等她回来,不会主动去找人,除非有事。 “我说,你要不要去洪城见他?”温顽说。 她原本想建议孙小乔回棠山,但既然有了蒋伯晖身世之谜这个插曲,不如建议她去洪城。这样一来,孙小乔既可以和蒋伯晖重聚,又可以躲避孟仁律。说实在话,温顽自己是不怕单独面对孟仁律的,但是如果有谁用孙小乔来威胁她,那温顽就真的会觉得棘手。她只想马上把孙小乔送离泉城,却忘记一个人不是一个物品,物品可以送来送去,人却有自己的想法。 “不用啊,他又不是在洪城住一辈子,还会回来的。”孙小乔当即说。 “可是,你不想他吗?” “难道一辈子绑在一起,连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都不能分开?”孙小乔摇摇头,“那天我还不是自己回了棠山,他也一样没陪在我身边。这次他是回去陪陪他爸妈,跟我姑姑姑父理清楚这些事情,我去干嘛?他专心做事,很快就会回来了。” “你一点也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呃……”再说下去,就有诋毁的嫌疑了,温顽不得不将余下的话咽回去。 可是孙小乔反而不放过她,她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离开泉城啊?” “你觉得棠山去看看你爸妈怎么样?上次你才到家就走,他们肯定很关心,也很担心你,更想要见见你,是不是?”温顽没有直接回答孙小乔的问题,但是这句反问,倒将她的心思全都透露。她正是希望孙小乔离开泉城,去洪城也好,去棠山也好,去旅游都无所谓,总之别在泉城待着。 “为什么?”孙小乔满腹狐疑,“顽顽,是你有事隐瞒我吧?” “嘿嘿。”温顽扭头。 “嘿什么嘿!”孙小乔一听这心虚的笑声就知道自己猜中,一把抓住温顽的肩膀把她拧回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非得要把我送出泉城?难道说,你又惹上了什么麻烦,又打算自己面对?” “你这样讲好像我总是牺牲自己很伟大似的,不要这样说啦,我会不好意思的。” “温顽!你给我正经一点!”孙小乔板起脸。 温顽笑了两三声发现孙小乔毫无附和的意思,只好说实话:“刚才孟仁律打电话给我。” “什么?”孙小乔顿时加大力量,她倒不是故意对温顽进行**折磨,但温顽也真的痛。 “啊!”温顽像条虫子一样挣扎着,“你先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你给我坐正,讲清楚,不许跑。”孙小乔警告完放手,“他打电话?威胁你?” “威胁的话倒是没说……从词汇的选用上来讲,是关心。” “嗯?” “但语气很可怕呀!”温顽接着说,“他知道我们没回家,得知我们今晚在外面过夜,他立刻追问我们现在住在哪里。你都不知道我听他说话时有多害怕!我真的很担心一开门就会看到他本人!” “你别说得这么详细,我听着也觉得瘆得慌。”孙小乔打了个寒噤,“后来呢?” “后来我来找你,结果就听到你跟蒋科长打电话。” “怪不得你过来找我的时候那副表情,我还以为你那么讨厌阿晖呢。”孙小乔说。 “所以,拜托你快点走吧,我倒是可以跟他对抗,你呢?”温顽想想都觉得危险。 孙小乔听了,毫无所动,“不行,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不走,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温顽苦恼地说,“电话里他连我们什么时候下班都清楚,肯定调查了很多事,上次我下班比较晚,他直接来了我们公司等我,要不是他主动跟我打招呼,我都不知道他人跟在我后面!谁知道他会做什么事,如果,他拿你威胁我怎么办?” “我们报警吧!”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讲,就算报警,警察又能怎么做?把他抓起来?可是,他还没有犯法,至少,我们得抓到证据才行吧?” “等我们抓到证据,什么都来不及了。”孙小乔低头发出一条短信。 温顽好奇地问她发短信写的什么,孙小乔表示,她已经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王七姑姑,也算是留下一条线索,假如之后她们真的出了事,警方也有追查的目标。 “发给王七阿姨啊……她现在已经不在警方系统内,有用吗?” “放心,她擅长这个,到时候,她每天都会跟我联系,只要有一天我不回答,她就会来找我们。”提到王七姑姑,孙小乔充满信心,“我对她可放心了,要说对付这种人,七姑姑可比我舅舅还厉害!对了,这件事要不要也跟我舅舅说一说?他现在也在警局挂着名呢。” 她怎么什么事都能提起巫闲云呀! 温顽赶紧拦住,解释道,“不用,他挂名有什么用?挂的是棉城警局,难道能伸手来管泉城的事?你就别找他了,劳烦王七阿姨已经够了,难道把全世界都通知一遍?那我要不要告诉蒋先生,你未来公公?” “你无端端又提那个干嘛!”孙小乔一听到那称呼就脸红,“得,我认输。” 何况,孙小乔是真不希望蒋伯晖知道这件事,不然,他一定会不管洪城马上回来的。温顽担心她搅到这件事里,被一个奇怪的变态盯上,难道她就不怕蒋伯晖有事?她们的心情都一样,都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受伤,她愿意陪着温顽一起面对风险,却不希望无关的蒋伯晖也搅进来。 “对了。”孙小乔问,“你看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你莫名其妙提这么老的电视剧干嘛?”温顽一头雾水。 “其实那部剧里的女主角也挺有勇气,面对家暴敢于反抗,可惜啊,主角光环被套在了男主头上,她逃到哪里都逃不开男主的追踪,好不容易去了别的地方,却得知自己怀孕,还一开门就看到男主站外面,把她打得当场流产,啧啧啧……” “你非得提这么恐怖的剧情吗?”温顽有不好的预感。 孙小乔学着温顽嘿嘿一笑,“你说,万一我们明早一打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门外……” “孙小乔!”温顽揪住她衣领,“恐怖故事等明年鬼节再讲!” “这可不是鬼故事。”孙小乔理直气壮,“你没听说过?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比人心更可怕的,是一个执着的变态。 “叮咚。” 有人按响门铃。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深如许(九) “叮咚。” 大晚上正是刚刚受惊后, 温顽手里还揪着孙小乔,一听见门铃声就吓得滚下沙发。 至于孙小乔,她也并好不到哪里去,顿时将两腿缩上沙发, 战战兢兢。 “孙小乔你个乌鸦嘴!”温顽摔得半死也不忘分锅。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孙小乔更觉得委屈, 随便说说,谁知道…… “叮咚。” 门口的人一直耐心地按着门铃, 慢条斯理的样子更让她们无法不想到某人。 “你打哪认识的这人, 他怎么比安嘉和还可怕啊?” “上辈子!” “啊?” 温顽无心解释, 瞪着大门头脑飞速运转。 “我们先跑吧!”她说。 “他堵着大门哪, 这里哪有后门?”孙小乔气急。 温顽指着阳台, “这里。” “啊?” “我能飞, 带一个人也没问题!”温顽终于找到了道术的有一个用武之地,逃跑。 “那就事不宜迟了。”孙小乔也是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上,连温顽的特殊技能也忘了, 等温顽自己提起来, 她马上想起这方面温顽的信用值有多高(百分百不会摔死),她马上冲过去重新拉开阳台的门, “现在就走,啊不是,飞!” 温顽当即召出一道飞剑踩上去,就在两人正准备跳出阳台时, 按门铃的人忍不住了。 “客人, 您好, 我是送餐的服务员,你们的晚餐到了!” 温顽差点摔一个趔趄。 孙小乔紧紧抓着栏杆——她刚才差点被摔个趔趄的温顽给推下去。 “晚餐?”二人异口同声。 门外传出的声音属于一个陌生男人,他终于听到房间里有稍微大声的回应,顿时激动得不停,“没错,我是来送餐的,您可以出来接一下吗?” “我是没吃饭,但是……我点了餐?”温顽疑惑不解。 孙小乔也十分讶然,“我也没点呀!” 谁都没点餐,这晚饭是哪来的? 可是那位服务员相当坚持,门铃倒是不按了,但一直在说话,“有人能出来一下吗?” “先过去看看,隔着门问问是怎么回事吧?”温顽对孙小乔说。 第159节 就算要对峙,起码也隔着一道门好说话,隔着一道门和几个房间对着喊未免太丢人。 孙小乔想想也深觉有理,首先朝着套房大门走去。 两人在门口停下,温顽通过猫眼朝外看,果然见到走廊上站着一个男服务员,样貌十分年轻,穿着酒店里的工作套装。根据温顽和孙小乔去温泉区所见,这套装有至少两种款式,一种黑底红带,一种红底金带。这青年穿的是前一种。他旁边有一辆推车,非常焦急地在原地跺着脚。 “你是服务员?”温顽隔着门发问,将外面的人吓一大跳。 他慌忙换回恭敬的姿势,“对,我是,客人您能开一下门吗?” “我们没有点餐。”温顽说。 “对。”孙小乔在一旁帮腔,“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可能是其他房间的晚餐。” 青年忙说:“我刚才已经确认过,这确实是你们房间的晚餐。” “可是我们也确实对质过,谁都没有点餐,你送来的东西跟我们没关系。”孙小乔说。 “这份晚餐已经做好了,是不能退的!”青年以为她们是要赖账,“请不要让我为难!” “跟我们没有关系,请送回去,我不要。”孙小乔毫不动摇。 无论这位青年是哀求还是威胁,孙小乔都用一贯的冷硬态度来处理。 她补充:“请把这份晚餐带回去。” 温顽小声对她说:“我们还没吃饭,你不饿?” “饿死也不能吃他现在送来的这一单。”孙小乔摇头,“我不吃,你也不准吃。” “小乔真是斯巴达怪。” “嗯?”孙小乔冷峻地瞄她一眼。 “请当我没说过。”温顽乖顺地道歉。 孙小乔可以为原则抵抗饥饿,但同样,孙小乔无法对抗因饥饿而产生的愤怒。 饿怒的孙小乔非常可怕,是能让温顽马上道歉绝不反抗的可怕。 “再见。”温顽也硬起心肠。 “好吧,我先拿回去问问。”青年走了。 “总算走了。”孙小乔依旧盯着猫眼,确认青年真的离开。 温顽回到客厅,“明天怎么办?如果他在公司蹲点……” “你觉得辞职怎么样?” “就为了躲他,离开泉城?万一我去了其他地方,他还追过来呢?躲躲藏藏一辈子?”温顽摇摇头,“你先请假,回棠山也好,回洪城也好,我留在这里解决问题。” “我不。”孙小乔在她身边坐下,“好吧,如果你不想辞职,还想要继续留下来上班,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把客户资料和产品资料都拷出来了,定期去跟客户约见就行,不回公司也没关系。阿晖还挂着职,只是暂时请假并不是辞工,所以还可以替我们办这件事,我跟他说说。” “那你说吧,正好明天我有几个客户要见见。”温顽把u盘拿出来,“找个网吧?” “买个ipad就能解决,早知道要出来这么久,我就该把ipad带上。”孙小乔又忍不住问她,“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一份工作比自己命还重要?虽说星云制药这公司很有前途,但你未免也太在乎了吧?不是你说那个孟仁律很危险吗?” “那我也不想认输,躲他一辈子,他这么喜欢查,我搬家又怎么样,搬出国他想跟也能跟。” “哇,这也太执着了吧?” “他就是这种人。”温顽摇头,“我迟早要面对他,解决他,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走?” “你就盼着我走?” “我不敢面对他,正是因为担心你呀!”温顽沉痛地说。 孙小乔无奈地说:“好吧,我先帮你几天,等阿晖回来,我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如果蒋伯晖还想继续留在星云制药,她也会留在泉城; 如果经过这件事后,蒋伯晖想要回洪城,那她就跟到洪城去,自然就走了。 温顽听了孙小乔的说法,微微放心,“我会劝他离开公司的。” “你这是什么帮法?”孙小乔气到咬牙。 “他回洪城不是两全其美吗?反正你未来婆婆就是你姑姑,还担心她虐待你?”温顽笑道。 “我都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孙小乔费解地说。 “我才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不肯回去呢?反正迟早也要走。”温顽反击道。 孙小乔摆摆手,“我服输,我不跟你辩。” “正该如此。”温顽从来都是打蛇随棍上的性子。 孙小乔想和她生点气,都气不起来,“算了,出门吃饭去吧。” 这家酒店非常豪华,连内置温泉都有,自然不缺内置的高级餐厅。 孙小乔本来打算叫晚餐送上门,但有了刚刚的小插曲,她现在有点心理阴影了。 还是自己出门吧。 孙小乔换了身衣服,她和温顽一人在温泉区买了一件棉袍,从温泉区出来,抄近路直接回的套房,白色的棉袍早就冷了,赶紧换回原来的衣服。 “还是冷,待会出去买身衣服。”孙小乔穿着总觉得不得劲。 “还出门?看看现在几点了吧。”温顽阻止她,“明天去,怎样?” “也行。”孙小乔走到门口,刚要拧开门把手,这时又响起门铃声。 ——“叮咚。” 孙小乔拧住把手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凑到猫眼前往外看,骂了一声,附耳对温顽说道:“那个人又回来了。” 温顽也凑到猫眼往外看,正是刚才自称来送餐的青年。 他身边依旧放着那辆眼熟的推车。 “客人,我已经问过了,这份晚餐是别人替你们点的,请收下吧。”青年固执地说。 孙小乔比他更固执,“不用,你送回去。” “您放心,他已经付钱了。” “我不要。” “您就开一下门,把晚餐收下就行。”青年可怜巴巴地说。 但看着猫眼的人是孙小乔,她丝毫不受动摇,“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是坏人呢?” “你说得太直接了吧?”温顽感叹。 青年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听到孙小乔的话,花了五秒钟反应。 “我,我是坏人?我不是,客人,我是这里的服务员,我真的是来送餐的!”青年急了。 “我们没有点餐,我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方送我们一份晚餐,但我不用,请拿回去吧。”孙小乔冷着脸说。那青年光是听到孙小乔冷冰冰质疑的声音都吓得结结巴巴,如果看到她说话时的表情,恐怕会吓得当场腿软。 “可是,可是……” “再见。”孙小乔再次抛出她的固定台词。 青年懊丧地叹了口气,似乎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交代。 但他不可能真的踹开这间套房的门,只能低着头离去。 “你等一下。”温顽突然开口,并拧开门把手。 “喂!”孙小乔想拦住她。 温顽推开孙小乔的手,对她摇摇头,将门打开。 青年高兴地看着这扇终于打开的门,整张脸上洋溢着“这麻烦终于能脱手”的欢欣。 温顽开门后第一句话就是泼冷水:“首先,这份晚餐送回去,我们不吃。” 第一百六十章 情深如许(十) “你们到底什么毛病?”青年终于发怒,“不想吃?不想吃我正打算走呢!不是你们自己突然打开门叫住我吗?特意留我就为了说这句话, 你们开门就是为了羞辱?隔着门和打开门说这句话有分别吗!!!”他大声吼道。 “我开门不是为了说刚才那句话, 特意告诉你我们不吃没有什么意义, 但也免得你回去又送来, 多跑两趟。我只是想告诉你, 就算你把餐车推进来, 这份来历不明的食物,我们两个谁也不会吃。”温顽一边说一边弯腰将餐车下面的挡板拉开。两层格子装得满满当当,全部都是食物, 并没有她原本设想的有个人藏在里面。 她猜也是,特意打开挡板看一眼也只是为了安心。 “那你到底想干嘛?”自觉受辱, 青年说话并没有什么好口气。 温顽不在乎他用什么口气, 她开门是为了提问, 不是为了和他做朋友。 但是, 该说明白的道理也要说明白, 如果他心里有怨气,回答时也会支支吾吾。 “你有什么好生气呢?只是让你把这份食物送回去而已, 就算我们答应让你把它留下来, 我们也不会吃, 到时候还不是得叫你多跑一趟, 把这辆餐车完整地带走?这份食物没人负责吗?可你明明已经问过, 这份食物是别人点的, 那个人也付了钱, 既然如此, 就算叫你送回去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你就当我们胃口小嘛。我们不动它,还可以让别人吃这些东西。”温顽说。 “可是……” “可是什么,没人想吃吗?难道这份食物真的有问题?” “没有!”青年悚然一惊,虽然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温顽的套路里,却没法从套路里爬出来,只能点点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你们刚才可以说明白。” “刚才是她没有想到,你也替我们想想,我们两个女孩子住在这里,突然有人送来一份晚餐,又不是我们自己点的,换你你敢吃?”温顽脸皮极厚地搂住孙小乔的肩膀,脸不红气不喘,“她是被你吓着了。” “是吗?”青年忍不住抬头看了孙小乔一眼,见她脸色微红,手脚发抖,眼睛一直不敢看他,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不起。”还向孙小乔道歉。 所以说双方信息不对等时,总会造成种种误会。 比如孙小乔分明是泡温泉泡得脸色微红,衣服穿得少骤然来到阴凉的走廊冻得瑟瑟发抖,想到刚才对这位无辜小哥冷硬说话十分心虚才不敢看他,落在青年这位有心人眼里,这些症状却全部成了真的被他吓到的证据。他甚至还道歉。 孙小乔哪好意思收下,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不要紧。” “你们别相互客气了,我还没有说完话呢。”温顽薄怒。 消了气,这时青年又恢复了恭敬的姿态,忙温和地询问道:“客人,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当然不是为了解释这些才叫住你,我想问问,是谁替我们点了这份晚餐,叫你送来?” “呃?”青年正准备无论听她问什么都坦率回答,听到这句却下意识地迟疑。 “这个问题难道不能回答吗?他既然能随便送一份晚餐到我们门口,那么我们起码也有权利知道他是谁?”孙小乔立刻问道。她之前阻拦温顽开门,是没理解她要做的事,但现在既然知道温顽的目的,她当然帮腔,在助攻这方面,孙小乔一向拿手。 第160节 “我不是不想说,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青年苦恼地说。 温顽与孙小乔对视一眼,都认为青年这苦恼的样子不像是假装。 “那么,他的名字你总该知道吧?”孙小乔问。 “我也不清楚……” “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敢把一个陌生人点的晚餐送来给我们?”孙小乔震惊无比。 “不,不是,这些晚餐不是他送来的,是我们酒店里自己制作的,没有问题!”青年忙说。 “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莫名其妙点一份晚餐送我们,还是出于好心吗?”孙小乔叫嚷道。 “你们都冷静点,尤其是你。”温顽拽了拽孙小乔,“让我问。” “好吧!”孙小乔依旧气鼓鼓的,抱着手臂扭过头,不看那餐车也不看青年。 温顽先安抚好孙小乔,继续耐心地询问那位青年:“既然不认识也不知道名字,那你们有没有见到他的脸?”青年依旧摇头。她便继续问,“既然如此,他是怎么点餐?本人没有到吗?” “是用电话,我们的人接到他的电话,他知道你们房间的号码和你们的名字。” 温顽和孙小乔面面相觑。 “他只点餐?那他怎么付的钱?” “钱是网上支付,抱歉,我们这里不能透露账号,但是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青年说。 “谢谢。”温顽恢复冷静,对他点点头,“请把餐车送回去吧,顺便问一下,餐厅怎么走?” …… 酒店餐厅。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餐厅没什么人,温顽和孙小乔就直接坐在大厅里用餐了。 孙小乔一直低着头,等温顽点完餐,服务员离开,才抬头抓住温顽的袖子,“是他吧?” “你还在想那件事?” “一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无聊!”孙小乔见温顽并不怎么在乎,惊疑道,“你不怕?” “快吃饭了,想什么败胃口的事呢?我们怕出花,也不会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我们今天就走吧,我不想在这待着了!”孙小乔哆哆嗦嗦地说。 她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强大的压力更使人恐惧。 随时要担心有人从背后追上来的惊恐令她无法安心。 “那正好,我们今天就去买票。”温顽补充,“先吃完饭。” “好!”孙小乔正要高兴,突然一愣,“等等,你跟不跟我一起?” “哦,咳咳,嗯……” “你还要留在泉城?你疯了吧!”孙小乔瞪大眼睛提高音量,不少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温顽拍拍桌子,“小声点。” “还要怎么小声?我还真想更大声把你吓清醒点!”孙小乔气急,“你怎么想的?” “想解决问题呗。”温顽无所谓地说,“真是他也没关系,这件事,我也想早点解决。” “你这人就是处心积虑想把我送走。” “处心积虑谈不上,把你送走是真的很想。” “懒得理你。”孙小乔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们明天一起去洪城。蒋家毕竟有传承,还有警方资源,对于这种案子,说不定姑父他也有一些经验,你别总是想着牺牲往上去撞,先跟我姑父谈谈,说不定他有办法。也许他可以帮你,是不是?” 孙小乔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对,明天就去洪城,我们一起去。” “姑父……”温顽在琢磨别的,“小乔,万一你跟科长真结婚了,你该怎么叫他爸妈呀。爸妈?公公婆婆?还是姑父姑姑?噢,你会很苦恼吧?” “喂。” “前菜来了。”温顽转移话题的水平从来都是一流。 也是巧,孙小乔正打算教育她一下,服务员就真的端来了前菜。 于是教育什么的且放一旁,先开餐——孙小乔是真的饿了。 两人都怀着心事,吃饭时各自思考,慢吞吞的,吃一餐明明没聊天,都吃了一个小时。 返回房间门口,孙小乔拿出房卡突然说:“万一我们打开门,玄关站着一个人,怎么办?” “你明明知道自己乌鸦嘴就不能管一管你自己吗?”温顽吓得一抖。 她虽然对孙小乔说话时各种自信,但光听孙小乔形容的场景她都忍不住害怕。 有了孙小乔那句话,两人拿着房卡同时楞在门口,谁也不敢去划卡。 “你来。”孙小乔把房卡往温顽手里一塞。 “为什么是我?” “我怕。”孙小乔说得理直气壮。 “……” “你来吧,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孙小乔说得十分英勇。 温顽注意到的是:“……你本来还打算要跑吗?” “没有没有,你开门,我绝对不走。”孙小乔十分狗腿地说。 温顽才不信她,一手抓住孙小乔,另一只手去划卡。 于是她缺少第三只手来拧门把手。 “我来我来。”孙小乔看看自己实在无法逃跑,索性大方点伸手去拧门把。 当房卡刷下去,门发出“滴滴”的响声,孙小乔拧开门,玄关里…… 空无一人。 只有一盏明黄色的灯在玄关的地板留下一个温暖的黄色圆形。 “没人,放心,可以进去了。”温顽把房卡收好,先走进去。 孙小乔鬼鬼祟祟看看走廊两端,在门口磨蹭。 “你干嘛呢?” “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踪我。” “没有,你快点进来好不好?”温顽拽她进屋,关上门。 咕噜咕噜。 她好像听到一些声音。 “咕噜咕噜。”从套房深处传出。 温顽僵住,小心翼翼地询问孙小乔,“小乔,你出门的时候,烧水了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深如许(十一) “烧啦, 你要喝水?”孙小乔说。 “呼……”温顽松了口气,“你吓死我啦!下次烧水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继续往里走。 “烧水还要说啊?行,下次我会记得说, 好吧?”孙小乔走在后面,“这是什么声音?” “嗯?” “咕噜咕噜的。”她跟上温顽的脚步,走一路开一路灯。 “不是你出门前烧的水吗?”温顽一愣。 “我是烧了水, 但我已经烧好了,还泡了两杯茶,还烧水干嘛?这套房里缺洗澡的热水?” “……你出门前没有烧水?” “对啊。” “那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就是问你呀,这是什么声音?咕噜咕噜的。” “是烧水的声音!所以我问你……”温顽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已经走到客厅, 在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一壶热水刚刚烧开, 正在沸腾。 孟仁律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发出感叹, “套房还是好过一般的宾馆, 人出了门,也不断电。” 他像是刚刚才发现两人来到, 略惊讶地说:“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温顽反手抓住孙小乔的手, 两人都一样狼狈, 又凉又抖。 “为什么不吃我准备的晚餐呢?”孟仁律并没回答,反而问出另一个问题。 “那东西来历不明, 我们又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温顽冷静地说。 “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来, 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孟仁律边说边看着温顽抓住孙小乔的手。 “又是我们恰巧没关门, 你恰巧路过,开门进来,看看我们有没有被贼偷?”温顽哂笑。 “我不是路过,是特意来找你。”孟仁律毫无心虚,“为什么不回家呢?” 孟仁律是真的很平静,不止是表面,连心里都毫无波澜。 但凡他有一丁点浓烈的情绪,那么温顽在玄关就该闻到了,可她直到走进客厅才发现他在。 他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歉意。 做对的事,有什么值得抱歉呢? “你真好意思说这句话。”孙小乔小声嘀咕。 孟仁律斜眼瞟了她一眼,“你的话一直都不少。” 第161节 温顽把孙小乔扯到自己身后,“关她什么事?” “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而已……坐下来说话?”孟仁律的身体微微前倾,是随时能站起来的姿势。他一边提议,一边指着自己身边的沙发,眼睛掠过孙小乔,盯着温顽的脸,他与她的视线交汇时,也毫无动摇。直到这时,温顽才终于从他身上闻到了略浓烈的气息,是一种快意。 他的目光从与温顽交汇后,就再也没看过其他地方。 温顽这次没有移开目光,她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对孙小乔说:“你先出去。” “我不……” “她不用。”,孟仁律的声音压过了孙小乔的声音,“我们可以一起谈谈。” “你想谈什么?” “这么晚,为什么不回家,非要在外面的酒店里住?我看你们住的地方环境也不错,是因为不喜欢吗?我可以帮你找一间新的房子,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孟仁律温吞的声音与他的脸十分契合,共同组成一张带着强烈压抑气质的变态脸。想到他做的那些事,温顽就实在无法不厌恶。她可以不畏惧,但她厌恶。 “这次的酒店房间总不至于又没锁门,昨晚你也是自己私闯进来的吧?”温顽在背后悄悄指指门口。孙小乔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迟疑。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可怕?”孟仁律问。 “谁知道呢。” “我是说,你连让她呆在这片刻也不敢,你怕我做什么?” 没等温顽理解并回答这句话,孟仁律叹了口气,“在你心里,她是朋友,我什么都不是?” 他身上突然暴涨出一股阴郁的气息,毫无缘由,突如其来。 温顽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能本能地开口阻止,“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我还冷静得不够久吗?”整个房间里开始弥漫着黑色的烟雾,浓郁的负面情绪充斥着整间套房的每一个角落,一瞬间,整个套房被黑色浓雾所占领,不剩一片净土。孟仁律站在原地,双手握成拳头,隐忍多日的郁气一朝迸发—— 但温顽不明白啊,他遭遇了什么打击,哪来这么大的郁气? “你!”他首先瞄向孙小乔,右手一张,便隔空掐住了孙小乔的脖子,将她朝着阳台砸去。 “砰!”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孙小乔的体重砸碎了阳台大门的玻璃,她尖叫一声便摔了出去! “小乔!”温顽惊叫一声,朝着阳台暴冲而去。 孟仁律用左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 温顽慌忙呼出一道飞剑和绳索去接孙小乔,自己却倒飞向孟仁律的方向。自身难保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处境,孟仁律在背后发出轻笑声,不知道是愉悦还是讥讽。他张开手臂迎接着温顽的投怀送抱,温顽在他怀里扭转身体,右手高高举起沸腾的热水壶浇下,反手拿热水壶当榔头狠狠砸在他太阳穴上。 ——热水壶打哪来的?茶几。 “啊!”孟仁律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痛得大叫。 温顽冲到阳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蒙惇,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她回头再看到满地的碎玻璃,想想孙小乔,她的心重新硬了起来。 这个人才不是蒙惇。 蒙惇才不会做这种事。 温顽抓着阳台的栏杆,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 幸好这座酒店高,幸好这间套房是顶楼。 温顽跳出栏杆才想起来飞剑还没召出,掉下五米的距离才用飞剑把自己接住。温顽在空中寻找之前发出的飞剑,总算在十五楼的位置看到空中悬浮的孙小乔,她好不容易才爬到飞剑上,双手扭着绳索,喘息不止。 “那个神经病……”孙小乔嘴里唠叨个不停,听到声音一抬头又吓一跳,见是温顽才安心。 温顽飞近,“你怎么样?” “我的手……我好像脱臼了……”孙小乔喘息着说。 原来她喘息不是累的,纯粹是痛的。 温顽哭笑不得,“我带你去医院。” 她和孙小乔并行飞向附近一家医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降落,她拉着孙小乔去挂了号,一检查,果然是脱臼。医生把孙小乔的骨头接好,看了温顽一眼,惊讶地问:“你这手能给我看看吗?”她一检查,断定温顽也是脱臼。 被医生一点明,温顽果然也感觉到手臂一阵酸痛,刚想着这是不是幻觉,医生一掐: “啊!”是脱臼!绝对是脱臼! “说了是脱臼,还想不检查?你这手不想要啦?”医生帮她接好骨头,还开了两份药。 倒霉的是,两人都是断的右臂。 去交钱的路上,温顽问孙小乔是怎么回事。 “刚才你送飞剑来接我,正好从我身边滑过去,我差点摔死,幸亏我及时抓住那根绳子!”孙小乔说着说着又十分惊讶,“我居然真的脱臼了?当时我光是觉得手臂好痛,还以为是飞出阳台的时候被玻璃割破了手,后来才渐渐觉得是骨头出了问题。我多难得才顺着那根绳子爬上去!” “幸亏你力气不错。”温顽后怕不已。 原来飞剑没接住孙小乔。 孟仁律还真敢,直接把孙小乔从这么高的楼扔下去,如果飞剑没接住她,她岂不就摔死了?想到这里,温顽越发觉得自己倒那壶热水是做得对。蒙惇才不会对孙小乔做这种事,她是姬家后人,也就是她的晚辈,如果是蒙惇,怎么可能如此心狠!但,如果孟仁律真的不是蒙惇,他到底从哪里得知那么多只有蒙惇才知道的秘密,蒙惇又去了哪里? “你怎么也脱臼了?” “我?我也是差点没被飞剑接住,是后来抓的绳子。”温顽有点疑惑。 要不是那位医生提醒,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受伤。 孙小乔起码知道痛,她怎么连痛也不知道? 温顽一路费解,直到刷卡交了医药费心里也仍然在想这件事。 孙小乔在旁边问:“我们今天该怎么办?再找一家宾馆,还是……” 温顽摇摇头,“不了,谁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找到我们的?留在泉城,多一分危险。” “那就先坐车去洪城?”孙小乔又问,“话说回来,你怎么逃出来的?” 温顽将情况一通解释。 “该!”孙小乔一听就高兴,“那壶热水全该浇他头上!愧疚?他想摔死我知不知道愧疚?” 温顽也是想到这才不再后悔。 “算了,别提他,我们今晚就去洪城。” “不过……这么晚了,还有车票吗?”高铁发车通常都不出太晚的票。 “坐火车也得去,坐硬座也得去,你还敢留在泉城?” 孙小乔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于是二人议定,立刻前往火车站,高铁票果然已经停售,便买了火车票,好在有软卧,能睡一阵。等到了车上,二人倒头就睡,之前经历那么大一段惊险经历,都已经心神俱疲,没睡想聊天。安安静静,大半夜过去,等时间到了凌晨,车也到了洪城。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深如许(十二) 随着人流下火车,走出出站口, 二人发生了短暂的争执。 温顽持先去蒋家的意见, 孙小乔则相反, 她想在车站外找一家宾馆休息到天亮。 孙小乔认为, 先留在宾馆等到天亮更加稳妥, 如果趁着天黑赶路, 很容易发生意外;温顽则认为夜长梦多, 先赶去蒋家, 需要休息的话, 蒋家那么大一间别墅,难道还缺睡觉的房间?如果留在宾馆,又等到哪位前来拜访, 岂不是比天黑还危险?如果是被浇了一头热水的孟仁律找上门,他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温和。双方各执己见,都认为自己的意见最好。 直到孙小乔搬出二人第一次从小妆村回城遭遇黑车的经历, 来证明走夜路有多危险。 温顽一听, 顿时乐了,“谁说我们非得搭黑车?你又忘了,我能飞啊。” 孙小乔一头黑线。 她也是过了太久正常人的生活, 总忘记身边的朋友已经变异成为一位女超人, 会飞那种。 “行,我服你了。”孙小乔摇摇头, 自动退让。 两人离开车站外的广场, 钻进附近一条小巷, 见四下无人,温顽当即唤出飞剑,托着二人冲向高空。她在空中用两眼定了个方向,上次才刚来过,她还记得路程,这次走直线,那就更快了,朝着一个方向行进,没有多久,就找到了蒋家。这时,才凌晨五点。 温顽悄悄令飞剑降落,和孙小乔上台阶,来到蒋家大门前。 到了门口,两人突然同时怂了。 “谁按门铃?”孙小乔明知故问。 “反正我不按。”温顽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特意后退散步,下了台阶仰望着大门。 “也是,现在才凌晨五点,天刚亮,这么早按门铃,太扰人清静了……是吧?”孙小乔说。 “是,要不我们在这里坐到七点,等他们自己开门?”温顽这句真是讥讽来着。 哪知孙小乔竟然真的点点头,走下台阶坐好,“也可以。” “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坐整两小时啊?”温顽诧异地看着她。 “但现在才五点,万一把他们吵醒多不好意思?”孙小乔小声地说。 “啧啧啧。” “喂!”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讲,如果没有蒋伯晖,你现在会不按门铃?” “嗯……就算没有阿晖,我当然也不……” “赶紧把手放在良心上!”温顽抓着孙小乔的手给她按胸口,“再说一遍?” “哎呀!我就按不下去嘛,你这么能耐,你按?”孙小乔炸毛。 “咳咳。”温顽抬头看了一眼,“好吧,那就干脆在这里坐两个小时。” 孙小乔自己提议的,毫无怨气。 倒是温顽有点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去住宾馆,虽然有风险,但软绵绵的床可比硬邦邦的台阶坐得舒服——她向来是要爽不要命的,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过,好在最终温顽和孙小乔也没白白坐在台阶上瞎发呆,那两个小时就真浪费过去。在六点左右,附近的早餐店开始营业,温顽和孙小乔一瞄见,迫不及待地冲过去一人点了一碗米粉,坐在暖呼呼的小店里,喝着老板娘赠送的咸菜汤,相顾无言。 咸菜汤其实就是在小碗里放了腌菜,盐粒,要喝时浇上一勺高汤。 但瞎吹了一小时冷风,温顽生生品出一股鲜味。“好喝!”她赞许无比。 后来又点了一笼包子,两人细嚼慢咽,混了大半个钟头。 太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 一线红光变成金色,又渐渐淡去,但店外的地上都洒上了灿烂的阳光。 第162节 阳光临世,普照大地,普照大地的每一处。 温顽若有所思,摸出手机。 她的手机没丢,和孙小乔的一样,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包里。虽然之前经历了各种惊险,但幸运的是,重要的东西一样没丢。两人都是挎的斜肩包,去吃晚饭时出于习惯都把重要的东西塞在包里,随身携带。所以后来回到套房时,虽然一个被扔出阳台,另一个自己飞出高楼,包也一直稳稳地挂在身上。要不,两人也不会毫不犹豫就选择来洪城。包里装的不止是手机,还有钱包和身份证,如果全丢了,那她们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棠山。 没证件没钱没重要人号码,想去哪里都不成。 “已经六点四十。”温顽扭头说,“该走了吧?” 孙小乔正嚼着最后一个包子,的馅。 “燕载(现在)?”她边吃东西边说话,开口也含混不清,“兀拗瓦(不好吧)?” “你不去我去。”温顽拎着包从凳子上跳起来,她片刻也等不及了。 天刚亮时去按门铃她也会觉得很抱歉,但现在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大地开始鼓起热浪…… 简而言之,就是她被热得不耐烦了。 孙小乔本来就不是诚心劝说,见温顽态度坚决,这根墙头草瞬间倒向温顽,“等我一起!” 付了早餐钱,两人冲到门口。 “我按了啊。”温顽说。 “按!”孙小乔给她鼓劲。 “动手了啊。” “赶紧!” “我这就……”温顽在门铃按钮上飞速滑动就是不肯落下,到了门口她竟然又怂了。 “你磨磨蹭蹭干嘛呢!”孙小乔气得掰开温顽的手指头,爽快地一巴掌拍下去。 …… “叮咚!”门铃响了。 …… 过了一分钟,门里毫无动静。 温顽拉开孙小乔,一爪子拍在按钮上:“叮咚!” 门里还是没声音。 “我上去看看。”温顽回头看看附近,见没人,立刻踩着飞剑,在二楼高度绕过一圈。 巡视一圈后,轻轻落地。 “怎么样?”孙小乔问,“他们起床没?” “没动静。” “怎么可能呢?这声音够吵了。”孙小乔赶紧又按一次。 “叮咚!” “叮咚!” “叮咚!” 附近一栋别墅二楼猛然拉开窗户,“按个毛啊,这家人都不在,大清早吵什么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温顽慌忙道歉。 “他们都不在家?”孙小乔忙问,但那位邻居阿姨已经怒气冲冲地关上了窗户。 温顽拽拽她的袖子,“算了,别问了,你打电话给蒋科长,问问是怎么回事?” “行。”孙小乔拿手机找出蒋伯晖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她就盯着温顽,也不说话。 温顽翻了个白眼,“得,不打扰你俩甜甜蜜蜜,我给你腾地方。”走到旁边。 孙小乔这才捧起手机,柔柔弱弱地对电话里说,“喂,是我,阿晖,你起床了吗?” 当她一说话,这声音,这气息:甜,真甜。 温顽委实挨不住,赶紧躲得更远,“我到附近散个步!” 孙小乔摆摆手表示不送,温顽便自己走开了。 她绕着小区里转悠了片刻,不知不觉已经绕着内圈走了一轮,抬眼一看,又回到了蒋家。温顽抬头看了一眼,见孙小乔仍然捧着手机,便低下头私自决定再转悠一圈。这些谈恋爱的人哪,根本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一小时当一分钟来过。 温顽正打算绕过蒋家别墅,却突然闻到一股异味,有些酸,有些涩。 怎么也来自蒋家门前?而且那甜腻的味道也瞬间消失了。 她怔忪地望向台阶上,孙小乔的笑脸不知何时垮了下来,握着手机的右手也微微颤抖。 温顽慌忙走近,便听到孙小乔用疑惑又怨怼的声音责问道:“你说什么?” “……”电话里,蒋伯晖的声音听不清,但起伏不大。 孙小乔则狼狈得多,“你再说一遍?” “……” “蒋伯晖!耍人玩有意思吗?” “……” “谁要你的对不起!你,你,混蛋!”孙小乔气得把手里的手机砸在了地上,顺着台阶一路往下滚,哐哐几下,落地时电池也掉出来,屏幕也砸出蜘蛛网的形状。岂止需要换屏,温顽目测,这部手机恐怕是彻底废了。 但她这时也说不出什么打趣的话,孙小乔摔了手机就蹲下来,小声啜泣。 “小乔,你先站起来。”温顽赶紧走过去,“你靠近台阶又蹲着,很容易摔下去的。” “摔死拉倒!”孙小乔说是这样说,还是听话地站起来,典型言不由衷。 “那怎么行?你爸妈多难过啊。”温顽拽她下了台阶,“怎么回事?又吵架了?” 孙小乔把眼泪一抹,“他有病。” “我知道科长这人古古怪怪,不是很正常。”温顽立即附和,“不过,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打电话给他……” “嗯。” “他一接电话,很快就说要跟我分手。” “啊?” “你也觉得他有病吧?要分手,昨晚跟我道歉干什么?跟我复合干什么?耍我玩?” “等等,小乔,你冷静点,你确定蒋科长是这样说的?”温顽费解地问,“这不合逻辑啊。” 正如孙小乔所说,如果今天就要分手,为什么昨晚要复合?真就是为了耍人玩? “谁知道他怎么回事!”孙小乔又伤心又生气,她昨晚有多高兴,今天就有多失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情深如许(十三) “你先冷静下来, 也许, 蒋科长另有苦衷呢?”温顽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我才不信!”孙小乔吼道。 “我,我其实也不信, 不过人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你们分手又不是因为吵架, 又不是谁出轨,对不对?无仇无怨,就算分手也该和平解决,他无端端复合又分手,难道真的就是为了耍你玩?你是局中人, 所以迷障了,可是连我也知道蒋科长根本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对不对?”温顽绞尽脑汁地劝说她。 问题是, 她也想不通, 有什么苦衷能让蒋伯晖一夜就翻脸? ——该不会他昨晚一高兴去买醉, 就真的出轨了吧? 但温顽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孙小乔才刚刚振奋一点,她暗忖她要是敢说,被撕碎也说不定。 “有道理。”孙小乔稍微清醒了一点, 语气依旧迟疑, 但显然, 她动摇了。 就算这是自欺欺人, 显然孙小乔也是愿意的。 温顽不知道自己这样劝说她算不算饮鸩止渴, 只能寄希望于蒋伯晖真的另有苦衷。 话说回来, 这货真作啊……等事情解决,就算孙小乔不动手,她也要替曾孙女揍他一顿! 想复合就复合,想分手就分手,谈恋爱是谈着玩玩的事情吗? 温顽把手机捡起来,“你再打电话问问,呃……” 打个鬼啊!这手机已经被彻底五马分尸了! 她也没法昧着良心叫她接着用它,何况就算她能自欺欺人,机器不会,用不了就是用不了。温顽把手机翻过来,抠出sim卡,递给孙小乔,“你先收好,待会去买个新手机装上。” “我的存档!”孙小乔只心痛她手机里无数个游戏。 温顽一头黑线,“现在知道心痛,刚才就别摔那么狠。” “现在后悔又没有用。”孙小乔说,道理她都懂,但她还是想哭唧唧。 “我们先搞清楚他人在哪里吧,如果那位邻居阿姨说的是真的……”温顽余光一扫,瞄到那位邻居阿姨已经打开楼下的门,挎着个大包气鼓鼓的。她连忙跑到篱笆那叫住她,“阿姨,问您个事,这家的人都去哪了?” 阿姨染着一头红发,大波浪卷挂在脑后,脸上倒是没化妆,嘴角往下撇。 她听着声音,双眼一眯斜楞着瞪过来,“刚才就是你俩按门铃按个不停吵得要死吧?” 一开口就火气十足,显然气得不轻。 温顽忙摆摆手叫孙小乔别接近,自个陪着笑说:“是是是,不好意思,我们急着找人。” “关我什么事?”阿姨嘴角撇得更下,脸上勾出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神情显得更加刻薄。说完这五个字,她立马小腰一扭就转了过去,推开院子的门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温顽紧赶慢赶冲到她前头,好不容易才拦下暴走的阿姨。 “您知不知道这家人去哪了?我们是真的有急事,您刚才也听到她大吼了吧?”温顽见求情没用,索性开始忽悠,“这家人是一家三口您知道吧?那儿子,真特么不是人,随随便便就把我朋友甩了,他们谈了好久,我这朋友哪受得了啊!” 阿姨猛然刹车,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怎么回事?” 原来吃这一套。 温顽在心里对孙小乔和蒋伯晖说了声抱歉,立刻展开天马行空的幻想,将各种狗血全泼到这对小情人身上。青梅竹马,第三者、破镜重圆、浪子复发、分手复合,复合分手……狗血剧里所有能够引发收视率暴涨的热元素全堆进故事里。总之,这对恋人经历了世上一切**后,好不容易能谈婚论嫁,然后男主角又开始作,提分手,消失,人间蒸发!痴情的女主角找到了他家,也就是今早,拼命按门铃想打开旧爱的门:家门与心门。 “所以,您真的确定他们家的人都不在家?那他们去哪了,您知道吗?”温顽含泪发问。 第163节 阿姨虽然并非泪点低的人,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也有点不好意思。 就算这是编造的,冲着温顽浪费的口水,她也该贡献点小道消息。 想到这,阿姨点点头,“他们去哪我不能确定,不过昨天有一辆救护车停在他们家门口,呜呜呜了好久,我被吵到就开窗看看热闹,看到他们家有人被抬上救护车。我想他们家可能是出事了,既然有人被送去医院,现在哪会在家待着,肯定在医院里呢。” “谢谢!”温顽激动地握住阿姨的手,“哪家医院?” “救护车上刷的字是第一人民医院,具体在哪间病房我不清楚。”阿姨诚实地说。 “有这句就足够了,谢谢您!”温顽越演越入戏,眼泪哗哗的。 当然,哗哗的只是泪花。 不过温顽大概是弄出了太大的动静,让不远处的孙小乔都忍不住好奇她在搞什么鬼。 温顽分明叫她站在原地,孙小乔还是放弃坚守位置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种行走的气势,分明是——就算是凑热闹也要走过来看看的意思。 她和孙小乔可没通气啊! “小乔!”温顽慌忙朝她摆摆手。 孙小乔不知道怎么理解的,居然跑得更快,很快就冲到了近前。 该露馅了。 温顽头疼地想,不过还好,她先问清楚,已经知道蒋家人去向。 “丫头啊,你也是可怜……”阿姨回头见到近前的孙小乔,叹了口气,朝她伸出手。 孙小乔一愣,忽然嚎啕大哭,扑到阿姨怀里抽噎个不停。 理解能力很差,但是眼力很好。 温顽看得目瞪口呆。 “哇哇哇……” “呜呜呜……” “嘤嘤嘤……” 嚎啕声转为啜泣,孙小乔哭得实在太有感染力,勾得阿姨也掉了两颗眼泪才放她走人。 目送阿姨消失在小路尽头,温顽才扭头问孙小乔:“你真的是爱演吧?” “嘿嘿。”孙小乔不无得意,“我一看那情境我就知道我该哭了。” “那也够厉害,你居然真的哭出眼泪了。”温顽心服口服。 孙小乔得意地说:“之前我也是干嚎,不过多嚎几声眼睛就疼了,一疼就掉泪,特别准。” “你为什么不转行去做演员呢?” “演员要背台词呀,我只会哭。” “那你肯定低估了你自己。”温顽说的是真心话。 “我演得真的这么好?那我以后要去试试!”孙小乔一乐,又问,“阿晖他们去哪了?” 温顽点点头,“我打听清楚了,这阿姨说昨晚蒋家来了救护车,有人被抬上去……” “阿晖受伤了?” “我哪知道,她都没认清楚被抬上车的人是谁,她只知道救护车来自第一人民医院。” “只有医院的名字?”孙小乔沉吟一下,又信心满满地说,“有医院名字也够了,走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 …… 天已经大亮,想飞也不成。 好在,从蒋家出门,要拦出租车很方面,两人只等了一分钟就等到一辆空车。 赶到第一人民医院,两人用蒋叶希,孙江缤和蒋伯晖三个名字,一栋楼一栋楼地问过去,终于,在疗养病房找到了一位名叫“蒋叶希”的病人。 “真是蒋先生生病?”温顽十分疑惑。 蒋家三人里,她觉得最安全就是调养有道的蒋先生,这次竟然能劳动救护车上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试着问了一下护士,护士把病房号码告诉她们,随口说蒋叶希是受伤。 “蒋先生受伤了?”温顽与孙小乔面面相觑。 这就是昨晚发生的事? 温顽尝试拨打蒋叶希的电话,是关机状态。 “怎么连电话也打不通?”温顽越发狐疑,这次在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等到了病房大概就能搞清楚了。 出了电梯间,想左转找到尽头的单人病房,温顽走在前面才发现孙小乔还在后头,很远的地方,她赶紧走回去,“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我见到阿晖,该说什么呢?”孙小乔胆怯地说,“如果他不想见我,我找上门,他……” “他不会觉得你讨厌。”温顽对她太熟悉,即便那句话没说出口她也知道小乔要说什么。 她看着孙小乔胆怯的样子,真是失望又难过。 如果是以前,孙小乔绝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生怕触动别人一丁点厌恶的情绪。 这位“别人”就是蒋伯晖,是蒋伯晖让她变成这样。 想到这,温顽气急了,甩下孙小乔快步走进尽头的病房。 “哐!”她拉开门,入眼所见正是蒋伯晖,他靠在墙边。 温顽一把揪住他就往外拖。 “喂你……温顽?你怎么来了?”蒋伯晖诧异无比,他被抓住的第一反应就是还击,是看清楚温顽的脸才刹住手,但是等他被拖出房间马上没法继续追问,因为孙小乔已经跑了过来,当他看到孙小乔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顽顽你先放开他!”孙小乔恳求道。 温顽本来就只打算把他拽出来,要不要揍一顿出气,是孙小乔自己的事。 “你们单聊吧!”她把蒋伯晖甩给孙小乔,自己重新走进病房,“蒋先生,借你儿子……哇!你怎么回事?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蒋叶希躺在病床上,大半个身体都裹着厚厚的纱布,半张脸刻满了细小的伤口。 “温小姐?”他听到温顽的大叫才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一笑,“你来看我?” 温顽环顾病房内,不见孙江缤。 “孙姑姑呢?” “她跟着护士去拿药了……刚才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很吵的声音。” “我开门比较急。”温顽心虚地说。 “哦。” 温顽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一下他,“蒋先生,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是吗?我还没有照镜子,但我估计,一定很惨。”蒋叶希这时竟然也能笑出声。 当然,很快他就因为笑牵扯到伤口,痛得闭紧了眼睛。 “您这伤是怎么回事?”温顽小心翼翼地问。 搁平常她大概就要取笑是有人终于看不惯他童颜要毁他容,这次却说不出口。 蒋叶希身上的伤实在太狰狞,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因为及时送医,他现在大约已经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情深如许(十四) “只不过有人蓄意报复, 而我没防备罢了。”蒋叶希哂笑,“这次是我大意。” “您大意一次,可就差点死了。”温顽忍不住说。她真怕蒋叶希把这大意的毛病也传给儿子。 “既然我当初选择进入这一行, 那么, 遇到这种事也总是难免的。”蒋叶希环顾四周,终于察觉到某人不见, “伯晖呢?” “他在走廊。”温顽已经按下心虚,回答时底气十足。 蒋叶希朝房门那望了一眼,小声问:“小乔来了吗?” “她来了, 我们是一起来的, 我想现在蒋科长和小乔大概正在走廊说话。”温顽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她进房间时关了门,透过门上的方格,看不到孙小乔和蒋伯晖的影子。在病房里,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她猜他们是走开了, 或许是自己去找了个清静的角落聊天。这样也好, 她也觉得他们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当面谈谈,许多事情,在电话里是真的讲不清。 “你和小乔是朋友?”蒋叶希问。 “我们一块长大。” “那你要好好劝劝她。”蒋叶希问, “上次, 小乔是不是受了很大惊吓?” 碍于伤势, 蒋叶希说话的声音十分轻和, 以前的蒋叶希说话已经极尽温柔, 但受伤后尤甚。 “我看你们也吓得不轻。”温顽又看看他的脸,终于问道,“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挨刀了?” 虽然蒋叶希能与她对答,但浑身上下都是僵直的,动弹一下都不敢,可见他受伤有多严重。 在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痕,约莫是昨晚急救来不及处理,脸上,衣服上还有残留的血迹。 他左脸不知是被刺还是被砍了几刀,伤口狰狞,像是钻出脸的肉虫子,惨不忍睹。 “是啊,你猜得真准。”蒋叶希竟然能笑着说这句话。 “谁跟你这么大仇?”温顽神情凝重地问。 蒋叶希与人为善,并不像是一个擅惹仇家的人。 但光是看蒋叶希脸上这些伤痕,不是有深仇大恨,真下不去这么重的手。 蒋叶希苦笑一声:“还是那桩抛尸案。” “又出什么事?郑良巍不是死了吗?”简直死得不能更死,还能闹什么幺蛾子? “倒不是又有人死,只不过,郑良巍已死,我自然结案。在警局内部,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是凶手已经被解决的意思,这本来是秘密,不知道是谁捅出去,抛尸案有一位家属得知以后,以为我有心包庇,所以一时恼火,昨晚就闯到我家。幸好江缤和伯晖没事。” “这倒是……飞来横祸。”温顽一时无语。 她们都知道抛尸案已经解决,凶手已死,但是除了她们,不明内情的人谁会信呢? 第164节 本来悄悄结案也算是了了,谁知道又有人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知道是谁说的吗?”温顽问,既然有人泄密,必定是警局的人。 蒋叶希摇摇头,“不清楚,还在调查。” “你也别有心理阴影,这种事情不会经常发生的。”温顽安慰道。 “嗯。”蒋叶希笑笑。 “你这伤……得休息几个月吧?”温顽仔细研究一下,她也不敢掀开纱布看,只能目测。 “何止,那位家属真的挺生气,好几刀拉开了这。”蒋叶希轻轻比划一下腹部,“有几刀还砍到了骨头,我浑身上下都是重伤,恐怕得休养一年。如果不想留下后遗症,我起码有十个月得躺在床上了……”谈到自己的伤情,蒋叶希竟然能笑出来。 温顽佩服不已,“躺十个月就躺十个月吧,一辈子挺长,牺牲一年也不要紧。” “虽说不要紧,但这世上的麻烦并不会等我痊愈。”蒋叶希叹了口气。 温顽一愣,“你不会还想办案吧?” “我……” “你脑子没问题吧?”温顽打断他的话头,“挨这么多刀,起床都勉强,还想办案?就您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我现在下楼去随便抓个小学生来都能把你推倒,你还想办案?你是能对付人还是能对付鬼?你也不替孙姑姑和蒋科长想想?” “嗬嗬嗬……”蒋叶希嗓子发干,笑声也转得发涩,但他显然是在笑,“不是我。” “啊?” 没等温顽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走廊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蒋伯晖,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蒋叶希惊讶地抻着脖子,他认不出这个女声,但这女声喊的是他儿子的名字。 温顽赶紧说:“你先别动,没事没事,我出去看看。” 先安抚好蒋伯晖,温顽飞快地冲出病房,蒋叶希认不出,她可认得出这个呐喊的人是谁。 孙小乔。 不是去角落里谈了吗?怎么说清楚了以后还是要吵起来?真是教人担心! 温顽怀着孙女和孙女婿真闹腾的心态出去找人,很快看到一男一女在走廊入口处对峙。 还有两个明显吓到的小护士正在劝和。 温顽赶紧跑过去,“别丢人了!”一手一个先把人分开,跟护士道歉,再拽着两人去电梯间。 到了电梯间,孙小乔先甩开她的手,走到窗户边抱着手臂生气。温顽索性暂时不管她,拽着蒋伯晖稍微走远一点,才小声问:“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不能好好聊天?她为什么生气?” “我跟她分手。” “……你的意思是,你跟她聊完,还是要分手?” “嗯。”蒋伯晖的头低下去。 鉴于他比较高,就算他低头温顽也还能看到他的脸,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十分黯然。 “你明明也不想分手吧?”温顽试探着问。 “……” “那你到底有什么苦衷,有什么事不能让小乔和你一起面对?” “……”蒋伯晖叹息一声,“我只是,不想连累她。” “你别忙着自怨自艾自我感动,先讲清楚啊,到底怎么回事?”温顽快要急死。 孙小乔从窗边走回来,拉起温顽的手,“算了,我们回去吧。”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呀?”温顽现在正是被激起全部好奇心的时候,这时吊她胃口,不是想憋死她吗?她坚决不走,反手抓住孙小乔,继续追问蒋伯晖,“是不是跟蒋先生有关系?” 蒋伯晖迟疑了一下。 “我们先去看望蒋先生。”温顽对孙小乔说,“你没去看他,他这次受伤很严重。” “行。”孙小乔点点头。 两人正要走出电梯间,铃声大响,刚才那两个劝架的护士突然跳起来冲进走廊。 温顽直觉地望向刚走出的那间病房,这两位护士冲去的方向果然是蒋叶希住的单间。 “是不是蒋先生那里出了事?”温顽自言自语。 蒋伯晖脸色一变,拔腿狂奔冲向走廊尽头。 孙小乔也放开温顽的手,跟着他狂冲进病房,温顽倒是成了被落在最后的人。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温顽讲完未尽的话,她刚从那间病房出来,蒋叶希明明好端端的。 她迈着安然的步伐走进病房,正好遇到两位护士嘟嘟囔囔地走出来。 其中一人边往外走边说:“下次别把你爸一个人扔在这,害他要叫人都找不到只能按铃,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以后别这样了,我们都差点把他吓到。”教训的正是蒋伯晖。 蒋伯晖低着头不断道歉,“是,是,对不起……” 孙小乔幸灾乐祸地靠在墙边冷笑。 温顽走进病房,“我们才出去一会儿呢,您就急着把我们叫回来?” 蒋叶希嗬嗬一笑,“我就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刚才是你们在吵架?” 问的是蒋伯晖和孙小乔。 “没有吵架,姑父。”在蒋叶希面前,孙小乔十分冷静,“是我没控制住情绪,声音有点大。” “还叫我姑父呢?”蒋叶希笑着说,“伯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该改口了。” “他是告诉我,他不是姑姑的儿子,但他还是要分手。没关系,我叫您姑父一样亲近。”孙小乔无所谓地笑笑,要不是一直握着拳头,光看表情绝对看不出一点端倪,像是真的将此事放下,毫不在乎。 “分手?为什么要分手?我不是已经解释了吗?是你说得不清楚?”蒋叶希问蒋伯晖。 孙小乔摆摆手,“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分手也很清楚,往后您还是当我是您侄女吧。” “伯晖!”蒋叶希重新瞄向蒋伯晖。 蒋伯晖对温顽和孙小乔敢装死,对他爸,而且是重伤在床的爸可就没那么大勇气了。 他不想回答,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爸,我已经跟她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你们分手不就是因为江缤是她姑姑吗?但你是可华的儿子……” “爸,您先别说那个。”蒋伯晖皱了皱眉。 他至今还不是很能接受自己竟然不是孙江缤之子这个现实。 从出生至今,他一直接受的现实是孙江缤就是他的母亲,今天却得知他妈不是他妈…… 他对素未蒙面的亲生母亲,毫无记忆,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几天前才得知的。原来他母亲名叫辛可华……但是,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母亲,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母亲是孙江缤,除了她以外,他暂时无法接受其他人。就算提到辛可华的是蒋叶希,他暂时也无法接受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深如许(十五) “不提她?”蒋叶希一时有些怅然, “你的名字还是可华取的,可惜她连你的脸也没见过。” “我们还是继续说我和小乔的事吧。”蒋伯晖再次打断他的回忆。 “你对可华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蒋叶希无奈, “那好吧, 就暂时不提她。” 他也明白,自己和妻子欺骗蒋伯晖二十多年, 想他用几天时间接受他还有一位母亲,很难。 “你们是不是闹脾气了?其实错在我和江缤, 如果我们早些把事情说清楚,也许不至于让你们吵得那么厉害。”蒋叶希首先自责。自从蒋伯晖告诉他他交了女朋友以后, 每次打电话时都非常高兴,又告诉他这人是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 所以蒋叶希和孙江缤都很替他开心, 他们都很清楚在蒋伯晖心中孙小乔有多重的分量。 如果就这样轻易分手, 该有多可惜!就算不提可惜的事,如果就这么分手,蒋伯晖会多难过?这几天蒋伯晖呆在家里,嘴上不说,其实一直十分郁闷,正是因为看不过眼,他和孙江缤才会将原本想隐瞒一辈子的秘密告诉他。 蒋伯晖得知他和孙小乔没关系时, 那瞬间的笑容有多灿烂,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误会解开了, 他和孙小乔还是要分手呢?而且, 听这意思, 还是他儿子先提分手? 蒋伯晖低着头,语气低沉:“爸,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但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爸,别说了。”蒋伯晖望着蒋叶希,一脸恳求。 气氛急转直下,每个人都僵在原地。 温顽想想,现在还能当局外人打圆场的似乎只剩她一个了,只好站出来,“算了算了,我和小乔其实是来看望蒋先生的,就别说其他事情了。蒋科长,你什么时候回去?虽说蒋先生这伤势很严重,但总归是要找护工的吧?你要请假多久?” “我不回去了。”蒋伯晖闷着声音说。 “啊?” “我已经准备辞职,我不会回泉城了。”蒋伯晖重复时勇气更甚,大大方方地又说了一遍。 “科长在星云制药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温顽下意识看向蒋叶希,“您不管管?” 蒋叶希还没觉出不对,笑呵呵地说:“是我让他辞职的。” “是您?”温顽惊讶地看他一眼。 孙小乔目光一动,终于看了过来。 被几人的视线一聚焦,蒋叶希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么了?” “您无端端,干嘛要蒋科长辞职啊?”虽然蒋伯晖已经有辞职的打算,她还是习惯性称呼他为蒋科长,叫惯了也很难改口,就算要改口,一时之间也编不出什么好词。难道也叫蒋先生?一个蒋叶希一个蒋伯晖,倒叫得像平辈一样。 且不说称呼的问题,摆在面前的是,蒋叶希为什么要劝蒋伯晖离职? “您还是想棒打鸳鸯吧?”温顽光明正大地把心中揣测说出口。 “你这丫头怎么想的,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坏?”蒋叶希无奈地问。 “那你干嘛让蒋科长辞职?”温顽不经意看了孙小乔一眼,她不知不觉已经把脸悄悄地转过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所以温顽就更好奇了,蒋伯晖这人工作时明明逻辑清晰,他到底怎么说的,把孙小乔说得那么生气,她居然好像还没明白内情? 不过朋友嘛,就是干这个的,孙小乔不方便说的话,她方便说,就干脆全替她问了。 “你看我都伤成这样……” “我是自愿的。”蒋伯晖打断蒋叶希的话,“爸你好好休息,我跟她说。” “你对工作有什么不满意?”温顽好奇地问,“就算真要分手,不至于泉城都待不下去吧?” 分一次手就出走一座城,这分手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虽说星云制药是一家新兴企业,但建立这么多年,在行业内也有了很好的口碑,以蒋伯晖这样的年纪,能够做到销售部门的科长已经非常优秀,可以说前途光明。就因为分手,工作都不要了?这到底算是太小气还是太大方? 第165节 反正温顽是难以理解的,她现在还是个基层人员,都没想过要辞职呢。 “我是为了回家。”蒋伯晖平静地说。 “你现在不是正在洪城吗?” “我是说,我要留在这里,所以要辞职。” “咳咳!”蒋叶希大声咳嗽抢走关注,“伯晖,难道你是因为我跟你说的……” “爸!”蒋伯晖再次打断他的话,“别说了。” “不行,你现在是一时冲动,我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你因为一时冲动做了后悔终生的决定,将来,等你老了都会一直想起来的。”蒋叶希苦笑一声,看向孙小乔,“小乔,是这么回事,我受了重伤,警局里没有能够主持大局的封印师,所以,我只能拜托伯晖来替我的班。” 他又看向蒋伯晖,“最多是一年的时间而已,你何必做绝呢?真分手,你得后悔死。” 温顽恍然大悟,“是哦,现在洪城里懂得道术的值班人就剩下你们父子了?” “我总不能不管其他普通人吧?一年没人做事,整个洪城会翻天的。”蒋叶希冷静地说。 这话乍一听十分自大,其实一点没错。 警局内本来还有两位大佬,但如今都被外派,洪城里只有蒋叶希能够监控并处理各种鬼蜮事件。在他受伤之后,有同样的本事的人就只有他儿子。其他城市当然也有本地高手,但如今风雨飘扬,大家能够顾好自己的地盘已经很费劲了,连蒋叶希都要时不时被外派,哪还能抽调其他城市的人来帮忙? “你要帮你爸……”孙小乔忍不住问,“就不能跟我在一起?” “我不想连累你!”蒋伯晖终于说出这句话,“这份工作很危险,一不小心你也会有事。” 孙小乔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就这么小看我?” “小乔……” “在你心里,我连共患难也不敢吗?连顽顽有事,我都敢陪她去冒险,陪你不得?” 温顽默默举手,“请问什么叫‘连我都’……” 孙小乔瞪她一眼。 ok,不是时候——温顽立即看懂孙小乔这道眼刀的意思,又默默把手放下。 蒋伯晖摇摇头,“我不是小看你,可我并不想让你陪我一起冒险。” “我愿意,我乐意,你问过我了吗?” “小乔,你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 “你爸妈还只有你一个儿子呢!谁不是独生子女怎么的?” 蒋伯晖无言以对。 温顽悄悄插嘴,“不过小乔,蒋科长说得有道理,他有事,也就一个家庭破裂,你俩都出事,那就有两个家庭要悲痛。这个账我会算的,你看我数学怎……好的!”她迎着眼刀,甜甜地答应一声,闭上嘴。 “可是……” “还可是?我乐意,你管我?你管得着我?” 蒋伯晖哭笑不得。 明明是很忧伤的情节,落给孙小乔的碎嘴子,突然就改演成荒诞剧。 “危险什么呀!”蒋叶希忍不住插嘴,“伯晖,你别告诉我你就为了这个原因苦恼这么久!” “呃……”蒋伯晖看看他爸发怒的样子,没敢承认,但显然就是这样想的。 “危险?这么危险你爸我还做了这么多年?还不认识可华时我就进了这一行,到如今有了你,有了江缤,我怎么没见得害怕?怎么,在你心里,我觉得你不重要,我觉得江缤不重要?” “所以爸你现在不就躺在床上了吗?”蒋伯晖觉得他还是很有道理的。 “你给我住口!我做了这么多年,也就一次不小心,才被人阴而已。”蒋叶希气到,他这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怎么倒霉一次就被儿子抓着不放了? “就一次?我怎么听说您以前也重伤过?”蒋伯晖反问道。 “加上那次也就两次!那次重伤还是没有你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是毛头小子,跟可华刚刚结婚……”说到辛可华,蒋叶希的目光再一次变得黯然,“可华,唉……那段时间,我是真的让可华担心死了,也许正因为她悉心照顾我,心力交瘁,才会在生你的时候难产吧……” “所以,还是很危险嘛……”蒋伯晖小声说。 孙小乔忍不住走到他身边,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看不出你爸现在很伤心吗?” “幸好我妈不在,要是看到他这样,肯定更伤心。”蒋伯晖小声嘀咕,有点替孙江缤抱不平。 温顽看看这房间里好像没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了,悄悄离开,她找到护士问了一下孙江缤去哪里拿药,什么时候回来,得知她才离开不久。也是巧了,正好在温顽和孙小乔来之前,前后脚。看来她还得再医院里待一阵,温顽有些无聊地走回病房,却发现自己离开一小会,病房里竟然又来了一位客人。 “姜先生?”孙小乔和蒋伯晖都认得此人。 蒋叶希却不认识:“你是……” “我叫姜君。”那个背对着病房大门的男人站在病床前,低头俯视着蒋叶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情深如许(十六) 姜君怎么也来了?他和蒋叶希有什么交集吗? 温顽在门前停下,好奇地透过格子看着屋内。 “姜君?”蒋叶希仔细想了想, 苦笑一声, “抱歉, 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没关系, 我们素不相识,你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妻子辛可华。” 病房内三人面面相觑。 还是蒋伯晖先打破平静,诧异地问:“你要找谁?” 姜君这时才肯分出一点注意力给旁边两人, 看到孙小乔他首先一怔,然后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抱歉, 我急着有事,刚才没注意到是你们。我找辛可华。” 他见三人神色诧异,不由得问:“怎么,难道我找错人?你不是蒋叶希?” “我是。”蒋叶希苦涩地答应一声。 “那就没错了, 根据我的消息, 你就是辛可华的丈夫吧?她人呢?” “你的消息是第几手,几年前的啊?”蒋伯晖忍无可忍地插嘴,“你这时来找我……我妈?” 姜君惊讶地看向蒋伯晖, “你就是辛可华的儿子?” “嗯,这是我爸。”蒋伯晖指着病床上的人, “你来我们这, 找不到辛可华。” “不可能。”姜君问蒋伯晖, “或者, 你们离婚了?” “不,她依旧是我妻子。”蒋叶希缓缓说道。 “爸!”蒋伯晖瞪他一眼,辛可华是她妻子,那孙江缤是什么? “算了,其实我不是来找人的。”姜君听着嫌烦,索性自己另开话题,“我是来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蒋叶希疑惑地问。 “万心石。” 温顽愣在门外,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她来不及仔细思索,因为病房里的人还在继续说话。 “万心石?”蒋叶希费解地思索半天,皱着眉头说,“我没听说过,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你没听说过?”姜君比划了一下,“约莫手掌大,是一块红色的石头。” “一块石头你还给它取名字?”蒋伯晖吐槽。 姜君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蕴含的情绪浓烈到可怕的地步。 只是一眼,就让蒋伯晖弱势地闭嘴低头,俗称,怂了。 “你见过吗?”姜君继续追问道。 “红色的石头……”蒋叶希叹了口气,“我见过,但后来不见了。” “那你妻子知道在哪吗?” “你是问可华?” “当然。” 蒋叶希苦涩地说:“她已经去世了。” “怎么可能!”姜君难以置信地喊道。 “人总是会死的。”蒋伯晖再次插嘴,被孙小乔捂着嘴拖到一边。 明眼人都看得出对姜君而言这“万心石”的下落非常重要,蒋伯晖倒不是没这眼力,只是他今天心情不好,心里想什么都不肯憋住。但孙小乔凭本能可以感觉到这人身上有种煞气,当即把作死中的蒋伯晖扯开。 “就算你不怕他,你也不替蒋伯伯想想?”孙小乔骂他一声,还是生气,又忍不住伸手死死拽着他的耳朵往下拉。她力气没蒋伯晖大,如果蒋伯晖不想听话,她是肯定拖不动的,她把他扯开,他没反抗,她还要扯他耳朵,纯粹是发泄而已。蒋伯晖明白她心情比自己更不好,被扯了耳朵也不叫,老老实实任她拽,倒是孙小乔自己舍不得,先松了手。 这一番小小的打闹后,二人之间的气氛好转不少。 说白了,他们分手,第一次是外力,第二次是神逻辑,从来不是因为不爱了才分手,即便第二次提出分手的人是蒋伯晖,他再有所谓替她着想的心思,心里终究是不甘心的。 两人这番小动作后,互相看着对方,笑眯眯傻笑起来。 隔着玻璃目击了全程的温顽表示,这两人真是太无聊了……果然恋爱中的男女都一样,傻。 “不可能!她怎么会死?”姜君愣了一下问道,“难道她受过两次伤?” 蒋叶希疑惑地问:“为什么是两次?” “她是怎么死的?”姜君的情绪有些焦急。 “是为了我。”蒋伯晖站出来,“她是为了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 “她以前受过别的伤?”姜君没理他,迅速进入下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蒋伯晖无法回答,只能和姜君一起望向蒋叶希。 “没有,她怎么会受伤?你问这些干什么?”蒋叶希诧异地问。 “不可能。”姜君再次说出这个词。 蒋叶希努力伸手去够他,“你,你认识我妻子吗?” 姜君猛然问道:“她没有受伤,却在生他的时候直接难产而死?万心石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妻子的死……难道另有古怪?”蒋叶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你知道什么内情?” “爸,你别乱动!”蒋伯晖急忙把他按回去,生气地对姜君吼道,“我爸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莫名其妙跑来说这些话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我妈已经去世了,是难产,跟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关系?” 第166节 “怎么可能!”姜君喊道,“万心石能让人死而复生,就算只剩下灵魂也可以重塑身体!她有万心石,还会难产而死?” 病房里所有人都怔住。 “你在说笑话吧?一块石头,能,能起死回生?”蒋伯晖咧咧嘴,“你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 他指指头。 “万心石由辛家保管,辛可华是辛家唯一的后人,万心石一定在她手里。”姜君自言自语,又看向蒋叶希,“你说你见过万心石?那它果然是落在辛可华手中!这么珍贵的宝物,她绝不可能弄丢……如果她有万心石,怎么可能会因难产而死?她真的没有受过伤?” 蒋叶希懵了片刻,缓缓说道:“她从不曾受伤,倒是我有一次重伤,但只是受伤而已……” 姜君一愣,突然扑到床前。 “你想干什么?住手!”蒋伯晖慌忙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姜君已经瞬间撕开了蒋叶希前胸的绷带与布片,他心脏部位的皮肤,有一道深红色的痕迹,宛如……一颗心脏。 “你从前有这胎记?”姜君冷冷问道。 “我不记得,我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蒋伯晖呆呆地说。 “这是用过万心石的痕迹。”姜君仰起头,神情麻木,“原来,她早就用在了你身上。” 蒋伯晖大声喊道:“你胡说,我爸又没死过!他……爸,爸!” 蒋叶希没有反应。 事实上,当姜君点明那颗万心石的去向时,他就已经呆住。 一瞬间,无数回忆在他眼前闪过。 有人用钥匙打开了尘封的箱子,被掩埋多年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涌上,令他无比茫然。 他眼前看到一阵血光。 一只鬼爪,从背后穿透他的胸膛,他低头看到那只鬼爪握住了一颗鲜红的心脏。 之后他陷入黑暗中。 过了很久很久,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没事,你一定不会有事。” 这个声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地,让蒋叶希也相信,这就是事实。 他眼前是一片黑暗,只是暂时的牢笼,他迟早能够出去。 果然有一天,他重新睁眼,落入眼里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在长久的黑暗中绝不会有的景色。 妻子坐在床边,靠着他的手臂,眼底有深深的阴影,可见很久没有休息。 他的手一动,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见到他醒了,没有任何意外,她抱着他的手在脸颊上轻轻摩挲。 “太好了,你没事。” “我怎么了?” “你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但是……已经没事了。” 蒋叶希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当初他不是重伤,他真的死了! 被鬼爪抓出心脏,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是可华,是可华救了他! 他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办法,但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辛家一直有一件起死回生的宝贝,但那块红色石头,他只见过一次,之后再没见过。不久,可华怀孕,她身体虚弱,根本熬不过去,在临产时血崩而死。 ——但她本可以不死的! 她应该知道自己身体虚弱,也应该知道万心石有多重要。 可是,她毫不犹豫用它救了他的命,之后,连自己的命也搭上。 如果她不用万心石,她可以用它救自己! 为什么她毫不犹豫救他? 为什么她连自己的命也不顾? 为什么…… 蒋叶希这个年近六十的男人,突然大哭起来。 他怎能不哭? 他竟然如此愚蠢,直到三十余年后才明白,亡妻对他,情深如许! 蒋伯晖突然跪倒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对辛可华毫无记忆,却突然对她生出无数自责。 一个秘密,被辛可华保留到死去。 姜君误打误撞将它揭开,这秘密几乎震塌蒋家父子的灵魂。 一个人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给出如此深情? 连孙小乔都忍不住含住两眼的泪水,方才她只敢说不怕被蒋伯晖连累,那位不曾见过的辛可华——她却真正做到,并坚持到死。甚至,她付出的比坚持更多。 病房里唯一一个不受那伟大故事影响的人只有姜君。 因为他心中只有懊恼。 找了十几天才有辛家后人的线索,好不容易抓到正主,她竟然已经用掉了?又白来了! 姜君连告辞的话都懒得说,怒气冲冲地推开门。 温顽在门外猛然张开手将他拦住:“姜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姜君震怒的表情陡然转变成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会在这?” “里头的人算是我朋友,我才要问你怎么会来这?” “找,找人。”姜君不敢看她的眼睛。 “可我刚才听说,你找的人好像不认识你?” “你在门外站了多久?”姜君惊讶地问,他刚才竟然没发现她? 温顽得意地一笑,经过与郑良巍一役,她又升级了,隐藏自己只是小事。 不过她要问的不是这个,“姜先生,你为什么要找万心石?”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情深如许(十七) “能起死回生的宝物, 谁不想要?”姜君冷静下来,平静地回答。 “但是,除了你, 好像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连蒋先生也只是见过却不知道名字, 更不知道它的用处。”温顽挑眉。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都是一半人知道一半人没听说过的。” “好巧,我认识一个人, 也给我提过万心石这个名字。” 姜君的目光微微闪烁,“哦, 那确实很巧。” 他慢慢移动脚步,想要绕过她。 温顽也慢慢移动脚步,重新将他拦住,“姜先生,我认识你吗?” “我们上次不是在棠山见过?” “但我觉得, 我们不止在棠山见过。” “……” 温顽抓住他的袖子, “我们在棉城见过, 在小妆村见过,在泉城也见过, 是不是?” 姜君突然甩开她, 朝外跑去。 温顽飞快地转过身追上去,但姜君越跑越快,直接冲入楼梯间。 当她冲入楼梯间时, 姜君已经不见, 她用望阴指一看, 便看到一道黑雾顺着楼梯卷下去。 “蒙惇!” 当温顽看到那团黑雾,她更加肯定地喊出这个名字,但黑雾毫无迟疑,逃得更快。 “你跑什么!”温顽气得大喊,直接从楼梯中央的窄缝里跳下去。 飞剑将她接住,速降至一楼。 当她冲出楼梯间,黑雾又飞向高空。 温顽简直要气疯——他有完没完?大白天她看着汹涌的人潮根本不敢飞,只能在地上追逐,后来跑也不够快,出了医院的路就赶紧拦下一辆出租车绕着城乱跑。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黑雾终于冲向城郊,在郊外下车,温顽送走出租立马踩着飞剑开追。 她正式开始飚速,却发现那团黑雾竟然还能更快。 之前在城内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什么束缚,一出城立刻向脱缰的野马般将她越甩越远。 温顽的飞剑已经飚到极速,黑雾却仍有加速的余地,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会被甩掉。 再想遇到他,又要等多久? “蒙惇,你再不理我,我就去豹城了!” “……” “你再不停下,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 “……” 温顽挖空心思甩出各种威胁,却都毫无用处,眼看着黑雾即将消失在她视野中。 她把心一横,“蒙惇,你停下,就回头看我一眼!” 那团黑雾竟然真的停下,不知道有没有转身,却也没再前进。 这就够了。 第167节 温顽将飞剑撤去,从空中直线坠落。 黑雾一顿,见她真的一路自由落体毫无自救的意思,猛地暴冲而来,从半空中将她截住。 裹住她的是一团气,慢慢落到地面。 黑雾散去,漏出姜君,他一手搂着背一手搂着膝弯将她抱住,神情复杂。 温顽慢慢从眩晕感中清醒,同样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姜君失神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将她往地上一扔,化为黑雾又要飞走。 “你再走我还是会飞上去再掉一次。” 姜君变回原身,扭头看着她,忍无可忍地问:“这是你自己的命,你不想要?” “摔死也就变成鬼而已,你可以这样活着,我为什么不能?” 姜君噔噔噔跑回来,怒气冲冲地问:“你以为变成鬼是什么好事?” “我不以为这是好事,但你要是再甩下我,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 “你不是这张脸。”温顽伸手摸着他的脸,他想躲开,被她抓住手臂拉近,“你让我看看你本来的样子吧,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别碰到我。”姜君叹了口气,黑雾一裹,再散开时已经换了张脸。 正是她梦境中见过的那张脸。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本来的样子?”蒙惇诧异地问。 “因为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 “上辈子。”温顽忍不住一笑,“我想起来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想起了姬惋的事。” 蒙惇激动地反握住她的手,“细君?” “除了这个。”温顽苦笑,“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叫我‘细菌’?” “这不是骂人的话。”蒙惇冷静下来,放开她退后三步才说,“细君便是夫人,你唤我夫君。” “夫君?”温顽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奇妙的是,她竟然觉得说出这两个字也有一种熟悉感。 明明是上辈子的事,却在她灵魂中刻下无数印记,令她转世后也不会遗忘。 果然诡异。 也果真奇妙。 当蒙惇听到她亲口叫出“夫君”时,浑身一震,他透过她似乎看到什么,但终究一无所获。 “你为什么要改名字,又变一张脸?不肯认我?” “我……”蒙惇难得有些惶然,他再次后退了三步,这就六步远了。 温顽更生气:“你为什么要远离我?又想走?” 蒙惇无奈地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现在是鬼,接近你,于你有害?” “那又怎么样?这段时间,我已经跟不少鬼打交道,它们可以近我,你不行?” “……为什么?那多危险!”蒙惇惊讶地问。 他首先是担心她。 温顽原本有点生气,此刻也不由得心软。 “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我闲着没事干啊。” “再没事干也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蒙惇着急地问,“这些天经历了什么?” “我经历了什么?”想到过去种种,温顽才刚有些回暖的心又怒火熊熊,“我经历了一个莫名其妙来冒充你的人,他知道你的所有事,他告诉我他就是蒙惇,我信了。” 冒充他,自称蒙惇? 蒙惇心头震动——难道是他留下的那个分魂作怪? 温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你在想什么?” “他人呢?”不管是不是他的分魂,敢在她面前冒充他取代他?蒙惇冷笑一声。 谈到这个话题,温顽有点心虚:“呃,他人在哪我不知道,但我走的时候浇了他一头开水。” “浇得好!”蒙惇赞许后又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不是说他自称是我,你信了?” 难道温顽也想浇他一头开水? “我倒是真的想!”温顽抛下狠话,又忍不住委屈地抱怨,慢慢说明当时的情况。 听完前因后果,蒙惇目光一冷,“你可以杀了他。” “我那时能逃命已经够了。”温顽追根溯源又怪到他,“还不是你,一去不复返,要是你早点回来,他怎么能冒充你的身份这么久?这次我好不容易再找到你,你还想逃!如果你这次真的跑掉了,我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你?”温顽越说越委屈,两拳头擂上去,反复捶,“我该杀你!你说去找万心石,结果就不见了,要不是你走了,他怎么冒充你?” 蒙惇一动不动,杵在原地任凭她打。 温顽揍了半天就觉得没意思了,讪讪地收了手,“你就不想向我解释解释?” 蒙惇捂着被捶的胸口,苦笑着说:“我怕你不想听,当我是找借口。” “就算你真的找借口我也原谅你。”温顽深呼吸一口气,“只要他不是你,就是最值得令我庆幸的事。” 蒙惇不由得更加心软:“惋惋,我……” “你说吧。”温顽吞下一句话,只要这借口,别太离谱。 “……我一直没找到万心石,没脸见你。” 即便温顽已经做好强大的心理准备,陡然听到这句话还是差点破功。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的脸,“你就为了这,不敢回来见我?” “当初我接近你是害你,我又答应要找到万心石恢复人身,可我一再失败,所以……” “所以你觉得没脸见我?” “……嗯……” “你还有脸‘嗯’!”温顽几乎被他气死,这算是单纯还是单蠢?但不管是纯还是蠢,跟她印象里的蒙将军都毫无联系!他令她牵挂这么久,担心这么久,一直不出现,就只是因为怕……丢脸?她手上要再来一壶开水,她还是会忍不住浇上去,即便这位是真的蒙惇!“谁管你有没有脸!” “可我失信于你……” “失什么信?”这一刻,孙小乔灵魂附体,“万心石有什么重要?是人是鬼有什么重要?我只想要见到你!我想你那么久!” 蒙惇呆住。 温顽自己也呆住,在她两辈子有印象的记忆里,这么直白的心迹表明,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她第一反应就是跑开,刚跑开十米远,又狼狈地跑回来,指着蒙惇,霸道地说:“我现在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要单独待一下,你给我留在这,不许跑,哪也不许去!” 蒙惇除了点头什么也不会说了。 温顽跑开了一会儿,又跑回来。 蒙惇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有什么叮嘱?” “我已经单独待过了,接下来是你!”温顽红着脸,霸道的气势被蚊子呐般的小声冲得支离破碎,“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温顽含羞带臊的样子完全将不久前对孙蒋之恋嗤之以鼻的自己打脸一百八十度旋转。 换做任何一位恋商正常的男性都该知道此刻是刷情话与好感值的好时机。 然而蒙将军从来不走寻常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深如许(十八) 蒙惇早有准备, 当即问道:“那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跟鬼打交道?” 在棠山,与梦魔交战那次, 他还以为只是意外而已, 哪知道温顽竟然自曝这是常事。 常事? 那她真没说错,要是她常常跟其他鬼打交道, 他还走了干嘛? 当初远离她, 不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特殊气场影响到她?可他不影响,还有其他鬼影响。 蒙惇越想越亏,问这个问题时无比诚恳, 也是真心担忧, 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脸上。 可温顽还是恨不得两爪子把他挠成渔网。 她是想听他的情话, 不是想要听他训话! “你管我?”温顽气哼哼地说。 蒙惇深感焦虑,“但刚才不是你问我想说什么?”所以他老老实实地问啦。 温顽噎住。 也是,蒙惇这种直肠子的人怎么可能读懂女人的心事——哎?不对吧? 温顽想到一事, “你不是会读心吗?”她心道好险, 差点被他骗过去。 在西元酒店得知他还有这技能时, 温顽还气了一回。 但蒙惇立刻说:“你告诉过我你不喜欢。” “但我现在改主意了,你再试试?”温顽觉得自己这行为简直就是作弊泄题, 自欺欺人的极致了。但是,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想听蒙惇对她说说好话。大概是因为, 梦里的蒙惇对“姬惋”温言软语, 让她有些妒忌吧。 ——虽然妒忌自己是很无聊的一件事。 蒙惇苦笑, “我倒是想,可你已经屏蔽我,我怎么读?” “我?我屏蔽你?”温顽十分吃惊,她还有这本事? 蒙惇郑重地点点头,“我现在真的无法读你的心了。” “难道是因为我又进化了?”温顽喃喃自语。 蒙惇接着说:“之前在病房我嫌那位蒋先生说话慢时也试过,但我当时也无法读他的想法,或许……这种读心术,只针对特殊人群无效。” “比如蒋先生曾经死过。”温顽随口说道。 第168节 “可能吧。”蒙惇疑惑地说,“但你又好端端的。” “我?”温顽莫名有些心虚,“当然,我是人,我又没死过。” “对。” “呃,可能真的是因为我进化了吧!”温顽很快了结那个危险的话题。 她总觉得,如果让蒙惇得知她曾经试过灵魂出窍,会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蒙惇点点头,“不提也好,但你可以回答我之前那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跟鬼打交道?这样很危险。”虽然是提问,蒙惇的语气却有种引导的意思,他显然是想告诉她,这种行为十分危险。 温顽当然也明白!她更明白自己几乎是走在刀尖上,一不小心就会出事。 “我当初是为了帮我两位徒弟的忙,你走得匆忙,大约不知道我还收下两位徒弟。”谈起巫闲云和王锵二人,温顽忍不住露出笑容,“虽说在名分上他们是徒弟,其实是他们教我道术,我学了很多东西,都是多亏他们。这段时间,据说四处都发生了鬼蜮事件,人手不够,所以我有空就帮帮忙。” “这种事何必要你亲自动手。”蒙惇依旧不放心。 “他们不也是自己出手?你见过的那位道长,他连自己都搭进去了。”温顽提起巫闲云的死,神情渐渐变得黯然,“其实我也明白,进入这一行,遇到生死危机是在所难免,但是看到认识的人撒手而去,我还是觉得……” 蒙惇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感觉,有时钻牛角尖,甚至会想死的人为何不是我。” “你也这样想过?”温顽忘记自己的苦楚,惊讶地问他。 “当初我统率一军,难免有人员伤亡,一开始我也常常会想,是否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这么多兄弟白白枉死?每次打仗,我胜多输少,却依旧觉得对不起那些信任我追随我的士兵。” “但若不是你统率有方,这些人不是会死得更多?更可能全军覆没!”温顽安慰道。 蒙惇意外地看她一眼,忽而一笑,“过了两千年,你安慰我的话从未变过。” “大约是我这人天生念旧。”温顽自嘲地一笑。 “不过,最终我还是失败了一次,还是彻彻底底的大败。即便是后方有人给我设陷,但也是我不够谨慎,才会踏入那个陷阱,我不仅害死自己,害死了所有兄弟,也害了你。”蒙惇摇摇头,“等我回来时便得知你的死讯,如果我活着,姬家长老绝不敢动你。” “那也不一定,你忘了,章宣还傍上了一位专门搞事的高手游超玄呢?” 蒙惇笑了,“看来你想起来的事情不少。” “断断续续的,最近一个梦时间最长也最清晰。”温顽感慨不已。 虽然游超玄被蒙惇吓走,然而,她总忍不住想,这么一个机关算尽的变态当真那么容易死吗?他会不会也辗转两千年,来到今日?想到当初姬家所在那座大城如同炼狱的一夜,温顽总觉得,这段时间神州大地的各种鬼蜮事件或许跟他有关。不知是他的传人,还是他本人? 不过这些知识她的猜想,不能拿来当做论据。 蒙惇又问,“就算学会道术,免不了遇到厉害的鬼魅,你以后还是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那不要紧,我这段时间可是升级升级再升级。”温顽嘴快地自赞道,“除了道术,我还从蒋先生那里学了封印术。对了,那个冒充你的人虽然有点可怕,但有段时间为了演得更想你,倒是帮了我不少忙,我还从他那里学到鬼术。” “鬼术?”蒙惇表情一变,猛然扳住她的肩膀,“他教你鬼蜮术法?” “痛……” “你说真的?鬼术?”蒙惇听她呼痛,慌忙放开了手,但神色依旧焦急。 “怎么了?” “你学了?” “嗯。”温顽承认后又着急,“你别总是很震惊地看着我,到底怎么回事?” “你学了多久?” “大约一个多月吧……” “学了什么?” “……” “告诉我。” 温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孟仁律那学到的鬼术一样样说出来,包括灵魂出窍术。她原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可是蒙惇表情实在太凝重,她不敢隐瞒,便老老实实地全交了底。 当蒙惇听完,半天没说话。 “鬼术,有什么问题吗?”温顽忍不住追问道。 “鬼术,当然是鬼学的法术。”蒙惇叹了口气,“他竟然教给你?” 鬼术,蒙惇也会。 作为他的分魂,知道他的秘密,并不意外。 可是蒙惇没想到,这分魂寄生后不知道出了什么错,威胁温顽也就罢了,竟然连鬼术也教?难道分魂自己不清楚,人习鬼术,会怎么样?他分出这道分魂,是为了保护温顽,可到如今,似乎正是他的分魂将温顽轻而易举推入火坑! “人不能学吗?”温顽还怀着最后一分侥幸。 蒙惇轻轻摇头,“人习鬼术,会致使阴气缠身,法力越高,寿命越短。你学得越久越厉害……” “就越早死。”温顽懂了,如坠冰窟。 “他,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蒙惇不明白,那是他的分魂,就算是性情暴戾的一部分,最基本的不会改变,在他与分魂心中,唯一要保护的人只有温顽。他不会害她,他的分魂也不该害她!威胁她尚且可说是占有之欲,教她鬼术简直是其心可诛!尤其是灵魂出窍术……这是强行将灵魂与身体间的契合慢慢磨损,简直就是催命术! 分魂怎能如此心狠? 若是他,绝不会让温顽落入那种境地。 “那我会死吧。”温顽想想,问他,“那我能像你一样,变成鬼吗?” 这句话陡然打醒了蒙惇。 他与分魂毕竟是同一个人,即便性情不同,但记忆与思想毫无二致。 蒙惇马上明白分魂的目的,分魂教温顽鬼术,正是想要害死她!这不是谋害,是他刻意谋划的手段:人只有百年寿命,分魂想要的是与她永远地双宿双栖!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温顽听完亦半晌无语。 “这算不算是太爱我?”温顽嘲弄地一笑。 “不!”蒙惇毫不犹豫地说,“这只是占有之欲!” 就像一颗石头,看中就想捡回家;就像一朵花,喜欢就想摘下来。 至于这颗石头是否喜欢被藏进不见天日的收藏盒,至于这朵花是否希望远离自己盛放的花园,做这一切的人是不会在意的。这并非爱!只是一种拥有与私藏的**,分魂既不在乎温顽的想法,也不在乎她是否痛苦,他要割裂她的人生,只是因为他愿意。 温顽沉寂半晌,点点头,莞尔一笑:“你说得对。” 果然,面前这个人,才是她所等待,朝思暮想的——蒙惇。 “不过,变成鬼我也不在乎,但我不想忘记你。” “你以为变成鬼是什么好事吗?”蒙惇阴着脸说,“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事实上,温顽真的能,她不仅可以笑,还可以高高兴兴地抱着他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深如许(十九) 这不是强颜欢笑,此刻, 是她这些天里最开心的时间。 蒙惇猛然被她抱住, 阴郁的警告表情立马破功, 结结巴巴地问:“抱,抱我干嘛?” “不能抱你?”温顽挑眉, “你偷偷亲我, 叫我细君时, 怎么没这么害羞?” “情况不同!”蒙惇不适应地挣扎躲开, “该我来抱你。” 蒙将军自有他的坚持, 即便是莫名其妙的坚持。 温顽抱他抱得更紧, 看到蒙惇满心不自在的样子, 她几乎要笑出声。 不过温顽还是憋住了, 顾念他小小的自尊心, 她还是适可而止吧。 “变成鬼又怎么样?”温顽很想把他塞进自己怀里,但身高的天然条件摆在那,她只能退让一步, 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他怀里,唉声叹气, “你不也是一个鬼, 在人间飘飘荡荡两千年?” “做鬼并不是一件好事。” “比如?” “比如, 你不一定能够成功地保留记忆。”蒙惇叹了口气,“随着时间推移, 你的记忆可能会慢慢丧失, 包括你的思维, 包括你的理智。当你成为一个失去理智与思维,连记忆也没有的灵魂,那么你就等于不存在了。” “原来还有这种风险。”温顽恍然大悟,“那你为什么能保留理智,思维和记忆?” 她慢慢数着自己经历过的各种事件,“郑良巍,秦时尔,袁诗……我遇到好多鬼都跟你一样。” “他们要不是厉鬼,要不是怨鬼吧?至少,他们死的时候,一定怀抱着强烈的怨气,只有这样,鬼魂才不会去投胎,也不会消散。” “我不行吗?” 蒙惇打量着她,无奈地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你身上哪有怨气?” “那我要是死了,就会去投胎,或者直接消散?” “就算真的成了怨鬼,也有可能重新投胎,只要根基不稳,都有消散的可能。做鬼哪有做人好?”说到这里,蒙惇对孟仁律恨意更深,“他教你鬼术,只想你死,将你永远留在身边,却从未想过种种风险,更没想过你是否愿意接受这种无趣的未来!” “风险倒还好吧?”温顽自语道,“如果我因修行鬼术而死,临死前得知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那我一定瞬间怨气满满,这样一来,就有蜕变为怨鬼的可能。他这一环一环,都考虑得相当缜密。” “但依旧居心不良。”蒙惇眼中厉色一闪,“他在泉城?” 温顽赶紧拦住他,“我还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呢,他被浇了开水,最多是重伤,又不会死,难道还会留在那间宾馆里等我回去?” “但这账总得要算。” “没错,没错,是要算账,但我们能先回去吗?我想小乔应该在找我。” “小乔,是不是……” “对,她虽然姓孙,但却是姬姓后人,你应该知道吧?” “跟我没什么关系。”蒙惇又说,“但既然是你的后人,我便再去见见。” “你可不要一见面就说你是他曾曾曾曾祖父什么的,会吓到人。” “我知道。” “待会你别总板着脸,特别可怕,很容易让人误会你。” “我知道。” “我该怎么向她们介绍你才好呢?” 这次蒙惇终于换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告诉她们,我是你夫君?” “等等。”温顽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我还得考验你一下。” “考验完,你就能接受了吧?”蒙惇特别高兴。 第169节 “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也得算笔账,怎么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在女厕给我情书?” “啊,那是女厕吗?”蒙惇装傻。 “你在那蹲点多久?” “是你先进去,我才来的。” “所以进女厕的那个果然是你?” “咳咳咳……”蒙惇尴尬地咳嗽三声,“我们还是赶紧去见见小乔她们吧?” 说完这话,立马就溜走。 “蒙惇你给我站住!”温顽瞬间追上,“不许再跑!尤其是,不许再离我三步远。” 蒙惇一愣,见她惊魂未定便明白她的担心。 她还是怕他跑了,又好久不回来。 蒙惇的心顿时软成一江春水,怜爱地握住她的手,“今后我就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你现在不怕妨到我了?” “反正学了那么久的鬼术,你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蒙惇!” “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是让你多多充满怨气。”蒙惇拍着胸脯保证,“这就包我身上啦。” “你想干什么……” “我们先去见小乔。”蒙惇说完,笑而不语。 两人又重新回城,返回医院。 等他们接近病房,却听到一阵哭声。 温顽心中一动,连忙拦住蒙惇,“算了,你先去楼梯间一楼等我,里面好像出事了。” 很有可能,跟蒙惇那番话有关。 即便他只是戳破一个秘密,也难免受到迁怒。 蒙惇也想得到这一点,点点头,“好,那你待会下来找我。” “你别又消失。” “我不会的。”蒙惇郑重地答应她,转身离去。 温顽等他从转角离开,才慢吞吞走进病房。 果然是病房里有人在哭,哭的人是孙江缤。 她趴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攥着蒋叶希的手,惶恐地啜泣着。 但蒋叶希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哀莫大于心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孙江缤惊慌地抓紧了那只手,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当成唯一救命的指望,“叶希,你看我一眼,求你看我一眼,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心情不好吗?你看到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 她毫无指望,只能将恳求的目光投向蒋伯晖。 从前任何时候,蒋伯晖都不会无视她的请求,但此刻,她从他眼睛里看出了迟疑。 她只是跟着医生离开一小会,为什么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姑姑。”孙小乔看不下去地向前走出一步,“您不要自责,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 是啊,孙江缤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呢? 难道是辛可华吗?她付出那么多,错在哪里? 是蒋叶希?他遗忘了死亡的记忆,直到三十多年后才想起来。 蒋伯晖?那一切悲剧的源头发生在他还不存在时,他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什么错? 人人都有委屈,可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被遗忘了三十多年,又凭什么呢? 谁也不是那个应该承担一切责任的罪人,然而,悲剧已经发生。 当隐藏的秘密潜伏太久,经过越多年的发酵,被挑起时也愈恶臭。 踩进局中,人人都染上了腥味,人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温顽悄悄走进病房,在孙小乔身边站定。 孙小乔扭头看到她,毫无意外,叹了口气,“你刚才去哪了?”她以为温顽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见一个人,待会跟你说。” “嗯。”孙小乔重新看向前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劝慰孙江缤,更多事,她无法插手。 连蒋伯晖也只能低着头两不相帮,他并不迁怒孙江缤,但他也无法原谅得知自己身世真相后,竟然对亲生母亲曾生出过一丝怨怼的那几天的自己。他低下头,并不只是因为无话可说,也在心中责怪着自己。 ——最该记住那个女人的他,将她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 蒋伯晖是这样想,蒋叶希也一样。 他大声地叹息着,将埋头啜泣的孙江缤唤醒。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从蒋叶希身上得到丁点回应。 孙江缤慌忙凑过去,将他脸上的泪痕全部抹掉,“你怎么样?” 他奇怪的表现伤了她的心,但她更怕这是伤势作怪。 蒋叶希轻轻摇头,事实上,躺在病床上,作为一名重伤病患,做这个动作并不方面。但是蒋叶希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讲这当成了一个郑重的仪式。他把右臂轻轻弯折,抓住孙江缤的手,缓缓开口,“江缤,你为了我,付出许多,除了这些年的光阴与陪伴,你连你的家人也舍弃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话,你曾经说过,你的决定永远不会改变,你不后悔。我永远都记得这句话,你不后悔,我也从不想让你后悔。” 孙江缤的手慢慢地战栗,她惶然地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蒋叶希也望向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说什么?” “我曾经告诉你,我会一心一意对待你,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种想法是并不负责任的空话。这一生,有许多人对不起我,我都记得不清楚了。但我记得,我对不起两个人,我今天才明白,一共是两个。昔日是她,今日是你。” “叶希……” “对不起,我既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蒋叶希凝望着她的双眼,目光渐渐变得冰冷,“对不起,此时此刻,我心里能想起的人只有她。” 那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孙江缤或许明白了,但她很快又不想明白。 她紧紧握住蒋叶希的手还想要说什么,但蒋叶希已经决绝地闭上眼睛。 第一百七十章 情深如许(二十) 蒋伯晖慢慢靠着墙滑落到地上, 活了三十二年,他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帮助孙江缤指责蒋叶希,但此刻他没有面对她的勇气。 正如蒋叶希所言, 即使他看着孙江缤的脸, 心里也只会想到那位不曾见过的母亲。 在说明他身世的那一夜, 蒋叶希给他看过辛可华的照片。 那是唯一一张相片,他只看了一眼就抛在脑后, 但当他所有自责全部涌上时,同时浮现在他眼前的, 还有那张相片,原来他看的那一眼已经死死钉在他心中,他以为他忘了, 其实她一直在。 孙小乔更加尴尬,蒋伯晖是她恋人, 孙江缤是她姑姑, 蒋家这笔烂账,她帮谁都不合适。 温顽曰,那就谁也别帮,强行把孙小乔拽出病房。 病房里的三人都陷入自己的困境中,没有人在意她们的离去,包括蒋伯晖。 …… “其实孙姑姑也没有什么错,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是在辛可华去世后才认识蒋先生的, 陪伴他三十多年,养育蒋科长这么久,结果……唉。”温顽一出病房就开始唠叨,辛可华的牺牲委实感人肺腑,但她现在自己都快死了,将死人谈已死人,并不需要背负太大道德枷锁,完全可以自然地就事论事。 “道理是没错,不过,显然现在他们都听不进去。”孙小乔叹息一声。 辛可华之死的真相冲击力太大,万心石的存在简直就是bug。 有它能保一条命,而辛可华竟然将这条命拱手让给她爱人,最重要的是不久之后她又为了生育蒋伯晖难产而死,这一切条件一次炸开,任何正常人都很难忽视她的奉献。何况是作为直接受益人的蒋叶希和蒋伯晖?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儿子,一个要了她第一条命,一个要了她最后的命。 “这是心结,死都解不开那种。”温顽更正,“不对,除非真的又有一个人死。” “就算再有人死,也只不过是在这个心结上再绑个结。” “大死结。” “right。”孙小乔深呼吸一口气,“也算透过气了,我想回去看看。” “呃,你先跟我下楼,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不能以后说?”孙小乔疑惑地问。 “但我不一定有以后了。”温顽平静地说。 “顽顽,你别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孙小乔叫苦不迭,蒋家才刚刚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温顽又惹上麻烦?她担心不已,忙说,“那你现在就告诉我,有任何事,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我们一起解决。” “说是肯定要说。”但……帮忙?温顽苦笑,连蒙惇都头疼的麻烦,孙小乔怎么帮? 她非拉着孙小乔先下楼,说要给她介绍一人。 还不肯走电梯,非要走楼梯。 “这可是二十几楼,你想累死我然后继承我的支付宝?” 温顽摆摆手,“没这打算,我倒是想把我的遗产留给你。” “哈?” “算了,先跟我下楼。” “还有多久?” “到一楼。” “温顽你真的打算要累死我是吧!”孙小乔惨叫。 第170节 回声在楼梯间回荡不止。 温顽无视,拖着她继续往下走。 走到十几层的时候孙小乔已经不再挣扎也不再惨叫,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拖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一楼,孙小乔惯性地要走出去,被温顽抓住。 “就在这。”温顽对周围喊道,“你可以出来了。” 一团黑雾陡然出现,消散后露出蒙惇的身影。 孙小乔疑惑地看着这个男人,问温顽,“这是谁?” “呃,这是他本来的样子。”温顽想起孙小乔没见过蒙惇真正的脸。 蒙惇微微一笑,右手拂过面颊,顿时像变脸一样换了一张脸——丢进人堆找不着那种,无比平凡,多看几眼也很难记住的长相。 “姜,姜君?”孙小乔惊呆了,“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还能换脸的?” “他是蒙惇,我要介绍给你的人。” “谁?” “你认识的。”温顽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第一次小妆村,本来是为了将他从我身边驱逐……” 当初她哪知道蒙惇和她那些事,可现在知道了,再提起曾经想歼灭的愿望,自然会心虚。 蒙惇并不在意,笑眯眯地站在旁边。 “顽顽!”孙小乔先捞出玉坠挡在面前,才扑上去抓住温顽,“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没有……” “怎么先是孟仁律又是他呀?”孙小乔看温顽的目光就像是看到误入歧途的倒霉朋友。 之前温顽曾经对孟仁律充满提防,后来又莫名其妙接纳他,再后来这人果然有狼子野心,还把她从几十楼往下扔。现在,温顽竟然又找回了从前那个奇怪的变态跟踪狂,现在又莫名其妙要向她介绍他?这一定是被鬼迷了眼没错吧!孙小乔拍着温顽的肩膀,“不用怕,有我在,我一定罩着你。”她死死抓着玉坠,将温顽护到身后。 蒙惇哭笑不得,看向温顽,等她解释。 “小乔,不是这样的,事实上,其中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顽顽,你清醒一点,你一定是被他骗了!”孙小乔死都不听。 温顽只好抓住她,把孙小乔扭过来。 “小乔,你先听我说完。” “不行不行,你别让我背对他,很危险,非常危险!”孙小乔惊叫。 蒙惇无奈地移动脚步,来到温顽背后,孙小乔对面,“这样你放心了吧?” “还行。”孙小乔无言以对,这人竟然没乘人之危?难道,还有更大阴谋! 孙小乔的思路已经像脱缰野马般一去不回头了。 “我要走了!”温顽一句话把野马的脖子重新套上绳。 孙小乔瞬间恢复注意力,“你要去哪?” “我去……总之是你暂时去不了的地方。”温顽叹息一声,“我很快会跟你分开。” “你要走?要去哪?”孙小乔反抓住她的手,“你冷静点,真的别被某人骗了!” 说这句话时,孙小乔的目光锁定在蒙惇身上,“某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不会骗我。”温顽认真地说。 “所有受害者都是这种说法!”孙小乔把玉坠扯下来瞄准蒙惇,“干脆我先灭了他!” “小乔,你冷静点,我要走跟他没有关系,是因为孟仁律。”温顽摇摇头,“孟仁律给我设了一个陷阱,我跳进去了,现在,我得想办法解决一个很大的麻烦。如果我能够顺利解决,我会抽空来见你,如果我不能……没那么倒霉的,我觉得。” “顽顽!”孙小乔还是想劝她留下。 “小乔,我真的要走了,就算我想留下,也没可能,这件事跟我能否继续存在息息相关……” “跟你的存在有什么关系?”孙小乔忍无可忍地朝蒙惇吼道,“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鬼话!” 蒙惇只是笑,并不反击,甚至不还嘴。 “小乔,其实我是姬惋。” “哈?” “我是姬惋的转世,你手里的似玉,是用‘姬惋’做的。” “哈?” “蒙惇并不是外人,他来自秦国,是姬惋的夫君。” “也就是她的夫君。”蒙惇插嘴。 温顽回头郑重地说,“我已经转世了,这辈子还是个单身,所以,你最多算是前夫。” “啊?”这次惊疑的人是蒙惇,“我明明是你夫君。” “我们不要计较这个。” “我是战死沙场,又不是与你绝婚,转世了又怎样?你还是我夫人!”蒙惇第一次生气。 “等下,有没有能替我考虑一下?”孙小乔站出来制止二人,“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 “向你交代一下,他并不是外人,绝不会骗我的。” “但这些话听起来显然就是胡说八道的骗子台词啊……”孙小乔甚是心痛。 她的朋友不仅被人骗,连智商也下降了?连这种胡说八道级别的骗术都信? “总之,我不会让你……”孙小乔没说完话,她的手机响了。 孙小乔先接起来,“阿晖?”听了几句,脸色一变,“好,我马上来!” 立刻准备冲出去搭电梯重新上楼。 温顽在她背后喊道:“小乔,那我走了!” “喂,你!” 温顽只是通知,说完后,便踩着飞剑上楼从三楼窗口跳下去。蒙惇化为黑雾,随着飞剑而去。当孙小乔着急地跑回来时,一楼已经空无一人。 “温顽!!!” …… “小乔一定很生气。”温顽坐在飞剑上自言自语。 蒙惇飘在她身边,“但你不会回去了吧。” “对。”温顽无奈地一笑,“我这样离开,是不是有点草率?” “草率也好,太郑重,她只会更难过吧?” “现在这样走,她说不定还会骂我几句,骂我也好,好过每次提到我就是哭哭啼啼。” 蒙惇低头望着地下,不少人抬头张望。 温顽大摇大摆在空中飞行,让不少人都无比震惊。 “你好像让他们都吓着了。” “吓就吓吧,我已经无所顾忌了,我很少在白天的城市里飞,大胆一次也无妨。” 将死之人,想怎样任性都是她的自由。 温顽张开双手,迎接着逆行的风,满足地笑。 这才是飞行的滋味。 “你现在想去哪?”蒙惇问她。 “我想回泉城。” “你去那里其实不是很久吧?”蒙惇记得,温顽也是棠山人。 “但我这一切奇妙的经历全都是从那里开始的,再说,我还得回去辞职呢。”温顽是相当负责任的,辞职,交接,虽说人之将死,自由任性,但是做举手之劳的事,她从来不会介意。唯一可惜的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但她再也不可能入职了。 “我死定了对吧?” “对,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你充满怨气,想保留理智,怨恨是必不可少的,只有不甘心死的灵魂,才能有留在人间的力量。” “怨气?可是我没有啊。” 蒙惇微笑:“只要有怨气,是什么怨气都可以。” 温顽心中跳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怨恨(一) 温顽从洪城坐飞机回到泉城,睡饱一夜后, 翌日去公司辞职。因为她拒领本月工资, 所以只需要把自己的工作资料整理好跟同事交接就能当天离开。由于许多同事都抢着瓜分她的客户资料,每个人都非常迅速, 她甚至连一天都不用熬,在上午就成功收尾走人。 走出公司大厦时,温顽在广场停了一下, 缓缓抬头看向顶楼。 在公司高层的工作区, 她依旧能感觉到, 那团怨气还在。 但是,它不曾消散, 也没有变化, 至今未曾引发任何波澜,似乎是无害的东西。 ——怪事。 但温顽还是一走了之。 虽然她有点好奇, 但这次她可真的快没命了,调查需要时间, 而她现在最缺的正是时间。 算了。 蒙惇在路边等她。 “我们现在去哪?”温顽来公司前就从蒙惇那里听到今日要增加怨气。 怨气也能增加吗?莫非这也是一种修行?她深感好奇。 蒙惇神秘兮兮一笑:“先去吃饭吧。” “不要紧, 我先看看你想做什么。”温顽很有兴趣。 第171节 蒙惇的态度毫无动摇,“先吃饭,吃饱饭才有力气。” 修行跟力气有什么关系? 温顽一头雾水。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 “一!二!三!四!” “吭哧~” “一!二!三!四!” “嗄~~~” “一!二!三!” 温顽扑通跪倒在地,她边**边举手,“教官, 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这才做一组而已, 你连二十米都没跳到!”蒙惇十分惊讶。 “但我好累啊……” “怎么可能?我训练的那群士兵, 都是一千米起!”蒙惇觉得自己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温顽倒觉得眼前打开了地狱的大门:“但我不是你那群士兵!我都三年没上过体育课了,你一来就叫我深蹲做青蛙跳?一千米?十米我的腿就要断了!” “那你这是训练不足。”蒙惇表示鼓励,“多练习一下就好了。” “不要!”温顽开始耍赖。 “惋惋,我这是为了你好。”蒙惇也蹲下来,“做这种运动,能够让你充满怨气。” “用你训练手下的士兵的办法?” “嗯。”蒙惇大胆地承认。 温顽仔细端详他的表情,竟然看不出一点心虚。 但她依旧深表怀疑,“用这种办法,能增加怨气?” “那你放心,我那群手下都恨死我了。” “……你还引以为豪是吧……”温顽吐槽。 “来,继续!”蒙惇丝毫不受精神打击影响,依旧元气满满。 将军。 温顽从未想过自己对他的职业竟然会有如此深刻的认知——以“士兵”的身份。 但话说回来,可能蒙惇说得没错,这招真有用,因为她果然开始渐渐滋生怨念。 青蛙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短期痛苦,长期折磨,来回五十米足以让人三天下地都是痛苦。然而蒙惇逼她做的不是来回五十米,是朝着一千米这个目标进发!不跑步,不仰卧起坐,只做一件事,青蛙跳! 青蛙跳! 温顽睡着的梦里都几乎能看见一只只青蛙在她眼前一个个跳过去。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这个训练,从周四开始,到周五、周六、周日……周一。 明明周五她就已经感受到青蛙跳的余韵,蒙惇依旧继续冷酷地逼她进行青蛙跳。 温顽也曾据理力争,“一天都不休息,把腿跳废了怎么办?” 蒙惇循循善诱,“你看你的身体也快作废了……”不知为何,巧妙地拥有说服力。 于是温顽继续老老实实地跳,深蹲加背手,在蒙惇找到的操场上来回跳跃。 周一上午。 又是晴天。 “一!二!三!四!” “啊啊啊我不干了!”温顽崩溃地往地上一扑,直接扑倒,“我仆街了,不准再逼我!” 蒙惇好学地提问:“这‘仆街’是何意?” “死了!” “要死还早呢。”蒙惇温柔地把她拗回原形,“接着跳吧。” 温顽郑重地问:“你不是蒙惇,你是谁?” 把梦里那个温柔文静的鬼将军还回来! 这一定又是个假的! 蒙惇不为所动,“跟我念的继续跳,一!二!三!四!” “等等!”温顽做最后的挣扎。 “嗯?”蒙惇宠溺地看着她。 这个人精分起来也很可怕,训练她时无比冷酷,对她说话时又无比温柔。 “我一个人蹲着跳太累,而且这不公平,你得陪我一起做。”温顽耍赖。 可就算是耍无赖,蒙惇也真的陪她一起背着手蹲在地上,“好吧。” 温顽稍微高兴了点。 “不过我是鬼,就算跳也不会累。” “蒙惇!” 温顽真是恨死他的诚实了。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蒙惇跳一下就喊一声,果然毫不动摇。 青蛙跳会酸痛是因为腿部肌肉酸痛,可灵魂哪来的腿部肌肉? 温顽越跳越郁闷,就算蒙惇在旁边陪跳也依旧郁闷无比。 来回两百米后,蒙惇终于大发慈悲,“好,暂时休息一下!” 温顽喘了口气,噗通坐在地上。 虽说运动后立刻坐下对身体不好,但蒙惇没说什么,她的身体条件已经不重要,这种训练本来就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只是为了折磨她而已。温顽顺着操场跑道滚进内场的草坪里,手脚伸展,躺在地上。人工草皮扎得背痛,但这种痛跟她的腿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 “你真把我当你士兵啊?”温顽累得气喘吁吁。 蒙惇坐在她身边,“没有,但是为了让你短期内增加怨气,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有效?” “至少我训练手下士兵时很有效,他们看我的眼光都挺恨。”蒙惇引以为豪。 温顽无语地摇摇头,“我不觉得累成这样还有心思恨。” “是吗?我看看。”蒙惇检查了一下,突然顿住。 温顽看他一眼,“怎样?” “你好像真的没有怨气。” “喔。”温顽已经累到连生气都没力了,换做往常,得知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她早就该发飙,现在听完就只是——哦。 “怎么会呢?” “这招没用,换吧。”温顽期待地看着他。 “嗯……” 温顽的眼神越发期待。 蒙惇猛地一拍草坪,得出结论:“没错,一定是训练不够!” 温顽呆住:“嗯?” “快点起来,今天至少来回两千米才行!我对你还是太温柔了!” “温柔个鬼啊!”温顽难以置信地被他从地上抓起来,拼死挣扎,“我才休息多久?我不干!” “没错,正是因为我总批准你休息,你才会总能缓过气。”蒙惇强硬地说,“来,接着跳。” “跳你个鬼啊!”温顽咆哮,“有你这样虐待人的嘛!” “正是如此才会有怨气……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照着这个思路继续做就对了,我之前太心软,以后不会了。”蒙惇拍拍她,“赶紧跳!”一化身训练家蒙惇就狠毒得不行,温顽不动他就拖着她动。 没错没错这个肯定也是假的!她一定是又相认了一个假蒙惇! 然而悲叹是没用的,挣扎是徒劳的,训练家的手段是层出不穷的。 温顽最后还是认命地跳完了两千米,重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重生了。 从一个四肢健全的普通人重生成一个高位截瘫的患者。 最后是蒙惇把温顽背回去的,并不是回孙小乔家,而是回酒店。 温顽已经从孙小乔的屋子搬出来,入住酒店,反正她的存款能撑她从现在住到死。 “都怪你!” “嗯嗯嗯是我的错。” “我的腿没了!” “没关系以后命也会没有的。” “你会不会说话!” “我以后会努力学习……” 第172节 反正温顽也没多少天活头,被他直接背在身上走来走去也没关系。 温顽在他脑袋上抱怨个不停,说一句蒙惇就回一句,他并没有顶嘴的目的却总是无意造成顶嘴的后果,于是等她们回到酒店房间后,温顽彻底生气地倒在床上,背对蒙惇,他说什么也不搭理。蒙惇自言自语了几句话终于察觉到她在生气,立刻扑过去——检查,高兴地说:“你现在终于有一丝怨气了,训练是有效的!” “怨气跟训练没半点关系,我有怨气是因为我生气!”温顽立刻反驳。 “为什么生气?太累了吗?”蒙惇点点头,“那正说明这场训练很有成效啊!” 温顽被他气成了哑巴。 她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怨恨(二) “惋惋。”蒙惇扑在她身边, “你在生气?” “你终于有所察觉。” “气我?” “还不算太粗神经。” 蒙惇微微一笑,将背对着自己的温顽扳回来,“我是为了你啊。” “这种话一听就是在推卸责任。”温顽勉强不为所动。 “我真的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为了我们。”蒙惇叹息一声,“一旦你没有怨气, 在人间不会逗留太久,就会消失, 不然就是我送你去转世,那我们的结局依旧会像上一世一样, 没有改变。我本来真的希望你这一世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或者是我找到万心石,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边,可惜, 两种都没发生。” “万心石是很难找到的东西吧?” “没错,我得到了很多消息,但一直无功而返。”蒙惇摇摇头,“或许我真的注定要永远以孤魂野鬼的方式在人间漂泊了。” “孤魂野鬼怎么了, 我觉得挺好的。”温顽也将成为孤魂野鬼大军的一员,当然不能容许有人说它坏话, 蒙惇也不行。 “这并不是好事。”蒙惇无奈地说, “但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就算不是好事……” “我能让它变成好事。”用无限的自欺欺人之心。 “所以我现在必须对你心狠。”蒙惇凝视着她的眼睛, “你不想忘记我, 我也不希望你忘记我,我希望你能像我对你一样,永远地记住我,这样,就算是不好的事,我们也可以一起度过,就算是做孤魂野鬼……我们是两个人,并不孤独。” 蒙惇这种貌似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偶尔灵光一下,杀伤力惊人。 尤其是他的眼神,毫无动摇。 温顽曾经觉得,孟仁律就是目光诚恳的极致了,但是在蒙惇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的眼神,光是看人一眼,都让人心神摇曳,谁会管他说什么? 何况他用如此真挚的目光,说的是如此动听的情话。 即便他没有说情话的目的,但他俨然已造成说情话的后果—— 温顽悄悄握紧双手,抻直的双腿紧张地扭扭脚趾头。 呃,不对? 温顽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古怪。 蒙惇关切地问,“怎么了?” 温顽憋红的脸十分苦恼地挤出三个字:“抽筋了!” 扭扭脚指头也能扯到腿抽筋,她简直注定不能享受甜蜜爱情故事! 蒙惇倒是手艺非凡,帮她把腿矫好,等他松手,温顽几乎用枕头提前闷死自己。 “已经没事了。”蒙惇宽慰她。 “……” “抽筋而已。” “……” “要不就着这股余韵明天接着做蛙跳?” “不!!!”温顽跳起来,“你肯定不是东周来的那个蒙惇,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蛙跳啊!” “我出来后到处飘看了不少东西,跟我自己训练士兵的手段稍微融合……”蒙惇侃侃而谈。 温顽后悔了,她就不该问,他简直太喜欢这个话题,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小时。 她忍无可忍,终于将蒙惇一把扑倒。 蒙惇惊呆了。 温顽也惊呆了。 扑倒以后该干嘛?她还没想过,就想让他赶紧结束话题,便简单粗暴地将他推倒。现在把人按住,骑虎难下,放手吧好像有点弱,按着不动又能干嘛?温顽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被自己按着的那人脸越来越红……最后无比羞涩地一扭脸,看着墙,不动了。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喂!我没占你便宜啊!”温顽心急火燎地跳开。 蒙惇不好意思地抓住她,大约是想给自己找回几分面子,“我没脸红。” “哇你这是当面指责我瞎。”温顽恨不得摸出一面镜子摆到他脸前。 “我没!”蒙惇别扭地吼道。 温顽一愣,继而无语,“你这个样子未免太幼稚了吧?你好像是我前夫,不是我前男友啊。” “……” “我们上辈子不是都结婚了吗?你怎么连被按倒一下都不好意思?” “我没不好意思!”蒙惇负隅顽抗。 “虽然我这辈子还没有那种经验,但你应该经验十足呀,怎么比我还害羞?” “我并没害羞!” “……稍等。”温顽厚着脸皮重新扑过去将他扑倒,蒙惇的脸再次变得通红。 她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多久,蒙惇的表情就尴尬了多久。 温顽冒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你,我们,该不会还没那种经验吧?” 蒙惇猛然推开她,落荒而逃。 温顽倒在床上,噗地大笑,之前她还觉得对方有结婚经验她没有好像弱了一筹,没想到蒙惇竟然跟自己一样毫无经验。怪不得他和她相处这么久还无比绅士,男人嘛,尤其是尝过情事的男人,有几人能保持长期清心寡欲的生活呢?她还以为蒙惇是例外。如今看来,蒙惇确实是例外,不过,是另一种例外。 他虽然跑了,但这次温顽充满信心,他不会一去不回的。 上辈子到底为什么会只结婚却没圆房的秘密,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这下她们是站在平等的竞争面上了,蒙惇有这个弱点,她可得趁机多tx一下才行。 温顽邪恶地一笑,摸出小手机决定汲取知识。 没等她搜出能恶补的“专业知识”,一个来电打断了她的部署。 温顽本来以为打电话来的人是孙小乔,不想接,毕竟她才刚刚和小乔告别,这么快就重逢,未免有点太儿戏了。不过她仔细一看,来电号码显示为陌生号码,一般情况下这种来电都是诈骗电话,但是在标记那一栏并没有将它标记为诈骗。温顽好奇地接通,才知道急匆匆在夜里打来电话的人是公司同事——现在已经是前同事,他叫韩世三。 “我知道你已经辞职了,但是,温顽,你就帮帮我吧!”韩世三恳求她。 韩世三也参与了瓜分她客户的战役,在平时的销售业绩排名前列,所以,温顽把自己跟朝阳集团的生意分到了韩世三手中。他本来挺高兴,没想到今天去朝阳集团拜访时却吃了冷脸,王昭阳和他谈不拢,而且,似乎还有和星云制药取消之前合作的打算。如果这件事传回公司,高层肯定会认为是他得罪王昭阳,后果堪忧。 好在王昭阳说他之前是跟温顽谈生意,如果要继续谈合作,他可以接受和温顽商讨,其他人都不行。韩世三实在无奈,只能去辗转打听温顽的号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终于把电话打给温顽。 “这件事是很为难,不过如果这单生意真的毁了,我工作也完了,求你了。” 韩世三希望温顽明天能够替他去一趟朝阳集团,把事情说清楚,他至今也不明白王昭阳为什么突然翻脸,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温顽,他没办法,只好求到温顽这里,希望他能够把这个麻烦解决。韩世三还保证,之后这单生意能取得的奖金,他会全额打到她卡里,他只希望自己别惹麻烦,然后赚一点业绩,其他什么都不要了。 温顽有点不好意思,这次本来想帮帮他,毕竟当时抢资源的那群人里,她比较好感的就是这位同事。没想到,没有帮到人,倒是给他惹到了一身的麻烦。 “好吧。”她对电话里说,“你跟王经理重新约时间,最好是明天,把时间信息发到我这里,到时候你带着资料,我本人到场,在朝阳集团的大厦门口见。” “好,我今天就去问!”韩世三喜极而泣,他真怕温顽辞职了就不管这码事。 “行了行了,你别哭,你以前可没见得这么爱哭。”温顽劝慰几句,挂断电话。 墙里突然冒出一颗人头:“谁哭了?” 蒙惇鬼鬼祟祟地把脑袋伸出一大半。 温顽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下抓着枕头砸过去:“就算我知道你是鬼,你也不要总是利用这个特性来吓我行吗!你知道这个场景有多可怕吗?” “我想让你习惯一下。”蒙惇理直气壮地在床边坐下,“谁哭了,小乔?” “少装,我手机这么大,你一听就知道是男的吧?” 蒙惇讪笑,“我还想装个不在意的样子呢。” “其实心里吃醋死了是吧?”温顽戳戳他的胸膛。 “有点,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个时代是不在乎这些的,我随便嫉妒,会让你不高兴吧?”蒙惇温柔地注视她,语气里有一丁点委屈。 温顽无话可说,她原本还想再tx他一把,可蒙惇都这样说了,她哪舍得。 她只能无比纠结地捏住他的脸:“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啊!?” 把她心中曾经顶天立地的彪形大汉(?)蒙将军还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怨恨(三) “你也没必要嫉妒, 他只是我同事,这次被我无意坑了, 所以我得帮帮忙。”温顽说,“简单来说, 我是处理我自己的后事,我不希望我走了还在人间留下一堆烂摊子, 人人提起我都是埋怨和咒骂。” “你很好, 如果有人骂你, 必然是他们的错。” “英雄所见略同。” “还有, 惋惋……” “嗯?” 蒙惇挣脱她的怀抱,“说话就说话, 非得抱着吗?” 温顽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模样, 越来越觉得自己才像个欺负小白兔的大灰狼,这人设不对啊! 温顽及时从滑向女流氓的深渊前悬崖勒马, “睡觉。” 第173节 “嗯?”蒙惇的脸更红了。 “我说睡觉不是睡觉!普通意义的那种!”温顽粗暴地关上灯。 夜里的蒙惇双眼更明亮,“对了, 惋惋, 你刚才是承认我是你夫君了吧?” “你什么耳朵?我承认的是前夫!” “那我们也是成亲过,但我们没绝婚呀!” “是这样的, 鉴于我现在还是活人, 再不睡觉,我明天可能会猝死。” 温顽用讲道理的方式成功封住了蒙惇的嘴, 但是, 仍然没睡着。 因为韩世三又来了个电话。 “温顽!我们明天上午十点见!”说完挂断。 他倒是说爽了, 也把半梦半醒的温顽彻底吵醒了。 “韩世三……”温顽念叨着他的名字暗暗思索等她死了要不要变鬼去吓他一次?结果刚冒出这想法,一扭头就看见蒙惇圆睁着双眼在她枕边盯着她——没变鬼吓着韩世三,她先被真鬼吓了一大跳。得亏她没有心脏病,不然今晚就该交代在这。 “蒙惇!” “惋惋,我吓着你了?” “很明显吧?” “抱歉。”蒙惇说话直来直往,道歉也一样,道得这么爽快,温顽想责怪他都说不出口。 “算了。”温顽闷着被子决定无视。 蒙惇却好不容易等到她醒,他根本不困,只能在她枕边陪着她,自然想听她说更多的话。 “惋惋,你被吵醒了,应该睡不着了吧?” “嗯?” “要不我们说说话。” “不要。”温顽冷漠地重新盖上被子。 “为什么?”蒙惇把被子扯下来。 “越睡不着越要硬睡,死乞白赖地磨磨蹭蹭才会真的一晚不睡。” “可我觉得……” 温顽已经再次用被子蒙住头。 “唉。”蒙惇叹了口气,重新在她枕边趴下去。 但是这乌鸦嘴真的说中了,接下来几十分钟,温顽都无比清醒。 偏偏旁边还睡着一个更清醒的蒙惇,她连冒头拿手机打发一下时间都不行。 刚刚可是她亲口说的要硬睡,她不想打自己的脸啊! 温顽揪着被子瑟瑟发抖,气的。 不久,有一只手扯掉了被子。 温顽赶紧把被子拽回来,却拽到一只手。 蒙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没睡吧?” “是没。”温顽破罐破摔地承认了,“睡不着。” 她以为他会揪着她之前说过的话嘲讽几句,但蒙惇只是笑着问,“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都行。”蒙惇伏在她枕边,在安全范围外,“我什么都可以陪你聊。” “那你当初战死沙场时是什么感觉?”温顽问出口就后悔了,“算了,我换一个。” “不用,我们有什么都可以聊。”蒙惇忍了半天,才悄悄伸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抚过,他叹息一声,“我们从前是无话不谈的,我希望将来也是一样。” “但我万一跟上辈子有点不一样呢?” 人连二十年前后都不一定会是同样的性格,何况是两辈子? 温顽真怕,他喜欢的人永远都是姬惋,而她只是姬惋的下一世。 从前她没想过,但以后总要去想。 “我们很小就认识,我说上辈子。”蒙惇笑了笑,“你小时候非常活泼,后来却变成一个很温柔的人,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在姬家过得不开心。我小时候喜欢你,等你长大,我照样喜欢你,就算到了这一世,我终于再次找到你,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只是暂时忘记上一世的事,总会慢慢全部想起来的,你经历了许多,有所改变,但无论是惋惋还是顽顽,都是我的细君。” “为什么?”温顽不明白,一个人的喜欢怎能持续这么久。 她什么也没做过,只因为是姬惋的下一世,他找到她便又重新喜欢她? 蒙惇无奈地一笑:“如果爱能说清楚是为什么,那就不是爱了。” “……我觉得你不像是将军,你好像突然变成哲学家了。” “不。”蒙惇老实地承认,“这是我飘荡时在书上看的。” 温顽噗地一笑。 经过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又缓和许多。 “对了,差点被你混过去。” 蒙惇疑惑地看着她。 “我不是你的‘细菌’,我俩现在各为单身。”温顽郑重宣布。 蒙惇苦恼半晌,问:“那你什么时候愿意重新嫁给我?” 温顽想了想,给出回应:“现在我还不想谈那么严肃的话题,先等我死了以后吧。” 这大概是唯一一句说死后再谈却并非大话的回答了。 蒙惇只能将苦恼埋在心底,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前夫”。 “对了。” “嗯?”蒙惇现在对这两个充满忌惮。 温顽赶紧笑笑打消他的紧张,“我想接着刚才那个话题问你,第一次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人只能死一次。”蒙惇首先纠正。 “嗯嗯。” “痛。”蒙惇回忆着那时的感觉,“我那时身中数箭,连头颅都被贯穿,浑身上下只有痛……但你放心,你不会像我这么倒霉。”谈到自己死时的场景,蒙惇十分平和,宛如在谈别人的事。“后来,我渐渐漂浮到空中,一低头就看到了我自己。你应该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但当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连死了也不知道我自己死了,还绕着我的尸身转悠好几圈,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说着甚至笑了几声,似乎很无所谓。 温顽却不由得沉默。 “惋惋?……顽顽?”蒙惇怕她是为他的称呼,赶紧自己改了。 温顽突然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蒙惇目瞪口呆。 “将军,你傻气的时候真的是很可爱!” 蒙惇依旧呆着,温顽已经飞快地背过身去睡了。 看着重新蒙起来的被子,蒙惇实在没勇气再扯一次。 他也倒头,闭上眼睛。 蒙惇确实不困,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清醒无比,最多找个高处,瞪着眼睛凝望天上的月亮。但是,当他回到温顽身边,他却能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想。在她身边,本就是一件安心的事。 一夜过去。 当温顽睁开眼睛,首先摸出手机看时间,上午七点。 早得很。 想起昨晚的事,温顽懊恼不已,昨晚有个问题,她总是忘记问。 于是她扭过身,果然,当她回头,蒙惇也睁开眼睛,“醒了?” 他先坐起身,准备把她扶起来。 “我要再躺一会儿。”温顽说。 于是蒙惇又躺回她枕边。 “蒙惇。”温顽先抓住他,“你和我上辈子结婚那么久,真的没做过?” 亏她抓得及时,蒙惇一听就准备跑路。 “问你呢。”温顽大大方方地追问。 蒙惇哭笑不得,“你是女孩子家,总是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干嘛?” “你总叫我细君,就是把我当你夫人吧?那时我是妇人,这时我就是女孩子家了?” 蒙惇无言以对,垂死挣扎:“但是……” “但是你年纪轻轻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竟然一点亲密之举都没有?” “顽顽,你能不能别总问我这些?” “不能。” 蒙惇叹了口气,老实交代:“那时我们年纪都小,你身体又不好,并不适合太早行房事。所以那时候你以调养身体为主,我先去打仗,本来约好等我从边疆回来,我们……我们生一个孩子,没想到……”战死沙场。 蒙惇倒不是真想要一个孩子,但在他的词汇里,这已经是形容那种事最隐晦的话了。 温顽噗嗤一笑,“那你战死时,一定很生气吧?” 身为一名已成亲的大将军,竟然到死都是处男,温顽替他想想都觉得委屈。 蒙惇讪笑着扭过脸,想着从前与下属们谈起家事的话。 怎么那群属下的夫人不是温柔似水就是乖巧柔顺,到了他这,反倒受细君调戏呢? 第174节 第一百七十四章 怨恨(四) “我的腿好像真的废了。”温顽依旧摊开双臂, 做心如死灰状。 蒙惇只好安慰她,“不要紧。” “你想说跟命比起来腿不算什么,反正命都快没了,是吧?” “……”被说中。 温顽对他彻底放弃, “算了,你先扶我起来,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去一趟医院。” “去医院?” 蒙惇懵懂不解,跟着温顽坐车到了附近的大医院, 在医院对面找到一个交易医疗器械的店铺。蒙惇这次是抱着她进场,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不过,无论是蒙惇还是温顽皆不受影响。 “我们到这里要买什么?”蒙惇好歹看出这是一个店。 温顽自顾自跟老板说了几句话, 他十分和蔼地进店里推了一辆车出来。 它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轮椅:轮椅。 温顽让蒙惇把自己放在轮椅上, 舒了口气,“这下方便多了。” 蒙惇垂头丧气,“我背你和抱你都不累……” “你不累我丢脸啊。”温顽无奈地说, “我待会要去谈生意,难道你也要背我去见王经理?” “呃。”蒙惇想想,如是自己负伤,被属下抬着去见大王, 似乎确实不像样。 但推着轮椅时, 蒙惇还是不怎么开心。 温顽给他说了半天好话才让他稍微回转笑脸。 换言之, 这人还挺好逗的。 温顽重新靠在轮椅上, 心中涌现出无数逗弄他的点子。 这个找机会要试试,那个找机会得玩玩…… 温顽找了个地方随便吃了点东西,让蒙惇继续推她去朝阳集团大厦,正如蒙惇所说,他不累。就算让他推着这个轮椅走一个月,他也不会累。 他确实把温顽推到朝阳集团,脸不红气不喘,就是有点白——青白。 韩世三在朝阳集团的大厦前等着,远远就看见一人推着一轮椅,轮椅上坐着她,赶紧跑到路边上等着,等她通过人行道,立马冲过来打招呼,那激动的样子俨然是见到祖宗。温顽自忖她和背后那位做他曾祖都有剩,便大方地收下这份情意,“早安。” “早安,这是资料……那个,温顽,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韩世三好奇地问。 温顽拿走他一直抱在手里的文件,蓦然啜泣,“其实,我生了大病,不然我也不会辞职……” “哦!怪不得!我们都在议论你做得这么好,怎么突然不干了呢!”韩世三又赶紧搬出温顽那次销售第一的佳绩,把她夸得赞不绝口。 “可以了,约的是现在对吧?”温顽边问边翻看资料。 “对,我昨晚特意打了电话,没想到王经理正好有空。”韩世三紧张地看着她。 “那你在楼下等我,我现在就上去,谈完马上下来,到时候把结果告诉你。” “好,好,你帮我劝劝他,只要能保留你那次合作就行,我别的都不敢奢求了。” “没关系,看情况吧,我试试能不能争取一下。”温顽留下个模棱两可的承诺,上楼。 蒙惇推着她进了大厦。 韩世三在背后看着,握紧两只拳头,在大厦外面走来走去。 “但愿她真能劝好王经理。” “王经理怎么就突然改主意呢?难道真的是我说得烂?” “嘶,推温顽那个男的怎么板着张死人脸啊。”韩世三回忆起来都冒冷汗,“真像个死人。”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对温顽说的。 …… 温顽上了顶楼,蒙惇推她出电梯,结果一拐弯就撞到王茵茵。 “王秘书!”温顽跟她打声招呼,十分惊讶,“您怎么站在这?” 王茵茵也吓得不轻,“温小姐您这是怎么回事?也出车祸了?” “我们先进去再说。”温顽估计她就算给王茵茵解释了,见到王昭阳还得解释,索性先去见了王昭阳,到时候解释这个诡异情况只需要说一遍。幸好这些人她只见最后一面,不然胡说八道一定会被拆穿。她这双腿只不过是临时残废,缓过来又是活泼乱跳的温顽。 但是,如果说这是蛙跳四千多米跳出来的后遗症…… 她得到的不会是惋惜,是这群人会记住一辈子的笑料。 进了王昭阳的办公室,他正伏案疾书,听到声音也只低着头问:“温小姐来了?” 王茵茵看向温顽,温顽才开口,“来了。” 王昭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不是王茵茵的声音,立刻抬头,见到坐轮椅的温顽顿时怔住,“温小姐,你的腿怎么了?车祸?”一开口必问车祸,可见那场车祸给王经理和王秘书造成了多大阴影。 温顽哭笑不得,“你们非觉得只有车祸才能搞到双腿失灵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现在看到这些事总想到那场车祸。”王昭阳招呼她到办公桌前,忍不住抬起头看一眼推着轮椅的蒙惇,“这位是?” “他……是我考虑中的交往对象。”温顽抬头扫了一眼,这下满意了吧? 蒙惇忍着笑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茵茵给这位先生也倒杯茶。”王昭阳说完接着问温顽,“你这边到底怎么回事?” “我生病了,所以辞职,生病是临时发生的事,所以有些仓促。”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突然不干了,我还以为是他们排挤你。”王昭阳说。 “那你这是替我伸冤呀,多谢啦,不过我确实没受什么委屈,交接完我就走了。”温顽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再继续谈谈这笔合作,这并不是只对我,咳咳,对他们星云制药有好处的,其实你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再说,星云制药才刚刚出头,还需要倚靠你们,同时他们在业绩又有很好的口碑,你说上哪找这种好事,合作对象又是菜鸟,又有本事?” 王昭阳听得忍不住笑了,“你这是替他们考虑还是挖他们墙角?” “我就希望这次合作别因为那点小事就作废,双赢的事,何必呢?” “我还当我是真替你伸冤,没想到,我这是白吃了冤枉。”王昭阳摇摇头,“早知道是这码事,我昨天就不会那么任性,说真的,送走你们星云制药那个代替你的人,我还真有点后悔,这事是长线,但如果在我手底下做出规模,对我也是好事一桩。” 王昭阳本就是一时意气,他背景深厚,虽然非常聪明,但也有几分少爷脾气,自觉替朋友出头,取消一个合作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现在才过一天而已,事情还没有宣布,要重新签订合约当然也容易。 这次他跟温顽谈了谈,就爽快地从文件里抽出那份合约,重新修改了一下。 “把这份我暂时改的合约交给上次来的那个人吧,让他带回去看看,如果觉得可以,明天再到我这里来,我们继续深谈。”王昭阳把笔帽一扣,钢笔重新插回自己口袋里。 温顽收好合约与文件,点点头,“我急着把这些文件还给他,那就先走了。” “要有机会,下次一起吃饭?你可以带上你这位考虑中的对象,我带上茵茵。” “好啊。”温顽微笑不语。 下次? 最好真的有下次。 接下来,王茵茵送她和蒙惇离开,依旧是蒙惇推着轮椅。 王茵茵怜悯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怪病,怎么腿都不能走路了?” “是奇怪,要不怎么是怪病呢?”温顽说笑一句,忽然走着过道对面,“那里是?” “哦,是会议室,怎么了?” 温顽扭头看着她,“请问,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会议室?” “是,这会影响到你们吗?”温顽首先道歉,“不好意思,我实在很想进去一下。” 她道歉了,但并没有说明理由。 王茵茵犹豫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蓦然点头,“好吧,反正只是会议室而已,跟我来。” 她带领二人来到会议室前,推开门,先走进去在门边站定。 蒙惇推着轮椅进入会议室,若无其事地绕着会议室里走了一圈,温顽只是疑惑地张望着附近,双臂自然地伸展开,双手做出各种奇怪的动作。王茵茵看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更奇怪的是,她只是让蒙惇推着轮椅在会议室里绕了一圈,就真的出来了。 “看完了?”倒是王茵茵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温顽笑眯眯地点头,“可以了,多谢,告辞。” 她和王茵茵握了握手,蒙惇推着轮椅从过道到电梯,进入电梯。 王茵茵呆呆地站在电梯间前,本能地跟着她摇摇手。 “再见。”温顽说罢,电梯关闭。 “再见。”王茵茵疑惑地扭头看向会议室,温顽去那里,到底做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怨恨(五) 电梯内, 温顽和蒙惇一直沉默。 电梯下行, 到达一楼,蒙惇推着轮椅离开, 从经一楼大厅走出大厦。 等到太阳找到身上, 温顽从进入电梯后第一次开口, “你好像不怕太阳?” “现在不是正午, 我能承受得住。” 温顽想起在操场训练时, 正午时分蒙惇就会去主席台下的阴影里站着。 因为当时累得要死, 她没空想其他事,这次突然被阳光一晒才想起来要问。 结果也被蒙惇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了。 蒙惇说了第二句话,“你拿到了?” “嗯。”温顽只是点点头, 因为不远处韩世三终于发现他们,正跑过来。 韩世三是个普通青年, 很瘦, 又瘦又高像一根行走的竹竿, 一激动就狂奔的样子更加搞笑,两条腿又细又长, 摆动的双臂也一样, 加上他原本的体型,特别像是一根长了手脚的豆芽在路上挥舞四肢。 等韩世三跑到眼前,温顽敦促:“你该多吃点肉。” “啊?” “你需要增肥。” 第175节 “啊?”韩世三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路。 “算了。”温顽不耐烦地把文件扔给他。 韩世三捧着文件,不敢翻甚至不敢看, “结, 结果怎么样?” 温顽另有要事, 懒得吊胃口,“他改过的新合约在里面,让你拿回去研究一下,看需要提什么条件,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明天再来朝阳集团,他要你本人亲自跟他谈。” “太好了!”韩世三忍不住挥舞拳头庆祝。 温顽将文件交给他后,重新把手放回身前,交叉着手指轻轻合拢。 “呃。”韩世三激动地庆祝半天,才发现温顽和蒙惇都面无表情地等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温顽,谢谢你,我请你们吃饭吧!” “不用,这份合约需要仔细研究,吃饭不急于一时,你先回去做事吧。” “可是……”韩世三也知道不急于一时,可温顽刚帮过他,他实在没法厚着脸皮真的离开。 温顽只好催促他走,“不要紧,我现在这个病也不适合吃什么好东西,下次吧。” “哎,行,下次。”韩世三走出两步又绕回来,“我送你?” “不用,你赶紧回公司,我还想在附近逛逛。” “那我走了,这次真谢谢你,谢谢,谢谢!下次见!”韩世三一再感谢,高高兴兴地离开。 温顽笑而不语。 下次? 下次她就人间蒸发了。 蒙惇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说道,“是回去还是真的到附近走走?” “这附近有一个公园,很清静,先去那。”温顽的双手一直合拢着。 “嗯。”蒙惇重新直起腰,平静地推着轮椅前行。 在朝阳集团的东边不远处,确实有一个公园,在周二白天非常清静。 这里只有晚上和周末才会有许多人来,平时都很寂静。 蒙惇推着轮椅到西门,这座公园地势很低,从任何一个门进入都必须走向下的台阶,但是东西门各有一个供轮椅行走的长通道,西门距离朝阳集团最近。从西门下来,路上还有许多老人,蒙惇推着轮椅继续前行,走到幽僻的地方才将轮椅停下。 “附近没有人。”蒙惇笃定地说。 温顽这时才张开手,将一直握在手心的一团黑气放出来。 当她张开双手,它立刻朝天空窜去。 “我不知道怎么让它停下!”温顽连忙对蒙惇说。 “没关系,我来。”蒙惇伸手一按,它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陡然向下沉去,重新回到了温顽手中不说,在触碰到她的掌心后,竟然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里不动了。 这就是温顽在会议室外发现,在会议室内抓到的东西。 怨气。 蒙惇观察了一会儿,谨慎地开口,“滋生这股怨气的灵魂,应该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他说的不是灵魂身死的那一年,而是指灵魂消散的那一年,即,它的再次死亡。 人成为鬼是一次死亡。 鬼自我消散是第二次。 “怨气总不会自己漂泊到那,是有人特意把它放在那间会议室里的?”温顽大胆猜测。 而蒙惇的回应是肯定,“多半如此。” “是谁特意在朝阳集团的会议室里留下这些东西?”总不会是因为无聊。 “怨气能够滋生有理智的鬼。” “那不是本体产生的才行吗?” “不,如果有人在怨气附近死去,有很大可能受到它的影响。” “那它能不能直接用在我的身上?”温顽迅速学以致用。 蒙惇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以前没人试过。” “我这人特别擅长做只小白鼠,而且我的实验成功率很高。” “这不是玩,顽顽。” “但是,训练法显然对我没用,我现在没有怨气,如果死去,照样只有轮回和消散两条路。”温顽将怨气握在掌心,“我能够感觉到,它很想逃离我身边,但是,它对我无害。蒙惇,我真的觉得,它能帮我。” “‘觉得’不是肯定吧?” “我觉得我的‘觉得’一向很准。” “可是……” “我还有第二条路吗?”温顽反问。 蒙惇沉吟了一会儿,朝她伸出手,“先收起来,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没有丝毫怨气,我就拿它试试。” 温顽把怨气送到他掌心,“一团怨气够不够?” “如果它真的有效,当然越多越好。”蒙惇说完,突然愣住,“你知道哪里有?” “更多的我找不到,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还有一团。” “在哪?” “我公司,咳咳,我前公司。” “也是高层?”蒙惇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而温顽的答案是肯定,“对,你怎么知道?” 她疑虑地打量着蒙惇,他该不会也像孟仁律一样做了stk吧? “猜的。” “嗯……”温顽半信半疑。 蒙惇没察觉,接着问,“那我们现在去那拿?” “别!”温顽赶紧制止,“我跟前公司的高层可不熟,他们没有王茵茵那么好说话。” “那就晚上。”蒙惇改主意改得飞快。 “晚上……也行。”温顽立刻放弃反对。 原本她真的不打算管什么怨不怨气的事,但现在它可能与她能否再次重生有关,那她就不能够再将它视为无物了。温顽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晚上再探星云制药。高层哎!她得业绩第一的时候都没去过! 温顽有种苍蝇搓手的冲动。 自从学会法术,她好像越来越喜欢搞事了。 …… 入夜。 温顽在星云制药附近又开了一间宾馆,吃中饭,睡午觉。 反正等她死了存款就没用了,有的一天就挥霍一天也无妨。 等到深夜十点,蒙惇和温顽鬼鬼祟祟地从阳台走人。 又是高层。 又是跳楼。 不过这次不是逼不得已了。 温顽做好万全准备,先上了剑,再飞下阳台。 才过半天,她的腿依旧是半残废状态,坐在剑上还舒服点。 御剑飞到星云制药的公司大楼,温顽先绕着高层转悠半圈,找到一扇没合拢的窗户打开,跳进了屋子里。她第一次来高层,并不知道自己进了什么地方,这里也不是怨气所在,她不敢开灯,招呼蒙惇跟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继续向前飞行,依旧坐在飞剑上没下来。 这次取怨气本是来一个就够了,可温顽担心蒙惇,蒙惇担心她,都不愿意独自留在酒店里,所以索性一起来了。温顽拿手电筒照了一下,她闯入的位置是一间办公室。 “这种高层办公室说不定有监控,我们赶快走。” 温顽迅速关闭手电筒,悄悄打开门,到了走廊。 她依照感应,找到怨气所在的方向,小心地接近。 “在前面。” 温顽走到怨气所在的房间前推开门,看看房间里的环境立刻断定这里又是一间会议室。 她在角落里捞走怨气,交给蒙惇,他好像有特殊的存储方法。 “怎么这些怨气都在会议室里?”温顽自言自语。 “也许这里人多吧。”蒙惇猜测。 “人多?”温顽点点头,“没错,开会的时候人最多。” 她想了一会儿,没有收获,便暂且先离开。 两人直接打开会议室的窗户出去,温顽需要走窗,蒙惇直接穿透窗户就行。 温顽看着深感羡慕,“虽说做鬼危险,但也是有几分好处的嘛。” 蒙惇这次没泼冷水了。 既然温顽的生命已经开始倒数,她做鬼已经迫在眉睫,既然如此,他何不顺应她的想法?至少让她觉得,如果真的只能做鬼,前途也并非只有一片黑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怨恨(六) 温顽一边洗脸一边说话。 “说起来, 我觉得我最近遇到的鬼好像都挺有理智。”温顽照着镜子, 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以前都说这是特例, 后来我以为是极少数全被我撞上, 结果越往后, 这些有理智的鬼魂, 我是说, 像你这样的……好像挺多的。” “那两团怨气不是有人故意放的吗?怨气本来就能滋生有理智的鬼, 一旦它附近有人死亡, 它会立刻附身过去,有很高成功率使人死后保留理智。” 第176节 “这么说, 你觉得这些鬼变得越来越聪明,是有人故意算计?他有什么目的?” 让这人间变成百鬼乐园? “我不清楚, 我以前从不在乎这些事。”蒙惇诚实地说,“你感兴趣?” “我有一种预感。”温顽提醒他,“你不必当真的听。” “你先说。” “我觉得, 这些事可能和游超玄有关。” 蒙惇走到浴室门前,“那个捧着血罗盘的怪人?” “他的血罗盘, 能够收集人的灵魂, 当初章宣和姬念死后,他们的灵魂都被游超玄收走了。之后, 游超玄还收了一个大鬼, 再发现我时, 也对我的灵魂很感兴趣。这个人, 收集这些灵魂一定有理由,而且,他显然对越有理智,越能保留身为人时的思想与记忆的灵魂很有**。” “这个人很神秘,我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 “我也不是非说时游超玄本人,他当初能够教导出章宣,那他当然也可能再收下其他徒弟,或许有人利用他的本事作怪,是不是?”温顽有一句话本来不想说,但是拿冷水泼了下脸突然又想通了。她之前不想说是觉得无谓的猜测没有必要讲,但是,既然跟蒙惇讨论,完全可以有什么就说什么,或许她的猜测有用呢? 就算是无稽之谈,蒙惇难道会嘲笑她? “蒙惇,我觉得,像游超玄这种能独自钻研出收集灵魂的法器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 虽说他已经是至少有两千年的“历史人物”,不过,她眼前也有一个。 既然蒙惇能够从东周时期留存于现代,那么,游超玄这种精通邪术的人能轻易死吗? …… 周三。 温顽的腿依旧是残废状态,无法运动。 之前蒙惇曾经说过,如果对她的训练没有成效,那就用怨气这个外挂。 现在别说成效,她连走路都走不了,所以,这外挂再危险,也只好用了。 于是接下来,为了百分之百的可能,温顽和蒙惇开始满泉城转悠,收集怨气。 走到哪,到哪吃饭,吃完饭,推着轮椅出来踩点。 一旦发现怨气,能去的立马拿走,不能去的就记住位置,等深夜再来。 这些怨气并不只存在于各个大厦的高层,有些平层,公园里,甚至是餐厅,商场角落……等等地方都有发现。这些怨气有大有小,但是,都显然是被人特意运动放置在这的。否则,以怨气的特性,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待着。 有人用特殊手法将它们留在了定点位置,必有所图。 温顽倒不在乎这个暗地里的人所图为何,反正她从那位手上占了不少便宜。 她收集到的怨气,全部交给蒙惇,他不知道用了手段,拿走直接收起来,但不知道收在哪。 一整天,蒙惇都推着她在街上转悠,步行走遍了半个泉城。 至少,身处闹市的中心区已经走遍。 “到前面的公园休息一下。”温顽指示。 她和蒙惇已经记录了几家大公司,都是白天人多禁止无关人士进入的地方,现在才七八点,虽然已经是晚上,但这些大公司里有不少人都在加班,她们要去,至少得等到九点,更稳妥是十点。 街上的风景都看遍了,有点厌倦,公园里还比较清静。 正好又走到了前一天来过的公园,依旧是从西门下去。 “其实偶尔散散步也好,以后就没机会感受双腿实在地踩在地上的感觉了。”温顽感慨。 蒙惇无意泼冷水,但,“你现在也没把双腿踩在地上。” “是啊,因为谁呢?” 蒙惇哑然。 两人都不说话了,风在空中轻轻地吹。 这种时候,正是适合享受安静的时光,偏偏在林道深处,发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确切地说,是两个。 “啊!你是谁?” “把你的钱都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温顽低头看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 她和蒙惇已经来到公园深处。 “在这种地方抢劫,这些抢劫犯还真是猖狂。”温顽指着声源,“过去看看。” 不用她说,在那个声音爆发时,蒙惇已经推着轮椅走过去了。 在她们前进的过程的中,那两个男声还在对峙。 “快,快点!”这是劫犯。 “等一下,我,我马上找出来,我马上,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另一个人边求饶边拼命从身上掏钱,或许是太害怕,掏钱的动作恐怕并不顺利。 “磨磨蹭蹭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挨几刀!” “不要!不要!我把所有钱都给你!” “哼,不让你见见血你还以为老子在跟你开玩笑是吧?”劫犯挥舞着刀砍下去。 另一个人发出发疯般的惨叫声,这种声音,并不像是中刀,倒像是…… “我说了我会给你钱,你为什么要逼我!啊!啊!啊!” 蒙惇已经将轮椅推到了近处,她们终于看见了这个荒唐的场景。 那个被抢劫的倒霉路人情急之下开始反抗,竟然真的夺走了刀,狂怒之下朝着劫犯身上狠狠捅了好几下,等他恢复理智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劫犯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啊!”他尖叫一声,转过去拔腿就跑,不久就消失在远方。 劫犯一直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他身下涌出,迅速流淌出一个小小血泊。 温顽愣了一下,呆呆地问:“他不会是死了吧?” 原本是一场普通的抢劫杀人,这劫犯倒是挺凶狠,没想到这么不经打,那么怂的受害者一怒之下反击竟然直接把他给捅死? “真荒唐。”除了这个词,温顽想不到还有哪个比它更衬现在的场景。 蒙惇无语地看着这一幕,“算了,先走吧,留在这里说不定会有麻烦。” 他是没兴趣帮一个抢劫犯收尸的。 温顽点点头,让蒙惇把轮椅掉头,但她刚一抬手,忽然怔住,“等等。” 她闻到了一种狂喜的味道,在附近! 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先躲起来。”她说,不知道那气息是从哪里飘来的,万一在来处,一出去不是正好撞见? 蒙惇什么都不问,直接把轮椅推进路边草丛,自己也跳进去。 温顽从轮椅上爬下来,半跪在地上——为了让自己矮一点她实在煞费苦心。 温顽和蒙惇都无比安静地蹲在草丛里,默默地看着案发现场。 ——蒙惇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顽叫他躲,他照做而已。 “出了什么事?”蹲好了,蒙惇才悄悄发问。 “这里还有第四个人。”温顽盯着前方,“先看看这个人躲在哪里,我们再走。” 这种狂喜的情绪是突如其来的,说不定就与这场血案有关。 虽然她不明白什么人看到尸体会兴奋,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关注现场。 蒙惇得到解释,不再说话,和她一样安静地看着前方。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的草丛里窸窸窣窣,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温顽和蒙惇惊讶地对视一眼。 这个鬼鬼祟祟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人,手里竟然捧着一座血罗盘! 她们昨晚才聊过游超玄的下落,如今就看到游超玄的工具,但是,这个手捧血罗盘的男人却绝对不是游超玄!温顽和蒙惇都见过游超玄的脸,两人的长相可以说南辕北辙,气质也截然不同。游超玄虽然对蒙惇怂过,正常状态却是高冷款。 这个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小个子则不同,他长着张娃娃脸,却有种猥琐的气质。 从草丛里爬出来,捧着血罗盘的青年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毫无畏惧。他走到尸体前,将尸体翻过来仔细看了看,摇摇头,“真是倒霉!扎得破破烂烂我怎么补!” 抱怨之后,他从血罗盘中央抽出一丝怨气,投入尸体中,不久,一道灵魂从尸体中升起。 那个凶神恶煞的劫犯,正茫然而恐惧地看着周围,当他看到自己的尸体更是惊恐地大叫。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吵死了。”青年一巴掌扇上去,“闭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怨恨(七) 劫犯新死不久,突然挨了一耳光都生不起气, 依旧惶然地看着青年。 “你还能判断出自己死了, 看来还算有前途。” 劫犯根本不明白青年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想搞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抓着青年慌张地问:“你是谁,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年邪恶地一笑,“我是阎王,是来带走你的人。” 劫犯猛地大哭,“不要带走我, 我还年轻, 我不想死!” “这事你可没法做主。”青年一声冷笑, 一指劫犯的鬼魂,再指向自己手中捧着的血罗盘, 血罗盘中央的玉石立刻生出巨大的吸引力,这劫犯才新死不久, 根本无法挣扎就立刻被吸了进去。 …… 当那块血罗盘中央的玉石发亮时,蒙惇突然一抖。 温顽担忧地看着他,“这血罗盘能影响你?” 她记得当年她的鬼魂也差点被游超玄带走, 当时游超玄正是用血罗盘抓它。 两千年前的那块血罗盘与两千年后的这一块别无二致,温顽无法想象这么神奇的东西世上还能有第二件。它似乎是鬼魂克星——现在,除了温顽和那青年外, 剩下的鬼魂就是蒙惇了。刚才他猛然一抖, 温顽立刻担心是不是这个青年使用血罗盘时也对蒙惇造成了影响, 坏的那种。 蒙惇摆摆手,“是有点影响,但你不用担心。游超玄都拿我没辙,何况是这个人。” 第177节 温顽一想也是,当初游超玄可是远远感应到蒙惇接近都立马逃走。 两千年前蒙惇也算个新死鬼,经历两千年,他现在必定又有进步。 “说不定这人跟游超玄有关系,真想抓他拷问一下。”温顽恶意地盯着前方。 “你想抓他?”蒙惇跃跃欲试。 “等等,我们还是先看看。”温顽赶紧劝他坐下,“你看看他想干什么。” 这时,那青年收起灵魂后,重新蹲回了尸体前。 “他想干嘛?”温顽疑惑地想。 这个谜题,很快就解开了。 那个青年掏出一把手术刀,开始——剥皮。 “这人真是变态!蒙惇,抓他!”温顽赶紧对蒙惇说。 她的道行不错,但是在蒙惇面前就不够看了,为免让这青年逃走,大材小用也无妨。 蒙惇化作黑风狂卷出去,兜头罩上去,再散开时,蒙惇往旁边让开几步,那青年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温顽唤出飞剑,“真的晕了?” 蒙惇沉默地点点头。 “在这里拷问好像不像话,先把他带回去。”温顽干这种事虽然是第一次,却莫名地有经验。 蒙惇抓着青年飞到空中,温顽刚追上去,想想又往回飞。 “惋惋!”蒙惇立刻停下,“你去哪?” 酒店可不是那个方向。 “轮椅没拿!” 飞得太开心,她都差点忘了她现在是半个残疾人士。 …… “姓名?” “……” “姓名。” “……” “蒙惇削他。” “啊啊啊啊啊刘校,我叫刘校!”青年惨叫着回答,他被捆在椅子上,拼命挣扎却只能原地蹬腿。明明之前还是死硬嘴脸,一瞬间痛苦地嘶嚎起来,整张脸绷得涨红,无比狰狞。 温顽好奇地看向蒙惇,“你做了什么?”他好像并没有打他。 蒙惇温和地看着她,“秘密。” “噫,你也是有秘密的男孩子啦!”温顽意有所指地拍拍他的肩。 蒙惇:!!! 自称“留校”的青年脸色苍白地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引发一丁点注目。 但温顽千辛万苦把他抓到这,当然不会忽视他的存在。 “那个是你的吧?”温顽指着扔在床上的血罗盘。 刘校晕倒后,手里也一直紧紧抓着它不放,被温顽收缴,一起待会酒店。 看到血罗盘,刘校的眼神明显有所动摇。 “你刚刚似乎是用怨气制造有理智的灵魂,你有什么目的?”温顽继续询问。 “……” “蒙惇。” “我说!”刘校欲哭无泪,“你让他别动手!” “那你别老闭着嘴,我没办法才能叫他撬开试试嘛,说吧。” “我是用血罗盘收集鬼魂,这是我师父的命令,我只是照办。”刘校一脸委屈,“我是徒弟,难道能违抗师命吗?再说了,这种人渣死不足惜,我利用一下他的灵魂而已,人又不是我杀的。” “你还挺委屈?” “那也别必要这么折磨我吧?难道你们是中央的人?可中央不会用鬼的。”刘校这句话就是针对蒙惇,他说完还特意看着他,“是不是她骗你替她做事?你别信她,中央决不允许用鬼来抓鬼,所有鬼魂都要受到管制,发现可以直接当场击杀,你这是悬崖上走钢丝知道吧?” 蒙惇的回答是: “啊啊啊啊啊住手住手住手!我说错什么了吗?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嘛!”刘校惨叫。 温顽好奇地问蒙惇,“我知道这是秘密,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蒙惇微微一笑,“以后告诉你。” “哦……”以后,这真是温顽最恨的两个字了。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刘校看出来了,这两人是一伙的,虽然是一人一鬼。“我抓鬼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中央的人吧!” “我们是哪的人不重要,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哪的人,抓鬼……要干嘛?”温顽问。 但一提到这个话题,刘校便立刻咬牙,不敢看她,也不敢回答。 方才他也是巧妙地利用挑拨二人来转移话题,温顽这就明白,她问对了。 “你这手艺我好像有点眼熟。”温顽突然发问,“你是游超玄的徒弟?” 刘校的眼瞳明显震动。 他惊讶地看了温顽一眼,只是一眼,但她已经看见了。 “这本事还真是游超玄教的。”温顽笑着对蒙惇说。 虽然她在笑,然而她的双眼中毫无笑意。 ——游超玄,竟然真的在世? 蒙惇的神情也有些震动,来自两千年前的他自然明白要活到今日有多艰难。 现在,竟然还有第二个。 他教出一个不断用怨气制造并抓鬼的徒弟,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们都见过他。” “……” “你就算把秘密憋在心里又有什么用?或许,你苦心隐藏的,全都是我们知道的。” “是吗?”刘校似乎有些动摇。 “当然,不然我们怎么会立刻叫破游超玄这个名字?”温顽的语气十分含糊。 但是,她的话已经足以令刘校疑心。 “是啊……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师父的名字?”刘校犹豫地问。 “因为是熟人啊,说不准,你给你师父报我们的名字,他也听说过。”温顽想想又摇摇头,“不过不算很熟,你师父那个人十分多疑,恐怕没什么朋友,我们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倒也算不上交好。” 温顽隐隐约约将自己与蒙惇架在与游超玄平等的位置上,刘校自然矮了一截。 她一番忽悠,让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刘校顿时更加动摇。 “你说真的,你们不是胡说八道吧?你们真认识我师父?” “关系……不算很好。”温顽提醒他。 刘校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这时便轮到蒙惇开口,他沉声发问:“血罗盘怎么用,为什么那块玉石能够吸走灵魂?” 刘校眼珠一转,“你们放了我,我演示给你们看。” 绑他是温顽动的手,捆得死紧,绳子深深地勒进手臂,半条手臂都紫了。 温顽嗤笑一声,“你当我傻?” 她才不会轻视自己的敌人,就算这里有她和蒙惇一起震场,谁知道他有没有别的手段? 蒙惇低声对她说,“其实,放了他也没关系,有我在这不会有问题。” 温顽摇摇头,态度坚决,“不能放人。” 游超玄有几位徒弟,她不清楚,但一个章宣就害她上辈子枉死又被分尸。这个刘校,也是游超玄的徒弟,在那种又会邪术又人精的师父手底下,不知道能学到几成本事。没错,或许一只小蜘蛛在人面前无比渺小,根本不可能翻出浪花,可是,就算不过是被一只虫子咬一口,那也是会痛的。 既然现在一切都在掌控中,又何必冒险? “你们不是想知道血罗盘的用处吗?拿来我演示给你们看。” “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温顽转身将血罗盘拿在手中,“怎么用,你教我。” 她将血罗盘捧在手中,直接询问刘校它该怎么用。 等温顽将血罗盘拿在手里研究,才发现这块罗盘十分寒冷,跟它炙热的外形相反。 “……” 她问了,刘校却几秒没说话。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怨恨(八) 温顽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她立刻抬头看向刘校。 这时,她分明从他脸上看到狂喜的笑容。 “哈哈哈……”刘校陡然一吼, “爆!” 话音未落, 温顽捧在手中的血罗盘猛然爆炸, 瞬间崩碎成无数碎片。 原本无比寒冷的罗盘立刻烧得滚烫,剧烈升高的温度裹挟着罗盘碎片崩开, 大部分都刺在了温顽身上, 她痛叫一声跌倒在地, 余下的罗盘碎片刺在附近的蒙惇身上,他明明是鬼魂,这些实体的碎片竟然也炸伤了他。 温顽晕了过去,不省人事,蒙惇也重伤倒地。 第178节 刘校指尖燃起火光,将绳子烧断, 虽然只是小小的火苗很难伤人, 但对付一根绳子足矣。 一瞬间战况调转,刘校从绝对的下风陡然转为上风。 他不急着走, 却朝着倒地的一人一鬼走来。 “想逼我出卖师父, 嘿嘿, 就凭你们?”刘校走到温顽面前,得意地抬脚欲踢。 突然! 蒙惇化为黑风,卷起一阵黑烟扑向刘校。 强大的煞气令刘校顿生不妙预感, “你还没有死?” 他顿时放弃报复打算, 转身就冲向大门, 落荒而逃。 黑风不断旋转,直到刘校消失才变回蒙惇。 他落到地上,将温顽从地上抄起,从阳台飞了出去。 一分钟后,刘校返回,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暴跳如雷,“该死,我被骗了!” …… 医院。 蒙惇将温顽送上担架车,和医生一起将她推到手术室,狼狈地躺倒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护士担心地问,“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差,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蒙惇摆摆手,勉强地微笑,“我有点累而已。” “哦。”护士听他声音清脆,不再勉强,但依旧十分担忧。 因为蒙惇的脸色实在太苍白,甚至有点发青。 反正不是什么正常人的样子。 他摆摆手,“没关系,我只需要休息一下。” 护士犹豫地说,“要不您先去病房躺着?您的……” “她是我细……妻子。” “哦,您妻子的手术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她受伤很严重。” “不用,我在这里等她。” “那好吧。”护士说服不了他,只能无奈地走开。 蒙惇这时才能缓过气,慢慢闭上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疲惫的滋味了,但这次…… 他竟然会受伤。 他竟然没护住她。 她在手术室里接受抢救,而他只能等待结果。 蒙惇突然坐起来,狠狠朝着掌心轰了两拳——温顽警告过他不能破坏公物,所以他没轰墙。 他再一次明白了何谓无能为力。 正是现在,他只能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待结果。 送温顽来时,她的灵魂并未飘出,也没有给他丝毫反应。 血罗盘有古怪,不仅能够炸伤人,甚至能炸伤鬼,温顽的灵魂必定受到影响。所以他必须将她送来医院,希望医生挽救她的伤势后,能让她的灵魂也俞身体一起苏醒。他只能等,做不了任何事——这就是无能为力。 时间慢慢流逝。 “……” “蒙先生!您的妻子已经醒了!”护士跑出来通知他。 蒙惇立刻跳起来冲进手术室,医生正在手术台边摘手套,对他点点头,离开。 温顽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我好像经常受伤,但我是第一次刚做完手术就立刻醒了。”温顽虚弱地笑了笑。 “嗯。” “这个叫‘回光返照’吗?”温顽半是自娱自乐地问他。 蒙惇不说话。 “跟我聊聊吧,我可睡够了。”温顽苦笑,“现在几点了?” “我不清楚。”蒙惇的声音十分沙哑,“但天亮了。” “那我睡了挺久?”温顽傻笑起来。 大约是麻醉的后遗症。 蒙惇突然扑到她身上,紧紧抱住她。 “蒙惇?” “对不起。” “啊?” “我应当要保护你,可我还是没做到。” “是刘校阴我,谁能想到血罗盘竟然会炸?” “那也是我的错,我许诺过一定要保护你,但我食言了。” “呃……你什么时候许诺过?” “在姬家,我死去后我们第一次重逢时。” “那好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那也是我说过的话,我没做到。” 温顽叹了口气,伸手拥抱他,“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多了,人算不如天算。” “可我信奉的是人定胜天。”蒙惇坚决地说,“我绝不会再让今天这样的事再发生。” 温顽无奈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也一样不想你受伤,你这么拼命,我怎么办?” “嗯……”蒙惇竟真的苦恼起来。 温顽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直肠子?你不用真的给我想一个办法。” “不用吗?”蒙惇果断放弃,“那就算了吧。” “你未免放弃得太快了吧?” “反正我也想不到,既然你不需要,那就不用浪费这份精力了。” “我真服了你了……” “呵呵。” “……我以后再教你,‘呵呵’两个字不能这样用,还有……” “嗯?” “你压到我伤口了。” 蒙惇面红耳赤地飞快退开,温顽摸了摸肚子,“还好,伤口没再裂开。” “对不起。” “换一句吧。”温顽看着他,满面笑容,“我印象里的蒙将军,不是只会道歉的人。” “……我不说了。”说再多,也没有做一次重要。 温顽朝他伸出手,“我觉得再躺就要废了,扶我起来,我要回家。” “如果你说的家是那个房间,我确定它已经被炸废了。” “……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在逃通缉犯?”温顽黑线。 跟爆炸案扯上关系,都不会是小事。 蒙惇不明所以地搪塞:“大概吧……” “我要亲自去看看,先扶我起来。”温顽倔强地伸着手。 “行。”蒙惇有求必应,立刻走过来搀扶着温顽从手术台上坐起身。 “哎哎哎,你们干嘛呢?”护士大呼小叫地闯进来。 她是新来的实习生,刚刚叫蒙惇去休息和通知他手书结束的人都是她。 她首先跑到手术台旁边,一手扶住温顽一手把蒙惇的手扫开,“她现在不能起身,你们要是觉得手术室里太闷,可以用担架车抬去病房……” 温顽摆摆手,“我想出院。” “开什么玩笑?不行!”护士的语气立刻变得强硬,“你知道你受的伤有多严重吗?” “我,我想回家疗养……” “不行!”护士再次强调,“你现在的伤势就不能回家!” “我就离开一会儿……” 护士只有摇头,“你得去病房躺着,你想有什么后遗症吗?” 温顽求情,“我就非得住院?可我现在人都醒了……” “你躺着,我去叫医生。”护士不准,临走时警告蒙惇,“你也不能答应她,带她出去,她现在的情况去外面可能会感染,她现在必须躺下,静养,你是家属,但如果带她出去的时候她出什么事你是要担责任的知道吧?” “我知道,你去叫医生吧,我不会带她走。”蒙惇点点头。 护士这才离开。 温顽倒是重新躺回去,等护士一走立马坐起来,“蒙惇,趁她不在,我们赶紧走。” 蒙惇把她按回手术台,“躺着,你等她把医生叫来,我觉得她说得对,你需要静养。” “蒙惇!” 第179节 “不行。”蒙惇现在俨然护士附身。 温顽无奈地劝说他,“你就带我走吧,你不是都说了,我反正也活不长了吗?” “那也不是现在走,你真想知道酒店里情况怎么样,我可以替你回去看看。” “我想亲自看。” “你现在是重伤病患。”蒙惇摇头,“她说得对,你不能出院。” “哇,你现在是帮她啰?” 蒙惇几乎没有细想:“嗯。” “蒙惇!” “就算你要埋怨我,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蒙惇宽慰她,“你在病房等我,我帮你看。” “那你就不危险吗?你这次不也被他阴了?” “那时我受了伤,暂时对付不了他,但过了一夜,我已经缓过气了。” “真是胡说八道,你受伤那么严重,有这么容易缓过气?我不能冒险,你就能?” “嗯?” 温顽哼了一声,“你不准我去,那我也不准你自己去。” 蒙惇从善如流:“好啊,我本来也不想去,我想陪着你。” “……”温顽真是拿他没辙了。 蒙惇接着劝她,“你现在怨气不够,要是就这么死了还是很危险,所以你先好好养伤。” “好好养伤找个健康的时候再死是吧?”温顽这话本是讽刺来着。 可蒙惇深觉有理:“没错,等你痊愈,我们继续去操场蛙……” “我不去!”温顽惨叫。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怨恨(九) 惨叫声把走到手术室前的医生护士都吓一大跳。 “怎么了怎么了?”护士赶紧冲进来, “伤口裂开了?哪疼?” “没有……”温顽虚弱地微笑,“跟他说话呢。” 医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相当严肃地拿食指戳了一下镜架,“你们可不能任性,以这位病患的身体情况, 是绝对不适合出院的。” “您放心, 我已经说服她了,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住院。”蒙惇笑着说。 医生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小江, 那就麻烦你带他们去办住院手续。” 江护士答应一声, 和蒙惇一起把温顽扶上担架床,推着床车驶去病房。 住院手续比较简单, 江护士帮他们做好记录,带他们去病房。 “最近多了很多病人, 所以……嗯, 你们懂吧?”江护士边走边说。 蒙惇一脸茫然:也就是不懂。 江护士只好挑明,“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单间,只有双人间, 你们先勉强一下,不久马上就有一个单间要空出来, 到时候我帮你们留着, 最多住一天你们就可以转病房, 到时候我来通知你们,可以吗?” “没问题。”温顽对这个倒不在意。 “你那位病友因为受伤的原因,有点孤僻,心情很差,你们别跟他说话。” “嗯。”温顽和蒙惇都答应,他们乐得自己聊天。 不过,有外人在,很多重要的秘密肯定是没法聊了。 比如刘校的来历,刘校的下落。 温顽已经决定,等她出院,一定要找到这家伙,抓住以后,首先要打个半死!剩下的……总之先把这混蛋打个半死再说。 江护士和蒙惇一起推着担架车,将温顽推到了病房。 这次的病房,也是走廊里最后一间。 “我跟最后一间病房好像很有缘分。”温顽说。 蒙惇把她抱到床上。 这是双人间,温顽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那个新来的病人倒是在靠外的床上。被推进来的时候温顽面朝上什么也没看见,等到躺下来,向左边看才发现这个病人竟然满脸缠着绷带,整个脑袋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三条缝:看,呼吸,吃。看起来很像是那种早期恐怖片里的经典人物——绷带怪人。 温顽刚冒出这个想法,又赶紧打消。 脑袋包成这样,肯定受伤很严重,够惨了。 怪不得江护士说他孤僻心情差,裹得只露出三条缝,八成是毁容了。 “他叫什么名字?”温顽小声让蒙惇去问问。 蒙惇绕到病床前看了一眼,摇摇头,走回床边才附耳对她说,“没有名字。” 大概是烧得脸都看不出了。 温顽同情地看了一眼病友,重新看向天花板。 “江护士有没有说我要躺多久?” “我去问问。”蒙惇立马走出病房。 温顽接着盯着天花板发呆,她这姿势不好玩手机,再说,她的手机已经在昨晚炸了。 人都炸成这鬼样子,手机还能活命?诺基亚也扛不住近身自“爆”。 换言之,她是不是比诺基亚还厉害?——温顽沾沾自喜。 “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温顽看不到时间,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单纯以她的感觉,简直像是等了三天。 她几乎想要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出去看看了,不过努力了一下,没爬起来。 这时温顽才亲身体验到,原来她受伤这么严重,只是稍微尝试一下自己动就痛得不行。 “看来想要出院还是太勉强。”温顽自言自语。 她重新躺下去,却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是床板发出来的“吱呀”响声。 是她? 温顽自己滚了滚,却毫无声响,这时“吱呀”声又响起。 她好奇地朝左边看去,那个满脑袋缠着绷带的男人,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了。 正是他爬起来,才会让那张床“吱呀”乱响,他明显比她重得多。 等这个男人坐起来,她才发现他挺高的,身体不胖不瘦,但是体格健壮。 男人穿着病号服,手脚都缠着绷带,他似乎是嫌它们碍手碍脚,毫无顾忌地解开扔掉,解不开的就狠狠扯下去。绷带下有许多肉眼可见的伤疤,有些伤疤在他狠狠把绷带拽下来时被“揭起”,露出底下的肉芽,甚至流出血。这个男人就像没有痛觉一样无所顾忌地带着这些伤疤、新肉、鲜血,重新站在地上,走到她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顽的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感。 这个男人身上翻滚着比她的不安更强烈的恶意。 她嗅到了。 “蒙惇!”温顽大叫,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叫嚷惊动蒙惇。 但他能听见吗? 温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无论是脚步声还是什么,没人听见她的求救! 这个男人已经朝她伸出手,握紧拳头狠狠砸下!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如果真的任凭这个拳头砸在她身上毫无作为,她就真的完蛋了,这个男人的体格十分健壮,尤其是跟她比较起来,这拳头的目标明显是她的脸,要是她闭着眼睛生挨这一拳,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八成就要横死当场。还不如先灵魂出窍逃过这一击,虽然她一走她的身体更没保护,但如果她的灵魂继续呆在身体里,受到这一冲击说不定会像昨晚一样直接晕过去,一旦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死去,情况会更凶险。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只用了一瞬间就想通,温顽当下不再犹豫: “归墟之火,返还天地,魂魄凝聚,灵之寄处!” 温顽已经把这句咒语练习过无数次,当绕口令一样清晰吐出口只用了一秒。 金蝉脱壳,逃出! 温顽的灵魂瞬间从身体里一跃而出,她在空中顺顺当当地舞动四肢,既没有刚才那种稍微动一下就痛到极点的感觉,连双腿也轻松自在。做个鬼还是有点好处的,温顽乐观地想。 就是不知道这个绷带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非得一拳砸脸? 这想法真可怕,他毁容了就要让所有人一起变脸吗? 温顽不明白这人什么脑回路,她打算先出去找蒙惇谈谈。 但是,当她一抬脸,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朝着那种感觉的源处看去,那个绷带怪人,竟然看着她! 他不是东张西望,也不是虚无地发呆,他的眼睛无比明亮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得见她! 现在她还没有显形,他竟然能看见她?难道他也有一双天生的阴阳眼? 最可怕的是,当这个男人发现她——他正想要杀的目标飘在空中时,竟然没有一丁点恐惧,他看她的目光毫无转移,甚至,甚至还发出了笑声? “呵呵。” 这笑声也很沙哑,是久病之人隔了很长时间后再说话的滞涩感,奇怪的是,她觉得她听过。 到底怎么回事! 温顽的心中百般疑虑,尤其当她发现这个绷带怪人那一拳悬停在空中,根本没落下去的时候,就更加疑心了!如果这个绷带怪人狠狠一拳砸下去,她就死定了,但他没有,不仅没有,当她灵魂出窍后他还立刻看向她,显然发现了她,就好像预见她会灵魂出窍似的?难道这一拳头,只是一个陷阱,他是故意吓她,逼她灵魂出窍自己逃出自己的身体? 不管怎么样,这情况不对劲! “人魂之火,天地之灵,寄在去所,归于来处!”温顽立刻想到应迅速回到身体里。 她的咒语已经念完,一道巨大的吸引力将她裹住。 第180节 但是! 这吸引力不是将她吸回到身体中,而是裹着她冲去另一个方向! 温顽浑身一震,才发现她竟然被撞在墙上。 鬼魂应当是穿墙而过,怎么会“撞”在墙上? 温顽满心不解,这时,绷带怪人朝她走来。 她当即挣扎,却发现她竟然没法离开这面墙,就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住了身体一样,四肢依旧是自由的,只是无法离开墙面,也无法翻身——这样说,倒是有点像一只在沙滩被翻过身的海龟。肚皮朝上,四脚朝天,嗯。不过她现在的情况是墙面成了龟壳。 不对,她为什么真心实意地思考起来,她又不是海龟!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是谁?我们认识?”温顽问个不停。 绷带怪人停在她面前,冷笑一声,慢慢地解开了脖子边上绑的蝴蝶结。 他把缠在自己头上的绷带一圈一圈揭开,慢慢地露出下巴、嘴、鼻子…… 眼睛。 当他把所有绷带全部解开,露出真正的脸,温顽已经吓得呆住。 她的噩梦,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怨恨(十) “孟……” “你大约想不到,我还活着?”绷带怪人揭开绷带, 露出满是伤疤的脸。 “我巴不得你死了, 但我知道祸害遗千年。”温顽苦笑。 怪不得他能想到逼她灵魂出窍的手段, 灵魂出窍这种邪门术法, 就是他亲自教的。 “那我背后的墙上, 一定画了什么东西吧?” 鬼术中也有阵法,有几种是提前绘制的, 可以捕捉闲散游魂,类似血罗盘的那枚玉石。 比较浅显的说法,就是捕蚊灯, 她就是被吸引的蚊子。 孟仁律伸手果然从她背后揭下一块白布,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 “原来我的病友就是你,你倒是苦心算计。” “这不是算计,是巧合, 我在这里住院却看到他送你来做手术。”孟仁律冷笑一声, “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我顺手抓住而已。” “你现在抓住我了。” “当然。”孟仁律摇摇头, “但还不够。” “……” “我带你走, 他一定会来找我, 所以, 我只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将他直接扼杀。” “扼杀?就凭你?” “就凭我, 因为, 我就是他。” “……你真的脑子不正常。” “不, 我没说错,我也没骗你,我就是蒙惇,是他留在孟仁律身上的一道分魂。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他没有跟你说实话?”孟仁律哈哈大笑,“难道你很信任他?怎么办,他好像没告诉你这件事。你觉得我是麻烦?我这个麻烦,就是他亲自送来的!” 温顽没有说话。 平常她一定会马上顶嘴,但现在她无话可说。 孟仁律说的一切像是天方夜谭,但却无比令人信服。 如果他跟蒙惇没关系,为什么会知道蒙惇那么多的秘密,甚至连只有她和蒙惇知道的事也? 温顽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摇头不信,“莫名其妙,现在这些话都是你自己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你用什么手段骗来的?” “那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孟仁律却觉得她已经到了最后的挣扎。 不然,她何必要说服他? “……”果然,当他说完这句话,温顽便重新低下头,似乎已经彻底无话可说。 时间继续流逝。 病房里有一个钟,挂在墙上秒针却没动过,像是时间被凝固在此刻。 实际上是这个钟坏了。 现在具体是几点,没人知道,不止是温顽,连孟仁律也不清楚。 但他依旧十分平静地站在温顽身边,眼睛盯着病房的门。 一直没有脚步声传来。 门却开了。 蒙惇安静地推开门,走入病房。 一直低垂着头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温顽猛然抬头朝门口大喊:“蒙惇小心,他是孟仁律!” “你现在还帮着他?”孟仁律瞪大眼睛,“我们有什么不同?” 他一边质问温顽,一边朝着蒙惇暴冲而去。 蒙惇立刻关上病房的门,化为黑风,与孟仁律战在一处。 没人想走。 温顽管不了他们了,他们要怎样动手是他们自己的事,她帮不上忙,最多在旁边喊两句。可是在这种时候随便乱喊,还不知道是坑孟仁律还是坑蒙惇呢。 她正努力想要从困住她的诡异邪术中脱出,可是她根本看不见背后的情况。 孟仁律困住温顽之后,他那么了解蒙惇还敢留下,当然有理由。 在蒙惇将温顽送来医院时,他亲眼看到,蒙惇已受重伤。 虽然他不清楚蒙惇怎么会受伤,但既然有这种机会,当然是千载难逢。 谁知道蒙惇下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与其留着这个威胁,不如一次解决。所以孟仁律下手毫不留情,并不因自己是他的一道分魂而手软——在他与“孟仁律”融合后,他已经成为一个新的人格,就算有一半是蒙惇的功劳,他更想直接杀了本体,取而代之。否则,他永远只是蒙惇曾经分出的一道分魂。 蒙惇下手更不会留情。 当他得知孟仁律假冒他时,他便已经在心中给孟仁律下了判决。 之前是抓不到他,现在孟仁律自己撞上来,蒙惇只想发笑。 ——这便是自投罗网吧。 “你得意什么!”孟仁律听到笑声,立刻烦躁起来。 蒙惇的笑声更加开怀,“你怕了?” “我怕什么!你已经受了重伤,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孟仁律曾经是蒙惇的一道分魂,所以有他的记忆,但是,既然已经离开本体,他自然不可能再明白蒙惇此刻是什么想法。他并不能通过那些记忆去揣摩本体的心思,所以他绝不明白此刻蒙惇怎么还能如此从容?以及,什么原来如此? 蒙惇是很肯替人解除疑惑的:“我说,原来,等我受伤你才敢跳出来?” “你!” “连面对重伤的我也心怀恐惧,这样的心思,可成不得材。”蒙惇直白起来连自己的分魂也毫不犹豫地嘲讽。 温顽听到了,虽然她一直在努力从禁锢中脱离,不敢插嘴,也依旧在偷听。 “噗。”她没忍住笑。 这时的笑声,无异于火上浇油,孟仁律心中更火。 可是蒙惇说得一点不错,就连面对重伤的他,孟仁律依旧无比小心。 他不懂本体的心思,但那些记忆不会出错,就算是重伤的蒙惇,也是危险的对手。 蒙惇已经彻底化为黑风,在房间里卷来卷去,即便这个病房并不大,但对于蒙惇而言,依旧有许多足以闪转腾挪的空间,可供他自由施展。而孟仁律这个挑起战斗的人,却渐渐被压着打。 温顽看了看战况,也不着急了,她好像可以等蒙惇灭了孟仁律再把她从墙上拽下去。 她现在比较担心自己的身体,还躺在病床上,正好处于战斗的中心。 要不是蒙惇一直避开那,她的身体大概早就从床上滚下去了。 温顽心惊胆战地对象立刻从自己变成“自己”,明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肯移开目光。 管不住眼。 那边蒙惇与孟仁律战况更加激烈,蒙惇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但每每出杀招都会被孟仁律识破并躲开。孟仁律推测不出蒙惇的思路,但起码能推测几分战斗技巧,即使受到压制,也不至于被当场诛杀——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蒙惇受了重伤,否则,蒙惇也不至于磋磨这么久。 场面有点尴尬。 虽然蒙惇占上风,但他偏偏出不了杀招; 至于孟仁律,明明是挑起战斗的人却占下风,够尴尬了。 温顽放心了,继续努力挣脱,虽然她好像是在做无用功,但光呆在旁边看戏实在有点太不像样,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真的超、想、返、回自己的身体。 于是一边乱战,另一边也没闲着。 “要是能看到背后那个阵法就好了。”温顽不知道孟仁律用的是哪种邪术,只能慢慢地试。 就像是做算数题。 如果知道问题是1+1等于几,她能毫不犹豫地说出2。 现在却不知道问题,她只能一个个数字往上套:是3?4?5? 数字那么多,解法那么多,她要套到什么时候去?必须知道问题才行…… “砰!” 一道黑影突然朝她袭来。 暗器? 温顽第一反应是这个,但她还是伸手截住它,因为蒙惇喊了一声:“接住!” 第181节 为了提前做好长期做鬼的准备,她向蒙惇咨询了许多经验,其中就包括化形:接触现实。 等她抓到这样东西就知道它是实物。 这是刚才还挂在墙上的钟。 果然是坏掉的,在她抓到它的瞬间,不动的秒针还震了一下,显然是旋松了。 “蒙惇?是你扔给我的?”温顽疑惑地问。 “用!”蒙惇说话非常简洁,因为着急。 倒不是孟仁律能让他有多苦恼,是因为他现在急着赶快把孟仁律打死,所以得全神贯注。 孟仁律也在全神贯注防备,所以连分心看看他扔了什么东西给温顽也顾不上了。 不全神贯注,他真的会被立马打死! 温顽拿着钟琢磨半天?用?怎么用?话说回来他给她送钟……这话琢磨一下好像有点怪? “看后面!”蒙惇还有闲心察觉到她正在发呆,又提醒了一句。 温顽组装了一下:用,看后面? 她愣了片刻,终于明白了蒙惇的意思。 用(钟)看后面! 钟很大,表面有一层透明的罩子,它可以反光!虽然不至于像镜子那么清楚,但是在比较暗的室内,足以照清她背后的图案。谜题可以解开了! 温顽捧着钟,不断移动,寻找适合的角度来观察自己背后的图案。 就在这时,蒙惇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第一百八十一章 怨恨(十一) 温顽一惊, 当即看向前方。 不是幻觉! 发出惨叫的人真是蒙惇,形势瞬间逆转,成了孟仁律将蒙惇压在下风打! “哈哈哈……”孟仁律不断发出得意的笑声。 “你提早这个布置这个陷阱, 竟然还一直避开?”黑风已经消失, 蒙惇变回本体对战。 当黑风消失,以化形状态对敌,可见蒙惇已至颓势。 “很好奇吗?”孟仁律哈哈大笑,“你还能得意吗?” 他看够了蒙惇胸有成竹的笑容, 包括此刻! 除了那声惨叫外,蒙惇竟然连一丁点勉强的表情也显露。 仿佛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中。 凭什么? 现在在下风的人是他! 蒙惇冷静地继续抵挡他的攻击, 即便局面反转他的神色依旧从容, “若说是对付你,还行。” “你竟然还敢挑衅我!” “呵呵。” “你!”孟仁律大怒,出手越快, 但心境已经不稳。 蒙惇状若从容,但唯独站在局外的温顽才能看出,他的气势已经颓了许多。 接连两次受伤,到底令他实力锐减。 如果不是特意挑衅令孟仁律方寸大乱, 他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她更不能坐以待毙了。 图案…… 图案…… 图案…… “你在诓我!”又是一声大喝打断她的专注,这次是孟仁律。 孟仁律狂喜地看着蒙惇, “原来你都是装的,你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吧!哈哈哈……” “哈你个头啊。”温顽气死。 她现在做的事是利用镜面反射推测自己背后的正确图案, 她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遮挡物, 她根本不可能看到完整的图案, 必须不断移动方向,把看到的无数碎片拼凑起来,最中央是被绝对遮挡,看不到的,只能依靠外围的形状做基本推理。而且她看到的全部都是镜面反射的图案,她拼凑出来的图形得在脑子里再进行一次镜面反射。 她用来照的“镜面”又只是一个钟的表面,本身就很模糊,做推理时需要摒弃许多杂质。 现在,被孟仁律这么一吓,她忘了好多细节,又得从头来过。 她现在是真的很生气! 刘校之外,第二个抓住先打一顿的名单又增加一人。 刘校还要接受拷问,可以留半条命; 孟仁律?必须直接打死!“你给我等着……”温顽一边诅咒一边继续奋斗。 另一边,战斗已至白热化。 “哈哈哈……”孟仁律终于发现,蒙惇在忍。 这次受伤,对蒙惇并非毫无影响! “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孟仁律出手再不留情。 当然,这不是说他之前对蒙惇就手软心软过,只是之前他还得顾念自己的身体条件。比如跳舞,有些动作非常损伤关节,做出来很漂亮,但磨损度高,有些舞者并不是做不到,但做得少,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关节,为了自己的职业生命能够得到延长。但现在为了一场关键的大型表演,舞者愿意牺牲健康,做出各种高难度表演,可能下场就搞到膝盖积液,可他不在乎。 现在孟仁律就是那位不在乎的舞者。 哪怕拼得两败俱伤他也要杀了蒙惇。 终于! 他等到了机会。 蒙惇露了一个破绽。 孟仁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全力一击! 蒙惇挡下一部分,却依旧中招倒地。这次,连续三次受伤,终于令蒙惇脸色大变。 他的脸色本就无比苍白,这次更变成了精白色。 “哼,受死吧!”孟仁律终于能够畅快地吼出这句话。 自此以后,他就是唯一的蒙惇! “卑鄙!”有人骂道。 孟仁律毫不在乎,“卑鄙?卑鄙又如何,你……”不对!孟仁律脊背一冷,陡然回神。他太高兴,以至于忽略了,这个声音并非是蒙惇所说,而是一个女人。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身后! 身后! “受死吧。”一个人紧紧地抱住他,将右手掌心贴在他心脏处。 金光一闪! 天空中亮起闪电,伴随着轰然雷声,击碎窗户落在温顽和孟仁律两人身上。 金光神咒至阳至烈,孟仁律在惨叫声中灰飞烟灭。 连一点渣也没剩下。 五分钟后。 温顽惊魂未定地搀扶着蒙惇返回病房。 这次她是精准打击,只有这一间病房被毁,孟仁律从里到外烧得面目全非。 倒是她…… 她的身体竟然完好无损。 “难道我真是诺基亚精转世?”温顽自言自语。 蒙惇不懂梗,纠正她的话,“你是我细君,不是妖精。” “……诺基亚精不是妖精,是……算了,以后我再告诉你。”温顽走过去检查自己的身体。 方才,她一抱紧孟仁律就发动金光神咒,一听到雷声迅速抓起地上的蒙惇冲出病房。 躲了半天,等乌云散去她才敢回来看看战果。 这也是灵魂体的好处,如果是身为人的她想要抓着身为人的蒙惇逃跑,是绝对抓不起的。 “啧啧,用不了了。”温顽客观地评价自己的身体情况。 她的身体虽然躲开了金光神咒的波及,但她本来就是重伤未愈,又是忍着剧痛冲上去抱孟仁律,又是死死抓着他不放手,孟仁律被雷劈的时候浑身都烧起来,也间接灼伤了她。别说一个重伤病患,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也挨不住火烤啊。 温顽看向蒙惇,“郑重通知你,我已经死了。” 蒙惇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手一张放出无数灰色光点。 浓郁的怨恨气息朝着温顽涌来。 “这些怨气我已经处理过,没办法了,你先吃掉!” “吃,吃掉?” “就像吃饭那样,全部吞掉!” “还全部?” “你照做!”这大概是蒙惇第一次吼她,但他真的急疯了。 温顽的死来得太突然,虽然她是主动灵魂出窍,可以保留三天理智,但时间还是太仓促。 “整个病房被轰成这样,马上会有人来的!” 第182节 “有人吗?” “呃。”温顽看看四周,好像真是,闹出这么大乱子,竟然还没有一人来看热闹。 蒙惇解释,“孟仁律在这里布置了阵法,外面的人根本不会发现这里发生什么事。” “所以现在……在这里吞怨气,反倒安全一点?” “快!”蒙惇继续催促。 “好好好,你别催我,吞就吞。”温顽说得豪情万丈,把一堆光点捧到嘴边还是有点犹豫。 她手里这些光点,聚集在一起,真的好像几千只蚊子啊!还是被碾死,卷起边那种。 “噫,好恶心!”温顽不敢深思,越想越可怕,干脆闭着眼全塞进去一股脑咽了。 咕噜。 温顽一把这些蚊子尸体似的东西吞下去,倒没什么感觉。 “我已经吃了,还要做什么?”既然那些光点没捣乱,温顽就能假装她没吃过。 “吃了就行。” “我不用做什么吗?比如运动吸收之类的?” “呵呵。”蒙惇笑了笑,虚弱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用,我已经把怨气炼制过,吃了就行,如果你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那就成功了。” “就这么简单?” “这还简单啊?”蒙惇无奈地笑笑,“呵呵,炼制它们可不容易。” 温顽挠挠耳垂,犹豫地说:“蒙惇,你下回别‘呵呵’地笑好吗?” “为什么?”蒙惇当真好奇。 “这跟‘诺基亚精’是一个道理,等我有空给你解释。” “那你下次也不能叫我蒙惇。”蒙惇嫌这称呼太生疏。 “总得有个称呼吧?惇惇?” “……具体什么称呼我再仔细想想,你暂时还是叫回我的名字吧!”蒙惇立刻改口。 “不要吧,我觉得惇惇这个称呼很不错啊!”温顽顿时来了兴趣。 蒙惇要是不喜欢,那就一定很有趣。 “别……” “你不是叫我惋惋吗?那我叫你惇惇,多公平啊,惇惇!”温顽高兴得又喊了一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蒙惇道歉。 “你哪错了,惇惇!” “……” “惇惇你别不说话呀,惇惇你不高兴吗?” “……”蒙惇落荒而逃。 “惇惇你别跑呀!”温顽追出去。 这次两人都没显形,冲出病房一路没人侧目。 下楼就简单了,电梯都不用等,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温顽还是第一次尝试以鬼魂的形态跳楼,在空中飘飘荡荡像是变身降落伞。 落地时温顽意犹未尽,“我怎么觉得变鬼的好处还挺多呢?” 蒙惇无语地看她一眼,不说话。 温顽马上就知道坏处是什么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怨恨(十二) 上午十点。 温顽蹲在医院的走廊里, 浑身发冷——温度倒不是问题, 蒙惇也不比她温暖多少。 但她真是憋屈死了。 “才十点就要在这里躲着?”非得是室内, 连室外的屋檐下都不能去! “你现在见不得烈日, 这四个小时,你先忍着吧。”蒙惇劝说她,“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这不是唯一倒霉的是,跟其他坏处比起来, 躲四个小时太阳根本不算什么。” “……你真会安慰人。” “啊, 谢谢。”蒙惇羞涩地接受夸奖。 温顽第n次被他灿烂的笑容噎得不想说话。 “我不想蹲在这, 我看我们还是回病房吧。”温顽说。 她和蒙惇正在医院的门诊大楼, 从门诊大楼到住院大楼之间有一个封闭走廊可以通过。 理论上仍然能躲避太阳,离窗户等地方远一点就行。 “为什么要回去?”蒙惇不解。 “你现在的伤势怎么样?”温顽反问。 “已经恢复了不少。” “啊?”温顽也不解,“你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吗?” “之前他一直在攻击我,我才没精力恢复。这段时间的怨气还剩下一些,刚才我全吃了。” “……怨气还有这种作用?”简直就是网游里的红血瓶, 仙剑中的行军丹。 “你是新死不久, 可能会有排斥性,但我没有。” “所以,你可以只在中午去屋檐底下待着, 而我就非得待足四小时?”温顽照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顿时乐了, “这么说, 我现在之所以要在这里等四个小时, 只是因为我新死不久?那等我也变成老鬼,是不是也可以像你这样,只需要避开太阳最烈的时候?”她记得,蒙惇只躲过大晴天里12点的太阳。 “对。” “那太好……” “但我已经死了两千年啊。” “……” 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温顽心情不好,决定不再征询蒙惇的意见,强行要求他返回病房。 蒙惇虽然挺不会聊天的,但对她的要求却绝不反驳(除了她不想蛙跳时)。 返回病房的途中,蒙惇问:“你怎么突然想要问我的伤势?关心我?” “呃,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还能不能接着打。”温顽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现在我算是度过最危险的时期,正式成为鬼魂大军的一员了吧?那我是不是能随便用鬼术了?” “鬼术是随便,但你新死不久,跟寻常的灵魂出窍不同,实力会大打折扣。” “反正新鬼没鬼权嘛。”温顽习惯了。 “我可以接着打,但我的对手是谁?”蒙惇好奇地问。 他并不痴迷于战斗,但他并不逃避,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不知道。”温顽抛出连她都觉得说出口有点不好意思的答案。 因此蒙惇也不出她意外的一脸茫然:“嗯?” “我也不知道对手是谁,不过我觉得,病房里异动,就算普通人不会发现,有道行的人总会感兴趣。” “你是说……” “刘校。”温顽点点头,“我猜,也许他会来。”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小。 “值得一试。”蒙惇听完,点头说道。 “你不觉得我只是一种猜测就叫你回去,太麻烦了吗?” 蒙惇反倒惊讶地反问她:“麻烦?” 他摇摇头,“既然有这种可能,我们可以试一试,如果他不来,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休息而已。” 蒙惇总是能想得开。 温顽看着他,有些感慨,但此时她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那就走吧。”她改口。 飘上楼的过程中,温顽深感可惜。 “我还真想尝尝直接飞起来的感觉。”然而窗外时大太阳,她敢出去试试就是魂飞魄散。 “等到晚上就行了。”蒙惇安慰她。 “没关系,几个小时而已,我只是抱怨一下。”温顽走出楼梯间看了一眼楼层号,停下。 就是这一层,再往前走,就能回到病房。 她等蒙惇跟上来,两人一起朝病房走去。 可能是因为病房里她和孟仁律的症状都是需要静养,没人去打扰她们。 从温顽进入病房到她离开,又再回来,其实不过才一个多小时,这时间打吊针都没打完。 “要是护士好奇进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会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吧。”温顽经过问询台时看了一眼,那位江护士正在伏案疾书,非常用心地工作。江护士恐怕想不到,在风平浪静的病房里,已经发生过一场大战,成为了一片废墟。然而一切都被孟仁律布置的阵术所掩盖,从外表看,依旧只是一间安静而寻常的病房。 越是安静寻常时,越是容易出不安的事。 比如,当温顽即将走到病房门前时,蒙惇突然拉住了她,“等等。” “嗯?”温顽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站住。 “你在这里等我。”蒙惇叮嘱她一句,立刻冲入病房。 第183节 直接穿墙而入。 温顽情不自禁地鼓掌,以后她也将成为穿墙大军的一员了,哪能不开心? 正看新鲜呢,突然听到病房里传出一声惨叫。 “啊!”不是蒙惇,但是一个人类真实的惨叫。 江护士立刻推开椅子看向病房,一脸惊讶。 温顽当即转身,一道黑烟吹在江护士脸上,江护士迷迷糊糊地眨眨眼,又坐了回去。 “呼……”温顽松了口气。 正式去世后,她已经不能再使用道术和大部分封印术,本来觉得有点可惜,没想到这鬼术里也有不少精妙的技巧,从前总是被她忽略,毕竟她灵魂出窍的机会不多。身为人,有许多鬼术也无法真正使用,现在看来,得拿出学道术时的努力,认真研究一下才行了。比如刚刚迷惑江护士的术法,用到对的地方可是相当有用的。 不过,她现在更需要在意的是,病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穿墙跳进病房,一个陌生青年正站在墙边,瑟瑟发抖。 蒙惇看向她,“来了?我刚才封得不及时,他的叫声好像很大,有没有惊动别人?” “惊动了那位江护士,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温顽得意地炫耀。 蒙惇点点头,“做得好。” 青年显然误会了“解决”两字的含义,看向温顽的目光立刻变得无比恐惧。 温顽才不会向他解释,他越怕她越好问。 她已经看到青年脚边那块圆盘——正是血罗盘。 “你跟游超玄是什么关系?”温顽冷声问道。 青年惊慌地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把他的口封住,他没法发出声音。”蒙惇对她解释了一句,看向那青年,“现在我给你解封,待会她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许大喊大叫,否则我就把你从这一楼扔下去,明白吗?”他想了想,操控着一道黑雾,卷起血罗盘,首先扔了下去。 他现在是真的对这东西有心理阴影。 青年的想法截然不同,他吓得拼命点头,还以为蒙惇扔血罗盘是示范给他看,待会扔人也是这么扔。病房里靠着窗的一面墙被打坏大半,温顽走到阴影处找了个适合观看的角度往下看,确认那块血罗盘是扔在远处没人的天台才放心地走回来。 这间病房在建筑的西面,被打坏的墙壁也是西墙,所以极盛的阳光只照在边缘。 温顽走回门边站定,这里距离阳光更远,非常安全。 蒙惇解开青年的封印。 鬼术中也有封印术,通常用作定身与堵嘴,所以温顽并非与封印术彻底绝缘。 青年张张口啊了几句,在蒙惇警告的目光中声势渐低。 “别想试着逃,你刚才试过,后果你也清楚。”蒙惇接着说。 “我明白!我明白……”青年连忙答应。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温顽的例行提问,通常摆在第一位。 “我叫梁哲息,哲是哲学的哲,息是休息的息。”青年在她话音未落时便给了答案。 “梁哲息,嗯,你跟游超玄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呀!”梁哲息喊冤,“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你们找错人了!” 温顽打量他两眼,点点头,也对。 刘校虽怂,起码狡诈,这个梁哲息明明有反抗的机会也不利用那块血罗盘,既没胆子又不懂抓机会,游超玄那种两千年前的老油条鬼能收这种怂包还无能的徒弟? “那么,你是刘校的徒弟?” “刘校?我没听过,你们是寻仇的是不是?真的找错人了!”梁哲息委屈无比。 “既不认识游超玄,又不认识刘校,那块血罗盘总是你的东西了吧?怎么来的?” “它?”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怨恨(十三) “原来你们是要那块血罗盘!没关系, 我不要, 给你们, 呃……”梁哲息正打算豪爽一把, 又突然想起刚才蒙惇毫不犹豫将它扔出去的举动,好像不是很想要的样子。 “那块血罗盘总不会是你捡来的吧?是谁给你的?”温顽问。 “我……是我自己做的。” “说实话!” “真的是我自己做的!”梁哲息忙说, “是,是有天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高人教我本事,还让我用血罗盘收集灵魂,教了我养鬼的技巧,他说他们那一门的人都是养鬼师,如果我做得好, 可以收我入门……后来又教我怎样组装血罗盘,这些事都是那个梦里教我的, 后来我再没梦见过,我只听到声音,没看过他的样子个,更不知道他的名字!你们是不是跟那什么游, 那么刘有仇?我真的跟他们没关系啊!” “养鬼师?”温顽与蒙惇对视一眼。 “我说的话全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啊!”梁哲息喊道。 “你们收集鬼魂,是为了豢养?”温顽接着问。 “是。” “豢养鬼魂, 能做什么?” “能做很多事情啊, 有些鬼魂比较好操控, 如果攻击力比较高, 可以作为打手,也可以替我抵挡别人的攻击,只要下达命令,任何事它们都能替我们去做。”梁哲息越说越兴奋,看来也以自己这一层身份深感自豪,说着说着他看到蒙惇和温顽脚下,突然哑了。 “不用看,没影子。”温顽没什么精神地说。 “什么,你们真的是鬼!”梁哲息一脸绝望。 他刚刚竟然在两个鬼面前侃侃而谈如何抓鬼养鬼,简直是当着动物的面说我从前怎样怎样抓你同类做宠物。当然,动物不知道宠物是什么意思,但人很清楚。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得知自己有可能被抓做宠物,做打手,替人挨打甚至做任何事……死定了。 可他刚入行不久,实在想不到大白天这两个鬼竟然能大摇大摆走出来? 何况,他们实在不像是鬼!除了脸有点白,有点青,大街上营养不良的人不都长这样? “你先冷静点,要是你可以说点有用的话,我可以考虑放过你。”温顽平静地说。 “真的?” “你先说点有用的话,比如,养鬼师是什么,血罗盘怎样制作,如何抓鬼?” “这,这,这么短的时间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啊?” “你不是说你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高人只来了一次?” “是。” “他怎么教你,你怎么复述,全说一遍让我听听。” 梁哲息正要开口,想想又有些犹豫,“等我说完,你真的会放我走吧?” “惇惇你来。”温顽抱着手臂走开。 蒙惇先封住他的口,再次用针对刘校的手段拿来原样在梁哲息身上试了一遍。 甚至不够一次,开始不久梁哲息便开始满地打滚。 蒙惇解开封印。 “我说!说!”梁哲息呜呜咽咽地抽泣,不敢大喊。 被蒙惇收拾过,他立刻变得更老实了,一点不敢停顿地把梦里听过的话原样说出。包括血罗盘的制作技巧,玉石的作用,如果利用血罗盘来抓鬼。将鬼魂抓进玉石后如何豢养,如何培育鬼魂的忠心,如何操控鬼魂……林林总总,说了半小时。 连梁哲息都能用一个梦记住的事,温顽和蒙惇自然过耳不忘。 “就这些?” “就这些了!”要不是不能动,梁哲息都快跪了,“你们放我走吧……” 温顽和蒙惇走到角落里继续琢磨。 “你觉得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实话。”蒙惇提醒她,“你可以试试感受他身上的气息,他的情绪只有恐惧,没有心虚。” “对了,读心术!” “确切地说那不叫读心术……” “反正我也是读心术的一员了!”温顽不管他,“那鬼和鬼之间能不能读?” 蒙惇抓着她的手,闭上眼仔细感受一番,摇摇头,“不能。” “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读人心的时候只需要看一眼,读我的时候却要握住手?” “其实读心只需要用眼睛看就行,握住你的手是因为我想握。”蒙惇忍着笑意。 “……” “你要是现在不好意思说话,不如我们先去解决他的问题?”蒙惇朝梁哲息那边努努嘴。 “……”温顽扭开脸跟着蒙惇走过去。 他一本正经说这种话时,反倒更让她害羞。 不行,大家都是缺经验的人,凭什么她反倒受调戏?那岂不是辜负了这些年的白白锻炼?虽然加上王元千,再算蒙惇,她的恋爱经验只有15次,可是为了今日,她可是阅遍言情小说,看过无数本人际交往技巧书的女人!虽说蒙惇也是个两千年的老油条,但理论经验肯定没她厉害,无论如何,这回得是东风压倒西风,不能反被西风给压了! 温顽下定决心,走路的步伐都变得无比坚定。 蒙惇注意到她的改变,却不明白为什么,不由得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先处理他。”温顽小手一挥。 “好吧。”蒙惇大概能猜到一点她转变的原因,忍着笑走过去。 蒙惇一旦忍住笑,基本是面无表情,一个主攻杀伐的将军板着脸走过去…… 梁哲息哇哇大哭,“你们说话不算数,你们不是说等我全告诉你们就放我走吗?哇哇哇……” “你哭什么?”温顽不解地走过去,正打算跟蒙惇对对眼就看到了蒙惇的脸,“噗。” 她懂了。 “惇惇,你别这么看着他,他是被你吓哭的。”温顽笑出声。 蒙惇捂着脸转了个身,梁哲息果然没再抽泣。 看来,比起对死亡的恐惧,他好像更害怕蒙惇板着脸的气势。 第184节 “你这招挺有用的,下次谁不服,你就拿这眼神盯着他看!”温顽看热闹不嫌事大。 蒙惇无可奈何,“行。” 两人再次回到梁哲息面前。 梁哲息终于不哭了,但也只会来回说一句话:“你们答应要放过我的……” 温顽不得不打断他的自言自语,“首先我得提醒你,我答应的是可以考虑。” “你!” “当然,我们往日无怨,放了你也未尝不可。”解开封印的事,温顽自己就能做,她放开梁哲息的封印,让他重获自由后便准备和蒙惇从门口离开。 “等,等等。”梁哲息神色复杂地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我已经放你走,你自由了。”温顽疑惑地看着他。 梁哲息恳求道:“您能不能把血罗盘还给我?” “你以为我们收起来了?”温顽不解,“他真的扔掉了,不是骗你。” “不,不是,血罗盘能飞……我刚才就是乘着它上来的。”梁哲息小声说。 “能飞?”温顽挑眉,“这件事你好像是第一次说吧?” “我刚才忘了,它能飞并不是那位高人教我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那你还挺厉害。” “呃,呵呵。”梁哲息陪着笑,“能把血罗盘还给我吗?我没有它,没法下去。” “那你走门啊。”温顽不在乎地说,“你的腿又没事,难道不能自己走出去?” “可是……门口有监控,这里变成这样,他们万一以为是我……”梁哲息无比苦恼。 温顽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梁哲息狂喜,“您愿意帮我把血罗盘拿回来吗?” “没有,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帮你。” “太好了!呃,啊?”又要帮他,又不想拿回血罗盘?梁哲息费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帮你不用苦恼。”温顽走到门前,狠狠朝着大门一踹。 这次化形,一脚踹到实处,把本就摇摇欲坠的病房门板踹出走廊:“轰!” 温顽微微一笑,“这下你不用担心会不会被发现,有我帮忙,你肯定会被抓住,不用苦恼了!” 说完,和蒙惇一起飞快地逃了出去。 走廊外,响起江护士的惊叫:“林医生,李医生,你们快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梁哲息绝望地跌坐在地: 完了。 …… 病房大楼下的走廊里,温顽和蒙惇悠闲地漫步。 “在他的叙述里,血罗盘好像没有爆炸这个设定。” “也许是他的血罗盘跟游超玄的不同,也许是游超玄只把引爆的办法教给弟子。” “没错,不过这次倒是有个新收获。” 养鬼师。 她和蒙惇一直费解,游超玄师徒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鬼魂攻击事件,制造那么多枉死的灵魂并收集起来?恐怕,就是为了逼出更多怨鬼和厉鬼,将之捕捉豢养,收作“道具”。作为打手的道具,用来替死的道具,它们没有感情,没有自我,一旦成功控制,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 “如果真的让他搞出一个鬼魂军团,想要控制世界也不是难事。”温顽感慨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怨恨(十四) “所以, 必须阻止他。”蒙惇语气坚定地说。 “啊?你等等,他可是想要控制全世界的大魔王, 我们俩,阻止他?”温顽大惊。 “游超玄能够毫不犹豫引发鬼魂暴动,屠戮一座城的无辜百姓, 可见心性。这样的人统治世界后, 会做什么?谁也无法想象。我知道,一旦真的让他成功,这世界将永无宁日。他现在还只敢做暗地里的布置,看来他还有很多顾忌,还不敢在明面上和如今的统治者作对,所以,我们还有机会。”蒙惇倒不是鲁莽的人, 他敢说那句话, 自然不是随便夸口。 “可,可是, 我们昨天还差点被他的弟子给阴死啊?”温顽提醒。 “那时是我太自大了,否则不会中招。”蒙惇脸一红, 却仍然自信。 “好吧,我也不想走到哪都只能听到鬼哭狼嚎。”温顽拍拍他的肩膀, “我支持你。” 但是,她现在还是个新鬼, 只能在理论与精神上予以支持。 “万一我到时候拖你后腿怎么办?我现在好像太弱了。” “没关系, 我们可以多多收集怨气, 又能疗伤,又能升级。” “之前它好像还是一个危险的东西吧?”温顽记得她想利用怨气催生怨鬼的办法他挺反对。 “当时你还是人。” “……现在我不是了对吧?” “嗯。” “你还‘嗯’?” “当然呀,你死了就是鬼,怎么还会是人?我现在也不是人。” “你能不能不要一脸正经地说这种话……”温顽真是拿他没辙,“那你打算怎么阻止他?” “首先,现在的统治者肯定有一个专门用来扫除游魂的组织,每次有怨鬼或者厉鬼作怪,他们就会出马解决。任何朝代都有这样的人,它能够集中大部分精英,首先我们得让它得知游超玄的存在,尤其是让它得知养鬼师的存在。” “这个你可以放心。”温顽得意地说,“梁哲息肯定会被抓,到时候一定会把血罗盘的事情再招一次,等到中央得知血罗盘的存在,自然也会得知养鬼师。刘校这个人,自以为是,仗着中央不清楚,捧着血罗盘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迟早被抓,到时候他跟他师父就等着被通缉吧。” 之前蒋叶希已经提到过,中央开始怀疑最近鬼蜮事件增加,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一旦被他们得知养鬼师的存在,一定能想到游超玄这么做的目的,到时候自然是秋风扫落叶般的强烈打击。 “对,这么说,你本来就没打算放他走?”蒙惇惊喜不已,“做得好!” “我当时倒是没想到,不过他非要招惹我,我也不是想要阻止什么统治全世界的大阴谋,不过,我觉得如果让中央知道血罗盘的事情,岂不是给刘校和游超玄招到一个巨大的麻烦?现在看来,倒是一举两得,又成全我,又成全你。”温顽沾沾自喜。 至于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温顽也考虑过。 她打算过几天打个电话去蒋家,一旦蒋叶希没听说养鬼师的事,她会再说一次,保证让中央早日知道还有游超玄这个老妖怪在人间。 “对了,游超玄时两千年前的人,为什么两千年还没搞定这个目标?过去可比现在容易。” “他当年被我追击,受了重伤,这些年大概是养伤去了。” 两千年的事,被蒙惇用“这些年”三个字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 温顽摇摇头,无比感慨,“这么说,第一次狙击他梦想的人还真是你?” “算是吧。” “看来你还真是天选之子,这次你想再次狙击他的愿望说不定又能成功。” “不是‘说不定又’,是必须要。”蒙惇认真地纠正她。 “好吧,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去四处游历,看到奇怪的事情就解决一下?毕竟现在中央缺人手,我们作为散兵游勇,可以帮个小小的忙嘛。”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去别的地方,到处走走,见识一下。 蒙惇一眼就看穿她的目的,但他依旧点头,“好。” 他花了两千年才终于离开那座牢笼,重新找到她,如今她也和他一样化身鬼魂,他实在不愿意再与她分离。今后,无论去哪,他都不会再离开她,也不会再让她离开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温顽的头发,并非本意地揉得稀乱。 “那接下来先去哪一座城呢?”温顽琢磨了一下,很快有了答案,“去豹城怎么样?” “……”蒙惇默默摇头。 “为什么不行?豹城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温顽敏锐地抓住重点。 “没有!”蒙惇飞快地回答。 但他答得太快了。 “好吧,看样子在豹城里你的确有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温顽自动做出结论。 “没有……” “不去就不去。”温顽撇撇嘴,“孟仁律告诉我,他是你的一道分魂,这又是怎么回事?” “呃……”蒙惇再次惨遭将军。 “又是不能说的秘密?”温顽这次的语气已经游走在危险的边缘。 “好吧,我承认,他跟我是有点关系,当时我急着去寻找万心石,但又怕我不在你会出事,所以留下一道分魂来保护你。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分魂出了什么毛病,这次重遇,我确定它发生了一些变化,已经不完全是我,如果是我,绝不可能会伤害你!”蒙惇说完,又有些忐忑,孟仁律做的那些事太疯狂,疯狂到令温顽厌恶的地步,连他也厌恶。 一旦温顽知道孟仁律也是他,会怎样想? “是这样啊……” “嗯。” “简单来说,也就是你杀了你自己?当然我也帮了点忙。”温顽拍拍他,一脸同情,“真可怜,他死了,你那份分魂也找不回来了吧?” “啊?”幸福来得太突然,她竟然不生气,而是同情他?蒙惇跟不上她的思路,顿时呆住。 “没关系,以后我照顾你,不会让你太惨的。”温顽十分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 不过,揉了半天,毫无成效——揉不乱。 蒙惇现在并非化形状态,而是和温顽一样以“阿飘”的状态飘着,避开行人。 所以,温顽压根没法给他定型的短发造成任何影响。 “为什么你能揉乱我的头发我不能揉乱你的?现在我们不都是鬼吗?”她明明能碰到他! “呃,可能是因为……” “因为我新死不久。”温顽自己给出答案,“你不用提醒我了。” “……” “对了,你刚才说的升级要用什么来着?” 第185节 “怨气。” “那我们就先把泉城里的怨气扫光!”温顽下定决定,这就是她走遍世界的第一步! 离开前,温顽和蒙惇将整个泉城翻了个遍,所有怨气全部被他们一扫而空。 但是,直到离开,她们都没再见过刘校,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虽然手机丢了,但温顽记得蒋叶希的电话,打过去时确认中央已经收到了游超玄的信息,作为对那场爆炸的“报答”,她顺嘴把游超玄的弟子刘校也提了一嘴。毕竟,游超玄上次出现还是两千年前,刘校却是两天前的事,泉城有许多监控摄像头,指不定就有哪个拍到了他。 蒋叶希是洪城的人,但对付这个搅乱全国的疯子,却是整个中央的责任。 他立刻答应会替她把消息上报,顺便也问了问温顽最近的情况。 “小乔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她要是知道你打电话来,应该会很高兴,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现在可不适合见从前的朋友,等以后吧,以后我会回来找她。她在你那?” “嗯。” “那你的事情有没有处理好?”蒋叶希,辛可华与孙江缤三人间两生一死的爱恨情仇,又复杂又心酸,实在令人无奈。 “我明白了。”蒋叶希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温顽一脸茫然,“你明白什么?我是真的好奇剧情发展啊!” 这就像是电视剧演到最精彩的地方时突然发出紧急通知说本电视剧下架,简直莫名其妙。 但为了人家的家事专程打电话再追问好像又有点没眼色。 “算了,不管了,等我回来我自己去问小乔。”温顽愤愤不平地也摁掉电话,把通话记录删除后,将手机塞回旁边那位姐姐的口袋里,顺便帮她把没系好的口袋扣子扣上。 “想好要去哪了吗?”就算会被骂蒙惇也要补充,“豹城不行。”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温顽跟着小姐姐走进高铁车厢,和蒙惇找了个没人的座位。 蒙惇温和地笑着,只要温顽别提豹城,他任凭埋怨。 “我还没去过野外,随便找个小地方下了,下乡去吧。”温顽邪恶地笑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怨恨(十五) 走过一百里土路, 温顽与蒙惇终于望见一座青山环绕的小村庄。 “这里够不够偏僻?” “进去看看才知道。”温顽一马当先, 没忘记化形。 蒙惇见状,也以化形的身份跟了上去。 走到村口, 两块巨石挡住了大部分通道,只留出一个供三人并行通过的入口。 顶上竖了一块木牌, 刻着“大山村”三个字。 “哇, 这里也太偏僻了吧, 信号这么弱?”温顽的**还能用,买了台手机带在身上,上网查了一下, 这里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小点, 具体地形并未收录。 “这个村庄里好像也有怨气。”蒙惇突然说。 “这里也有?” “我看还不少。” “那我们就更得进去看看了!”温顽对这种事从来是冲在前头的。 …… 大山村里的人应该不多, 因为当她们经过入口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遇到人。 村内岔路很多, 温顽走了没多久就迷路了。 “这是哪啊,我们转了几个弯了?”温顽痛苦地回忆着,然而回忆不起来。 “我倒是记得怎么原路返回, 要回去吗?”蒙惇没什么压力,行军时更复杂的路他也走过。 “不要。”温顽毫不犹豫地说, “总会碰到人的, 要不,不找村长家, 先去找怨气?” “这些怨气大多都在他们住家内, 我们不好擅闯吧?”蒙惇担心地说。 “那就等撞到人, 去找村长, 我们在这里住一夜。” “嗯。” 两人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蒙惇虽然是第一次来,却可以确定哪条路是往回,哪条路是前进,在他的指点下,二鬼继续深入。 “哎,前面有只小萝卜!”温顽高兴地看着前方,她说的小萝卜是个齐腰高的小女孩,穿着橙红色的裙子,戴着一个深绿色的蝴蝶结,蹲在路边玩石子,一动不动的样子完全就是胡萝卜本卜了。 温顽立刻拉着蒙惇跑过去,“小妹妹你好,我能跟你问问路吗?” 她说完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怎么觉得我像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一样?” 胡萝卜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话时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的眼神清澈又无辜,含着满满的疑惑。 “小妹妹,我是从外面来的,我想找你们这里的村长,你知道他住在哪间房子吗?” “……” “呃,村长就是,唉算了,就是大概你可以称呼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人。”温顽懒得再问她村长住哪,估计这孩子不一定知道什么叫村长,干脆随便找一位能够正常交流的长辈,直接问大人还比较快。 她话音未落,胡萝卜哭了。 胡萝卜张着嘴巴,大声地嚎哭起来。 “你你你你别哭,我就是问问而已,你爸呢?你,你妈妈呢?惇惇!怎么办!”温顽绝望了。 她没法读出这个孩子的心事,她只能读出胡萝卜的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惧—— 温顽实在想不明白,她刚才说了什么话值得让这个小女孩哭成这样? “要不我们先走吧。”蒙惇跟她一样对大哭的孩子无能为力,只想逃避。 两人商议过后,共同萌生出没种地逃跑的想法,结果还没跑掉。 “喂!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壮实的男人在她们背后大声喊道。 “我们没欺负她,只是想跟她问一下路而已!”温顽赶紧回头解释。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男人见她回头惊了一下,想想又警惕地问。 “我们是从外面来的,迷路了,想在这里借住一晚。”蒙惇补充,“我们可以付钱。” 温顽决定往乡下走以后,就预见卡没处用,提前取了一大笔现金带在身上。 “从外面来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就借住一晚?” “是!”温顽忙说,“我叫温顽,他是蒙惇,请问您怎么称呼?” 男人语气粗噶地喊道:“我叫余劲,跟我来吧。” “我想问问你们这里的村长住什么地方?刚才我本来想问问这位小姑娘,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了,所以……” “跟我来就行了,村长是我爸。” “哦!”温顽高兴地跟蒙惇对视一眼,这下没找错人,运气倒是不错。 不过想到还在哭泣的胡萝卜,温顽又有点担心,没想到,等她回头去看的时候,胡萝卜已经低下头,没再哭泣,她小心翼翼地朝她们看了一眼,突然扭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快地逃走。 温顽疑惑地问余劲,“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是田文那小子的女儿,叫田歌谣,你……你别管她,她本来就爱哭。”余劲不耐烦地说。 “你们这里房子还挺多,人不少吧?” “哪有什么人,有点力气的都出去了,留在村子里的……哼。”余劲瞪她一眼,“你怎么问题这么多?你是不是那叫什么……记者?你是记者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还不是看没什么话题嘛,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问了。” “老老实实跟着我走就行,我爸还不定肯让你们留下呢。”余劲哼了一声,带着她们继续走。 温顽只好陪着笑,再次回头看一眼,那个名叫田歌谣的小女孩已经跑得没影了。 那小女孩看起来只有7岁左右,没想到年纪不大,步子倒挺快。 村长家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一栋两层的瓦房,虽然墙面灰扑扑的,但窗户擦得很明亮。 余劲领着温顽和蒙惇回家,推开院子门,老远就大喊:“爸!你在不在家?”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一个消瘦的老人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两张陌生的面孔,顿时愣在原地,“他们是?” “她说他们是从外面来的,迷路了,想在这里借住一夜,对了,他们说可以付钱。” “那就住下吧,反正,再走出去也太远了,不方便,是不是?”老人走到温顽面前,仔细打量她两眼,露出慈祥的笑容,“我是这里的村长,你们可以住在我家,反正我们这里只有一家三口,有很多空房间,正好够你们住,你们是要分开呢还是……” “我们住一个房间就行。”蒙惇平静地说,“她是我妻子。” 蒙惇说这句话已经越来越顺遂,温顽当然不会选择在这时纠正他,她笑吟吟地点点头,问老人,“那就谢谢您了,不知道这住宿费要多少……” “没关系,不用那么客气。”老人笑着说,“我们这里很偏僻,从来没来过客人,你们能够迷路迷到我们这里,也是一种缘分,我家那些房间,空着也是浪费,不用给钱。” “那不行,我们还得在您这里吃饭,哪能白吃白住?我们也不好意思呀。” “那……那你们跟我儿子谈吧,先别说那个,你们先住下,去看看房间吧。” “真是太感谢您了。”温顽跟他握握手,别说,这位老村长人虽然消瘦,力气却不小。 老人看向余劲,“你带他们上楼。” “喔。”余劲有点打不起精神,但听了父亲的命令,还是迅速走到温顽和蒙惇面前给他们指路,带着他们上楼的途中,温顽跟他搭了几句话,终于搞清楚村长家的情况。村长,就是刚才那位老人,叫做余健,是余劲的父亲。余劲的母亲叫张丽春,常常出去打牌,现在不在家。 温顽顺便打听了一下田家的事,她总觉得那个小姑娘有些古怪。 原来那小姑娘名叫田歌谣,是极少数留在村里的孩子。这个村里的留守儿童不多,许多小孩都跟着父母一起离开村子,在外面读书。但是田家境况不好,田歌谣的父亲田文以前也在外面打工,但是出了工程事故变成瘸子,没法再做事只好回家。她的母亲常小青据说是个挺有文化的女人,当然长得也美,余劲谈起她时都没忍住露出倾慕之色。 “可惜她疯了,后来又死了。”对于常小青的结局,余劲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疯了又死了呢?”温顽问。 “这我哪知道,这是田家自己的事,你去问田文呗,不过我可警告你,自从瘸了以后,他脾气变得很差,你要是随便戳到他哪个点,他说不准突然就操起菜刀来追着你砍,反正他又不怕死,现在也就是靠着那些赔偿金活着而已,烂命一条,你要找死就自己去,千万别说是我建议的。”余劲打开一间房,“就这里了,待会我去拿被褥过来,你们自己铺,好吧?” “可以,谢谢。”温顽拿出几张红票塞到余劲手里。 他攥着钱低头看了一眼,笑了起来,“你们吃饭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吗?” 第186节 “辣的就行,我们不挑。” “那你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余劲高高兴兴地把钱收起来,走出房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怨恨(十六) 温顽往床上一跳, 坐在床沿,虽然没铺被褥,但当成木凳坐也挺方便。 蒙惇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他一想事就这样,静不下来。 “我觉得那个小胡萝卜挺奇怪的。” “她刚才是真的怕你。”蒙惇和温顽都能感觉到田歌谣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恐惧。 “真不明白为什么。” “那个村长也不正常。”蒙惇接着说。 温顽点头。 经过简单讨论, 进村遇到三个人,温顽和蒙惇公推最正常人竟然是脾气看起来最差的余劲。 “我觉得这个村子很有意思呀,我想留下来玩玩。”温顽摸着原木的床,做出结论。 “好。” “你不打算劝劝我吗?”温顽好奇地问。 “反正我们也是漫无目的, 你如果对这里感兴趣, 我们可以先留下来,当是散散心。” “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散心, 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有我在呢。”蒙惇自信地说。 其实,对于现在的温顽和蒙惇而言, 大山村根本算不上危险。正如蒙惇所说, 这个有各种怪人的偏僻小山村, 倒真有可能孕育出有趣的经历。黑吃黑?还不知道是谁吃谁呢。蒙惇在温顽身边坐下, 和她聊起一些鬼术经验。温顽对鬼术的研究远远比不上道术,自然要向身边的前辈好好讨教一番。 刚说完一条, 门前传来脚步声,两人便默契地停下话头。 余劲踹开门, 怀里抱着一套叠好的被褥, 大步走到床前扔下来。 看在那几张红票的份上, 他帮忙铺好了褥子,被子随意一扔。 被子滚开来,露出夹在中间的两个枕头。 “你们自己看着把被子叠一下吧,我还有事。”余劲扭头就走。 温顽赶紧叫住他,问田文家怎么去。 余劲回过头,十分惊讶地问:“你们还真打算去找田文啊?” “放心,我们不会告诉他是你叫我们去的。” “哎,我的意思是……算了,你们要找死就自己去,关我什么事?”余劲冷笑一声,将田文家的地址指明,“要去最好就早点去,他们一家三口睡得早,你去晚了可没有人会给你开门。” “等,等一下。”温顽疑惑地问,“一家三口?你刚才不是说,田歌谣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吗?” “小青是死了,可田文还有个爹呢。” 原来田家三口是田文和田歌谣,还有一个是田文的父亲,田歌谣的爷爷田树。至于田文的母亲,早早就过世了,据说是在常小青嫁给田文以前就不在人世,田文几乎是田树一个人拉扯大的。田树身体不好,没出过村子,但是在大山村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因为他是村长余健的老朋友。 “所以你跟田文也算是朋友吗?你怎么好像很讨厌他?”温顽听完,更疑惑了。 余劲瞪了她一眼,“谁跟个疯子是朋友?我的朋友里可没那种废物。” 提起田文,余劲就满心厌恶,甚至丝毫没有掩饰,即便两家勉强能算是世交。 温顽仔细想了想,冒出一个猜测,“你不会是喜欢常小青吧?” “你是不是有病!”余劲骂了她一句,突然冲出房间,临走时还狠狠摔了下门。 “我猜中了。”温顽笃定地说,哪怕这句话余劲已经听不见。 不过余劲听不听得见不重要,因为她这句是说给蒙惇听的。 他微微一笑,“你对这个村子里的事情更感兴趣了,是吧?” “我想去田家看看,而且,我感觉得到,最近的怨气就在他们家。” “一举两得,走吧。”蒙惇率先走出门。 他们离开时,只在楼下跟余健打招呼,余劲冲出门后,不见人影。 余健担心地问:“我儿子是不是又乱发脾气了?没,没动手吧?” “哦,您放心,没事,他好像是心情不好,没跟我们吵架。”温顽立刻说。 “那就好……”余健松了口气。 “我从他那里听说,田树跟您是朋友?” “原来你认识阿树?” “不是,我们迷路的时候遇到个小姑娘,后来您儿子告诉我们那姑娘叫田歌谣,是田家的女儿,聊了几句,才知道田家跟您有点关系。” “你们这是要……” “之前我们不小心害那小姑娘哭了,想过去道个歉。” “那也没关系,小歌一向都挺喜欢哭,没什么原因的。”余健想组织他们去田家。 “您是怕我们跟田文闹矛盾吧?” “……”余健一脸震惊,他们真是外来人? 温顽无奈地笑笑,“田文脾气差,这也是您儿子说的。”她都没想到,余劲这么好套话。 余健恍然大悟,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难怪他会这么失望,这么容易被人套路,以后还有得吃亏呢。 可他也不会跟两个外人谈训儿经,尤其是自家儿子明显比面前两人更年长时。 “既然你们知道阿文的脾气,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自己小心点。” “嗯,谢谢您,再见。”温顽跟他道别,和蒙惇迅速走出余家。 田家在余家的东南方向,过三个路口,左转右转再左转。 “这里跟我们遇到田歌谣的地方有点远啊。”温顽回忆了一下,说。 她并不是路痴,之所以迷路一是因为大山村的路口多,二是因为她第一次来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但是她记得自己在哪里遇到田歌谣,温顽可以从余家原路返回遇到田歌谣的位置,那里距离余家已经不近,和田家的位置更是相距遥远。 一个7岁的小姑娘,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田文这个父亲对女儿真的太不上心。 “那我们还要进去吗?我们来拜访的理由可是对田歌谣道歉。”蒙惇小声说。 温顽慨叹一声,“那就不拜访了。” 她东张西望把附近都打量一遍,确认四下无人,小声说道:“我们翻墙进去看看。” 温顽从田家后院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强烈的怨气,不进去看看,难消好奇心。 蒙惇对这种事向来没有心理压力,不过他记得提醒一句先化回鬼身,然后就幽幽地飘了进去,连翻墙这个动作都可以免除。温顽一拍脑袋,她真是菜鸟了,总是忘记她现在是鬼,翻什么墙?穿啊!于是温顽立马从善如流改换形貌,变回鬼身穿墙而入。 田家的院子和余家的没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一路走来,整座大山村的建筑都几乎一样。 古老,陈旧,落后。 唯一的区别只有讲究卫生与不讲究卫生而已,余家属于前者,田家属于后者。 院子里到处扔着工具,还有一些碎陶瓷片,像是被人发泄似的到处乱扔,扔得一地狼藉又没人收拾。有些灰扑扑的,有些则很新,应该是最近发怒后的产物。这现场大概就是田文的杰作了,温顽瞟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飘走。她朝着后院飘去,那里是怨气的来源。 田家的后院…… 比前院倒简洁一点。 大概是田文不常来。 后院里有一口井,怨气的来源就在井下。 “没有那么变态吧?”温顽在井口踯躅。 别说,虽然她已经死了,但她还是挺怕鬼的。 “我下去看看。”蒙惇朝井底看了一眼,跃跃欲试。 温顽没拦着,以蒙惇的本事,井下那点怨气影响不到他。 蒙惇飘下去,没多久马上回来。 “你也被吓到啦?”温顽立刻问。 蒙惇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就知道自己误解了,“不害怕,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她还以为他要潜水去打捞呢。 “这是一口枯井,没有水,而且井不深。”蒙惇解释过后,拿出一团黑色的怨气,“我在井下找到这个,应该就是你能感觉到的那团怨气了。” “是它。”温顽现在可以把它拿在手里,“我要怎么利用怨气来提高修行?吃掉它?” “得处理一下。”蒙惇教她怎样处理一团怨气,将它变成黑色的光点。 直接食用未经处理的怨气,就像一个正常人杀了一头牛直接割下生肉来吃,八成是找死。 就像肉要洗,要烤熟,怨气也要经过缜密的处理,去除“杂质”。 这个不难,温顽很快就能上手,将怨气转化后吞食。 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种凉气慢慢在体内散开。 “跟玩游戏差不多,获得经验,全息网游。”温顽胡乱点评。 “啊?”蒙惇果然没听懂。 “简单来说,杯水车薪,这点怨气简直不够塞牙缝。”温顽评价道,也有点好奇。 按理说,怨气是因为不甘而产生的,这怨气出现在井底,它曾经必然属于一位枉死之人。蒙惇又说这是枯井,可见此人死得既冤枉,一定也很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变厉鬼?最起码也该是个怨鬼,就算无法成功转化为鬼魂,死后凝聚的怨气也不该只有这么点。这太奇怪了。 明明是惨死,不甘的情绪却不够浓烈,是为什么? 第187节 第一百八十七章 怨恨(十七) 温顽问蒙惇:“你在井下有没有见到别的东西?” “尸骨?”蒙惇立刻明悟她的意思,摇头, “没有, 井下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团怨气?” “对。” “这就更不对了……” 如果是因人死亡而诞生的怨气, 一定在尸骨旁边, 又不是千年万年, 一具尸骨哪有那么容易风化?何况是井底,风都见不着的地方。除非,这团怨气也像是她在泉城找到的那些一样, 是被人拿来放在这里的。 “这村子里处处是能人啊。”温顽由衷感叹。 刚说完, 她突然听到一阵歌声, 是从遥远的地方来,但已经越来越近。 “是那个小胡萝卜的声音!”温顽立刻分辨出来, “出去看看。” 蒙惇点头,默默跟着她重新飘出田家,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现身。 她现在一点不怕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了,因为这村子里, 好像是真的没有人。 温顽首先冲过去, 那个穿得像胡萝卜的小姑娘慢悠悠地走到了家门口。没想到,被她盖章为怪人的两位叔叔阿姨, 居然正站在她家门口等着她。这场面够吓人的,田歌谣顿时呆呆地愣在原地, 不动了, 小手小脚还在打摆子, 显然吓得不轻。 “你别怕, 我们不是坏人。”温顽尽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 可田歌谣反倒更畏惧了,她倒退两步,突然转身逃走。 “喂,你等等!”温顽赶紧叫住她,可是别看田歌谣断手断脚,跑得却挺快。 她说完一句话,才四个字,田歌谣已经绕过前方的拐角,没人影了。 “至于吗?我有那么可怕?”温顽说着说着看向蒙惇,“我笑得很恐怖吗?” 蒙惇摇头,“或许她真的很胆小。” 温顽一点也没法被这种理由说服,更加郁闷。 不过,三人在门口制造的噪音不小,门里突然传出动静,有人打开门,“谁啊?” 从门里钻出一个头,看眉眼挺清秀,可是气质很沧桑,甚至有些阴郁。 温顽便问:“您是田文吗?” “你们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们?”田文的目光停在温顽脸上,十分疑惑。 “我们是从外面来的,之前遇到您的女儿,我好像把她吓到了,想跟她道个歉。” “不过她又走了。”蒙惇补充道。 “没必要,她本来就不喜欢陌生人。”田文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关门。 “我,我可以进去坐坐吗?”温顽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等她回来,其实我们有点误会……” “没有。”说完这两个字后,田文就果断地将门撞上。 温顽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泄气,“看来余劲说得没错,这个田文的脾气确实很差。” “你想进去,是有话要问他?” “想打听点常小青的事,你说,如果是一个疯子死了,会不会只留下怨气,但不足以令她转化为怨鬼?”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无论常小青出了什么事,他都不会对一个外人明言吧?” “也是。”温顽自嘲地笑笑,“我好像太自信了。” “话说回来,井底没有尸骨,怨气是别人留在那的,会不会……” “你怀疑刘校来过?”温顽一秒明悟蒙惇未说出口的潜台词。 蒙惇轻轻点头,“不然,我想不到还有谁这样做,这里只是一个小村子。” “如果刘校真的来过,这也太巧了吧?我倒更相信是这个村子里藏龙卧虎。” 温顽说罢,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深沉。 回村长家的路上,温顽和蒙惇一直没有遇见人。 等问了余健才知道,原来大山村里的人本来就少,凡是青壮年有膀子力气的,全都离开村子到外面去打工了,平时留在村子里的,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典型的就是田家,一家三口老弱病残占齐全了。 这些留在村子里的人,少部分勤劳的去看顾一下地,余下的大多聚众打牌或者在家看电视,嗑瓜子闲聊天,路上基本不会见到人,何况天气又热,太阳晒,这些人就更不肯出门了。除了田歌谣这种小姑娘,家里大人不管,自己跑出来玩。她没有同龄朋友,总是自己一个人在村子里转悠。 “田文也肯放心?”温顽问,毕竟是个7岁的孩子,磕磕碰碰也还罢了,万一玩疯了,掉坑里或者掉湖里怎么办?她进村的时候看见过一个湖,本来以为是鱼塘,但听了余健的说法才知道村子里压根没人做承包生意,那就是个大坑,水积多了,才成了个小湖。小湖里没有鱼也没有虾,水还脏,就算会水的人也不肯跳进去游泳,没淹死就先给臭死了。 “他连自己都不管,还会管女儿吗?”余健摇摇头,“阿树倒霉,养个儿子成了这样。” “……嗯。”温顽一言难尽。 她真想说您儿子好手好脚结果废得跟个瘸子打平其实也好不到哪去。 “对了,余劲还没回来吗?” “他还没有回来。”余健说到这句,后屋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眉毛削得很细,嘴唇很薄,面相略刻薄声音却很温柔,“这是?” “这是我跟说的,从外面来的两位客人,这是温顽,这是蒙惇。”余健向女人介绍了他们后,又向温顽和蒙惇介绍身后的女人,“这是我的妻子。”原来这就是余劲的母亲,张丽春。温顽仔细端详她的脸,又看了看余健,不得不说,余劲跟父母长得很像,分开看看不出来,但一比较就知道,眼睛随了母亲,嘴唇随了父亲,不过他比父母俩都壮实得多。 张丽春温和地问,“你们有没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我好选菜。” 温顽赶紧说:“没有,我们都不挑食。” “那就好。”张丽春回到厨房里去了,她也是听到有人说话,才会出来看看。 余健替妻子解释,“她虽然挺喜欢热闹,但也就是爱跟熟人混,其实比较认生。” 温顽顺口问道,“余村长,我能不能在您这里多住几天?其实我们是出来玩的,反正假期也多,我觉得您这边风景不错,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想多待一阵。您放心,之前的房租我们已经拿给余劲了,接下来的也会补给他。” “没关系,难得有人喜欢我们这个地方,你们要是不介意,多住几天也无妨。”余健笑着说。 三人正在闲聊,突然温顽听到了一串急迫的脚步声。 她扭头看去,正好见到余劲狠狠撞开了门。 “你这样大惊小怪干什么?”余健不悦地问。 “爸!你快跟我来!”余劲冲上前拽着余健就要冲出去。 温顽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 余劲不答,拽着余健直接走了。 温顽和蒙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这对父子俩消失在拐角,她才开口,“跟上去看看?” “他们不一定希望我们跟着。” “不过……” “我们要做什么又不用由他们决定。”蒙惇高深莫测地一笑,先走出门。 “出什么事啦?”张丽春拎着菜勺又跑出来。 温顽温声安慰她,“没事,好像是别人家有什么麻烦,需要村长裁定吧?我们正准备过去看看,您放心呆在这,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张丽春犹豫了一下,似乎很想也跟着出门,但考虑到灶里的火不是那么容易熄灭,如果灭了接下来又不是那么容易重新点燃,便点点头,“那好吧,你们记得早点回来,饭已经快煮熟了。” “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温顽平静地安抚好她,才走出去。 不过她不怕跟丢,蒙惇已经跟上去了,她只需要跟住蒙惇就行。 天色转阴,有即将下雨的征兆。 温顽找到蒙惇时,他站在路口,前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 “你怎么不过去?” “等你一起。”蒙惇若无其事地抓住她的手,“走吧,我们一起。” 温顽无奈地问,“你就是为了这个等我?” “一半一半。” 等温顽走到人群边缘,看清楚被他们围住的是什么时,她终于明白蒙惇口中所说的另一半是什么了。她首先吓了一跳,幸好蒙惇一直牵着她的手,立刻将她扶住,她才没倒霉地向后摔倒。她抓着蒙惇的手,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三下,才慢慢找回安全感。温顽还怕是自己看错,将拦在面前的几人轻轻推开,挤到前方,终于看到,被一群人围住的,竟然是一个人头!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切口朝着南方,不见尸身。 更加诡异的是,身边这群人,看到这个人头,每一个人流露出恐惧的色彩,人人神情麻木。 “又死了一个。”余健叹了口气。 一颗人头摆在路中央,可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无比淡然。 像是,像是已经习惯了般。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怨恨(十八) 温顽不寒而栗。 她回头重新握紧蒙惇的手,才找回几分信心。 “这是怎么回事?”她尽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我们要不要报警?” 不, 哪有正常人?从村民到她和蒙惇, 没一个对摆在地上的人头表示惊讶, 连一声像样的尖叫也没有。就像是一群蹩脚的演员, 手里捧着剧本演戏,假得要死, 还要装作入戏。不过, 即便是假装, 也得硬着头皮装下去。 余健就老成多了, 听到她的声音,顿时说道:“我是这里的村长,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你们先回去吧。”这句话是专程针对温顽和蒙惇说的, 他开口,对身边的余劲讲了几句话,余劲立刻快步走到温顽身旁,粗暴地抓住她的左手手腕,“跟我走——啊!” 是蒙惇狠狠打掉了他的手。 “你!”余劲大概是第一次挨打,梗起脖子就要大骂。 然而当他抬头看到蒙惇那双冷漠的眼睛,嘴巴就像是被人捂住一样, 说不出一个字。 “你……你们跟我来!”他将双手背到身后, 退出人群。 “我们先回去吧。”温顽牵着蒙惇的手, 也走出人群, 她小声说, “等下再回来看看。” 放长线,钓大鱼。 她还记得余健刚才那句低语——“又死了一个。” 又。 第188节 这桩杀人案,绝不是第一起。 余劲领着温顽和蒙惇回了自己家,张丽春两只手握得紧紧的站在门口,见到三人回来松了一口气,然后马上又重新提起心问余劲,“你爹呢?” “他等下回来,饭菜都做好了吧?” “嗯,洗洗手就可以吃了。” “我们先吃饭。”余劲拦在门前,对温顽和蒙惇说。 温顽笑容不变,“洗手在哪呢?” “后院我接了水,你跟我来。”张丽春赶紧领着两人回去。 等到她们再出来的时候,余劲仍然端坐在前屋的桌边,“吃饭吧。” 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四人各有心事,都吃得细嚼慢咽,无声无息。 吃完饭,余劲催促着温顽和蒙惇赶紧上楼,赶时间似的。 等温顽和蒙惇一进屋,就听到背后传出反锁的声音。 余劲走了。 “他是不是把我俩当傻子糊弄?”温顽把脸贴在窗户上,静静地把头伸出墙,大半个身子探出去,正好看到余劲走出一楼,走出院子,朝着之前那群人集结的方向走去。 锁门的时候一点没遮掩,连掩饰的工夫都不想做了。 蒙惇学着她人站在窗内,脑袋探出墙,“回去看看?” “行。”温顽高高兴兴地跳出屋子,张丽春在后院洗碗,听水声就知道,不用担心她上楼。 不过,她刚飘到二楼走廊,正等着蒙惇时,却突然看到一阵黑烟在远处一闪而过。 在大山村的范围内。 蒙惇低着头往下飘,见她没跟上,疑惑地问:“怎么了?” “先不去余健那,跟我来。”温顽记住那道黑烟雾柱闪现的位置,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蒙惇问也不问,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不久,温顽到了那道黑烟雾柱闪现的位置附近,搜寻一圈,却无所获。 “我刚才看到这里有怨气出现过,怎么不见了?”温顽疑惑地说。 蒙惇听到这句抱怨才知道她在找什么,也查看一圈,突然指着旁边一间屋子,“去那看看?” 温顽抬头一看,真巧,他指的那间屋子竟然是田文家。 “看来这个田文真的有问题啊?”温顽好奇地穿墙,按照蒙惇的指示到了后院,停在井前。 二鬼面面相觑。 “又是这口井?”温顽难以置信。 “我下去看看。”蒙惇飘下井。 “等等我,我也去。”温顽太好奇了,跟着他一起到了井下。 正如蒙惇所言,这里是一口枯井,果然不深,也没有水,井底到处是沙粒,一滴水都没有。 同时,在井底,一口怨气赫然出现在她们眼前。 “你之前忘记带走吗?”温顽看着这团怨气,不解地问。 蒙惇目光凝重地摇摇头,“我之前离开时已经搜索过,井底没剩什么东西。” 温顽当然相信他说的话,顿时一惊,“这么说,井底的怨气是有人故意拿来的?” 而且,是刚拿来的!她们才离开田文家多久? 温顽愣了一下,弯腰把那团怨气拿起来转化后食用。 “如果我守在这里,能等到那个把怨气拿来放这的人……或鬼吗?”她是真的很好奇。 蒙惇不得不戳破她的幻想,“我觉得如果你留在这,没人会来的,鬼也不会来的。” “……也对。” 守株待兔,等的也只是一只傻兔子而已。 能够将怨气运到这里来的,无论是人是鬼,都不会是个傻子。 “不过,这个把怨气运到这来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怨气在侧,可以使家宅不宁,也许此人和田文有仇。” “会不会是田文自己?”温顽说完又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就是瘸子,能干什么?” “还是先去看看余健那到底出了什么事吧,去晚了,说不定人都散了。”蒙惇提醒她。 温顽顿时将田文家的事情放下,一团怨气与一颗人头,她对后者更感兴趣。 “走。”她飘出院墙,却突然发现田歌谣正从远处慢悠悠走来。 她刚担心撞见这小姑娘她又要哭,想起自己是鬼,便安心地继续飘走。 温顽心中挂念着余健那边的事,心无旁骛。 所以她没有看到,自己与蒙惇走后,田歌谣转过身盯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 …… 回到一群人聚集的那个路口。 人都不见了,路口没有血迹,人头也不见踪影。 但路边一栋屋子里亮着灯,而且,有许多人在里头说话。 这些人都是压低声音在讲,但聚集起来,分贝就显得惊人了。 温顽和蒙惇小心翼翼地飘进去,果然在一楼前屋见到之前那些人。 余健站在最上头,人头摆在他身边的方桌上,余劲手上拿着把刀。 下面议论纷纷。 “这次的事,挺不寻常。” “不像是普通人做的。” “会不会真是……” “真是谁?”余劲将刀尖对准最后一个说话的人,“小心你的嘴!” 台下大多数人都是老人,就算是中年人,也是四五十岁,身体不好的那种。被余劲拿刀抵着的这个,年近六十,却不像蒋叶希那样须发乌黑,而是面容憔悴,头发全都白了,被余劲用凶狠的眼神一看,刀都没上先被吓住。“我,我没说什么……” “回来!”余健不悦地看向余劲,“现在这个麻烦又不是某一个人的麻烦,而是要整个村子一起承担的,你跟长辈较什么劲?现在是你张牙舞爪耍威风的时候吗?” “哼。”余劲收了刀,回到余健身边站着。 余健还没说完,“再说,这件事又不是你拿刀子能解决的?” “爸,你不会跟他们一样觉得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吧?我看就是某人作怪!”余劲说完,用阴冷的目光将面前众人全都扫了一眼,几乎每一个跟他对上眼的人都忍不住抖一抖。见状,余劲似乎觉得挺可乐,总算笑了两声,“要是叫我抓到这个人,别怪我不客气。”他辅助性地耍了耍刀,这“不客气”三个字的意思呼之欲出。 这次余劲没针对某一个人,余健便未阻止。 他亦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众人。 温顽盯着人头看了半天,勉强认出这是个男人,中老年男人。 ——不过这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了,整个屋子里,一个女人也没有。 “先把阿正下葬吧。”余健扭头看到那颗人头,不忍地说。 有人插嘴,“村长,阿正的尸体还没找到就……” “我爸说了下葬就下葬,不埋还等什么?逗蚊子呢?你们缺这点肉吃?”余劲鄙夷地问。 温顽没忍住,噗地一笑。 余劲说话,还挺有意思。 “我们真的不报警吗?”这次说话的人坐在最后面,也是一张新鲜面孔。 基本上被余劲开口怼过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闭着嘴不敢说话。 无论是之前那个猜疑凶手的,还是另一个试图阻止下葬人头的,都老老实实地坐着。 “唷?”余劲拎着刀走过去了,“你想叫警察到村子里来?不把我爸放眼里?” “余,余劲,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半个叔叔,你不能这样跟我说话。”这人胆子大点。 “哈哈,我叔叔?你也姓余?”余劲翻了个白眼,“我是三代单传,你跟谁攀亲戚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怨恨(十九) “你……” 余劲冷冰冰地打断他:“安强, 你还是识相点吧?” 当面被叫了全名, 这男人也不怕再撕破脸了。 “余劲,你不要太过分!你是村长的儿子,但也是我们的晚辈, 就算你不想认我这个叔叔, 这是事实, 我不姓余,但我不用听你的威胁。”名叫安强的男人在村子里似乎也有几分公信力, 当他说完这番话,看向周围时,不少人都若有似无地点点头,也算是支持了。 不过温顽更觉得他们可能是纯粹讨厌余劲, 想站在他的对立面。 “那好吧安叔叔,你觉得我们村子里这个情况, 可以叫警察来吗?”余劲摊手。 “可现在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难道真要靠我们自己解决!你们谁会破案?”安强吼道。 “嘁。”余劲冷笑一声。 安强的额头上渗着冷汗, 也依旧咬牙与余劲对视,毫不动摇。 余劲拿着刀, 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安叔叔你说话声音有点小,我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这实在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了。 然而安强依旧不在乎。 “我……我觉得, 应该报警。”他真的说了。 第189节 “行, 行, 不错,你。”余劲放下刀,慢悠悠踱回到父亲身旁,“爸,我说不过他,报警吧。” 余健立刻剜了他一眼。 “阿强!”余健朝安强喝道,“你别忘了,我们村里的情况,就算叫警察来,难道他们会帮我们?我们跟他们又不是没起过冲突,这次要是求上门,岂不是主动送上把柄,任人拿捏吗?” 温顽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别看这村子偏僻又落后,没想到这里的人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一个个简直都是天生的忽悠高手。 不过,当所有人都会忽悠的时候,忽悠就没用了。 “那也好过直接死了吧?”安强根本不在乎余健说的话,他指着桌上那颗人头,“阿正是多小心的人……我才刚刚跟他分开不久他就死了,连求救也来不及。如果我们自己能解决,还至于等到阿正死?村长,难道你希望我们所有人都死光吗?”这句话的指向性十分明确。 但余健还是要老套地问一句:“你什么意思?” “哎呀,爸,人家的意思很明白,杀人的就是我们父子啰。”余劲笑嘻嘻地说。 温顽简直看不出他是站谁那一边的,不明内情的人恐怕还以为他在帮安强。 不过他也不一定是在帮余健,好像有点搅混水的意思。 “就你话多。”余健嘴巴上像是责怪,语气却俨然是赞许了。 有时候,说话直白是很有好处的。 安强搞暗搓搓的指向性,余劲就替他挑明。 暗搓搓的还可以玩“你懂得”那套,暗潮汹涌的手段又能恶心人又能搞事。挑明了就得公开站队——显然余健在村中还是有声望的,至少他这个村长不算是被架空,顿时有几人就跳出来替余健指责起安强。第一次见到余健的时候,温顽还觉得他是个垂暮之人,可是回到这个场合,他便精神十足。不知是因为喜欢这环境才产生这气场,还是因为本来就有这种气势才撑起这样的精神? “这件事总要解决!”安强见大好局面直接崩溃,无比失望,“难道我们就坐在这等死?” “不能报警!”余健坚决地说,“除了这个,用什么手段都行!” “这么说,村长您有办法?” “……” “您不会是没有,随便说说来安抚我们吧!” “我有办法。”余健不得不张口给出承诺,“我会解决这件事,你们大可放心。” “真的?” “当然!” “那我就等着您把这个凶手逮出来!”安强带着自己的朋友走了。 留下来的,不是余健的亲信,也是信任他的人。 温顽高高飘起,将房间里的人全部摄入眼中。 “田文不在这里。”她告诉蒙惇。 温顽不可能跟其他人讨论这件事,她只能把一切发现告知蒙惇。 可惜这次蒙惇也没有头绪。 “我觉得……”温顽落回地上,“凶手不是为了恐吓,就是为了报仇。” 蒙惇点点头。 在明显的地方留下一颗人头的手段,的确很惊悚。 可惜这村子里的人都不怎么正常,他们竟然很快就习惯了,看到人头也不惊讶。 不论做出这件事的人或鬼有什么目的,都只好失望了。 温顽真心实意地说:“这回我一定要留下不可了。” 没什么比解密更让她快乐。 至于蒙惇,他永远都会舍命陪君子的。 就在温顽下定决心时,余健也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这件事,恐怕真不是哪个人捣鬼。”他沉声说道。 “唉……”门口突然传出叹息声。 余健朝门口望去,温顽也看了一眼,来人很老,她不认识。 “阿树?”余健惊讶地喊了一声。 余劲看了门口那人一眼,不甘不愿也开口道,“田叔叔。” 温顽顿时明白这位老人是谁了——他便是田文之父,田树。 他拄着一根拐杖还不够,另一只手用力地撑着门旁的柱子,这样才站稳。 “村长。”他慢悠悠走到余健面前,“你打算怎么做?” “阿树,你来干什么?”余健对朋友倒是很关心,“你身体不好,就别出来了。” “越是虚弱,就越要走动,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要烂在床上。” “……” “你不用安慰我,先谈正事吧。”田树咳嗽两声,静静地说。 余健瞄了余劲一眼,后者立刻走上前去扶住田树,连那把短刀都扔了。 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很难看,但他还是用力地搀扶着田树,并未推脱。余劲把田树扶到旁边去坐下,顺手扯过来一个凳子自己也落座,眼睛盯着余健,等他开口。 “我想……请出祖先的遗物。”当余健说出这句话后,底下立刻响起嗡嗡嗡般嘈杂的讨论声,几乎每一个人都流露出畏惧与惊讶的神情。在所有人里,只有三个人的表情最冷静,一个是做出这个提议的余健,一个是目光凝重的田树,最后一人是手没松开过的余劲。 后两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余健身上。 “我特意来这,就是猜到你会有这个念头。”田树无奈地说,“村长,你应该很清楚,虽然祖先将遗物留给我们,但是一代代传承下来,人人都知道这遗物并不是一个好东西,一旦请出,说不定反而会有大祸。” “还有什么祸患会比死更可怕?”余劲冷冷看着田树,“只要它现在能帮我们解决面前的麻烦就行,至于祸患,难道我们不请出它,就没事了吗?安强这人脑筋不好,但有一句话说得对,现在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死,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等死!” “那件遗物,也许会给我们的后人留下……” “我没结婚,没有子女,所以我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想法。不过,田叔叔,您自己想想,您儿子那样的人,就算您不给他留下麻烦,他自己还折腾不死自己吗?这种后人,保护又有什么意义!大不了,我们离开这座小山村,到外面去!外面的世界,不是比困在这个小地方要好得多?” 田树扭头看着他,田树的目光中充斥着满满的怒火。 然而余劲毫无畏惧。 二人对视片刻,田树忽然一笑,“阿劲,如果外界的世界真那么好,为什么你从没出去过?” 这句话,就像是一刀狠狠戳进余劲的心脏,他瞪大眼睛,一时竟然无法回答。 “哼。”田树收回目光,重新看着余健,“村长,我们要解决这个麻烦,有很多办法,并不一定需要动用祖先的遗物。” “你有办法?” “其实很简单,只要村长您肯下命令,叫大家牺牲一下就行。” …… 在田树与余健讨论时,温顽和蒙惇也在讨论。 “祖先的遗物?这大山村里又不是同姓人家,竟然可以共同供奉一个宝贝?” “你想找出它?”蒙惇马上明白温顽的念头。 “当然,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有年代感,一定很厉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尊玉像?一把剑?”温顽在心中勾勒出这样宝贝可能的造型,浮想翩翩。 蒙惇笑着说:“我倒是想帮你找,可惜我在找东西方面实在不擅长。” 当初独自离开去找万心石,找了那么久,结果一无所获,还差点让自己的分魂害了温顽。 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可惜,他们似乎不想去请出那件宝贝了。”温顽看到余健和田树的讨论已经到了结尾。 第一百九十章 怨恨(二十) 如果他们现在去找祖先遗物, 温顽尾随其后, 一定可以得手。 但是,余健已经被田树说服, 放弃了去请出祖先遗物的念头。 “没看头了。”温顽飘走。 余健结束讨论后便往外走,所有人都跟着离开, 恐怕是准备回家, 那他和蒙惇也该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这出戏还是要各位演员配合着演完, 就算大家心知肚明, 各自手里都有剧本。 返回村长家二楼,后院里依旧水声潺潺。 “余劲也真好意思, 直接走了, 放她自己一个人洗碗。”温顽还记得,后院的水很凉。 她作为鬼是不怎么介意,就不知道张丽春是如何习惯的。怪不得爱打牌。 温顽和蒙惇依旧如离开时一样穿过这堵墙, 回到房间里,接下来, 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发呆,一个人坐在床边低头打游戏。“我觉得你也应该买一个手机, 搞不好你会比我更沉迷。”温顽真不明白,蒙惇怎么总是发呆, 好像只需要站着躺着坐着时想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她不行, 她一定要找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做, 看电视, 玩手机, 要不是电脑带在身上有些不方便她更想玩电脑。 “我不喜欢会沉迷的事。”蒙惇淡淡地说。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房间里没有灯,也可能有。不知道,反正但她们没开灯。 在黑暗的屋子里,两鬼都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月光从关紧的玻璃窗透进来。 透过贴着蓝纸的窗户,让房间里也染上幽幽的蓝光。 脚步声由远及近。 开锁声,开门声接连响起——“吱呀”一声,门开了。 余劲打开门,背对着月亮,在房间里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你把我们关起来是什么意思?”温顽先声夺人。 “怕你们乱跑,万一迷路,我们村子里没有路灯我可没法把你们找回来。”余劲早就已经准备好一个理由,抛出它后便又笑着说,“你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吧?我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温顽翻了个真心的白眼,即便余劲看不见。 “你们怎么不开灯?”余劲把门边的按钮按下去,上方立刻洒下一片黄光。 温顽抬头看去,天花板上吊着一个电灯泡,没有装饰,甚至没有灯罩。 不过能亮就行。 “现在你肯开门了?”温顽从床上跳下来穿鞋子,“村长也回来了吧?” 第190节 “找我爸有事?” 温顽道:“找他告你的状。” 余劲嗤笑一声,“跟我来吧。” “你倒不怕?” “怕什么,是我爸要见你们,反正你们也得下楼去。”余劲回头问,“你们明天会走吧?” “那你就误会了,我已经跟村长请求过,想要在村子里多住几天。”这事迟早要告诉他。 余劲愣住,“你们找死啊,还不走?” “留在你们这就是找死?难道你们这里不是大山村,是什么龙潭虎穴吗?”温顽开玩笑,“可是,我既没有见到水潭,也没有见到洞穴。” 余劲翻了个白眼,“要找死就随便你。” “你们村子里到底有什么古怪啊?”温顽旁敲侧击。 但这次,余劲没有继续大嘴巴,而是紧紧地闭着嘴,看来,他也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 他领着她们下楼,在前屋里只有余健。 田树不在,其他追随余健的人,也不在。 “村长。”温顽跟余健打招呼,余健仅仅是随意答应了一声,看起来心事重重。 这样看,他并不是像面对安强和田树时那样,真的自信。 有趣。 温顽看热闹看得很开心,扯了两个椅子和蒙惇各自坐下,没人打搅余健的思考。 余劲也有他自己的心事,在旁边坐下,谁也不关心。 过了一阵,余健突然抬起头,似乎刚刚发现三人来到面前。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回来一阵了,爸,该说了吧?”余劲搬着凳子走到余健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虽然他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温顽和蒙惇都能轻易听清他嘀咕的话具体是什么。 ——果然是怂恿余健将他们赶走。 “这倒不用。”余健果断地说。 温顽微微一笑,当然不用。 在死亡条件不明确的情况下,当然是基数越大,存活的可能性越高。 大山村的人本来就少,加上两个,更保命,余劲是不会算这账还是不想算呢? “二位有话直说吧,我和顽顽都会配合。”蒙惇沉声说完,又看温顽一眼,“是吧?” 温顽轻轻点头。 “蒙先生肯讲道理就好。”余健很高兴地说,“是这样的,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换一个地方住?我倒不是不想留你们在我家,更不是想要赶你们走,不过,因为最近村子里有点事情,所以我们可能要腾到村中央去住。” “哦。”温顽暗暗猜测,难道田树的主意就是所有人住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怪不得需要村长下命令。 但是,光是住在一起,就真的能安全无忧了吗? 温顽不这样想,或许,大山村还是要求到那件祖先遗物上。 “温小姐?”余健观察着她的表情,“你们答应吗?” 他本能地从二者中挑出了那个常常能做决定的人。 “没问题啊。”温顽爽快地答应,“现在就过去吗?” “是,我们一起……咦?”余健看了看周围,问余劲,“你妈呢?” 后院水声未停。 “还在洗碗吧?”余劲朝后院走去,“我去叫她。” “快点,所有人都在等我们。”余健催促道。 “我知道!”余劲乐呵呵地高高举起他的手摇了摇,推开木门,走进后院。 不久。 “妈!”余劲发出一声嘶嚎,“你怎么了!” 出事了! 温顽和蒙惇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冲进后院。 只见井边倒了一个女人,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冲水的管子里有冷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大半个院子的地都浇得湿透,女人背上的血也随着这潺潺流水四处狂涌,她几乎是躺在一个血潭中。余劲神色发狂,抱着那个女人嚎叫不止。 这女人正是晚饭时才见过的张丽春。 余健颤颤巍巍踏过门槛,看着这一幕,摇晃几下就晕倒过去。 蒙惇赶紧跑过去扶住他,余健年纪不小,要是直挺挺摔下去恐怕也要步他妻子后尘。 温顽则冲到余劲身旁,将手指放在张丽春脉搏上,良久无语。 温顽可以肯定张丽春回天乏术,但眼前是女尸的儿子,身后是女尸的丈夫—— 她不忍讲。她不怕死亡,但亲口把死讯的现实告知家属,她不敢。 余劲当然也探过脉搏与呼吸,他知道事实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又害怕又后悔,抱着张丽春大哭起来。 余健晕倒了,又醒过来。 这对父子对别人的死讯可以冷漠相待,但对家人的感情自与旁人不同。 他抱着拐杖,像是陡然又苍老了十岁,慢吞吞走到井边,看着张丽春的尸体发愣。 “这也是今天那个凶手做的吗?”温顽突然开口。 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入,如同她知道不该开口时就绝不多说一个字。 余劲哭得没空理她,余健则还有三成理智,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 “很容易想的,总不会是那人自己把自己的头割下来。”温顽耐心地解释。 余健苦涩地点点头,“事到如今,我索性都跟你说了吧。” 张丽春之死,给了他很大打击。 之前他总想着要保住自己的命,没想到妻子却也成了死者一员。 他之前或许真的打算一直对温顽蒙惇瞒到最后,此刻心灰意冷,倒是肯说实话。余健把这段时间的事和盘托出,温顽虽然猜了个六七成,但余下三四终究不详。其实事情很简单,从大约半个月前起,大山村里就开始不断死人,死者的尸身不见,只有人头被割下,放在路口,显然是故意教人发现。 基本上,一两天要死一个人,一开始村子里的人都很害怕,但是习惯以后,一个个也变得麻木了。温顽暗想这村子里的人倒是不简单,虽说她也见惯了尸体,至今都不曾麻木,这些村民亲眼看到一个个曾经的熟人死去,竟然能“习惯”?一个个心理状况都异于常人。 她心里吐槽不止,面上却不断点头,道:“嗯,原来如此。” 这是每一个倾听者都应该拥有的反应,但要把“嗯啊这是”说得令人信服也是一门本事。 反正,死的人多了,人头见多了,大山村的人都惯了,见到有人死,还不免庆幸。 庆幸什么? 这次见到一颗人头,就意味着自己又能多活两天。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怨恨(二十一) 可是, 张丽春之死,将这些大山村留守村民们唯一的期盼都抹灭了。 “也对, 凶手要什么时候杀人,难道还要立规矩吗?他想今天杀两个,就……”余健说不下去,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次第一个牺牲者为什么偏偏就是他的妻子呢?他还以为,阿正死了, 又能多活两天,可现在凶手却突然改了规矩。 死亡,将成为一件随时会发生的难事。 “原来这凶手以前是至少隔一天才会再动手的吗?”温顽好奇地问。 “是,不过,他现在恐怕已经不想再守规矩了。” 这是否是一种预告,告诉他们, 他即将大开杀戒? 余健的心陡然提起。 温顽却道:“我觉得, 两个凶手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哦?”对于落水的人而言, 一根稻草都要死死抓住。余健为张丽春之死心痛, 他更怕自己也会和她一样, 无论此刻温顽说什么话, 只要动听,他都肯信,“你的意思说, 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机会杀死其他村民的人, 跟杀死我妻子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你刚才说过, 之前那些村民的尸体都不见了,只有头颅被割下,放在明显的地方。可是这次却不一样,这个凶手不仅留下了她的全尸,而且,让她的尸体留在原位没有动过,刚才如果不是余劲突然想到要进去看看,恐怕还不会这么快发现她的尸身。” “对,对!”余健拼命点头,“是这么回事,一定是!你说得有道理!” 从地上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那么凶手是谁?” 温顽低头看去,说话的人正是余劲,他抱着张丽春,已经不再恸哭,脸上还挂着交错的眼泪,眼睛里充满狠戾的杀气,在月光下的映照下,诡异得可怕。 “我不知道。”温顽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你猜到这么多,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吗?”余劲大吼。 “儿子,你逼她有什么用?温小姐第一次来这里,对我们村子里的人根本就不熟悉,她怎么会知道谁是凶手?”余健忙说,“不过她确实帮了我们很多,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杀死你妈的人另有其人,说不定就在村子里……” 这次的现场看起来是很寻常的杀人案,余健终于可以往凶手是人这方面猜了。 “不是!不是!说不定杀她的人就是这两个!”余劲突然放下张丽春,跳起来冲进厨房抢出两把刀,气势汹汹地朝着温顽扑去,“我们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王八蛋!” 温顽扭身躲开这一刀。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不去找凶手,拿我们出气?”温顽蹙眉说道。 余劲一言不发,举起刀又砍下去。 蒙惇无语地走上前抓住余劲两只手朝着地上一摔,余劲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就弯腰把那两把刀摘出来,扔到一旁。 “你是真觉得我们是凶手,还是不敢找那个凶手替你的妈妈报仇?”温顽问。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他,余劲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温顽冲去。 第191节 这次余健拦住了他,余劲依旧恨恨地跳脚吼道:“是你杀人!” “你别忘了,你把我们两个锁在屋子里,是你锁的门,也是你放我们出来的。”温顽道。 余劲何尝不知? 他只是找借口而已。 可是温顽毫不犹豫地戳破了他单薄的盔甲,顿时令他像是被剥光一样无地自容。 温顽还没说完:“要是你不把我们锁起来,我们呆在家里,说不定会找她聊聊天,三个人在,总不至于被人偷袭,连死了都是无声无息。余劲,你觉得她死得冤枉,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陪着她呢?你觉得我们是凶手?怪我们没有保护她?可在我看来,害死她的人……似乎是你。” 余劲呆呆地后退两步,在张丽春身边跪下。 他已经找不到另一个理由了。 温顽懒得睬他,接着问余健,“所以,之前让我们离开,是想要让剩下的所有人都住在一起,相互监督,避免被凶手抓到落单的人?” 余健点点头,“没错。” 温顽也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可是我的妻子……” “我们先过去,跟他们联络后再一起来将张阿姨带走,正式下葬。” “也好。”余健拍了拍余劲的肩膀,“儿子,走吧。” “我不去。”余劲重新将张丽春抱起来,“我要陪着她。” “别任性!”余健的轻拍改为狠狠一巴掌,“跟我走,我们待会会回来送她入土为安,但不是现在!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余劲不说话,也不动,意思很明白了。 “还挺倔强。”温顽笑了笑,“余村长,我看您就放他跟张阿姨单独待一会儿吧?” “不行!”余健非常坚决,“我们余家只有这一根独苗,他绝不能有事!” 他身上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拐杖都扔了——当然余健本来也不是个病秧子,往日拄着那根拐杖,只不过是为了营造几分村长的威严而已。现在他大步抓紧余劲,大力把他向后一扯,“我难道会不管她?先将她留下是权宜之计,你留在这,难道能等凶手来找你?” 温顽无奈地看了蒙惇一眼,余健怎么偏偏说这句? 果然,正如她担心的那样,余劲露出狂喜之色,“对!我可以等凶手来!我一定要留在这!” 余健没把他劝服,倒是给他留下提供了一个更加有力的理由。 “余村长,你好像没法说服他了。”温顽说,“要不这样,打电话叫几个人过来,先把张阿姨抬过去,怎么样?” “我们村子没有电话。” 温顽以为他没理解,“我不是说用手机,你们这么有座机吧?” “没有。” “啊?” “他们都在村子中央等我,但他们不会过来,至少我们要派人去,才能叫来几个。” “哦。”温顽感慨一声,与蒙惇对视一眼,“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 天然的暴风雪山庄,真是杀人的好地方。 “我看你儿子挺厉害的,给他两把刀,说不定真抓住凶手呢?”温顽劝说道,“您先跟我们一块过去,不见您,我们两个外人怎么可能叫得动他们帮忙?” “这……”余健左右为难,他不肯将余劲单独留下,但再蹉跎下去,天就真的该到深夜了。 温顽见他为难,说:“不然我们就等人来?” “不会有人来的。”余健无奈地说。 可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有声音由远及近,“村长!村长!”这样叫喊的人数还不少。 温顽:“余村长,人来了。” 余健皱了皱眉,“我明明让他们在那里等我,怎么突然自己过来?” “我们出去看看吧。”温顽对余健说。 余健不肯动,“喊他们过来也是一样的。” 他说完,就真的昂起下巴大声嚎了几句,大晚上鬼哭狼嚎,真是一点都不怕叫来什么野兽。 很快,那些声音都朝着后院来。 温顽先把门打开。 外面的声音一路不绝,越来越近。 “村长您在哪?” “有麻烦了!” “出事了!” 一个个像找妈妈的小蝌蚪一样激动,蝌蚪还不会说话,人会。 温顽被吵得心烦,开口反问:“出了什么事?” 来人冲进后院,一句话没有刹车,就顺口溜了出来:“村长,阿诚也死了!” 说完话他就冲进后院,却见张丽春被余劲面朝上抱在怀里,浑身的血。 来人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全懵了,一团麻,乱糟糟。 温顽把这个麻烦留给他们村子里的人自己解释,跟蒙惇走到院子一角。 有些话,是不适合与背后那些人说的。 温顽低声道:“你也有感觉吧?” 蒙惇点点头。 虽然她和蒙惇都离开过,但无论是离开时还是回来以后,都一直不曾感觉到附近有鬼。这是一种同质相吸的不能,自从正式死亡以后,温顽便感觉到,只要附近有鬼,她都一定会有所感应,可这次却没有。鬼魂来去,总会留下点痕迹,但现场却“干干净净”。不止是她没有感觉,连蒙惇也毫无所察,可见…… 这桩杀人案,是再明显不过的人杀人。 所以她才肯放余劲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他有刀,又肯发狠,说不定真能反杀那凶手——假如这位凶手真的去而复返的话。可惜余健不信,她也无法说服他,只好继续在原地蹉跎。幸亏其他村民自己找上门来了,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在村长家浪费多少时间。 对了,他们来时喊的什么来着? 又有人死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怨恨(二十二) “张丽春应该是被人杀的, 其他村民就不一定了。”温顽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这些村民好像并不怕鬼,也不在乎自己的同乡被人谋杀,他们只是单纯地怕死地而已。” “他们聊完了。”蒙惇提醒。 “那我们过去看看。” 温顽凑过去, 问余健,“你们说完了吗?” “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况说清楚了,至于他们那边……”余健看她一眼, 没有隐瞒,“我们又死了一个村民,他叫阿诚,住在阿树家附近。当时他说自己有东西没拿,独自回家了一下,没想到就一直没再回去。” “是啊, 阿诚家和阿树家那么近, 怎么就出事了呢?”那个报讯的人唉声叹气。 “阿树?”温顽一怔, “我们待会是去田树家住?田文家?” “阿树是阿文的爸爸……” “我知道。”温顽叹了口气, “行吧, 去就去。” 余健不明白她怎么会是这个口气, 但还是接着说下去,“有人受不了等,出去找他, 没想到一出门就发现阿诚也被杀了, 头颅割下放在门口。” “阿正才死多久!怎么阿诚这么快就被杀了?”报讯的那人惊恐地说。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担忧与绝望。 “算了, 别说那些,我们别再分开,快点会合。”余健说,“你们帮我抬人。” 把张丽春的尸身抬走,余劲就总算肯跟着走了。 几人拆了一块床板,把张丽春放在上面,四人扛着床板走在前列。最前方是余劲,现在毕竟是夜里,他要引路,手里拿着手电筒——这是第三个除了服装和灯外令温顽想起现在确实是现代的物品。 她和蒙惇走在队伍的尾巴,众人有意无意地排斥他们。 温顽不在乎,走在后面还方便和蒙惇窃窃私语。 到了田树家,四人把张丽春扛到院子里,将床板放下。 余劲把一直扛在肩上的草席解开,盖在了张丽春的尸身上。 田树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院子里的气氛一片凝重,不由得惊道:“出了什么事?” 余健上前解释。 田树叹了口气,“没想到……算了,你们快点进来,我们必须呆在一起。” 阿诚的死,给所有人心上敲了一记警钟。 这意味着,那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手,真的要大开杀戒了。 厨房里的刀全部被拿出来,放在前屋,村子里的活人全都在了。神情阴郁的田文,略有些紧张的田歌谣,这家的主人反倒在角落里蹲着,除了田树。田树提供住宿的房子,又是余健的死党,跟他一起在人群中央坐着。 温顽看看好像没处下脚,蒙惇突然从背后伸手抱住她。 “靠我身上吧。” “那你?” “我以前一直练军姿,站得稳。” 温顽放心地往后一靠,躺在蒙惇怀里,正如他所说,他连动都没动一下,简直像一堵墙。 “我觉得你还是挺靠得住的。” “哪种意思?” “两种都是。” 蒙惇抿着唇勾勾嘴角,更用力地将她抱紧。 第192节 这时,余健和田树已经讨论完毕,由余健讲述在他家发生的事——虽然去找余健的人已经知道了张丽春之死,但是留在这里的其他村民还只知道那位名叫阿诚的村民的死讯。嗯,阿诚,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命短。温顽胡思乱想,无边无际,等回过神来时,余健已经把话说完了。 “他刚才说了什么?”她问背后的蒙惇。 好在蒙惇不像她一样陷入沉思,一直听完了余健说的话,立刻答道:“说了些床位安排。” 每个房间里至少要摆着三张床,每张床上至少要躺两个人。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房间起码要有六个人一起睡。这是有原因的,一来,田树家房间不够多;二来,如果房间里只有两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很难自证清白,况且老人这么多,万一谁倒霉跟凶手分配到一间,就算察觉对方的身份,也不一定打得过啊。 温顽马上紧张起来,“没把我们分开吧?” “放心,是村长安排的,我们和他们父子还有田家三口住一间。” “哇,那也真算是vip房间了。”温顽扫了一眼,说。 虽然有一个房间里塞七个人,但基本都是重要人士,尤其是村长也在。温顽倒是有些奇怪,她是外来的人,其他人都有点排斥她们,怎么村长还肯把她和蒙惇分配在最中心的房间?她不明白余健打的什么主意,但也不在乎,反正她只是来看看热闹,真的想走,没人能把他们留下。 接下来,所有村民开始分队,按照分配的房间来各自组队,去搬床。 按照田树的设想,每个房间里至少要摆着三张床,但是这里又不是旅馆,哪个正常房间里会有多余的床?还是得从外面搬进来。每一组都至少有六个人,同时行动既壮胆又安全。余健这组比较惨,只有余劲和蒙惇两个劳动力,温顽不想在这时刷存在感,便装了回柔弱女子。 余健和田树,田文留下,温顽跟着搬床的两人走。 这时一直抱着腿缩在墙角的小女孩跑了出来,田歌谣冲到温顽身边,“姐姐,我也想出去。” 温顽很高兴,她总算不怕她了。 难得小天使向她张开双臂,温顽立马也朝她张开手,“来,我抱你走。” 田歌谣坚决地握住她的衣角,“姐姐,我走得稳。” “那好吧。”温顽不让她扯着衣角,这哪抓得稳,伸手握住田歌谣的手。 “姐姐你的手好冰。” “……呵呵。”温顽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没关系,我也很热。”田歌谣不在乎地回握住她的手。 温顽拉着她往外走,余劲要去隔壁搬床,两人搬一张,走两趟就成,蒙惇不认路,但跟紧不难。很快,两人进了隔壁的房子,从卧室里拆出一张床。当然,拆床时现场被搞得一片狼藉,温顽有点担心主人会骂。 “骂什么?”余劲不在乎地说,“命都要没了。” “这多麻烦啊,拆床还不如搬被褥来,大家一起打地铺不行吗?”温顽问。 余劲瞄她一眼,“你不介意?” 温顽笑着说:“不是你刚才说的?命都要没了。” 再说,到时候让田歌谣睡一头,旁边挨着她,她旁边再挨着蒙惇,这样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又不是古代了,难道一块打地铺还要叫人家负责任吗? 余劲扯了扯嘴角,“你倒是爽快,不过,确实不行。” “为什么?”温顽刚才进屋时就发现了,跟自己同龄的女人根本没一个,基本上都是婶子这个辈分的女人,至于小女孩,她年纪以下最小的就是田歌谣,她已经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小孩了,其他孩子都跟着爸爸妈妈在外面。连她都不介意,其他人难道还有在意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规矩的? “我们村子里有怪虫。”余劲说,“必须睡床,不然这些虫子找着洞就钻,可不管是鼻子嘴巴还是耳朵。” 温顽听得一阵恶寒。 她倒是不怕虫子,大不了一睡着就把化形改显形。可架不住想到那画面恶心。 “你们这里挺干燥的,我还以为虫子少呢。” “以前也没虫子,是最近出现的。” “哦?”温顽还想再问,但余劲已经不耐烦了。 “你哪来那么多话?真这么闲就替我扛这张床,不行就走开。”余劲低声吼道。 温顽就——拉着田歌谣走开了。以她现在的能力,别说替余劲扛床了,就算独自抱着床回田树家去也不为难,可惜她现在是一个柔弱女子,只好娇滴滴地闪一边去。田歌谣乖乖地握住她的手,跟她一起加快了脚步,之前她们两个走在后面,这次温顽认得路了,便走在前面,率先回到田树家。 余健和田树竟然在打牌,玩的是“斗牛”。 田文也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但一脸了无生趣,抱着他那根拐杖靠在窗边,两只眼睛盯着天上的月亮。 “闪开,别挡着路!”余劲大声喊着。 田文瞄了一眼,收回目光,轻蔑地一笑。 余劲全看见了,奇怪的是他居然没骂人,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和蒙惇把床扛去空地放下。 温顽在床上就坐,看这里布置挺简单就问,“这是客房吗?” “是我的房间。”田文说。 温顽十分惊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竟然肯主动搭话? 不过田文回答了这句话后,就立刻把脑袋重新扭过去,再次仰望起天空的明月。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人人脸上带着忧容,只有田文一脸不在乎,似乎没什么能比那月亮更吸引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怨恨(二十三) 田歌谣和温顽一块坐在床边。 温顽本来想抱她上来, 没想到田歌谣随便一起跳就爬到了她身边, 特别灵活。 “你身体挺好的。”温顽看她头发微黄,一脸营养不良的样子,还以为她也是个柔弱女子。 田文敏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温顽吓了一跳,她够小声了, 田文这也能听见?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专心看月亮? 不过田文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就迅速转回脑袋重新去看他的月亮了。 “我常常出去玩。”田歌谣坐在她身边, 两条腿够不着地,自在地晃荡。 温顽很想问问田歌谣怎么突然怕了,就怕问完她又开始怕, 只好憋住。 “那你平时玩什么?” “跑来跑去。” 温顽费解地自己琢磨半天才明白田歌谣的意思就是跑来跑去=玩,因为之前她问田歌谣怎会身体这么好。因为常常跑, 常常锻炼,所以身体好。这逻辑理顺了。 “那你居然也没晒黑?”她试着碰了田歌谣一下, 她没拒绝, 温顽才悄悄拿近她的手臂。 田歌谣的皮肤很白,有血色,毕竟常常锻炼。 但是这大山村里又干燥又热,跑来跑去,天天晒太阳, 竟然也晒不黑? “姐姐你不是也很白吗?”田歌谣一脸天真地反问道。 “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田歌谣轻轻拿手指点了点她的手臂,“嗯, 你比我冰一点。” 温顽低头看看自己, 苦笑一声, “嗯,大概这就是区别吧。” 田歌谣不说话了,也抬起头,顺着打开的窗户看着天上的月亮。 这对父女倒是有一样的怪毛病,不知是习惯还是遗传。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块饼,还挂在空中,只能看,吃不到。 温顽看他们父女俩都没有继续吟诗一首的冲动,就跳下床,“那我先出去了。” 一张床摆好了,蒙惇和余劲还要去搬第三张床。 他们已经往外走了,温顽也赶紧跟上去,这时田歌谣又从床上跳下来了,攥着温顽的衣角,“姐姐,我还想出去,带上我一起好吗?” “那我抱你走?”温顽觉得她已经走了很久,是该休息一下了。田歌谣又不是成年人,就算想出去玩,现在也该腿痛了吧?可是田歌谣一点都不肯答应,倔强地继续抓紧那块衣角,那温顽也只好随她,不过仍旧让她不要抓衣角,抓住自己的手。 田歌谣又说了一次:“姐姐,你的手真的好冰。” “是啊。”温顽随口搪塞着。 “你的手一直都这么冰吗?” “最近的是。” “姐姐,你生病了吗?” “没有。” “哦。”当田歌谣说出这个字,就是结束话题的意思,她又低下头了。 温顽腾出左手拿着手电筒照着路,大山村里没有路灯,只能靠这个指引。 余劲这次进了又是一个新房子,搬出一张床,这次他走在后面。蒙惇认识路,并未拒绝,跟着温顽一起朝着田树家走回去。中途温顽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在除了牌和麻将没有其他娱乐的大山村里,现在已经算是深夜,早就应该睡觉了。不少人,边扛着床,走在路上一边哈欠连天,温顽都怕他们一个趔趄把床砸自己脚背上。 幸好,其他房间能扛床的人没有四个也有三个,比余劲蒙惇这组可舒服多了。 在田树的安排里,每个房间都需要倒班,每个房间里的人都至少要值班一个小时,保持清醒,免得被凶手趁虚而入。每个房间里至少有六个人,也就是六个人同时值班,也可以达到相互监督的制约,等值班时间到,就去隔壁房间通知它们继续值班。余健把自己这个房间安排在最后一个,住倒数第二个房间里有个熟人,正是那位坚持要报警的安强。 在十点半,所有人都已经“搬家”完毕,将自己的房间布置好,各自进入了被分配的房间。 余健和余劲,田树和田文这两对父子睡在一起,温顽和蒙惇一起睡。 田歌谣犹豫再三,突然指着温顽说,“我想跟姐姐一起睡。” “我?”温顽疑惑地回头瞄了田文一眼,那是她亲爹亲爷爷,不比她和蒙惇好? 田文跟她对上眼,立刻转了个身背对着她,显然是支持女儿的决定——也可能是嫌挤。 温顽没办法,掀开被子让她到床上来。 田歌谣穿得严严实实的,把外衣脱了,其他的没动。 温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惊讶地问:“你不换衣服?不热吗?” 田歌谣却非常平静地说:“我一向是这么睡的。” “行吧,胡萝卜,睡。”温顽盖上被子。 田歌谣却醒了,“谁是胡萝卜?” 温顽把她脑袋提到枕头位置,“你有心脏病吗?” “心脏病是什么病?” 第193节 “心跳快,老睡得不踏实,有人压着你就做噩梦。” “没。” 于是温顽就坚定地把手搁她肩膀上了。 简直冷酷无情。 蒙惇看着她对田歌谣啰嗦的报复,忍不住乐了,赶紧背过身去没让身边两人看到他在笑。 温顽不想听田歌谣再啰嗦,也背了过去,她慢慢地睡着了。 …… 温顽突然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她惊讶的是,她竟然睡着了? 温顽猛然按住床铺坐起身,她睡着了? 等她坐起来,才发现蒙惇也坐着,瞪着眼睛望着她。 “你也?”他张口就是这句话。 温顽呆呆地点点头。 心有灵犀。 “不对劲,我们出去看看。”温顽说。她低头看去,田歌谣在中间睡得正香。 不管她。 温顽和蒙惇下了床,这时房间里每个人都呼吸均匀,他们安安静静走到门口,温顽在前面,悄悄地——穿过门。为了不发出声音,温顽启动“阿飘”程序。飘过墙,温顽呈半个身子卡在门上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退了回来。 “怎么了?”蒙惇疑惑地问她。 温顽看他一眼,目光沉郁。 “……又出事?”蒙惇猜测道。 “要不你自己看看?”温顽还没从刚才所见那一幕的打击中清醒,她现在急需冷静。 蒙惇出去看了一眼,返回时非常平和,比她要冷静得多,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鬼将军。 “你一点都不怕啊?”温顽佩服地问。 “我从前见到的,比这更可怕的,多得是。”蒙惇这句话并非自吹自擂,他只是陈述事实。 “先回去吧。”温顽不想惹麻烦上身,默默飘回床上躺下。 她与蒙惇用鬼身交流时,说的话别人都听不见。 等他们飘出去一趟再飘回来,身边的人动都没动过。 也就一个田歌谣,翻了个身。毕竟是小孩子,晚上睡不踏实,大概是认床。 温顽和蒙惇要等人发现门外的事,但这个人绝对不是她们中的一个,所以老老实实装死。但醒都醒了,自然不会再睡,躺在床上不能玩手机也没事干,索性闲聊。 “刚才连你也睡着了?”温顽觉得这件事比较神奇。 她反正是新鬼,新死不久,菜鸟一个,玩不过人也就罢了。 怎么连蒙惇也中招了? “我刚才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蒙惇回忆着之前的感觉,语气有些犹豫,“不过,我觉得这种手段应该没有恶意。” “外面变成那样,跟这种催眠的手段总有点关系吧?”温顽不信,“没恶意?” “如果它有恶意,那就会对我有杀气,我一定能感觉到,就算被催眠了,我也会立刻惊醒。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我照样立刻醒来,所以,做出那件事的人,恐怕暂时对我们这个房间里的人没有杀意。”蒙惇猜测道。 “那就好。”温顽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会有事。不过这些人怎么还没醒来?” 她等得不耐烦了。 “再等等,我们叫醒他们,那我们就是第一嫌疑人。”蒙惇劝说道。 虽然他和温顽都不怕被人怀疑,但是很担心这些人因为错误的疑心引发错误的思路,温顽毕竟还是想抓出那个凶手的——当然,如果暗地里那个凶手还想继续杀人,她就会立刻站出来,现在不动,很简单,因为她们很安全。 “接着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温顽有些不耐烦,突然低头看到睡在中间的田歌谣,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主意。她轻轻捏住田歌谣的鼻子,小胡萝卜被憋着气,立马张开嘴呼吸,温顽再默默把她嘴也捂住,当然,拿捏着劲。 “唔……呼!”田歌谣死死挣扎了几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温顽和蒙惇全都闭上眼睛,她及时撤回手,田歌谣什么也没发现。 田歌谣坐起身片刻,竟然没说话,没哭,揉了揉眼睛,又打算躺下去。温顽暗暗叫苦。 蒙惇伸手从床头柜上随便抄起一根牙签,狠狠用力,牙签就像锥子一样钉在了门上。 “叮!” 这点声音,叫不醒睡着的人,但足以令一个刚刚苏醒的孩子产生兴趣。 田歌谣立马从床上爬下去,朝着门口走去。 温顽正高兴,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等等,门外那个画面,连她和蒙惇都扛不住,让田歌谣去看,会不会太狠毒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怨恨(二十四) “还是叫住她吧?”温顽不忍, 但首先与蒙惇商量。 幸好蒙惇与她的意见一致。 不过, 就在两人达成协议时, 田歌谣已经绊倒在床边,大概是太黑看不清东西。 她摔倒在地上, 顿时哇哇大哭。 温顽第一次感觉到田歌谣有这毛病是好事。 “哇啊啊啊啊……” 深夜里魔音灌耳, 永远是最有效的闹钟。 田文第一个骂了句脏话掀开被子, “吵什么!”大概是常常在夜里被叫醒。 “嗝!”田歌谣被这声怒吼吓得打了个嗝, 立刻没声了。 看起来,田歌谣在田家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你对个孩子凶干嘛, 你自己不吵?”余劲扯开被子跳下床,“不睡了?那就别睡了!” “余劲不会是想找田文打架吧?这有点欺负人啊。”温顽悄悄滚了半圈, 凑近蒙惇。 “要拦住他吗?” “总得有个理由……”温顽看他一眼。 蒙惇:“……” 她抬脚一踹,把他从床上蹬了下去。 “轰!”蒙惇砸在地上, 这是第三声,房间里再有没醒的人, 都可以盖章是装睡了。 温顽也若无其事地揉揉眼睛爬起来,“小胡萝卜?诶?惇惇?你怎么到地上去了?” “……不知道。”蒙惇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 盯着正在对峙的余劲和田文二人, 平静地问, “你们怎么都没睡觉,站在这里干嘛?” “被吵醒了啰。”余劲扭头哼了一声, 回床上去想接着睡。 田文见吵不下去, 也重新倒在床上, 没人去管田歌谣, 她趴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哭。 温顽在心里暗骂,你们就这么困?明明人都起床了,就没人有兴趣出门去看看? “外面怎么那么安静?”蒙惇看着窗外说。 “全都睡了,当然安静。”田文不耐烦地说。 余劲想附和,但听出这是田文的声音,便唱反调,“是吗?我怎么觉得这安静有点古怪呢?” “无聊。”田文冷笑一声。 余劲最恨有人这样强行结束话题,马上爬起来,“无聊?我看就是有问题!” 温顽恨不得给他鼓掌。 她顺手摸了摸身旁,“咦?小胡萝卜,你去哪了?” 田歌谣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边,拿脸贴着她伸出床的手。 “你在这!你不是躺在我们中间睡觉吗?”温顽顺势“惊醒”。 “我刚才绊倒了。”田歌谣要哭不哭的声音可怜得很。 就算是演戏,温顽也有些不忍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还痛不痛?” 田歌谣嘟着嘴点点头,更委屈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爷爷一动不动,父亲背对着她,便又转过头,依旧用凄楚的目光看着温顽,“姐姐,我的腿好痛啊。” 余劲往田歌谣这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尴尬。 温顽想他大概是不好意思,毕竟之前他名义上也是为了田歌谣起冲突,却对正主毫不在乎。 “别哭了,上来接着睡吧。”温顽把田歌谣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接下来那一幕,田歌谣没必要看,她后悔了,此事不该由田歌谣来做第一人。 “还是别出去了。”她望着余劲,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十分平静,“这么晚,出事怎么办?” “出事?我还怕这个?”余劲冷笑一声,但也不鲁莽,先走到角落把桌上的长刀抄起来提在手上,这才伸手去开门。温顽已经躺回了床上,哄着田歌谣重新入睡,蒙惇也和她一起对着田歌谣的方向,侧身躺着,将她夹在中间。 田歌谣果然是个孩子,容易惊醒,更容易睡着,哄了两句呼吸便慢慢浅了。 余劲也扯开了门。 “他该看见了。”温顽自言自语。 “啊!”余劲大叫一声,彻底把所有人叫醒,房间内的,房间外的——所有活人。 “你有毛病啊!”田文大骂着坐起来,但这时门已经被余劲扯到敞开,大开的门外一切景象在月光映照下颗颗分明。他惨叫一声,突然向后一倒。 “晕,晕了?”温顽简直无语。 知道田文帮不上忙,但这也太没用了吧? 第194节 “爸!爸!”余劲慌张地冲到床边叫醒余健。 其实余健早就醒了,但一直闭着眼睛,无论是谁大喊大叫,还是谁和谁吵架,哪怕其中一个是自己儿子,对他来说都是不重要的小事,没什么能比让他在夜里养精蓄锐更重要了。可是这回余劲拼命叫醒他,他要再不醒,那就只能装晕倒了。装睡容易,装晕倒的难度与之相比却直线上升,他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索性顺势“醒来”。 而且,余健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乱? “干嘛大呼小叫?”余健慢吞吞借着余劲的力量坐起身,“冷静一点。” “外,外,外,外面……”余劲哪冷静地下来,你冷静?那你给我出去看看! 直接把他爸从床上拽下来。 余健穿上鞋,被儿子推推搡搡扯到门口,他还未做准备,“有什么好怕哒啊啊啊啊啊!” 寂静。 又一个吓晕的。 “年纪大了。”蒙惇猜测,“况且,他大概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怎么啦?”温顽大声发问,这时候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出去看看了。 跳下床,踩着鞋子来到门口,虽然是见过的画面,温顽也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门前的走廊地板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颗人头,个个都瞪圆了眼睛,死不瞑目。 “这……这……”田树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口,他拼命弯下腰,仔细地端详着这些人头的脸,他们都是一个个他见过的熟悉的面庞,如今却都断气了。当然,只要是一个普通人,被砍下头颅,放在地上,都不会再有生路。 月光经屋檐在门前的地板上画出一条粗直的线,笔直,如同这些人头的截面。 “这个凶手……简直丧心病狂……”温顽摇摇头,叹息一声。 “等等,有些人不在!”田树突然大声喊道。 就像是约好的一样,当他这句话平实地落下,另一个声音在隔壁响起。 “你们到底在吵什么?我可忍你们很……”又是一道戛然而止的声音。 安强第一次打开他的房间,来到走廊,到了余健的房间门边。 一颗颗人头也画出一条粗直的线,将大门拦住,安强没勇气抬脚跨过这条线,但是他比余健和田文更长脸,起码他没有晕。余劲把晕厥的余健扶回床上,阴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的表情非常难看,只看他的脸就知道他毫无掩饰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很愤怒。 “安强!你就是凶手!”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猛然砍出一道银光。 原来他走来时一直将刀藏在背后。 “惇惇!”温顽大叫一声。 蒙惇迅速冲过来从背后抢走余劲的刀,“你不要意气用事,先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死了这么多人!他还活着,这有道理吗?”余劲大声喊道。 “我凭什么不能活着?我们整个房间的人都活着……你们不也一样吗?你活着,还拿着一把刀,那我是不是能说动手杀人的就是你!”安强毫不示弱。他原本并不是如此易怒的人,可是眼前所见逼疯了他,“报警!必须报警!我们要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有电话,我们就走出去找警察,这里的事我们已经无法处理了!” “不能报警!”余健倔强地从床上爬起来。 温顽无法想象他到底对这件事有多大执念,光是四个字就能将他从昏迷状态唤醒? “不可以!”余健跳下床,扔开拐杖健步如飞地来到门口。 “你到底想隐瞒什么,你怕什么?”安强扫视着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脸,慢慢凝聚出恐惧之色,“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还想隐瞒什么秘密?余健!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不敢叫警察来?” 余健明显心虚地顿住,片刻才张口,“阿强,你相信我,这是我们村子里的私事,就算你把警察叫来也不管用,他们不可能帮我们找出那个凶手,它很狡猾,没人能对付它……人对付不了它……阿强!你低头看看!死了这么多人,你有没有听到一点动静?这不是人能办到的事,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 在安强与余健对峙时,他的房间里剩余的人也都冲了出来。 不过,这些人并不是两手空空,而是有备而来,他们没准备刀,但拆掉了房间里的凳子,一人拎着一根木椅腿,气势汹汹。于是余健的声音就更慈和了,“你们的对手并不是我,外面的警察就算来了也是碍事,这件事不是普通的杀人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怨恨(二十五) “不是普通的杀人案。”安强冷哼一声,故意鹦鹉学舌来恶心人。 余健的话再次顿住, 这次不是心虚, 是因为忍着气。 这时安强背后的一人却指着地上一颗人头,十分惊慌地对安强说, “阿松住在我们隔壁房间,刚才就是他叫我起床,他怎么死了?我们一点声音也没听到!”在余健值班前, 倒数第二个值班的人正是安强所属的房间。他背后这人说的话, 似乎正好佐证了余健的言辞,即使他并非故意给安强拆台,也还是遭暴怒的安强转身狠狠抽了一巴掌。 “白痴, 你跟谁一边的!” 那人只好捂着脸,委屈地回到角落里,不敢再吱声。 “阿强。”余健继续劝说, “现在的问题不是谁跟谁一边,不管以前我们有多少矛盾,现在我们都是站在同一面的, 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就是那个制造这起惨案的凶手。它显然只对我们村子里的人下手, 谁也逃不了。你听到了他刚才说什么, 阿松刚打完招呼回去睡觉, 你们明明都醒着, 也没听到一点响动, 可是这些人却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现在,连尸体都被毁成这样,你希望变得和他们一样吗?死不瞑目,死无全尸?” “你给我闭嘴!”安强咬死了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去。” “警察救不了你,这已经不是人杀人,杀人的……说不定是……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跟你打什么哑谜!等到天亮,我就出村,我走了就走了,就算警察没法帮我,就算警察不来也没关系,我甚至可以不报警。”安强说,“总之,我不想要继续留在这个恐怖的地方,我要走,等我走了就没事了,我就安全了,难道它能追我离开这?别开玩笑了,到时候,我就留在外面,再也不回来。” “外面是很好的地方吗?”田文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没人搀扶他,他自己爬到床边拿走拐杖,扶着拐杖站起来,然后慢慢走到门边,来到众人面前,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安强,满脸都是嘲讽,“你觉得,你比我强,你能做得比我更好?” “这不难吧?”余劲本能地嘲笑他。 “哼。”田文阴冷的目光从安强身上移开,停留在余劲的脸上。 “你找死?”余劲骂道,要不是蒙惇抓着他,他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田文只是不断冷笑,但并没有再说任何难听的话,就像一个硬撑的草包。 “怂货。”余劲嗤笑一声,连揍他的兴趣也没了。 “就这样决定了,我等天亮,你们要留在这里等死,就等着吧。”安强返回隔壁。 安强走了,房间里剩下的人顿时都有点尴尬,毕竟,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要不我们也走?”温顽倒不怕,但他要试试余健的态度。 “你们本来就是从外面来的人,如果想跟着他一起离开,我倒是不介意。”余健说完,扭头就走,他的态度毫不掩饰,他一定要留在这里,哪也不去。温顽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固执。 “其实,以我们村子里的情况,是不适合报警。不过……阿强说得对啊。”田树的态度却有一丝松动,他回头看着余健,略有些意动地劝说道,“不如我们暂时先离开这里,到外面去住一段时间,过了风头,再回来。” “谁知道这避风头要避多久?”余健冷冷地问。 田树叹了口气,“阿健,你不要太固执……”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走,你们谁想走,明天跟着他一起去。”余健狠狠将拐杖在地上跺了几下,他要结束这个话题,他不会劝说任何人跟他走,也不肯接受任何人来劝说他。 田树突然问:“阿健,你是不是舍不得……留下来的东西?” 他说这句话时悄悄看了温顽和蒙惇两眼,他们都看着别的地方。 但温顽很清楚田树说的是什么—— 她和蒙惇做阿飘时已经偷听过,在这个大山村里,还有一件祖先的遗物。 光是“祖先的遗物”这五个字就足够惹人遐想了,何况余健为了它竟然连丢命的危机近在眼前也不在乎……她肯走才怪,竖起耳朵听着。 余健瞟了田树一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温顽通常把这理解为:默认。 余健坚定地相信,它能救他。 田树慢慢走到余健面前,压低声音:“它藏在哪?”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一压低后就更显得模糊,平常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唯独三个人,一个是近在眼前,也知道他意指的余健,另外两个当然是温顽和蒙惇。 “你想从我这里套话?”余健抬起头,两只眼睛黑黝黝的,好像地下水里漩涡的中心。 “你别以为我也像你一样贪婪!”田树生气地跺着拐杖,“我跟你不一样!” “那你就别问。” “……” “走吧,你害怕,就跟他们一起走吧,带着你儿子,你孙女,别回来了。”余健冷笑着说。 “我不走。”田文坐在床边,也冷笑一声,“去外面是这么容易的?出去住,有钱吗?” 一个题目把房间里所有人都问住。 余劲掏出几张红票,“我这里还有几百。”正是白天温顽给他的那些。 “呵呵。”田文躺下去,“几百块够几个人住?能住几天?出去了也迟早被送回来。” 余劲看向温顽。 “我觉得这里挺危险的,如果你们不想留下,我倒是不介意帮忙。”温顽大方地说。 她就算没钱了,也可以找一间没人的旅馆房间入住,也就是装人的时候需要用到一点。 “你真大方。”田文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蕴含的情绪绝对不是赞许。 眼看着话题即将走到危险的边缘,温顽说:“反正,只有两种选择,走或者留下对吧?” “走的人,你愿意带出去?”田树问。 “我可以。”温顽大方地说。 财不露白,但既然已经露了,索性更坦然些。 “你们谁要跟我一起走?”温顽问。 除了她和蒙惇,房间里一共两个家庭,余健余劲父子,田树田文田歌谣祖孙三人。余健是一开始就说定了不肯走的,余劲拿出那几张红票,应该有松动的意思。田树问她愿不愿意带人走,或许和余劲是一个想法,田文么,她看不懂,他直接倒下去睡觉,谁也不搭理。最后一个是田歌谣,也在睡,她是倾向将这个孩子带走的,不然,凶手迟早也不会放过她。 看着门前那一颗颗人头,温顽明白这个暗地里的凶手有多残忍,这种人可不会因为对方是孩子就放过她。否则,这凶手砍下这一颗颗头颅时,也不会如此冷静,如此迅速,这些截面,若不是快刀,是砍不出来的,可见这凶手有多决然。 田歌谣睡得香甜,对于大人的争执,她毫不在乎,也不明白。 温顽主要是等余劲和田树的回答。 “我不走,我要等那个凶手来。”余劲却抓着刀坐在床边,“而且我要陪着我爸。” “……那么,我也不走了。”田树咳嗽两声,换换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也要留在这?”温顽十分惊讶,之前最热衷打听离开途径的人不就是他? 余健警惕地看着田树:“你是为了什么留下?” “别把我想成其他人,我没有什么目的。”田树平静地说,“只是,阿文不走,我也不走。” “原来是为了儿子,真是感人肺腑!”余劲不阴不阳地说,似乎对田树挺瞧不上。 这次,余健也没有再阻止儿子,显然他也并不相信田树那番说辞。 但无论他是否愿意相信,结局都显而易见了,房间里她和蒙惇以外的四个大人都要留下。 第195节 门口的人头还躺在那,但无法对这四个人产生任何影响。 明明之前还怕死得很,现在却突然充满勇气。 “这里还有一个孩子。”温顽不得不提醒他们,尤其是田树田文,“她怎么办?” 一直没说话的田文开口了,“她是我的女儿,当然要陪着我。” 温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父亲!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她离开比留在这里安全。”温顽慢慢劝说。 可是田文的态度却十分坚定,“她必须陪着我,哪也不能去!” 真是蛮不讲理!温顽真是要被他的固执气疯,他不要自己命,怎么连女儿也不在乎?田歌谣才七岁! “她只是个孩子!” “我能照顾她。” “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了!”温顽口不择言。 田文目光阴冷地上下扫她两眼,“是吗?那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怨恨(二十六) 总而言之, 又是一个“我意已决”的死顽固, 他不像田树的儿子,倒是像余健生的。 温顽不想理他, 但他毕竟是田歌谣的父亲, 她想把小胡萝卜带走, 但如果小胡萝卜真的想陪着她的父亲, 该怎么办?温顽跟这大山村里的人没有关系,她又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就算田文决议要死,她也无法阻拦——身为一个鬼, 拦着别人去死算什么事? “哎,等等,你们先别休息,不管明天你们要不要出村, 总得先走出房间吧?” 温顽指着门前地下那一颗颗人头, 十分苦恼,“这些人怎么办?” “明天下葬。”余健简单地回答。 他曾经非常畏惧死亡,此刻却平静地谈论着如何处理这些旧伙伴的头颅。 “没有尸身,也可以下葬吗?”温顽疑惑地问。 她以为这种地方都讲究死有全尸。 “不要紧, 反正他们的尸身一定还留在村里, 至于其他的, 烧了就行。” “火葬?”温顽更加诧异了。 她倒是不在乎土葬火葬, 她连自己的尸体都扔在泉城没管呢。可是大山村这种偏僻的地方, 不是更加讲究那些迷信的事?他们连鬼魂都相信, 祖先也要祭拜,怎么对尸体反而很不在乎?只烧掉头颅?这些人的尸身,真不打算找了? 可余健说完就说完了,没有下文,也不搭理她,倒是招手把余劲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话。 这时,又有人来到门前。 第一个是安强,安强领着他那群小伙伴在门前踯躅地停下脚步。 “你们还没有睡呢?”安强的表情非常阴沉,当然,之前酷炫地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的人是他,现在灰头土脸跑来求助的人也是他,前后当然不会是同一张脸。温顽来到门前迎接,问他有什么事。 “我不找你,村长?”安强挥挥手叫温顽闪开。 “我看他不会很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温顽绝不肯走。 反正隔着一道粗直的头颅线,安强根本不敢跨过来。 他背后那些人也一个个都畏首畏尾的,之前是生气,现在气消了,气焰也消了。 别的不说,余健房间前陈列的这些也算是半个尸体啦。 “让开。”安强也绝不肯搭理她。 温顽切了一声,走开。 但她回到中间的床上,耳朵也竖得老高,依旧可以听到门口的对话。 余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有什么事?” “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天亮,我想在你们这里待一阵。”安强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房间的人了,反正我们都醒了,没必要睡,干脆呆在一起,不是更安全吗?” “安叔叔。”余劲挎着余健的肩膀,痞子样地笑,“您这是来求我爸啊?” 安强拿白眼吊他,无视,“村长,这可不光是我们占便宜,你们这里一堆老弱病残,还不如我们,我们这六个人都是男的,你们那有女人,有小孩,甚至还有瘸子,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还需要来求助我们吧?这时你们不答应,到时候反过来我们也不会肯了。” “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明明是来求我们,倒说得我们要巴着你似的。”余劲不知道有多喜欢他那把刀,有空就拿出来挥舞一下,“我们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们那有六个人又怎么样?有刀吗?凶手能砍下头颅,肯定是有刀的,万一对上了,你们要怎么还击?用……凳子腿?哈哈哈……” 余劲瞄见一人藏在背后露出半截的木头,哈哈大笑。 安强看他的目光越发不善,可是余劲说得难听,却很有道理。 他这房间偏偏就没有刀子,只能拆些木头防身,不过是聊以**罢了。 “行!我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待一阵,等天亮我们就走,绝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安强大声吼道。他见到余健的表情还是有些勉强,似乎并不想答应的样子,又连忙补充道,“村长,我们之前的确是相处得不好,但现在还分什么你我?不都是那个疯子的眼中钉?” 最后一句话终于说动了余健,他犹豫几秒,就点头,“好吧,你们进来。” 安强大喜。 他正想要跨过门线,又犹豫了,毕竟满地摆着的这些,可不是什么物件。这些头颅的眼睛都是圆瞪瞪的,教人脊背发凉,要是从他们头上跨过去,安强可能这辈子睡觉都没法安稳。他赶紧招呼着其他人,“我们先把他们搬到旁边去。” “明天跟我们一块把他们下葬,完了你再走。”余劲补充道。 “行!”安强爽快地答应。 苏醒的余劲,拿着刀的余劲,在大山村里的威严都是毋庸置疑的。 温顽怀疑这些人的忌惮可能是——谁敢惹个疯子呢?何况是半疯不疯那种。 安强他们房间的人一起动手,把人头都移开,终于给门前开出一条血路。所有人头放在地上时都很正常,但挪开时截面却都开始渗血,看来是因为截面太平整,放在平整的走廊瓷砖上时才会正好把血堵住,一抱起来那些鲜血又开始争先恐后地朝外狂涌。 “这人刀法很好。”蒙惇不掩欣赏,是对刀法的欣赏,不是对刀手。 在他看来,这刀该用来杀奸邪,而非杀良民。 搬出一条血路后,安强带着另外五个人进来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都不睡觉,就挨着床,等天亮。进来以后,安强等人的情绪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连看着温顽的表情都变得友好许多,温顽终于知道原来这五个人跟安强都是兄弟,堂兄弟。 “你们怎么突然想到过来跟我们呆在一起?”蒙惇问。 安强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喝,可能就是这杯冷水压下了他心头的燥热。 他回答道:“其实之前还好端端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温顽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种话。 “就为了这?一种预感?”温顽好奇地插嘴。 安强的一个兄弟说:“他预感很灵的。” “反正以前我预感会发生坏事,通常就真的会发生,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搞的,不过……还挺准。”安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或许是想到马上就要走了,跟之前那场村会时相比,明显话痨了许多,“所以,我得来找你们一起待着,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至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哦,所以你果然是来求我们的嘛。”余劲大煞风景地开口。 这次连余健也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毫不留情。 温顽想,如果余劲不是村长的儿子,他应该早就给人套麻袋围殴了,养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明明余健也是居功至伟,现在却让儿子闭嘴,好像有些太为难人吧?话说回来,安强来求他们一起待着的理由居然是“有不祥的预感”?温顽听着就觉得好笑,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什么时候,预感也能让人如此忌惮?难道这位安强先生,其实是一位预言家?当然,免不了有些人会因为预感而避讳,温顽也避免不了,但能够如此坦荡说出来,以预感作为一切行事准则的,她至今也只见过一个安强。很有意思啊,这个地方,可惜她很快就要走了。 余劲的嘴给他爸一个眼神堵住了,余下的人就更加没有心情聊天。 温顽回到床上坐着,偏头去看田歌谣,她竟然还在睡。 看来真是醒得太早,她之前摔成这样,明明刚痛哭过,一睡觉又没事了。 怪不得说六月的天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小孩子倒是活得快乐,可惜大人再怎么羡慕,也无法真的像小孩子一样活着。 同样的事,小孩子做是天真有趣,大人跟着做可就是不懂事了。 田歌谣睡觉时无声无息,不磨牙也不打呼噜,非常乖巧。 温顽扭头看了田文一眼,无奈,可不是,不乖巧早就被这凶悍的父亲给骂死了吧?她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一阵呜咽声,低头看去,原来是田歌谣醒了,她双眼仍然是闭着的,嘴里却开始咕哝些怪话,然后猛然坐起身,腰板挺直,哇哇大哭。 田歌谣哭声震天,房间里人人哀嚎。 “别吵了!”田歌谣的哭,第一个打扰到的就是倒头睡觉的田文。 可是田文的吼声无法阻止田歌谣,她好像受到惊吓,反而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往门外看。 门外?门外有什么? 离门最近的一个人,突然跳了起来,指着门外浑身发抖:“那,那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怨恨(二十七) 温顽听到了脚步声, 整整齐齐的脚步声,缓慢而坚定。 这不是一个人能够踏出来的声音。 “别哭了。”她安慰了田歌谣几句,立刻和蒙惇一起走到门前。 所有感兴趣的人,都透过窄窄的房门向外看, 每一个见到那画面的人,都木然地怔住。 他们发出了同样的疑惑——那是什么?! 温顽等人的房间在二楼,居高临下,可以越过田家的院墙, 看到门前大路的尽头。 在远方,黑压压的一群人正朝着田家缓缓走来。 天边没有红霞,天仍然是黑的,天上没有太阳只有月亮。 在淡淡的月光下, 赫然可见, 这些换换朝着田家步来的“人”, 全都没有头!这些无头尸体跨出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出了轰然的气势!“什么鬼!?”余劲的声音微微颤抖。 可不就是鬼? 温顽与蒙惇对视一眼, 人看不到,但在她们的眼睛里,这些无头尸体的背后,都飘着一个鬼魂。这些无头尸体并非走路,只不过都像提线木偶一样, 被鬼抓着“行走”罢了!这种场景, 光是一个鬼抓着一个人都够恐怖, 何况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温顽扫视着眼前, 不禁感叹,这可能有近百人了,大山村里一次死了这么多人,难怪安强想报警。 难为余健死了这么多治下村民,也只想继续隐藏这个秘密。 所有人都在发呆,不过,温顽觉得,他们只是被吓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这辈子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景。 第196节 她也是第一次,但相关经验比他们多,百鬼日行她都见过,何况就是个这? “还愣着干什么?”温顽不得不开腔提醒,“你们还真想等它们到楼下?赶紧跑啊!” 她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叛徒,明明是个鬼,却绞尽脑汁要从同伴手中救下身边这群人的命。 不过,言尽于此。 说完这句话她抄起还在痛哭的田歌谣就往外跑。 “带上田文吧。”她对蒙惇说,她倒是可以一手抓一个,但现在这种时候她并不想展示自己的力气,否则也被当怪物可不利于行事。至于抱着田歌谣倒是没问题,她是小女孩,也才七岁,轻得很。 蒙惇抓着田文跟住温顽,一块下楼,房间里的人愣了片刻,也都赶紧行动起来。 总之得先出去,要是继续留在二楼,就是坐以待毙。 那浩浩荡荡的无头尸大军,目标明确,就是田家,没人敢留在这里等死。 至于接下来要跑去哪里,大家还没想到,总之先走。 再说温顽与蒙惇,已经来到一楼。 “把我放下!”田文吼道。 他被蒙惇扛在肩膀上,不爽得很。 “你要是觉得这姿势不舒服,背你也可以。”温顽建议,蒙惇也点点头。 “放我下来!”田文的态度非常坚决,甚至拿拐杖狠狠打了蒙惇两下。 温顽立刻把田文从蒙惇身上扯下来,仔细看看蒙惇被拐杖敲的地方,没印子。蒙惇倒是不痛,她替他心疼,也生气,顿时扭头对田文吼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们可是在救你!” “谁用你们救?我求你们了吗?”田文拄着拐杖一脸戾气,“我自有去处。” “去处?是哪?”温顽问,她担心田文只是闹脾气,其实根本没有能去的地方。 田文却警惕起来,毫不掩饰他的忌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要走直接绕过它们就行,还用求你吗?你爱去哪去哪,要找死也随你。”温顽气急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不讲理的人! “那就太好了。”田文拄着拐杖扭头就走,至于田歌谣,提也没提。 “算了,把她交给这么不负责任的父亲,我也不放心。”温顽对蒙惇说,“我们先闪,待会再来看看是什么情况。”虽然那些鬼排在一起黑压压的好像很吓人,不过在她与蒙惇眼中只是装模作样的纸老虎而已,气势可怕,其实并无威胁。可是温顽很好奇这些鬼大白天搞出这种阵势,是为了什么?所以她并不打算还击,先看看它们在搞什么鬼。 温顽抱着田歌谣,和蒙惇随便朝一个方向狂奔。 先躲开,田歌谣慢慢清醒了,虽然不再哭,却嚷嚷着要田文。 “我爸爸呢?”田歌谣红着眼睛问,眼角还含着两滴泪珠,可怜巴巴的。 “他,呃……”温顽哑然。 她们和田文分别时,田歌谣被颠得天昏地暗,意识不清醒,现在来问,她要怎么解释好? “他躲起来了。”蒙惇说,“现在出了事,所有人都很危险,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我想我爸爸……”田歌谣说着说着又开始呜咽。 “你别哭啦……”温顽说着说着也想和她一起哭,她最怕的就是有人哭,尤其是小孩哭。 那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劝你,只好你哭我也哭啰。 一大一小比着赛哭声,好像谁哭得响亮就能赢似的。 “你们有病啊!”有人大骂,“哭得这么大声,生怕引不来那些怪物?” 这个骂人的当然不是蒙惇。 温顽惊讶地看过去,居然看到了余劲,他正搀扶着余健,从附近走来,因为带着一个老人,还要提着一把刀,余劲的速度被拖得很慢。 她朝他背后望,“田树呢?” “谁知道!我可没空管他!”余劲气喘吁吁地说。 余健的腿脚其实算是轻便,但也跑不起速度,之前有段路基本是他把余健背着跑的。 背一个已经快累死,他哪能再带上一个田树? “阿树应该没事,走的时候他说他有地方躲。”余健也急喘了几口气才能说话。 温顽哦了一声,接着问道:“你们现在打算去哪?” 她没问安强等人的下落,余健余劲连田树也不管,哪会管本来就相处不愉快的安强? 这时候,只能各自逃命了。 余劲正打算说话,却被余健阻止,余健平静地说:“反正离田家远远的就好。” 就是不打算分享地图呗。 温顽做了个手势,“那就各自行动吧。” “再见。”余劲和余健都立刻离开,还不断回头偷看,似乎生怕她跟上来。 “谁稀罕跟着呀?”温顽大声地喊给远方二人听,等他们消失,立刻瞄上蒙惇,嘿嘿地笑。 蒙惇忍着笑意,问:“你刚才不是说不稀罕跟着去看吗?” “这话不就是骗小孩儿的?”温顽特不要脸地承认她在骗人。 “那就跟过去看看。”蒙惇立刻说。 可这时,田歌谣又开始哭了,“我,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妈呀,忘了这里还有一位祖宗。 温顽重新陷入苦恼,她该拿这位祖宗怎么办呢? “姐姐。”田歌谣突然止住了哭,“你放我下去吧,我自己回家,我认识路。” 温顽苦笑一声,“你认识路我也不能放你,你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要是她可以轻易放人,当时她早就把田歌谣扔给田文,甚至根本不会让蒙惇把他带下楼了。 “我不怕。” “这种事,不是不怕就能没事的。”温顽苦笑着说。 田歌谣低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姐姐,你要是担心我,可不可以把我送去附近一个地方?我爸爸知道那里,等事情过了说不定会去那里找我。” “我带着你,很安全的。” “我想等我爸爸。”田歌谣坚决地说,“不会有危险。” 温顽与蒙惇对视一眼,蒙惇指着远处,她点点头,“好吧,我送你去,让我看看,如果那里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很安全,我就把你留下。” “谢谢姐姐!”田歌谣抹着眼泪,总算笑了一声。 温顽和蒙惇并未说话,但光是几个眼神就足以心有灵犀。 蒙惇循着余劲余健的方向去跟踪他们,温顽抱着田歌谣照她指的路线去那个“安全的地方”。 “你这人真是固执啊。”走在路上,温顽还唠叨个不停,“你就这么想你爸爸?” “我想跟他呆在一起。” 温顽忍了半天,还是吞下那句话——“可你爸爸对你不好。” 田文对田歌谣一向不在乎,呼来喝去,刚才甚至甩了田歌谣给她们不管,可是田歌谣却截然不同,找不到她爸爸,竟然会哭。这到底算是血浓于水,还是冤孽呀,都说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债,到了田家,这句俗语恐怕要反过来。 就算田文不好,她也无法将这句实话说出来,不然,真是戳心窝子。 田歌谣才七岁,她没必要搞懂这些事。 在田歌谣的带路下,温顽总算不用担心在七弯八拐的小路中迷途,找到了她要的“安全屋”。 这是一座小木屋,距离田家很远。 温顽走进去,将门推开看了看,十分迟疑地扭头问道:“你说的是这?” 小木屋四四方方,十平方米都不到,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确切地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标准的毛坯房,墙面也是木质,没有刷上石粉。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问田歌谣:“这里能躲人?” 光是这木造结构的墙,就没有什么安全**? 第一百九十八章 怨恨(二十八) “就是这里。”田歌谣从她怀里跳下,高兴地跑进小木屋。 “不会吧, 你真的打算躲在这?”温顽决定直接把她抓走算了。 果然七岁小孩的话不能信, 她和她理解的“安全”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 温顽跟着走进小木屋,正准备抓人, 却见田歌谣在地板上拍了几下,门口顿时出现一个大洞!机关!密道!——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温顽刚刚走到门口, 于是大洞一现, 她毫无准备地摔了下去。这个密道不深, 温顽虽然不做准备又失去平衡, 也没大头朝下, 而是双脚落地。 幸好她是化形, 如果是一个人, 以这种冲击力落地,早就骨折了。 温顽惊疑地看着附近, 听到背后有响动, 回头一看, 原来是田歌谣顺着梯子爬下来。 原来这个地下密室里有一个梯子接上那个裂开的入口! “我真是白摔了, 这里有密道,你怎么不早说?”温顽还得装个痛。 “姐姐我不知道你会进来。”田歌谣跑到旁边摸索,找到开关按下去。 密室顶上的灯泡立刻亮了起来。 “这里面还接了电线?”温顽十分惊讶, 如果在外界, 这灯泡随处可见, 但这里是大山村!谁这么无聊,挖出一个密室,还往里头通电?不过这里本来就是地下,要是靠蜡烛来照明迟早憋死,不通电也不行。“这密室是田文挖的?” “没有,这里本来就有一个地窖,不过,我爸爸把这里改造了一下,姐姐,他厉害吧?”田歌谣说这句话时,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光彩,活脱脱就是对偶像充满崇拜敬意的迷妹。 “田文真有闲……” “他回来以后,就一直做这个,等我从里面把门关上,外面就打不开了,我不会有事的,这里真的很安全!”田歌谣说,“等事情过了,我爸爸就会来接我。” “他这么费劲地打造一间密室干嘛,还离田家这么远,他又不是没有家?” 温顽和田歌谣的脑回路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她纯粹是自言自语。 田歌谣跑到角落里,端出来一个盆子,“姐姐,你饿不饿?” 第197节 温顽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盆子里装的全部都是采摘下来的蔬菜,有些打蔫,但还能吃。 她抓起一根嚼了两下,还算清爽,居然没有苦味。 “我这里有吃的,那边还有水,我没事,姐姐你放心,不用管我。”田歌谣说。 “这些东西……”温顽神情复杂地打量着四周,“是你爸爸早就准备的?” “是啊!” “田文,我是说,你的爸爸他晚上不着家吗?” “他有时候会出去,但也常常回来,最起码我们会一起吃晚饭,我不会做,我爷爷也不会。” “……”温顽认真地思考着田歌谣这番话,“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也常常在晚上离家?” “对呀。”田歌谣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晚上出去……做什么?” “我不问的。”田歌谣天真地回答道。 “你不好奇?” “不好奇呀。” “……”得了,再继续顺着这条线问下去,奇怪的人就变成她了。 可是温顽心中已经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虽然这间密室并不是他亲自挖的,但却是他亲自改造的。如果这里是田家的地窖,那就算了,可是这间小木屋距离田家很远,他每天晚上离开家,难道就是来这?他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为什么偏偏要晚上悄悄出来? 温顽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爸爸晚上不在家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还有爷爷。” “除此之外呢?” 田歌谣认真思考了半晌,摇头,“不知道,没人问过我。” “我明白了。”温顽轻轻点头。 田歌谣一脸迷茫不解:你明白?你明白了啥? 温顽拍拍她的脸蛋,“好吧,看样子这里确实很安全。” 最重要的是,这里远离了暴风中心。 “那你好好躲着,等你爸爸来接,如果是我先做完我的事,那你就等我来接你,听到奇怪的声音不要搭理,除非是我或者你的爸爸过来,不然的话,绝对不要答应,更不可以开门。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觉,不要怕。”温顽劝慰了她,顺着梯子爬上去。 一离开,田歌谣就从里面将入口关闭。 不过,她已经进去过一次,在知情的情况下,倒是觉得这入口的地不是很平坦。 她在田歌谣之前拍的那些机关上按了几下,入口没有再打开,她这才放心。 这个机关的设置大概跟门锁一样,虽然门可以从里面开也能从外面开,但只要从里面将门倒锁,人站在门外,就算手里有钥匙也不可能再打开门了。温顽这样才肯放心离去,她并不觉得田文会来找田歌谣,那不过是迷妹对偶像戴上滤镜的自信而已。恐怕,还是得等她来接人。 温顽顺着蒙惇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而去,迅速找到了蒙惇。 居然就在几百米远的地方。 “追了这么久,他们才跑到这?”温顽十分惊讶。 “他们是绕着路跑的,对了,你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蒙惇也惊讶。 “呃,我刚才送走田歌谣,走的是相近的方向,怪不得到了这么近的地方。他们人呢?” “就在前面。”蒙惇说。 前方有一片密林,几乎每一棵树都很粗壮,不知长了多少年。 “这大山村还是个挺有故事的地方。”温顽随意感慨了一句,“怎么不追过去?” 她根本看不清密林里有什么,光是在外面蹲点,不会有收获。 蒙惇点点头,他留在密林外也是为了等她来,既然温顽到了,自然不用继续蹲等。 温顽解除化形状态,还原成鬼魂形态,蒙惇也一样。 即将进入密林前,温顽抬头看了一眼,“奇怪,太阳怎么还没出来?” “那些鬼不是省油的灯。”蒙惇回头看了一眼,“不来也好,免得你还要躲太阳。” “也是。”温顽庆幸一句,进入密林,蒙惇走在她身边。 密林中到处都是树,但是也有一条路,从入口开始,明显有一条供人走的路,虽然没有做记号,也没有铺上石子,可是这条线上并没有种树,中间有一条非常明显的空旷坦途。虽然不知道余劲和余健去了哪,可是,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一定会有收获。 反正温顽是这样想的。 可是,等她走到尽头,却发现面前竟然什么都没有。 虽然面前有一块空地,但这块空地上连一颗石头都看不见,非常平坦,非常空旷。 “没有第二条路。”蒙惇扫视周围,十分苦恼,“他们躲到哪里去了?” “也许他们走了一条密林中没有的路?”温顽随意猜测着。 可是,面前就是一座大山,接着前进,那就要翻过这座山,余家父子是闲得慌吗? 温顽停在原地转悠,这块空地让她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地形,这地势,这造型…… 她真的见过。 就在刚才! 温顽立刻走上前,这块空地是正方形,她走到中间摸索,果然找到几个微微凹陷下去的地方,她大喜,立刻按下去,后方立刻打开一个入口。 蒙惇惊讶地看着她。 “刚才田歌谣去的安全屋里也有跟这个类似的机关。”温顽解释了一句,并关闭入口。 看来那个安全屋的机关倒不是田文做的,也对,接入电线,准备食物和水尚且算简单,可是,想要做出那种机关,得是高明的工匠,一个从未学过这方面知识的人,就算拿着示意图恐怕也看不懂。这片空地的机关就是安全屋那个机关的放大版。 找到入口的位置,她和蒙惇直接穿墙进入通道。 入口前不是一个梯子,而是一座楼梯,顺着这里可以往下走。 走了一会儿,温顽感叹道:“这里好像不是个地窖,是个地下宫殿。” 区区一个大山村,有这么大的能量?这是用现代化机械也要费时多日的大工程。 如果不用到机械,用人力,想挖出这么大的空间,得填上多少条人命? 光是大山村里刚死的那些人,也就堪堪能挖出一层。 可是,光以感觉,她现在的高度起码已经走到了地下三层。 而且,这是一个斜行楼梯,这意味着,不仅这个地下宫殿足够高,也足够大。 等温顽终于走到平地,回头望去,她起码走到了地下四五层左右。 “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宫殿?这里是什么地方?”温顽自言自语。 蒙惇仰头看了看,黑暗不影响他的视觉——“这里好像是一个陵墓。” 第一百九十九章 怨恨(二十九) “陵墓?”温顽重复了一遍。 “对。” “不会吧, 大山村已经破落成这样,还能建造一座陵墓?”温顽不敢相信。 蒙惇倒持相反意见, “现在它很破落, 不意味着他一直破落。” “也是,哪个家族是真能从三皇五帝一直富贵到今日的?”温顽倒也能接受这句话。 再往前走一会, 温顽彻底郁闷了:“八个门?” 没错,走到前方被一堵高墙拦住, 墙上开了八个洞, 各标:乾坤坎离震艮巽兑。 “八卦阵?”温顽知道得不多,但这点还是懂的。 八卦以阴爻和阳爻组合代表其性质,其排列分为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两种。前者传说为伏羲氏发明, 后者传说为周文王所创, 都在蒙惇前头, 所以他也听说过。 但两人都十分苦恼。 懂,但不知破阵。 更重要的是, 她们根本不知道余健余劲父子是从哪个门进去!这陵墓这么大,从何找起? “要不, 哪个门都闯一下?”蒙惇提议。 “可这是八卦阵啊。” 八卦阵的大名,如雷贯耳,虽然具体是什么情况温顽不清楚, 但光是看到那八个字她就怵。 蒙惇笑着说:“最多就是陷阱而已,我们飘过去, 不显形不化形, 不就没事了?” “对哦!”温顽大喜, 她怎么总是忘记,她现在又不是人,她早就死啦! 不过就是几个陷阱,挖坑,飞箭,那又怎么样?物理伤害对她无效!只要不化形,何所惧? “八个门都试试,我走左边,你走右边,只要看到他们,就立刻出来在门口等。” “好!”蒙惇走进兑字门。 温顽则从乾字门入,暂时与他分开。 在温顽进入乾字门后,门后有一条甬道,是一条弯道,明显可以看到向左转的趋势。看来,外面那八道门不过是个幌子,这并不是一座真正的八卦阵,这里头根本没有阵法,开八个门只是为了把他们送到不同的目的地去,至于为何要写上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个字,恐怕只是故弄玄虚,迷惑不怀好意的闯入者罢了。 当然,也许甬道中有机关,不过她是灵魂置身,有机关,她也触发不了呀。 这条甬道有弧度,并不是直线,所以她看不到尽头在哪,但一条路总会有尽头。 不过,还没等她走到尽头,却先听到了人声。 “爸,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嘘!你的态度不应该如此不敬!” “哎呀,不就是一块破石头……” 第198节 “闭嘴!” 听声音是父子二人,从远处走来,正是余健余劲。 温顽扭头就跑。 她倒不是害怕,是急着去汇合。冲出乾字门,温顽估计蒙惇应该还在探路,连忙闯入兑字门中,往前跑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蒙惇。他正一脸不解,抬头见到温顽,顿时一愣,“不是各自探路吗?你怎么来了?” “你这边怎么样?”温顽随口问道。 “里头是一条死路……难道你也是?”蒙惇好奇地问。 “跟我来。”看样子其他门没必要继续探,温顽拽着蒙惇往外走,“我找到他们了。” “是吗?在哪?” “他们进了乾字门,我进去不久,正好遇到他们从里面出来,我们去堵他们。”温顽说。 “你运气真不错。”蒙惇高兴地说,这条路还挺长,要是探四遍,连他也会嫌无聊。 好在人找到了。 温顽与蒙惇离开兑字门,在乾字门门外蹲点守着,果不其然,不久,从乾字门中走出两人。 温顽果然没听错,从乾字门中走出来的两人正是余健和余劲。 余劲当先走出乾字门,他并没有搀扶余健,怀里却抱着一块大石头。 “好重啊。”他抱怨道。 余健横他一眼,“你给我好好拿着。” “一块石头到处都是,我们非得走这么远的路来拿?”余劲烦躁地问。 “我说了,你得把态度放端正。”余健再次警告。 余劲不服气地咕哝着,“可我觉得,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这就是祖先的遗物?” ——祖先的遗物? 温顽立马凑过去看,余劲怀里抱着的石头很大,表面呈八边形,用阴爻和阳爻在每一边的边缘处画上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对应的符号。但它确实是石头质地,除了形状上的人工雕刻痕迹很严重外,跟路边的石头没有两样——哦,路边的石头可能比它还大点。 “这就是大山村的宝物啊?”温顽有种白来的感觉,很失望,“我怎么觉得它就是块石头,最多能够称得上是雕刻作品,没什么特别的。” 蒙惇不说话,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显然他的想法与温顽一致。 连蒙惇也无法感觉到这块石头有什么特别。 比如阴气,怨气,起码有一种特别的气息能够让它们察觉到它的特殊。 但这块石头——就是顽石一块而已,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块石头藏在里面,总该有原因,总不会是他们的祖先故意开玩笑。”蒙惇说。 余健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他绝不肯余劲扔了这块石头,甚至叫他一定要把它抱着,连放下来稍微休息一下也不行,决不允许这块宝物落地。 “那您自己来抱着?”余劲生气地说。 余健竟然真的朝他伸出手,“正好,你拿着我不放心,给我。” “得得得,得了吧,我怕您一手软拿它砸了脚!”余劲无语地说,“本来我还真的相信您的话,期待能够用这件遗物拯救大山村,结果……我还不如留在那里,跟它们战死算了!” “你再废话我把你刀扔了。”余健不留情地说。 他右手拿着拐杖,左手拎着的正是余劲的刀。 “别,我错了,爸。”余劲顿时作狗腿状,“要扔扔我,刀是无辜的。” “你还真的打算回去拼命?”余健问。 “反正我觉得靠石头是没用的。”余劲坚决地说。 “那是因为你并不清楚它的妙用。” “哦,哦,哦,它有什么厉害的?”余劲一脸不信。 余健叹了口气,“先去找你田叔叔吧。” “爸,我知道田叔叔是你朋友,可你也太在乎他了吧?外面是什么情况您不知道?找他?” “你懂什么!要打开这件遗物,还用得着他。”余健无奈地说。 余劲一愣,恍然大悟,“原来这块石头不是遗物,遗物藏在石头里面?您怎么不早说!” “我说话,你肯听吗?” “肯听肯听。”一听这件事还有搞头,余劲再次恢复狗腿脸。 不过,刚赔笑了一会儿,余劲又紧张地问:“可是,我刚才没护着田叔叔一起走!他不会……” “你怕他有事啊?放心吧,他有自己躲藏的方法。”余健平静地说。 余劲接着往前走,又有些疑惑地问:“爸,可是,您才是村长,打开它为什么需要田叔叔呢?” 余健瞄他一眼。 “呃,这话不能问?”余劲立马怂了,“那我不问了。” “没关系,虽然是秘密,但告诉你也无妨。”余健回忆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流露出感慨之情,“其实,这个秘密,也是我父亲……便是你爷爷将村长之位传给我时,我才得知的。本来,就算你是我儿子,也不能提前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你没继位,又管不住嘴。” 温顽听得一愣一愣的,合着大山村里的村长之位是家传的? 这是什么皇位吗?至于用得上“继位”这个词?太严重了吧? “对啊,那这‘祖先的遗物’不就是我们的东西?怎么打开它还得求田树?”余劲实在太费解,急得直接叫出了田树的名字。 余健并不在意,田树不在,他并不苛求儿子尊敬那人。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余家并不是大山村真正的主人。” “不可能!”余劲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哪怕这句话是余健说的,“村长一直都是我们余家人!” “我不会骗你。”余健平静地说。 余劲哑然,表情十分纠结,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余健说得对,他不会骗他。 “余家不是大山村真正的主人?难道主人另有其人?田家?就那三个……”他不甘地问。 余劲从来都是以自己的身份自豪的,现在余健却突然说其实田家压他们一头? 他不服。 口不服心不服气不服,怎么可能?一老一残一少,凭什么反压着余家? “另有其人,也谈不上。”余健又道。 余劲翻了个白眼,又松一口气:“我真服了您这大喘气,到底怎么回事?” 余健答道:“虽然田家不能继任村长的位置,但是这个秘密是我们余家和他们共享的,当初留下这份遗物的祖先并不止我们余家,也有他们田家的先祖。想打开这个石盒,得到这份遗物,我知道一种办法,他知道一种办法,把两种方法合起来,才能将这个石盒打开。不然,我何必要你一直抱着它?直接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不就行了?” “合着这里头的东西还是有他们一半?”余劲不悦。 余健笑着说:“阿树并不是贪婪的人,之前他也愿意离开,你不用担心他抢。” “我担心?他们一家三口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到时候,哼,还不知道是谁抢谁呢。” 第二百章 怨恨(三十) 余健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劝说道:“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打开石盒是最要紧的事, 现在他们弱我们强,不止你知道, 他也知道,你但凡露出一丁点贪婪的样子,都会让阿树警惕起来。如果他不打算帮我们打开石盒,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你……明白吗?” 他并不劝诫余劲“不能抢”, 但就算要抢, 也不可以让对方察觉到他的心思。 余劲自然听得懂。 他顿时笑了,“爸,我你还不放心吗?到时候, 我都听你的, 绝对不会捣乱。” “那这刀……” “到时候先随便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我们只带着石盒去见田叔叔,行吧?”余劲立刻退让。 余健这才满意:“好孩子,你这样懂事,我才放心。” 余劲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父子二人,从未如此相处和谐。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迈上阶梯,走了好长一段路, 来到入口附近。 “我们跟上去。”温顽一听要开石盒需要田树, 便决定继续跟踪。 这大山村的宝物到底是什么?包装如此严密, 连打开的办法都要交给两家,她太好奇了! 可是,意外陡生。 当余健扳动机关,打开入口,温顽匆匆忙忙跟上去,入口外却突然照入一束极烈的阳光,阳光照在她身上,温顽顿时惨叫一声,倒飞着摔回地下五层。温顽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极细小的**声。 “顽顽!”蒙惇当即冲到她身边,他回头看了一眼入口,不敢相信,“到正午了?” 他们离开田家时,天未亮,之后各自逃走,又去跟踪余家人,再到来这…… 虽然他只能估算时间,现在也才一个多小时。 最多七八点而已,阳光怎么可能如此盛烈!? “倒霉……”温顽捂着左臂,她伸得最前的是左手,现在半条手臂都烧焦了。 “不对,这不是你倒霉,或许,这座陵墓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蒙惇回头看去,余健和余劲已经毫无察觉地通过出入口离开。 “那等我恢复再去追,他们不就什么事都搞完了?”温顽顿时急了,推他去追。 蒙惇不肯,“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单独留下!” “这座陵墓里又没有其他人,我很安全。让我在这里躺一会儿,缓过气就行了,等我恢复,马上出去找你,你要是不放心,就给我留下记号,反正我很快就会出来的!”温顽虽然受伤,其实只是看起来恐怖,但伤势不严重。不过,外面是正午左右,那她现在便不可能离开了,只能在陵墓里待着,暂避锋芒。 所以还是倒霉嘛! “总之你快去,不然,他们就走了!”温顽为了让蒙惇安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其实她身上仍然有点不舒服,躺着还好过点,但为了令蒙惇相信她没事,她得亲自证明。 蒙惇打量她几眼,无奈地答应,“真不明白你怎么那么着紧一个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 温顽怂恿他赶紧离开,蒙惇只好听话地走了,他不必打开入口,依旧是穿墙而出。 第199节 她强撑着等蒙惇走了,立马重新倒回地上躺尸。 “真不知道是做鬼好还是做人好,痛是痛,可烧成碳了居然还能动?”温顽非常新奇地捏了捏爪子,明明一根根手指头全都被阳光烧成黑色,她竟然还能控制自己的左手。不过,毕竟是受伤了,运用不够自如。 等到休息够了,四肢能重新灵活运转,温顽才走到入口,先缓缓扳动机关。 入口打开一条缝。 她无法估计过了多长的时间,但是,从那条缝里照入的阳光,已经变得温和许多。 “总算能上去了!”温顽重新关闭入口,穿墙而出,回到地面。 地上依旧十分干净,这块四四方方的土地不知道有什么魔法,明明四周不是山就是树林,也有风,可是位于陵墓入口的地面上,却寸草不生,石头不滚过来,树叶不飘过来,干干净净,也毫无生机。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风水本来就这么奇葩,还是因为地下的陵墓影响了它的势?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不在乎,现在已经到了下午两点以后,她得去追余健余劲了。 入口附近没有标记,但是从入口往远路返回,在密林入口她总算在地上看到一个凹陷的小箭头,有着隐隐约约的阴气朝外泄露。这就是她与蒙惇约定的记号,顺着这些记号,就能找到他了。温顽没有迟疑,立刻低头循着记号前进,一开始,记号排列得很密,约每五步就有一个箭头,后来却渐渐稀疏,变成了十步一个箭头,十五步一个箭头…… 这可不像是蒙惇的习惯,这些箭头上带的阴气很淡,他不怕她错漏记号吗? ——乌鸦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不,不是乌鸦嘴,她只是心里想想,就真的找不见了! 走出密林后不久,记号突然消失! 温顽不敢相信,回到最近的记号,以圆形辐射的方式将前后左右全都检查了一遍。 没有! 没有下一个记号! 难道是她跟错了?可是,那个箭头边缘有特殊花纹,箭头弧度与花纹个数都是固定的,这个箭头记号是她和蒙惇约定过的特别印记不会找错,蒙惇更不会画错,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能仿冒才对。 蒙惇不可能不留下记号,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但能有什么意外呢? 蒙惇一直是谨慎的人,何况,大山村里有什么能威胁他? 温顽想不出,她现在也咩有办法仔细去想,首要的问题是找到他,或者别的人。 她最后再附近找了一圈,没有记号,便前往田家。 当温顽走到这里时,温度渐渐转冷。 那些鬼已经走了,而且,是刚走,它们聚集在一起产生的冷风还在原地萦绕。 她把田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却没找到人,鬼也没有,没有机关。 “人都跑哪去了?”温顽试着喊了几声,余家人的名字,田家人的名字,都没得到回应。 这座大山村似乎变成了一座死城,毫无生气,没有人,也没有鬼,放眼望去,连阴气都没有。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只是在那座地下陵墓里呆了一小会而已,为什么像是过了好几年?“蒙惇?蒙惇!”她大声地呼喊着,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蒙惇也不见了。 一阵凉风吹过,温顽突然打了个哆嗦。这是自死亡以后,她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在田家二楼,见到门口那些人头堆,她吓了一跳,但那是她可以处理的状况。 可现在她面前的事件却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才过一会儿而已,所有人都消失了?人间蒸发?这世界不会是假的吧? 难道是她打开方式不对? 温顽着急地跑回地下陵墓,重新进入,重新离开,再出来看,却没有什么变化。 不,还是有点——比如太阳的倾斜角度更偏低了。 温顽现在真的左右为难,整个大山村变成一座大坟场——不,坟场还好点。 现在她也是鬼,如果坟场里有鬼,起码能说说话。 可是这里连鬼都没有,明明之前那群鬼操控着无头尸气势汹汹来围堵田家,现在却全部都消失了,连那些无头尸也带走,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血迹。至于二楼那些人头,也都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被谁给带走。最大的问题是,连蒙惇也失踪了!她又变成一个人,呃,一个鬼。 温顽在陵墓上方的平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不远处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田歌谣还躲在那个密室里!那么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的。 如果这些人和鬼是因为意外被人发现带走,那么田歌谣会不会留下? 那小胡萝卜答应她,除了她爸爸和温顽,绝不会搭理任何人,那么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听话! 温顽也只能这样想,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跑去小木屋。 来到门口,她先敲敲地板,“歌谣,是我。” ……安静。 温顽的心里有些不安,但她还是尽力平静地继续敲响地板,“是我,温顽姐姐,刚才我们说好的,我要是先来,就来接你,我带你回家。” ……还是没回应。 温顽心中那种不安感变得更加强烈,她尝试扳动机关,入口打开了! 地下的密室里黑黝黝的,她毫不犹豫跳进去打开电灯开关,小小一个灯泡照亮了暗室。 密室的一切都坦坦荡荡在她眼前,所有东西都规规矩矩摆在原位,除了一件事: 没有人。 约好要等她的田歌谣,也从这个密室里消失了。 第二百零一章 怨恨(三十一) 不见了!全都不见了!活人不见了, 鬼也不见了! 温顽站在原地懵住,连唯一她能确定在的人都不在了, 她还能去哪? 她懵懵懂懂怔了很久,才从密室里爬出来, 重新关闭入口。 现在要去哪? 温顽并不敢离开大山村, 不然, 蒙惇要去哪找她呢?可是,如果她留在大山村,她又能去哪里找蒙惇呢?她在小木屋前的楼梯上坐了一会儿,从天亮坐到傍晚, 当夕阳的红色光芒染上大地,她离开了小木屋,在大山村中展开漫无目的地漂泊。 夜晚对她已经没有威胁, 温顽行走在每条路, 发现任何一个屋子都进去搜查一番。 所有东西都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没有变动,唯一的变动是——没有人, 没有生气。 走到半夜,温顽看了下时间, 已经凌晨一点了, 她已经走遍大山村,翻遍了几乎每一个人的家, 都没有看到一个活人。没有鬼, 甚至没有尸体!仿佛昨天的热闹都是她的幻觉, 仿佛她本来就是独自来的,来到这个没有人的村庄。拜托,她的脑子没有病!蒙惇一直陪着她,那怎么可能会是臆想? 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这些人全都消失了。 温顽已经走回了余家。 这里,是她来到大山村后,进入的第一间屋子,这里面的摆设她记得很清楚。 没有变,连走时凳子放在正屋中央也没有动过。 温顽走到后院,目光一凝。 这里是张丽春死的地方,在井边有一滩血——本来有一滩血,但现在什么都没了!不止是人,鬼,所有“生物”,连血迹都不见踪影!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到底是什么情况?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无法解释,扑朔迷离。温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弯腰将整个后院搜索个遍,在该有血迹的地方没有,不该有的地方也没有,她不是看错,是那团无人收拾的血迹真的凭空消失了! 温顽再次呆滞。 “我穿越了?” 如果不是穿越,她怎么会来到这么“干净”的大山村,连一丁点人类活动的痕迹都没有?! 她再次看了一眼手机,仍然没信号。 温顽突然走出后院,朝外走去——朝大山村外。 她肯定是要回来的,因为她只能在这里等待蒙惇,不过,现在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去证实,所以必须走。她已经将整个大山村都翻过来了,没人没鬼,再继续留下也不会有新的收获。但是,她得出去看看,大山村里的人人间蒸发,难道外面的也一样?所有人都不见了?不,不可能。 难道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活——鬼? 温顽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继续深思,她拼命晃了晃头,继续朝外走。 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顺着来路朝外走,空气中非常寂静,连虫子的叫声也没有。 当然,现在已经到了秋天,夜里很冷,虫子也好,动物也好,应该都在窝里猫着。 从大山村离开后还有一段路,很长的一段路,没有人,路也很窄,车都开不进来。 怪不得大山村里那些老人不想出去,换做她还是人的时候,不踩飞剑绝不会来。 温顽的速度很快,但等她走到路的尽头也还是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她都没法想象这村子里的人怎么出来打工的,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的——不过这条路看起来起码可以驶过摩托车,不然,大山村里的小孩子恐怕只能留在大山村了。路的尽头是一片丛林,但现在大部分叶子都已经枯黄了,就像大山村陵墓附近的那片密林一样,叶子都枯萎得干脆。 走了两小时,依旧没有遇到任何生物。 温顽再次拿出手机,没有信号——好吧,这附近到处是山,可能基站又建得比较远? 她现在已经有点自欺欺人了。 除了拿出手机查信号时,温顽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她顺着路一直在走,前进未停,可是直到凌晨四点,她依旧没有见到人,甚至没有光。她瞄到旁边有一条高速公路,赶紧飞上去。诚然,作为一名人类是不该步行上高速的,但她现在是鬼,透明的鬼。这是温顽第一次在高速公路上行走,她沿着紧急通道向前,身边一直没有汽车经过。 没错,这附近很偏僻,也许真的没车经过但她是不是太倒霉了? 温顽渐渐感到畏惧,直到,当她步行了两千米左右,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辆车。 那辆车停在紧急通道的停车区,但没有打应急灯,甚至没有打灯。 温顽悄悄走过去,汽车里暗暗的,但是—— 有人! 驾驶座的椅子被放下来,司机穿着一件夹克,扣子是解开的,正在打瞌睡。 温顽顿时兴奋地狂敲窗户,她需要得到一点回应,不然她会以为这是幻觉。 …… 尚可侠是一名销售员,最近负责一笔大生意,常年要在两座城市间奔波。 这次的客户很难缠,他喝了个天昏地暗才终于谈成这笔生意。 不过,真的喝过头了,他在宾馆睡了一整天还是头疼,偏偏明天要回公司上班,他只好开车回去,打算到家再接着补觉。本来刚洗漱完挺清醒的,他还觉得很高兴,没想到夜路开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困。疲劳驾驶的危害性可以与酒驾相比,尚可侠敢拼酒,但他仍然是一个惜命的人。 第200节 赶紧开到这个停车区,他飞快开了一条缝通气就立马把椅子放下去睡了。 睡得正香,车里却突然传出一串响声:“砰砰砰!” 好像是在砸什么东西。 尚可侠挠了挠脸,无视。 “砰砰砰!”但是这个撞击声一直响个不停,而且,似乎就在他耳边。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朝着左边望去——“嗬!”他被没来得及咽下的口水呛到咳嗽,吓的。 一张大脸赫然贴在窗户玻璃上,一脸的恳切。 这里tmd不是高速公路上吗?怎么会有一个人?! 见他醒来,那个女人顿时兴奋地笑了。 “喂,你答应我一声!” “啊,啊?”尚可侠睡得半梦半醒,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但他听不清女人的声音,只好重新发动汽车,打开窗户。 然后那个女人很贸然地伸出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很激动地大声喊道:“活的!” 尚可侠晕了,这不废话吗?他难道是死人? “喂,这里可是高速公路,你居然在这睡觉还不打灯?”温顽替他扳下开关,“还有,谢谢。” “你是谁?”他问出这句话时,突然打了个激灵。 是啊,大晚上,荒郊野外,高速公路,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她还穿着一身白衣服! 尚可侠吓住了,他的瞌睡立马消失,可是,一眨眼,这个穿着白衣的女人却突然不见了! “我靠!”尚可侠哆哆嗦嗦发动汽车,踩下油门赶紧驶离了这个鬼地方。 …… 天亮了,温顽高高兴兴地走在回大山村的路上。 经过方才的试验,她终于遇到了活人!可见,这个世界仍然在正常运转。 不正常的只有大山村,一定是出了别的事。 好在,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她真不敢相信如果这个世界只有自己独自存在,她要怎样熬过艰难的孤独。回到大山村时,时间渐渐走向危险的正午,温顽赶着把大山村再次搜索一遍,确定这里仍然没有活人,就赶紧回到了地下陵墓里。她得躲太阳。 这两天的太阳不知何故,非常炽烈,明明已经来到秋天,温度也逐渐降低,可偏偏大晴天。 她的手机没怎么用,但电量也开始见底。 这两天出了许多事,她居然忘记充电。温顽坐在陵墓里,百无聊赖,只把入口开一条小缝,等从小缝里漏出来的阳光变得温柔,她再出去。在此期间,她就只能够耐心地等待太阳偏西。“无聊啊。”温顽感慨一句,坐在陵墓的地板上,除了凉快,什么感觉也没有。 温顽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假八卦阵,萌生出一丝兴趣。 要不,进去看看? 上次进入乾字门,发现余健余劲走出来,她就赶紧转身逃跑了,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其他错误的门通往错误的路,可是那个石盒是从乾字门深处拿出来的,或许,在乾字门深处还有别的秘密?温顽想到就做,加上没事干,立马就决定再次进去看看。这次她已经知道里面没人,毫无迟疑地大步向前,朝着她的目标一路疾行。 果然,走到乾字门深处,尽头的走廊逐渐扩宽,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厅。 跟田歌谣待的那个小木屋地下密室差不多大。 在小厅中央有一个桌子,桌上有一个八卦印记——这里必定是之前放着八卦石盒的地方! 从前方看没什么,但是绕到桌子后面,温顽却发现了一块牌子。 牌子上用阳刻的手段雕了几行字。 温顽默然看完,忽然展颜一笑,“原来如此!” 第二百零二章 怨恨(三十二) 这块牌子上雕刻的,正是八卦石盒的来历。 但是, 牌子上并没有提起大山村的过去, 甚至没说石盒要用两种方法打开, 它只是一个装载祖先真正遗物的“礼盒”。因为,这个八卦石盒或许是一个“礼盒”,却绝非只是一个礼盒。这牌子上有两种文字,一种是楷书, 写的是八卦石盒的来历;还有一种, 却是鬼文。 余家父子显然是看不懂鬼文的, 否则, 余健不可能舍得让余劲那么轻佻地抱着石盒。 但是, 余健没有追究——也许他以为他看不懂的文字讲述的是大山村的来历吧。 可惜他错了。 楷书撰写的来历, 说的是天外有奇石, 落在大山村,先人打造了这个奇巧的宝物, 用来装载他们为后人留下的遗物。 鬼文撰写的却是八卦石盒的经历, 在大山村得到这块石头后, 曾经发生过许多神奇的事。一位懂鬼文的修道者, 利用这块天外奇石的特性, 打造出了八卦石盒,它并不仅仅用来保护里面的东西, 它本身也是一件宝物。但不知道为什么, 当年的修道者却并未将这个秘密公开, 而是用鬼文写下, 似乎是为了等待同样识鬼文的人能够带走它。 ——凡是得知这个八卦石盒真正用处的人,谁会舍得将它留下? 温顽静静地看完,渐渐描摹出一种可能。 她迅速转身,走出甬道,回到了地下陵墓的入口旁。 阳光已经来到了更温和的温度,温顽不再迟疑,立刻关闭入口,重新穿墙而出。 当她回到地上,眼前的一切,与进入地下陵墓时所见没什么不同。不过,今天的云朵来得更早,所以正午被飘来的云朵提前结束。这次她依旧顺着她与蒙惇约定的特殊记号前进,当她走到了最后一个记号的位置,就立刻停下来,张望四周。“昨天,应该是这个时间……” 温顽不安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如果她估计得不错,异变就在这前后。 当她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有些紧张,不是害怕的紧张,是……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 “啊!”突然,一股力量在她原本站的位置陡然膨胀,温顽站不住脚,立刻被推到旁边。 “顽顽!”一只手拉住了她,免了摔倒的狼狈。 温顽回头,果真看到了她朝思暮想一天的脸——“蒙惇!” 蒙惇一只手抓着她,脸上的表情却止不住地讶然,“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他,就在同一时间,原本除了温顽外一个人也没有的地方,却突然冒出了好几道影子。温顽环顾四周,一个个认脸,余健、余劲、田树,果然如此! 余劲仍然抱着石盒,余健和田树疑惑地站在他身边。 温顽和蒙惇仍未显形,她拉着蒙惇走近那三人,一边问他,“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刚才我眼前好像眼花了一下,而且,我头有点晕。” “惇惇!”温顽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拯救世界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呃?” 温顽已经拉着他走到三人边上,包括余健在内,恐怕都不明白刚才的眼花是什么回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迷茫的情绪,面面相觑。良久,余健才问道:“你们刚刚,觉不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幻觉?” “我就是眼睛一花。”余劲低头看看周围,可周围的世界没有什么变化。 明明有!他总这样觉得,却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劲。 田树也犹疑地说:“我有点头疼。” 三人都感觉到有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但他们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看到那段鬼文,温顽也想不到! 她附耳对蒙惇说了几句话,将来龙去脉简单跟他解释了一番。 “真的?”蒙惇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虽然他从不怀疑温顽,但这件事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温顽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眼,蒙惇才不得不信。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妙的东西……”蒙惇看着那个“盒子”,满脸震惊。 温顽微微一笑,点点头,“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头晕前,他们做了什么?” 蒙惇连忙打起精神,仔细回忆,如果温顽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搞清楚余健和余劲的行动,便至关重要了。她们可不是光得到盒子就足够,搞懂它的用法才是关键。蒙惇认真地回忆着之前的事——对于温顽而言是一整天,对于他而言却只是一眨眼。 “他刚才好像……”蒙惇慢慢伸出手,“把手掌按在这个位置,向右擦了过去。” “从哪擦到哪?” “从乾字格擦到坤字格,当时太阳很大,阳光正好照在石盒表面,我看得清清楚楚!”蒙惇接着说,“当时他们正在商量把石盒打开的事情,余健余劲虽然不怕田树,可是田树却担心会吃亏,所以一直在拉锯……是了,余劲闲极无聊,便摩挲着石盒表面那些纹路。他的手摸过很多地方,都没问题,直到他从乾字格擦到坤字格那一刻,我才感觉到眼花和头晕!” “看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具体怎么做,还得我们自己研究,但至少有一条方向。”温顽抱着手臂盯着眼前三人,等他们打开石盒,然后她就可以把石盒捞走。而且,她也真的很想知道,石盒里面装着的真正的宝物,究竟是什么,难道,能比这个八卦石盒本身更厉害? 这时三人也渐渐走出了迷境——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都已经结束。 摆在面前的八卦石盒,才是三人都着紧的要事。 “算了,别管刚才的事,我们先把这个打开。”余健扯回正题。 田树看着余劲抱着的石头,却不说话。 “阿树?” 余健把他喊回神,田树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打开它?” “阿树……” “你们父子两个人,我一个人,如果打开这个石盒,里面的东西跟我没关系吧?”田树的语气并不带多少埋怨,但是他脸上的微笑也同样不带好意。大山村里的老人没一个是傻白甜,田树不曾离开过大山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头脑也像这座村落一样落后,封建,古板。余家和田家毕竟不是同一个姓,况且,就算是同姓兄弟,几个人会对“祖先的遗物”这五个字不眼馋? 在绝对的下风时打开石盒,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阿树,你不是说对祖先的遗物不感兴趣吗?” “那我也没必要帮你们打开呀,对我有什么好处?刚刚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来的,我家现在已经被一群尸体围住,单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逃出这里。这样说来,我迟早也是要死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打开这个石盒?为了成全你们?”田树洒然一笑。 左右都是死,不如一起死吧。 余健表情一变。 “你什么意思?”余劲抱着石头也没法堵住嘴,明明累得脸都涨红了还要挣扎着反问一句。 “我的意思是,让我跟你们父子俩呆在一起帮忙打开这个石盒,我不放心。”田树见眼前两人都变了脸色,顿时一笑,“当然,我虽然老了,但也是惜命的,如果你们答应之后带我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们打开石盒,而且……我只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这是我从小的疑惑,只要让我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我就安心了,里面的东西,我不要。” 余健有点不信,“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还有,我要先跟我儿子会合。” 一对二,就算是田树也会觉得危险。 第201节 余健和余劲对视一眼,立刻点头,“好,不过,阿文现在人在哪里?” 他们跑出来的时候,不见田文,那个瘸子遇到这种危险,能自救吗?万一他已经出事,这件事岂非又成了死局?所以,虽然余健很动心,但他并不敢冒昧地答应。 田树笑了,“你既然敢肯定我安全,为什么对我儿子没有信心呢?” “你的意思是……” “他现在也呆在非常安全的地方,我们现在去找到他,等我和儿子会合,我立刻帮你。” “……好!”余健给余劲使了个眼色,带他跟着田树向住宅区走去。 余劲抱着石头苦着脸,温顽在一旁看得气死,真恨不得替他去拿。 要不是她知道这块天外奇石足够坚硬,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有事,她绝不会肯跟着他们走。 也正是明白它的珍贵,温顽就更好奇,用这块石头保护的东西,究竟能是什么? 在她思考间,三人已经走到了目的地——前两百米。 余健看着远处,阴着脸:“你说阿文在里面?” “对。”田树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从这里进去,阿文就在地下室。”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家里挖出了一个地下室,可是!要进地下室,总得先进你家,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你敢闯进去吗?你在拖时间?” 田家前,无头尸体仍在围城,明明都没有头,不知为何却能发出电影里那种丧尸吼叫的声音,十分恐怖。 第二百零三章 怨恨(三十三) 听着这声音,温顽倒是十分怀念。 “我昨天来的时候, 它们跟你们一起消失了, 田家里外干干净净, 想必也是石盒功劳。” “它的影响范围倒是不小。”蒙惇回头看了一眼,从地下陵墓到田家的距离并不远。 “何止?有时间我们得做个实验,我怀疑,它涵盖的范围可至大山村外。”温顽说。 “这么厉害?” “要不说是天外奇石嘛。”温顽笑着说。 她们这里气氛融洽, 远处三人却几乎要打起来。 一听父亲怀疑田树在拖延时间, 余劲立马就炸了, “老头, 你是不是想找死?” “那你动手?”田树毫无畏惧。 他这么坦然赴死, 余劲倒是不敢轻易出手了。 余劲头脑发热时, 或许会干出一刀砍死他的举动——后悔是以后的事。 可现在, 余劲双手抱着大石头,刀被余健扔掉了, 石头又重, 想丢过去就抡不起来, 外界条件逼得他不得不仔细思考, 一思考, 就不敢贸然动手了。想要打开这个石盒,需要余家和田家两家人的努力, 余健没有把办法教给他, 那么田树或许也没把办法教给田文, 如果他贸然把田树杀了, 岂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打开这个石盒,得到祖先的遗物? 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悄悄垫着脚来到余健身后,小声问道:“我们能不能用锤子把它砸开?” “想都不要想!”余健瞪了他一眼。 余劲被他陡然升高的语调吓得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吱声。 田树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冷笑不止,“你们不如再喊得更大声些?” 远方,那群无头尸渐渐扭动头颅,看向了这边。 余健立马把余劲扯到大树后,才躲过这些注视。 他疑惑地看了田树一眼,田树的态度实在奇怪,虽然他早知道田树的个性温和,但这时却显得太冷了些。人都是怕死的,为什么田树不怕?为什么他能够坦然地站在他们面前,对余劲的威胁无动于衷?他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另有后着?余健多心,顿时警惕起来,把他们父子俩叫来田家,莫不是个陷阱? “我知道你向来多心,但你未免也太多疑了。”田树与余健一起长大,对他太了解,即便余健不说话,他也能够从他脸上不断变幻的神情看出他的担忧,“你怕什么?你有个好儿子,就算你不顶用,他不是一向威风?怎么,现在怕我一个老人家?就算加上我儿子,他也只是个瘸子,行走不便,又孱弱无力,我们父子俩甚至不是村长你的对手,你怕什么?该怕的人,是我们吧?” 余健怀疑地听着田树这段话,心里的疑虑却并不容易被打消。 田树说这些话,他倒更觉得田树这是故意来安他的心?故意安他的心,这是存的什么心? “……”田树深恨他怎么这么了解余健,一见余健眼神乱飘就知道这货压根不信他的话。 气死。 可能不懂余健心理的人会比较舒服,偏偏他懂。 “这外面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入我家,不必从门前走,现在我要去找我儿子,你们要不要跟来,随便。”田树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余劲犹犹豫豫地问余健:“爸,那我们……” “跟上去看看。”余健终究舍不得这宝物,石头都抱出来了,不打开全是做白工。 见三人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蒙惇也准备跟上去,可是温顽却站在原地。 “我们不过去吗?”蒙惇好奇地问。 “我只是在想,田家为什么要挖一条这么远的地道,从家里通向外面?”温顽迟疑地说。 从这里到田家的直线距离是两百米左右,这是最短距离,但对于地道而言,绝对是大工程。尤其是大山村根本看不进工程车,他们有可能只是动用人力挖出来的。挖一条这么远的地道,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们已经进去啦!”蒙惇一直盯着三人背影,田树在不远处打开一个入口,下了楼梯。 温顽点点头,“那我们也赶快跟上去。” 思考可以边走边想,可如果再被田树他们甩掉,要找回人就不容易了。 找到入口,知道下面是空的,不必打开入口可以直接穿过去,她和蒙惇至今也未显形,缀在后面时自在地跟着,反正是飘来飘去,没听说过鬼会走出脚步声的。地道果然很长,而且非常黑暗,因为没有光源。不过田树手里有个手电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温顽猜那个手电筒是放在入口旁边。 一路都是直线,不需要拐弯,温顽跟得近了一点。 地道很窄,手电筒的光芒不时能够扫一扫上方。 突然,温顽再次停下,原地起跳,脑袋竟然伸了出去。 蒙惇不解地站在原地等她。 温顽很快回来,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阴了脸,“刚才那里也有一个出入口。” “上方?” “对,我刚才钻出去看了一下,是某个村民的家。”温顽回想着田歌谣的话,脸色更难看。 “他们挖一条通道去外界尚且可以称为防备,可为什么还要挖通道去别人家?”蒙惇疑问。 “总不会是出于好意呗。”温顽的神情已经恢复淡然,“他们上去了。” 两百米很快走到尽头。 尽头有一个向上的楼梯,田树却没上去,而是在和楼梯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 原来右边的墙壁上还有一道暗门。 “光是一条两百米的路,这都开了几个门了,他们每天都在挖地道吗?”温顽想不通。 一老人,一瘸子,一小孩,就算是常小青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一疯子,这是怎么挖的? 余健也渐渐感觉到不对劲,“阿树,这条路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 “以前的。”田树说。 余健听不出敷衍,也不肯信,但他明白田树这是不想说了。 这次的门上有个锁,不过,并不需要钥匙,而是机关锁。 田树的手在手上飞快地扭动了几下,锁头就开了,拉开门,一团灰尘扑面而来。 “这条路我不常走。”田树难得不好意思了一下,因为他站在门口,大半灰尘都扑在他脸上。 进入小门,竟然又是一条暗道。 “这田家祖先是鼹鼠吗?”温顽费解,哪来这么大兴趣,到处挖地道和密室? 余健和她一个想法,但他已经不抱乐观的态度,估计问了田树也不会说,索性不问。 这条路比较短,尽头是一个小门,推开门,温顽立刻看向蒙惇:“这里是那口枯井底?” 蒙惇轻轻点头。 枯井底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她真服了田文,不肯跟她们走,居然躲在这! 田家门外就是那群无头尸,走两步就能看到枯井,他竟敢躲在这? 听到声音,田文无悲无喜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眼前几人,冷笑一声。 就算看到了田树,他也没有打声招呼,依旧淡漠地靠在井壁上,手里还拿着他的拐杖。 “你竟敢呆在这里?”余劲抬头看了一眼,只要那些无头尸进来,一低头就能看到井底,略有些惊讶,“我以前还以为你真是个孬种,没想到你还有点胆子。” “你不也是?”田文反问。 温顽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余劲听了这话很生气。 不知道是气他污蔑,还是恨他——说中了? “我懒得跟你说。”余劲居然没有还嘴,他看向余健,“人找到了,现在可以打开它了吧?” 余健则看着田树:“阿树,我希望你不要再有别的借口。” “当然。”田树走到了田文身边,“阿文,跟我进去吧,我已经答应他们了。” “我觉得这里最安全。”田文哼了一声,依旧坐在原地,连亲生父亲的面子也不给。 田树并不生气,“阿文,他们愿意带我们走。” “走?去哪,去外面?”田文冷笑着摇摇头,指着他的双腿,“这就是我去外面以后得到的报酬,外面和这里面没有两样,我不会离开的,也不需要走,你想走就跟着他们走吧,不需要特意回来找我。” “我找你当然有别的原因,总之你先答应陪我出去,之后你要回来,我也不管你。” 田树对田文说话的态度已经称得上低声下气了,可是田文的冷漠却毫无动摇。 “我不去。”他只有这三个字。 田树苦恼地看着余健,“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一定要带他一起走。” 余劲问余健,“我能放下这块石头吗?” 余健点头,“轻轻放下。” 第202节 余劲在余健的指导下把八卦石盒轻轻放在地上,大踏步走到田文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今天你想不想走都得跟着我们走!”他用非常粗暴的动作拽着田文朝密道走回来,在距离小门只有两步的地方,却突然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这个枯井底,竟然有一个陷阱! 第二百零四章 怨恨(三十四) 这个陷阱并不深, 余劲并没有摔死。 可是他整个身子都陷下去,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井底到处是黄色干枯的泥土, 他摔下去的瞬间, 许多碎土块都朝着洞口滚了过来, 他的脑袋严严实实地把陷阱口一塞,剩下的泥土块刹车不及全都扑在了他脸上,甚至滚进了他口里。 “呸!”余劲恶心得狠狠吐了一大口唾沫。 田文扶着地爬起来,勉强地用一条腿支撑站定,抡起拐杖狠狠地砸在了余劲的后脑勺上。 “他的刀呢?”田文问田树。 田树冷静地低头看着余劲被打得晕晕乎乎,又抬头看着余健,“被他扔了。” “真可惜。”田文盯着余劲的脖子看了好一会儿。 余健没有慌乱,他手上毕竟还有一条拐杖, “你们是什么意思?” “阿健,你的儿子实在太可怕了,我不得不做些防备。”田树平静地看着余健,“现在,打开它吧。”他指着放在两人中间的八卦石盒,它正好把密道的路堵了一大半。也正是因为有一个这么大的障碍物挡在身前,余健才能临危不乱。 他从上风的位置走下来,但也没有落到谷底去, 余健想。 “阿树,你跟我开玩笑吗?现在你拿我儿子威胁我, 却要我跟你一起打开它?拿到遗物, 我是不是还要分给你一半?” “你还知道你儿子落在我手上就好。”田树回头看了一眼。 田文便再次抡起拐杖, 狠狠地敲在余劲脸上。 “啊!”余劲飞快地忍住,但被打到的瞬间他还是痛呼了一声。 余健目光一凝,“阿树,你这是要跟我撕破脸吗?” “我是他长辈,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小辈之间的矛盾,我也不好插手。”田树微笑着说,“我的儿媳妇是怎样死的,你们明明知道,你儿子在其中做了什么,你一定也很清楚。我们之间不要谈什么交情,你们全家都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过,当初建立这座大山村的明明也有我们田家,可现在我们田家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打开那个盒子,然后我们各自离开。” 余健的表情在听着田树说话时一变再变,“你什么都知道?” “嘘,你听。”田树指着上方,“他们要进来了。” 那些嚎叫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大,余健几乎可以想象那群无头尸已经闯入了田家,正在四处搜索,随时都有可能来到枯井边。 “算你狠!”余健不敢赌,眼前的两人都一脸颓丧不想活的样子,可是他想!“好!” 田树笑了,走进密道,“等我们打开这个盒子,我可以放了你儿子,让你们先走。” 温顽盯着枯井,她看到,当田树说这句话时,田文的眼神微微闪烁——是不服气的样子。 “常小青的死跟余劲有关?”温顽把田树的话简单一综合,再次低头看着坑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余劲,难以置信,“他当时提到常小青的死虽然有些避讳,但看起来并不是很心虚呀。” 当初她进入大山村,和蒙惇都觉得唯一的正常人似乎只有脾气最火爆的余劲。 可是,当他与一个女疯子的死牵涉到一起,人设就全崩了。但仔细一想,这一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我总觉得人不可貌相,但非要说凶神恶煞的都很善良,似乎也是另一种偏见。”温顽叹了口气,以貌取人似乎并不只是指前者。 “他们要打开盒子了。”蒙惇用一句话将她的注意力从哀切中振作,“你看。” 温顽立刻看向前方。 她和蒙惇都站在余健背后,但可以看到他已经弯下腰去,将八卦石盒摆正。一半对着余健自己,另一半则对着枯井的方向,即田树面前。田树也难掩兴奋,可见,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做出对祖先遗物不感兴趣的样子,可其实他内心并不是这样想的。当打开石盒,得见祖先珍宝的一刻近在眼前,他的情绪还是止不住得激动起来。 余健和田树,一里一外,蹲在小门前,中间是八卦石盒。 “你这里有小刀吗?”余健问。 “我猜你那边的办法跟我的应该差不多,果然如此。”田树拿出两把小刀,一把递给余健。 这小刀最多拿来当飞镖,手掌都能拍下去,杀伤力非常小。 但它毕竟是刀,削手指够用了。 余健割的是手腕。 温顽啧啧感叹,“真拼哪。” 一注鲜血从余健的手腕滴落,淅沥沥汇入了八卦石盒的凹槽中。 田树也一样,割破手腕的皮肤,将自己的鲜血滴入石盒的另一半凹槽。 “也许当初,祖先已经预料到我们会变成这样,所以,一开始便限制我们只能用各自家族的鲜血,才能打开这个封印,也是为了保住我们两家总有一支血脉可以传承下去吧?”在等待鲜血把凹槽注满的时间里,田树的嘴巴也没停过。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分了东西,就分道扬镳吧。”余健冷冷说道。 温顽幸灾乐祸地问蒙惇:“万一里面的东西只有一件怎么办?” 蒙惇呵呵一笑,尽在不言中。 将凹槽中注满鲜血后,二人并未图穷匕见,各自默契地扔开小刀,口中念念有词。 虽然都是念咒语,但是余健口中吟诵的话和田树所吟诵的话却并不相同。 温顽静静地听着,眼神一动。 念着咒语,凹槽中的鲜血慢慢渗入石盒中,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同时,在石盒的边缘,渐渐地泛起了红光,红光越烧越盛,余健和田树同时捏住了边缘——就像有一张封条贴在石盒边缘似的,两人慢慢移动着右手,将这张看不见的封条从石盒上“撕”下来。 余健先完成,将手一甩,地上突然多出了一张血红色的封条。 田树也一样。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的动作,只是吟诵咒语和撕扯封条,似乎让他们费了很大力气。 两人同时喘息着休息时,意外再生。 田文猛然冲了上来,抓住田树的衣服将他推开,右手不知何时举起一根长矛,朝着余健刺了下去!余健没来得及反应,温顽和蒙惇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八卦石盒,没有人盯着他,田文就在这一两秒间,用一根竹子制的长矛,将余健戳了个对穿。 余健一张口,不断吐出鲜血,他好不容易才说出一个字:“你,你……” 他不甘地指着田文,满脸都是绝望,似乎想不到,他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人手上。 谁能想得到呢。 “爸!”余劲大叫一声。 连田树也是满脸震惊,“阿文,你做什么?”他扑到余健身上检查,但已经没用。 余健既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已经彻底死了。 “白痴!白痴!白痴!你为什么要杀了他!”田树疯狂地摇晃着余健,看着田文的目光更是恨之欲死。最后,当他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八卦石盒上时,却又满脸灰心丧气的绝望,“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换作往常,见到田树这种疯狂又绝望的模样,余劲一定会幸灾乐祸地狂笑。 但此刻他却面无表情,只是呆呆地盯着余健的尸身。 “昨晚”失去母亲,今日又失去父亲,接连“两天”的打击令他心如死灰。 “不是已经打开了吗?”田文问。 “没有!这才是第一步!”听到田文说话,田树更加生气。 “我哪知道。”田文很快用不在乎的语气说。 他确实不在乎,他是最近才知道这所谓“祖先遗物”的。不像余健田树,这两人是从小就得知这个秘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对祖先留给他们的东西充满渴望。田文本来就是不把性命当一回事的人,他去过外面,又回来了,**心本来就淡,能得到祖先的遗物固然好,得不到也无所谓,他不能理解田树的挣扎与痛苦,可笑。 要是常小青死的时候,田树能有如今十分之一的痛苦就好,田文沉默地想。 “现在,全都完了!就因为你!”田树扑上来,抓住田文的衣领,“因为你!” 田文不耐烦地挥手将他推开,一瘸一拐地上前两步,将刺穿余健的竹矛拔了出来。 “枯井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竹……哦!”温顽看到扔在地上,被拆开的拐杖,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田文把这根竹矛藏在了他的拐杖里。 田文拎着竹子走到余劲头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乐呵呵地一笑,“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一天?” “没想过。”余劲诚实地说,“不过我这辈子过得挺舒心。你要设计我,一定花了很长时间吧?一直忍着?看到我连一点杀意都不敢露?真可怜,要是我想杀你,我拎着刀去你家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 一个拿着凶器,刚刚杀了他父亲的人站在他面前,余劲也毫无畏惧。 他谈论着自己的生死,就像谈论着别人的一样。 “人都是怕死的,你只是装模作样。”田文冷冷地说。 余劲抬起下巴,朝田文灿烂地一笑,“忍辱负重,是想替常小青报仇?那你知不知道……” 第二百零五章 怨恨(三十五) “你给我住嘴!够了!”田文却突然发了狠, 抡起长矛狠狠抽了余劲一耳光。 余劲只说了一句话, 就让他突然暴起,他问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什么?知不知道谁? 温顽默默现身, “喂,杀人也不必急着现在就动手吧?” 头上还有无头尸大军,田文居然一点都不怕?他不考虑后患吗?还是觉得,有这条密道就足以保命了?可是, 当时她没拦住他杀余健, 是来不及,也没想到, 如果现在继续装死, 那就真的是坐等田文杀人了。虽然作为一名新鬼, 拦着人杀人, 有点多管闲事的意思,不过她这人向来就是多管闲事嘛。 “你!”田文一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温顽说话的时候, 蒙惇也安安静静地现身,就像从天而降一样。 “这不是重点。”温顽劝说道,“你先放他出来吧。” “不。”田文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根本没必要听你们的。”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移动着长矛,作重新瞄准。 田文直接本可以一下刺死余劲, 他只是打他, 并不是因为不敢杀人, 他只是不希望余劲死得太痛快。可是眼前这两个外来人却张口就要他放人?田文仔细打量着蒙惇,目测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对手,便修改了他原本给余劲设计的死法。他本来想要把余劲折磨致死,但如果眼前这两人想要救他,那么,他就得赶紧把人杀了。 他绝不能让田文活下来,最有机会报仇的时刻就是今天,他不会心软,更不会手软! 温顽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自然不会放过那根长矛尖端的小小移动。 “田文,你已经杀了余健,够了。” “不够!”田文将长矛向下一捅,朝着余劲的左眼刺去! 但是,温顽更快。 当她反应过来,做好警惕,如果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这些日子的经验都白混了。 连厉鬼她也杀了不少,何况只是一个腿脚不便的病人? 第203节 温顽冲过去,只踢飞了长矛,顺手将田文推到井壁。 “你非要杀他吗?”温顽低头看着余劲,“难道,常小青是他亲手杀的?” 田文哑然,“……” “当然不是我,常小青是自己跳井死的,关我什么事?”余劲仰头看着温顽,“多谢你救我,麻烦你扯我一把,干脆把我从这个坑里带出来吧?” “你敢!”田文大声吼道,声音有些走调,竟然像是哭腔。 温顽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拦你杀人而已,杀不了人,不必要哭吧? 可是田文的眼睛,竟然真的红了,“没错!是小青她自己跳井!可没有你们逼她,她怎么会去死!她是个疯子,她哪知道什么屈辱不屈辱,如果不是你们欺人太甚,连一个疯子都怕你们,她怎么会跳井!余劲!你是个男人吗?你敢说小青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敢说小青的死,你是无辜的?” “……不关我的事。”余劲冷冷地说。 “我呸!余劲,你为了活,在这口枯井里也敢说谎!小青就是头朝下跳下来的,她脑袋砸在地上,溅得到处都是血花!你没看到吧?你来都不敢来,你贪生怕死,你……”田文急得咳嗽了好几声,竟然在地上吐出了几口血。有一口正中余劲的额头,余下的吐了满地。 满地血花,如同刚刚真有人跳井摔死在这,头颅着地,脑袋开花…… 余劲瞪大了眼睛,可是,从他身上不断萌生的情绪里,竟然真的毫无心虚。 “你也有脸说屈辱?我跟你不是一样的吗?你可以睡她,我不能睡?!”他瞪着田文,嘴里说着不可思议的话,眼神却狠辣无比,仿佛当真是田文对不起他。 温顽感觉信息量更大了——常小青不是田文的妻子吗? “我是她老公,你算什么东西!”田文喊破了嗓子,“她是我千辛万苦讨回来的老婆,是我的婆娘,你们凭什么碰她!你这个人渣!我不在,你们就欺负她,当着我爹面,你们也敢欺负她!你们,你们统统都给我头上戴绿帽,你们连瞒都没想过要瞒着我!” “所以你把村子里那些男人都杀了?”温顽适时地插嘴。 “我跟他说话有你什么事!”田文骂她。 “……你,你继续说。”温顽缩了回去。 “你别以为她能保护你,我今天一定会杀了你!”田文宣布。 温顽不得不再次插嘴提醒他,“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杀人的。” 田文吼道:“那你不会转过身去!?” “你觉得我扭过头不看这场面就能动手了?” “让开!” “抱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他……他……”田文指着余劲,咬牙切齿却说不下去。 温顽无奈地说:“没错,我不知道,如果你没有证据,这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啊。” 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活着的人才能说开,人死了就无可挽回了。 就像常小青,她死了,做任何事能让她活过来吗?何况她的死又是一个谜团。 也许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不,她是个疯子,也许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她的死因。常小青死的时候那么惨,她竟然也怨鬼也无法变身,魂飞魄散也或许是去转世后,只在人间留下一团怨气。温顽低头看着这片枯井,已经没有任何鲜血的残余,想必有人打扫,想必这个打扫的人正是田文。 怪不得他满腹怨恨,他的妻子被人逼死,他却只能打扫她死去的地方,连报仇都要隐忍。 话说回来,刚才田文说了什么来着?田树也知道? 温顽不由得扭头去打量田树的表情,他没看她一眼,目光只钉在田文身上。 那眼神十分复杂,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怨恨——等等,田树对田文有什么好怨恨的?难道就为了个祖先的遗物?难道一条人命与儿媳受辱的那么多日子,也比不上他童年的一个渴望? “你让开——”田文气急败坏地挥舞着长矛冲上来,朝着温顽刺去,竟然打着先灭了这个拦路者再解决余劲的主意。温顽没让,可是竹矛停在她面前,只差几厘米的位置,田文刺不下去。 “你连杀她的勇气都没有,还敢杀我?果然是孬种。”余劲本能地嘲笑。 这次温顽被气得踢他一脚,田文刚杀了一人就算心软也是暂时的,他居然还刺激他? 而且现在田文想杀的人是她!他刺激他是什么意思?温顽简直想让开随便田文动手算了。 不过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就会有下一次,温顽不想为了这种破事破戒。 哪怕余劲这家伙好像真的是个烂人。 “喂,你冷静点,我虽然不能眼睁睁让你杀人,但是,我已经录音了他的话。”温顽从背后拿出手机,“我可以把手机借你,现在就带你们离开,去报警,怎么样?” 田文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哈哈哈……报警?”余劲狂笑,“你问他敢不敢见警察?” 温顽一愣。 田文的眼神更加凶狠,他猛然抡起长矛砸在她右臂将她打开,再将长矛收回来转方向刺向余劲。这一招一式都十分干脆,没有多余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从容,他的腿勉强才站稳可见并不是真正的武学高手,只是将这个动作练习过很多遍。他一定练习了很多次,势要将余劲刺死在眼前。 然而,他依旧忽略了温顽。 她向左一闪已经躲开那一抽,再飞速扭转身体用左手抓住了长矛的柄。比力气,她可不会输给在场任何人——田文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挣脱开她的手,温顽反而用力抓得更紧了。她冷冷看着田文,“我说了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杀人。” 田文只顾忌蒙惇,却没想到自称要阻拦他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对手——打不过的那种。 “你要包庇他?”田文喝骂道。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这里有录音,我可以送你们去见警察,警方会调查出来的……” 蒙惇不得不提醒她,“他刚杀了余健,怎么敢见警察?” “呃……”余健死得太快,之后信息量太大,搞得温顽还真差点把村长的死给忘了。 她问田文:“你不是想报仇吗?你都敢跟他们拼命了,去见警察又有什么关系?” “嘿嘿嘿……”余劲发出刺耳的笑声,“当然有关系,在这里杀了我们父子,他是替妻子报仇的英雄,可如果去见警察,他的妻子就不一定是他的妻子了……” 温顽越听越糊涂。 她问田文:“余劲说的是什么意思?常小青是你妻子呀,难道你们没领证?” 话说回来,常小青是疯子,精神病好像是不能结婚,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 余劲笑得更加尖利了,“常小青嫁给他的时候,还不是个疯子!” 第二百零六章 怨恨(三十六) 今天的信息量快要把温顽的脑子塞爆了。 她看向田文, 等他开口。 但田文不肯说话, 低头的躯壳中不断散发出浓烈的颓丧气息,颓废、心虚、痛恨。 “是我们逼死她?大概吧,她本来是个好端端的正常人, 她告诉我她才16岁,在她们市里最好的高中上学,你拿你出去打工赚到的几万块全拿来买她, 带着她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多威风?那么漂亮的女人,你配得上吗?她都瞧不起你!我哄哄她就能睡了她,你还得打到她服气她才肯让你碰碰,我是人渣,你也不是个东西!” “常小青是你买来的?你从人贩子手上买媳妇?”温顽终于明白第一次听到常小青这个名字时是哪不对劲了。长得漂亮的女学生,疯了, 莫名其妙来这座与世隔绝的大山村里,这不就是盲山吗? 合着她真是多管闲事了, 这分明是狗咬狗啊。 对于温顽的质疑,田文依旧不说话。 “她是被他打疯的, 哪天我不记得了,反正有一天她突然疯了,他要出去继续打工,就把常小青锁在家里,脖子上栓一根绳子, 就跟家里养的看门狗一样。”余劲已经说了开口, 索性一直说下去, 他可能第一次找到能够听这些话的人,倾诉欲一得到纾解,便滔滔不绝,“田文叫他老子看着自己媳妇,嘿,田叔叔,他什么都不敢管,我们白天晚上都能随便进他们家的门,他还给我们留着门……” “你去死吧!”田树恼羞成怒地扑上来一拳头砸在余劲脸上。 温顽估计那力气砸不死人,没拦着。 她只管这些人死不死,狗咬狗咬到什么程度她是不管的。 “报应!嘿!”余劲挨了一拳头,半张脸肿起来,鼻子里喷出血,反而更兴奋,“从天而降一块钢板把这个怂货砸成了个瘸子!只能领着那点养老钱回大山村里来,瘸子,你说你把钱花完了,还能活多久?谁给你养老?你那个病秧子爹,还是你家那个野种?” 温顽皱皱眉,“你说他们父子就行了,扯上田歌谣干嘛?” “哼。”余劲倒真的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接着扯起别的,“这瘸子说是替常小青报仇?我一点不信,她就是被他活活打成个疯子,被砸断腿以后回来,有事没事就要把她打一顿,说错话要打,莫名其妙地笑要打,看不顺眼也要打。在家里打就算了,还要拖出来在大街上打,有意思,那是你老婆又不是我们的,打给我们看?我就睡睡她,你打她我可心疼不起来,鬼哭狼嚎的,又吐血又满脸鼻涕,丑相毕露。” 温顽“无意地”踩着余劲露出土的半边肩膀往下摁,让他又吃了几口土。 “合计就是你们一起动的手呗,一个逼疯她,一个逼死她,至少都参与了吧?”温顽低头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幸好我录音机还没关,都给我去见警察吧。” 温顽是非常公平的鬼,该怎么判决,由警察决定。狗咬狗的事,她哪边都不站。 只不过,田歌谣该怎么办呢? 以温顽和蒙惇的状况,是没可能收养她的,可是,送她去孤儿院…… 在温顽仔细思考着田歌谣的退路时,她竟然听到了田歌谣的声音。 “爸!你不要杀姐姐!” 不对,不是幻觉,这声音就在她耳边炸响! 温顽扭头,正好见到田文举着竹矛朝着她刺来,或许是温顽那些话真的刺激到他,令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便决定要杀了她?他之前说要替常小青报仇时那么愤怒,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杀了村子里那么多人?这一刻温顽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当她对上田文震惊的眼神时,又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诞生。 不对! 原本,田文要偷袭刺她这件事,几乎逼得温顽一怒还手,可是当她看清楚田文的眼神,却忽然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这或许只是一种没用的预感,可是温顽并不喜欢在没弄清楚前便先下手,她克制住本能的杀意,只打飞了这根竹矛。当她将竹矛甩得远远的,就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田文的竹矛被打飞,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他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又似乎畏惧着什么。 温顽绕过她,定定地看向了田歌谣。 这个七岁的小姑娘,高高地昂起头,眼神中再没有初见时的纯真无邪。 她的目光冷静得像个成熟的大人,不像是七岁,倒像是七十岁。 如果不是温顽能够窥见她的骨龄,她会怀疑这是那种“孤儿怨”似的小孩。不,田歌谣确实是七岁,至少身体年龄确实如此。但她究竟经历过什么,短短七年被磋磨得如此成熟理智? “我是有点怀疑你,但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那我就只是停在怀疑这一步而已。”温顽可惜地说,她并不希望那个怀疑成真。如果是,那么大山村里就真的没一个好人了,如果连一个孩子也是如此,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当她那么关切的孩子露出真面目时,温顽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法接受。 “你不用可惜,我继续伪装也没用,你的丈夫已经看到了。”田歌谣的声音依旧是孩子的,又清脆又甜蜜,但她用这么可爱的声音却说出罪犯一样的话,这里似乎变成了交代犯罪事实的现场。余劲是,田文是,连田歌谣也是。 蒙惇叹了口气,“我看到了,是她推了田文,再说出了那句话。”他对温顽说。 刚才,就算温顽不停手,他也会阻止的。 根本不是田文刺杀温顽,是田歌谣悄悄从后面推了那一把,加上那句话,简直是要逼温顽杀死田文。她竟然能够想到这个主意,虽然拙劣,却足够冷血。 “你居然是田文和常小青的女儿?”余劲在不该开口的时候突兀地插嘴。 一家三口,各不相同,怪不得余劲会发出这种疑问。 “是啊。”田歌谣走到余劲面前,连她,现在也能低头俯视着余劲了。 “你真不像是他们的种。” 第204节 “我当然是,只不过我的老师与他们不同。”田歌谣平和地说出这句话,突然一刀刺进了余劲的左眼。这是田文刚才就想做的事,没做到,而田歌谣做到了。没人想到她随身带着一把小刀,没人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没人想到这个七岁的孩子能够毫无顾忌地杀人,更没人想到她能够如此果断,一刀刺进余劲的眼眶,狠狠一转! “啊啊啊啊啊!!!”余劲凄厉地嘶叫起来。 无论他在众人面前摆出多么傲慢的姿态,他都是一个拥有正常神经的普通人。 任何一个能感觉到痛的普通人,都不可能忍耐这种痛。 这一刀很长,掘开了余劲的左眼,也扎了他的脑子里,**的时候带着红也带着白。 余劲活不长了。 他会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就像经历了极致的折磨后自绝的常小青一样。 就像不久前大山村每一个消失的人。 “田文的凶器是长矛,他也没有这么快的手。”温顽问,“你一直引导我怀疑田文是杀死他们的人,其实,并不是吧?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爸爸,不是杀人犯。” “他刚才不是杀了余健吗?”田歌谣从容地问。 “那些人头……” “嗯,是我。”田歌谣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栽赃给田文?”温顽真心好奇,“我以为你会更恨余劲。” “谈不上什么恨,他们只是该死而已。包括他。”田歌谣看了田文一眼,“不过他毕竟是我的爸爸,我并不忍心亲自动手,本来希望姐姐你能代劳,可惜你看破了,也不愿意帮这个忙。” 田歌谣也是真心觉得可惜,似乎,温顽不替她杀了田文,还是温顽的错似的。 “死去的人都伤害过常小青?” 田歌谣耸耸肩。 “死去的人里……好像……除了男人,还有女人吧?” “她们为什么不能管好她们的丈夫呢?”田歌谣严肃地反问道,“既然当初她们自己不能约束她们的丈夫,就不该再继续追责。她们不敢管自己的丈夫,却敢欺负别人的妻子?这不就是欺软怕硬吗?既然如此,我能杀了她们,那就是我比她们更强,如果她们认同弱者要受到强者的管制,现在我更强,我要她们死,她们难道不应该听我的吗?” 温顽:“……” 田歌谣的逻辑好像有点道理啊? “不对!”温顽回过神,她居然差点被一个七岁的孩子忽悠住,“这个世界上还有法律,有规则,那些人是如何欺负常小青,都有法可依,你也一样!你杀了他们,也该负责任!” “原来如此。”田歌谣毫不惊慌。 第二百零七章 怨恨(三十七) 田歌谣:“不过, 我才七岁, 算未成年吧?” 温顽:“……” 未成年罪犯保护法,她竟然忘了。 温顽真的快要气死了, 活了这么多年, 她从未像今日一样郁闷,她竟然在嘴炮上输给一个七岁的小孩!之前她相信田歌谣, 被她耍得团团转, 已经够丢脸了!现在还…… “这些是你教给她的?”温顽看向田文。 她现在也有一个和余劲同样的疑问——这么聪明冷血的孩子, 真是常小青和田文生的? 对了! ——“我当然是,只不过我的老师与他们不同。”老师? “你的老师?你有老师?”这鬼地方连一间学校都没有吧?何况, 能够把田歌谣教成这个样子的, 能是什么正经老师?温顽不断回想之前田歌谣说过的话, 脑筋急转到极点,“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常小青死了很久吧, 那时候你才几岁?你怎么知道?有人告诉你的?田文?” 她再次看向田文, 又打消这个念头。 也许田文参与其中,但绝对不会是领头人, 他……没有那种气魄, 教不了田歌谣。 “姐姐, 你的问题真不少呀。”田歌谣说。 “我也是进了这座大山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我不够了解的事。”温顽诚实地回答。 “不用那么麻烦, 你也没必要知道, 带我走吧, 去见警察。”田歌谣朝她伸出双手, 似乎在等手铐。但温顽哪有手铐?做出这种挑衅的动作后, 田歌谣又把手放回背后,“对,我忘记了,你并不是警察,你不能抓我,你最多只能报警,或者送我去派出所自首。” “你还打算自首呢?”自首+七岁,这便宜占大发了! 等等,未成年保护法……温顽疑惑地低下头。 这里是大山村,连田文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这种知识吧? “你给她找了什么老师?”温顽朝田文吼道,这次她可以肯定田歌谣不是田文教的。 田文依旧沉默以对。 “她杀人,你知不知道?” “……” “惇惇我把他交给你了。”温顽把八卦石盒抱起来,交给蒙惇,“这个你也收着。” 她要单独和田歌谣谈谈——至于田树,被田文推开后就一直躺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 蒙惇点点头,一手抄着石盒,一手把田文拽进密道。 小门重新关闭。 “那你肯不肯说?”温顽问田歌谣。 田歌谣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她依旧无所谓地耸耸肩,“去见警察吧,我不在乎别的。” “你的老师是谁?” “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温顽的眼眶里投射出火花般的怒意,“是谁教你杀人,是谁教你逃避刑法,是谁教你这些手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除了余健,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田歌谣长长地叹了口气:“呵……你在录音吗?” 温顽当着她的面把录音机关掉,“你的老师也一定教了你怎么看这个吧?” “她们挺喜欢我这个学生的。”田歌谣终于露出笑容,“姐姐,你想替他们报仇吗?没错,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但是那又怎么样?他们都该死,现在只不过是恶有恶报而已。这世上的报应从来都不是天降的,只有苦主才能想到要报仇。我帮我的母亲报仇,天经地义,你为什么要管我?他们做的事那么坏,难道你还觉得他们是好人吗?” “无论他们是什么人都不是你做这么可怕的事的理由……”温顽轻声细语地将自己的情绪全部压住,“你不该亲手杀人,你疯了吗?你才七岁,就杀了一百多个人,还把他们的人头砍下来,你已经……你已经不正常了。不管你的老师是谁,有几个人,他们试图把你训练成一把刀,教成一个疯子,他们在毁你。” “但我觉得,我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啊。” “这不是什么有用的知识!你才七岁,学什么杀人?” “十七岁再学,就太晚了吧?”田歌谣眨巴着眼,“我还要报仇呢。” “几岁都不该学杀人!他们自称是老师,难道不知道正常的学生都该学什么吗?” “姐姐,我真不明白,你的同情心怎么会这么旺盛。”田歌谣叹了口气。 “我不是同情他们,我是同情你,你根本不明白你在做什么。”温顽拧着眉。 她可以确定田歌谣什么都不懂。 田歌谣杀了那么多人,她却依旧相信她是无辜的,是因为她从未自田歌谣身上感受过一丝一毫的心虚与畏惧。非常奇怪,田歌谣第一次见到她时,对她本人感到畏惧,但是,对于自己杀人的恶行,田歌谣却丝毫不觉得那是错。她不心虚,不畏惧,因为她认为那是正确的,所以从未有丝毫负面情绪散发,所以温顽才一直不曾怀疑过她。 但这件事不是觉得她没错就真的没有错,田歌谣的心已经被那群“老师”教养得扭曲了。 “张丽春也是你杀的?”温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是除余健和余劲外,唯一一个死亡并保留全尸的人。 也许杀张丽春的另有其人? 田歌谣沉吟一会儿,难得缓慢地点点头,“也是我。”但依旧承认。 “你平时杀人,都会割下他们的头颅,这次却没有破坏她的尸体,有什么理由?” “虽然她是余劲的母亲,不过,她平时很照顾我,对我也很好。” “……她对你好,你也杀她?” “那她毕竟是余劲的母亲嘛。”田歌谣理所当然地说。 “怎么你对她的处置和对别人的不一样?” “我杀人的手法还是不同的,她毕竟对我不错,我希望她不要死得太痛苦。” “这就是你对她的报答?” “是啊,这不够吗?”田歌谣好奇地反问。 这孩子是彻底被教歪了呀…… 温顽忍住心里的火气,教育孩子嘛,需要的正是耐心——虽然选择在这种场合,教育一个,这种人。呃,耐心,耐心。温顽默默劝诫着自己,竭力让表情平静下来,“你看,张丽春对你那么好,你也毫不犹豫把她杀了,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谁让她是余劲的母亲呢,那她该死嘛。”田歌谣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你的想法?” “老师说的。” “他们教你这样对待别人,哪怕是对你好的人?” “那又怎么样呢?她对我好,和她该死,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嗯。” “你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才觉得自己没错。” 人之初,没有善恶,只有自己,所以才有“教养”一说。 温顽没做过老师,她此刻才明白试图做一个讲师是多艰难的工作。 前提是——做一个负责任的老师。 温顽平稳地呼吸,她得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才能避免翻脸的欲望。 “你那群老师在哪?”温顽严肃地问。 教不严,师之惰,何况是已知丧心病狂的那种“老师”。田歌谣已经彻底教歪了,温顽现在真没法跟她讲道理,索性问问把她教成这个鬼样子的老师们到底在哪。大山村这么小,能够把田歌谣教成这种人的老师绝对是不甘寂寞的,能躲在哪,能躲多久?“他们人呢?”她决定亲自跟“老师们”一块“讲道理”。 “外面。”田歌谣出卖自己的老师毫不犹豫。 这是教歪的唯一好处,她心中只有自己,不把大山村的人放在眼中,也无视她的老师。 第205节 所以,温顽一问,田歌谣就毫不犹豫地把她的老师们乖乖奉上。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玩意?”温顽气得咬牙。 “她们跟你一样啊。”田歌谣随口说。 “……你骂谁呢?”温顽自忖她开嘴炮的时候都是正能量派(姑且是),跟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可不是一帮。 “姐姐,你不要误会,我是说,她们跟你一样,跟你们一样。”田歌谣示意门口的蒙惇。 “你什么意思?” 田歌谣笑了,“我这双眼睛,天生能看见你们。” “阴阳眼?!” “原来是这种说法,哦,又学到了一个词。”田歌谣自言自语。 “你的老师跟我一样是什么意思?你的老师是?” 哥伪—— “怪不得这么丧心病狂!”温顽恍然大悟之余,更加愤怒。 是鬼嘛,热爱屠戮就在情理之中了,这是大部分鬼魂的本能。 因为大部分鬼魂,都是由怨鬼与厉鬼升级转生灵智的,天生充满怨气。 这些“人”,天生都是杀人狂。 遇到这种疯子“老师”,怪不得田歌谣会变成这样! “它们非要动手,为什么要支使你!”温顽更加生气,“要杀人,它们不能亲自动手吗?” 第二百零八章 怨恨(三十八) 对于温顽的愤怒, 田歌谣依旧表示无法理解。 “我是她们的学生, 所谓‘弟子服其劳’, 代她们完成心愿,也是应该的。” “你这群老师还真是够道貌岸然的。”温顽一声冷笑,“弟子服其劳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它们根本就不怀好意,就是在利用你!叫你一个才七岁的孩子杀人,教你杀人,你一点也不觉得它们举止奇怪,心怀叵测?”她非常失望, 之前对田歌谣有多怜悯, 现在就有多愤怒。可是,她却又明白, 即便田歌谣做错了,她也不是最错的那一个。田文身为父亲,对自己的女儿毫不在乎,每天只顾着关在家里自怨自艾,放田歌谣不管。 而田歌谣, 没有长辈教导,她从小是在一群杀人狂间长大, 接受着这群心理扭曲的“老师”赋予的教育, 她能分得清是非黑白就出奇了。她没做对, 但首要责任是田文与那群疯狂老师。 可是, 温顽在这边替田歌谣发火, 她本人倒是并不在乎。 田歌谣甚至替自己的老师们解释:“不是的, 她们确实不能亲自动手。” “它们是这样对你说的?”温顽不信。 “她们不会骗我,如果她们真的能出手,一定不会叫我来,她们比我更想杀人。” 这句温顽倒是信,“那它们为什么不能亲自动手?” 田歌谣回忆了一下,“不知道,关于这个,她们倒是说得不太清楚,我就记得她们跟我提过,村民血气很重没法接近,她们连吓人都做不到,各种手段全都试过,一直失败,所以才会找到我,教我,叫我替她们出气。” “你看,这就是不怀好意,这叫教唆犯罪,你明白吧……” “教唆?什么意思?”田歌谣好学地问,“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当她向温顽提问时,就像每一个好学的学生一样,满脸好奇,天真无邪。 但是温顽已经不敢肯定此刻的田歌谣究竟是不是在演戏,她看不透她。 也许田歌谣真的是一个好学的孩子吧——可惜,她从一开始就拜错老师。这又不是田歌谣的错,她毕竟是被找到的,就算不拜师,也会被那群恶鬼压着收徒。温顽越想越恼火,这些恶鬼实在太卑鄙,误人子弟之余甚至利用一个孩子,简直给鬼丢脸。 田歌谣的回答,又解了温顽一个疑惑。 “原来它们怕人,怪不得控制了一队无头尸大军也不敢闯进田家,看来只是纸老虎而已,装模作样嘛。”这些恶鬼,就算闯进来,不能亲自杀人,也只能吓吓人而已,甚至有可能失去威慑力,怪不得它们只敢在田家门外大吼大叫。 “你说真的,村民血气很重?”温顽又追问了一句,她疑惑,她怎么没感觉? 所以温顽便疑心这又是那群恶鬼迷惑田歌谣的借口。 “她们说的是真的。”田歌谣笃定地替老师们背书。 温顽更加生气,“你就这么信任它们吗?它们说什么你都信?” “因为她们没必要骗我呀,我们都想杀人,我来代劳又没关系。”田歌谣说得很自在。 想杀人的人不少,但付诸于实践的人不多,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更是少之又少。 歪成这样,怎么才能重新掰正?温顽十分苦恼。 她问起了别的事,“那些密道是它们给你挖的?” 温顽自认为她已经推测出事实,“那些小门都通往其他村民的家里,你就是通过这些小门去他们家,把他们给悄悄杀了的吧?”如果是这样,就怪不得村子里的人一直没发现了,谁能想到自家有密道的出入口呢? 田歌谣却摇头,“不是,这些地道早就有了,是我爷爷先发现它,但不是我们挖出来的。” “不可能!”温顽首先否决,“早就有了?那怎么可能这么巧,小门都通往别的家?” “这些小门是他们自己挖的。”田歌谣耐心地解释道,“我确实告诉他们,在地下有一条密道经过,可以到我们家。但是,从自己家里挖出小门进入密道的人是他们自己。我只做了两件事,劝他们不要把自己有密道的事告诉别人,还有,我确实利用了这些小门,但是,它并不是我或者我老师们挖出来的。老师说了,这是一条找死的路,路是他们自己挖通的。”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有这条密道?他们在家里挖通道去你家干嘛?”温顽想不通。 为了常小青? 但常小青已经死了呀。 “我跟他们说,在外面做我会不舒服,如果想要,就到我家来。如果他们不挖那些通道,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快死的,可是他们都挖通了那条路,所以老师告诉我,不用放过他们。” “你说什么?”温顽不在乎田歌谣的老师们说了什么,她对前面那句话更在意。 “我只是告诉这些人,我在外面做会不舒服,如果想要……” “他们对你?做对常小青一样的事?” “是啊。” “……”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同情我吗?不用呀,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无论是对我做那些事的伯伯叔叔们,还是羞辱我和我妈妈的女人,我全都没有放过。就算我妈妈还活着,如果她能知道,她也会高兴的。”田歌谣从不明白,她经历的一切有多可怕。 “你那群老师都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事?它们就眼睁睁地看着?!” “她们说,报仇要靠我自己。” “这种事不需要靠你自己!它们不是鬼吗?眼睁睁看你被欺负?” “她们比我更害怕呀。” “它们比你更可怕才是真的!人渣,全是!余劲呢?余劲也……” “我倒没告诉他,我每次看到他就跑了,我以前比较怕他,不过,现在好很多了。” ——好到能轻轻松松把人杀了。 温顽实在不忍心吐槽这个孩子,她经历的一切全都是没必要的苦难。糟糕的家庭环境,糟糕的居住环境,糟糕的邻居们,再加上一群糟糕的老师,彻底把她毁成这样。“你那群老师……就是门外那些?” “是呀。” 温顽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 多云,正好的时候。 她经过了一旁的田树,他靠在井壁,虽然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但是心跳正常。他正急促地呼吸着,当他听清楚田歌谣说的话,已经惊呆了。他确实对这个孙女毫无关注,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一直在同村人的阴影下,经历这些。他和她住在一起,是她的爷爷,竟然一直不知道! 温顽瞟了他一眼,他痛苦地闭上眼,难过地呜咽起来。 可是,呜咽如果有用,常小青就不会死了。 “姐姐。”田歌谣突然叫她。 温顽以为她想劝自己放过外面那群鬼,“它们根本就不是负责的老师,你根本不应该承受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它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无论如何它们都不应该利用你。何况,在你经历过那……那样的事情以后,它们竟然没想过要帮你,而是让你利用这件事骗那些村民入局。它们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它们连人都不是……总之,无论它们生前有什么,都不该这样对你,自称是老师,却从来没有负起过身为老师的责任,它们根本就不配这样自称。你在这里等着我,等我解决外面的事,我带你出去。” 大山村里已经几乎没有活人了。 就算田树和田文还活着,就凭他们以前做的事,也没有资格继续教育这个孩子。 不过首要问题还是外面那些麻烦,“我很快回来。” “姐姐!”田歌谣再次叫住她。 “你不会还想劝我放过它们吧?” “我没这样说过呀。”田歌谣伸出软软白白的手,手心里有一条虫子。 它长得很奇怪,是棕色的,纹路间隔却用鲜红色划分,背上还有绿色的小点。 田歌谣一把虫子捧到温顽面前,她立刻感觉到一阵困意:“这是……” “是瞌睡虫。”田歌谣难得流露出一丝感怀,“我妈妈死在枯井底,那时候,我想去把她捞出来,却不小心也掉下去,但是我的运气比较好,我摔在她身上,也不是头先着地,只是扭了脚。然后,我就发现这个,当我捉住它,没多久我就睡着了,后来我爸爸把我捞出来,我在床上睁开眼睛,立刻回去找到了这条虫子。昨天晚上,我就是用它让你们睡着,然后把之前的人一个个杀了。” 原来就是这条虫子。 “那你……” “我想把它送给你,我没有什么东西,属于我的只有这个。”田歌谣有些惊讶地说,“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有点怕你,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你对我没有恶意。而且,我后来又发现,你跟我的老师们一样,但是她们每天都劝我去杀人,你不会。你对我没有目的……目的,是这样说吧?” “歌谣……” “你去吧。”田歌谣把虫子收回来,“等你回来,我就把它给你,当作奖励。” 第二百零九章 怨恨(三十九) “那我走了?”温顽没想到田歌谣的脑子能转回来这么快, 莫非真是孺子可教? 这倒好了,将来她带她回城,愿意接受其他教育的田歌谣,也更容易适应正常人的生活。 “等我回来,带你走,你不反对吧?” 田歌谣笑眯眯地摇摇头。 她突然说:“对了,姐姐, 昨晚我们住的房间抽屉里,有一张照片,是我妈妈被拐来这里时带在身上的,如果有这张照片, 你能帮我找到妈妈的家人吗?” “这应该不难办。”温顽立刻答应。 常小青来这里时虽然是未成年,但十几岁脸已经定型。 第206节 何况她的家人如果贴寻人启事, 肯定会用她失踪时的照片,两相对比,重合率高。对呀,如果她能找到常小青的家人,与其把田歌谣送去孤儿院,或者交给陌生人照顾, 交给她的外公外婆不是更好吗? “嗯,等我回来,拿了照片我就带你去找你外祖父一家。”温顽信誓旦旦地承诺。 田树依旧在呜咽, 对于温顽说的话毫不在意。 就算他在意她也不管了, 他和田文养了田歌谣七岁, 她被人侵害不知道,她杀人也不管,这样的长辈哪有资格继续带小孩! 既然要带人走,温顽看向田树的目光稍微平和了一点。 “那你跟他多说说话。”她可不打算促成田歌谣外祖父一家与祖父一家的相会。 毕竟,在常小青之死里,田树田文二人,也绝非无辜。 “我真的走了。”温顽补充一句。 非得说这句话是因为田歌谣一直抓着她的手。 “嗯。”田歌谣轻轻放开她的手,温顽惊讶地发现她居然从田歌谣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多余的情绪。不舍。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之前的田歌谣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偶尔的恐惧,几乎像是一个假人,此刻的她才终于有了一丁点人间的烟火气。 温顽忍不住笑,“我很快就会回来。” 没有瞌睡虫的辅助,外面的鬼有再多也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所以,她当然可以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田歌谣没质疑也没加油,朝她挥挥小手,小圆脸笑眯眯的,今天也穿得很像胡萝卜。 “再见。”温顽也朝她招招手,用原型飞上枯井。 她的原型自然是鬼身,在没有天生阴阳眼的田树眼里,就是突然消失。 他瞪大眼睛,“原来她也是!” “嗯。”田歌谣昂着下巴,看着温顽从视线里消失,对田树说,“爷爷,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 田家院子里并不寂静。 往常很寂静,但今天门外有一群嚎叫不止的鬼。 温顽走过去拉开门,大大方方出现在门口。 一群被牵线的无头尸有一瞬间的安静。 古怪的安静。 “吼!”瞬间的安静后,嚎叫声重新炸响,牵扯着无头尸的鬼魂们依旧张口作无谓的嘶嚎。 温顽扫视着眼前诸女——她现在才发现,这些操控无头尸的鬼魂,竟然全都是女鬼。 她仔细将眼前所有女鬼一扫而过,没找到万花丛中一点绿。 全部都是女的。 就算女人的怨气比较大,也不该连一个男鬼都没有吧?要么是怨气当真不足,要么是刚一诞生就被这些女鬼撕成碎片。新鬼都无比弱小,如果没有熟鬼罩着,被间歇性发狂的恶鬼撕碎甚至直接吞食的倒霉鬼也不少。温顽打量着这些眉清目秀的女鬼,不敢相信她们就是撺掇着田歌谣行恶的疯子。 不过,人不可貌相,鬼也一样。 温顽记得她上来是做什么的,确认所有鬼魂都在眼前,当机立断,一网打尽。 这些鬼魂虽然鬼多势众,却终究只是靠自己谋生,她身为人时便一直演练着鬼术,是人时尚且游刃有余,何况成了真正的鬼?更是随心所欲。她口中叨念着咒语,召集着附近的阴气,这些鬼魂为了造势,将整座大山村的阴气都集中在附近,温顽不需要多么附近就能调度,可以说,面前这些才是真正的“倒霉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咒语念毕,一道道阴气化为黑风绕着她的身躯集结,温顽闭上眼睛,眼前却反而看见一片黑白色的天地,在这片黑白色的天地中,几十道紫色的小小火苗无比突兀地现身在她眼前。这就是那群女鬼的灵魂之火了,温顽游动着右掌,它像一条游鱼般缓缓向前游动,随着她右手的摆动,一道道黑烟附在游鱼的表面,慢慢在指尖转化为一道道飞箭,朝那些紫色火苗射去。 “啊!” “啊!” 虽然游鱼的游动十分缓慢,有条不紊,指尖激出的飞箭却比子弹还快。 这些毫无战斗经验的小鬼哪个是她的对手!统统都躲避不开,只能凄厉地尖叫一声后,灰飞烟灭。想到她们教歪了田歌谣,却又任凭这个小孩子蒙受苦难,温顽对她们毫无怜悯,一道道飞箭毫不犹豫地激出。 她们欺负一个七岁的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简单,但对上温顽,却如同蝼蚁般无法抵挡。 还剩一个。 “住,住手!”这个女鬼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们一个个死去,面前这个容颜年轻的女青年却一脸冷漠,不禁大喊出声,“你跟我们一样,也是女人,也是鬼,怎么对我们毫无怜悯之心!” 温顽竟然真的停了手,她盯着它,等它说话。 女鬼心中一喜,以为事情有转机,不敢迟疑立刻继续替自己辩驳,“你难道是被这里的村民请来的高手?那你恐怕帮错了人!你知不知道这些村民有多愚昧,他们做人口买卖,把我们拐骗到这里来,花一点点钱就买断我们做媳妇,做生育机器,我们要么是难产死的,要么是被他们……总之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 “我知道啊。”温顽打断了她的话。 “你知道?”女鬼难以置信地打量她,“你既然知道他们都是一群人渣,你还帮他们?” “大山村里这群人,确实全部都是人渣,我从没说过我是为了帮他们才出手。”温顽问,“既然你们都跟大山村的人有仇,为什么不早早报仇呢?” “我们……我们几乎都是死在这些人手上,我们何尝不想报仇?只不过碍于他们身上的血气,我们无法动手。因为当初我们是死在他们手中,所以他们的血气对我们的影响极大,如果我们真的要亲自动手,未免要付出很大代价。”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找到了有天生阴阳眼的田歌谣。”温顽此时才把这条线捋顺,爽了。 她又抬起右手。 眼见着那条游鱼又开始游动,女鬼慌了,它难道还没有说通这个同类吗?“你还要杀我?” “现在我明白你们有苦衷了,不用怕,被我这根飞箭射中的鬼,只会堕入轮回,我不是要你魂飞魄散,只是要你们去轮回而已。” “这不还是杀死我们吗!”女鬼崩溃了,去了轮回岂不是要失去记忆?失去记忆,不就是死? “嗯,但你们必须要去。”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女鬼无法理解地大吼道,“明明是我们被欺负,你怎么不帮我们?” 温顽叹了口气:“你们既然知道这是痛苦,为什么还要一个七岁的小孩承受?” “你……是田歌谣……” 温顽不想再跟它说下去,游鱼加快摆动,了结了最后一个。 失去了众鬼操纵后,无头尸们也纷纷仆街。 这回是真的仆街了。 温顽看着满地躺尸,心中无奈:“人生苦短,时日无多,干点人事不好吗?”她明知道自己随时要死时,也没想过报复社会,倒是这些人,活得好端端的,却以折磨别人取乐,搞到现在人人痛苦,死了也怨念深重,最后同归于尽。 等她带走田歌谣,剩下两个田树与田文,不知还能活多久? “唉……”温顽又叹了口气,想到田歌谣的未来,她便心情沉重。 温顽怀着这份复杂的心思返回田家,跳入枯井。 但当她看清楚井底的一切,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田歌谣竟然倒在田树怀里,两人身下弥漫着大片鲜血,田文跪倒在他们身边,浑身无力地蜷缩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张开的嘴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只有两只眼睛无比明亮——典型回光返照的模样。他听到异动,抬头看到温顽,眼神立刻变得怨恨无比,但又突然转变为悔意。 这悔意当然不是给温顽的,他已经飞快地扭头望向自己的父亲和女儿,朝他们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他如今也只有这只手还能动一动了,田文一边吐血一边努力想要“走”过去,可是他跪折的双腿毫无动静,慢慢的,他的前身扑倒在地上,脸朝下也不断从口中涌出黑血。 田文一直大大地张着嘴巴,似乎要向谁倾诉什么,可最终他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带着这份遗憾,就此断气。 第二百一十章 怨恨(四十) 在拉长的喑哑**渐渐滑向结点, 那只朝着田歌谣与田树伸出的手翘在半空中, 微微张开的枯瘦的手上行走着青色的经脉, 像是一根密布青苔的柴。它的主人似乎想要在临死前将它握成拳头,也没做到, 他连这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了。 一事无成,正是田文这一生的写照。 他得到怎样的结局都是活该, 但温顽无法不向他致以一声叹息。 她首先走到田歌谣身边,将她从田树身上抱起来。 在田歌谣的喉咙上有一道伤痕,喉管被切断,是致命伤,田树的脖子上也有同样的伤痕。 “怎么回事?”她问。 蒙惇从头至尾一直站在旁边,刚才也是他将田文带走带回, 一定知道情况,至少比她多。 “我带田文回来时,她们已经死了。”蒙惇指着田文, “他冲向田树,却中了毒。” 他走到田树身前蹲下,在他胸前摸了摸, 忽然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某个位置用力碾了碾, 再拿起来时,指腹上已经沾上了墨绿色的粉末。它与田树穿的深色衣服融为一体。“这是一种晒干的植物, 磨成了粉。”蒙惇嗅了嗅, “有毒的应该是它, 我猜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温顽低头看向田歌谣。 小胡萝卜的两只手都握成拳头,她非常用力地握紧,需要用一定力量才能掰开。 可见她死前是多么努力想要隐藏这两件秘密。 在田歌谣的右手,藏着一枚薄薄的刀片——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她先杀了田树,然后自尽?”温顽缓缓说出这句话。 她以为田歌谣已经回心转意,竟然全是稳住她?田歌谣根本无所谓什么未来,因为她一心求死。“她为什么要……”“不止。”蒙惇并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但他更明白,比起一时直面真相的痛苦,她更希望接下来一世不会为谜团所纠结。此刻现场就在眼前,这时拨开迷雾所见的,才是真相。 他轻轻托住田歌谣的右手,翻过来,抹了几下。 随着蒙惇的动作被嗖嗖扫下的,正是与毒草颜色一样的绿色粉尘。 “她先布置了这个陷阱,留给田文,然后才自尽。她大概想到了田文会扑上来。”他说。 温顽依旧抱着田歌谣,却突然感觉到这具小小的尸身有千钧重。 她实在想不通,田歌谣分明是本该天真无邪的年纪,脑子里怎么会装着这么多奇思妙想——能杀人的奇思妙想?“她左手里又握着什么?”蒙惇突然打断了她的疑惑,指着田歌谣同样紧紧握住的左拳。 “看看就知道了。”温顽将田歌谣放下,小心翼翼分开她的手指头。 等她看清楚田歌谣左手拳头里握住的东西,就再一次怔住。 “是虫。”蒙惇疑惑地看着这只奇怪的虫,它被田歌谣捏在手心,竟然活着,而且当他们打开田歌谣的拳头后,摊开手掌,它也乖乖地趴在田歌谣的手掌心一动不动。它的表面皮肤是棕色的,用鲜红色的线划分出横纹,在横纹分隔出的节段中点缀着绿色小点。他凑近观察,却突然打了个哈欠,顿时警惕无比地直起腰远离田歌谣,也没忘记拽着温顽一同闪开,“危险!” “这是瞌睡虫。”温顽呆呆地说。 “你认识?”蒙惇惊讶地问她。 温顽轻轻点头,脑子里萦绕着一句话。 ——“等你回来,我就把它给你,当作奖励。” 那句不是假话,原来田歌谣真的守住了一个承诺。 她轻轻捏了捏蒙惇,叫他放手。 第207节 “你没事吧?”蒙惇盯着她的脸,神色凝重。 温顽木然地摇摇头,来到田歌谣身旁重新蹲下。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她知道这句话她已听不见,“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所有人的死亡? “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田歌谣是否明白她做出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温顽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新生的魂魄。 “她可能是入轮回去了。”蒙惇谨慎地提出猜测。 “……”温顽没有接话,没有应付,也没有回答。 “其实你不用太为她难过。”蒙惇说,“或许她是想念常小青了。” “是吗?”温顽终于看了他一眼。 蒙惇受到鼓励,继续胡说八道:“当然,要不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全都是为了替常小青报仇,现在仇都报了,自然就……”入轮回了。 但是,田歌谣能懂生死已经很了不起,她真的明白入轮回是什么意思吗? 蒙惇并不抱有乐观,但他可不会挑选这种时候泼冷水把温顽浇醒。 “田歌谣是梦想成真后才选择自我了断。” “我想她现在还不明白她曾经做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不明白,她才能痛痛快快地死去。” 正因为不在乎,才不会受伤害。 人若懂对错,就会有愧疚心,无论大山村的人该不该死,都一样。 大多数人,天生要遭受同情心的摆布,使自己痛苦。 “是吧。”温顽重新看向田歌谣,喃喃自语。 她何尝不明白蒙惇这句话不过是为了安慰她才生造的胡言乱语? 可她愿意领受这份好意,愿意暂时做一个浑浑噩噩的人,不明白才不会痛苦。 既然斯人已逝,索性就自欺欺人说她是幸福赴死的吧。 温顽举目四望,忽然又叹了口气。 “我们两个,简直像是衰神。” 走到哪,死到哪。 现在才来大山村几天?全村子的人都死绝了,连鬼魂都被彻底灭口。 唯剩的两个只有她和蒙惇,“我们简直克世间万物。”就是不克自己。 也挺好,命硬。 “那我们还要报警吗?”蒙惇问。 “我要不要去拿面锦旗给你发良好市民奖?”温顽实在想不通他在意的关键怎会是这个? “但我没有身份证啊。”蒙惇一脸无辜。 “……你连这个梗也会玩?”温顽发现蒙惇真是进步迅速。 “多看多听多学。”蒙惇十分谦虚。 “那你给自己的努力打几分?” “一百。” “百分制?” “十分制。” “哇。”温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蒙惇讪讪笑了笑,盯着田歌谣问,“那我们要不要把她埋了?” 他记得温顽对这位少女十分欣赏。 重新望向田歌谣,温顽才刚刚振奋的心情又有一丝滑落。 她轻轻点头,“那么走吧。”一边弯腰将田歌谣抱起来。 这种体力活她现在都可以包圆了。 温顽并未再多看田树与田文一眼,抱着田歌谣飞离枯井。 瞌睡虫一直老老实实地躺在田歌谣手心,可是一来到地面,它忽然展开藏在背甲里的翅膀,飞出了田歌谣的手掌中。温顽愣了一下,习惯性地想要抓住逃离自己的东西,但手刚伸出去,又犹豫地收回来。算了吧,它如果不想要留下,她何必勉强呢? 可是蒙惇却点点她的肩膀,叫她往左边看,“你看。” “啊?” 温顽疑惑地看向左前方,那只瞌睡虫的翅膀在空中拼命震荡,它竟然停在了几米外。 她回头看了蒙惇一眼,再重新看向瞌睡虫,它竟然还停在空中。 温顽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恋,十分冷静地询问蒙惇:“它在干嘛?” 蒙惇比她更加犹豫,“它好像……在等你?” “等我?” “你跟上去看看?”蒙惇催促道。 温顽动了动脚,朝前走了两步,瞌睡虫竟然真的动了,也朝前飞出大约两步的距离,然后又一次停下。因为她走出两步后,就立刻停在了原地。瞌睡虫微微移动,像是人转身一样扭过大半个身子,用脑袋对着她。 “它在看我?”温顽怀疑这是另一次自恋。 可是蒙惇给出同样的看法,“它是不是要给你带路?” “它好像只是一只虫子吧?” “可是它好像真的在等你。” 温顽慢吞吞地再次挪动脚步,瞌睡虫终于又一次动了。这好像不是用自恋能解释的现象。温顽试着跟着它走,没想到当她开始走起来,瞌睡虫也开始匀速地向前飞,时不时还“扭头”来看看她有没有跟在后面。被训练过的宠物也不过这么聪明了,温顽不再犹豫,立刻跟着它向前走,她很感兴趣,这只瞌睡虫究竟要把她带去哪里? 事实上,它带她去的地方距离枯井并不远,也在田家后院。 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瞌睡虫震动着翅膀,飞落到地面。 “看来它想带我到的地方就是这里。”温顽放下田歌谣,徒手扒开了土。 角落里明显有一块土的颜色比旁边的深,普通人看不出,但对温顽和蒙惇而言很容易察觉。 扒土不久,温顽首先挖出了一只手。 她沉默了一下,继续向下挖,终于挖到了躯干部位——实实在在的躯干。 “他们连草席也不给她裹?”蒙惇看不下去。 这是下葬还是埋尸?只有杀人灭迹才会挖个坑把人扔进去盖上这么随便对付吧? 更别提墓碑也没立了,这态度简直是种花。 又不是荒郊野外,埋在家中后院而已,没有棺材,连草席也找不到? “你以前做过这种事吗?”温顽停下动作,抬头看蒙惇。 “我也曾亲手埋葬过我的士兵……算了,我来吧。”蒙惇看到这具尸身明显已经有腐烂的迹象,这才是躯干,等挖到头部还不知道已经烂成什么样子。温顽虽然常常见到尸体,也不代表她能够忍受这种画面,立刻提出代劳。 温顽赶紧站起来,“那我进去找席子。” “找不到的话,被子也可以。”蒙惇提醒,“她的尸身已经开始变化,如果要把常小青重新下葬,在挖出来以后就得尽快做,不然暴露在外面,可能会……” “我明白,我马上就回来。”温顽打断他的话,满口答应。 她跑进田家,熟门熟路先去了前天休息的那间屋子。 她在衣柜里找了一下,顺利地翻出一卷席子,撕开裹两个女人绝对够了。 正要跑出去,她想起一件事,连忙打开床头柜,果然按田歌谣所说,找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照片。在照片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常小青”三个字,她不知道这是田歌谣的字迹,还是疯了的常小青自己写的,但是从眉眼上隐约能看出与田歌谣类似的五官,这个容貌青涩还穿着校服的女人必定就是常小青了。 这或许是她高中时拍的照片…… 温顽握着相片并没有注目多久,想到蒙惇还在外面,她抱着席子赶紧跑了出去。 在院子里将席子割分好,她和蒙惇重新卷了常小青与田歌谣,在角落里重新挖出一个巨大的坑,将卷好的席子葬入坑底。用土将大坑重新掩埋后,温顽去柴房找出一根粗壮的木头,劈成两半,一半刻上“常小青之墓”,一半刻上“田歌谣之墓”,郑重地立在坟包上。 这里并没有香,无法祭拜,何况这两人都没有留下怨恨的鬼魂,也不需要祭拜。 温顽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装着她的手机,还有常小青的相片。 “你想……” “我答应她了。”温顽看着木碑上那个名字,渐渐沉默。 有什么轻轻拂过她的发尾,风声如泣如诉。 …… 最后,温顽与蒙惇齐齐向坟包鞠了三个躬,去枯井带上八卦石盒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里。不知道过多久才会有人重新进入那口枯井,当他们看到井底那四具枯骨时,又会在心中构思什么故事了? 当温顽踏出田家的大门,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比起井底的四具枯骨,田家门口还有成堆的无头尸呢。 “但愿离开大山村的人,一辈子也别再回来。”温顽诚心祝愿。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八楼公寓(一) 绕过堆满地的尸湖,温顽边走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那里有她的手机, 还有常小青的相片。 蒙惇抱着八卦石盒。 “等到离开这里以后, 我们找个地方做实验吧。”温顽对这个石盒的诡用依旧念念不忘。 “好。”蒙惇盯着前方,忽然听到沙沙声。 第208节 是温顽伸手在挠自己的头发,“我怎么觉得头上有点痒?”鬼也会有头皮瘙痒的困扰吗? 这是一个大发现。 温顽正凝重地想着,就听到蒙惇平静的声音, “是你头顶有一只虫子。” 她顿时一巴掌朝自己头顶拍去, 蒙惇迅速补充:“是‘那只’虫子。” “瞌睡虫?” “确实挺让人瞌睡。”蒙惇打了个哈欠,稍微离远了点,疑惑地问, “你不困?” 温顽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伸手从头顶摘下瞌睡虫,把它捧在掌心, 她明明将瞌睡虫握在手中,却毫无困意。当夜,那只瞌睡虫只是接近她,可就令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温顽搞不懂这是什么不科学操作, 不过它在她掌心挺乖的,难道是认主了?因为她是主人,所以不会受到影响?等等, 这又不是玄幻故事, 她怎么连妖精都养上了…… “它吃什么?”蒙惇问。 他离开她半步远就基本不受影响了, 便维持在这个距离内。 “呃。”温顽下意识看向了田歌谣的墓, 她好像没教她这个宠物要如何饲养吧? “没事,慢慢试吧,它总会饿的。”蒙惇弯腰摘了一把草喂到瞌睡虫嘴边,“它说不定吃。” “开什么玩笑,这只是草……它还真吃啊?”看着嚼得津津有味的瞌睡虫,温顽无语了。 真好养活。 不过瞌睡虫很小,虽然蒙惇只摘了几根草,它吃完一根就停了,余下的全都无视。 蒙惇扔掉草,笑着说:“它倒是不贪心,吃饱了就不要了。” 温顽试着把它重新放回头顶,瞌睡虫居然老老实实地趴在那,不动,而且睡得挺稳。 唯一的缺点是蒙惇时不时要走近她,也就时不时打哈欠。 温顽尝试与它沟通,“能不能别影响到他?” 奇怪的是,当她脑子里冒出这个诉求,没多久蒙惇竟然真的不再打哈欠了。 “好像管用了。”温顽咕哝。 “什么管用?”蒙惇问。 “你走过来点。”温顽招呼他。 蒙惇摇头,“困。” “没事,你过来试试。”温顽拽着他到身边待着,蒙惇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 “它刚才不是……”蒙惇恍然大悟,“是你?” “它还挺好说话。”温顽笑着说。 蒙惇松了口气,“我还真怕我不小心睡过去,把这块石头摔了。” 他怀里还抱着八卦石盒。 “你不是说,要找个地方试试它?”这次蒙惇指的“它”不是瞌睡虫,而是八卦石盒。 “先离开大山村吧,找个地方住下,要做实验,恐怕得花好几天。”温顽想想都激动。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这次得到的八卦石盒简直妙用无穷。 当然,前提是,她真的能控制它。 …… 武江城。 万安公寓716号。 做了一单大生意,尚可侠毫无好心情,几天前夜里的遭遇直到今日还折磨着他。他被吓得连夜赶回武江城,一出高速就立马浑身冒冷汗,回到家甚至发起了高烧。去医院挂了水,烧虽然退了,却还是不自觉地打摆子,不知道是哪门子后遗症,夜里失眠,每天去上班都像是一个定期报到的丧尸,连同事也看不下去。 看在生意谈成的份上,他的上司终于大发慈悲给他批了大假,让他呆在家里好好养病。 尚可侠没法自己单独呆在家里,叫来朋友作陪。 他朋友叫陈武,是个程序员,没有公司的家里蹲,包装后的说法是典型的自由工作者。 要不也没法这么听话,随叫随到。 “我说你,打游戏就不用板着脸了吧?”陈武拿着手柄,眼睛时不时离开电视机扫视一下尚可侠。尚可侠也拿着手柄,平时他肯定超兴奋地帮陈武过关斩将,今天却盘腿坐在沙发上,脸上毫无血气,两只眼睛下面有着深深的眼袋。他困得要死,却也两天没睡了。 “我板着脸吗?”尚可侠懵懵地看着陈武。 “你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我觉得你这状态真的不怎么正常。”陈武担心地说。 尚可侠摇摇头。 他没找吗?每个心理医生都说他是心病,可他永远记得那天真实的触感。 什么幻觉!他根本就是撞到鬼!可是没有人信他。 “我……”他刚张口,门口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什么玩意,打架啊?”陈武拿着手柄走到门口,对着猫眼向外看。 尚可侠蜷缩起来,悄悄把目光注视向相反的方向。 “怎么了?”他不敢回头,盯着窗户问陈武。 “没事。”陈武走了回来,“有人搬家。” “我隔壁没住人啊!”尚可侠扬起音调无比尖锐地说。 他住的这间万安公寓不出售,一直是出租,他在7楼,也是顶楼。以前是因为图清静,顶楼住的人少,他以前有个邻居在715号,不过早就搬走了,现在7楼的住户只剩下他和走廊尽头的一家。 现在的动静搬家的人分明在隔壁,他隔壁哪有人住! 陈武无语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你白痴啊,你隔壁没人住才有人搬进去嘛。” “……有外人搬进来?” “对,不然你以为什么,鬼搬家,要走哦?”陈武说话没溜,顿时就开了嘲讽。 尚可侠狠狠眨了眨眼,他现在对“那个字”非常敏感,连听一耳朵都有种要死的感觉。 “你到底怎么啦?”陈武对他很熟,尚可侠很少这么胆小。 “没什么。”尚可侠固执地打断他的话,“过来吧,我们接着玩。” 陈武起身时按了暂停,这一局还能继续。 …… 温顽和蒙惇合力把八卦石盒平放在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阳光。 “太阳好大。”赶紧拉上窗帘,一边拿出手机看时间。 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 “已经三点了,阳光还是很烈。”温顽唠唠叨叨地抱怨。 蒙惇笑眯眯地将八卦石盒的位置不断调整,一边温柔地安慰她,“没关系,我们已经进来了。” 窗帘拉上,就不用再担心阳光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温顽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倒不是真的放在心上,在蒙惇调整石盒时,她也在翻自己的小包。虽然是“小包”,但也装了不少东西,手机和配套充电器,银行卡,一大笔现金……常小青的照片已经被她交给警察,如果常小青还有家人在世,一定能够认出自己女儿的照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摄像机。 温顽找的就是这个,拿出来架在了桌子上,镜头正对着八卦石盒。 把充电线连接上,开机拍摄。 “搞定。”温顽给蒙惇比了个ok的手势,可惜对方完全没理解。 “啊?” “行了,开始实验吧!”温顽不得不用更浅显的台词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说到“实验”,蒙惇就懂了,虽然这也是个新鲜词语,但却是他听过的。 他将手放在乾字格,缓缓地朝着坤字格抹去。等手掌稳稳落在坤字格上,蒙惇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沉默。沉默一直坚持了几十秒,温顽才敢吱声:“你感觉到发生什么事了吗?”蒙惇摇头。她也无奈地摇头,“我怎么觉得好像毫无变化呀……” 她低头拿出手机,“时间没变!” “没变?怎么可能?他们当时就是这么做的!”蒙惇第一反应是不信。 可是温顽调转手机给他看屏幕,果然,日期仍旧是今天,时间不过朝前走了一分钟而已。 “难道问题是……”蒙惇扭头,看向了窗户。 确切地说,是窗帘。 “把窗帘拉开吧,也许真的是因为阳光的缘故。”温顽毫不犹豫退让。 不退让不行,窗帘一拉开阳光全透过这房间的落地窗杀进来了,她嘴上说得爽快,动作却十分猥琐,偷偷摸摸地溜到房间里唯一一张床的背光面趴下,“行了,你把窗帘拉开吧!”现在的阳光,她还不是很能接受。 蒙惇依言扯开窗帘,“咦!”他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叹。 温顽趴在床后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开声问他,“怎么了?” “这个石盒……” “到底怎么了!” “它好像在发光。” 温顽越听越觉得心痒痒,偏偏八卦石盒就摆在落地窗前,放在吸收阳光最好的位置,她根本不可能接近,即便蒙惇说得很好听,她却什么也看不见。好在摄像机还在运转,到时候倒是可以通过视频来饱饱眼福。 “我现在没法帮你,你自己来吧!”她说。 “嗯。” 蒙惇答应不久,便没声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八楼公寓(二) 温顽等得很不耐烦, 她什么都看不见,蒙惇那里又没有声音, 她甚至不知道蒙惇现在究竟进行到了实验的哪一步。她张张口, 正打算发问, 猛然横来一阵剧痛, 就像是烧灼的火焰一般刺入她的大脑。 “啊!”温顽哀鸣一声, 捂着头正打算哀叹余韵,刚刚的剧痛却又如来时般迅速退却了。 就好像全都是幻觉,连那瞬间的刺痛也是她的误感。 第209节 什么鬼? 温顽本能地爬起来打算问问蒙惇是什么情况,一起身就后悔了。 她刚直起腰,窗外的阳光就猛然照在她身上,幸亏温顽飞快地重新趴下, 不然当场就得被烧掉一半。“刚才的太阳有这么大?惇惇!”她赶紧呼唤起蒙惇, 好在他还在, “我在这里,你刚才怎么了?” “突然头痛……”温顽说完就怔住, 慌忙翻出手机来看,惊呼一声后便是狂喜。 蒙惇赶紧绕到床这边来,“怎么样?” 温顽举起手机给他看时间, “成功了!” 感觉上只不过是一刹那, 但现在确确实实已经来到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怪不得连阳光也突然变盛。蒙惇高兴地抱住她, 正打算抱她起来, 温顽又怂怂地摇头摆手, “今天阳光比较大, 让我在这里再趴一会儿。” “那你先休息。” 蒙惇转身去柜子上拿摄像机,返回交给温顽,“先看看这个。” 说完迅速卧倒,在温顽身边一起趴着。 温顽低头调整着摄像机,之前它一直插着充电器,电量倒是充足,问题是…… “内存不够。”温顽都无语了,也对,连续拍24小时,这就是个小摄像机哪能全拍着? 不过也没关系,她要看的就是那一瞬间而已。 温顽调出文件,将时间轴转回最开始她摆弄摄像机的那段。 画面里,她回头对蒙惇比ok的手势,“搞定。” “啊?” “行了,开始实验吧。” 第一次实验因为窗帘是关闭的,没有阳光照进来而失败,这都是温顽记忆中的事,在她记忆里,这只是几分钟前的对话,但是在摄像机里,这一切却全部都是昨天发生的事了。重新看着熟悉的画面对应着陌生的时间,温顽真是有无限感慨在心中。 接下来,她躲到床后面,出了镜头,蒙惇去拉开窗帘。 在窗帘拉开的瞬间,刺眼的光芒立刻透过落地窗将房间里照得无比明亮。 “咦!”画面中,就是在这里,蒙惇发出那声惊叹。 画面外,蒙惇也赶紧推推温顽,“你看,石盒。” 其实,不用蒙惇特意提醒,温顽也能察觉到八卦石盒的异变。在他提醒温顽之前,不,甚至是在他发出那声惊叫之前,温顽已经首先注意到了视频里的异变。状若平常的八卦石盒,在被阳光照射到的瞬间,立刻散发出一层光彩。就像是生锈的钢板被激光扫过,瞬间簇新。八卦石盒虽然是石头造的,但颜色也十分深沉,可是当阳光照在它的表面,石头的颜色却突然变浅,表面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层光。 蒙惇说它在“发光”,这并不是一句夸张,而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形容。 它像是从一面镜子变成了一盏灯,镜子只能反射,而灯却能自我发光。 “真是神奇……”温顽望着视频里的石盒,深深感慨。 画面中的蒙惇也显然被石盒的蜕变晃了眼,他定定地盯着这块石盒看了一会儿,才恍惚地想起自己要做的事,连忙将手重新落在乾字格,朝坤字格移动。等到手掌完全“走”到坤字格时,蒙惇抬头看了看周围,有点失望。但是,当他将手从乾字格上拿开后,却突然一震。 下一刻,奇妙的事情就在温顽眼前发生了。 画面里,蒙惇与八卦石盒全都突然消失! 温顽迅速按住时间轴向后拖动,由于内存不够,视频并没有拍满24小时,这是一个遗憾。但是,接下来的每一幕里,蒙惇都再也没有出现。这一切已经完全契合温顽的猜测,即便没有24小时的视频文件,她也有九成九的把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它果然能够带人穿越时空!”温顽脱口而出。 这个念头,她并非凭空猜测。 一开始她确实没有往这个方面想,离开大山村的地宫后,她出来没有见到蒙惇等人,确实有些惊慌,而且不知缘故。她当时真的以为整个世界都被修改了,这种想法虽然不可思议,但配合当时的情况,的确容易令人误解,她正是由于慌张也做出了许多如今想来太过荒唐的想法。 时空穿越算是一个。 但大山村里没有活物,没有活人,没有鬼,甚至连血和尸体都不见,这种大场面的穿越温顽还没见识过,顿时打消了所谓穿越的念头。说白了,在地缘上,明明她也在附近,甚至更近。整个大山村包括周围的荒野里也没有生物踪迹,这么大面积的穿越,怎么不带她? 后来她猜测那是由于地宫的缘故。 一个能够制造并收藏八卦石盒的组织,它所建造的地宫,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自保手段。 等到她正是萌生这个念头,还是在重新进入地宫后。 在乾字门的尽头,她看到了八卦石盒的来历——围绕那块天外奇石发生的各种奇妙故事。 统统都与时间有关。 莫名其妙的失踪,失踪的人在几天后又再出现…… 当这种事件由罕见变成常见,并总是与一块石头有关,她便不得不多心了。 尤其是,蒙惇等人竟然又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 这么准时的穿越,令她想起某部电影的道具——月光宝盒。 造型不同,功能却类似,于是她立刻与蒙惇交换了这个信息,并密切注意起余健的动作。月光宝盒有一句“般若波罗蜜”,八卦石盒或许也有。幸好它没有这么羞耻的台词,只需要做一个动作,在阳光下,将手从石盒的乾字格抹到坤字格。于是她做了昨天的实验,而她成功了。 她真的来到了第二天! 八卦石盒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天外奇石,奇石的穿越不可控,而八卦石盒的穿越可以。 “真不知道当初得到它的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够利用它的穿越时空能力……”温顽真是无比钦佩,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活到今日,那种头脑大概早就离开太阳系做星际冒险去了。即便这位不是喜欢冒险的性格,也一定能够研究出载人的宇宙飞船,长期旅行,冰冻睡眠,全都不在话下。 “一定是阵法大师!”蒙惇的想法比较简单,但说不定他的思路更加贴近现实。 这块八卦石盒上刻印的阵法,仔细一看,果然不少…… “厉害。”温顽由衷地赞许一句,转头回,呃,它已经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了。 她只好指挥蒙惇,“你再去试试倒过来。” “倒过来?” “从坤字格抹到乾字格,或者是从乾字格抹到兑字格,都试试。”温顽热心地建议。 去未来已经实现,不知道它能否让人回过去? 蒙惇一听就懂,“我知道了,这就试试。” 按照温顽建议的,他把手重新放下,先是将手掌由坤字格抹到乾字格,停顿等了等,边问道,“如何?”温顽低头拿出手机看时间,摇头,“再试试。”于是他再次尝试,从乾字格抹到兑字格,“现在呢?”“没变化。” 八个格子全部试了个遍,但依旧失败。 “要么是我们的方法不对,要么是这个石盒只能使时间前进,不能后退。”蒙惇喘了口气。 “也是,回过去可比去未来难,如果回到过去,稍微做点什么,都会改变未来。” 温顽对这种可能性本来就不抱幻想,能够成功很好,失败却也不坏。 能够使人穿越时空前往未来,这意味着石盒本身已经是一件奇物了。 “如果我们能再控制好它的有效范围,就更加实用。”温顽一直记得蒙惇的宏愿,当她想到八卦石盒的奇用时,就立刻想到该如何利用它对付游超玄。两千年过去,经历这么多年的积累,游超玄不知道有多少底牌,她们当然也不能两手空空去对付他。 底牌?现在她们也有了。 “没错,按照它原本影响的范围,实在太大了。”蒙惇也觉得棘手。 不过她们还没什么头绪。 “窗帘一直打开,你应该不是很舒服吧?”蒙惇注意到温顽一直皱着眉,“我去关上。” 他重新拉好窗帘,房间里又变得昏暗。 关闭窗帘后,他弯腰抬起八卦石盒抱着走过来,正打算把它交给温顽,突然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 “手有点痛。”蒙惇等温顽托住石盒,将双手撤回,“刚才好像有什么割了我的食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八楼公寓(三) “是吗?”温顽连忙放下石盒检查蒙惇的手。 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当然, 这是化形的身体,要是能流血或者有伤口才古怪。 “只是有点痛而已,没事,可能擦过了凹槽。”蒙惇倒反过来安慰她。 “这八卦石盒是圆的, 又不是有棱有角,你撞在哪?”温顽疑惑地嘀咕。 虽然八卦石盒有八条边,八个角,可是八个角都被磨得相当圆润,不可能割到蒙惇的手。 温顽重新抱起八卦石盒, 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研究, 势要刨根究底。 “我真的没事, 现在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你看。”蒙惇伸手给她看。 温顽头也不抬, “帮我开灯。” “唉。”蒙惇叹了口气, 但还是老老实实走到墙边按下开关。 头顶的白炽灯立马亮了,让温顽把八卦石盒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看得再清楚她也看不出什么花,倒是双手打着圈摸来摸去时摸出了一点门道。 “咦?”她首先发出一声惊疑,继而笑了, “原来在这里。” “哪?”蒙惇对八卦石盒的兴趣并不比温顽的小。 温顽指着兑字格, “你看。” 在石盒边缘靠上的位置, 兑字格与乾字格的连接处有一排小小的突起。刚才蒙惇就是被这些突起物划伤, 又因为它们很小, 得仔细用手摸索才能感觉得到, 光是用肉眼来看,很难察觉这些冒出边缘最多只有一毫米的小小突起,像是一个个隆起的针尖般。 温顽也没看见,正是用指腹摸出来的。 “刚刚就是它割到你。”温顽仔细研究这些突起,一边解释。 她觉得这些小小突起一定有用,制造八卦石盒的人很讲究,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几个格子的大小一模一样,字体的大小也毫无差别,不可能突然在边缘处出现这么明显的瑕疵。如果不是瑕疵,那它们又有什么用处? “这些小刺突起的高度不一样。”蒙惇忽然说话了。 “你觉得它们不同?”温顽十分惊讶,因为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过在眼力这方面,蒙惇比她的好,她立刻相信了,让开位置,“你凑近来看看。” “嗯。”蒙惇不仅认真地看,而且尝试着用手感觉了一下,态度当即变得更坚决,“对。” “什么对?” “我的观察没有错,这些小刺的高度从兑字格到乾字格是由低到高的。”蒙惇肯定地说。 第210节 “真的?”温顽虽然信任蒙惇,但也依旧觉得这个事实不可置信。 在她眼中这些小刺都是一毫米,怎么还能分出高低? 不过当她带着这种眼光特意去观察,果然发现这些小刺隐隐约约由低攀升到高。由于变化不大,而且是循序渐进,加上它们的高度本来就低,所以并不明显。但是当蒙惇点破之后,她怀着这种疑心去看,先看最低处,再看最高处,果然发现两端的小刺有高度差。 当然,光是用眼睛看还不行。 她撕出一条纸,用指甲盖比着来量,在科学测量后,高度差就更加明显了。 “你居然能看出来!”温顽感慨不已。 “我看出来的可不止这个。”蒙惇甚为得意。 温顽这下可不觉得他是胡说了,一点怀疑也没有,十分着急地追问:“你还看出什么?” 但是这次蒙惇却想要吊吊胃口,指着门外,“你先出去。” “啊?” “你先出卧室,把门关上,过一分钟再进来。”蒙惇说。 温顽也很机智,当即想到,“你又要做实验?” “是啊。”蒙惇见骗不过她,只好苦笑,“让我先试试,万一失败,我可没脸吹嘘。” “好吧好吧,你可真要面子。”温顽嘴上抱怨,却也愿意成全他这份小心思,点头答应。 不过离开之前,她还是没忘记把摄像机里的视频全部删除,然后重新连接充电器,再重新打开,把摄像头对准了之前放八卦石盒的位置。“你做实验可不要走得太远,记得站在之前安排的位置上,我好拍下来。” “放心!”蒙惇一口答应,“不过,如果我不见的话,你要记得在这里等我。” “你不见?那我不也一样?”温顽无奈地问。 蒙惇神秘兮兮地一笑,看着温顽,笑而不语。 “好吧。”温顽只得又一次开口答应,“不过希望你的实验真的能成功。” 她大概有点猜测。 “我也希望。” 温顽看了他一眼,果断地离开卧室,按照蒙惇要求的,关紧门。 …… 万安公寓716号。 “啊,头痛。”尚可侠捂着脑袋从沙发上滚下来。 奇怪的是,这种头痛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没了。 “你怎么啦?”陈武疑惑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头痛,不过又突然没事了,真奇怪。”尚可侠费解地自言自语。 “你头痛啊?” “是啊。” “我也有点,不对,是头晕,刚才有点头晕,但是那种感觉一下就没了。”陈武说。 “你也是?”尚可侠抓住他的肩膀,“我还以为只有我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呢!” “莫名其妙吗?” “当然!突然痛,突然又不痛,还不够莫名其妙吗?”尚可侠说。 陈武顿时笑了,“这么说是有点邪门,尚可侠,你这屋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尚可侠听到这种话就敏感得不行,“喂,别说了。” “你怕?” “有什么好怕的!”尚可侠本能地否认,虽然被陈武说中,他也绝不肯承认。 虽然他真的有点害怕。 “真没想到啊,尚可侠,你胆子变小不少呀!以前不好带着我一起看恐怖电影吗?你还嘲笑我呢,现在居然一点头痛都怕?” “你不知道!”尚可侠有点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 “你怎么了?”陈武问。 “我……”尚可侠内心无比纠结,他很想告诉陈武自己那晚的经历,又怕陈武不信。 如果是陈武经历那一切来告诉他,他也不会信。高速公路上有鬼?鬼才信! “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尚可侠爬回沙发上,握着手柄继续打游戏。 不过刚才头痛加上闲聊,又忘记暂停,他已经被按着打了很久,就算想要挽回也早就来不及了,血量见底,才刚按下一个键,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直接gameover,看着屏幕上半边血红,尚可侠都无语。这也太晦气了! “你不会连看到这种血字都怕吧?”陈武在旁边阴测测地嘲讽道。 尚可侠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多说。 “这可不像你!”陈武发现尚可侠居然没反驳自己,很惊讶,“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要是说了,你会信吗?”尚可侠试探着问道。 “信。”陈武一口答应,因为他知道他如果说不信,尚可侠就绝不会说了。 “前几天晚上,我不是去出差了吗?” “是,我记得,你回来还生病了。”陈武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夜里他接到了尚可侠的电话,电话里的尚可侠一直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陈武还以为他被人抢劫了,没想到尚可侠最终不肯说,又匆匆挂断电话。“难道跟那天的事情有关?” 尚可侠凝重地点点头,“我怕你不信,其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撞鬼了。” “啊?”陈武搔搔耳朵,“你说什么?” “我撞鬼了!” “没发烧吧你……”陈武愿意听,却不愿意听这么瞎的,“喂,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这不是迷信,我真见到……”尚可侠连忙把那天的事重新说了一遍,“……那里是高速!” 大半夜,高速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又突然消失,不是鬼是什么? 陈武听着听着也不禁动摇了,主要是尚可侠说得特别诚恳。 要不是真撞鬼,那尚可侠这脑子病得不轻,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得不严肃对待。 “说不定你看错了,或者是做梦?梦里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真的?” “你当我是傻子?是真是假我还分不清?我一发现她不见了就立刻开车走人,如果是做梦,之后过高速,回家,都是做梦?难道我是闭着眼睛梦游回来的?”尚可侠很生气,但不是针对陈武。他只是针对这段经历,对那一整段回忆都很愤慨。这么倒霉的事,为什么偏偏落在他头上? 而且隔壁还吵! “你听听!”他指着隔壁,“那是什么东西搬来搬去?” 这纯粹是迁怒,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他只是发泄,没打算得到解答。 可是,陈武竟然真的答他了,“我刚才从猫眼里看见了,隔壁好像搬了一块很大的石头进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八楼公寓(四) “石头?” “对。”陈武比划了一下, “巨大的石头,好像是块石雕。” “神经病,一块石头还拿来雕,搬来搬去, 吵死人了!”尚可侠叽叽歪歪地抱怨。 石头又怎么不能拿来雕呢?尚可侠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而已。 陈武知道他心情不好, 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算了,他们刚搬家嘛, 总需要先把行李放好,我们接着打游戏,重新来,好吗?” 尚可侠闷闷地点点头。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信不信?”尚可侠问。 陈武看了他一眼, 扯扯嘴角, “我……” “你还是不信对吧?”尚可侠摇摇头, “算了,你就当我真的有病,先陪我熬过这几天。” “那没问题, 不过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去医院找个心理医生……”陈武的声音在尚可侠的沉默注视下越来越小声,“我只是出一个建议, 至于要不要做当然全都由你自己决定, 你也可以不用管我说的那些,你先好好休息, 养足精神, 对。” “我也知道我应该养足精神。”尚可侠移开目光, “嗯?” 他电话响了。 来电人是上司,但明明说好让他休息到明天的,怎么这么快就打来电话?催他上班? 尚可侠阴着脸接通,声音倒是如常,“科长,您找我有事?” “你总算肯接电话了?”那边的语气却很暴躁。 尚可侠一愣,陪着小心问:“发生什么事了?” 上司脾气一向不错,很难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尚可侠说谎。 愣怔之余,尚可侠仔细想想,又不是没请假,临走的时候也把工作交接好了,没惹他呀! “我昨天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今天上午也没接电话,还不来上班,不想干了?” “您,您给我打电话?您不是说给我放假到明天吗?”尚可侠呆住了。 “你什么记性?看看今天几号了!放假放傻了?” “今天?今天不是八号吗?” “你别给我装疯卖傻!算了,已经快下班了,你不用来,我今天就记你旷工。”对面猛地挂断了电话,显然气得不轻。 “莫名其妙!”尚可侠骂了一声,“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边说边盯着手机屏幕,确定电话是真的被切断,抬眼看向屏幕右上角。现在的时间是下午4点,确实快到下班时间,如果他赶去公司,肯定来不及,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去上班?明明说的是九号再复工,偏偏就是这位大爷随便反口,这不是耍人玩嘛?尚可侠气愤地嘀咕几声,关闭通话界面。 “我艹,阿尚,把你手机给我看看!”陈武突然大吼一声,并抢走手机。 他盯着尚可侠的手机看了一眼,又看看自己的,突然大叫,“怎么可能?” “别大吼大叫,耳朵疼。”尚可侠心情不好,白了他一眼。 第211节 搁平常陈武早就还嘴了,今天被他骂完居然一直不吱声。 反而是尚可侠有点担心,扭头看着他问,“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我艹,这什么鬼?”陈武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你到底怎么回事!”尚可侠吼道。 他又是经历撞鬼,又是经历生病,现在又莫名其妙被大骂一通,精神超差,结果陈武还在旁边叽叽歪歪,好像发现了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却又不说。他现在真是郁闷死了。 “我,我,算了,你自己看。”陈武翻过手机指着屏幕,“看看时间?” “下午4点17分,怎么了?” “谁叫你看这个了!”陈武着急地吼他。 “那不然呢?” “看看今天几号!” “还用看?今天不就是八……咦?”尚可侠凑近屏幕,揉揉眼睛,“咦?!” 他是眼睛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看到了吧!”陈武指着日期,“刚才我玩手机就发现我的手机日期突然变成十月九号,我本来还以为是我的手机坏了,没想到你的手机日期居然也变成九号。你说奇不奇怪?难道这附近有什么磁场,把我们俩的手机一起搞坏了?” 陈武也就是随便猜猜,如果真有这种奇妙磁场,比起手机,电视会更早出问题。 可刚才他们玩游戏时还好好的——直到现在,电视也好好的。 “真是见了鬼了!”陈武惊疑不定地说。 “我再看看。”尚可侠迅速连接网络,在搜索引擎里查询当天日期,但结果…… 并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真的是我们记错了……”尚可侠一脸懵逼。 现在状态恶化的倒霉鬼成了陈武:“怎么可能是我们记错,你看!” 他把自己的手机翻过来,指着上面的通话记录,“我出门前才跟我爸打过电话,现在显示成昨天的事情,你真的觉得我记错?我跟我爸一个月才通话一次,而且是来你家之前接的,难道我连这都记不住,这都会弄错?我脑子可没毛病!” “……” “我不是说你。” “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不好,我也一样。”尚可侠叹了口气。 事情到底从哪一步开始走岔的呢? 整整一天的时间就这样人间蒸发,任凭谁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是时间!而且,他们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穿越到第二天,这又不是回到过去,又不是遇到什么人身伤害,莫名其妙地到了第二天,毫无利益不说,甚至还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比如尚可侠今天就该复工,却没去上班,挨了骂不说,这段时间都别想升职加薪了。 他好不容易在上司那里刷出存在感,结果一次就完蛋。 “这也不是你的错,谁知道我们会遇到这种事?是你的上司太苛刻!你就领着那么一丁点薪水,逼你做这么多事,你请假还是用的自己的额度吧?一整年就放几天假,不是出差就是熬夜,我看你干脆辞职算了!”陈武怂恿道。 “找工作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再说工作算什么重点,我们无缘无故老了一天!” “最多24小时而已嘛,我觉得没关系啊。”陈武小声嘀咕。 “但是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只穿越这一次?”尚可侠无奈地说,“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穿的。” 再来一两次那倒无妨,万一天天都要这么搞,他们的寿命不就活生生被缩短一半? 尚可侠提出自己的想法,顿时把陈武惊出一声冷汗:“你的担心很有道理!” “但没用。”尚可侠更加无奈了,“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穿越。” “要是知道就好,如果我能穿越,我要回二十年前去买房。”陈武嘀咕。 “呵呵。”尚可侠笑了笑,姑且配合一下陈武想调剂气氛的愿望。 “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陈武白他一眼,“你想想办法呀!” 尚可侠看着他,非常坚定地说:“没办法,你当我是魔法师,你当我不想解决问题?我要是能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还至于这么痛苦?哎,你说,今天的事会不会跟我上次在高速公路上撞鬼有关系?” “你怎么总是这么纠结,又想到那里去了?你也太多心了吧?”陈武不耐烦地一口否决。 “但是这段时间我经历过最奇特的事情就在那天晚上了。”尚可侠说。 陈武的态度依旧坚决,他摆摆手,“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是你撞鬼又不是我撞鬼,可穿越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事情啊。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是那天夜里的女鬼对你的报复,那她为什么要捎带上我?” “那,那女鬼也是女人嘛,说不定她就爱迁怒呢……” “哇,你敢这么猜还敢背后说她坏话?你不怕她就躲在附近偷听?”陈武冷笑。 尚可侠浑身一冷,背上瞬间发出一层薄薄的汗,“你别吓我!” “看来你胆子真是没了。”陈武摇摇头,“行,我不说,你先养好你的胆子吧。” 他放过尚可侠,不想再跟他说话,恰好这是有人按响门铃,陈武便独自走去。 陈武来到门前,看了一下猫眼,门口只站着一个女人,好像就是刚才搬家的那个。 不对,是昨天搬家的那位。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皮肤雪白,双手在身前交握,低着头,厚厚的刘海与披肩长发将整张脸挡去大半,从猫眼里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张微红的嘴唇。 见是一个弱女子,陈武便放心地打开门,“你好,你是昨天搬来那位?” 女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终于露出正面的样子,陈武顿生惊艳之感。 他平时都自己呆在家里,很少见到真正的女人,更没亲眼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许多,“我们都有空,你需要我们帮忙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八楼公寓(五) “你好。”女人说话了, 声音很轻,与这张脸的气质十分匹配,并无违和感。 陈武还是第一次跟这么漂亮的女人有交流地对话,她不开口还好, 一吱声陈武就立马慌了, 原本流畅的声音顿时变得磕磕绊绊, “你,你好呀,你是昨天搬来的……我们的邻居?” “……对。”女人眨眨眼, 微笑着承认。 “找我,我们有什么事?你们刚搬过来吧, 对这里不熟吧, 用不用我……” “我只是想请您帮一个忙。”女人苦恼地看着他, 好像真的有个很大的麻烦又不好意思开口。 陈武大方地拍拍胸脯, “没关系, 你说吧, 只要我能帮忙,一定帮你!” 女人迟疑地点点头,“我想请你……借我一点……血。” “什, 什么?”陈武以为自己听错,“借什么?” 女人拉长音调:“血……” 陈武目瞪口呆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皮肤, 指着手腕, “血?人的血?” “嗯。”女人用很小的声音答应着, 头垂得更低了, 显然是没脸面对他。 她大概觉得自己的请求有点过分。 不对!是很过分吧! 虽然陈武对她的脸真的很有好感,现在也没法再继续附和她,“你是跟我开玩笑吧?我怎么把血借给你?我这里倒是有刀。”但他可没有划开自己的皮肤,送血给她的意思。 “我不是跟您开玩笑,我是真的需要……一点血就够了,不是人的也没关系。” “是人的才不能借给你吧……”听到这,陈武有些无语地点点头,“你等一下。” 他记得尚可侠很喜欢喝猪血汤,平时都会在冰箱里放一些,说不定能帮上忙。 “谢谢!”女人十分感激地对他鞠了一躬。 陈武不好意思地让了一下,“借点东西给你而已,你去菜市场也能买到的。” “我对这附近不熟,如果您这里有我就不用特意出去找了。” “也是,你等等我。” “嗯,谢谢。”女人再次致谢。 陈武对这种一再客套的态度实在是招架不住,随口应付了几句就赶紧逃回屋子。 “你跟谁在说话?”尚可侠依旧盘腿坐在沙发上,只扭了个头看他。 “邻居,昨天搬来的。”陈武跑到沙发边上才小声说,“长得挺漂亮。” “是吗?”尚可侠顿时直起腰。 陈武瞪他一眼,“你是销售,见多识广,漂亮的女人你见多了,喂,不要撬我墙角,这是我先看中的。” “人家又不一定会喜欢一个死宅。”见没自己的分,尚可侠便了无兴致地毒舌,“说不定人家有男朋友。” “反正我只是跟她聊聊天,你别来凑热闹。” “你们聊什么呀?”尚可侠感兴趣地跟着陈武走到厨房。 “她跟我借点东西。”陈武拉开冰箱。 “喂,这里是我家,我的东西,你拿我的东西讨好她?” “又不是借你的钱,这么小气干嘛?”陈武白他一眼,“你冰箱里平时不是有猪血吗?” “她来借这个?”尚可侠指着门十分无语,“猪血?” “人家说什么血都可以,本来打算要我的……你猪血呢?” “麻烦别把我跟猪连在一起,什么叫‘我猪血’?搞得好像我们是同一种生物似的。” “哦,是是是,对不起。你的猪血呢?” “听起来还是很奇怪……”尚可侠摇头,“昨晚就炖汤吃光了,没有啦。” “啥?” “嘿嘿,你第一次讨好女人吧?第一次就失败,真是个好头。”尚可侠幸灾乐祸地走了。 陈武无可奈何地关上冰箱,非常抱歉地走回门口,“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有的。” 女人好像听见了他和尚可侠拌嘴时说的那些话,并不失望,倒有点窃笑。 第212节 “没关系,谢谢你。”女人转身欲走。 “你要猪血是炖汤吗?是不是有人生病?其实炖骨头汤或者炖肉汤也行,我这里有肉。” 陈武叫住她,小心地商榷。 女人立刻扭头,“有肉?” “是啊,如果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女人打断他的话,非常高兴地说,“如果有肉或骨头,也请借我一点,我会很感激您的。” “感激倒不用,一块肉而已……”陈武乐呵呵地回冰箱拿来肉给她。 虽然陈武说得不是很在乎,等他把猪肉拿来,女人还是很认真地对他道谢。在陈武再次说了不必后,她拿出一个小包,送给陈武,“我不能白拿你们的东西,这里是谢礼。” “啊?”陈武没想到猪肉还能换回一个礼物,疑惑之余,还是收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突然,他盯着女人的头顶,小心翼翼地说:“你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吗?”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摇摇头,“我好像没有摸到。” 陈武正打算指出,但仔细看了一会儿,又确实没见着,只好讪笑着点点头,“可能是我看错。” “那我先回去了。” “好,再见。”陈武摆摆手,女人这次则毫不犹豫地握着用保鲜膜裹好的猪肉去了隔壁。 陈武站在原地,等她关上门才自言自语道:“大概真的是我看错,那么大一只虫子怎么可能突然在她头发里消失呢?她总不会没有感觉嘛……嗯,应该是我看错。”就算不是,他也不好意思替她去搜索她的发间。 女人送给他的小包是一个零钱包,陈武掂了掂,没感觉到什么重量。 他转身走回屋子,正打算打开小包看看是什么礼物,没想到尚可侠就站在门后面,他一转身差点撞上去。即便没撞到,他也被尚可侠吓了一跳,“尚可侠!你怎么突然站在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尚可侠张张嘴,却说不出话,看着陈武的脸,表情无比惊恐。 “阿尚,你……你没事吧?”陈武想起朋友现在心理状况不太对,他可能不该吼他? 尚可侠摇摇头。 “你先回去坐一坐。”陈武劝他。 “回去……不!我要走!”尚可侠猛然往外冲。 陈武赶紧将他抱住,“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她来了!她追过来了!”尚可侠大喊大叫。 “谁来了?” “她!她!” “她总有个名字吧?” “就是她!那天的……她!” 尚可侠语无伦次,可陈武竟然听懂了:“你是说,你见到那天晚上高速公路撞到的……” “鬼。”尚可侠眼神飘忽,说这个字时却十分坚决。 “你现在不怕说这个字了?” “她来都来了,我还怕一个字?”尚可侠坐倒在地,“完了,我完了。” “什么就完了,你别这么垂头丧气,她在哪呢?”陈武陪他一块坐下。 尚可侠指着门口,“她刚走。” “啊,我怎么没见……不对,呃?你说的那个‘她’该不会就是……”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女人,不,女鬼。”尚可侠瞪着眼对他说道。 此时此刻,单说形象,尚可侠可比他口中的那个女鬼可怕得多。 “你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会是鬼?” “我记得她的脸!我绝对不会忘记,绝对不会弄错!她追来了!”尚可侠抱住头,痛苦地低声嘶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躲不过,我就知道……我……我完了,我死定了!” “你,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她怎么会是鬼呢?她有影子呀!”陈武劝说道。 尚可侠冷冷看他一眼,“你见过鬼?你怎么知道鬼没有影子?” “恐怖电影里都这样说?”陈武说完也知道自己欠扁,“可是,如果她是冲着你来的,为什么不现在就来找你,反而跟我说话?她只是跟我借了点东西就走,除此之外,也没做什么事啊。最恐怖的点,大不了就是穿了一条红裙子,像那种厉鬼的打扮。可是我不觉得她长得恐怖呀,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她说不定是来要我的命你竟然还在花痴?”尚可侠分分钟要被他气死。 陈武赔笑,“对不起,我只是有感而发。” “……” “其实你怎么知道她是忽然消失呢?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我没见过鬼,你以前也没见过呀,几十年没遇到过,就一天倒霉?不会吧?我觉得啊,一定是出了什么小意外,你才误会了人家。” “你还挺替她着想。”尚可侠冷笑一声。 陈武劝说道:“你也别这么害怕,要是你担心,我们去隔壁问她嘛。” “我不去。”尚可侠瞪他一眼,“我傻?自投罗网?” “人家是鬼耶!要是真冲着你来的,分分钟把你杀了,你能跑得掉?” 尚可侠对这句话倒是没法反驳。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找她问清楚呗,说不定你们有缘,还能交个朋友。”陈武有点小心思,很热情地撺掇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八楼公寓(六) “我看是你想要跟他交朋友吧?”尚可侠毫不犹豫地吐槽。 陈武沉默片刻, 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 “别跟我较真, 我只是帮你出主意。” “这算什么好主意?不还是让我自投罗网?”尚可侠怎么想都觉得不安。 陈武一脸无语地盯着他看了会儿, 相当泄气:“就那一次给你整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拜托,那个女人我也见过,她很普通,手臂瘦得跟麻杆一样,你一个能打五个。她最多就是个长得漂亮的普通女人,穿条红裙子就让你吓成这样?大晚上跟你聊两句你就把人家当成鬼?人家说不定比你还怕呢!连她都好端端的,你先缩了?阿尚, 你现在这样特别不爷们。” 他一脸的鄙视, 打量着尚可侠像是看虫子似的。 尚可侠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我们认识这么久, 你又不是不懂我, 不需要对我用什么激将法。好吧, 反正我迟早也得面对她,与其被她找上门, 还不如我自己去跟她谈。” “对嘛!这样想才像个男人,走,兄弟我陪你去。”陈武搂着他的脖子,把大门拉开。 尚可侠沉默片刻, 扭头对他说:“谢谢。” 虽然陈武一直安慰他那个女人没问题, 可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他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那个女人真的是瞬间从他眼前消失的, 他逃走时还看了一眼后视镜,根本没见到那个女人!无论他怎样配合着陈武说些自我安慰的话,可是他知道这都是自欺欺人,总之去拜访那位女邻居并不真的像陈武说的那么安全。 但陈武还是说要陪他去,这其中的付出,就算陈武不清楚,他是很明白的。 “谢什么?我们是兄弟嘛。”陈武乐呵呵地说。 尚可侠不想继续就这个危险的话题谈下去,正好眼睛瞄到了陈武手里拿的东西。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尚可侠指着那个零钱包问。 “这个?我把肉拿给她,她送我的,说是谢礼。”陈武说,“你看,她人还不错,对吧?” “但愿是真的。”尚可侠深深地叹了口气,依旧心情紧张。 陈武现在也想不到什么新词来安慰他,只能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反正他已经把尚可侠说动了。 陈武把小包收进口袋里,率先出了门来到隔壁,正要敲门,突然怔住。 尚可侠情绪不振地跟了出来,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扯扯嘴角,“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用敲门,你看!”陈武指着非常显眼的门缝,“她刚才没关好门。” 果然,女人虽然进了屋,转身关门时显然没用力,门没关紧,留下一条门缝。 “幸亏发现的人是我们,不然可就有坏人要进去了。”尚可侠下意识地往上门一推。 “这种时候你搞什么绅士风度!”陈武抓住他的手,“你想关门?” “废话,不然我们还要进去啊?”尚可侠理所当然地反问。 他还以为他会看到陈武瞬间羞愧,没料想陈武竟然真的一手开门一手抓着他往里走。他赶紧把陈武拖住,“你给我冷静点!你不是吧,直接进去?这是别人家里!” “她没关门啊!”陈武用比刚才的尚可侠更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自己的行为。 “搞什么啊你,就算人家没关门,我们应该提醒或者替她关,她一个女孩子自己住……” “这时候又是女孩啦?你刚才不是还说人家是鬼?”陈武笑了。 “我……”尚可侠一时哑然,接不上话。 原来,在不知不觉时,他居然真的有点被刚才陈武的话所说服。他好像真心相信那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并不是女鬼。尚可侠点点头,“没错,我相信你,她可能真的是人。既然如此,我们不是更有礼貌吗?我和她解除误会之后,还是要继续做邻居的,今天随便闯进她家,以后我们该怎么见面?” “你这个人啊,真是……古板。”陈武无奈地敲响门。 “咚咚咚!”陈武用右拳用力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得弄个敲门工具才行。” 屋里没有回应。 这就奇怪了。 陈武更用力地敲响大门,一边呼喊,“你好,我是住你隔壁716的……有人在家吗?” “咚咚咚!” 尚可侠盯着门看了一会儿,忽然变了脸色,目光惊恐,看着717门的目光像是看见了地狱入口。他虽然不说话,但陈武回头看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顿时无奈了,“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打消那个念头了吗?怎么现在又不肯相信我的话?” “可是,她明明在家!”尚可侠着急地说。 这么小一间屋子,又不是什么别墅,听不见敲门声,可能吗? 万安公寓的隔音不算好,如果是因为里面有更嘈杂的声音压过敲门声,那他们早就听见了。 陈武摇摇头,“说不定有别的原因,我们还是进去找找吧……” 说着又想开门。 “不行!”尚可侠仍然阻止他,态度十分坚决。 第213节 “老大,我们不进去,难道真的要一直敲门,敲到她肯回应为止?麻烦你可怜可怜我吧!”陈武把自己的拳头举到尚可侠眼前让他看。在陈武狠狠砸那几下后,他的手背不仅发红发青,甚至有一点肿,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物理伤害。 尚可侠抱歉地缩缩脖子,“那我来敲门吧。” “这不是谁来敲门的问题,你以为我怕这点痛?问题是我们要在门口敲多久!这样吧,我还喊一分钟,如果她再不出来,那我们就进去,怎么样?说不定她在里面摔倒,晕过去了,正等着我们解救呢?”陈武指着他的脸,“你不准说‘不’。” “那你何必还要问我……”尚可侠叹了口气,认输,“好,就按你说的做。” 按照约定,两人又在门口蹉跎一分钟。 这次敲门的人是尚可侠,他喊得更大声,但屋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陈武一直低头看着表掐时间,60秒一到立马抬头:“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尚可侠依然不能说出“可以”两个字,但身体很诚实地拉开了门把手。 “我看你明明也和我一样对她感兴趣,嘿嘿。”陈武调笑着说。 尚可侠闷不吭声,不搭理他,走进屋子先将四处都走遍,这里的格局跟他的屋子一样,不过是镜面的。他将房间里搜索一番,万安公寓的租屋住房面积都不大,他只用了几分钟就将整个屋子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搜遍了,一无所获。 等他从卧室里走出来,神情相当凝重,“没有人。” “真的?你是不是漏过哪里了?”陈武瞪大眼睛,“我分明亲眼看到……” “是不是我们看错了,她没回家?”尚可侠问。 “怎么可能!”陈武有种受到怀疑的不爽,“她拿着我给的东西直接进屋,我亲眼看见的!你不也一样?后来我们虽然聊了一阵,不过……哦!对了,我们聊天的时候不是站在门后面吗?可能她正好在那段时间出门,所以我们没发现。” 陈武越说越顺遂,觉得自己理出来的逻辑很说得过去,十分高兴。 “不可能。”可惜他的自信无法感染尚可侠,“那时候我已经认出她的脸,一直神经紧绷。我跟你一样看到她回家,如果她再从里面出来,也会有动静,我一定会听见。”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陈武耸耸肩,“她回家了,然后从自己家里失踪?” “大概是……” “是什么是?我看分明是你多心!” “那你说她去哪了?我可以肯定她不是在我们讨论时离开的!”尚可侠自信地说。 他当然可以有这种自信,尚可侠有非常出众的敏锐,不止在视觉和心理上,听觉也一样优异。这并不只是天赋,后天训练得更多。自从涉足销售业以来,他一直对自己的工作有所追求。由于他谈生意的对象多是一群难对付的客户,为了超过自己的同事,他当然不能循规蹈矩,必须另辟蹊径。比如,有时候脸上若无其事好像在为别的事情专注,其实身边的一切对话都进了他的耳朵。 尚可侠得到的就是这种教育,后来也是靠着偷听技平步青云。 不是所有人都能防着一个专心致志做其他事的人,尚可侠借着这能力占了不少便宜。 他有好几次都是用这种近乎作弊的办法准确投其所好,攻克客户。 就算他一直在和陈武说话,心里也一直很紧张,但他不会错过门外的任何声音。 “你对自己倒是充满信心。” “没错!”尚可侠非常自负地说,“她绝对在这间屋子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八楼公寓(七) “那你说她人呢?”陈武无奈地问, “你已经搜完了整间屋子吧?有什么收获?” “真奇怪,是啊,她人呢?” “是我问你!” “……” “算了, 我还是靠我自己吧。”陈武翻了白眼,亲自重新将整间租屋搜遍一遍。 当然也一样无所收获。 陈武瞪着他,“你刚才不是说她绝对在这个房间里吗?” “我是说她绝对在这间屋子里。”尚可侠纠正了一下, 并绕回初始,“现在不会反对我的怀疑了吧?我就知道她不对头, 她是鬼,女鬼, 百分百是!既然不是人, 想要变不见也不是那么难吧?她前几天做过一样的事!” “低头。”陈武突然指着地上。 “看什么……咦?这些一条一条, 又红又白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借给她的猪肉。”陈武惊呆了。 他借给那位红裙女士的猪肉可不是冷藏室里拿的,而是从冷冻室深处掏出来的“宝贝”。且不说解冻需要的时间, 就算给他一把刀,再把那块肉换成新鲜肉, 这么短短几分钟他也不可能切好。何况这些肉并不止是被切片, 甚至还被切成了肉丝,一条一条十分整齐。陈武弯腰把丢了满地的猪肉条捡起来, 随手拿出两根来对比。 “竟然能切得一样细,好刀工!”陈武惊叹一声。 “有这种刀工,就算去五星级酒店也能当厨师了吧?” “对!” “这位厨师小姐为什么非得要把生肉扔地上?”尚可侠欲呕, “我还踩到了。” “你自己小心一点嘛, 怪她干嘛。”陈武对尚可侠可没有丝毫同情。 “等会儿, 你刚才说什么?这些生肉是你借给她的,你哪来的肉?” “我浑身都是肉啊,借她一点也无妨。” “少贫嘴!”尚可侠烦躁地问,“你是不是把我冷冻室里那块肉拿出来了?” “对啊。” “那不是猪肉,你个白痴!那是契安尼娜牛的牛肉,是客户送我的礼物,我一直没舍得吃放在冷冻室最深处你怎么翻出来的?”尚可侠咆哮。 “一块肉而已,你不用这么小气吧?”陈武问。 “……我不是小气,我真的不是小气!”尚可侠强调了一句,“但我那块肉是冷冻的吧?” “是啊。” “她把一块冻肉切成这样?”尚可侠指着地上,“我怎么觉得不像啊。” 岂止是不像,简直是不像样,虽然这些猪,呃不对,牛肉丝被扔得满地都是。可是,就算他对厨艺一知半解,也能看出切它的人有多强的刀工,她切成的肉丝简直就像是一件艺术品!结果这位厨师小姐不仅本人失踪,甚至连可食用的艺术品都直接当垃圾扔在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并不想承认这满地的“垃圾”就是被他当成宝贝的契安尼娜牛肉。 不过他问错了人。 “我又不是她本人,我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陈武根本帮不上忙。 尚可侠嘁了一声,重新低头观察地面,由他仔细一琢磨,顿时看出门道。 虽然这些冷冻肉被切成肉丝,还被满地乱扔,其实它们被抛弃的位置能够看出一条痕迹明显的线。这些线四通八达,但最终的目的都是卧室。它们从租屋的大门一路贯通到卧室房门,卧室的门是打开的,肉丝在门槛的位置扔下一大把,看路线好像要继续入侵主卧室,却在卧室门口戛然而止。 如同空气中有一座无形的墙,把众条生肉都挡在了卧室的门外。 尚可侠循着肉路向前,停在了卧室的门口。 “她专程来找你,就只是为了借一块生肉?”尚可侠问。 “那倒不是,她本来是为了找我借血的……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陈武提高音量。 “忘了,忘了,你先别生气。”尚可侠赔着小心,“她跟你借血?” “是啊,我本来打算给她一块猪血,毕竟你喜欢喝猪血汤嘛,冰箱里总放着,没想到偏偏就今天没有。她都有点失望了,幸好还有一块生肉,不然她就真得下楼了,去附近的超市可有一段距离,再过会儿就到晚上,没必要让她多跑一趟。” “她可是女鬼,安全得很。”尚可侠讥讽道。 “你怎么又把话题绕回来了?别冤枉好人!” “才跟她聊两句,你就给她定性成‘好人’了?” “至少人家是‘好端端的人’,没错吧?”陈武不服气地说。 尚可侠又没理他,把半开的卧室门彻底推开,“你看。” “看什么?”陈武瞄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布置得很普通啊。” “你没租过房?哦对,我忘了,你还真没租过。”尚可侠无奈地说。 “我确实一直住在家里,是啊,没你那么自立,怎么样?” “我现在不是要跟你吵架,你没租过房所以不知道,这间卧室不是布置普通,是基本布置。” “什么意思?” “我进716的时候,卧室也长这样,这里是基本款,被褥一套,加上枕头。” “所以呢?” “你没发现这里根本是没人住过的样子?” “so?” “那位厨师小姐好像是昨天搬进来的吧?”尚可侠不得不挑明。 “明明是刚才……啊!”陈武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他和尚可侠而言这位邻居才刚刚进门,可是他们才刚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整天的时间,所以,按照正常时间流速来判断,这位女邻居其实已经在这间租屋住过一天了!但唯一一间能住人的主卧室里却没有住过的痕迹,这还不够意外? “会不会,她有强迫症,喜欢起床以后把房间复原?” “你看看这周围,有主人的痕迹吗?全都是基本款!连浴室里也一样,水龙头都没开过!” “真,真的?” “你刚才也搜索了一遍,都看什么去了!”尚可侠抱着头蹲在地上,“我的怀疑果然没错!” “阿尚,你……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现在知道情况有多危险了吧?” “我……”陈武的目光突然停在房间某处,“阿尚,你说的基本款,有没有包括一个摄像机?” “摄像机?”尚可侠顺着陈武的目光望过去,果然有个摄像机放在他背后! “这是?” “它还接着充电器!这算不算是有人住过的痕迹?”陈武有些急切地说。 他不想认命,他不想轻易相信跟他聊天的那个漂亮女孩竟然是鬼! 陈武都濒临崩溃了,尚可侠看他一眼,“呃……算是吧。”他没想到陈武的接受力这么弱。 主导的人突然变成了尚可侠,他走过去拿起摄像机来,“这台摄像机好像是开着的。” 它一直在录像。 第214节 陈武瑟缩地看了它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它拍了什么?” “我不清楚。”尚可侠摆弄着这台袖珍摄像机,“不然我们看看它拍了什么?” 陈武连忙点点头,又摇摇头,“万一我们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怎么办?” “现在你又比我胆小了是吧?”尚可侠调笑了一句。 陈武被取笑也不生气,比起愤怒这种情绪,他的脑子里已经充斥着恐惧,容不下其他了。 “不是你让我解决这件事吗?”尚可侠得寸进尺。 “对,我想到解决办法了。”陈武一本正经地说,“你搬去我家住吧。” “啊?” “我家反正也大,有多余的房间,我让给你,不收租金……兄弟嘛!就是这样!”陈武已经吓得没法好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平时两三句的事,被他讲得磕磕绊绊,一顿再顿。 尚可侠听得好笑,又有些感动,陈武明明吓成这样竟然也愿意接纳他? “我得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还是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阿尚!” “虽然我可以搬去你家住?但是既然那个女鬼能够从高速公路追我到这里,谁知道她用的什么办法?或许她又追我到你家,那该怎么办?叔叔阿姨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必要被牵涉到这件事里,我就别连累你们了。” “我们是好兄弟,这叫什么连累!”陈武着急地说。 “我们是兄弟,但我跟叔叔阿姨不是啊,你也不想连累他们吧?” “……”提到自己父母,陈武就说不下去了。 他要尽兄弟义气,还把父母拖下水,好像是有些不厚道。 “我觉得,他们失踪的秘密一定在这台摄像机里,等我看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尚可侠紧紧握着手中的袖珍摄像机,写满脸的“视死如归”“无所畏惧”。他是真的想搏一搏了,既然他注定无法摆脱那个女鬼,那还不如主动走近,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武踯躅半晌,突然喊道:“我陪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八楼公寓(八) 陈武喊得忒大声, 尚可侠差点被他吓得把摄像机扔地上。 他惊魂未定, 又惊讶又疑惑地扭头看向他, “这也能陪?” “你不是要看摄像机里拍了什么内容吗?我陪你看!”陈武咬着牙说。 尚可侠忍着笑问,“你不怕这里面装的是‘午夜凶铃’之类的诅咒?” “我豁出去了!” “看出来了……你别闹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尚可侠摆摆手, “回去吧。” “不行, 要是我扭头就走不管你, 那我还是人吗?今天是我建议你来的,要是这个录像真的有问题,有什么责任, 我跟你一起承担。” “谢谢,但这句话你不用说得这么热血沸腾吧?” “走吧!”陈武不想再蹉跎, 他怕自己一纠结又后悔, 扭着尚可侠直接出了屋子。 717房又变得空空荡荡。 直到一阵无形的风从卧室里吹出来。 …… 716号房。 “关门了吗?”尚可侠回到沙发上,抱着摄像机难得紧张。 虽然他对着陈武时说得特别自信, 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有点怂。 “关了!”陈武殿后, 不仅关门, 而且上锁, 像是准备做坏事。 “我是说717的房门!”尚可侠不得不扬声提醒。 “也关了!” “过来。”尚可侠招手让陈武和自己一起蹲在沙发上, “要不要拉上窗帘?” 落地窗外,华灯初上, 一片片昏黄的萤光在远处熠熠生辉, 有些晃眼。 陈武拿着抱枕在手里。 “干嘛?”尚可侠盯着他的手和抱枕的连接处, “你还想抱着看?” “这么看好像有点安全感。” “太娘兮兮了吧!”尚可侠吼了一声。 陈武在“安全感”和“娘兮兮”之间权衡了一下, 坚定地把抱枕揣进怀里,“开视频吧。” 尚可侠可惜地瞄了他一眼,要是陈武肯放手,他就会把抱枕拿来自己抱了。 谁让他当初考虑不周,沙发上只有一个抱枕呢。 早知有今日…… 不对,早知有今日,他那天就算辞职也不会答应去出差。 尚可侠调出视频文件播放。 陈武紧紧抓着抱枕,但也悄悄把头伸过来,不敢错过一帧画面。 录像开始播放,出现在镜头里的果然是尚可侠和陈武见到的卧室画面,到这里为止还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画面中央多了一块大石头。这个石头被雕刻成一个巨型的八边形盒子,在盒盖表面还有复杂的雕花,但是由于镜头离它太远,且画面不够清晰,尚可侠无法分辨盒盖上的雕花是什么。 八边形,这么巧,不会是八卦吧?他随便想了想,没放在心上。 “我们之前去那间卧室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这块石头。”陈武说。 “对啊,它被带走了吗?”尚可侠也疑惑地说。 “接着看吧……这是不是你冰箱里那块肉?”陈武指着画面左下角,那方向是卧室的房门。 “我的契安尼娜牛肉!”尚可侠往陈武指的地方看,顿时哀嚎不止。 地上已经丢了不少肉条,红白相间甚是令人眼馋——也令某人心塞。 “所以你还是舍不得你的契安尼娜牛肉嘛!”陈武瞥了他一眼,“小气。” “我不是小气!你专心看录像行不行?你看……咦?”尚可侠纯粹是出于转移话题提出的建议,但是等他自己重新将目光投向录像,顿时将视线凝固在了画面中央。 空中突然不断冒出被切得一样粗细长短的肉条,从半空中往下落,掉在地上,从卧室中央那块大石头雕刻的石盒旁一路延伸到卧室门口,和之前丢了一条线的“肉条之路”达成会见。这画面就像是魔术现场一样不可思议,如果是在舞台上见到这种场景,尚可侠和陈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替魔术师鼓掌。 可是,不是。 这些肉条是凭空出现的,纷纷落在地上,在经历过高速公路惊魂后,当尚可侠再次见到这场景,令他猛然又想起那一夜。那时候,好像也是同样的画面,突然出现的“人”,突然消失的“人”,突然出现的肉条,突然…… “那块石头在动!”陈武扔掉抱枕,用力地抓住了尚可侠的手臂。 摄像机也在动,是因为尚可侠的手在动,他在发抖。 正如陈武所说,画面中的那块石头也动了,在地板上轻轻移动着,但是,没有人推它!它就像是那些肉条一样,似乎在被一双魔术师的手操控。但是这里没有魔术师,如果发生这种事,能够做出这一切的人只可能是…… 不,能够做出这一切的,根本不可能是人! “鬼啊!”陈武惨叫。 尚可侠倒是没叫,他已经被吓得失声,但双手也猛然一抖,将摄像机扔飞了出去。 两人猛地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尚可侠这辈子都没这么娘兮兮过!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娘不娘兮兮了! “我艹,我要出去!”陈武往外逃,但冲到门口拉开门又自己关上跑了回来。 “你怎么不走!”尚可侠喊。 “外面好黑!”陈武哇哇大叫。 谁都没法冷静下来,你喊来,我喊去,个个都突然得到了男高音家附身,调子飞到天上去。 “白痴,你没开楼道里的灯,当然黑!开关在墙上,你赶紧走吧!”尚可侠朝他喊。 陈武点点头,扭头就跑,跑到门口又突然打了回转。 “你怎么还不走!”尚可侠接着喊道。 “那你怎么不走!”陈武大声喊回来。 “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尚可侠认命地朝前走,将摄像机重新捡起来。 运气不错,它虽然黑屏了,但还能开机,没有完全摔坏。 陈武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第十秒才想到要阻拦,“你疯了?还看?” “我一定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尚可侠苦笑,“我想我死定了,但我得知道我为什么死。” “你就这么认命?” “对,我认命了,但是你不用。”尚可侠推开他,“你走吧。” 陈武转了个身,又转了个身,360°扭回原地,“你开录像。” “陈武!” “我已经被牵扯到这件事里,就算今天我逃走了,也许我只不过是前几天在高速公路上的你,白开心几天罢了。万一我也死了呢?你别这么自私,我也很好奇,我也不想死成个无知鬼。”陈武露出同样的苦笑,“开视频吧,让我也开开眼界。” “陈武。” “我已经决定了。” “好吧。”尚可侠视死如归地低头打开录像,快进到刚才石盒被移动的画面。 他有预感,真相就在眼前了。 陈武的目光也紧紧盯着录像,他还是怕,但死都快死了,反正要看,怕有什么用? 石盒当然不是自己移动,一定有人推它,它移动的距离不远,如果不是摄像机镜头一直以它为中心,尚可侠和陈武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位置发生了改变。但事实上正是如此,它动了,不久,又有一些肉条凭空出现绕着石盒丢了满地。 尚可侠心在滴血。 “别心塞了,万一这回真的死了,就算你的契安尼娜牛肉还在,你也没机会吃。”陈武说。 “你这句话算是在安慰我吗?”尚可侠瞄他一眼。 第215节 “当安慰听着吧。”陈武扯了扯嘴角,重新注目画面。 然后画面就静止了,一直持续着肉条洒在石盒上的镜头。 “这像不像是撒了草莓粉的奥利奥?”陈武闲极无聊,开拓脑洞。 “我现在可没心情开玩笑,何况我也不想吃甜的。”尚可侠白了他一眼,重新看录像,“咦!” 画面里,卧室中央的“奥利奥”,不,石盒,竟然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草莓粉”。 “你动了录像?它快进了?”尚可侠着急地询问,甚至可以说是责问。 “我没有啊!”陈武高举双手,以表清白,“摄像机在你手上。” “我也没动!”尚可侠也想表示清白,但摄像机确实在他手上,想自证都没理由。 “不如我们重看一遍?”陈武提议。 尚可侠赶紧点头,退回到刚才撒了草莓粉的奥利奥画面。 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紧紧盯着录像。 但就在他们眼前,石盒带着满屋子的契安尼娜牛肉,一起消失了! 这回两人谁也没再大喊大叫,事实上,他们一齐失声了。 当人到了极度恐惧的时候,连发泄的尖叫也喊不出,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 就像画面里一只手将巨石凭空拿走,就像有人站在他们眼前,掐住他们的脖子。 当尚可侠萌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一只手轻轻拿走了他的摄像机。 是极度的惊恐带来的幻觉吗? 尚可侠抬起头,穿着红裙子的女人朝他轻轻点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尚可侠和陈武抱在一起,吓得当场晕厥。 温顽无奈地询问身边的蒙惇,“我现在的脸,长得很可怕?”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八楼公寓(九) 蒙惇老老实实地摇头, “他们审美不行。” “我只是跟你开玩笑, 你这么认真安慰, 就好像我真的长得像鬼似的了。”温顽更无奈了。 “刚才大叫的应该就是这两个人吧?”蒙惇自然地转移话题。 “多半是。”温顽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 一边低头摆弄摄像机, “磕坏了个角。” “录像还能放吗?”蒙惇问她,“要是不行, 我们重新做实验。” “其实不用看录像, 我觉得我们的实验也已经成功了。”温顽低头打量着躺地二人组。 虽然尚可侠和陈武掩饰得很好,但眼皮底子的眼珠子还是没忍住滚了半圈。 温顽噗嗤一笑。 蒙惇疑惑地看她一眼, 她往下一指, 他便了然。 “要拆穿吗?”他用只有两人间能听到的声音问。 温顽轻轻摇头, “放过他们吧,被吓这一次,指不定还有什么心理阴影呢。” 她完全没认出这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位倒霉司机。 “录像能放。”温顽对蒙惇说,“我们回去再看吧。” 蒙惇点点头,先穿过了墙。 温顽也跟着他走到墙面前, 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才解除化形,穿墙而过。 变成鬼以后, 最有趣的经历就是今天了。 …… 716号。 陈武微微掀开眼皮, 盯着一无所有的白色墙面看了半天, 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才敢将眼睛彻底睁开。即便如此, 他也不敢动,仍然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听了很久,确定那一男一女不会去而复返,才静悄悄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残留着强烈的受惊之色,小脸煞白。 他刚走出一步,提到一位躺尸,摔在地上差点惊叫一声。 尚可侠飞快地伸手捂住他的嘴,掐着嗓子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不要说话!” 陈武轻轻点头。 “我放开你,但你别再叫了。”尚可侠继续发出警告。 陈武还是点头,才终于获得自由。 他小声地喘了几口气,苦笑,“原来你也是装晕。” 尚可侠连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虽然没法继续装下去,但目光也没从墙面上移开过。 “别看了,他们走了,真的走了。”陈武劝说道。 “我刚才……好像跟她对上眼了。” “谁?” “他们走的时候,我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她回头了,还对我笑。” “是,是你弄错了吧?”陈武结结巴巴地说,“要是她跟你对上眼,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也是。”尚可侠说完这两个字,便沉默了。 “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他们是怎么走的?”陈武悄悄看了一眼墙面,“好像是从这里?” 他宁愿是自己耳朵出错。 可是尚可侠并没有这么乐观,他无奈地说:“你听得很正确。” “那里只有一面墙。” “那个男的我不知道,那个女的……就是从这面墙穿过去的。”尚可侠说。 光是回忆那画面,他都觉得脊背发凉。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扭头看向陈武。 “怎么。”陈武问。 “你为什么不好奇?” “好奇什么?” “你不好奇他们是怎么穿过去的?”尚可侠问。 陈武苦笑着摇摇头,“还用好奇吗?” “看来你已经接受我的想法。” “我猜你也宁肯自己是错的吧?” “也是,所以我也没必要跟你炫耀什么。”尚可侠叹了口气,“真的是鬼啊。” 他从未想过这种不可思议的事竟有一天能落在他的头上,这究竟是倒霉还是幸运? 紧接着他发现背后的陈武已经有很久没说话了。 “你怎么不开口?” “我在思考。” “思考?”尚可侠原本是坐在地上,便索性转了半圈正对着陈武,“你思考什么?” “我在想那个女鬼大人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鬼大人?”尚可侠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飞快地闭上嘴,警惕地瞄了一眼墙。 没有谁再从那边穿过来。 “万一她在听呢?尊称总不得罪人,咳咳,不得罪鬼。”陈武纠正口误。 尚可侠凉凉地说:“你还真狗腿啊……”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我这可是为我们一起考虑。虽然她已经放过我们,至少,暂时放过,但如果我们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免不了让她不爽……不悦。”陈武不断修改自己的口气,“敬称一句女鬼大人,想必她也不会对折磨我们两只蝼蚁有兴趣。这没意思,是吧?” “你问她?” 陈武顿时瞪了他一眼。 尚可侠这才回过味来,赶紧改口,“嗯,对,你说得对,这没意思。” “嗯。” “所以你在思考女鬼大人说的哪句话?” “实验。”陈武是认真地琢磨着,“我从不知道鬼也会用摄像机,而且会利用它做实验。” 难道女鬼大人生前是位理科鬼? 尚可侠也认真琢磨了一下,忽然问:“你确定要追根究底?女鬼大人为了一部录像追到我家,如果她真的在听,得知你在追究她想隐藏的事,你猜她会高兴吗?” “……” “……” “……” “你发什么呆?”尚可侠率先打破宁静。 陈武苦涩地扯扯嘴角,抱住头无比懊恼:“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你也没必要这么垂头丧气,也许她不在乎?” “什么不在乎,你说得对,她要做的实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这么多干嘛?” 陈武越想越觉得自己在作死,又后悔又难过。 好不容易得到女鬼大人一句放过,难道这机会要被他一时失言给作掉? 第216节 最冤枉的是尚可侠,他倒是不爱琢磨这种事,还主动提醒他,却要被他连累了。 “你别自责了,我又不是怪你。”尚可侠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陈武在后悔,赶紧劝他。 不过,当一个人开始钻牛角尖,从来都不可能那么容易被说服。 “算了,你不要安慰我,我完蛋了。”陈武边说边看着墙,等那里走出个人。 可那道红色的倩影,一直没有出现在墙上。 陈武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来。 “你看,你想多了。”尚可侠也站在旁边陪着他看,安慰道,“女鬼大人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做,怎么可能在意你?你也说了,我们在她眼里只是两只小小的蝼蚁,蝼蚁的自言自语,哪个人会在乎?” 为了安慰陈武,他连自己也贬了。 “我也这样想。”陈武说。 虽然尚可侠和他跟女鬼大人都不是很熟,可他宁肯这样想,也只能这样想。 “没错,你看她没来,这说明你的揣测并没触及她的底线,唔……总之我们先走吧。” “对,先离开这。”陈武点点头,“别收拾东西了,我们先走,明天早上再回来搬家。” “放心,我知道区分轻重缓急,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尚可侠说。 虽然女鬼大人暂时放过他俩,但万一她突然改主意了呢? 最好就是立刻消失在她眼前,免得让她看到又生气。 虽然这种想法略怂,但是尚可侠连自己的游戏机都不在乎了,哪还在乎什么怂不怂? 能保命才是关键。 当下二人不再迟疑,立刻冲到了玄关飞快地换上鞋子出门。 尚可侠第一个冲出租屋,反手按下墙边的开关。 一阵电流声响后,悬挂在楼道顶端的黄色灯泡猛然亮起。 楼道里有两台电梯,当两人冲到电梯前却发现号码都变成鲜红色,连两台电梯的电梯门上也各自贴了一张黄色封条,用加粗黑体字写着“停止运行”四个字。尚可侠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安的预感,可是这种时候他根本不敢说出口,只能低着头说:“我们走楼梯。” 陈武点点头,率先朝着楼梯间冲去。 等他打开楼梯间的门,却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尚可侠慌张地跑向陈武。 “阿尚。”陈武缓缓回头,“你这间公寓有天台吗?” …… “住在这?”温顽第一反应就是摆手,“才七层楼,连天台都没有,这么小,算了吧?” “这个楼层很矮吗?”蒙惇站在落地窗前朝外望,“我觉得风景不错啊。” “当然矮,以前我和小乔住的那间西元酒店都比这里高,你不是也去过吗?”温顽问。 她和蒙惇的第一次分别也是在那,遇到孟仁律也是在那,说起来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其实才不过几个月。也许是因为经历得多,所以就算连半年也不到,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话说回来,在梦里,她还真去过前世。 “也是。”蒙惇点点头,眼睛还是看着落地窗外。 “夜景很寻常吧?”温顽走到他身边,才发现蒙惇看得很认真。但话已经说出口。 蒙惇并不在意她的调笑,他笑着说:“我很少看夜景,没什么时间。” “你在西元酒店时没有看过吗?” “那时候没什么心情。”蒙惇笑着说,“我啊,是直到今日才有机会站在这里欣赏这些景色。” “对,你那段时间主要是忙着吓我。” 蒙惇忍不住又笑了,这回是乐,“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的存在,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介绍我自己。” “你说你是秦朝来的,我保准信。” “才不会,你现在这样说,是跟我开玩笑。” 温顽也乐了,“你现在总算能读懂我的笑话了。” “因为我聪明嘛。”蒙惇同样向温顽学会了自我吹嘘。 第二百二十章 八楼公寓(十) 温顽不免有些抱歉, “我好像彻底把你带歪了。” “我已经是成年人, 能主宰自己的选择,选择走歪的是我自己。”蒙惇替她开解。 “所以你很自然地接受走歪了的现实嘛。” “如果是这种‘走歪’,我欣然接受。”蒙惇微微一笑,“我现在的每一天都很高兴。” 温顽本来还想打趣几句,听到他这样说, 又不由得沉默。 “……你以前没有机会看风景吗?” “很忙啊。”蒙惇还不太擅长面无表情地说笑, 仍忍不住勾起嘴角, “忙着吓你。” “还忙着保护我吧。” “手段是冷酷了一点。” “没关系, 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温顽想到一件事,“你还偷偷亲我了。” 蒙惇没料到她突然把话题扭转到这,脸颊猛地烧了起来。 “我……” “上辈子我们成亲以后没机会圆房, 那你有没有亲过我?” “……” “别光脸红呀,回答我嘛, 我问你呢。” “……” “惇惇!”温顽再一次找到了跟蒙惇开玩笑的乐趣。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长住?”蒙惇飞快地把话题扯回去。 他之前正是跟温顽提议找个家, 比如这间万安公寓就不错。 “找租屋不难,就怕房**然不想租给我们了, 那就得搬家,有点麻烦。”温顽说。 她觉得很可惜, 这辈子还没机会买一栋房, 人就死了, 满手的钱没处花。 “那我们买一间屋子!”蒙惇觉得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可我们没有身份呀。”温顽无奈地说, “没有身份证。” “身份证是什么?” “活人的证明, 要买房, 我们就得……哎?不对。”温顽突然反应过来,“虽然我人死了,但是没有人把这件事情上报啊,在法律范围内,我还是个活人,我的身份还能用!不过得去补办一份。”只能补办,等重新拍照时又是一个麻烦,因为她不可能在镜头前显形。 不过,如果蒋叶希肯帮忙,弄一张更新的身份证也不难。 “看来我还是得回去跟小乔见一面。”温顽点点头,“等以后吧。” 眼前还有游超玄这个隐藏对手,没有解决他以前,她是不会回去和老朋友见面的。 “那么,等解决了游超玄……我们找个地方,买一栋房子吧!”蒙惇提议。 他更习惯一个固定居住的地方。 虽然他曾经是个常常要去边疆的将军,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得胜归来,回家那一刻。 尤其是家里还有她。 蒙惇低头悄悄看了一眼温顽的侧脸,嘴角再一次不自觉地往上翘。 “那也不能是这里,等以后,我们找个更好看的地方定居,去海边吧?”温顽说。 “好啊。”只要能有个固定居住的家,是哪里,蒙惇都不在意。 于是温顽和蒙惇又重新开始琢磨正事。 八卦石盒就是他们现在要解决的正事。 温顽打开录像,将尚可侠和陈武看过的那段视频开头又重新看了一次,不过她心里清楚拍不到人像石盒又能动是怎么回事,当然不会像这两个倒霉鬼一样无辜受惊。等看到石盒消失,她就知道接下来的不用继续看了。她和蒙惇穿越时间后,立刻看了手机时间,她很清楚现在是几点。 那满地的肉条倒不是她的手笔,新搬来这,又没有菜刀,她不可能切肉。 不过一个鬼想要把肉块分成肉丝并不需要一把刀,精湛的鬼术连一个人都能撕成肉条,何况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冷冻肉? “看样子,这种穿越虽然只能去未来,但是并不局限与24小时穿越,只要手的位置能够精准地放在合适的凹痕上,也许我们可能控制这种穿越时间在1小时,多试几次,总能做到精准穿越的。”温顽笑着说。在乾字格和坤字格之间,并不是平面,而是由一些类似折扇般起起伏伏的凹凸侧面衔接在一起。如果手指没放对位置,则会被判定为落在坤字格,也就是24小时之后。 但是如果手指放对了,那么每一个凹痕都代表一个小时,视食指的移动判定穿越的时间。 至于之前温顽发现的小刺,则如她所料,控制着穿越的范围。 之前放那些肉条,就是为了配合录像做判断。她按下的是最小的一个小刺,所以被带走的肉条只有卧室里的范围,大概在半径三米左右。 “这个石盒的使用方法竟然这么讲究,真不像是人造的。”温顽随口说,“这明明是时间穿越,竟然还有基本数据,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在玩游戏?还有游戏规则,道具属性?” 蒙惇不玩电脑听不懂,温顽便好好给他讲解了一番。 “你的猜测倒是有点道理。”蒙惇听完后说。 “我是胡说八道的。”温顽扯扯嘴角,“你真的信我?” “不然,这些事情就没法解释了。你不觉得这很神奇吗?它能穿越,竟然一个格子能控制穿越的时间,一个小小的凸起能控制穿越的范围。如果这是人类的作品,已经很不可思议,如果是你自己,有本事造成这种神奇的宝物,你会想给它一个限制吗?” “当然不。”温顽愣住,“对,如果是我自己制造的东西,当然越厉害越好,时间?范围?难道不应该是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多久就去多久?它现在就差一个冷却值了,这简直就是游戏嘛!可是,怎么可能?” 如果这是游戏,如果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区,她是什么? 她不是外来者,她出生在这里,难道她活了小半辈子,只是一个npc吗? ——那么蒙惇又是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蒙惇,一时怔然,她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温顽突然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右脸,朝右扯:“唔唔唔……” 第217节 “你在做什么?”蒙惇哭笑不得,又不得不问。 “扯一下脸,看会不会痛。”温顽一脸惊恐,“不痛!” “你现在是化形,当然不会痛……”蒙惇都无语了。 “它不是实实在在的吗?我有感觉啊!”温顽说。 蒙惇解释道:“你现在是鬼身,化形由你自己定型,但人的本能是不会让自己受伤害,所以你自己掐自己不会痛,就算你让我掐你,你也不会感觉到痛,除非对方的攻击伤害到你的鬼身……这么看着我干嘛?想什么呢!我才不会打你。” “帮我做个实验嘛!” “这种实验,恕我不能配合。”蒙惇态度坚决。 “惇惇!” “喊一百遍我也没法答应你。”蒙惇费解地问,“你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掐痛?” 温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蒙惇好像没必要隐瞒,便将自己的想法从头至尾全说了一遍,顺便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也梳理一下。 “我不知道这是游戏还是在做梦,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活在一个梦里,我想证明我是活的。” 虽然她已经是鬼身,但她的头脑依旧在思考,这就是活着。 但她并不清楚这种“活”是不是“真的”。 “你当然是活着的!”蒙惇惊讶地问,“你怎么会突然胡思乱想?我也是活着的呀。” “这是胡思乱想吗?可是,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我也分不清楚究竟你真的是活的,还是只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人’?不,鬼,不,这不重要,只有我才能证明我自己,你明白吗?” “但你如果不认为我是真正的活人,你为什么会向我讨教呢?”蒙惇反问。 “或许是这个梦境太真实了……” “不,这不是梦。你记得以前的事情吗?你的过去,父母,长大的经历,你的朋友孙小乔……你这辈子的经历就是你活着的证据,你记得的一切就是你活到现在的真实过往,这是不可能编造出来的。这不是幻想,这也不是梦,当然这个世界有可能真的是个游戏,那我们也应该都是恩,恩,恩什么来着?” 温顽忍不住笑了:“npc。假如你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那我还挺能搞笑。”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幻想出来的……”蒙惇苦恼不已。 以前要让温顽接受他是个鬼,现在要她接受他真的是个鬼,这种心路历程简直难以明言。 “我活着。”温顽点点头,“这样想总好过我死了。” “当然,难道你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幻想质疑自己活着的理由?”蒙惇追问道。 “不。” “对,不,不需要。” “是啊,就算我真的是个npc,难道我要为此去死吗?才不呢,就算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个游戏,我也是打败反派的主线主角!”温顽自信地说。 到这里为止蒙惇就听不懂了,但估计应该是好话,点点头,“没错,就要这样自信。” 温顽笑了,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求生欲能如此旺盛。 于是,当主角大人听到门外一声尖叫后,立刻夺门而出。 “什么事啊?顽顽,你先等等!”蒙惇叫不住她,只好跟着往外跑。 温顽连开门的手续都省略,唰唰穿了两面墙,冲到楼道,尖叫声就是从这里来的。 “你先等一下,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吧?”蒙惇劝说她。 然而现在的温顽完全无法冷静,“刚才我听到的尖叫声,好像是我听过的。” 熟人倒霉?那就非得管不可了!不过她还在努力回忆这是哪一位熟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八楼公寓(十一) “对, 你听过。”蒙惇无奈地提醒她, “这是之前被我们吓昏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这你也能听出来?”温顽佩服不已, “你耳力不错呀。” “不过他们人不见了。”蒙惇看了看周围, 突然将目光停在楼梯间。 楼梯间的门半敞开, 从其中不断向外散发出阴郁之气。 不是怨气,是阴气。 温顽朝隔壁716号的租屋里钻进一个头看了一眼, “客厅里没人。” “当然没人。”蒙惇的目光没有移开,“多半是进去了。” “看起来有点危险。”温顽扭头跑回房间, 没多久又出来。 “怎么了?” “怕有人趁我们不在偷走石盒, 我布置了一个阵法。”温顽现在有点期待真有小偷来了。 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让蒙惇一时无语,“唔,那你看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这只是个随口提议, 但他猜温顽不会拒绝。 果然,温顽不仅没有拒绝, 甚至可以说有些兴奋地不断点头, “那我们就进去看看!” 好久没见的异常,她甚是想念。 “这么说起来, 我们可能真的是游戏里的npc。”温顽乐了, “怎么走到哪都能出事?” 蒙惇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高兴, 无奈地说:“你已经接受我们是游戏恩……” “npc。” “……皮西的现实了是吧?” “接受这种设定对我暂时没有坏处,就算这是游戏,我也不是受人控制的一方, 还不错。” “万一不是游戏呢?” “是吗?”温顽看向你, 猛然伸手敲了几下。 蒙惇疑惑地看着温顽敲空气的动作, 问:“你这又在做什么?” 温顽收回目光,“你看,这不是电视剧电影小说,不然,我总该听到点回答吧?” “如果是小说的读者,就算想回答你,好像也没法跟你说话吧?” “也是。”温顽无奈地耸耸肩,“看来我不能证明这是不是游戏,不管了,先看看楼梯间。” “早该进去了。”蒙惇走到楼梯间门口,将半敞的大门拉开,怔住。 当温顽走到他身边,也愣在当场。 蒙惇扭头问她:“这间公寓,有天台吗?” 温顽摇摇头,又愣住:“难道本来有,是我没注意看?” “要不要上去看看?”蒙惇看着通往楼上的阶梯,目光沉静。 虽然那座楼梯不断散发着阴气,显然就是这浓郁阴气的源头,不过无论是蒙惇还是温顽都并不把这点威胁放在眼里。不过,上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温顽几乎不假思索便点头答应,“走吧。” 她先走进楼梯间,蒙惇随后跟上。 来到楼梯下面,温顽的感觉更加强烈,那些浓郁的阴气果然都是从这座楼梯上面溢出来的——不是从这座楼梯本身,而是从楼上。她先试着踩上一个台阶,站稳了,才接着向上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但并不慢。只要步伐不乱,完全可以做到很快地完成试探并站稳的走姿。 蒙惇的速度更快,他绕过温顽又绕过第一个弯,楼梯分两层,再上去才是八楼。 来到平台,温顽把门推开。 “我可以肯定这间万安公寓没有八楼。”温顽看着一片黑暗的楼道,先发出一道试探的攻击。 黑色的旋风从她掌心飞出,在地上擦了一会儿才转回来。 “没事。”温顽放心地踏入楼道,蒙惇也走进来。 就在她们同时踏足八楼楼道的瞬间,温顽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空!她本能地要飘起来,却继续向下坠落。怎么可能!自从变成鬼身,她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失重感了!但温顽无法阻止自己的下坠,她同时听到头上传出一声巨响。 是那扇铁门关闭的声音。 “砰!” 温顽摔到了地上,双腿传来剧痛。 “砰!”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蒙惇也摔在了她身边,附近依旧是一片黑暗,没有光源。 这是真正的黑暗。 她竟然什么都看不见。 “惇惇?”她尝试着呼唤。好在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同时传来蒙惇的声音,“我在这里。” “那就好。”温顽松了口气,不敢放开蒙惇的手,同时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非常神奇,她狠狠从上面摔下来的时间够长,有好几秒,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而复生,重新获得了身体,摔在地上时也真切地感觉到了剧痛,可是她从地上爬起来却毫无任何滞涩感,她切实地感觉到了骨折的痛,但双腿却没有折断,依旧能够行走。 仿佛刚才的剧痛只是一种错觉。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好像低估了这里。”温顽自言自语。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但按不亮,也就放弃了,重新把手机收进口袋。 “你在拿什么?”蒙惇问。 “想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也不知道。” “嗯?”温顽一愣。 “现在往哪里走呢?”蒙惇接着问。 “你在问我?”温顽用力地抓紧那只手,触感冰凉。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时蒙惇突然说:“我们去那里吧。”然后就拽着她往某个方向走,黑暗中,她没法分辨方向,她只知道蒙惇拽着她向后转,然后朝着改变的方向前进。 她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停下。 蒙惇被她的反作用力拉住,只能也停下来,“怎么了?” 第218节 温顽沉默了两秒,猛地一拳砸过来。 在黑暗中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拳势极快,裹挟着风声,正常人都能听清。 何况是蒙惇? 但他没有躲闪,反而还以更迅速的一拳,朝着她的头砸去,似乎并不在乎挨她这一拳头,要跟她同归于尽似的打法。温顽闪开了这一拳,抓住与他交握的那条手臂,迅速贴近他,同时甩开抓住他的手,两手全部得空,立刻抱住“蒙惇”的头,狠狠一拧。 空气中回荡着蒙惇迷茫的声音:“你怎么会知道……” 一颗人头落在她手里,温顽往地上一砸,一脚踩爆。 “感觉不对,还有,如果是真正的他,我打不过。” 温顽也不确定“蒙惇”有没有听到她的告白,没听到也没关系,敢假扮蒙惇,死也活该。 因为这种行为会令她想起某人。 “没意思,太弱了,八楼只有这种玩意吗?”温顽环顾四周,十分失望。 干掉了一个伪装怪,她却没等到光明的到来,难道还要继续?但她该往哪个方向走?温顽张开双臂在四周摸索一番,却没有摸到墙壁之类地方的触觉。无奈,她只能按照倒下的“蒙惇”,回忆它原本想带自己走的方向,然后转向一百八十度,向前进。 温顽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感觉到自己像是走在一层玻璃上,不然她的脚步声不可能这么清脆,她穿的不是硬底鞋,按常理不可能发出这么清脆的回音,除非这层地板很薄。可惜,再薄也只是地理环境,她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这是个游戏,按照常理她在摔下来时就该用冲击力砸破这层薄薄的地板,可她却能安然无恙地行走到现在。 所以她不知道按照常理推测的下一步会不会是错的——这是楼上,有回音是因为有楼下。 当温顽走到某个地方,突然踩空,她及时地向后倒,同时收回脚。 “有坑?” 温顽第一反应就是前方有一个洞或者一条裂缝。不过,直接转身离开和绕过它走不是温顽的风格,现在到处都是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这里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坑她也不能确定,不试试就走她可过不了自己这关。虽然在黑暗中那种真实的失重感太可怕,温顽还是尝试着伸出一只脚重新向前往下踩。 她已经做好屈膝的准备,如果坐在边缘脚也踩不到底她就放弃。 可是,当她往下踩了大概十几厘米后,她的右脚突然探到了实地。 能踩得稳吗?温顽不放心地继续向下踩,狠狠跺了一脚,“啪!”鞋底和地板发出切实的碰撞声,没有摇晃,这不是一个悬空的平台。温顽用右脚按住踩中的地板,狠狠晃了几下,没晃动,这才能确定这里不是用什么绳子之类的东西连接的平台。温顽向下走了一阶,继续落脚,又遇到一个向下的台阶。 做出同样的试探后,她再次踩到一块坚实的平台上。 虽然耳边回荡着脚步声的回音让这种步伐显得有些危险,但脚底传来的触感令人安心。 又走出几步,统统都是向下的台阶,温顽心中一动,这种地形怎么有点像是…… 楼梯? 再次走出几步,温顽可以肯定了,这里果然是楼梯,而且是向下走的楼梯。 “这台阶有多长?” 在黑暗中,什么感觉都会被放大,恐惧,怯懦,不耐烦……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阶,虽然向下的楼梯并不累,但是没走一步她都必须试探。在这种黑暗中,她无法用自己本有的经验来解决疑难,她不能担保每一层台阶都是安全的,安不安全?只有自己眼睛看到才知道,既然眼睛看不到,那就只有亲自试验才知道,所以每一阶都走得很累。 更重要的是,她越走,就越有一种疲惫感。 这很奇怪,自从变成鬼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缺乏体力的疲惫感。 这种感觉只在一种时候才出现过,在她还是一个人时。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八楼公寓(十二) “要是摔一次能把我摔成死而复生, 这鬼地方倒算是不错。”温顽忍不住自言自语。 她太无聊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清脆而且无趣。 回荡在空气中的声音无比单调, 甚至令人心烦。 温顽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当她单独面对某些事时,就更加缺乏耐心。 很烦。 她还不知道这座楼梯的尽头在哪, 还有走多久,配合着疲惫感, 她简直想豁出去滚下去算了。温顽不禁开始胡思乱想,突然发给她一具人身,是否就是为了此刻?如果她是鬼,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往下滚, 反正她也不可能受到任何物理伤害。可是,当她有可能重获人身时,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也有点舍不得滥用这具身体。 温顽轻轻掐了一下左手手腕,很痛。这种痛感令她怀念。 这时她才明白当初的自己觉得死亡有那么多好处是多么天真, 人的本性是, 有再多好处都抵不过一个坏处的伤害。当她的死亡成为不可逆, 就会不断怀念着生的幸福。这是很难用语言传达的体验,也怪不得当初蒙惇那般欲言又止。 唉, 蒙惇, 现如今他又在哪里呢? 温顽心里挂念着他, 行走的步伐不由得变得更加缓慢, 她心事重重,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她本来觉得孤独也没什么可怕,直到现在才知道,从前觉得不可怕,是因为从前根本不孤独。等来到这里,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书没有光明,一片黑暗中没人说话只有自己的感觉原来这么糟糕。 就算是脚步声,别只响起她一个人的呀。 温顽烦躁地走着,听着单调而清脆的…… 咦? 她突然停下脚步。 空气中依旧回荡着脚步声:“噔、噔、噔……” 当她已经不走了,为什么还有脚步声?难道这里的回音能回这么久?简直绕梁三日啊。 不对。 不对! 不是什么回音,温顽又听了一会儿,这脚步声跟她的不同,这根本是别人的脚步声! 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管用,一说就中?想有人跟她一起走,就真的送来一个人? 温顽并不高兴,她反而警惕起来,这鬼地方多出来的一个人,可不一定就是朋友。 不过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温顽轻轻地又向前迈出一步,竟然踩到了实地。 再次向前走出几步,都没再遇到向下的台阶,看来这里是一个平台。没错,每一座楼梯向上时通常要拐一个弯,这个拐弯的地方比较宽阔,是半阶平台,她还以为这个楼梯只向下,看样子不是,旁边应该还有一座楼梯,是供“楼下”的人上来的。温顽便停在这座半阶平台上等“它”。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稳步上升。 不过,当温顽估计这人走到距离自己五米以内时,“它”却忽然停下了。 温顽并不吱声,那个人也不,同时,他也不开口。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幸好是黑暗中,气氛有些阴郁但不尴尬。 过了一会儿,倒是温顽先忍不住问:“你不过来吗?” 那个人立刻开口,“顽顽?” 温顽认出了这个声音,“惇惇?” “……” “……” 相认以后,两人又同时沉默下来,这次,就算是黑暗也无法拯救气氛转向尴尬。 温顽朝前方伸出手,“上楼梯的人是你?” “是我。”蒙惇小声答应。 “那你快点过来吧。” “好。” “我伸着手,你抓紧,我拉你过来。” “嗯。” 蒙惇的脚步依旧非常稳健,并不快,但也绝对不慢。他很快就在黑暗中握住了温顽的手,就像他能看见一样。 “你刚才怎么突然不走了?”温顽一边扯他一边问。 “我听到了呼吸声。” “呼吸声?你能听到我的呼吸声?”温顽深深呼吸一口气,“我都没察觉到我在呼吸。” “我也在。”蒙惇抓紧她的手,快步走上半阶平台,“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 温顽只说了一个字,一手抓紧蒙惇,另一手朝他砸出一拳。这依旧是老手段,蒙惇飞快地躲过了这一拳,同时毫不留情地横劈出一掌,切向她的喉咙。温顽就着抓紧蒙惇的姿势迅速弯腰,沉下身子躲开了这一掌,同时收回的手转变方向砸向蒙惇的腹部。 蒙惇的速度却比她更快,左手手腕一扭反手抓住她的左手,从背后贴近,用右手锢住她的右手手腕,再将两拳头一合,锁住她双手及上半身,膝盖抬起,抵住了她的腰,只消微微用力,他足以将这具柔软的身躯折断成两半。 温顽扭了两下,没有挣脱开,无奈地认输:“试探够了。” 蒙惇没犹豫地放开她,从她身后传来一串笑声:“痛?” “当然痛,我现在可不是鬼身,是个人。”温顽摸了摸腰部,“看来做鬼身还是有一点好处。” 起码,腰部就算真的伤了,也不至于疼这么久。 “后劲是有点大。”蒙惇绕到她身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就是痛,干痛,你下那么大力干嘛!”温顽随便捶了他两拳,“我刚刚可是假打!” 蒙惇赔笑着将她抱住,“我不是……啊!”他突然闷哼一声。 温顽一愣,顿时着急地转过身,“你怎么了?你……”她摸到了蒙惇的腹部,竟然有血。 “你受伤了?!” “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现在是人,不是鬼身!”温顽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不敢碰他的伤处,但更不敢不管,以人身的脆弱,如果不止血,迟早会大出血而死。虽然蒙惇本来就是鬼,这具躯壳是被硬塞给他的,但温顽也不知道这灵魂有没有被强行跟躯体绑定,万一出事呢?事关蒙惇,她一点都不敢冒险! “我没事……我没……” 蒙惇的话没有说完,黑暗忽然一扫而空。 天亮了。 没有太阳,没有灯,看不到光源来处,就是整个空间平白亮了起来。 瞬间爆发的光明闪花了温顽和蒙惇的眼睛,两人都紧紧闭上双眼,过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蒙惇!你受伤很严重!”温顽一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蒙惇腹部一片血红! 她连忙脱下外衣,缠住他的腹部死死打了个结。 第219节 这里没有绷带也没有水,顾不得会不会感染了,首先止血才是要紧事。 “这点小伤,只是看着可怕,你看,我走路没问题,说话也没问题,我真的没事。”蒙惇捂住伤处,抬起头看着温顽,朝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他嘴唇都已经变得惨白,好不容易因重获人身而得到的血红色面容也变得十分憔悴。 “你别逞强了。”温顽只能用强硬的语气命令他,“不要说话!” “好。”蒙惇轻笑一声,答应。 “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温顽低头看着他的腹部,那伤痕像是利器所致,不过,如果是她,真要发了狠,也可以用双手直接在人体表面撕出一道裂缝。这是鬼术中的鬼爪之术,将双手化为利器。理论上可以实践,可蒙惇哪是这么容易受伤的?除非……对方假扮成她。 “是因为我?”温顽接着问道。 “……”蒙惇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笨啊,她要伤你,你不会还击吗?之前我虽然也试探你,但是这都是我们平时试招时用过的技巧,我是不是真心要伤你你明明感觉得到,怎么还会被它阴?” “……”没有风,蒙惇额前的少许碎发乖乖地贴在脸上。 “算了。”温顽唠叨了半天,看着蒙惇可怜巴巴低着头听训的样子又舍不得骂了,“你自己长点记性,不是每一次我们都能这么好运重逢的。如果第二次出现的还不是我,是别人,你现在就真的完了!” “嗯。”这次蒙惇很爽快地答应了,让温顽无话可说。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吗?”她无奈地关注起别的事。 蒙惇摇头,“有这件衣服就够了,伤口是真的很小,只不过之前我看不见,不方便包扎。” “那你要小心点,如果有哪里痛,如果需要休息,一定要告诉我。” “嗯。” 温顽这时才有空看看四周环境,这一看便发现不对。 “这个楼道怎么这么小?”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下来的楼梯只有十几阶,楼梯间不大,可是她刚才亲自走了至少几百个台阶,再少也不可能误差这么大。而且这个平台也很小,看起来也就是个3x5的平台而已,正常的步伐大小,来回走不出十步。 “看来刚才的黑暗会给人一种错觉,或者说幻觉。”蒙惇分析道,“我们从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掉进了这个幻觉,我和你被分开到上下两个楼层,身边的人也被替换成假的。不过,当时我们在公寓楼梯间是上楼,如果向下坠落,也应该在万安公寓范围内,但这个楼梯间明显不是万安公寓里的。” 万安公寓的楼梯间墙面底部贴着白色瓷砖,这里却刷着纯白色的墙漆,没贴瓷砖。 “难道那是个任意门,我们其实被传送到了别的地方?”温顽自言自语。 这里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蒙惇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温顽若有所思,“梦魔的梦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八楼公寓(十三) “梦魔的梦魇?”蒙惇神情一动, 再次观察周围,却摇摇头, “这里不是。” “你能肯定?”温顽好不容易想到一种可能,当然不愿意这么快被否决。 可是蒙惇依旧点头,很自信地说:“如果是梦魔的梦魇,我早就识破了。” “可是, 真的很像啊。” “像?”蒙惇疑惑地问, “哪里像?” “游戏规则。”说到自己拿手的,温顽的音调也高昂不少,“我不清楚你对于梦魔的梦魇有多了解, 我只说说我自己的经历。”她将上次被梦魔拉入他的梦魇后如何破关通关的故事简单说了一遍,“它本可以直接将我留在梦中, 只要我的意识留在梦里, 不出几天,我就会因为缺水的缘故直接死亡。可是它没有,它反而创造了一个类似游戏的世界, 只要我找到过关的方法,我就能安全地从梦魇里逃出来。” “对,你做到了。” “问题就在这, 当时蒋伯晖准备封印它,虽然当时我还没学会封印, 但是在梦魔看来, 我跟蒋伯晖是一伙的, 所以不止是蒋伯晖被拉入梦魇, 连我和小乔也没有例外。可见,当时在它眼中,我是敌人。换做是你,如果你能做到,你会愿意留给你的敌人一条生路吗?” 蒙惇若有所思。 他的答案当然不会有意外,温顽接着说下去:“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样的道理,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如果我有梦魔的本事,如果当时我是我自己的敌人,我绝对不会手软。以梦魔能够创造无尽梦境的本事,将一个人留在梦中,能有多为难?可是它只是创造了一个环境恐怖的梦境,当我察觉到破关的办法,就打碎梦境逃了出来。然后,梦魔竟然没有立刻将我再次拉进梦境,反而给我留下喘息之机,这还不奇怪吗?” “就像这里一样,明明它可以悄无声息在我们身边安排伪装的人,将我们悄悄分开,拥有这种本事,却不直接杀了我们,倒给我们机会识破诡计。当然,识破诡计又要打败伪装者这并不容易,但如果是我,不会给我的敌人任何机会。它竟然给我们一线生机?这里很危险,但这里更像是一个……” “游戏场。”温顽接口道。 就像梦魔的梦魇一样,有潜藏的游戏规则,无论制造这个幻境的阴谋者有多大的能力,都不得不限制自己的能力,俗称,放水。现实中谁都不会给素不相识的陌生敌人放水,除了电影、电视剧、小说,以及……游戏。 “那些伪装者也有既定规则,他们本可以趁着我们毫无准备的时候做出攻击,当时我刚刚坠入黑暗中,它完美地复制了你的声音,一开始,我对它根本没有起疑心,因为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将你突然从我身边带走而我毫无察觉。它不仅做到了这一点,还将一个伪装者悄悄安排到我身边,它竟然不偷袭我,反而给了我识破的机会。在我表明疑心前,它根本没有主动攻击我的意思,你那边呢?”温顽想到蒙惇受伤,连忙问了一句。 或许蒙惇那边的情况和她不同,虽然温顽的想法逻辑自洽,但是如果有一个细节是错的,那么逻辑的环就被撕开,她必须推翻自己的想法重新做判断。 好在蒙惇点点头附和了她的意见。 “我那边的情况跟你差不多,在我怀疑它之前,她一直没有偷袭我,不然我早就知道它不对劲。”蒙惇叹了口气。 “你先疑心她?”温顽盯着他的伤口十分不解,“那你怎么还会受伤?” 她一直以为蒙惇是遭到偷袭。 蒙惇又叹了口气,露出尴尬的笑容,“其实,我虽然有点疑心,但我也没有直接对她发动攻击,只是先试探了一下,毕竟我的把握不大。可是她还击的时候却直接下了杀手,我一时犹豫,慢了一步,才会中了一招,然后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了。”他捂着腹部,好像又开始痛。 温顽哼了一声:“明明是伪装成我的假货,你竟然也怜香惜玉?” “虽然我当时没有看到它的脸,可是它的声音跟你的一模一样,我没法想到是旁人。”蒙惇苦恼地说,“后来它对我下杀手,我也怕有什么误会,再想到它那么像你……就有点犹豫。” 这种话虽然动听,却没法讨好她。 “既然知道不是我,就不要迟疑,你下手狠点。”温顽对自己的伪装者是毫不客气的,“它竟然假扮我,难道还想取代我吗?你对它手软,莫不是只喜欢我这个声音,我这张脸?难道我的待遇要跟那些假货一样?”她可生气了,对假扮蒙惇甚至试图取代他的孟仁律,温顽可没留情过。 蒙惇无奈地走上前将她抱住,“我知道了,如果有下次,我不会手软。” “是绝不能。”温顽对“自己”从不会有物伤其类的怜悯心。 根本不是她还想假扮她,算什么“物伤其类”?不过是赝品而已。 “好。”蒙惇怀着将功补过的心情爽快地答应。 温顽也很好说话,他答应她她便又高兴起来,接着说起正事,“所以,我之前的妄想也许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也许我们还在公寓八楼,只不过这个空间比我们想象得更大。你看,之前我下楼你上楼的时候一定走了很久,但是灯一亮我们眼前看到的楼梯就是平常的大小。总之这个幻境有许多我们暂时没法勘破的手段,小心点。” 蒙惇又想到一件事,“现在是什么时辰?” 温顽再次掏出手机,之前看不到屏幕,现在总算能亮屏了。 “现在是……十月十号零点。零点?”温顽呆住。 上一次实验结束后她看过时间,才九号晚上过八点不久而已。 之后她去了隔壁,再返回717号,再再听到尖叫声出来,就上了公寓八楼。 这点时间,怎么也凑不出四个小时。 “难道我们又时空穿越了?”温顽呆住,时间穿越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廉价的经历了? “把手机给我看一下。”蒙惇从她手中接过手机盯着时钟界面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现在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要么是我们从八楼入口掉下来的时候发生了时间穿越,要么是八卦石盒的穿越会对附近造成影响使时间流速变快,等我们进入八楼反而恢复正常。具体什么情况,等我们出去再做实验。” “又是实验。”温顽叹了口气,她上高中化学课的时候都没这么有耐心。 “等出去再说嘛,现在不用挂记那个,眼下的问题是我们要往上走还是往下走?”蒙惇问。 温顽抱着手臂在平台中间站定,左脸对着向下的楼梯,右脸对着向上的楼梯,虽然她从前没有这个病,但她现在是真的“选择恐惧症”发作了。可能是以前没感觉过事到临头,所以没机会纠结这种事吧,她真是……烦死了。 “当时伪装者打算拖着我往另一个方向走,等我解决了它就走了相反的方向,才来到这里,所以我觉得上楼还是算了吧。”温顽放弃选择,改为判断。如果上楼是一个坏选择,那就继续挑相反的,下楼。 可是蒙惇却摇摇头,“我的经历跟你差不多,我也觉得如果往下走可能会很危险。” “为什么?” “没法解释,只是一种预感。” 温顽无奈地说:“那就巧了,我的不安也只是一种预感。” 预感对预感,好像打平了。 “总不能贸然地随便乱闯,说不定两种选择都是错的。”温顽突然想到了梦魇里的经历。 那时候,她一开始也弄错了通关的办法,自以为走了对的路其实是离出口越来越远。 就算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也不能因为心里的想法太乱就随便做选择,如果选错了,想要回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温顽迟疑地站在原地,头脑不断运转。如果这是一个游戏,如果她是游戏的开发者,她会怎样设定?既能够给人一条生路,又能出其不意,光是顺着一条路随随便便往下走从来都不是游戏的真谛。 出其不意…… 温顽心中一动,立刻转身观察起背后的墙面。 蒙惇立刻觉察出她的心思,当下也开始检查被刷成一整片的白墙。他用双手飞快地在墙面上扫过,检查着墙壁是否有凸起处或凹陷处。温顽站在前方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眼花了,失却了耐心,虽然楼梯间里的光源很足,可是这面墙被白色的墙粉刷成雪白色,就像冬天的雪地般。 温顽看久了都怀疑她也快得雪盲症了,掉进这个鬼地方开始,她简直染了一身的怪病。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八楼公寓(十四) 可惜的是, 无论她用眼睛怎么看, 都看不出这面墙有什么古怪。 就算像蒙惇一样用力抹过墙面,也摸不出凹凸。 要不是蒙惇也一无所获,她都怀疑自己的触觉是不是也有毛病了。 “没问题。”蒙惇很高, 跳起来将墙壁上方也摸了个遍, 他不知道是用什么特殊手段来检查,总之他已经迅速将整面墙都检查过, 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 “这面墙上没有机关。” “旁边的呢?”温顽立刻问。 “我再看看。”蒙惇马上改口。 两人分工合作,温顽负责检查墙壁的下半部分,蒙惇负责检查墙壁的上半部分,减少工程量,也加快进度。毕竟他们谁也不想在公寓八楼待一辈子。很快,两人把楼梯间所有墙壁都检查了一遍,但依旧没有收获。温顽本来觉得,如果不是向上或向下, 墙壁上一定有暗门或者机关, 这次她的想法被无情的否决, 简直大受打击。 没道理,如果这是个游戏, 一定有第三条路! 要不然,她和蒙惇怎么会对上楼与下楼有那么强烈的糟糕预感? “预感总是对的”, 无论电影、电视剧、小说, 还是游戏里, 这不都是一句公理吗? “难道机关在地板上?” 温顽随口一句话搞得她和蒙惇又把半阶平台的地板擦了一遍。 这下蒙惇不得不开口了,“我觉得应该有第三条路,不过打开的方式可能出其不意。” “还能怎么出其不意?”温顽苦笑,“难道是我们这个队伍人数不够?” 她随口一句话竟然真的引发了一阵异响,一阵凌乱的声音在楼上楼下同时响起。 “是我有幻觉吗?”温顽看向蒙惇,“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第220节 蒙惇慎重地点点头。 “果然你也听见了!”温顽大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出其不意”自己来报到了! 当下两人立刻集结在平台接近楼梯的位置,各自站在自己的来处,一个负责楼上,一个负责楼下。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不久,脚步声更近了,温顽这边的比较快,她抬头盯着从楼上下来的那扇门,确切地说那里只是一个出入口,并没有阻挡物。 很快,一个人影缓缓踏过了洞口,走到了楼梯上。 不,具体来说,是两个人。 但其中一个带路,牵着背后同伴的手,踩到向下的台阶,吓了一跳。 温顽也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真的是个人影,就像是那部以小学生侦探为主角的漫画里嫌疑人设定一样,真的是一个行走的立体影子,就像是一个糟糕的3d角色,从头到脚涂得漆黑。 他就像当初的温顽一样,被台阶吓得试探了好久才敢往下走。 这时,楼下也来人了,又是一个人影,牵着同样化身为影子的同伴向上,被台阶绊了一下。 温顽忍不住笑出声,“惇惇,你那时候有没有像他一样被绊到?” 蒙惇无奈地摇摇头。 “你是要面子吧?我看,你肯定中招了。”她随便诋毁。 就两句话,出现得太突兀,将楼上和楼下的来人都吓了一跳。 “谁?”负责的探路的两位“小首领”同时问出声。 温顽和蒙惇默契地出手,一人一击,各自将被探路者牵住的同伴击杀,并抓着他们来到半阶平台。就像是魔法一样,当两位探路者踩到平地上,身上的漆黑影子瞬间融化,露出了真正的模样。 “我就说声音好熟,原来是你们。”温顽这时不用迟疑,这两张脸果然是716号的那两个。 “女,女鬼大人!”从楼上下来那个大喊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叫我?”温顽煞是意外。 刚喊了一声的青年顿时后悔,“您不喜欢这个称呼?”当即瞪了旁边的同伴一眼。 他俩还没发现自己的朋友被换过,伪装者就在刚才被温顽和蒙惇出手灭了,还以为同伴一直站在自己身旁。 “别管什么称呼了,你们先回头看看。”温顽指点他们,因为再不回头就来不及了。 两青年一愣,同时回头,有幸见到了“自己”融化又消失的一幕。 他们再回头时,表情就不对劲了,看着温顽的眼神像是看到怪物——大约是把那一幕当成温顽的本事了。她虽然不介意背这种黑锅,当考虑到这两人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便浪费口水解释了一番,将自己和蒙惇的经历与这二人的对应,更好理解。 其中一人谨慎地问:“您的意思是,那两个就是假扮成我们,安插在对方那边的伪装者?” “我猜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们一点都没怀疑身边的同伴换了人?”温顽问。 两青年十分默契地摇起了头,一直很乐于与她对话的是从楼上下来的那位,说话的声音很爽朗也自信,温顽猜他可能是同行,“你的工作也是销售?” “是的,女鬼大人!”青年立刻承认。 “你给我换个称呼吧……我现在好歹也算是个人了。”温顽自己说完都忍不住怀疑她讲的什么鬼话,赶紧说下一个话题,“我有名字,我叫温顽,旁边这个人是……”她瞄了蒙惇一眼,眼神飘移不时荡过他的腹部,心中一软,“他是我男朋友,也有名字,你们称呼他蒙惇吧。” 蒙惇轻轻点头,脸上像是附和她的话,唯独温顽知道他附和的是哪一句。 同行青年读不懂空气中暧昧的情愫,见温顽自我介绍了,也慌忙介绍自己,“女,咳咳,温顽大人,我的名字是尚可侠,旁边这个是我朋友,陈武。” 陈武小心翼翼地朝温顽点了点头就缩了,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你们不需要这么拘束。”温顽抛出一句惊雷,“我们接下来还要一路走呢。” “嗯?”尚可侠和陈武顿时炸了,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眼里写满绝望。 简直毫不掩饰。 温顽无奈地扶额,“你们也别把我当成死的,你们当我爱带着拖油瓶去闯关啊?” 陈武一抖,立刻收回目光,这下不光是不敢看温顽,连他朋友尚可侠都“不放在眼中”了。 尚可侠瞥了他一眼,陈武低下头谁也不看,尚可侠只好自己跟温顽沟通。“温顽大人,我能冒昧问您一句吗?如果您不想和我们一路走,为什么偏偏要带上我们呢?” 按照常理,不喜欢就抛下,这又不难。 温顽耸耸肩,“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尚可侠一愣,不久就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墙上突然裂开一个洞。 洞口后一片黑暗,他与陈武都露出惊惧之色,可温顽与蒙惇却都露出喜色。 “看来凑四个人就够了。”温顽高兴地对蒙惇说。 尚可侠再次大胆插嘴:“温顽大人,您说的凑四个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温顽微微一笑,“我和他一直等你们来,就是为了开四人本啊。” “……这个本,是副本的本吗?”尚可侠难以置信。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温顽竟然点头了。 “对。” “这个地方,是游戏吗?”尚可侠回头狠狠掐住陈武的脸,用力拽了一把。 “啊!”陈武惨叫,“阿尚,你干嘛?” “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尚可侠悲叹一声。 “你就当自己是做梦吧。”温顽抱着手臂,一副铁血态度,“不过,就算是在梦里,你们也要配合我,一定要听话,否则,哪怕这里是梦,我也让你们永远都醒不来。”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怎么狠,可话中果敢自信的气势却让尚可侠情不自禁地噤声。 “是……”当尚可侠看到温顽与蒙惇迈入洞口,连忙抓着陈武跟了上去。 越过洞口,来到了下一处,背后的洞口合拢,眼前的天地恢复光明,老路数。 见眼前世界又重新获得光源,原本畏惧黑暗的尚可侠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等到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却又恨不得回头砸墙冲回楼梯来处的黑暗中,他坚信自己来错了地方。 洞口后,是一座正方体大厅,长宽高同样的五米,墙壁与地板,天花板上都贴满白色瓷砖。 在这个纯白的小世界里,悬挂着一根麻绳,末端打了一个绳套,绳套拴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简单地说,空中吊着一具尸体,已经没有气息。 在洞口对面的墙壁上,淋漓的鲜血在墙上泼出血红色偌大的三个字:养尸场。 陈武看一眼就马上恢复低头的怂样,温顽与蒙惇倒有闲心观察现场。 第三个不正常的人是尚可侠,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具尸体,又后悔又害怕,却不敢移开目光。 温顽陪着他一起看,不久,耐心地发问:“这张脸,你认识?” “她是本来住在717号的陈桂!”尚可侠打了哆嗦,“我以为她已经搬走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八楼公寓(十五) “可是你猜得又没有错。”温顽一本正经地宽慰他, “这位陈桂小姐现在确实已经搬走, 并不住在717号。不然,房东也不会敢把房间租给我,虽然签合约的时候我觉得他的脸长得有点贪财, 不过他耳朵面相, 并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他肯定不敢把同一间屋子租给两家,虽然贪婪,却也算是遵纪守法。” “对, 他胆子很小。”尚可侠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反应过来后盯着温顽说不出话。 温顽甚是费解:“你盯着我看干嘛?” “有人死了, 你……您……” “哦, 等我反应是吧?我该给什么反应?尸体,我见过啊。”温顽比他更惊奇。 比这死得更惨的她见过, 她连她自己的尸体也见过。相比较而言, 这具被吊死在“养尸场”的陈桂, 算是她见过最正常的尸身之一了。这里头唯一值得思考的只有“养尸场”这个名字, 温顽想不通, 谁会这么无聊, 给一个案发现场取外号? 尚可侠本能地要找认同,陈武与他对视一眼,飞快地重新低头。得, 接着憋吧。 温顽走近陈桂, 盯着她端详半天, 扭头对蒙惇说:“她好像彻底死了。” 尚可侠暗暗疑惑,都被绕着脖子吊在空中了还能活么? 蒙惇与温顽思路一致,也点点头,“嗯。” 尚可侠忍不住问:“温顽大人,您说她彻底死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不仅死了,也没变成鬼,灵魂直接去投胎了……或者被消灭了。”温顽回答。 只要有闲暇时间,温顽一向是不介意做个老师的。 “您的意思是挂在这里的只是陈桂的身体,已经跟她本人无关了是吗?”尚可侠试探地问。 温顽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听得懂我说话啊?” “……”尚可侠有些费解,这样叫听得懂,那么他在温顽心里本来是个什么形象? 想了想,尚可侠没问,他怕温顽的回答会是他无法接受的那种。 温顽见他主动放弃,也乐得省口水——因为她现在又没空了,找到了更重要的事做。 比如,找出口。 “我们进来时的入口已经被关闭了。”温顽转身时才发现并指出这一点。 蒙惇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看向温顽。 温顽一愣,“你也是刚刚才发现。” 蒙惇凝重地点点头。 以温顽和蒙惇的本事,能够在她们背后悄无声息地关闭入口,就像在她们身边突然安插一个伪装者般困难。可是这座“养尸场”却再次做到了。 “我还以为你对我没有造成一点影响。”温顽看着陈桂,“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这里没有缝隙。”蒙惇走到入口的位置,虽然它已经关闭,可是他起码还记得四人是从哪里走进来的。他仔细检查墙壁,但是毫无收获,这面墙光滑无比,根本搜不出任何曾经打开过的痕迹。仿佛刚才四人踏入这里全是幻觉,仿佛他们都是凭空被送进来的。 不过,这都在蒙惇的意料之中,毕竟之前他在楼梯间的时候也曾经检查过那面墙,从另一边检查也没有收获,如果不是集齐四人一起打开这个洞口,他甚至不知道第三条路在哪里。这里可真是稀奇古怪的地方,蒙惇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看来我们必须得在这个房间里找线索。”温顽背着手在大厅里转悠,偶尔抬头看一眼,这大厅是个5x5x5的正方体,她倒是很想看看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可是如今她和蒙惇都成了人,再也不可能像鬼身那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飞了。 “可惜……”温顽感叹了一声,反手看着自己的手背,忽然呆住,“惇惇!” “嗯?”蒙惇回头看她一眼,“你发现什么了?” “不,你先等等。”温顽心中十分激动,可是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知道自己得小心。 她先谨慎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距离她有三米多的高度,如果是鬼身可以随便飞上去,但作为人她却跳不了那么高——在没有借住道具的情况下,恐怕没有正常人能一跃三米高,除非是小说里的轻功高手,或者…… 温顽将右手翻过来,掌心朝上,心中一动,一柄小剑突兀地从她掌心冒出。 第221节 尚可侠与陈武看得呆住,蒙惇一惊,温顽狂喜:“我现在能用道术了!” 蒙惇缓缓点头,情不自禁地开口附和道:“是啊……” “是啊!太好了!”温顽如今既能用鬼术,又能用道术,简直是实力翻倍! 温顽用缚鬼诀变出绳索缠住飞剑剑柄,稳稳地踩了上去,心念一动,飞剑载着她来到空中,温顽随随便便伸出手,便触到了天花板。她感慨不已,低下头看着蒙惇:“你也试试?” “我?” “嗯!” “……” “惇惇?” “我不会道术。”蒙惇苦笑一声。 温顽落回地上,“你不会?那你刚才……” “我用的都是鬼术,我从那时起一直是鬼身,哪个道士会肯把道术教给我?况且我学了也用不了,所以从未学过。”蒙惇无奈地解释自己的情况。他使用鬼术时,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流失,一旦生机全部流逝,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这具人身也要化为乌有。不过为了保全灵魂,他并不敢收手,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 如果能用道术当然好,不过,他不会啊。 温顽落到地上,爽快地说:“我教你。” “学道术不简单吧?”蒙惇对此毫无涉猎,并不敢抱太大信心。 “很容易的!”温顽笑着说,“我很快就学会了。道术与鬼术之间有许多共通的地方,你运用鬼术如此熟练,学道术一定不难,很容易就能上手,我对你有信心!” 连温顽都这样说,蒙惇心中虽然十分不安,也不好意思在这时说泼冷水的话,只好点点头。 尚可侠大胆地开口,“温顽大人,您说的道术和鬼术是什么?” 看到温顽能够踩着飞剑上天,他心中已经有了点猜测,只是拿不准。 至于陈武,从看到温顽御剑飞天时就一直张着嘴满脸羡慕,这时也不断地点头,看来是真的很羡慕她能御使飞剑的本事,连温顽都怕了,仰着头看着她,配合着尚可侠一起发问,甚至开口跟着尚可侠说:“是啊是啊,道术和鬼术……难道是仙术吗?” 温顽瞄他一眼,“道术是道术,鬼术是鬼术,仙术是仙术,类别都不同。” 虽然她压根没听说过仙术,但大概意思总没有错。 陈武被温顽当面训斥也不生气,更不像之前一样缩脖子装死,反而笑着说:“我对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一点了解嘛,所以才想要问问您……如果这是不能说的秘密,我和阿尚绝对不敢随便打听!如果您觉得可以说,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他恳求人的时候,满脸诚恳,就像那种跪地拜师的小顽固,一看就觉得他诚意满满。 温顽本来懒得解释,见他一脸期待竟然不忍心拒绝,轻轻咳嗽两声,点点头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线索,跟你们说两句话倒是无所谓。”反正要一路走,既然没有仇,还不如搞好关系,气氛好,“玩”起来也高兴。“这两种并非仙术,而是术法,道术是道士用的术法,鬼术是鬼魂用的术法,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吧?” 尚可侠和陈武都拼命点头,活像是两只小鸡啄米,就算是没有兴趣教学生的人,看了他们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好为人师一次。 他们不插嘴,光听着温顽继续往下说:“道士捉鬼,鬼魂害人,就像是大自然的法则一样,反正大环境是这个样子,我和惇惇比较有追求,讲究的是大局观,我们有自己的敌人,不过也不清楚他还能不能算是‘人’。所以你们不用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以前也算半个道士,我对欺负普通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尚可侠和陈武松了口气。 温顽继续说道:“一般来说,人最好不用鬼术,因为鬼术本身就是供鬼魂运用的,人身强行运用鬼术,只会损耗自己的精神甚至是灵魂,这并不是好事。虽说道术是道士用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学道术的都是道士,其他人若是满足条件也可以运使道术,就像刚才我踩着飞剑飞行一样,这是同时利用了道术中剑气诀与缚鬼诀的特点,但要运用道术就必须是人。” “所以您现在已经是人……咳咳,人身了?”尚可侠品出第一句有点骂人的意思,赶紧改。 “没错。道术比鬼术更加苛刻,人身运用鬼术,只会损耗精神,在精神损耗至尽以前并不会死。但是鬼身运用道术,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这么严重?”尚可侠抖了一下。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八楼公寓(十六) 陈武憋了半天, 终于敢问一句话:“您之前御使飞剑那一招是怎么回事?御剑术?” “你游戏玩多了吧?”温顽暗暗藏住下一句:简直跟之前的她一样。 陈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任她嘲讽,接着问道:“那这是……” “当然是道术。”温顽耐心地解释, “这是我同时利用了道术中剑气诀与缚鬼诀的特点组合而成的新道术。这两种道术算是一个半攻击术法, 由于道术多半用来攻击鬼身,这两种也差不多,剑气诀的飞剑只能伤鬼, 不能伤人, 缚鬼诀沟通阴阳,既能缚鬼, 也能缚人。所以我用缚鬼诀的绳索捆住剑柄,小剑飞天,不入阳界, 但缚鬼诀的绳索却半阴半阳,就算我是人身,也可以踩,所以才能形成类似御剑飞天的效果。”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武听完, 不仅没有幻想被打破的难过,反而更加兴奋。 他突然扭头抓着尚可侠的胳膊, 用力摇晃,“你、你、你、你, 她、她、她, 你!” 温顽听得一头雾水, 尚可侠却一脸震惊——温顽更震惊, 他居然听得懂这句鬼话? “他说什么?”温顽问尚可侠。 尚可侠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惴惴不安。 “说!”温顽不耐烦地催促。 尚可侠这时才想起面前的人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慌忙开口,“他想让我帮他问您,您愿不愿意教我们道术?” “哦?”温顽扭头看着陈武,“想拜师啊?” 陈武羞涩地点点头。 “那你有点没诚意呀,拜师还能叫人转告的吗?”温顽毫不留情地问道。 陈武小声说:“我,我不敢当面跟您说。” 尚可侠补充:“他胆子小,真的,一直都是这样。” 温顽冷笑一声:“这么说,还是怕我嘛。” 这下尚可侠和陈武不敢接话了,只能尴尬地讪笑。 “我倒是想教你们……”温顽说。 “真的吗?”陈武高兴不已,被尚可侠狠狠拽了一把。 尚可侠并没有陈武的盲目激动,他听得出温顽这句话还有一句潜台词叫——但是。 最终温顽也如他所愿地说了:“但是,不行。” “啊?为什么!”陈武下意识地反问,再次被尚可侠狠狠地拽了一把,这一次尚可侠拽他的力气更大了,几乎将陈武扯出一个跟头。不过陈武站稳以后并不敢瞪他,被尚可侠狠狠一拽,人一失去平衡,找回平衡时也把脑子给找了回来。他醒过神,面前这位温顽大人虽然已经成了人身,却绝对不是他们能得陇望蜀,讨价还价的。 能够从她手中逃得一命,之前在楼梯间又被她和蒙惇救了一次,他就该感激了。 陈武醒过神,认错也快:“对不起!” “别搞得我像是凶神恶煞的怪物一样,我的脾气并没有那么差。”温顽没劲地挥了挥手,“我之前早就说过,学道术也有先决条件,没有灵根,会念咒语也没有用。” “灵根?”尚可侠和陈武对视一眼,“原来真的有这东西?” “我还以为是小说乱写的呢!”尚可侠惊呆了,这么玄幻的事发生在眼前,他一时无法接受。 陈武乐滋滋地跑到温顽面前伸出手臂,“您能帮我测测我有没有灵根吗?” 温顽给了他手臂一巴掌,“你当这是小说呢?我是谁?npc吗?” 陈武这回总算缩着脖子走回去了。 “你们要是真的想学,我教蒙惇的时候你们可以在旁边看,我不阻止,你们也不能来打扰,学得会算你们有慧根,学不会就当你们跟道术没缘分。”温顽说完就赶人,“站一边去,给我腾出示范场地。” 尚可侠这次让得飞快,陈武更快,她没说完就已经跑到了角落里蹲着,就是两只眼睛跟饿疯了的恶狼一般,死死地盯着温顽蒙惇两人,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实物,一定早就把她们盯穿了。 “法剑威力,咒符功德,斩灭诸秽,解除诸煞。急急如青玄上帝律令。”这是剑气诀。 “记住了。” “天罗神,地罗神,金罗神,铁罗神,日罗神,火罗神。敕令缚鬼精,无分高于下,扭缚莫容情,绷扒与拜吊,鞠拷打降通,灵交魂而退病,降服立通名。吾奉灵应真君律令。”这是缚鬼诀。 “记住了。” 刚开始教的时候必定要先教咒语,就算之后运使得随心所欲可以将咒语省略,一开始学习道术时这些咒语却必不可少,一定要记住。温顽一边念出咒语一边将飞剑打在墙壁上,顺手攻击一下试试,可惜这些飞剑打在墙壁上都碎了,没给这面墙造成丁点损耗。 不知道是因为墙壁的防御值高还是因为它根本就被设定成不可破坏。 如果是后者,那她也没辙了。 在她开始正式上课后,先教剑气诀,尚可侠和陈武听了就赶紧实践。虽然后来她也教了缚鬼诀,可这两人一听咒语的长度便不感兴趣,直接放弃。倒不是真的不想学缚鬼诀,只不过他们有自知之明,咒语这么长,他们谁都背不下来。 每一个道术的咒语,温顽都只说一遍,不是过目不忘的人根本不可能听一次就记住。 除了蒙惇。 每当她说出一句咒语,他都点点头说记住了,既然像是机器人。 不过温顽相信他不会说谎,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耍心眼骗她。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经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温顽说道,“这是金光神咒。” “这就是金光神咒的咒语?”蒙惇第一次露出了钦佩的神情,“我会记住。” 也第一次换了台词。 温顽没想到他会对一句咒语如此慎重,便道:“金光神咒有这么厉害?” “不止是厉害,是重要。”蒙惇感慨道,“我以前只听说过,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机会学。” “所以你可不要借着这句咒语干坏事。”温顽半开玩笑地说,“我是因为信任你才教你,当初教我的人也是因为信任我才教我,我想对得起他的信任,你也要对得起我的信任。” “嗯!”虽然温顽的口气是开玩笑似的,蒙惇却非常严肃地点头。 “其实你不用那么认真……唉,认真点也好。”温顽自己纠正了自己,指着角落,“那你到那边去练习吧,万一真的把墙壁打穿了,开出一条新的路,也算是意外之喜。” 蒙惇听话地走到角落里,默默地殴打墙壁。 温顽正打算走开去搜索线索,没料到一道飞剑擦着她的脸飞过去。 剑气诀对她如今的人身不会造成丝毫影响,可她还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陈武正惊讶地看着她,右手还保持着放出飞剑的手势。 “温,温顽大人!”陈武眼睁睁看着她朝自己快步走来,吓得嘴皮子都哆嗦了,“我错了!” 温顽在他面前停下,“你错了?错在哪?” “我不应该学会了剑气诀就乱用,胡乱攻击人!”陈武几乎要被她冷冰冰的语气吓哭。 温顽却笑了:“哭什么?这么怕我?” “我……我……” “你什么你?”温顽笑得更高兴了,“你这么快能发出飞剑,很厉害啊。” 陈武仔细品味了她的话半天才敢肯定她不是在嘲讽——是夸他! 他顿时惊喜不已,“您,您不生气?” “生气还是有点,你太熊了,但鉴于你是新手无法控制自己的飞剑,算了,我教你吧。”温顽话音刚落,又一道飞剑从她脸旁边擦过去,扭头一看又是张震惊脸,尚可侠,“你们都指着用飞剑来毁我的容是吗?” “不是不是!我不敢!”尚可侠简直快要哭了。 第222节 温顽无语了,她已经很少见过这么胆小的人,又看了陈武一眼,他比尚可侠还胆小? 怂,真怂,大山村里那群人可没这么怂——不过仔细想想,大山村里也根本就没有正常人。 可能这就是正常人的样子吧?她从一开始就没正常过,所以对这种事不太了解。 “你也过来。”她朝尚可侠招手。 尚可侠挪动的速度几乎可以与蚂蚁比拟了,被温顽瞪了一眼才瞬移到她面前。 “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们。”温顽冷哼一声,又道,“光会咒语可用不好剑气诀。” “您要教我们?”陈武激动地问。 温顽淡定地点头:“嗯。”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八楼公寓(十七) 温顽当然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可对于陈武而言显然不同。 他猛然拽着尚可侠往地上一跪,一副“二拜高堂”的架势根本不管她肯不肯受就一磕到底。 “砰!” 地砖挺瓷实的,陈武和尚可侠磕得更瓷实。 尚可侠被抓起来的额头肿了, 一脸绝望。 非得要磕麻烦也让他自己磕,被人按下去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轻重, 他怀疑自己头盖骨裂了。 不过这两人抬起头却没爬起来, 丝毫不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地跪着,跪得特别标准。 温顽等他们磕了头才回过神, 警惕地倒退三步拉开距离,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是对陈武说的, 陈武和尚可侠虽然都跪了, 但谁主谋还是挺明显。 陈武昂着头说:“请温顽大人您收我们为徒!” “哈?”温顽认真地问,“我还得非得收了徒才能教你们?” 陈武一愣,“您教我们难道不是要收我们为徒?” “你好像没理清逻辑。”温顽耐心地解释, “我答应要教你们剑气诀不代表非得收你们为徒。” “可是……” “没什么可是,收徒之事不能儿戏, 我以前已经有两个徒弟, 足够了。”温顽哭笑不得地看着陈武, “再说你一个现代人怎么下跪这么快?你这是哪种书看多了?快点起来吧。” 尚可侠忙不迭想爬起来,谁知身边陈武用力一扯他又重新摔回地上。 陈武梗着脖子一脸凛然之色,“您不答应, 我们就不起来!” “不算我, 不算我, 不算我, 我没这个意思。”尚可侠看着温顽飞快地替自己辩解。 温顽笑容转淡,“逼我?我不吃这套的。” “好吧。”陈武果断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不存在的灰,“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你还爬起来这么果断? 看着变脸如翻书的陈武,温顽目瞪口呆。 虽然他下跪逼她是真的没有用,他这主意未免也改得太快了吧? 陈武嘿嘿一笑:“反正您也不肯答应,我继续跪着只会让您不高兴,那我何必这样做?” 还,还挺有道理?温顽服气了。 这时她倒真觉得收一个这样的徒弟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不赖了,这种爽快的样子还跟她挺像。 但是她才不会打一分钟前自己的脸,所以果断跳入下一个环节。 “跟我到那边去。”温顽指的是与蒙惇相对的角落,免得影响他练习,“我教你们剑气诀。” 陈武和尚可侠乖乖跟了过去,到地方陈武才敢说话,“真是剑气诀啊?”他还以为自己听错。 “当然,不然你以为?” “可我和阿尚不是已经学会了吗?”陈武小心翼翼地试探,“还用再学?” 潜台词——还用你教? 温顽瞪他一眼,“你以为你们是我,学个咒语就能够融会贯通?光是咒语只能把小剑逼出来以及发出攻击,但是攻击到谁,攻击到哪里,根本就是随机的。你们没有人指导,没有对敌经验,自己练习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光是变出一柄小剑有什么用?你们要做魔术师吗?哪个魔术师连自己变出来的东西都无法控制?” 打个比方,变出小剑小剑乱飞基本等同于段誉的六脉神剑,把触发率再调低一百倍那种。 “这样啊?”陈武恍然大悟。 “好了,老老实实跟着我教的做,不懂该怎么做可以问我,但不要问我原理,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温顽用强硬的态度讲完这句话,就开始了剑气诀的正式教学。正如她之前对尚可侠和陈武说的,学习剑气诀并非只需要背诵咒语那么简单,除了能够念出咒语,还有其他手段来控制小剑飞行的方向与速度,比如手势的运用,以及对自己身体中灵气的调动。 一开始她觉得很巧,尚可侠和陈武竟然都有灵根。 不过仔细一琢磨,四个人都有灵根这运气未免也太好,只能说这八楼公寓是强行把四个有灵根的人集结到一起,换言之,尚可侠和陈武,她和蒙惇之所以那么倒霉被八楼公寓选中,也许正因为她们有触发八楼公寓需求的条件——灵根。 有老师的引导确实不同,可以避免许多弯路。 如果没有温顽教导,尚可侠和陈武要自己研究出小剑的控制法还不知道要多久。 但是有她教授,几分钟就行了,他们比她预想的更机智。 “原来这么简单!”陈武忍不住感叹。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将飞剑控制得随心所欲,但只要经过短期练习,一定会更加顺利。 “好了。”他不管还在练习剑气诀的尚可侠,问温顽,“缚鬼诀的咒语呢?” “我没打算教你们缚鬼诀。”温顽诚实地说。 “为什么?”陈武呆住,他不知道有多期待学会这两招然后御剑飞天! 可以说,除了恐高症患者,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有飞行的梦想。 像陈武这种晚期仙侠游戏中毒患者,更是梦入膏肓。 他一开始就看到温顽飞到五米高,又得知结合剑气诀与缚鬼诀能够拼凑出御剑飞行这样的绝技,早就无比期待,甚至他已经做好准备,只要温顽教会他们剑气诀,下一步就是教他们缚鬼诀,他已经预见到自己飞上天花板,如同某人、某某侠一样飞来飞去的画面了!可温顽一句话就敲碎了他的幻想——妄想。 陈武无比失望。 “我也没打算解释。”温顽说,“你们好好练习。” 扔下还呆呆站在原地的陈武赶紧跑了。 陈武还想追上去,被尚可侠死死抓住,“你是不是忘了,她……” 大厅就5x5,他不敢说她坏话,但欲言又止足以让陈武听懂他的意思。 当她说不想解释,他就不应该去要解释。 “我们本来连剑气诀都学不会,她起码教了我们这个,对不对?”尚可侠朝他眨眨眼。 陈武叹了口气:“是啊,她又不欠我们。” “不能飞也没关系。”尚可侠从来没怎么期待过这个。 “你当然没关系,因为你恐高。”陈武白了他一眼。 尚可侠笑笑,“行了,多练习一下剑气诀吧,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奇怪的东西,早一点学会,我们也不用一直指着让她们来救,起码可以自保。” “你说得对。”尚可侠的正能量感染了陈武,他也终于振奋起来。 温顽悄悄听着他们说话,松了口气。 虽然她没必要对这两人感到抱歉,可是看到陈武一脸委屈的样子她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鬼都做了竟然还对人心软,她可真是够给鬼界丢人的…… 不过,心软归心软,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她是绝对不可能将缚鬼诀教出去的。她跟尚可侠和陈武认识还不够半天,根本就拿不准他们的心性。如果教他们缚鬼诀,而他们别有居心,那么就害了无辜的人。但是较大剑气诀倒是无所谓,它只能沟通阴界,不会对人造成伤害,最多拿来打鬼,不会有负面影响。 但话说回来,要是他们不介意只靠一个东西吃饭,倒是真的可以试试去做魔术师。 蒙惇在一边角落里练习道术,尚可侠和陈武在另一个角落里练习剑气诀,都有自己忙碌的事,温顽没得忙,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大厅现场,可是仔细搜寻线索。“怎么觉得我在玩密室逃脱?这间八楼公寓的想象力不足啊。”温顽笑着吐槽。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找不到任何线索,这个现场实在是太干净了,一尘不染。 她好不容易从地上捡起一根头发,竟然是她自己掉的。 “行吧,也算个好消息,我现在的身体竟然能掉头发了。”这就是接地气的人身啊。 温顽无奈地把头发揣回自己口袋里,走到写着“养尸场”三个字的地方,伸手摸了摸。 血迹都干了,干得太彻底。 温顽沾着口水在血字上用力的抹,指腹都搓红了也什么都没揉下来。 翻开手指一看,指腹的红是充血的红,表面连一点血迹也没沾到。 温顽先用剑气诀在血字上划了几十下,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又从道术中选出一种能够沟通阳界的小剑在血字上划,可依旧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这三个血字就像是存活在虚空中般,不受阴界影响,也不受阳界影响。“也就一个装饰品,至于这么用心吗?”温顽不耐烦地放弃它。 她忿然扭头,却发现吊在空中的陈桂不见了,不由得惊叫一声。 “顽顽?”蒙惇第一个反应过来,从角落里跑到她身边,“那具尸体呢?”他也怔了一下。 原本吊着陈桂的绳索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绳套,她们四人谁也没想过对这具尸体下手,可它竟然自己跑了?最可怕的是,它不见了,温顽和蒙惇竟然没察觉到它是何时消失!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八楼公寓(十八) 陈桂竟悄无声息地从这具封闭的大厅里人间蒸发。 就像悄无声息关闭的大厅入口一样! “有意思。”温顽突然笑了, “我收回那句话,这个游戏并不是普通的密室逃脱。” “游戏?”慢了两步的陈武和尚可侠终于赶来,惊呆了, “这里是游戏。” “是啊,说不定你还是做梦呢。”温顽说。 陈武苦笑一声, “您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第223节 “我没开玩笑, 入口突然关闭,陈桂突然消失, 恰好证明我的猜测很对, 这个游戏就是让我们找到离开的出口, 而陈桂的消失是一种预警, 也可能是提醒。具体是哪个意思,我倒是还没想清楚。”温顽第一句是对陈武说的,余下的话便是针对所有人的真心话。 既然是四人副本, 她就不应该太自大,每个人都该努努力为这个游戏贡献一下脑洞。 “这里真的是个游戏?”陈武环顾四周, 还是难以置信, “难道是全息网游?” 尚可侠扯扯嘴角, “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无限流啊?” “倒是真的挺恐怖的。”陈武附和。 “不要玩梗了,说正经的,我看出口一定和陈桂的消失有关。”温顽一秒拉回话题。 “为什么不是因为那几个字呢?”陈武指着墙上的“养尸场”, “我看这些血字也奇怪。” “那就各自研究吧, 反正我刚才没研究出什么东西。”温顽随意地发布任务。 “我再去检查一下天花板。”蒙惇说完就踩着飞剑飞了上去。 陈武拉着尚可侠非要跟血字较劲, 温顽只好独自在大厅里绕圈圈。 可是这个大厅里实在太干净了, 除了血字和绳套外什么都没有,她能搜出什么? 温顽回到入口处,虽然这里关闭,但是她不会弄错自己等四人是从哪里走进来的,当时一进入大厅首先看到的就是正对面的“养尸场”三个字,可见那三个字血字的正对面就是原本的入口。温顽盯着墙壁上一块块瓷砖看了一会儿,开始撬。 攻击瓷砖表面无效? 那她能不能把瓷砖撬开?也许这块瓷砖可以免疫物理与术法伤害,但她现在如果改变方法,不是要将瓷砖攻击破坏,而是将它拆解呢?毕竟这块墙壁的瓷砖并不是光滑的一面,本身就是由一块块瓷砖组装而成的,也许她拆解时会被判定有效? 温顽是这样想就会这样做,然而…… “粘得真瓷实。”温顽盯着纹丝不动的瓷砖,终于放弃。 温顽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毫无线索干干净净的密室逃脱现场,热情被一次浇熄。 放弃的她决定再去找那三个血字研究研究,可一回头就再次呆住。 “喂!”她大声呼喊,“陈桂又回来了!” “什么?” “什么?” “什么?” 蒙惇尚可侠陈武像三只小黄人一样飞速回头,目光集中,看着大厅中间悬挂的陈桂目瞪口呆。你走就走吧,竟然还回来?回来干嘛,跟熟人打招呼吗? 不过,好不容易陈桂回来了,温顽可不能再让她轻易地离开。 她立刻冲上前将她从绳套上解下来放在地上,搜身。 陈桂的尸体并没有冰冻的痕迹,摸上去有点冷,但也只是微凉而已,并没有用冷藏或者冷冻的物理手段处理过,皮肤柔软,简直像是新死不久。 “她搬走有多久了?”温顽一边搜身一边问尚可侠。 他和另外两人一样老老实实地背过身,背对着温顽答道:“已经有一个月了。” “正好一个月?” “是。”尚可侠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自己搬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她不见了,房东直接派人来看房子,所以我猜她是自己搬走,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你是说她的死可能和房东有关?”不然,她莫名失踪,房东怎么确定她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们的房租是一个月一交,她可能是拖欠了房租,所以房东猜她逃走了,我觉得房东不像是能够杀人的那种人。再说,当时他是派其他人进她房子看,如果是他杀人,他怎么敢让别人进案发现场?” “你说得有道理。”温顽打消这个念头,最重要的原因是房东不在眼前。 就算她想抓住房东问问,人不在,怎么问?她自己都出不去呢。 温顽把陈桂浑身上下所有口袋,衣服里里外外全都搜索一遍,一无所获。 她不得不掀开陈桂的衣服检查皮肤,但没有发现外伤。 盯着她的肚皮,温顽伸出右掌化为手刀,悬在空中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弃解剖的打算,只是用灵力检查陈桂的体内情况,也无异常。 陈桂浑身上下,光用肉眼查看,只有脖子上有绳子的勒痕,与绳套的宽度一致。 从表面上看,她确实是吊死的。 不对!温顽醒过神,她又不是警察,陈桂怎么死的对她有什么帮助?这是个游戏,她应该做的是搞情况陈桂的突然消失与突然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陈桂的尸体能够从她和蒙惇眼皮子底下闪现,难道就跟离开这个房间的办法有关?她一边给陈桂重新系上扣子一边抬头扫视,最终将目光凝聚在挂在空中,毫无动摇的绳套上。 仔细想一想,这个大厅里奇怪的东西有三样:血字、陈桂的尸体、绳套。 其中最奇怪的就是绳套,它的顶端从缝隙里伸出来,那么狭窄的缝隙将它上端夹扁,这个绳套还要吊着陈桂的尸体,难道,它不会断吗?还是说,它也被设计成游戏场景的一环节,攻击无效,不可破坏?是怎么回事,试试就知道。 温顽充满冒险精神地朝着绳套扑了过去,拿小剑在绳索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无效,无效,无效。 她眼前几乎能看到一个个小字从绳套上浮起,这里真的是不可破坏的场景? 温顽心中一动,她死死抓住绳套,吊在空中,朝蒙惇喊道:“待会,如果我——” 话音未落,她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唔?”温顽惊诧中也没忘记抓紧手中的绳套,具体来说,她只是眼花了一秒,然后光明重新恢复,刺眼得令她有些晃神。等到重新集中精神,温顽低头向下看去,得亏她之前受惊没有松手,她被挂在顶上,抬头是天花板,低头……什么都没有。 底下是茫茫一片白雾与黑暗,最近的一团雾气距离她也有几百米。 她要是毫无准备地松手,说不准就真的摔死在这,那她冤不冤啊? 温顽赶紧唤出飞剑踩住,确定飞剑在这个区域也能够自由飞行,这才敢松开绳套飞到旁边,然后,就在空中停下了,不敢走开。虽然她真的很好奇这附近的环境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真不敢不管后来的人。 温顽等了一阵,绳套上又闪现出一个人。 蒙惇眨了眨眼,表情很平静:“这算是通过吗?” “我猜算是。”温顽等他自己飞过来,两人接着守。 他们的预感没错,剩下两个人,尚可侠和陈武果然成了麻烦。他俩居然一起抓着绳套来了,猛然感觉到眼前一黑,第一反应就是松手。幸亏温顽和蒙惇都做好准备,一人接住一个,才免除有人被摔成肉酱的后果。 温顽带着尚可侠,蒙惇带着陈武,她依旧不打算教他俩御剑术,就只好一人带一个了。 以这种带着个“包袱”的方式,温顽和蒙惇将这个区域的上半部分进行了一次全面搜索。 所谓上半部分就是指雾气上方。 几百米的高度内,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作为墙壁的部分类似悬崖的峭壁,环境非常真实简直就像真的来到了野外,但是顶上被一块天花板封住,提醒温顽这里只是一个游戏的环境。墙壁不可破坏,她和蒙惇轮番上阵全部失败,看来也是作为地形效果被判定为攻击免疫了。 “真厉害。”温顽真心实意地夸赞,“不管这个世界是谁创造的……真了不起。” 强大的创造任何时候都高于强大的破坏力,她和蒙惇还只能做到后者。 所以还有得学呢,八楼公寓让她看到了道术与鬼术进化的方向。 当然,她和蒙惇也不是真的一无所获,在其中一面峭壁上,刻着偌大的三个字:养尸场。 “又是一座养尸场?”这次的字不是用血写的,是阴刻,温顽刚看见时只见到“尸”字的一撇,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刻痕,稍微飞远了一点还是站在她背后的尚可侠提醒扭头才发现。 她本来以为这是上一个大厅的名字,没想到来到这处还能见到这三个字。 难道这就是游戏场的名称?公寓八楼只是一个地点,真名是养尸场?温顽胡乱猜测着。 不过为什么非得要叫“养尸场”呢? 前一座大厅里有具尸体,陈桂。 这是否意味着,这里也有一具尸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八楼公寓(十九) 温顽环顾四周, 再无收获, 远远地朝蒙惇喊道:“我们下去看看!” 这次的下去, 指的正是那一团团雾气下方的黑暗区。 不是在上面毫无所获,她也不想下去, 雾气下方一片黑暗, 上面这么亮, 竟然连一丁点阳光也没穿透雾气洒下去,一看就知道不正常。未知永远都令人忌惮, 黑暗,尤其是彻底的黑暗——几乎就是未知。 那里是没有丝毫光源, 连温顽和蒙惇都无法看破的地方,老实说,她一点都不想下去。 可是,想要在安全的地方解决麻烦,哪有这么简单?“养尸场”这个名字就意味着危险。 危险与艰难。 温顽更不想被困在这里,所以无论是危险还是艰难,她都只能硬闯了。 蒙惇来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一起下去吧。” 此时此刻, 他说这句话真的很感人,不过……“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好不吉利。” “走吧。”两人拉着手, 一齐踩着小剑朝下方飞去。 穿过雾气时, 温顽首先感觉到一股窒息感, 竟然有种氧气稀薄的感觉。 缺氧不通常都是在上方吗?——不过在这个世界不要讲什么常理, 温顽只能先赌雾气下方有空气,不仅没有上去,反而继续下去飞。反正在道术的帮助下,她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不呼吸,如果在一半时间内找不到空气,她就立刻回去。 “唔唔唔!”尚可侠鼓着嘴大叫。 温顽无语,忘了背后还有一个拖油瓶。 她打了个响指,从上空冲下来一团圆形透明气体,套在了尚可侠脑袋上,他立刻重新得到了喘息所需的氧气。“呼……吸……呼……吸……”尚可侠深呼吸了几口才喘匀了气。 那边蒙惇也给陈武套了个“氧气面罩”,给他续了命。 “这也是道术?”尚可侠好奇地问。 “是啊。” “真神奇啊……”尚可侠不敢往下看,但是看前方或者上方倒是没问题。 也幸好温顽是把他捆在剑上,不然以他腿软的力度,如果靠他自己站着,早就摔下去了。 冲过雾气,温顽和蒙惇堕入一片黑暗中。 正如温顽之前预料到的,那一团团武器隔绝了所有光源,这片黑暗并不只是从上往下看不到底,进入黑暗中,更是连一点光明都感觉不到了。她和蒙惇再次堕入熟悉的环境,暂时被剥夺了视觉,只能够提起十二分精神,不敢错过身边一点声音。 好处是,充足的空气终于恢复,反正尚可侠和陈武是很庆幸的。 “惇惇?”温顽首先确定他在附近。 “我就在这。”蒙惇的声音在一米之内的地方响起,“先确定高度。” 他想试试这里能否探到底。 第224节 按常理来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无底洞”——但是,养尸场里没有常理。 什么事情都得亲自试试才知道结果,养尸场有自成一派的“世界观”。 温顽答应一声,先行朝下发出攻击。 这次也是实体小剑,冲向下方,几秒后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轰!” 它触到了底部,炸了。 “看来这里底下有实地。”温顽只说是实地,不说是底部,因为看不到地形,她不能因为一次撞击声就鲁莽地判断下方是一片平地。不过她先领着蒙惇朝下方飞了过去,小剑是她亲自发出的,她记得小剑飞出与撞击的准确方向,掐算着距离,谨慎地飞近,然后在一片平地上降落。 温顽拿单脚踩了一下,确认是实地,就只用飞剑落地,人依旧站在剑身上。 “试试这里的地形。”她和蒙惇用绳子连接起来,开始分离各自测量。 这种绳子也是道术变化而成,可以无限延伸,也可以随时缩短,不会影响她们的探测,也不会影响她们的会合。很快,温顽与蒙惇再次于“平台”上重聚。 “暂时没有发现裂缝。”温顽说。 “我那边也是。”蒙惇补充道,“而且我还发现一具尸体。” “在哪?”温顽立刻问,不过马上挥挥手,“算了,你说了我也不清楚,还是带我去。” “跟我来。”蒙惇抓住她的手,朝外飞去。 不久,蒙惇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又一处平地上,“这里可以下来走,我刚才已经试过了,这附近都可以踩,不需要踩着剑。”他怕飞剑接近尸体会对ta造成影响,毕竟他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鬼地方,虽然温顽和他踩着的飞剑只沟通阴界,但尸体本身就挺“阴”的。 “好。”温顽当即从飞剑上下来,不过还是让尚可侠和陈武各自留在飞剑上。 如果突然发生什么意外需要跑路,在黑暗中她和蒙惇都很难捕捉这两人,所以还是让他们暂时呆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尚可侠和陈武都没有异议,一是他们确实帮不上忙,二是他们也不敢反驳温顽的话。 蒙惇牵着温顽的手走近那具尸体。 “是……躺着的?”温顽问蒙惇。 之前的陈桂被吊在空中,这次的尸体却是平躺的状态,蒙惇抓着她的手往下触摸,她首先就摸到了ta的脸。 “嗯。”蒙惇又说,“好像是被绞刑处死的人。” 温顽顺着脸找到脖子,然后摸到了绳套,不过这次的绳套连接在地上。 她想起有一种刑具是这样的,从后方勒断脖骨。 她没问,蒙惇立刻说:“脖骨断了。” “杀死这些人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暴力。”温顽说。 之前的陈桂应该是窒息死亡,这次的人则是脖骨被勒断,下次又会是什么?等等,到底会不会有下次?这里到底有几个房间?没有尽头的吗?要不是蒙惇说这里绝对不是梦魔的梦魇,她一定会带着他们往回走。 不过话说回来,大厅里的入口已经被关闭,就算想要往回走也不可能做到了吧? 又不是梦魔的梦魇里那一座座五颜六色的小屋,门上还插着钥匙。 她那时候觉得梦魇很麻烦,现在则觉得梦魇对人挺友善的,只要别怕鬼,通关并不难。 当然,觉得梦魇容易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她能秒杀那些窃取她容貌的小鬼上。 换做别人,就算是尚可侠和陈武这两个大男人,在第一个房间里大概就被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鬼给吓死了。 “这具尸体很完整,就像是刚死不久,和陈桂的情况类似。”蒙惇继续通报自己的发现。 “看来这里还有保存尸体的功能。”温顽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 “嗯?” “我们刚才一直抓着绳套,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动静?”蒙惇忍不住问。 温顽也愣住,如果不是蒙惇提醒,她都忘了自己一直抓着绳套。 之前在大厅里,她就是靠抓住绳套的办法来到这的,为什么现在这招用不上了?温顽不得不想到一种可能——为了游戏的可玩性,大部分游戏讲究的都是新鲜感,不会鼓励玩家一直用同一种方式过关的。 但那是游戏啊,过不了不想玩?把游戏删了就行。 同样的事发生在这个鬼地方,可没有跳关和删游戏一说,被卡说不准就是卡一辈子。 她有道术,可道术也变不出吃的。 就算她死了可以变鬼,不需要吃喝,但被永远关在这里,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陈武在远处怯生生地问:“温顽大人,您是不是……卡关了?” 这话问得真及时。 “你有办法?”温顽问他。 “我跟阿尚还挺喜欢打游戏的……虽然没有玩全息网游的经验,不过要是让我们试试,说不定有点办法。” “我们玩游戏从来不看攻略!”尚可侠无比自豪地说。 温顽需要的就是这种人才,赶紧招手叫他们过来,“那你们赶紧来看看。” “啊?看什么?”陈武感觉到飞剑落地,先下来,走到她身边,温顽立马抓住他的手往尸体上按。陈武一无所知,仍然用傻白甜般的语气问:“这是什么啊?凹凹凸凸的……啊啊啊啊啊脸!?” “啊,脸。”温顽点点头,一脸奸诈,“过关就靠你俩了。” 她听着声音,另一只手敏锐地抓住试图逃走的尚可侠,“你也过来,不要让你朋友孤单面对。” 把这俩丢在尸体前,温顽的心情轻松多了。 整蛊使人愉快。 “也许这次的通关条件不是绳套。”温顽走到旁边去跟蒙惇说话。 “可惜,要是能够看见就好。”蒙惇说。 “是啊。”温顽无奈地环顾四周,这里根本没有一点光源,黑得可怕。 “我猜要去下一个地点的办法可能很简单,就像之前走楼梯一样,正是因为简单,才要封闭我们的视觉。”蒙惇轻声说。 第二百三十章 八楼公寓(二十) “我也这么觉得。”温顽当即附议, 她的想法与他一致。 不过,被蒙住眼睛的影响比她预想的更大,她怀疑自己的脑子也被缠了一堆绷带。明明只是忽然失去视觉而已,她怎么觉得自己连思维都受损了?就是想不通。就像以前玩那种网页版本的物理类游戏,等看完攻略再打, 就质疑怎么这么简单?但如果由自己琢磨, 那就总想不明白这一关要怎样过。只能不断地试、试、试。 咦? 温顽灵机一动, “要不我们干脆把ta全身上下都,摸一遍?” “不要吧?”蒙惇都忍不住要吐槽她了。 “那好吧。”温顽放弃得也快,毕竟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真可惜!偏偏是黑暗的环境, 只要有光……”温顽又冒出一个想法, “不如我们把他运到上面去研究?”她指了指上方,虽然蒙惇看不见她的手势。 “ta被固定在地面了。”蒙惇平静地说。 他当然也起过将这具尸体从此处带走的念头, 不过…… 不是失败了吗? 这具尸体不仅脖子被绳套死死勒住, 四肢也被铁环固定在地面的架子上。 如果,他们一定要将这具尸体带走, 不是做不到, 但这样也就可能破坏了尸体,或者附近跟下一关有连接的道具。前者就够骇人,如果发展到后者,情况就更加糟糕。这是游戏, 但不是普通游戏, 没有restart键, 不可以失误了就重来。 这里如果是游戏, 一定是噩梦难度那种,提示少,不允许死亡,一命通关是基本款。 “真麻烦。”温顽烦躁地梳了梳头发,几乎一爪子薅下一把毛。 “不知道这里是用什么办法封闭我们的视觉?是吞噬光源,还是蒙住我们的眼?” 蒙惇相当感兴趣地猜测着,算是温顽的短暂躁郁期间唯一的安慰剂。 “找到线索了吗?”温顽大声地询问在尸体前忙活的两人。 “……”尚可侠和陈武谁也没说话。 “喂?”温顽走过去,两只手一起往下伸,到处乱抓,终于捕捉到尚可侠的衣领。 他没有声音,没有回答,没有反应。 温顽又捏了捏,过不久……“晕了!?”她简直哭笑不得。 怕鬼也怕尸体,是正常人没错,可是在这里,最不缺也不最需要的就是正常人! “算了算了,靠他们没用。”温顽后悔她居然真相信这两人能帮自己过关。 没错,可能他们对玩游戏真的很有经验,可是唯一能够过关的办法就在地上这具尸体身上,他们摸几下就晕过去,脑筋再好又能给她帮什么忙?她还真不如自己琢磨!温顽拎着尚可侠和陈武软绵绵的身体甩开,给她和蒙惇腾出地方。 “实在不行,还是把ta全身上下都摸一遍吧!”温顽气急之下,又重新拾起了馊主意。 难得这一次蒙惇没有反对,大概也是被尚可侠和陈武的表现逼得无语了。 “呃,我先来。”温顽忐忑地从头部开始检查尸体的上半身,在颈部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停留片刻,迟疑地说:“应该是男性,那下半身你来负责。” “……嗯。”蒙惇沉稳地开始检查,黑暗中温顽也看不到他是用什么手法来检查,索性继续工作,将这具尸体的上半身重新检查了一遍,连背部也用一只手支撑另一只手扫射的办法摸了个遍。“穿的是一件单衣,圆领,棉质长袖。”温顽猜测,“应该是春秋季节进来的,鉴于我们是十月十号这一天倒霉,他说不定也是这个时候。” “穿的是长裤,棉质。”蒙惇也通报了自己的答案,“皮肤表面没有疤痕,没有多余伤口。” “我检查的也是,他身上摸不到血迹,没有结块的手感,没有疤痕。”温顽附和道。 “看来致死条件就是颈骨断裂。”蒙惇作总结。 “我也这样认为。” 两人开始重新检查尸体身上的架子,指望不了后面两个人,也只好靠他们自己努力了。 也正是说到什么什么就来,温顽刚想到背后那俩没用,尚可侠就吱声了:“唔……” “醒了是吧?”温顽听到那种声音就烦躁,他还有脸打哈欠? “哈啊……”又一个打哈欠的,陈武揉着眼睛爬起来,“刚才我们……”话音戛然而止。 他刚说出四个字,就立马想起了昏迷前的事,顿时吓得不敢动。 好在他没因为一个触觉的回忆就吓晕过去,不然温顽真的会考虑扔掉他不管算了。 “我来帮忙!”陈武连忙说。 第225节 “麻烦你老老实实站在那,不要插嘴,更别插手。”温顽头也不回地说。 陈武大概很不适应她突然变得冷淡的态度,小声说:“我是真的想帮忙。” “你知道不找麻烦也是一种帮忙吧?”温顽反问。 “……对不起。”陈武惴惴不安地答应一声,终于闭上嘴了。 温顽继续工作,不过这时背后又传来一阵歌声。 不是那种幽怨的女鬼哀歌,是元气满满的少女系歌手嗓音,哪首歌温顽不知道,她一向是老歌爱好者。“好吵,赶紧关掉!”她回头看了一眼,差点被乍放的光明闪瞎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闹铃响了!我马上关掉!”陈武慌张地道歉,手忙脚乱地关机。 “等等!”温顽猛地大喊一声,转身冲到陈武面前。 她与陈武之间的距离至少有十米远,可是她一眨眼就闪现到了他的面前,与他面对面。 这是温顽绝对能够达到的速度,虽然不可思议,但闪现对于鬼魂而言几乎是必备技巧。 ——不然怎么突然出现吓人? 只不过之前她不敢用这么快的速度移动,因为她现在已经得到人的身体,在黑暗中她不辨方向,一旦撞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很可能伤害到自己的身体,温顽哪里舍得?可是现在她却不需要顾忌那些,黑暗中乍放的亮光就是一个巨大的靶子,何况它还照清楚了附近的路,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这里是一片平坦无比的土地,没有凹凸不平,没有障碍物。 之前她踩在地上就觉得这里很平坦,但看不见就不敢冒险。 可是,现在,她看见了。 “哇啊啊啊!”陈武被突然出现在眼睛前面的大脸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砸了。 温顽立刻接住,顺手将他的手机一把夺过,“闹钟?” 她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果然是闹钟,陈武挑了一首写满英文的歌曲,巨闹腾。如果在纯粹的黑暗中,听到这种歌以后她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暴躁,但现在她简直……太谢谢这首歌了! “有光?!!!”蒙惇也闪现到二人身旁。 “是,是啊!”陈武小心翼翼地问,闹钟报时,屏幕亮起开始播放音乐,这不是很正常的程序吗?为什么面前这两个人却好像发现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是我魔怔了!”温顽笑了,看着蒙惇,“之前那片黑暗毫无光亮,甚至会吞噬光源,我就下意识觉得这里也是一样。没错,它正是利用了我们的本能习惯,给我们布置了一个陷阱,但是,只要找出漏洞,要过关,很容易!” 当然容易,她把手机还给陈武叫他关机,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回到尸体边。 这次她拿着手电筒照在尸体身上,很快就发现了这具尸体上唯一与众不同的“那个点”。 就是他穿的衣服。 这件棉质单衣是一件纯白色的长袖,在衣服上印着一句话: 按住这里通关。 六个字下面有个小小的箭头,箭头指着一个红点。 温顽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尝试,伸手按在红点上,不多时,眼前又是一花。 …… “砰!” 温顽从天而降,摔在一艘船上。 “恶趣味。”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游戏了,程序设置故意往恶俗上走那种。 第二个房间不仅布置了一个真正蒙住他们所有人眼睛的陷阱,在尸体穿的衣服上写状若搞笑的通关提示也确实是恶趣味的极致。不管制造养尸场的人是谁,ta显然是并不将人当成人的人上之人。至少,ta自己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温顽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这个游戏如果有名字,一定叫做《养尸场》。 因为天上有一朵云跟着她飘了很久,一直在她头顶,降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这朵云上有许多横竖撇捺的凹陷,分明就是写着三个字:养尸场。 船在海上,没有船桨,温顽非常自如地放弃主导航线,享受它被海上的风浪推得自由飘荡的远行。她已经离掉下来的地方很远了,蒙惇和另两人会如何出现?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八楼公寓(二十一) 温顽很快就知道了。 不多时, 空中打开三道传送出口,三条人影从里头摔了出来。 “砰!”“砰!”“砰!”节奏合适地摔进船里。 温顽乘坐的船并非泰坦尼克号那样的巨轮,只是一艘小渔船,竖着能躺两人,横着躺倒是能舒舒服服地躺下四个,但是头在船外, 腿也在船外。这种小船竟然敢在大海里航行,进入深海海域竟然没有被浪打翻,活到现在,这也就是个游戏了。 “等你们好久了。”温顽伸手挥了挥,“爬起来的时候小心点,动静太大会翻船的。” “我会游泳。”尚可侠和陈武都笑了, 不过动作还是很小心。 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谁也不敢轻易落水。 只有蒙惇的表情有些僵硬。 温顽楞了一下, “你不会水?” “……”蒙惇傲娇地扭过脸, 拒绝回答。 全能的蒙大将军竟然是旱鸭子啊……温顽也扭过脸,看着与他注视的位置完全相反的方向, 藏起了满脸的笑容。忍了半天,确定自己不会再失笑了, 她才扭过脸,“没关系, 等以后, 我教你游泳。”蒙惇不会水, 她完全能理解, 他一直是在陆地征战沙场的将军,又不是水军,不久战死在边疆,做了两千年的鬼。 没听说过鬼得会游泳的,两千年后至今他才重新寻回人的身体,难怪那么不习惯。 “如果能把这具身体带出去当然好……”蒙惇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惆怅了。 “嗯。”温顽点点头,“可以的。” “不过我们首先得离开这里吧?”气氛正好时永远有不懂看气氛的人搅局。 陈武就绝对是其中一个。 尚可侠绝望地朝他伸出手想捂住他的嘴,又收回。算了,这种天生ky的家伙,根本没救。 “他不怎么跟人打交道。”虽然没法阻止陈武,尚可侠还是尝试打圆场,“不太会说话。” “看得出来。”温顽再次点头,“辛苦你了。” “……谢谢。”尚可侠默默地扭过脸。 船上现在是这个样子,从船头到船尾依次是温顽、蒙惇、陈武、尚可侠。 尚可侠算是呆在安全的地方,他就想不通了,陈武在蒙惇身边也敢给他和温顽打岔,是哪里来的勇气?就算不会说话,不懂看气氛,连自保的本能也没有吗?事实是,他可能真的没有。 尚可侠继续努力转移话题:“对了,天上飘的那是什么?” “养尸场。”温顽肯定地说,“这里一定有第三具尸体。” “找到尸体,就能通关!”陈武恢复精力又想爬起来,船狠狠摇晃了两下差点把他甩下去才让他冷静下来。陈武重新躺下去,被动地看着天上那朵不断跟踪他们的白云,叹了口气,“不过,尸体肯定在岸上,如果我们要找到尸体,首先得靠岸,没有船桨,光靠我们在海上漂,要漂多久?” “所以得有人去找。”温顽立刻唤出飞剑,轻轻一推背后的船身跳到剑上,“惇惇,我走了。” 她和蒙惇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只要有一人留在船上,另一人就能找到回来的路。 蒙惇点点头,在这里,他对温顽很放心也信任。 相信她的本事,同样是一种爱护。 温顽踩着剑消失得无影无踪。 蒙惇默默移动,朝着原本温顽躺的位置靠过去,免得这艘船失去平衡。 “我们就呆在这里干等?”陈武突然说。 “嗯。”单独面对这两人时,蒙惇的态度就更加沉闷,无恶意,但也无兴趣。 陈武继续说:“您留下,得保护我们吧?万一遇到危险,没空管我们怎么办?” “我不介意。” “……”陈武忍着吐血的冲动,继续劝说,“既然这个游戏需要四个人,一定有原因,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死了可怎么办?” “不会死的。”蒙惇肯定地说,“只要不是整个人被炸碎,我都有办法帮你们保命。” 陈武看着蒙惇腹部那块血痕无语,蒙惇敢说这句话,倒是确实有把握。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咬牙,索性说实话:“蒙惇大人,我们想学缚鬼诀。” “没有我!”尚可侠本能地跳起来。 陈武瞪了他一眼,尚可侠只好默默地躺回去。 “想让我教你缚鬼诀?”蒙惇基本不用过脑就摇头,“不行。” “……”陈武很想问为什么,又不敢。 好在蒙惇虽然不肯教,起码愿意成全他的好奇心,“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顽顽不想教,所以来拜托我也没用。她不肯,我便也不会答应。” 陈武失望,还以为温顽走了跟蒙惇单独相处时能借着不对等的信息骗骗他呢。 老鬼果然是老鬼,根本没那么容易上当。 一招失败,他又求他别的,“那教我们点别的道术吧?温顽大人虽然不肯教我们缚鬼诀,却教了我们剑气诀……” “对,那你们就好好练习这个。”蒙惇冷酷地打断他说的话。 “我和阿尚已经练习得很努力了。” “我看到了。”蒙惇没让陈武开心太久,补充,“但仍不够。” “可能在您眼中我和阿尚的本事算不上厉害,不过,我们对它真的已经倾注了全部心血了!” “没有。”蒙惇毫不犹豫地戳穿,“我说了,你们的水平不够。” 说起残忍的实话时,他比温顽更不留余地。 何况温顽不在,他说话就更随心所欲了。 在陈武眼中,蒙惇虽然冷酷却绝对与毒舌二字无关,如今陡然见到他的真面目,有些幻灭。但他没这么容易放弃,如果没见识过御剑术,如果温顽和蒙惇一直像初见时那样神出鬼没又无法接近,他一定不敢如此冒进。可是,凡是见过那场面的人,有几个能不动心,能无动于衷,能视而不见? 反正他不能。 况且,温顽与蒙惇再毒舌,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敢一再挑战了。 “我是真的想要帮忙!比如,如果您多教我一点道术,就可以陪温顽大人一起去冒险,不需要让她单独出行。我和阿尚可以自保,也不需要给你们惹麻烦。”陈武振振有词,似乎说得相当有理。 然而蒙惇依旧不为所动,“她自己去找也不会遇到任何麻烦,就算有,她能解决。” 第226节 “可是……” “这片海域虽大,也只是幻境的影响,不是真的无边无际,她很快就能回来。” 蒙惇对温顽充满信心。 事实上,他说得很对,简直像神棍一样,话音刚落,远处就出现了一道影子。 影子不断闪现,越来越近,几秒后就赶到了船边,是一道飞剑,飞剑上还站着一人,此时此地,哪有别的选项?当然是温顽,她咳嗽了两声,脸颊微微发红。 “累吗?”蒙惇注意到她泛红的脸颊,猜这是因辛苦而产生的红潮。 温顽不好意思地说:“累倒是不累,不过……没什么收获。” “哦?” “我迷路了。” 温顽羞愧的是,她主动提出去找陆地,没想到不仅一无所获,连自己是从哪里飞过来的都忘记了。要不是和蒙惇之间扯着一条线,她可能真的一辈子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也许尸体不在陆地上,也在海上漂?”蒙惇猜测道。 温顽摇摇头,“我没看到任何东西,这片海域死气沉沉,不知道哪来的风浪。” 如果不是时不时有风在海上掀起大浪,她几乎要以为这里只是一个面积比较大的湖。海水清澈不浑浊,但水色非常深,打个过于极端的比方,这里简直像是用墨水灌出来的大海。虽然表面没有什么海洋垃圾,没有藻类,但依旧给温顽一种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感觉。不然她也不会猜这里是湖。 温顽咬牙把手伸进海水,飞快地撤出来,轻轻舔了舔手背:“呕……又涩又苦,咸的。” “海水当然是咸的,你以为真是湖啊?”蒙惇笑了她一句,“我去看看吧。” “也对,你……”温顽扫了一眼身边二人,改口,“你有经验。” 蒙惇身为将军,行军打仗都是指路人,识别地形当然是拿手好戏,没听说有几个将军是不认路的。她飞到空中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可是蒙惇与她不同,也许他去更有用。 “早知道之前我就不跟你争,你早一点去,我们也早点找到第三具尸体。”温顽丧气地说。 “没关系,现在纠正也来得及。”蒙惇的毒舌,偶尔也会对温顽不客气。 他笑了笑,唤出飞剑,离空而去。 “厉害啊!”陈武大声感叹。 温顽看都不看他,“你叫再大声我也不会教你。”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八楼公寓(二十二) “陆、空、海。”温顽回忆着三个房间的安排, 不由得露出兴味的笑容。 没错,虽然第三个房间是一片大海, 她依旧将这里视为一个“游戏房间”。 “这个顺序, 恐怕不是随便设定的吧?” 既然是游戏, 就不能将所有事情当成理所当然,它存在,必定有其意义。 三个房间,三种环境,创造这座养尸场的人, 绝不会仅仅出于恶趣味做这种设置。 温顽尝试从游戏开发者的视角看这个游戏,可惜,她没开发过游戏,想象力到不了那境界。 “你们有什么看法?”她扭头问陈武和尚可侠。 在上一个房间,这两人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当时是一片黑暗, 又是逼两个正常人摸尸体,他们虽然吓晕过去,也只是胆小而已。可是这个房间不同,虽然在海上,又是呆在船里不能动,可是这里大放光明, 什么都坦坦荡荡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还不能帮上忙, 这可对不起他们的吹嘘。 尚可侠悄悄地加大扭头的角度看着陈武, 顺着温顽的话说:“你有什么看法?” “你没有?” “我游戏玩得没你好。”尚可侠从容地把自己摘出去。 “好吧,我来说。”陈武一咬牙,居然真的主动承担了解谜的责任。 温顽有些意外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不过笑笑又不放在心上。 夸口嘛,谁都会,真能解谜才行。 “你真的有想法?”尚可侠虽然抽身得快,见陈武作死又忍不住同情他,“别说得太死。” “我又没有说死,只是一些猜测而已。”陈武边说边偷看温顽的表情。 她笑容不变,“你尽管说,有没有用由我来判断。” 有这句话,对陈武也算是一句鼓励了,他当即道:“我猜,就算您和蒙惇大人离开船,到处去找,也不一定会有收获。这里是大海,海域这么大,难道真的随便将尸体抛弃在海上吗?能不能找到,随缘分?我不这么想,在之前两个房间里,每一具尸体都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通关的办法也显而易见,只要能够想到,通关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绝不会是所谓的‘随缘’,‘碰运气’。” 这种说法无疑讲到了温顽的心坎上。 她点点头,“你接着说。”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离开这里去找线索。当然,尸体上一定有我们进入下一个房间的线索,我们要找尸体,而我猜……尸体,应该在这附近。”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将蒙惇叫回来?” “我没有多大把握,不过我认为……线索一定在船的附近。” 这艘船没有船帆,也没有船桨,只能够靠着四处来的风浪随意漂泊。 如果这是个游戏,她们要怎样控制一艘船去找所谓的陆地?或者海上漂浮的尸体?既然游戏的传送口开在这艘船上,这艘船就一定在游戏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否则,它的存在难道只是一个起始点? 温顽顺着陈武的思路慢慢想下去,表情越来越明朗。 正当这时,蒙惇回来了。 他也像不久之前的温顽一样,神色郝然。 温顽一眼看破:“你也迷路了?” 蒙惇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他行军打仗可以指路,靠的是看地图与太阳来辨别方向。 然而这里没有地图,天上也没有太阳。唯一疑似是太阳的光源在正上方,甚至还被那朵写着“养尸场”三个字的云彻底遮住,他没走过水军,走陆军的经验也受到影响,飞出去半天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只能无奈归还。 “你回来得正好。”温顽将陈武的想法说了一遍。 蒙惇静静地听着,突然发声:“他说得有道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支持陈武。 陈武不由得受宠若惊,道:“蒙惇大人您也是这样想?” 蒙惇微微颔首,又问温顽:“你呢?” “我觉得他说得……对不对得看看我们是否真能找到尸体。”温顽来了个大喘气。 陈武狂喜又狂惊,心情跌到谷底。 是啊,找不到尸体他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他说的话对我确实有一点启发,我猜到尸体在哪。不,除非我找到它,不然我还真不能肯定地说我是不是真的猜到。”温顽自己纠正了自己的话,突然将手伸进水里,这还不够,上半身也下了水,然后是下半身,最后整个人都落进水里——她根本就是倒栽葱从船上翻下去。 “顽顽!”蒙惇伸手去抓,却冲不及时,她已经彻底被海水没入其中。 海水是一片黑色,他根本看不到水里有什么,等温顽跳进海里,连她本人也不见踪影。 安静。 蒙惇心惊胆颤地看着平静的海面,身边是同样战战兢兢的陈武和尚可侠二人。 虽然不懂看气氛,陈武突然灵关一闪开窍了似的竟然知道乖乖呆在旁边不说话。现在就连他也知道不要挑衅蒙惇脆弱的神经,温顽不在,他可摸不准这位又是什么性子。陈武更害怕的是,温顽跳下去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你跟她还说了什么!?”蒙惇扭头剜了他一眼。 “我,我,我说的她都告诉您了!”陈武特别的委屈。 他哪知道温顽跳水之前还要给他挖一个坑,什么叫他给她的启发? 陈武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他给了什么启发让温顽跳海?这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海,跳下去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启发”令温顽想到的是这个,他拼死抱着她也不敢让她跳下去呀! “要是她有什么事,你……给我等着!”蒙惇抛下一句警告,自己也跳了水。 陈武真希望他干脆别上来了。 可是蒙惇不仅上来了,而且是马上就上来了——虽然是被人提着衣领扔上来的。 一道人影从水中飞出的瞬间,蒙惇跳下去把她砸回水里。不久,这道人影再次从水中飞出,一手提着一人,甩到船上,自己抓着船边爬了上来。“不会游泳你跳什么海?我当然不会有事啊!”温顽哭笑不得地抓着蒙惇给他拍水。 幸好他只下去一秒,虽然呛到,却没出意外。 蒙惇就着湿淋淋的衣服抹了把脸,呆呆地看着温顽:“你回来了?” “嗯,差点回不来了。”温顽指的是蒙惇那狠狠一砸。 她俩相撞的是脑袋,温顽被撞回海里,晕了一下,幸好不严重,还能自己爬出来。 蒙惇一点都不记得之前的事,在他的脑子里就是跳水,跳水失败,摔了一下,然后醒来就突然见到温顽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眼前。他紧张地抓着她的衣袖,“你别再跳海了。” “我不会啦。”温顽低头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蒙惇真的抓得非常用力,紧紧地攥着,细瘦的指节上每一根青筋都纤毫毕现。他是真的担心她,即使不知道海里有什么,即使他连游泳也不会,也要跳下去。“但你也一样,你要相信我我下海一定是想明白了才敢冒险,你担心我,我一样担心你,如果我不是正好从这里回来,如果你下水了我不知道,你出事了我找不到你,我跟你一样会担心。” 她说这些话时,很平静,也很认真。 蒙惇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忽而眉眼弯弯地笑了,“我记住了。” 气氛突然变得甜甜蜜蜜,明明是主动撩起甜蜜风的温顽倒是不好意思了。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顽强地打破二人世界甜蜜的壳,钻了进来:“请问……” 陈武和尚可侠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他们都被一个人形物压在下面。倒不是这个人形物有多重,不是掀不翻,是不敢动。 “温顽大人……”陈武哑着嗓音又怕又急,“您扔在我们身上的到底是什么?” “别动!”温顽回过神来,对蒙惇说,“我们先做正事,有什么话,离开这里再说。” “嗯!”蒙惇的唇角微微上扬,心情正好。他心情不好时也不会轻易驳回她的意见,何况是心情好的时候,立刻跟着她走到陈武身前,一人抓着一边将那个人形物从陈武和尚可侠背上“取下”。 蒙惇冷静下来,仔细看看这人形物:“他是……” “第三具尸体。”温顽轻描淡写一句话,又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陈武尚可侠二人打击在地。 “看不出男女。”蒙惇盯着尸体面目全非的脸看了一会儿,苦恼地说。 “想必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温顽叹息一声。 与之前两具尸体想必,这具尸体确实被破坏得更严重。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蒙惇又问。 第227节 “这就是陈武给我的启发啦,灯下黑。”温顽伸出一根指头,旋转角度对准正下方。 蒙惇恍然大悟:“船底。”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八楼公寓(二十三) “所以我们也可以说是从他被泡过的海里钻出来。”温顽的表情并不明朗。 她基本就是跳进福尔马林的池子里游了一圈, 虽然这大池子里没有福尔马林, 但有尸体。 温顽一下水就在船底摸到他,幸好当时海水太黑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够靠动作。要不潜水下去若是见到这一幕,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解开绑他的绳子将这具尸体带回船上。 “呕!”尚可侠趴在船边大吐特吐。 之前只知道大概有一具尸体躺在自己身上, 他只觉得恐惧。 等温顽和蒙惇将这具尸体搬开, 他看清楚这具尸体被海水侵蚀得面目全非甚至胀大的脸和脑袋,再也扛不住,恨不得连胆囊都吐出来。吐完了他也不敢回头, 一想到那具尸体就在自己身边很近的地方,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就是在高速公路上睡了一觉吗?何至于这么惩罚他! 陈武也吐了, 吐完了还是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 那张被海水泡得模糊的脸恐怖异常,他不敢多看, 但起码可以勉强面对这具尸体了。 他强笑着爬起来,看着温顽:“我们这样……算是能帮上忙吗?” 温顽朝他点点头, 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你胆量不错。” “谢谢您。”陈武死死握紧拳头才能避免再次被吓晕的命运,他很清楚在这种地方, 需要被庇护的人就要不断证明自己有被庇护的理由才能活下去。 幸好他这次大胆的插嘴竟然赌对了。 当然, 赌对了也不能默默地深藏功与名, 总得时不时给自己刷个存在感。 像这种时候,就是好时机。 “所以, 找到了尸体, 门大概在他身上?”温顽问陈武, “你们认不认识这张脸?” 陈武赶紧摆手, “我不是住这里的人,住在这里的是我朋友。”一边拼命地拽尚可侠。 拽了大概十几秒,尚可侠终于无法继续装死了。 他扭扭捏捏地走上前来,余光一点不敢往地上扫,“没见过。” “你看都没有看过他的脸。”温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 “我看到了他的衣服,之前一直没见过这套衣服,再说他泡成这样,就算是熟人我也看不出他是谁,何况他只是我邻居。”尚可侠飞快地替自己解释。 “你确定这身衣服是你没见过的?” 尚可侠肯定地点点头,“虽然我认得陈桂,其实我跟邻居之间不是很亲近,只是对她印象深。” “原来如此,也是,养尸场也不会专找你认识的坑。”温顽随口说道。 在这具尸体上,什么都没找到。 除了比较完整的衣服以外,尸体被泡得彻底腐烂,肉挂着肉,没有和上一个房间类似的那种恶趣味设置。温顽马上想到,“也许出口就在船底。” “你又想下水?”蒙惇飞快地抓住她。 “……”温顽有点后悔,早知道不说猜测先跳下去看看了,“总得有人探路吧?” “我来!”陈武突然举起手。 温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怕?”她记得陈武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 “没关系,总得有人去试试,我也想早点离开这里!”陈武立刻说。 尚可侠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怕下面……” “不会有危险的!”陈武打断了他的话,“之前温顽大人不是已经下去过一次吗?” “可是……” “没问题,我去了!”陈武果断地说。 他正要下水,尚可侠把他拦住,“算了,我憋气比你好,我先下去。” “你又不怕了?”陈武看着他笑。 “你都敢下去,我还不敢吗?这次本来就是我惹来的麻烦。”尚可侠说。 陈武叹了口气,“算啦,来都来了,是我们倒霉又不是你的错,你还想着这个?” “总之我先去。”尚可侠给温顽告状,“他游泳不是很好,我能憋气至少三十秒,他每次没潜多久就要上来换气,我比他合适。” “那就你。”温顽很快地做出判断,扔给他一条绳子,“这个你抓着,不要放手。” 尚可侠听话地将绳子绕在手上缠了几圈,立刻从船上跳了下去。 在尚可侠潜入船底不久,绳子忽然漂到了海面。 温顽笑了,“一块下去吧。” …… “砰!”这次温顽是最后一个下水的,水下她也看不见,闭着眼睛摸到船底,很快就被传送到了新房间里。不过这次她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从高空中坠落,倒是有点像被人朝着侧面狠狠一推,在地上滚了两圈。 等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晕。 “温顽大人?”这是尚可侠的声音,像是隔着几百米喊她。 温顽捂着耳朵等身体慢慢恢复,这次是真的有点慢,她用了十几秒才缓过来。 “这是哪里……咦?”温顽猛地放下双手转了一圈,将身边的一切都摄入眼中。 她竟然回到了第一个房间?! 这里绝对是第一个房间!空中的绳套空荡荡地悬挂在正中央,陈桂的尸体躺在不远处。 蒙惇朝她走来,“我们好像……” “回来了。”温顽叹了口气。 她就觉得陆空海有点拗口,往常不都是说“海陆空”吗?这下好了,“海”之后果然是接的“陆”,她们却回到了原地!温顽一直在猜养尸场里有多少个房间,没想到竟然是废物利用,三个房间做个环,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这个设计确实是新颖又有趣,如果能出游戏她会考虑搬箱一千盘。 但她绝不想亲自掉入这个环里,做被循环往复,强行无始无终的一员! 温顽什么精气神都没了,郁闷之极的抱头蹲下。 “刚才我看到你们从那个地方出来。”尚可侠突然指着她们背后说道。 “你看到了什么?”蒙惇第一个振作。 “之前我们进入这个房间时,就是从那里来的,我认出这个地方以后就一直盯着那面墙,我是从那里摔出来的所以我猜你们也会。果然,没多久墙上裂开了一条缝,放大后成了一个出入口,你们都从里面冲了出来,不过我看到的不是来时的那个楼梯间,是一片海。奇怪海水没有灌进来,倒是只有你们三个从里面冲出来。”尚可侠如实转述自己看到的情况。 “而且我们身上是干的,没有水。”温顽重新振作,检查手机,“手机也没坏。” “我的也是。”尚可侠道。 “我也一样。”陈武也连忙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之前我在那个房间里做第一次潜水时,整个人都湿透了,反而等我来到这个房间后,却瞬间被烘干,可见环境虽然会对我们产生影响,这种影响却无法持续到我们离开房间。”温顽喃喃说道,“也许现在我们看到的也是幻觉……” “全都是幻觉?”陈武扯扯嘴角,“那就没得玩了。” “也是。”温顽感觉到自己似乎将气氛引导得太过悲观,主动纠正自己的情绪。 尚可侠说:“我总觉得……” 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机械音。 温顽挠挠耳朵:“我幻听了?我好像听到了第五个人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另外三人异口同声。 “这是新手模式?”温顽瞪了一眼,又不知道要瞪谁,这个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来,根本找不到源头,她想发泄都找不到出气的人,呕得要死,“你再说一遍?” 机械音真的又说了一遍,甚至再重复了一遍。 陈武慌忙阻止准备发飙的温顽,“它应该不是故意想要挑衅你,可能是重要的消息要说三遍,怕我们忽略。” “现在好像真的像个游戏了。”尚可侠喃喃自语,“现在真的变成一个游戏了。” “这是新手模式?”温顽依旧执着于这个重点。 言而总之,就是三人各怀心思。 蒙惇道:“不如先听听它说什么?” 这话对温顽管用,她冷静一点,陈武也安心了。 尚可侠叹了口气,“我们这回真成了被玩的角色。” “总好过连玩也不能玩的。”陈武朝角落里努努嘴,那里还躺着一具不能说话的呢。 尚可侠看了一眼陈桂,闭嘴。 也是,与其伤春悲秋,不如想想该怎么从这个游戏里活下来。 既然已通过新手模式,他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事实证明尚可侠的想法还是略有天真,想走? “喂喂喂你给我出来?新手模式后面接地狱模式?你是哪家游戏公司!”温顽咆哮。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八楼公寓(二十四) 机械音固执地自言自语, 无论温顽是咆哮还是询问还是恳求都毫无动摇。 “它可能属于ai低那种。”陈武说。 果然, 当面羞辱机械音本音它也并不在乎, 依旧诚恳并机械地转述地图更新现况。 “新手模式后面怎么会是地狱模式?”温顽换了一个新的烦恼。 这次陈武和尚可侠的想法与她一致,“这中间起码要有一个普通模式来过渡吧?” 第228节 “什么垃圾游戏公司,怪不得只能搞私服。”温顽低声诅咒。 “我觉得它应该听得见。”尚可侠谨慎地开口。 “听得见就听得见, 反正它ai低, 听不懂。”温顽无所谓地说。 蒙惇又有了一个新的苦恼, 新手模式是什么?地狱模式是什么?“诶哎”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有地狱模式这玩意, 每个人都要经历这种事?”温顽真是想不通! 通关新手模式还不够? 还是说,因为有她和蒙惇加入,才反而使这个游戏的难度增加?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精力继续思考了,墙壁两面裂开缝隙,一具具僵尸从墙壁里走出。 “你们先上去!”温顽抓着陈武和尚可侠送他们上飞剑,对敌这种事还是由她和蒙惇来比较适合。陈武和尚可侠是第一次单独踩着飞剑,温顽给他们一人一柄, 免得又怕又紧张,互相扯着反而从剑身上掉下来, 单独站在剑身上, 其实更容易找平衡。 好在这两人的平衡感都不差。 陈武首先站稳,双手打开像是走钢丝一样站在剑身上, 俯瞰着下方, 又紧张又……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能单独站在剑身上, 虽然这柄剑是温顽唤出来的,他没法控制,但这次他不需要抓着哪位“司机”,而是亲自站在剑身上,就像,是他自己在飞。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陈武想,任何品尝过这种感觉的人,有几个能忍受再也不能重试的痛苦?就算不用学会那么多道术,他一定要学到缚鬼诀! “嗖!” “嗖!” 温顽掌心张开,一道道飞剑从她手中窜出,将那些僵硬地跳跃的僵尸一个个爆头。 若剑气诀用得顺畅,虽然是个体攻击也能用处群体攻击的效果。 她与蒙惇背靠着背,各自对敌,这一点她不用再教,论对敌经验,蒙惇吊打她两千年。 不过,僵尸实在太多了! 虽然出兵的出口只有养尸场那面墙相邻的两面墙,墙上各自开一个出口,只有两个。可是这些僵尸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从墙上的裂缝里源源不断地跳出来!温顽杀掉一个,消失一个,而后又一个从墙壁里跳出来!温顽都数不清她究竟发出了多少飞剑,发出了多少攻击,到底杀了多少只僵尸,这些僵尸的数量根本就是无尽! 什么鬼地狱模式,改名叫无尽模式吧! 她刚看到那群僵尸时还十分庆幸,不就是僵尸?不就是打?能动手解决的问题全不是问题。 谁知道这些僵尸的数量竟然这么多! “不行了!”温顽背靠着蒙惇朝他喊道,“先去下一个房间!” “嗯!”蒙惇点点头,“我垫底,你先带他们走。” 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温顽没迟疑,冲到天花板那一只手抓紧陈武尚可侠二人,另一只手去抓原本用来吊陈桂的绳套,等待了几秒,便被传送到第二个房间。山壁上偌大的“养尸场”三个字像是对她的嘲笑,温顽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先各自将陈武与尚可侠送到飞剑上,下坠时抓住及时唤出的第三把剑。 温顽翻身上剑,堪堪站稳,蒙惇才姗姗来迟,腹部上湿了一片。 好在不是又添新伤,只是杀敌太累,出了些汗。 温顽走近去仔细看了看伤口才罢休,“你肚子上好像已经结痂了。”她意外地说。 “这具身体愈合得比较快。”蒙惇笑了笑,“下面是什么情况?” “我们好像来晚了。”温顽苦笑一声。 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去带走尸体,便是因为下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这不是一个人的吼声,像是野兽,但也不像是单独一只野兽的吼声,该是一群。 而且,这一群,起码以百为底。 温顽冲破云雾下去勘查一番,打开手电筒照着底下,数百只僵尸站在原地,昂着下巴,高高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瞪着天空的方向,不是一只这样,是每一只都这样。它们没有眼珠,温顽本来是无法分辨它们眼神的,可她此刻却好像被几百只僵尸注视一样,她莫名能感觉到它们身怀恶意的目光。 贪婪、憎恨、饥饿,很难想象这三种情绪会集中给她一个人。 温顽狼狈地逃回了上面,将她在下面的见闻转告给蒙惇。 “它们已经集结了几百只?”蒙惇的表情也很黯淡。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可以说,相当糟糕。 温顽带着三人来到雾气下方,打开手电筒冲着底下照,整座山谷里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僵尸,就在她离开与蒙惇报告的那一会儿,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更多的僵尸将谷底占据,根本无从下脚。谁敢下去,分分钟被这些充满贪欲的僵尸撕碎或分食。 “那具尸体已经看不见了。”温顽苦恼地往下看。 山谷里到处都是僵尸,她记得刑具和被勒毙的尸体位置,可是那里已经彻底被僵尸占领,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她只能看到僵尸的脸,别说躺在那的尸体了,连刑具也被淹没。 “这些僵尸不会对尸体下手吧?”温顽担心地说。 去下一个房间的“门”在尸体穿的衣服上,如果尸体被破坏,衣服恐怕也很难保持安全。 希望这个游戏能够把衣服设定为不可破坏之一。 不过这是地狱模式,温顽玩游戏从没玩过地狱模式,任何游戏的都没有,最多看一些游戏视频,那些up主都是专门的游戏高手,玩起来轻松写意,不过偶尔也会失手,这时就得重新来过。这种地狱模式跟简单模式相比多了许多桎梏,比如有些东西在简单模式可能不断使用,但是在地狱模式里就变成了一次性用品。 衣服在新手模式或许是不可破坏,可是来到地狱模式还能吗? “我觉得得先把这些僵尸处理掉。”陈武补充了四个字,“一次解决。” 温顽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可是……这些僵尸根本是源源不断的!” “数量有那么多?”陈武惊呆了。 “这可是地狱模式!你没玩过?”温顽瞪他一眼。 陈武苦恼地说:“可我和阿尚这么弱,为什么要安排地狱模式?如果不是您,我们早就死了。” 说到这里温顽顿时心虚起来,不敢搭话。 她现在有点怀疑,也许普通人只需要动脑子通关,正是因为这个游戏增加了她和蒙惇,才刷新了难度,陈武和尚可侠本可以不必经历这种考验的。 “惇惇!”温顽一心虚,就想转移话题,连音量都不自觉变大,“要不我们先一次性将下面这些僵尸处理掉,然后一起冲下去,试试能不能迅速赶去下一个房间?” 这里打的是时间差,僵尸既然是源源不断,她便放弃打完它们——因为可能永远没得完。 先暂时消灭下面那群僵尸,等山谷空出一片空地时,她们迅速下去前往第三关。 只要速度快,她们并不需要有人殿后,1挑n还是太危险了。 唯一的问题是,那个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得在。所以说“试试”。 “可以。”蒙惇毫不犹豫地支持她,“我攻击,它们一消失,你先往下冲。” “还是这么安排,我带着尚可侠,你带着陈武。” “嗯。”蒙惇一招手,将陈武提到自己背后,“你站稳。” “是……”陈武失去了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有些失望。 尚可侠倒是无所谓,老老实实抓着温顽的衣角,闭上眼睛,做好随时冲刺的准备。 “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蒙惇飞快地念罢咒语,数条浅蓝色身影自他背后一一浮现,个个都是人形模样,手脚俱全,五官皆在,唯独一双眼睛都合拢,但却依旧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舒展着身躯,却相互没有碰撞,像是看得见似的。 这些幽魂飘在空中,十分平和。 蒙惇以剑指为引,指着谷底一众僵尸:“杀!” 杀字一出,平和的幽魂却一个个突然杀气腾腾,朝着谷底暴冲而去! 陈武看得两眼放精光:“这又是?” 温顽虽然不肯教他咒语,却并不吝啬告诉他一个名字:“这是幽冥咒。”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八楼公寓(二十五) 每一只冲到谷底的幽魂, 四肢化为利刃, 大开杀戒。 一刀一个, 自由来去, 以自身为圆心将限定圈内的僵尸全部斩杀。 几秒内, 谷底那接近千数的僵尸们便被这群幽魂斩杀殆尽! “去!” 温顽与蒙惇齐声令下, 座下飞剑迅疾如风, 俯冲向下。 她冲在最前头,照着记忆中的方向落地, 但是——“那具尸体呢?” 刑具还在, 尸体没了,衣服也没了! 陈武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些幽魂, 该不会是顺便把地上那具尸体也……” “那衣服呢?”温顽回头质问。 “也许,在这个游戏里, 衣服被设定为尸体的绑定装备?”陈武的语气更加小心了。 “……也有可能。”温顽忍住发脾气的冲动,反正现在跟谁发脾气都没用。 “等下。”蒙惇突然朝温顽喊了一声, “顽顽,你拿灯照一下刑具基座?” 温顽还未反应过来, 陈武已经迅速掏出手机开手电筒照亮了刑具, “看哪?” “固定躯干的位置。”蒙惇指挥着陈武的照明,等手电筒的光照到某个位置, “停下。” 这里就是刑具的基座了。 原本是固定尸体躯干的地方, 竟然有四个字。 “通关按钮?”陈武惊呆了, 蹲下来拿手电筒左右照明, “那我们要不要按?” 确切地说, 不止写着这四个字,还有一个指向箭头,和一个涂死的圆。 字,箭头,圆,都是红色。 不过在愤怒与忧虑居多的情绪里,无论是温顽也好,陈武也好,谁也没有任何恐惧。 陈武和尚可侠可能有一丁点,但主要是怕温顽。 “这里之前有字吗?”温顽问蒙惇。 蒙惇摇摇头,“这里之前被那具尸体挡住了,不知道是开启所谓地狱模式后写的,还是本来就这四个字,只不过特意用尸体挡住?不管它,反正尸体和衣服都不见了,我们只能试试。”说完,果断地按下那个扁平的圆。 那个圆只是画上去的,当然没法按下,可是当蒙惇的手指一戳下去,便立刻从原地消失。 “这里果然是出口!”温顽听到响动,不知不觉山谷里又集结了一批僵尸,开始朝她们围拢。 她连忙催促陈武和尚可侠按下那个圆,她是第四个。 “砰!” 第229节 温顽依旧是狠狠摔在船板上。 她顾不上空间穿梭而产生的头晕,一落地就飞快地爬起来先看四周情况。 “人呢?” 温顽惊呆了,蒙惇不在,陈武和尚可侠这两个比她先两秒传送过来的人竟然也不在?而且她站着的地方感觉怎么那么奇怪,温顽低头看去,彻底无语,她竟然站在船底——这艘船,翻了。 “咕噜噜……”海水中传出扑腾的声音,有两只手从里头伸出来。 温顽抓住手的主人甩上岸,这倒霉鬼正是陈武:“船,咳咳……船突然翻了,他们也在船下面!”陈武刚缓过气就赶紧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她。 “船翻了?”温顽来不及质疑这件事是如何发生,连忙跳入海中。 她可还记得蒙惇不会游泳的事,事实上,他真的不会,温顽下水从倒扣的船舱里找到蒙惇时,他毫不挣扎,几乎是半咽气的状态,等她拖着他回到船边,尚可侠已经自己从船舱里游出来,爬上了船板。 就在温顽下水捞人这一会儿,船开始散架,等她回到船边时,除了船底,其余部分都沉入了海中。这块船底的木板面积不大,如果是现实,早就应该和它的同伴一起沉底了,不过这是游戏,所以它幸免于难,就算接连四个人爬到船板上,它也没有任何即将淹没的迹象。 温顽将蒙惇平躺着放下,一边挤压着他的胸膛帮他吐水,一边询问陈武是什么情况。 “船怎么会突然翻了?有人攻击?” “没有。”陈武记得很清楚,“是您从传送口掉出来的瞬间,船突然翻了过去。” “……”温顽的眼神变得凌厉了。 “他不是说您太重把船砸翻!”尚可侠看眼色是一绝,迅速插嘴,“我猜,这应该是地狱模式中的一个环节,就像之前必须集齐四个人才能进入第一个房间一样,在这个房间一开始就设定了翻船事件,但必须集齐四个人才能触发这个事件,所以,等您赶来,船就翻了。”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温顽冷静下来,“难道是为了撤掉船,换成船板?” “我认为是。”陈武接着尚可侠的话道,“要不,刚才明明一丝风浪都没有,我们也不曾受到攻击,怎么会突然翻船呢?这绝对是游戏设定。” “可是,为什么要将船更换为船板?”温顽费解地思索道。 “我认为……”陈武只来得及说三个字,温顽的注意力就被突然有了动静的蒙惇拉走了。 “你醒了!”温顽庆幸地扶着蒙惇坐起来,“喘得匀气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蒙惇轻轻地摆摆手,“我想我坐一会儿就好……刚才是怎么回事?” 船一翻他就掉进了水里,不识水性的他瞬间就急了,一急就呛水,一呛水……就晕了。 所以之后发生什么事,之前发生什么事,他既不知道,也不记得。 温顽将陈武的发现告知他,顺便说了自己的猜测。 “我觉得,把船换成船板,或许是为了让我们更容易受到攻击。”温顽说。 比起船底这块木板,船不仅更大,也有几十厘米高的船壳能够抵挡偷袭。可是翻船后船体散架,船壳等其余零件全部沉入海中,只剩下一块被设定为可以漂浮的木板,木板是平的,没有竖起的外壳,如果海里有什么生物想要偷袭,她们很难有防备。 “飞起来不就行了?”陈武总是能够将话题扯到这,但这次他的建议没错,温顽欣然接受。 “对,飞起来就行了。”温顽唤出飞剑,点着船板踩上剑身。 “轰隆隆!”天上陡然响起雷声,不就,一道闪电朝着温顽劈来。 “怎么突然又打雷闪电了?”温顽受不了地抬头张望,现在也没见下雨啊! 没错,正是干打雷不下雨,除此之外,不断有闪电朝着温顽劈来。 偏偏蒙惇等三人却安然无恙。 温顽心中一动,从飞剑上跳下,雷声顿时停了,闪电也不再劈下。 “好像,是不准飞。”尚可侠缓缓开口。 “对,就是不准飞。”温顽重新跳上飞剑试了一下,雷声再来,慌忙跳下飞剑,“谁要是敢上飞剑,不管是谁它都劈!一下来就没事了,这警告可真是立竿见影。”因为她也真的不敢再上飞剑,顶风作案了。 “看来,它是要逼我们和偷袭的人动手。”蒙惇怅然说道。 “那动手呗,我倒要看看这个游戏还有什么花样?”温顽冷冷环顾四周,提起十二分精神。 她死死盯着船板边缘,不止是眼睛在看,耳朵也在听。 空中,只有风声。 “对了。”蒙惇陡然说了一句话,让提心吊胆的温顽舒了口气。 “你有什么发现?”她问。 “第三具尸体呢?”蒙惇反问。 人一旦做到完全舒展身体,就算不用任何力量也可以漂浮在水上。那还是普通的水,何况是浮力更大的海?之前的蒙惇如果不是那么紧张,又恰好倒霉得整个人都被船舱倒扣在下面,其实他也可以浮上来,不会游泳也不必担心被淹死。这还是有知觉的人,至于尸体,没有恐惧,可以彻底做到自然舒展,只要身上没被绑上石头之类的累赘,很快就能够浮到睡眠。 所谓“浮尸”就是这么回事,确切地说,所有尸体囫囵丢进水里都可以变浮尸。 尤其是尸体在水中浸泡久了,腐烂又肿胀,更容易漂浮,虽然样子难看,却绝不会下沉。 按照第一个房间的设定,她们是在三个房间进行循环,尸体会留在原地。 当时她们离开第三个房间,把第三具尸体留在船上,现在船翻了,尸体也应该在附近,船身解体后,它更容易钻出水面才对,可为什么不见了呢? 温顽茫然四顾,一具那么大的尸体,竟然真的不翼而飞? “也许这一关的任务是让我们找尸体?”陈武说。 “找尸体干嘛,直接去下一个房间不就过关了?”温顽低头看去。 她们现在或坐或站待着的地方正是船底那块木板,回到第一个房间的传送门出入口就在这。 可她一低头就懵了——传送门呢? 尸体不见了,连传送门也消失了? 本该是传送门的地方被一个凹槽取代,温顽把食指戳进去按了好几下都没有传送的迹象。 又,又卡关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八楼公寓(二十六) 再说一次, 如果面前是电脑,她大不了删除游戏。 可是身处其中, 卡关就是永远地卡住,找不到按钮就一辈子呆在这。 “两步,一是找到尸体,二……”温顽盯着凹槽, “我看这里应该能放进什么东西,我们得找到它嵌进去。鉴于这里是茫茫大海根本没有藏东西的地方,我想那样东西应该在尸体身上, 所以两个任务可能是同一件事。” “我们也不能飞, 只能……哎?这样划桨好像挺方便?”陈武趴在船板上, 右手垂在木板外, 呈划桨的姿势摇动右臂,竟然真的推着船板前进不少, 可惜只有一边用力, 所以船板主要是在原地打转。之前还是船时,船壳很高,手臂很难探进水里, 现在船成了船板, 人趴下去几乎等于趴在海面, 手可以轻易伸进水中, 划动时非常方便。 “看来翻船还有这种用意。”温顽总算露出笑容, “那就划着船前进吧, 尸体应该在附近漂。” “嗯。”尚可侠趴到另一边用左臂划桨, 这下船板终于能笔直前进。 “你们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们换过来。”温顽说。 陈武闷吭了一声算是答应,低着头用力划桨。 这件事看似简单地解决了,不过…… “啊!” 从进入养尸场以来,她们就不曾顺利过。 陈武惨叫一声,尚可侠听到了立刻紧张地爬起来,“怎,怎么了?” 温顽朝着陈武一剑削去,将他腿上那根绿藤削断,“海里有东西。” 陈武咬着牙将双腿缩回船板上,把缠在腿上的绿藤解下。 “给我看看。”温顽伸手拿来那根绿藤研究了一下,一条条解开。 这根有指头粗的所谓“绿藤”原来是由一根根海草纠缠而成的,但韧性很高,温顽用力扯了两下,竟然没有扯断。而且硬度也很不错,海草纠缠出的绿藤表面有许多细碎的突起,十分锋利,它缠在陈武脚腕处绞了一下,就绞出一条深深的伤痕鲜血淋漓。再加上盐分十足的海水泼上去,简直就是酷刑。 温顽这回是真惊讶了,陈武竟然只叫了一声就能咬住牙? 蒙惇撕下一块布条递给陈武,“绑住伤口,先止住血。” “是。”陈武苦苦忍耐着剧痛,一边在脚腕缠了两圈,将布条末端打成死结。 这种环境下,当然不能继续用手臂划桨了,脚腕被缠住尚且如此,如果换成浸入水中一半的手臂,海草更好偷袭,她们更不好防备,说不准等发现时一条手臂都被截断。 她们没有药品,如果断一条手臂,其危害不止是残疾,说不定会大出血,连命都丢掉。 温顽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逼着陈武和尚可侠赌着手臂和命去划桨的地步。 她看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漂浮物露面的痕迹。 “随它漂吧,看它能漂去哪里。”温顽和蒙惇各自站在船板两边,盯着海面。 在温顽简单安排后,由陈武和尚可侠负责远眺,确保不会与漂浮的尸体错过,而温顽和蒙惇则负责守船,时刻警惕着海里的偷袭。她的担忧果然成真,在船板的漂浮过程中,一直不断有海草偷袭,由海草结成的“绿藤”似乎无处不在,不是忽然冲出海面来个突击,就是悄悄顺着船板爬上来缠腿暗袭,简直防不胜防。 半小时里,温顽小腿上已经被这些海草划出了许多条血痕。 “这些食物简直比僵尸还难对付!”温顽抹掉脸上的海水,那种烦躁感又涌上来。 这些水珠都是海草飞起来时溅在她脸上的,又晃眼,又咸。 其实晃眼和咸都无大错,只不过心情差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 她竟然被一群食物打伤了! “等我离开这我要吃一个月的海草!凉拌海草,海草寿司……”温顽的发愿最多是这样。 “顽顽!” “温顽大人!” 蒙惇和陈武看的是同一个方向,齐声开口。 他们发现了什么?温顽回头望去,只见远处静静漂浮着一具尸体,虽然在几百米外,但她们总算等到了!温顽当下毫不犹豫地蹲下,冒险伸出左臂划水,调转船头。尚可侠见状也不敢迟疑,慌忙跟着一起蹲下用右臂划水。现在有了目标,劲头又回来了,蹲下比趴下更容易收回手,两人一边盯着远方那具尸体一边齐心划桨。 “这样太危险!”蒙惇把温顽拉起来。 “你别想替我划。”温顽看着他说。 “我不会。”蒙惇重新眺望远方,“我飞过去,把尸体带回来。” “那……闪电劈你怎么办?”温顽指指天上。 蒙惇摇摇头,笑着宽慰她:“你之前不是也躲开过?可见它不是一定会劈中我,只要我去得快,回来得快,能够闪开,就不用再等船板慢慢飘到尸体那去,也不需要让你们冒险划桨。” 他并不是与温顽商量,而是通知,宽慰之后,他便踩上飞剑,冲向远处。 就在蒙惇踩上飞剑的瞬间,一直安静的天空再一次响起轰然的雷鸣声。 第230节 伴随着雷鸣而生的闪电,一道道劈下,朝着蒙惇发动追杀。 温顽没法去帮忙,只能站在原地心惊胆颤地看着他一次次躲过背后的偷袭。幸好他躲得过……温顽松了口气,正在这时,蒙惇不得不将飞剑停下,弯腰去捞漂在海上的浮尸……“噼啪!”一道闪电在蒙惇背后炸响!温顽再一次提心吊胆:“蒙惇!” 蒙惇摆摆手,拎着浮尸朝船板飞来。 看来没事。温顽终于按下了心。 “砰!”蒙惇飞到近前,先将一直拎在手里的尸体扔在船板上,突然,“噗!”吐出一口血,整个人从飞剑上僵直地跌落。温顽慌忙将他抱住,“蒙惇!” 蒙惇双眼紧闭,没有回应。 温顽撤去飞剑,将他平放在船板上,想起那道闪电是在他背后炸响,轻轻将他翻了个身。 只看了一眼,她眼眶便红了。 蒙惇的背部一片焦黑,皮肤和衣服已经粘连在一起,烧焦的部位外还有大片血渍。 温顽第一次觉得无从下手。 但是光自己着急没有用!温顽马上想到,蒙惇失去知觉,现在只有她能主事,如果她也只会哭,谁来救他?何况她从来不是只会哭的人!温顽努力冷静下来,先检查蒙惇的呼吸与心跳,幸好这两样还在。她手上没有药品与绷带,只能暂时让他趴在船板上。 “先去下一个房间。”温顽咬牙说道。 之前经过三个房间,便被养尸场判定为通过新手模式; 那么,这次又经过了三个房间,回到第一个房间会否被判定为通过地狱模式? 她就不信下面还有更大难度! 只要通过地狱模式,能够离开,她就马上带蒙惇去医院,只要他醒来,无论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她都无所谓,只要能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蒙惇一定有救! “他带来那具尸体呢!”温顽马上抬头寻找它。 “在这里!”尚可侠一直死死看守它,就猜她要用到。 温顽先把蒙惇挪动到船板中间,才走过去检查尸体。尚可侠也帮她一起搜索,将尸体几乎搜遍也没找到和船板上的凹槽吻合的东西。确切地说,它身上什么也没有。温顽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重新检查,不过这次剥开它大部分衣物,仔细地抚摸着他的皮肤表面,微微用力,温顽最终在尸体的腹部位置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突起。 “就是这。”温顽停下手。 尚可侠问:“那我们该怎么……” 他的话没说完,被温顽用指尖刺入尸体腹部的动作吓得噤声。 温顽的半边手掌都没入她用指尖割出的缝隙中,在里面搅了一会儿,很快掏出一块反光的石头。这块石头是金黄色的,与人身体的颜色截然不同,反差极大,不过隔着一层皮肤看不出来,也就是温顽果断地剖开它的腹部才能找到这块宝石。 温顽随手把它伸进海里过了一遍水,再拿出来时宝石上的污迹已经全部洗掉。 她把宝石放进凹槽里,正好对准。 这下温顽不迟疑了,果然将它推进去,不久,船板上重新盛放出传送门的白光。温顽提前将蒙惇扛走,让陈武和尚可侠先躲开,才确保传送门重启时没人被它直接划入传送范围,先行送走。谁先谁后,温顽心里已经有数。 “我先去清场,你们守在这里保护他,十秒后再带他来。”温顽谨慎地叮嘱,“十秒。” 温顽还不知道第一个房间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记得自己离开时两面墙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出僵尸。以蒙惇的伤势,如果打头阵,不小心掉进僵尸群里,她救援不及,所以最好是她先打头阵把僵尸灭了,清出空地再让三人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八楼公寓(二十七) 至于为什么只让他们等十秒, 首先对付一群僵尸,十秒有余;其次在第三个房间还有海草之患,而陈武与尚可侠却无法反击, 别说保护蒙惇了,连自保也难。想到这,虽然只需要他们撑十秒,温顽依旧有些不安。 途中还出了一个意外。 温顽不放心陈武和尚可侠,离开前决定再教他们各自一个攻击道术, 对人无效但对邪物有效, 既不至于让他们利用这个道术为非作歹,也可以暂时自保并保护好蒙惇。她刚将咒语教给他们, 让他们练习时,海里一条绿藤再次发动偷袭,这次是针对尚可侠, 温顽与他隔着一个传送门,她不敢跳进传送门中得绕路过来, 就只能走一段很狭窄的边缘。 她被拖慢了速度,救援不及。 尚可侠一惊,本能地将身边那具尸体抓起来挡枪。 绿藤抓住了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然后卷着尸体重新落回水中。 “哎!”尚可侠吓了一跳,想从绿藤手里抢回尸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逃走。 这时温顽已经赶到他身边。 尚可侠看了她一眼, 小心翼翼地道歉。 “没事, 反正宝石已经取出来了。”温顽边说边看着海面, 但尸体并没有再浮起的迹象。 她只好放心,继续监督陈武和尚可侠对道术的练习。 等陈武和尚可侠都上手了,她才不安地走进传送门中…… “嗖!” 温顽再次从墙上开的传送门里滚出来,不过这次已经有准备,即使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摔在几只僵尸身上,也不惊恐,眼睛还闭着时已经先将一米半径内的敌人扫除,等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僵尸,一个个青面獠牙十分可怖,换一个人在这难免受些惊吓,就算是不久之前的温顽也会忍不住心颤。 现在则不。 因为她,很生气。 “杀!”温顽用幽冥咒召唤出的幽魂十分听命,一声令下,全都四散开来朝着身边最近的僵尸扑去。僵尸不是一只只而是一片片倒下,很快,原本拥挤无比的房间里再次变得空荡荡。她将幽魂指挥到两面墙出僵尸的地方去堵着,回头看向来时的墙。 当她从这面墙上开的传送门里跌出来后,它便重新关闭。 如果再次打开,除非另一边的人重新进入。 温顽还担心一件事,她一直期待听到的那个机械音,竟然一直没响起。 她明明已经通过第三个房间,为什么还没人通知她地狱模式是否通关? 在温顽为机械音担心时,墙上的裂缝终于再次打开,陈武和尚可侠一人扶着蒙惇一条手臂从传送门里滚了出来。温顽迅速扑上去抱住蒙惇,另外两个人摔倒倒是无所谓,以他现在的伤势却轻易不能被颠簸,更别说直接砸在地上。温顽速度很快,成功拦住了蒙惇坠落的姿态,将他轻轻放倒在地上——面朝下。 蒙惇背上焦黑的伤势看得令人心悚,温顽不忍地别开脸。 “我走以后,你们有没有遇到危险?”她问尚可侠。 “没有。”尚可侠说,“您离开以后海草没再继续偷袭我们。” “海草没出现?”温顽惊讶地问。 倒不是她有多希望三人倒霉,可是她一走海草也消失……这太奇怪了! 在她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种猜测,难道绿藤的偷袭是因为她? 这不是自恋,只是合理的怀疑,毕竟她一走绿藤就停止偷袭,太奇怪了。 “那你们怎会这么久才过来?”温顽又问。 她之前问尚可侠有没有遇到危险,正是因为他们带蒙惇来的时间与约定的十秒差了很久,她起码在墙前等了一分钟才等到他们来。她差点想要再走一次传送门去第三个房间找他们了,虽然这些房间不能逆行,但如果走绳套和刑具的传送门,她还是能轻易赶到第三个房间。 “我们不是故意的,虽然海草没再偷袭,但确实有个意外。”陈武打岔。 尚可侠一对温顽解释就结结巴巴,没事也变成有事,陈武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插嘴。 温顽也不耐烦听尚可侠惴惴不安的声音,朝他点头,“你说。” “是这么回事……”陈武娓娓道来。 原来,在温顽离开后,蒙惇竟然有苏醒的迹象,可当时陈武和尚可侠一直在提防来自海里的偷袭,没注意到他醒了。蒙惇自己乱动,居然从船板上滚了下去,虽然陈武和尚可侠及时把他拖上来,但他还是大半个身子浸进了海水里。 如果是正常人当然不要紧,可蒙惇背上那么大一块伤口!蒙惇痛哼一声,再次昏了过去。 陈武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引得温顽生气,不过蒙惇的伤势加重是显而易见的事,他们不说,温顽自己也会发现,还不如及时告诉她,也许她能够及时处理。 温顽立刻重新检查蒙惇的伤势,之前她不忍多看,现在重新检查才发现他背上的血渍果然有浸水后再泛滥的痕迹,明显是伤口又渗血了。不过第三个房间的水不会带来第一个房间,他的衣服是干的,海水的伤害暂时没有体现,虽然渗血,不过心跳和呼吸都依旧平缓。 “如果能够及时离开,去医院还有救。”温顽没有迁怒。 更重要的是因为蒙惇还有变成鬼这一条退路,根据陈武的说法,中途蒙惇曾经清醒过,可见他的意识还很完整,只要他再次醒来这个难关就能度过。不过眼前更大的麻烦是—— “我们不是已经通关了吗?为什么还不能离开?”陈武疑惑地说。 之所以是说而不是问,因为他也不知道该问谁。温顽的表情明显也是茫然的,不明情况。 “之前那个机械音呢?”尚可侠问,“温顽大人,您有没有听见?” 他猜自己和陈武进入第一个房间前,她或许已经听过了。 但温顽摇摇头,“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尚可侠费解地说,“明明只要把三个房间都走一遍就是通关……” “不对。”陈武纠正他的说法,“它没说过。虽然之前我们把三个房间走过一遍后,那个机械音告诉我们已经通过了新手模式,但是来到地狱模式很多游戏细节被修改过,也许通关方法也被更换了。不可能只要继续将三个房间走一遍就能通关,没这么简单,这可是地狱模式。” 他现在也像温顽一样,自然地把养尸场称为游戏了。 玩人的游戏。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重新再走一次?”尚可侠提议后又自己摇头否决,“不对,既然是地狱模式,就不能让我们用这么古板的方法通关,一定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房间里突然响起了齿轮转动声。 “什么声音?”尚可侠像一条受惊的小狗般蹿了起来。 陈武的表情也很难看,如果是键盘游戏,他听到这种声音只会立刻感觉到抓住时机的兴奋,只有身临其境时他才明白这种狭小环境内任何风吹草动有多惊悚。他平时玩游戏还总嘲笑主角们胆小,自己体验才知道那些有机会扭头跑路还选择继续调查的主角们简直个个是兰博在世。 “你们站我后面。”温顽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衣角被人扯住,一人一边。 她低头找到蒙惇,唤出飞剑将他运到房间上空,再次召出一批幽魂保护他。 温顽现在已经是一心四用,又要控制飞剑,又要控制幽魂,一批幽魂堵截源源不断的僵尸,一批幽魂保护蒙惇,除此之外还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提防即将出现的危险。所以她能给陈武和尚可侠的保护只能是请他们躲在自己背后了。 至少那些奇怪的机械声应该是从前方传出来的。 温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地应对着即将到来的威胁。 当“威胁”出现时,她迅速给予了反应,她——惊住了。 随着齿轮转动声的临近,她前方的两个角落里突然打开了两个裂口。从裂口中,缓缓推出了一个箱子,前方两个角落里各有一个,一共两个箱子,有锁头,但锁头都是打开状态,看起来只是随随便便地挂在那。这是什么意思?温顽懵住了。 最后还是陈武先回过神,提醒她:“是不是要我们过去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有什么? 三个人的心中都涌出强烈的好奇心。 不过,想要让好奇心得到纾解,最好有与好奇心相匹配的实力。陈武和尚可侠一脸羡慕,却不敢轻易接近,箱子里可能有宝物,但更可能有怪物,也有可能有暗器。他们谁都不可能接住,有勇气也有资格去看的选项,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八楼公寓(二十八) 第231节 温顽平和地走向前, 做好准备。 她不是好奇心满溢连冒险也不怕,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蒙惇需要治疗,她急着离开,突然出现的两个箱子就成为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了打开这个箱子,温顽已经召唤出第三批幽魂, 挡在身前。 温顽身上没有棍或剑之类的实物,边考虑离开后要收购一件, 边亲自将锁头取下。 陈武和尚可侠几乎是屏息凝神, 连呼吸都不敢, 全憋着气看她动作。 温顽将取下的锁头拿在手里, 用左手缓缓打开箱子…… 三人都已经做好迎接一发箭雨的心理准备, 所以, 当她打开箱子什么事都没发生时, 庆幸之余都展露出一丝失望的情绪。什么?真的没危险? 将失望的情绪暂且压下,温顽开始查看箱子里的东西。 这个箱子不小,最起码是110x60x50体积,厘米单位。 这里面装的东西都是一些零件, 螺丝、螺帽、齿轮等等…… 温顽实在闹不明白养尸场突然推出两个箱子的意义是什么,在箱子里放着一堆零件又有什么用意?这时她听到背后又传出一阵欢喜的喊声, 是陈武和尚可侠的。他们又有什么发现?温顽回头望去,就看到对面的两个角落里又推出了两个箱子。这下,四个角落, 四个箱子。 陈武跑过来看到了箱子里装的东西, 大胆推测:“也许游戏把通关的条件藏在了箱子里。” “是吗?”尚可侠的表情并不赞同, “一堆零件跟养尸场有什么联系?” 温顽跟尚可侠的想法接近,不过陈武马上说:“但是它突然推出四个箱子,一定有原因,游戏里不会出现没必要的东西,既然它们突然从墙壁里推出来,就可见它们一定是重要的关键!至于联系么……也许有,只不过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所以问题在我们啰?”尚可侠说。 难得这次两人的观点截然不同,陈武坚决地说:“我认为我们得仔细检查这些东西。” 陈武的话给了温顽一些启发,当她尝试着掰开其中一个螺帽并成功后便立即倒戈。 螺帽里藏了一根很细的金丝。 三人都无法判断金丝出现在这的理由是什么,不过——既然它出现在游戏里,就一定有存在的理由!怀抱着这种观念,温顽将剩下三个箱子也全部打开,确定三个箱子里都没有藏着暗器,便安排陈武和尚可侠各自检查一个箱子,她也一个,谁先把箱子里的零件掰完谁去嚯嚯第四个箱子,各自分工,总能挖出游戏的提示。 陈武对这个安排尤其赞同。 他太想找到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了,现在机会来到他眼前,他当然立马抓住。 尚可侠是无可无不可,虽然对陈武的观点不赞同,但掰开零件后他的态度也不那么坚定了。 接下来三人各自分开,站在不同的角落研究箱子里的东西。 “这东西居然还挺好掰的。”陈武小声咕哝。 之前见温顽轻易掰开零件,他并不惊讶,他很清楚温顽的力气有多惊人。 他本来已经做好努力掰开零件甚至上牙齿的准备了,没想到按住某个地方,零件就松动了。 这么说,掰零件其实有诀窍。 他顿时笑了起来,努力立功的决心更大。 尚可侠虽然态度不算积极,等发现诀窍后掰零件的速度也不慢,他当然也想赶紧走。 这种鬼地方,没几个正常人会觉得留下好。 温顽就更用心了,她指望着赶快掰完这个箱子里的零件,然后去解决第四个箱子。零件里藏着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金银铜铁扯成的细丝,有一些立体的金属字母,温顽还从几颗螺帽里找出了几枚戒指?圆环那种,没有镶嵌物。就在这些东西里,有游戏提示? 温顽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个游戏白痴,不过看看陈武和尚可侠也很苦恼,她的心情一下就舒畅了。看来不正常的是游戏,不是她。 箱子里每一个零件都能拆解,拆解出来的东西还要分辨它们的用处。 所以包括温顽在内的三人都十分专注,既要用心拆解,还要一边思考拆解得到的东西有什么用,非常费脑筋,更需要全神贯注,很快温顽就没心情去管陈武和尚可侠在干嘛了,她捏着金属字母和圆环试着套在一起,比照了一下大小合适,又尝试用金属丝把字母固定。这些金丝,字母,圆环,都一样,最大的大不过半个指节,想要把它们连接到一起,全都是水磨工夫。 就在所有人都一心一意跟箱子里的零件作斗争时,一具尸体缓缓移动了。 陈桂。 她动了。 在温顽与蒙惇轮番检查判断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连灵魂也被彻底消灭的“尸体”像一条蛇般缓缓爬行,它无声无息地移动,虽然使用着陈桂的尸体,但它确实已经不是陈桂。陈桂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但给世界留下了自己的尸体,然后被“它”占用。 全新的“陈桂”撑起四肢,用不可思议的姿势在地上爬行。 没有人注意它,连温顽也在为缠绕细小金丝的小事着急得冒汗,再加上她一心多用,根本分不出一点精神来示警,更没有察觉到就在很近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威胁正在接近。“陈桂” 望着她的背影,很得意地笑了,吐出血红色的舌头,舌尖垂到地面,随着她的爬行微微摇晃。 “陈桂”的目标正是温顽,她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威胁它的人。 它诞生不久,但迅速判断出对自己最有威胁的对象,忍耐到此时才悄悄偷袭…… “陈桂”爬得并不慢,它心知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动作,但它依旧警惕地悄悄打量着另外两个背对自己的人类,狠戾的眼神将二人一一扫过,没得到回应,才满足地收回目光。如果,当它望去时,有一个人敢与它对视,就会立刻变成石头。自全新的“陈桂”诞生时,它脑子里就被塞了一堆信息,它的特殊能力,它的目标,它要解决的人。 它一定要解决这房间里的人,所有人,然后它就可以得到自由。 虽然“陈桂”并不清楚自由是什么,但脑子里的信息告诉它,自由是最好的东西。 一定要得到。 确保另外两人都在专注地做自己的事,它放心地继续朝着温顽“游”去。 随着它与温顽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它的神情更加兴奋。 当然,以“陈桂”尸身的僵化程度根本做不了太复杂的表情,于是最终的成果便是它的表情变得愈发扭曲。“陈桂”顶着这张扭曲的面孔,缓缓来到温顽身后,朝着她的脊椎缓缓伸出右手,只要指尖从上到下这么一划,她就会立刻倒在地上,手脚都不再受她指挥,接下来…… “陈桂”无声地扯扯嘴角,露出更加扭曲的笑容。 越是这时,越是慢。 它一快,就会有风,有风,就会惊动温顽。 可是它慢吞吞地移动,没有动静,没有声音,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温顽全神贯注又一心多用,根本不会察觉已经有一个巨大的威胁在她背后,即将发动攻击。 谁还能救她? 整个房间里,她是唯一令“陈桂”感到威胁的人,除了她,它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但往往是不被人放在眼中的人能坏事。 一道剑气,从她背后猛然袭来! 伴随着这道剑气杀到的,还有一声呐喊:“温顽,你背后有人偷袭!” 小剑穿透了“陈桂”的身躯,它避无可避。 但更令她恐惧的是身前,温顽听到示警,毫不犹豫便向后挥出一击,她一声令下,簇拥着她的幽魂们全都朝着“陈桂”扑上来,让它见识到——比鬼更可怕的,是更多的鬼。幽魂们唳呵着将“陈桂”撕碎,它遍体鳞伤地复而倒下,瞪圆了眼睛,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 温顽静静地看着她,轻轻挥手,幽魂们尽皆退下。 她向前走,来到尚可侠面前:“起来吧,没事了。” 尚可侠狼狈无比地抱头蹲下,从发出剑气诀并向温顽示警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你不是挺有胆子吗?”温顽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刚才叫我什么?温顽?” “我我我我我刚才太着急了,温顽大人。”尚可侠慌忙道歉。 温顽笑了:“没关系,我不生气。” 她越是这样,尚可侠就越害怕。 可是他不明白,她真的没生气。 “这次,要不是你示警,我就真的被它偷袭了。”温顽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 谁能想到被她亲自检查过判决死无可死的尸体竟然还能“死而复生”?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八楼公寓(二十九) 不过, 复生成那德性, 倒不如死了算了。 “幸好你没看她。”温顽接着说。 尚可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我胆小……” “美杜莎知道吗?”温顽摆出竖拇指的手指, 不过这次拇指指着“陈桂”, “你要不是爆头蹲下, 被她瞪一眼,你现在就是石头了。” “陈桂”的尸体在复生后不仅被硬塞了一个意识,连尸体本身也遭到篡改。 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化为小蛇,满头蛇发,典型的美杜莎造型。 温顽感慨, 果然是游戏,连头发丝都特意修改成蛇, 简直是明示。估计游戏特意给这个boss加了个bug般的技能,比如像美杜莎那样,对视就中招。就算是地狱模式,这种招数也太阴了,所以给个提示,要是看到它满头蛇发还不认识这位大人, 那就变石头活该。 不过当时她倒是没想那么多,突然听到尚可侠示警,本能地就向后攻击, 没来得及与“陈桂”对视,更没看到她满头蛇发, 游戏这设定倒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看来四个箱子只不过是障眼法, 就是骗我们转移注意力, 方便给它偷袭。”温顽冷静下来,立刻有了合理的猜测,事实上,她的推测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正确了。至于为什么还有百分之一的不对?——游戏的陷阱,能叫骗吗? “话说回来,我们当时都很专注,你怎么还能发现它?”温顽好奇地问尚可侠。 尚可侠不好意思说,陈武替他解释。 “阿尚很厉害的,总能假装专心致志做其他事,其实一直盯着你呢。”陈武特别得意地说。 温顽:“……”亏他能这么得意地说。 她总算理解尚可侠怎么连邀功都那么不好意思,这技能确实是自夸都拿不出手。 不过,再拿不出手,也确实帮到了她。 “其实,主动示警一不小心就会拉走仇恨,你也挺冒险的。”她说。 “是啊是啊。”这个不要脸承认她夸奖的家伙并不是尚可侠。 “不管怎么说,你也救了我,虽说也是自救,但我不能因此就说你没有功劳。” “没错没错。”陈武拼命点头。 “我教你缚鬼诀吧。”温顽咬牙说道。 “好!”陈武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一边推了推尚可侠,“快点谢谢温顽大人呀!” “谢,谢谢。”尚可侠僵硬地道谢。 他次次飞天都要闭上眼睛,教他缚鬼诀,会御剑飞天有什么用啊?不过他扭头看了陈武一眼,看一眼他就明白陈武心里在想什么。想想这家伙平时就特别喜欢飞天遁地的游戏,现在有机会本人实践难怪他会这么高兴。尚可侠叹了口气,学就学吧,到时候转教陈武,应该能让他高兴一点。 第232节 想到这里,尚可侠端正态度,郑重地朝温顽鞠了一躬:“多谢您。” “你不会是刚刚才改主意想跟我学吧?”温顽挑眉问道。 被说中心事的尚可侠表情僵硬了一瞬。 “真是半点也藏不住心事的人……”温顽余光瞄了陈武一眼,笑了,“行,我也顺便教教你,反正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也算是鞠躬尽瘁,好几次都敢冒险,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学会缚鬼诀后不要轻易冒险,但如果遇到能解决的麻烦一定要帮忙。” “您放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英雄本色,我懂的!”陈武豪气地答应。 “你最好懂,不要用我教你们的道术拿去做不好的事。”温顽说。 她向二人略微透露了蒋叶希这种人的存在,以期二人有个忌惮。 陈武顿时泄气不少:“这种事也有人管啊?” 他当真以为学了道术就是游侠一个,不受管辖,没想到还有监督者? “你以为呢?没有监督的人,在我遇到你之前,你们已经被乱用道术的人玩死了。” “也是。”陈武听了温顽的话,马上接受了这个设定,“利己利人,倒是不错。” “你们可以用它救人,却不能用它为非作歹。哎,偶尔当个英雄,也足够让你得意了吧?” “嗯!”陈武严肃地说,“我明白了,您教我们的道术,我们一定会用在实处!” 这时,尚可侠突然指着旁边喊道:“那些僵尸都不见了!” “哦?”温顽疑惑地看去,果然,幽魂们看守的墙壁裂缝里,已经没有僵尸的踪迹。之前僵尸们一直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走出来,现在缺口还在,僵尸却没了。 “这是好事,不用惊慌。”温顽暗暗有所猜测。 也许,地狱模式的任务,不是让她们杀僵尸和海草,正是让她们“杀”那三具尸体。第二个房间的尸体被蒙惇误杀,第三个房间的尸体被温顽毁了,现在“陈桂”也完了。之前僵尸一直源源不绝,可是“陈桂”一“死”,这些僵尸立刻停止刷新,说它们之间没有关系,谁信呢? 重要的通知说三遍。 熟悉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在房间中滚动宣传了这个大好消息。 “结束?” “哇,太好了!” 没想到机械音会直接播报游戏结束,尚可侠和陈武固然是相拥而泣,温顽的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终于结束了。 嗯? 还有奖励? 温顽惊呆了,陈武亦然,唯一欢呼的只有尚可侠:“我就知道是无限流!” “什么奖励?”上空突然传出一个疑问声。 温顽一惊,继而大喜:“蒙惇!” 她抬头看去,正好与默默从飞剑上钻出个脑袋的蒙惇对视,“你醒了?” “我不仅醒了,而且好像……”蒙惇猛地从飞剑上跳下来,利落地着地,“没事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温顽,他背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消失,衣服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迹。 “没错,果然是无限流!结束任务后马上能够治愈所有伤势!”尚可侠兴奋地冲过来。 如果说陈武对御剑术有迷恋,他就显然是无限流的狂热者。 尚可侠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无限流的治愈水平,谁知冲到蒙惇面前却扑了个空。 “咦?”他越过蒙惇,直接扑了过去。 不是蒙惇突然闪开,是他扑到了蒙惇身上,然后——穿过了蒙惇的身体。“咦?” 当尚可侠回头意识到这一点时,再次发出惊叫。 温顽表情一变,首先检查了自己的情况,再抬起头时与蒙惇对视,不由得苦涩地笑了。 “又还原了。”她说。 分明这才是正常,可是她为什么就那么不习惯呢? 原本以为她们又有机会“复活”,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游戏结束,养尸场收回了它“赐予”的人身。 温顽与蒙惇,再次变回了鬼魂状态。 “这是……”尚可侠还有些茫然,活生生穿透一个人的身体这种事对他还是太刺激了。 “别说那个了。”陈武轻轻踩了他一脚,“不知道奖励是什么?” 这句话成功抓走注意力。 “对了,什么奖励?”蒙惇也找回重点。 谁都看得出陈武在转移话题,但所有人都没打算戳穿这一点。 温顽立刻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刚才那个声音又响了,告诉我们已经通过地狱模式,游戏结束,还有,正在给我们准备奖励。” “通过……还有奖励吗?”蒙惇觉得能放他们走就算是最不错的奖品了。 “这种无限流都是这样的啦。”尚可侠说。 “无限流?”又是什么?蒙惇的表情更加纠结了。 温顽忙说:“回头我给你找本小说看,你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尚可侠还没说完:“就那本恐怖的……” “好了啦!”温顽不得不板着脸才能让他知错闭嘴。 随着机械音响起,入口处的墙壁打开四个小门。 每一个小门上方都写着四人的名字:温顽、蒙惇、尚可侠、陈武。 “它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蒙惇是四人里唯一能发出这句疑问的。 温顽等三人,倒是看小说看得多,早就对无限流产生了无所不知的印象。 知道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回头我给你找那本小说看,你看了就知道了。”温顽赶紧说。 虽然养尸场与那本小说的差别挺大,比如任务不提示主线,比如发放奖励竟然是各自挑选,比如她们并不是进入已知的电影世界……不过,基础还是很相似,以蒙惇举一反三的能力,看了小说肯定能明白养尸场这些安排的用意。 有了温顽的安抚,蒙惇便放弃继续追究,点点头,走进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门里。 尚可侠和陈武倒是尝试了一下进入对方的房间,却无法通过,只好老老实实走进自己的门。 温顽松了口气,她差点也想试试跟着蒙惇进他的门,幸好这两人身先士卒替她做了实验,她才免了一次丢脸。既然别人的门不能进,她便不再挣扎,爽快地走进写着她名字的门。这是唯一有机会离开的出口,就算这是陷阱,她也只能跳一次试试了。 好在,温顽的运气不错。 当她走入属于自己的门,门后是一个3x3x3的正方体房间,不大,但单独进入并不逼仄。在与门相对的那面墙前,靠着一条木架,木架有3米长,也就是说它正好与左右的墙卡住。 在木架上,放着三样东西: 一个钱袋,一面盾牌胸针,一柄蛇杖。 第二百四十章 八楼公寓(三十) 钱袋, 装钱币的袋子,主要在古代使用,用于放置硬币。不过, 温顽稍微目测了一下, 虽然这个钱袋是立着的, 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塞了什么东西,松松垮垮地“站”在那, 别说里面有没有硬币了, 她怎么看它都像是一个空袋子。 盾牌胸针,顾名思义,是盾牌形状的胸针,温顽凑近一看,这个盾牌雕刻得还挺精致。盾牌的形状与罗马足球俱乐部的队徽一致,不过内部雕刻更加复杂,分上中下三层, 上层雕刻着云朵,下层雕刻着火焰,中层面积最大,雕刻了一双交叉的手。温顽想试着摸摸它,不过在即将接触到时被一层无形的气阻隔。看来是不买勿触的意思。 温顽退后两步,才看向第三样东西, 那柄蛇杖。她没有仔细研究的意思, 无论蛇杖有什么用, 她都不打算要这个奖励。因为蛇杖的杖头并不是雕刻着蛇头, 而是一只活生生正在吐信子的蛇!至于蛇杖的杖身,则更像是将这条蛇的蛇身硬化后的产物,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握上去的触感。 很快,机械音开始播报钱袋,盾牌胸针和蛇杖的用处。 蛇杖的蛇头并不是只有吓人的作用,根据机械音的说法,这是谎言之蛇,它永远不会向主人说真话,同时能够判断出人类的言辞究竟是真话还是谎言。至于获得蛇杖的主人要如何向它讨取判断,很简单,直接问就行,只要它说这是真话,这就一定是谎言。反着来理解就行。 盾牌胸针也确实是胸针,但不是别在衣服上,而是别在肉里,由于是胸针,也就必须别在胸膛上。而后,它会隐蔽起来,别人看不见它,胸针的主人却能通过胸膛上时时刻刻传来的痛觉意识到它的存在。胸针不会伤害主人,只会留下痛楚,同时盾牌也会脱离胸针,围绕着主人漂浮,自动防御替主人挡下攻击,即使是她看不见的背后。 钱袋,根据机械音的说法,它是一个乾坤袋,能容纳世间万物。这句话总算让越听脸色越难看的温顽展露出一丝笑容,不过这笑容又很快被一瓢冷水淋了个透心凉。这个乾坤袋,就像一只貔貅,吞万物而不泄,只进不出。不出?那她拿这个乾坤袋有什么用,装垃圾吗? 说完这句话,机械音消失了。 “说完了?” “……” 温顽问了好几声机械音都没再开口,可见是真的说完了。 可是温顽郁闷的诘问才刚刚开始:“这种鸡肋,也能叫宝物?” “……” “我们打生打死那么久,就换这个?” “……” “一个?三个我也不想要!” “啊哈,你们这是强买强卖呢?” “……”提醒温顽后,机械音继续装死。 温顽今天算是见识到流氓公司是什么德性了,她深深怀疑这个养尸场的创造者是不是手里屯了一堆扔不出去的东西就指着搞这个折磨人的游戏一边取乐一边把自己早就想扔掉的垃圾送给她们。成天跟你唧唧歪歪的蛇?扎在肉上帮你挡枪的盾牌?便携垃圾袋?这种东西还要绑定?不可抛弃,不可交易…… 那好像还是垃圾袋方便一点,起码够小,又能扔垃圾。 温顽当即指着钱袋说:“我要这个。” 话音刚落,钱袋就迫不及待地飞到了她手里,温顽顿时更生被算计的担忧。 “不过你还是比蛇和胸针好。”温顽把它放进口袋里,这时盾牌胸针和蛇杖都与木架一起消失,面前这堵墙重新打开一道门,正好能够容纳她走过,不用低头。温顽大大方方钻出这扇门,眼前一花,竟然看到了熟悉的楼道。她连忙回头,背后果然是楼梯间,有一道通向楼下的楼梯,原本那道上楼的楼梯已经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摸到口袋里的钱袋,方才的一切经历,简直像是一场梦。 …… 不久,蒙惇,尚可侠,陈武也轮番闪现在楼梯间前。 几乎每一个人在看清眼前景象的本能就是回头张望,但通往八楼的楼梯再也不见。 第233节 温顽低头看手机,现在竟然仍旧是十月十号零点。 “奇怪。”她只能说得出这两个字了。 她进入养尸场后也曾经看过一次时间,那时候手机也停在十月十号零点。现在她们一行人在养尸场内经历了那么多事,出来后却依旧才十月十号零点,时间似乎没有走过,难道在养尸场内的时间其实是冻结的吗?如果是真的,温顽顿时更加高看养尸场的创造者,能够控制时间的人,全都不可小觑。 尚可侠和陈武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忐忑,似乎在纠结要不要马上说他们拿到了什么东西。 温顽摆摆手,“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有事吗?” “我……明天要去上班……”尚可侠说完就后悔了,“我不去了。” “不要紧,你白天有事就晚上再说,我们也要休息一下,明晚六点再见吧。” 而后温顽便拉着蒙惇回到717室。 尚可侠和陈武对视一眼,又担心又雀跃,心情无比复杂。 至于温顽这边,一回到房间,她立刻拿出自己的钱袋,“我得到的是这个。” “钱袋?” “是乾坤袋。”温顽将自己遇到的三样“宝物”告诉她,“比较起来,这个还算不错。” 蒙惇也拿出他得到的东西,却是一柄剑。 温顽羡慕不已:“你的剑起码还能算个武器。” 蒙惇苦笑一声,“先别忙着赞它。” 说完,示范性地刺出一剑,诡异的是,当蒙惇刺出这剑,动作却忽然放慢了一倍,像是被遥控器按下05速,这样的剑,婴儿一滚都能躲得开。温顽目瞪口呆:“惇惇,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哪会故意跟你开这种玩笑?这柄剑叫封魂剑……” “它还有名字?” “也不算名字,只是对它用途的简介。它能将被刺者的灵魂封在体内,一剑刺去,一旦被刺者中招,便灵肉俱灭。可是,由于封魂剑的特性,想要刺出一剑,必须扛过莫大阻力,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全力一剑,却慢到极致……”蒙惇拿起微微泛着幽光的封魂剑,发出一声苦笑,“谁会乖乖站在原地,任凭我刺他一剑呢?” “绑着他。”温顽说。 “如果我能绑住游超玄,我早就能杀了他。”蒙惇的笑容更加苦涩。 “等下,你再刺一剑?”温顽提议。 蒙惇照做后,她默默走到他背后,轻轻拍了一掌:“不行,这剑只影响你,不影响我。” 如果蒙惇真的在刺杀游超玄时用这一剑,轻易会被反杀。 他放慢速度,旁人却是正常速度,1倍速战2倍速,怎么赢? “放慢速度的一剑,只进不出的钱袋,养尸场是怎么搜罗到这么多怪东西的?”温顽抱怨。 “有总比没有好。”蒙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也是。”想想盾牌胸章和蛇杖,温顽再看手里的随身垃圾袋觉得顺眼多了。 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个钱袋怎么用。 温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恰好面前的茶几有一个烟灰缸,就拿来试试。她打开钱袋的口袋,另一只手抓住烟灰缸往里塞,按了几下却没按进去。在钱袋的袋子口,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阻力,阻止烟灰缸的进入。 她气得笑了:“合着不是只进不出,是连垃圾也不准我扔?” 那她倒要看看这钱袋该怎么用。 经过温顽一番研究,她总算明白,这个垃圾袋的使用不是靠抓取,而是靠意念。 就像刚才那样,她想把烟灰缸塞进去钱袋是不吃的,但她用意念让它吞掉烟灰缸这个钱袋就立马能爆发出强烈吸力。后者比之前者,好处极大,首先钱袋主动吞食时会放开袋口,她可以让它吞烟灰缸,也可以让它吞茶几,甚至吞掉卧室里那张床,它的口袋会立刻张开到能够容纳被吞食物的极致,直到吞食了选中物为止。 虽然钱袋只进不出,但如果她意念要它停止,它也会马上停止吸收。 ——这是极其重要的发现。 因为不久后,温顽随便在脑子里想了想钱袋能不能吞掉活人,比如蒙惇?只不过是随便想想,谁知它竟然马上张开口袋开始狂吸,蒙惇努力抵抗无法往相反的方向走却几乎停在空中,温顽连忙让钱袋停止,它放过蒙惇,蒙惇没刹住车顿时向前急冲了几步把一面墙都撞塌了。 “连鬼也吃?”温顽拎着钱袋一脸无语。 蒙惇从废墟里爬出来:“刚才怎么了?” 温顽正要说,欲言又止后却说出另一句话:“蒙惇,我好像有办法对付游超玄了。” 之前握有八卦石盒,不过是增加三成把握。 但这次,她却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能让游超玄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血罗盘(一) 温顽早有猜测。 八楼公寓的养尸场和梦魔的梦魇一样具备游戏规则,她深深怀疑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潜规则, 只为阻止超能力大肆入侵普通世界。因此, 游超玄也有可能受到潜规则控制,才没能在这个世界公开肆虐。可是, 他收下了无数弟子, 用尽千方百计在中原搅风搅雨地搞事,最终让明面上的监察机关疲于奔命。 可是,潜规则的主人呢?至今不曾现身。 也许这就是游超玄必须暗暗作乱的顾忌。 在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之中, 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是温顽在意的。游超玄有顾忌,需要暗地行事, 所以他现在躲起来了。那么她手握灭他的办法有什么用?去哪找他? “可能我们得把刘校引来。”温顽随口说,“不如露个面?” 只是不知道刘校还在不在泉城,上次把他的行迹告知蒋叶希, 也许蒋叶希把他吓跑了。 “都怪我自己。”温顽苦笑。 可当时的她怎能预见,后来的自己会得到那么多大杀器? 结果自己把自己坑了。 “如果引诱他的办法太明显, 刘校心有顾忌, 反而不会现身吧?”蒙惇说。 “倒也是。”温顽打消念头,可再想一招,她又没法子。 两人正僵在这,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温顽慢吞吞走过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尚可侠和陈武:“现在才几点?” 在她低头看手机时,尚可侠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回去以后实在太激动了, 睡不着, 所以……” 他还在那措辞呢, 陈武忍不了了:“温顽大人,您今天能教我们道术吗?” “我们说好的是教你们缚鬼诀吧?”温顽可不会被他一句话绕进去。 “嘿嘿。”陈武讪笑两声,突然拖着尚可侠拜倒在地,磕了三下。 温顽目瞪口呆:“你们这是干嘛?” “无论如何,您教我们道术,虽然我们不够资格做您徒弟,却不能不将您视为师父。”陈武不好意思地说,“养尸场送的东西都是绑定的,没法当成礼物,这三下磕头就算是拜师礼,我们也拿不出您看得入眼的东西了。” 如果陈武领着尚可侠磕头逼她认下两个徒弟,温顽可能还会翻脸。 可是陈武的这番说法却令她无话可说,更无法生出恶感。 “既然你们等不及,那就现在教吧。”温顽本来就不打算违约,早教早了,早点走人。 其实温顽很清楚他们要学的不是缚鬼诀,时缚鬼诀和剑气诀结合后的御剑飞天之术。 所以当然不能在屋子里飞,温顽领着他们出了门,在附近找了个没人的公园。 教学一事并不复杂,难的是掌握缚鬼诀的咒语和在飞剑上找平衡。 在养尸场内和在广阔的公园高空飞行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克服恐惧才是最难的事。 但两人都很机智,除了尚可侠只能低空飞行,其实两人学习御剑飞天之术都很快。 接下来就要不断练习了,温顽留下一队幽魂保护他们,先返回万安公寓。 她冥冥中感觉到蒙惇的呼唤,叫她回家。 温顽回到万安公寓七楼,717室的房门大开,走进去后蒙惇就在卧室,站在八卦石盒前。 “他们教好了?” “学会了,慢慢练习就行,急着叫我回来,是有什么发现?” “我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说,“这个八卦石盒,是不是能打开?” “当然能,你忘了大山村的事?”在大山村,为了打开它,余健和田树连手腕都割了。 蒙惇纠结地说:“我记得,可是当时他们还没有完全把它打开就自相残杀了。” 最搞笑的是,田文截杀余健的理由是——他以为八卦石盒已经打开了。 可是余健死了,带着他独自知道的另一半打开八卦石盒的秘密消失在人世。 “这世上,还有人能打开它吗?”蒙惇感慨道。 “有。”温顽平静地说。 “有?”蒙惇惊讶地问,“余家和田家还有别的后人?你有线索?” “我想,应该不需要什么线索,我能打开它。” “你能?” 温顽胸有成竹地点头,“余健和田树解开封印的办法,并不特殊。” “不特殊吗?”蒙惇难得懵住,“可他们用的是余家人和田家人的血,然后又……” “用谁的血不重要,他们非要用自己的,不过是太相信前人所说的话,什么只有余家人和田家人的血才能打开八卦石盒这种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要有血就足够,是谁的,都不重要。如果不是做其他测试太麻烦,能找到跟血液浓度一致的液体,也可以打开八卦石盒。” “是,是吗?”蒙惇虽然机智,毕竟是古人,对于“只有xx家的血脉才能打开这个宝物”的话是绝对相信的,温顽的话于他而言才是天方夜谭,如果不是对温顽有无限信任,他早就反驳了。 迟疑了一下,蒙惇提出新的问题:“除了血,他们好像还说了几句咒语。” “那是解印术的咒语,局外人不清楚,封印师却很了解。”温顽得意地笑了,“不巧,八卦石盒的封印正好是我知道的一种。” 在余健和田树试图解开八卦石盒封印时,她和蒙惇隐匿在旁偷看。说是一旁,其实跟站在眼前也差不多,对这两人的动作,她看得清清楚楚。当他们开始滴血时,她就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熟悉,等到他们开始吟诵咒语,温顽静静一听,他们唱出上句,她心中马上就能接住下一句。这么听了几句话,她顿时认出这是她知晓的一种解印术,和某种封印对应。 “我们先去找血,回来就能打开这个石盒,一看究竟。”温顽平静地说。 蒙惇爽快地说,“我记得附近就有一家医院。” 医院里肯定有血。 第234节 温顽却摇摇头,“血库不好找,我们对医院的布置不了解,找它太浪费时间,况且天亮了。” 如她所言,落地窗外一轮明日正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 “我们去菜市场。”温顽果断地下决定。 …… 温顽捧着一盆鸡血回到万安公寓七楼。 尚可侠正打算出门。 “你们从公园回来了?我正打算去叫你们,飞天遁地这种事还是晚上干比较好。”温顽说。 “我去上班……”尚可侠说到一半,忽然看着捧着鸡血的她两眼发直。 “怎么了?”温顽好奇地问。 “咳,咳咳。”尚可侠僵硬地扭过脸,“晚上去公园,衣服穿少了。” “楼下药店没开门,你到公司记得抽时间出去买药,有病要及时治疗。” “是是是……我,我走了。” “再见。”温顽毫不留恋地扭头返回717室,蒙惇关上门。 尚可侠松了口气。 他缓缓挪动着,走进电梯才吐出一口气:“温顽大人,毕竟还是需要血啊……” 至于这血她是从哪弄来的,他一句都不敢问。 717室。 “该怎么做?”蒙惇兴致勃勃地看着温顽把血洒到八卦石盒上,手痒痒地想帮忙。 “这件事就教给我来吧。”温顽一点也不能领悟他的兴奋,自觉贴心地单独扛下解印的事。 她将鲜血缓缓注入八卦石盒的凹槽中,将凹槽灌满后,开始念解印术的咒语。封印术与道术不同,有一部分封印术是异类也能使用的,其中“异类”并不止指鬼魂,也包含妖魔怪,魑魅魍魉。 当时余健和田树之所以要各自出手,只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够。 换作温顽,能够扛得出封印的反噬,左右手一齐将石盒边缘的封条扯了下来。 随着温顽将双手一甩,地上顿时凭空多出两张血红色的封条。 这还没完。 到这里并不是结束,当时田文偷袭余健,是见了封条便以为封印已解。其实不然,在撕下封条后,要迅速将两张封条销毁,否则它们会迅速飞回石盒边缘,重新黏上去。温顽再次念出两句咒语,之所以是两句,是因为两张封条的销毁咒语并不相同,当年,余家和田家应该是各自保管了一份咒语,所以田树发现田文将余健杀了才会那么愤怒。 他不知道余家的人保管的咒语,余健一死,线索就断了。 不过温顽知道这套解印术的全套内容,当然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销毁封条后,还有第三套咒语,用来分开石盒。 八卦石盒上有一条缝,上下合并,严丝合缝,在封印保护下,就算用金刚钻也砸不开。 可是,当她念出咒语,八卦石盒却自动上下分开。 温顽尝试着推了一下,才发现有那排小刺的格子边缘还连在一起,它真成了个盒子,能够打开,也能够关上,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个实心石头。 “看看里面有什么。”蒙惇好奇地说。 温顽迅速打开“盒盖”,真正的大山村“祖先遗物”,终于重现人间。 第二百四十二章 血罗盘(二) 当温顽和蒙惇看清石盒里的东西, 都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我们先跑吧!”她突然提议。 “好!”蒙惇果真拉着温顽往外跑了两步,突然愣住,“不对!” “什么不对?” “没人引爆,它现在应该是个安全的东西吧?”蒙惇迟疑地说。 “呃……”温顽在它身上吃过大亏, 可她更明白蒙惇说得对。 犹豫半晌, 温顽说:“那我们回去看看?” “看看也好。” 于是两鬼又手拉着手跑回了卧室, 对着一件死物, 如临大敌。 温顽怕它, 还真没怕错,打开八卦石盒后她们谁也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块血罗盘! 这玩意怎么塞进去的?这跟塞炸弹有什么两样? 温顽永远不会忘记刘校将他的血罗盘引爆那一天, 正是被炸成重伤,她才会进医院, 才会与孟仁律重逢, 才会死,才会有后来那些事。这块血罗盘,在她的眼中, 跟一颗炸弹是一样, 甚至比它更可怕。这所谓的遗物到底是大山村哪位祖先准备的?余家还是田家?神经病吧!怪不得养出一群更神经病的后人,随时会爆的东西也有脸这么珍之重之地收藏,还美其名曰“祖先的遗物”? 真能编名字! “我们把它重新封印吧!”温顽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处理这块血罗盘, 留是不能留了。 蒙惇犹豫一下,却摇摇头说:“我想试试把它拆开。” “拆开?” “梁哲息曾经说过血罗盘的构造, 就算他的血罗盘跟游超玄和刘校的有差别, 但这差距也不会太大。既然他的血罗盘可以拆解, 我想,这个应该也可以……” 梁哲息便是温顽“死去”的那天想来捡便宜的养鬼师,据他所说没有师父,是梦中函授。 他的血罗盘是按照梦里那个人所教授的方法自己组装的,组装方法已被她们拷问出来。 “我猜,这个血罗盘就算不是游超玄的东西,也应该与他有关。”蒙惇说,“根据梁哲息的说法,血罗盘中心有一个联络器,只要他收集了足够的灵魂,可以与梦中那个人联络。” “你想拆解血罗盘,得到那个联络器,直接联络血罗盘的主人?” “我们不是无从下手吗?”蒙惇看向她,“这就是线索,我想试试。” “既然你有把握,那就试吧!”温顽坚决地点头,“我陪你一起拆。” 梁哲息招供时,她也在场,他所叙述的构造,她也了解,可以帮忙。 “不必了。”蒙惇这次依旧摇头,“刚才是你解除封印,这次也该由我来做,你去旁边躲好。” 他还是担心血罗盘会伤人,即使她现在已经没有人身,也指不定这血罗盘有什么后招。 蒙惇自己敢冒险,却不敢让她冒险。 对自己充满信任,对在意的人忧心忡忡,人总是这样,变成鬼也改不了。 “我才不躲呢。”温顽死不挪窝,“刚才我解印的时候,你不也站在旁边吗?我不能看?” “这俩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得它挺安全,还是说,你觉得它危险,还要继续做?” 蒙惇无话可说,“那你至少站远一点。” “好吧。”温顽要是再不照做,他可能就不拆它了,只好后退几步,站到门边。 蒙惇这才将血罗盘从八卦石盒里抱出来,想了想,先将石盒挪到客厅,再回卧室拆血罗盘。 八卦石盒的穿梭时间效果还可以用,血罗盘爆炸毁了自己不要紧,炸毁八卦石盒才是要完。 安置了八卦石盒,蒙惇才好安心做事。 拆解血罗盘并不需要用到任何道具,徒手可以完成,蒙惇将它放到地上,从表壳拆起。 血罗盘的构造看似复杂,不过一旦研究透彻其实没那么难。首先取下收集灵魂的透明玉石,外壳就是画着罗盘表的一层,内部是绘制着符印纹路的玉块,形状不同的玉块组成中心,拆开组合的玉块,内部有一块银色金属,三个指节长,两个指节宽,两厘米的厚度,绘制着比玉块上的符印更加复杂精细的纹路。 蒙惇小心地捏住这块银色金属。 “这就是联络器?”温顽好奇地从他手中接过那块银色金属,“这个符印,我没见过。” 符印纹路与封印术有很多相同之处,并非完全相同的地方,也有相似之处。因为符印纹路就是脱胎于封印术,封印术中有咒语式封印也有画阵式封印,其中,画阵式封印就要用到符印纹路,说符印纹路脱胎自封印术,并没有错。 温顽对封印术的了解也算深了,但这种符印,她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符印也是由不同基础符印所组成,她觉得陌生,等于连这些基础符印都是她没见过的。 “哪个基础符印负责联络,哪个基础符印负责触发呢?”温顽看了半天也研究不出所以然。 “算了。”她把联络器还给他,“我又不是什么封印大师,研究这个也没用,你先收着。” 她和蒙惇都不打算现在就触发联络器,更不打算在这里迎接血罗盘的主人。 既然要迎接客人,当然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恶意的那种。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温顽和蒙惇做好计划,将需要的材料先构想好,等到七、八点各大超市开始营业,马上出门采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朱砂之类的材料可以在书店的美术用品区找到,两鬼虽然并没有分开各自采购,但一起出发,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中午就带着大批材料回到了万安公寓。 蒙惇留在717室处理材料,温顽出门踩点,很快在附近的公园一角找到一块平地。 再看看天气预报,接下来的一周都是晴天或多云,简直是完美的作案时间。 就是不知道,这个联络器能不能联络到游超玄这个上线? 温顽在平地上走了两圈,确定可以容纳绘制的阵图,这才离开。 回到万安公寓,蒙惇已经把材料处理完毕,“找到布阵的地方了吗?” “就在附近的公园。”温顽汇报,“今天大太阳,没人去那边玩,我们下午就能绘阵。” 蒙惇马上点点头,“那现在就去。” 等她们赶到公园,那边果然没有人在,连附近都少见有人行走。正午的大太阳特别的晒,虽然十月份已经是秋天,但已经一个月没有下雨,天气很干燥,阳光扑下来合着风简直是热浪滚滚,工作日爱来公园散步的多是老人,根本扛不住这种热量,虽说空调房不健康——不健康就不健康吧,呆家里。 这就太利于温顽和蒙惇的正事了。 温顽相中的这块平地目测本来是个健身区域,但健身器械都拆掉了,露出大块水泥地,温顽和蒙惇分工合作,按照约定的阵法分开绘画。虽然是分开绘画,但合并时并未遇到大小不一合不上的尴尬,阵法绘制十分顺利。 这座大阵并不小,纹路复杂需要非常用心,也必须小心。 虽然是两人共同绘制,但等到画完也几近傍晚。 两鬼在附近找到一些沙子,揉散了扑在地上,盖住阵法,这也是精细活,沙子不能撒得太多,不能扑得太厚,需要又薄又密,才能既盖住阵法又不影响阵法运行。再加上把剩下的材料找垃圾桶扔掉,全部做完,也到了七点。 温顽抬头看了眼月亮,今晚的月亮,已经接近圆满。 她感慨不已:“就今天,太合适了。” 第235节 “再等两个小时。” “九点?” 蒙惇点点头:“现在还不够晚。” 等到九点,公园里的人更少,角落附近绝不会再有人来,这时才是真正的好时机。 温顽并不反对,一天都忍了,两个小时又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她手机电量充足。 要是不能玩游戏,两分钟她都等得痛苦。 蒙惇笑眯眯地看着她埋头苦战,默默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 七点半。 …… 八点。 …… 八点半。 …… 九点。 温顽毫无留恋地关闭手机:“时间到了。” 时机到了。 蒙惇取出联络器,放在阵的中心,将魂力缓缓注入其中。不久,从联络器中飞出一道蓝色光点,消失在天际。魂力就是灵魂的力量,就像人类使用道术要运用到灵力,鬼魂使用鬼术需要运用到魂力。灵力与魂力有很大不同,必须是天生有灵根的人才能源源不断生产出灵力,而魂力则是人人都有。 不过,鬼魂能够以最大限度调动魂力,人一旦大量调动魂力则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温顽猜测,这是因为鬼魂能够不断补充魂力,而人类却不能的缘故。鬼魂与外界接触就是最天然的补充方法,可是人类有一层肉身,是魂力的绝缘体,阻止魂力的补充,一旦魂力大量流失无法补充,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自从成了个鬼,温顽又学到了许多新知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血罗盘(三) 在蒙惇的教育下,温顽大开眼界。 比如, 鬼魂在白天也可以修行, 在室内将少数日光转化为魂力吸收; 比如,鬼魂在夜里修行得更快, 站在那月华就自动投入灵魂中转化为魂力。 当然,从科学角度来讲,月华其实也是日光,月亮反射的本来就是太阳的光芒。不过太阳的光芒如果直射在鬼魂身上绝对会给灵魂本身造成毁灭性打击,所以她只能吸收白天被折射过或者室内的日光, 还有晚上被月亮折射过的“月华”。 等待联络器起效果时, 她便在附近找了地方坐下静静吸收月华,以备大战。 如果她们真的能等到血罗盘的主人到来。 “也许它死了。”温顽等待了一会儿, 就开始发散思维。 根据梁哲息的说法,血罗盘里的联络器一旦启动,它的联络对象会立刻受到指引, 然后迅速被带到联络器附近,当然,被联络的对象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就不会来。梁哲息刚说完血路盘的这种手段时温顽和蒙惇是不肯信的, 受到指引后迅速被带到联络器附近?如果联络对象和联络器之间相隔几万公里呢?也能瞬息到达? 可是梁哲息说得信誓旦旦, 坚称他梦里的人就是这样说的。 温顽和蒙惇虽然听完了梁哲息的供词,对这一段却嗤之以鼻。 直到经历了养尸场一行, 温顽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也许创造血罗盘的人真的给血罗盘赋予了强大的能力——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游超玄。 温顽对游超玄的威胁性再次提高, 不过, 有那三样宝物,她依旧对打败他充满信心。 在她和蒙惇相信联络器的能力前提下,如果被联络对象始终不来,要么是拒绝,要么是死了——从这世上烟消云散。彻底死去的人当然不可能被联络对象搬运到她们面前,联络器再强也不可能将一个烟消云散的人重新复活。 “也可能它已经感觉到危险,有所疑虑,不想来。”温顽再次开口。 不过她也只是抱怨两句,不可能真的因为两句抱怨就放弃走人。 大不了在这家公园坐到天亮,她和蒙惇现在难道还缺时间?等着吧,天亮还不来就走。 设定好底线后,耐心也会变好许多,温顽连手机也不玩了,专心修行。 几分钟后,联络器突然闪了两下。 “来了。”蒙惇提醒她隐蔽。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特意叮嘱,当联络器一闪,温顽就飞快地滚到了背后的矮树树丛里。 蒙惇也找了个地方藏好,根据梁哲息的说法,联络器闪烁两下,联络对象就会马上现身。 人在哪呢? 温顽藏在草丛中,连感应都收敛起来,来人深浅不知,她不敢多露痕迹,只能靠最普通的视觉与听觉。鉴于她的眼前已经被厚厚的树丛遮住,她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一双耳力,她侧身趴在树丛中,采用最适合从地上一跃而起的姿势,适合偷袭。同时右耳朝上,更利于窃听,这时,她听到了一阵疾风声。果然来了! 来人很小心,被联络器传送到附近后,并没有贸然落地,而是稳稳浮在空中。 怕有陷阱? 温顽有点头疼,这人不落地又不说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不过,她并未有受威胁感,可见来人的实力并不像她和蒙惇预想的那么可怕。 除了来人现身时无法避免的风声,她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连蒙惇在哪她都不知道。 这得耗到什么时候? “你请我来,怎么又迟迟不现身?”这个声音不是蒙惇的。 那人终于说话了,呃,等等。 温顽趴在地上想了一会儿,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 她悄悄地从草丛里露出个头,肩膀、胸口、上半身……然后她从草丛里走出去了。 “呀,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温顽笑嘻嘻地走到来人面前,“惇惇,出来看看老朋友。” 蒙惇一头雾水地从躲藏处走出,见到来人的脸,也是一怔。 三人中,最震惊的却是来人本人。 “是你们?”刘校悚然一惊,回过神扭头就跑。 “远来是客,留下来坐坐呀?”温顽笑眯眯地一招手,刘校便出现在她手中。 她甚至不需要移动,只张开手,刘校便跌跌撞撞地倒退回来,自己把脖子送进了她的虎口。 “哦!”温顽看看周围,“真抱歉,这里没准备椅子,找个别的地方谈谈?” 她当即抛下辛辛苦苦绘制了一个下午的阵法,拎着刘校往外走。 要早知道等的人是刘校,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蒙惇停在原地,将刘校的血罗盘封住,这才安心带在身上,和温顽一起返回万安公寓。 上次事出突然,不知道刘校的血罗盘还能爆。 但是,温顽和蒙惇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倒下两次。 717室。 温顽将刘校扔在地上,动作并不粗暴,但也温柔不到哪去。 她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膝盖,眼睛盯着刘校,眼底嘴角尽是笑意。 这就叫天降秘籍吧。 现在,刘校在她眼里,就是个金灿灿的秘籍——通关秘籍。打完大boss,可不就通关了吗?只是她和蒙惇连boss在哪都找不到,想不到如今boss的弟子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就是从天而降一本秘籍砸在头上。想起以往种种,温顽咬了咬牙:“我这次绝不会再让你跑掉……” 等等,这话听起来有点flag的意思。 温顽立刻改口,“大山村的血罗盘,是你留下的?” “大山村?”刘校一脸疑惑。 温顽懒得辨别他这话是真是假,蒙惇自有一套辩解的办法。她将自己想知道的一些问题告诉他,至于如何从刘校处拷问出来,蒙惇有他的手段。说完,温顽毫无留恋地走出717室,正好隔壁邻居回家了,她一脸自来熟地走过去跟尚可侠打招呼:“下班啦?” 尚可侠看到她,想到白天那一幕,本能地又打起摆子。 “少哆嗦,晚饭吃什么?” “在,在家里做……” “对,你家材料好像挺多的,不如一起吃晚饭吧?”温顽笑眯眯地说。 其实她不会饿,除了倒霉饿死的鬼魂,所有鬼魂都不可能有饥饿的感觉。 当然,吃东西并不一定是为了饱腹,这世上也有所谓的口欲。 肚子不饿的人,也有馋嘴的权利。 然而,自从变成鬼,温顽就感觉到她吃东西已经不会有口欲,或者说偶尔有,也不会得到满足。酸甜苦辣咸,她什么味道都尝不出,就像是一个失去味觉的人,能够感觉到嘴巴里有东西,但吃不出它的美味。上次在大山村,她和蒙惇曾经在余家吃过饭,那种感觉,味同嚼蜡,不仅嚼着蜡,还得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一样表情平淡地吃饭,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最令她觉得受折磨的就是那次吃晚饭的经历。 她邀请尚可侠陈武一起吃饭,当然不是因为饿,也不是因为馋嘴。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算是她的学生,教了御剑飞天术,她当然也想知道学生的学习进度。 在饭桌上温顽什么也没吃,问题却一大堆,直到尚可侠满脸是汗,她才放过他。 “你们慢慢吃吧,我先回家了。”当她说出这句话,对面两人很明显地表现出一阵轻松。 当然,客套话还是要说。 尚可侠:“温顽大人您再坐一会儿吧?” 陈武:“温顽大人您也吃点东西。” 如果表情不要那么僵硬,语气不要那么虚伪,温顽勉强会信的。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不懂,就来问我。”临走前温顽客气了一句。 “没有没有……”尚可侠和陈武都赶紧说,“我们很认真地练习了,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就好。”温顽笑吟吟地点头,“因为我要走了,不过,不用送哦。” 扔下这句话,关上门走出716室。 第236节 留下房间里两人面面相觑:“刚才她说什么?”“走?”“离开?” 尚可侠和陈武认真地对质了一下,确认他们耳朵都没出毛病。 那么,没有听错,温顽是说她要离开? “怎么会突然要走呢?”尚可侠想不通。 “那我们要不要去跟她告别一下?”陈武迟疑地问。 尚可侠想了想,反问道:“可她不是说不用送吗?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告别呀?” “那刚才会不会就是她的告别?” “可我们没告别啊。” “那怎么办?” 商议过后,二人还是决定去隔壁跟温顽正式道别,没想到出门一看,717室房门大开,早已经人去楼空,温顽也好,蒙惇也好,未曾在屋内留下只言片语,那块大石头也不见了。尚可侠和陈武终于渐渐感觉到了一些后悔,只是也来不及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血罗盘(四) 事实上,温顽回到717室不久, 就已经打包行李, 直接离开。 行李包括:八卦石盒、一块已拆解的血罗盘,一块已封印的血罗盘,一名人质。 蒙惇已经是第二次, 对刘校已经有基本了解的情况下, 拷问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温顽一回到717室就得到了她提出所有问题的答案。 刘校虽然不是大山村的祖先, 但当初大山村的祖先却是他的弟子, 他将血罗盘传授下去, 却不知为何那位祖先将血罗盘收入了八卦石盒中。最让温顽震惊的是,刘校竟然不是鬼魂, 而是真正的人类。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以人身。那么游超玄岂不是也是人? “合着当年只有你死了?”温顽震惊地问蒙惇。 蒙惇的表情很难看, 不是针对温顽,而是因为低估了游超玄。 他仔细思考后得出结论,他之所以找不到万心石, 恐怕是因为所有万心石都被游超玄找出来带走了。如果不是用万心石不断起死回生, 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别的理由能够让游超玄和刘校续命。 根据刘校的说法, 他自从拜师于游超玄后,每隔几十年就能从师父那里得到一块万心石。 而后他便重新续命,只要替游超玄做事, 不断用血罗盘收集灵魂上交给他。 “要么, 游超玄真的搜集到无数块万心石;要么, 游超玄有办法制作万心石。”温顽道。 否则,游超玄怎么肯如此大方,将万心石毫不在乎地送给弟子? 刘校供认,游超玄的弟子不止他一人,就算弟子不多,但数十年源源不断将万心石给出去,就算游超玄天生大方,他哪来这么多万心石?不是收藏颇多,就是直接供货。假如有人能够在家里源源不断地打印钞票,一天送人一张红钞谁会心疼?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我知道已经全都说了!”刘校崩溃地喊道。 不过,大半夜的郊外,他喊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温顽耐心地摸摸他的头:“找个地方存放你,不要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人。” 刘校嚎叫得更大声了。 存放?哪个人听到这种话会相信她一番好心啊? 可温顽确实没有恶意,她也确实是要找个地方将刘校“存放”。毕竟,她要去对付人家的师父,肯定不能把人放了,虽然她不把他的战斗力放在眼里,她却不能不防着他去通知游超玄。但是,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又怕引发其他麻烦。好在,有专人能够处理这种麻烦。 …… “所以你们来了洪城,所以你们来找我?”蒋叶希无语地扫视着面前三人。 “是啊,我帮他投案。”温顽将刘校拎给他,“您好好拿着,他师父可是**oss呢。” “……”当蒋叶希觉得他无法理解温顽的话时,就会老老实实装聋作哑。 不过,刘校如今正是在逃通缉犯,抓住他,也算一个功劳。 “我给你记着。”蒋叶希问,“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温顽神秘兮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叶,我们现在要去做大事。” “我不姓叶。”蒋叶希简直无奈了,“做什么大事?” “若做成了,我一定告诉你。”温顽却不肯说。 蒙惇微微一笑:“你放心吧,这件事一旦做成了,对你们那边的人也有好处。”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蒋叶希毕竟是公家人,客气话张嘴就来。 虽然他还是不明白这两人要去做什么大事,但并不影响他夸。 “对了,这个人你要亲手看押,短期内,绝对不能让他跑了,更不能让其他人与他接触。”温顽指着刘校,很不放心地对蒋叶希再三叮嘱,“你也知道他的师父是什么人,有多危险,要是叫他跑出去……” “你放心,我会亲自守着他。”蒋叶希郑重地答应。 “那我们先走啦!”温顽朝门外看了一眼,拉着蒙惇穿墙而出。 “温……”蒋叶希怔住,叹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相信,温顽如今已成了鬼身。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蒋叶希自言自语。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蒋叶希单是听这个敲门声就知道门外是谁,叹息一声道:“进来吧。” “是。” 门被推开,蒋伯晖平静地走进来,将文件放在桌上:“您要的材料都在这里。” 他的态度恭敬而疏远。 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很多天,蒋伯晖依旧走不出来,可走不出的人何尝只有他? 蒋叶希抬头看着他,从前最亲近的儿子如今却像是陌生人。 “伯晖……” “是。”蒋伯晖答应了一声,却低着头。 “罢了。”蒋叶希摇摇头,暂且放下与他纠结的念头,“这段时间,你帮我处理公务。” 蒋伯晖抬头看了他一眼:“我?” “对。”蒋叶希心中,终于是公事占了上风,“我另有要事,这几天必须专心看守他。” 蒋伯晖这才多看了一眼乖巧地站在旁边的人,刘校得知自己暂时不用死,老实很多。 “他又是谁?” “他?”蒋叶希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你不用管,等到可以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蒋伯晖冷笑一声,飘然而去。 蒋叶希看着他的背影,嘴巴动了动,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不曾挽留。 对儿子,他没法狠心,不过看向刘校的目光就不是很友善了:“跟我来!” …… “麻烦终于脱手了!”温顽握着拳欢呼一声,“啊。” 蒙惇迅速扭头看她:“怎么了?” “有点痛,没事,可能是我太激动了。”温顽平静地说。 “场地不能在洪城,也不能是泉城。”蒙惇重新思虑起正事,“捉鬼师在这里大肆搜索过他,游超玄肯定躲着这附近走,我们在这两地使用联络器,只会打草惊蛇,他一定能猜到这是陷阱。”联络器是从刘校的血罗盘里拆出来的,与游超玄联络专用,只能用一次,蒙惇自然得认真思考。 他没想过回万安公寓,虽然那里已经有一座现成的阵法。 那座阵法是他亲手绘制,但是要对付游超玄就远远不够了。 要与游超玄一战,绝不能马虎,蒙惇必须一再推敲。 温顽也有她的烦心事,好不容易丢掉一个麻烦,谁知又来一个,她苦恼得很。 可她又知道蒙惇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烦心,自然不肯告诉他。 她低头看着右手掌心,一脸无奈。 就在她的右手掌心处,赫然有一张俏丽的美人像,正是前世的她自己,姬惋。 这姬惋玉像曾经在一次发动金光神咒后出现在她掌心,一旦情绪激动或战意昂然时,就会出现,伴随着阵阵灼烧的疼痛。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后它就消失了,没想到再次出现,那种灼烧的疼痛感依旧,而且,更像是她被正午的太阳照射时的剧痛,每次出现都令她痛苦不已。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渐渐从玉像中感觉到了灵力…… 灵力,就是驱动道术的动力。 这不是好事,她现在已经不是人而是鬼!能用道术,又如何?用来干嘛?自裁吗? “顽顽?” “……呃?”温顽回过神,“你喊我?” “你想什么呢?我喊你很久了。” “是吗?”温顽自然地把双手背在身后,“其实我也在苦恼,要是游超玄一来,发现情况不对转身就跑,我们有再多手段也没办法呀。” 游超玄此人,两千年前就擅长逃跑,两千年后,更不知道有多少手段。 “如果能够将他留住片刻,我就能用八卦石盒带走他。”蒙惇道。 可是,如何将游超玄留住片刻?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温顽缓缓道,“不过,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却不清楚。” “是哪里?”蒙惇忙问。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先去瞧瞧?你知道那个地方,你去过的。”温顽道。 蒙惇依旧茫然。 “跟我走吧,离这里不远。” “不远?”蒙惇有点好奇了,“在哪里?” “在……棉城,小妆村。”温顽微微一笑。 第237节 蒙惇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了:“闲云道场?!” “我在闲云道长留给我的笔记中偶得了他道场中的阵法布置,在闲云道场里有许多不同的阵法,每一个阵势都比我们在那座小公园里画的大。我记得其中有一座阵法就很合适,不过……” 任何事情都会有不过,也一定有人会问…… “不过什么?”蒙惇道。 温顽苦笑:“如今在闲云道场做主的人可不是巫闲云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血罗盘(五) 棉城。 小妆村。 故地重游,温顽又别有一番滋味。经历过那次大战后, 笼罩在小妆村上的阴云烟消云散, 同样, 这里也彻底没了人烟气, 连鬼气也没有, 行走在小妆村内, 如同走在一座巨大的坟场,到处是枯枝残木, 荒草萋萋。王锵八成没出来剪过草, 也没允别人来剪草。 诡异的是, 自从小妆村的“居民”消失, 村内的时间也恢复正常。 她从村头走到村尾, 时间流速并未改变,与外界一致。 来这里, 她没通知任何人, 包括王锵,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联系他。温顽走到闲云道场前,敲了敲门, 大门应声而开, 但门后并没有人影。温顽继续往里走, 道场内与道场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干干净净, 连杂草与苔藓都少见。看来, 王锵虽然不管小妆村的生态情况, 对闲云道场却十分珍惜。 温顽走到道场最后一间院子,才终于听到了声音。 叮叮当当,像是敲铁。 “王锵?” 敲铁声停了,从院子里走出一人,仙风道骨,如同又一个巫闲云。 “你现在应该称呼我道长。”王锵道。 “要这么客套,你就得叫我师父了。”温顽道。 “也是。”王锵看向蒙惇,“这位是?” 蒙惇扯扯嘴角,露出友善的笑容。 王锵却像是见了鬼——虽然他确实是见了鬼:“你是?”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温顽,一脸钦佩,“你连鬼也能收服?哦,不对,你……” “不久前的事。”温顽简单提了两句,“我现在可是过了明路的良善之鬼,你不能捉我。” 她还记得王锵的正职。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王锵并没有抓她的意思,“我转职了,现在是道士。” “捉鬼师还能转职做道士?”哪家游戏公司有这种操作? 王锵微微一笑:“我本来就是道士,做捉鬼师……不过是临时客串,现在是恢复本职而已。” “原来如此。” “不说我的事了,你们来这里,总不会是要跟我叙旧。”王锵自忖与她没多少旧事可叙。 “没错,其实我来这里,是想借你的闲云道场一用。”温顽道,“借一座阵。” “哪座阵?” “丁卯院内的‘玄之又玄’大阵。”温顽道。 “你对闲云道场这么了解?”王锵想了想又笑了,“笔记里写了这么多?” “闲云道长的笔记确实写了许多有用的知识。”温顽道。 “好吧,反正丁卯院离我这里很远,你们去吧,不要来打搅我就行。”王锵道。 说完这句话,他又要钻回院子里。 温顽一怔,不自觉地叫住他:“你真答应了?” “师兄留下这些阵法,本就是要用的,难道是画来荒废着玩的?”王锵轻笑一声,“遥控器挂在院子入口的箱子里,你自己去拿吧,我这里包住不包吃,别坏我正事就行,再见。” 他摆摆手,果真毫无恋栈地回了里间院内。 “我还以为这次要多费口舌才能说服他,想不到他这么爽快。”蒙惇道。 温顽的眼睛盯着里间院子,喃喃道:“是什么正事呢?” “顽顽,走吧。”蒙惇要拉着她去丁卯院,既然阵法到手,此事宜早不宜迟。 “好。”温顽点点头,用左手牵住他的手。 王锵已经答应将“玄之又玄”大阵外借,她何必关注他的大事?互不影响就是。 不过,她就是有点好奇,那间院子里,总是不断散发出两个人的气息。 没错,是两个人,明明应当只有王锵一人在的院子里,竟然有两个人类的气息。 …… 丁卯院。 温顽从院子入口旁的箱子里取下遥控器。 “使用阵法,需用这个?”蒙惇好奇地看着它,它与其他电视空调器也没什么不同。 温顽知道遥控器的用法,解释道:“使用阵法不必用它,但打开得用到它。” 闲云道场的所有阵法,全部都在地下,只有用遥控器开启机关,才能让大阵浮出地面。 还挺科技化的。 温顽按下几个组合键,地面裂开两个半圆,一座绘图精美纹路极其复杂的大阵缓缓从地下浮起。这座阵法,便是温顽需要用到的玄之又玄大阵,这座大阵,需要极其老道的阵法师绘制,不能有一步错误,一人绘图,起码要一个人才能完成。如果是两人绘图,则失误率大大增加,总之很麻烦,有现成的就一定要用现成的。 蒙惇死后,很少与道士打交道,更不用说高级道士,基本遇到就是战,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所以,他对阵法的了解极其稀少,玄之又玄大阵从未听说过。 “这个阵法有什么用?”他将这个疑问憋在心底,憋了一路,终于能够拿出来问她。 温顽正盯着那座阵法听见他的话立马扭头看他:“想不想试试?” “呃……”蒙惇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看就……” “试试吧!用它之前,我们得先习惯。” “习惯什么?” 温顽没回答,把遥控器放回箱子里,滴溜溜跑回来拉着他冲入阵法中。 随着她缓缓吟诵咒语,玄之又玄大阵中隐隐约约散发出阵阵黑雾——启动! “嗡!” 蒙惇没回过神,陡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身体猛然向下一沉,却不是地在下陷,而是他! “这是什么?!”他懵了,看向温顽。 可温顽比他更懵:“你居然扛住了?”她有所准备才站得住,他竟然也没倒下? 不过,她们最多只能是扛住了,想动一动却不可能,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就像地心引力突然增加了一百倍,在这个环境下,无论是人是鬼都无法抗拒。这种压力不是真正的地心引力,而是阵法赋予的压力,连鬼魂也不能幸免!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能站直也是勉强,动动手指头都要用尽全力。 蒙惇大惊之后,便是大喜:“如果游超玄被联络器接入这座大阵中,绝不可能移动!” “啊啊啊!”温顽重压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自动成了鬼饼。 她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念罢咒语,从重压中得到解救,温顽飞快地爬起来溜出阵中,“我们自己得适应这个阵法才行。”到时候,蒙惇一定要站在阵中,与游超玄共同忍耐这份压力,如果两人一起倒下,之前的设计就全无用处。 “不要紧,我多试几次,只要习惯了这种压力,能拨动八卦石盒就行!” 她们只是要将游超玄留住片刻,一旦拨动八卦石盒,温顽就能迅速将玄之又玄大阵关闭。 可是,蒙惇首先要真的做到适应那片刻的重压。 他对他的耐力确实很有自信心,立刻督促温顽重新启动大阵,自己走入阵中站定。 温顽还记得摔倒时重压来到全身的剧痛,提醒他:“小心。” 蒙惇朝她点点头,在阵中站稳。 温顽吟诵咒语,启动阵法,随着玄之又玄大阵中冒出黑雾,蒙惇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在这种重压大阵中一旦摇晃下一步基本就是摔倒,温顽本能地要停下阵法,蒙惇却像是能够看懂她的心思一样率先叫停:“不用!”他双眼圆睁,依旧平静,“我没事!” “可是……”温顽握着拳头,看到他目光中的坚决,无奈地点点头,“好!” 蒙惇安心地继续在玄之又玄大阵中沐浴着重压。 他虽然安心,温顽却一直提心吊胆,她对玄之又玄大阵唯一的了解就是他能够提升阵中“引力”的作用,但更深的了解就没有了。人一旦受到过量的压力,骨头根本承受不住,有可能碎裂。鬼倒是不用担心骨头被压碎的问题,但既然这个阵法能够对鬼魂起作用,又会不会有别的影响? 温顽一直不敢移开目光,只要蒙惇的表情有任何不对劲她都会迅速停止阵法。 然而蒙惇的表情一直很平静,除了刚开始摇晃过一下,一直站得很稳。 难道真的是站久了就会习惯?温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生出了好奇心。 她飞快地冲入阵法中试了试,嗯…… 不会习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习惯! 温顽又飞快地逃出了阵法,幸好她进出都是一瞬间,一旦摔倒,就得爬出来了。 出来以后温顽又有些疑虑,她从旁边捡了一颗小石头扔进阵法中,小石头毫无损耗。奇怪了,难道这个阵法只会对人和鬼这种有意识的生命起作用?就像,八卦石盒? 那么八卦石盒会不会损耗? 温顽将八卦石盒搬来,推进玄之又玄大阵。 第二百四十六章 血罗盘(六) 当然, 温顽不是随手将八卦石盒推进去就罢了,她只是想试验一下它是否会受到玄之又玄大阵的影响, 不是想真的把它毁掉。要对付游超玄, 它也是重要的一环,一旦损毁,她可找不出第二件这样的宝物。 第238节 她首先用魂力将它护在其中, 才缓缓推入大阵。 将八卦石盒送入大阵中, 输入魂力的她也受到了部分影响, 但一切还在她掌控内。温顽缓缓撤去魂力,一旦八卦石盒有受到影响的表现她会立刻重新用魂力覆盖它,好在, 这途中一直没有出意外,被推入玄之又玄大阵后毫无反应,温顽担心的碎裂情况等也未发生。 “运气还不错,看来,它可以投入使用了。”温顽终于放心了。 “什么东西可以投入使用了?”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有人在她背后?温顽敏锐地向前跳出两步再转身对敌, 然后想起来这声音是蒙惇的。 等她转头一看,站在她背后的果然是蒙惇, 正笑吟吟看着她:“被我吓着了?” “是吓着了。”温顽无语地站好,收起防备的姿态, “等等, 你怎么从里面走出来了?” 大阵还没关闭, 在那种重压下, 蒙惇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刚刚有点习惯了, 试着走了两步。”蒙惇笑容不变,“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是什么意思? 温顽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能在玄之又玄大阵中行走?”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你真的习惯了那种压力?”温顽再次问道,“你没有受伤?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虽然温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蒙惇却一直有着充足的耐心。 对于温顽这些问题,他全部给予一个问答,轻轻点头与一个字:“对。” “你太厉害了!”温顽真心佩服地冲上去抱着他上下摸索。 虽然蒙惇坚持自己没有受伤,她也得亲自检查过才能安心。 蒙惇无奈地摇摇头,任凭她将自己从上到下检查个遍,要是她手里有台x光机,八成也要把他推进去从头到脚照一遍。话说回来,x光机能够照出鬼影吗?蒙惇胡思乱想一阵,感觉到温顽把他放开了,这才将双臂放下,“如何?我说了没事。” “那你真的能够扛得住玄之又玄大阵的压力?!”温顽又惊又喜。 她原本以为蒙惇能够动动手就算厉害了,没想到他竟然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见到温顽的笑容,蒙惇比她更开怀地点点头,“能。” 温顽无话可说,重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 只要这次能够诛杀游超玄,令他神魂俱灭,一直隐隐笼罩在她头顶的阴云,也能消湮了! “呃,联络器呢?”还得试试这个。 放进大阵前,温顽把它拿在手里仔细琢磨,跟用来联络刘校的比对了一下,将相同处和不同处都仔细记住,这才小心翼翼将联络器放入大阵。幸运的是,它和八卦石盒一样不受影响。所有实验全部成功,一切都十分顺利,那么她和蒙惇的布置也能够按期望的那样达成吗? 希望如此。 蒙惇又进入大阵“习惯”了一下,直到夜晚来临。 温顽与蒙惇选择大战时机,依旧是晚上。 只有晚上,才会令游超玄这种热爱在夜晚行事的人安心。 “开始?”温顽给蒙惇比划个手势。 蒙惇摇摇头,指了指她背后。 温顽回头看去,院子入口旁站着一个人,王锵,他穿着道袍,抱着双臂,靠在墙边。 “你们干嘛呢?”王锵问。 “准备打架。”温顽道,“你要旁观?” “不是。”王锵依旧抱着手臂,与寻常总挂着笑容的面具脸相比他此刻的神情略显阴郁,“我算到一件事,想来找你聊聊。” “明天聊吧。”温顽急着赶人走。 “我觉得你该听听。” 考虑到她还在借用王锵师兄弟的阵法,她耐心地道:“请说。” “我刚才算了一卦。”王锵说话慢条斯理,“你好像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温顽表情一变。 然而王锵似乎丝毫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说完便看着温顽,无悲无喜。 温顽冷静下来,笑着问:“我不太清楚,你前天是捉鬼师,昨天是道士,今天又变成半仙了?” “我卜卦一向灵验。” “那你之前有没有算过小妆村的事?” “……” “你去找一副墨镜戴上再来我这里装半仙吧,会更像。”温顽从容地准备赶人。 王锵笑了,“让我再说一句话我就走。” “请讲。” “只有一成,无论你换不换时间,如果你一定要做这件事,你的成功率只有一成。” 丢下这句话,王锵翩然离去,顺手关闭了丁卯院的大门。 也就是王锵这一锁,温顽才知道这座院子入口的缝隙里竟然能扯出两扇门页。 “干脆我去把后门也锁上?”温顽打起另一扇门的主意。 “他来这里,只是专程为了讲这些话?”蒙惇盯着关闭的门说道。 “大概是闲云道长逝世后,把他打击疯了。”温顽并不想把那些无聊的话听进去,“我关门。” 她指的是丁卯院另一个出口。 蒙惇没管她离去的脚步,依旧盯着王锵离去时关闭的那扇门,若有所思。 “还在想王锵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次我们算无遗策,一定没事。”温顽道。 人定胜天,什么都计算到了,怎么还会失败呢? 至于王锵那些话,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就算那是真的,不也有一成吗?他又不知道她和蒙惇的计划,既然如此,卜卦出错,也有可能啊。要是心里一直记挂着王锵的话,她和蒙惇才真的可能会失败。“不用想他说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温顽已经关好后门,仔细检查附近,再无遗漏。 万事俱备。 温顽开启玄之又玄大阵,丁卯院极大,而这座大阵占据了大半个院子。 一旦联络器将游超玄传送到此,就算只是联络器附近,他也不可能出大阵范围外。 温顽将一切细节都考虑到了,唯一可能的意外只有游超玄不肯来。 可是,这个联络器是刘校的,他是游超玄的直属弟子,又不在泉城与洪城,游超玄有什么理由会拒绝前来?蒙惇捡起地上的联络器,走到大阵中央。他的步伐十分缓慢,然而,每一步都很稳健,他虽然不可能在玄之又玄的重压下健步如飞,但也绝不会扛不住重压摔倒。只这一步突袭,就足以占游超玄的上风。 他开启联络器,放在大阵中央位置,抱起八卦石盒,严阵以待。 温顽站在院子角落,玄之又玄大阵没有覆盖到的位置,这里还有一排植物,她正好可以蹲在后面,乍一看,院子里只有一个蒙惇。但愿王锵别再来打搅,温顽叹了口气,原本想着是她和蒙惇会打搅王锵,想不到这新任道长竟然爱来凑这种趣,万一他也在,虽然战斗力不胜蒙惇,但在游超玄眼里埋伏自己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不知道会否又开始拼命逃跑? 毕竟两千年未见,不知游超玄在跑路方面又琢磨出什么手段。 可惜他大约是觉得跟徒弟聊这种事丢脸,刘校对他的逃跑技巧一无所知,供认不出什么有用的,他师父在他眼中依旧是个丧心病狂的孤傲大反派形象。 与蹲点刘校时不同,温顽这次并无抱怨,也无不耐。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大阵中央的联络器,等它亮起——亮了! 温顽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正是入夜后的八点,村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薄薄月光,闲云道场内一切布置古色古香,她极目四望,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两千年前那个梦里。那时也是这样,夜色漫漫,杀气四伏。不同的是,这一次,布置陷阱的猎人是她和蒙惇。 一切都与两千年前相反,结局也会不一样。 蓝色的光芒在夜中闪烁。 游超玄会出现在哪?温顽静静地伏在草丛后,双眼从草丛间隙向外看,终于,一道亮光在空中闪过,她第一次看到了被联络器传送来的人会是什么样子。随着蓝光的一闪而逝,一道黑影出现在空中,他披着修长的黑袍,这次温顽才看清楚,那件黑袍很长,长到此人漂浮在空中也依旧超出鞋底几寸。 别说,这造型还有几分酷炫,尤其是黑袍很薄,会随着风吹轻轻拂动。 会被风影响? 他是人?温顽认真看着黑影的脸,没错,这就是她在梦里见过,两千年前设陷害她的那人。 “蒙惇?!” 伴随着一声惊呼,黑影猛然跌落,摔在地上,风度尽失。 温顽窃笑,这就是玄之又玄大阵了,不明内情的人九成九要中招。 第二百四十七章 血罗盘(七) 游超玄摔在地上, 第一反应就是爬起来。 面对熟悉的敌人,不是逃跑,也要对敌。可他努力了半天,却像是被黏住一样赖在地板上。 “怪不得你敢找我,原来你早有准备……” 游超玄很想冷酷地抛出这句话,可他坐在地上的样子简直像是耍赖的顽童, 拽不起来。 何况蒙惇根本没打算搭理他, 也没想过和他说话, 故旧重逢日, 他只有一片杀心。 他低头拨动石盒。 时间微微拨动,丁卯院中蒙惇与游超玄二人瞬间不翼而飞。 温顽按下手机中的计数键,从草丛里走出去, 迈开两步进入大阵,顿时感觉到头皮麻烦。 “你到底怎么习惯的?”温顽一边咕哝一边向前走, 慢慢吞吞挪动到“游超玄身后”。 在选中的位置上站定, 温顽关闭大阵先放松了一会儿。 她拿出钱袋,对准了游超玄即将出现的位置, 距离九点还有六十秒时, 重启大阵。 “嗡……” 重压再次降临,温顽勉强站稳,持钱袋袋口对准前方的姿势。 50秒。 …… 30秒。 第239节 …… 10秒。 9、 8、 …… 4、 3、 2、 1。 “嗡!”伴随着时间的又一次波动,温顽看到前方赫然出现两个人影, 一个是蒙惇, 在远处, 一个披着黑袍,在眼前!“是谁?”游超玄感觉到背后的响动,反手一击。温顽目测它打不着,不闪不避,张开袋口对准游超玄,内心默念起他的名字。 直至此刻,游超玄的自信终于有了一道裂纹。 他不再质问,面对两个要杀自己的人,任何质问都毫无用处。 游超玄全力防御,首先就要防备从背后袭来的巨大吸力,他回不了头,只能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拖着他倒退。而他本能地感觉到,一旦他选择退让,就完了!游超玄只能全力扛住从背后袭来的巨大吸力,加上从上方或下方袭来的重压,他已经无心再去应对其他了! 就在这时,蒙惇取出了一柄剑,朝着游超玄缓缓刺来。 极缓! 就像是一个自动放慢动作的人,拿着再锋利的剑,也像是默剧。 游超玄冷笑一声,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他突然发现,这柄剑再慢,他也闪不开。 因为他不能动!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重压与背后的巨大力量都在拉扯着他,他现在既无法左右摇摆,也无法前进以摆脱从背后袭来的那股力量。何况他怎能前进?他前方还有一柄剑!这果然是杀局,他终于看懂了这套杀局,可是他不明白,无论是重压,背后的力量,偷袭的人突然现身的手段,奇怪的剑……这些东西他全不认识! 两千年的历练竟然无法让他看懂这些东西,蒙惇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还没有死亡,却预见了他的死亡,他无法逃避的死亡。 游超玄不甘心! 他还有还击之力,还有许多宝物,还有很多手段,却只能这样憋屈地死去! “卑鄙!蒙惇,你是将军!只敢偷袭我?敢不敢与我一战?”游超玄盯着蒙惇。 在游超玄眼里,面前的蒙惇才是主导者。 只要能够说服这个莽夫,他就有还击的机会!只要有一个机会,那么…… “别答应他!”温顽举着钱袋与游超玄僵持不下,她双臂早已经举得酸麻,然而她丝毫也没有放弃的想法,当游超玄来到眼前,前世的一切不断在她脑海中循环。害她的人,杀她的人是章宣和姬念!可是章宣背后的真正指使人却是游超玄。此刻,她近乎是替前世的自己报仇,怎会觉得累? 她首先打断游超玄的诡辩,接着说道:“当年,他也用一样的手段设计陷阱坑了无数人,单只是那一夜,一座城的人都遭到了屠戮,无数人死在恶鬼虐杀中,那时候他便是趁着所有人不知情偷袭,那时候他怎么不说一个个单挑?你不要听他的激将法,一剑杀了他就行!” “是你?”游超玄瞪大眼睛,“姬惋?” 温顽一愣,两千年前她与游超玄也不过一面之缘,他竟然能记住她,认得她? 不过无论是她还是游超玄都没有叙旧的打算,光是她那番话,任何人都能品出她要杀游超玄的决心。也许这件事一开始是蒙惇挑起的头,到如今,却已经是她自己要杀他,都是局中人,无所谓是谁先提议了。 “原来是你们要杀我……”游超玄冷笑一声,“蒙惇!你要听一个女人的话?” 温顽提醒过一次,就没再开口,她已经与蒙惇对上眼。 当蒙惇扯起一边嘴角,她就知道他心里一定琢磨出了什么歪主意。 任凭游超玄怎样激将,她再也不说话了,静静看着蒙惇听他要说什么。 “你放心。”蒙惇用三个字将她心底所有担忧全部抹平。 而后他扭转目光看向游超玄,笑容淡淡:“你既然知道我是将军,就该明白……兵不厌诈!” 哪个将军阵前听两句激将就真下马跟对方单挑?以少胜多是将领的本事也是无奈,如果能做到,哪个将军不想“人多势众”?明明有优势偏偏抛下不用,跟你单挑?谁答应谁傻。蒙惇的剑,毫无悬念地继续向前,刺中了游超玄的心脏,一道血光,从剑柄涌向剑尖—— 一剑,封魂! “不!”游超玄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伤患处,惨叫一声,终于失去挣扎的力量。此时他背后的钱袋亦给了致命一击,当游超玄心神松懈的刹那,袋口张大,立刻将游超玄的身躯摄入乾坤袋里,蒙惇及时收回封魂剑,不过,剑身的光泽已经瞬间变得黯淡。 蒙惇解释道:“使用过一次后,它也需要休息。” “剑也会累?”温顽好笑地说了一句,低头将钱袋的袋口扎紧。 多么简单! 杀一个boss,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 “做好计划果然比什么都重要。”温顽感慨万分。 蒙惇将封魂剑丢到一旁,坐倒在地上,在玄之又玄大阵中刺出那一剑,他已经尽了全力。之前有一股气撑着,如今心愿达成,气散了,他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一样,连站也站不住,只能坐下。 “差点忘了这个。”温顽念动咒语,关闭了玄之又玄大阵,重压瞬间消失。 沉在她肩膀上的重担,终于被卸下,她也学着蒙惇往地上一坐,痛痛快快地吐出一口气。 “真想不到,他就在这么小一个袋子里。” 温顽将钱袋高高举在空中,由下至上打量着它,“亏我当初还觉得它是个鸡肋。” “鸡肋倒是鸡肋,用在对的地方就成了伏兵。”蒙惇挪动到她身边,“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温顽抬起头盯着天上看了好久,憋出一个字:“累。” 苦心布置,终于伏杀游超玄,她的心里居然一点激动也没有。 没有大战该有的紧张,也没有大战后该有的疲惫,她很累,但心里很轻松。 就像一个心结,突然解开了那种轻松。 “我也没什么感觉,我早就想杀他,却拖延了两千年,可是这么多年里我的心里竟然不是经常想到他。” “那你想到什么呢?” 蒙惇不说话,只是静静扭头盯着她,一个字也不说,却仿佛含着千言万语。 “你别老盯着我。”温顽想笑,扒开他的脸,“你这么深情地望着我我可受不了。” 蒙惇默默地又把脸转回来,目光依旧锁定在他身上。 “别看着我。” “……” “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常常想起你。” “……”温顽有点想打他。 “这两千年,我不是一直在外面,我被困在陵墓里出不去,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偶尔醒来,却经常入睡,我睡得很沉,也不会做梦,从睡着到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你的声音,再醒过来以后就不会入睡了。”蒙惇依旧凝望着她的眼睛,直到温顽也忍不住看着他。 “然后呢?” “那时候我趴在棺木边,跟你打招呼,但你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我突然发现我能动了,就跟着你飘出来。” “我去豹城,那时候你才第一次正式苏醒?” “是吧。”蒙惇随口答应着,目光不曾从她脸上挪开,“不是我找到你,是你找到我。” 他说这句话时,十分真诚,没有一丁点私心。 任何看到他目光的人都不会疑心这话有假,他必定是真心一片的。 “然后呢?”温顽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在她同样冰凉的手上。 蒙惇说:“我不会再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血罗盘(八) “我不会再走了。” 说出这句话, 蒙惇似是用尽了一生的话,他再未开口,只是盯着温顽的眼睛。 而她目光中没有拒绝。 他慢慢靠近她, 温顽忍不住交握住双手, 但她依旧没有说请停下。 蒙惇盯着她的眼睛, 面庞越来越近,直到—— 将她抱在怀里。 完了?温顽瞪大眼睛, 一脸失望, 拥抱而已搞得这么紧张? 蒙惇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抱里动了动,连忙放开她:“你不喜欢?” “……那也谈不上。”温顽默默地把头往他怀里撞, 听到头顶传来他更欣喜的声音。 “你现在可以接受我了吗?” “我要是不能接受还会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温顽把脑袋扯出来, 盯着他的目光满是控诉。 蒙惇慌忙解释:“我是想问,你现在……能不能接受,我是你夫君?” “这个太快了。”温顽重新把脑袋扎进去。 “哦。”她只能听见蒙惇的声音,听不出有多浓的失望。 温顽闷在他怀里, 有点后悔, 也许她不该这么快拒绝, 她可以稍微混过去…… 从天而降的夫君,对她而言确实来突然, 但要说讨厌蒙惇?绝不是。 “我并不是讨厌你。” 她低声说。 温顽看不到蒙惇是什么表情, 他没有动,拥抱她的力度也没有变, 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 毕竟她说得很小声。温顽不管那些, 继续将话说完:“我记得从前的事,不是指我们再次相逢以后,也包括很久很久以前……可是,就算我能想起以前,它对于我而言更像是一个梦,虽然梦境里发生的事我醒来以后也记得,但我更像是一个旁观的人。” “而后你出现在我身边,那时候我觉得你很熟悉,但更陌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顽等了很久,等到她几乎以为蒙惇不会说话时,他开口了。 “我明白。”蒙惇的声音很轻,仿佛很远。 第240节 他慢慢放开她,他的目光没有变,依旧满腔恳切:“我等你习惯。” 一如说他不会再离开般坚决。 温顽慢慢绽开笑容,“我会尽快习惯的。”她已经习惯他在身边,也已经习惯他一直在。 习惯一个称呼,应该不需要太久。 蒙惇欣然一笑:“我信你。” 忽然。 蒙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嘴角依旧高高翘起显得那么得意,笑脸却变得无比僵硬。 温顽惊诧地抱住他的手臂:“蒙惇?你怎么了?” 蒙惇不答。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穿了一个大洞,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握成拳头。 “呵呵。” 一道冷酷的笑声从蒙惇背后响起,拳头撤走,蒙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翻在地。 他茫然地看着前方,是什么力量,能将他的灵魂当作人的身躯一样破坏? 温顽有着同样的不解,然而当蒙惇倒下,她明白了。 蒙惇倒下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一个突兀出现在他背后的身影,一身黑袍,与他穿的黑袍一样乌黑的长发披在后背,两只眼睛漆黑如点墨。 “游超玄?!” 温顽举起自己的钱袋,那里没有破洞,可她亲眼看到他被钱袋摄入,他怎么逃出来的? 他甚至! 中了封魂剑一刺! 难道养尸场的奖品不止是鸡肋甚至是残次品?温顽来不及吐槽了,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立刻感觉到脖子一痛,她的脖子被人掐住,罪犯便是近在眼前的——游超玄。他的手比他的话更冷,温顽几乎怀疑她的脖子要结冰了。如果她不是鬼,如果她有血,如果这是一具血肉之躯,光是被他掐住脖子,就足以变一块冰雕。 她小看了游超玄。 两千年便布局屠城的人果然有底牌。 “我低估你了。”温顽干笑几声。这不是求饶,只是一具真心的后悔。 早知道游超玄还有后招,她也该学学他指教章宣对付她的手段,把他也剁成肉泥。 游超玄也发出两声干笑,他掐着她的脖子却未用力,对付鬼,当然不可能掐死。 “我已经有两千年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游超玄缓缓开口。 “啊?”温顽愣住,“我和惇惇哪个侮辱你了?剁成肉泥是我事后的构思,当时没动手呀。” “……”游超玄发出干哑的笑声,“原来你还想过这样对付我?” “跟他无关,这是我本人的创意。”温顽平静地说,“你还没讲,我们怎么侮辱你了?” “我差点死在你们手上……整整两千年,我只有两次差点真的死亡,一次是因为他,一次是因为你们。”游超玄呵呵地笑着,用老友叙旧的神情说着毫无友善的话,“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将你的想法付诸实践,我本打算要慢慢撕碎你们,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会让你们死得更慢。” “听、不、懂。” “我要活生生折磨你们,将你们的灵魂切成无数碎片!懂吗?”游超玄嘶吼道。 温顽眨眨眼,“我以为你天生面瘫,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你的胆子很大。”游超玄恢复平静,“你在激怒我,为什么?” “你猜?”温顽随口敷衍。 没想到游超玄真的猜了:“我猜,你想逼我失去冷静,然后呢?再偷袭我一次?” 他扭头朝蒙惇打出一掌,一道黑风从他掌心呼啸而出,将倒在地上从未动过的蒙惇死死缠住,寸寸勒紧,就像是一条黑色的大蛇,将半晕迷的蒙惇勒得痛哼一声。但他只是喘了口气,就飞快地忍住了,并不想让温顽听见。 然而温顽听得清清楚楚。 游超玄掐着她的脖子,令她面朝着蒙惇,能清晰地看见他挣扎的样子。 “可怜虫。”游超玄收回目光,“一时的得意就是这个下场,你明白吗?” “……”温顽一言不发,她仍然注视着蒙惇,两眼发直。 “你明白吗?”游超玄又问了一次,用力摇晃着他的手,她的鬼身也像是飘拂的柳条般在空中摇曳。她的双手紧紧攒成拳头,手心发烫。 “看他有什么用呢?他可以救你吗?”游超玄自问自答,“他不能。” 将蒙惇打成重伤一事似乎令他十分得意,高冷的形象全无,俨然一名新晋话痨。 温顽慢慢将目光从蒙惇转移到游超玄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杀了他,你就不会再有敌人?你怕他?” 说这句话时,她很平静,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蒙惇收紧了手,然而温顽一点感觉也没有,她不能逃出他的手心,但他也封不住她的嘴。 “你怕他还活着,迟早有一天会给你第三次濒死的感觉?你以为杀了他,就没人能再对付你?你觉得你很厉害,全世界只有蒙惇一人可以杀你吗?” “看来,在你心中,还有第二个人能杀我?难道,你还有其他伏兵?谁?在哪?” 游超玄发出一串笑声:“是那个小道士?” “他不小了,二十好几了。” “我两千岁了。”游超玄冷笑一声。 “祝您活到九千岁。”温顽嘲讽了一句,可惜游超玄没听懂。 “我一定活得比你所能想象到最长的时间更长。” “讲话这么绕口你自己听得懂吗?” “还在耍嘴皮子?”游超玄乐极了,“这么说,你现在还是没吃到教训?” “我得到的教训只有一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很有道理。”游超玄咀嚼着这句话,深觉满意,“两千年前,我就不该放过他。” “你说反了吧?”温顽毫不留情,“当初似乎是他放过你,而且,是因为我。” 温顽可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个梦里,明明是游超玄被蒙惇追杀得落荒而逃。 “可怜,你就靠编造假故事来找自尊?”温顽冷漠地打量他两眼,嗤笑一声。 在挑衅界,温顽自忖已经没有敌手。 三两句话就撩拨得游超玄瞪红了眼,除了她还有谁?戳都戳了,戳不痛不痒的地方还不如戳人伤疤,反正是死敌,教他痛,她不是更痛快吗? “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激怒我,不过,你现在正是在找死。” 游超玄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下的暗涌却险到了实处。 “那你要杀我吗?”温顽若无其事地启动玄之又玄大阵。 游超玄的身躯微微向下一沉,却扛住了:“你的伏兵如果只是这个,就太让我失望了。” “你习惯了?” “不难,之前你们只不过是打我个措手不及,等我反应过来,你们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真的好喜欢自吹自擂啊。”温顽评价道。 “姬惋,你果然是不想活了?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死的,死了这条心吧。” “没,我是说,你们果然都不是常人。”她到现在都扛不住,要不是游超玄掐着她的脖子,她现在说不定又摔倒了。她猛然抬起右手,掀起一阵狂风,狂风呼啸,将倒在地上的蒙惇吹得飞起,摇摇晃晃飞出了院子。 “你想让那个小道士救他?”游超玄冷笑一声,“那小道士可没好心,他藏在自己的院子里根本不出来,你以为这个小道士敢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去救蒙惇?” “等你死了,他一定敢。”温顽无力地笑了笑,举起右掌,朝向天空。 “你以为只有蒙惇能杀你?你错了,今日我就教教你,我也算是一个,呵。” 第二百四十九章 血罗盘(九) 温顽也能杀他? 游超玄自然是不信:“就凭你?” “天地玄宗, 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 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应吾身, 视之不见, 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经万遍, 身有光明。三界侍卫, 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 五炁腾腾。金光速现, 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一百零九个字的咒语, 温顽的嘴叨念得如子弹般快,十秒内一气呵成。 这是金光神咒的咒语, 她曾经以为她这一生再也没机会用。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你!” 游超玄悚然一惊, 他看着温顽,确切地说是看着她的右手, 发出一声惊呼:“灵力?” 温顽明明是鬼身, 怎么会有灵力? 如果他依旧是人身时自然不会怕这个, 可是钱袋将他的人身摄入,他只有灵魂脱逃,如今以鬼身应对温顽。她不可能打得过他的!然而游超玄却想不到,她现在怎么还能用灵力?随着空中雷声震震,游超玄终于再次惶恐了。 “你疯了?你要跟我同归于尽?” “你不是说我死定了吗?”温顽勾勾嘴角,“既然如此,再找一个垫背的又何妨?” 游超玄已经放开她,她却死死将他抓住,加上玄之又玄大阵的影响,把他留在原地。 这次是她不让他走! 天空中雷声震天,并非要下雨,而是在酝酿着一道闪电。她等的闪电。 “我可以放你走!你不用死,你带他走!”游超玄吼道。 他已经为了那个计划费心准备了两千年,难道要在此刻倒在一道闪电上? 该死! 他就不该为了尽快杀死这两人报仇,没有及时复活先来偷袭,一子错全盘皆落索,他悔啊! 一时意气,他竟然死于一时意气!何等冤枉? “放我走!你让我走,我绝不会再找你们!” 第241节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一句话?” “难道你真的想死?如果你能活下去,以你们的修为可以再活两千年!” “抱歉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信你说的话,但我知道……我放过你,才真的死定了。”温顽冷笑一声,“既然区别只是早死晚死,与其让你逍遥自在,倒不如用我一命换你一命,很值得啊,大不了再转世轮回一次……” 他一定还会找到我的。 温顽微微一笑,再无牵挂。 “噼啪!” 聚起的雷云终于劈下一道闪电,白光一闪,天地间有一瞬被照成了白昼。 闪电精准地落在丁卯院中。 “嘭!”当闪电击中地面的石砖,院中涌起一团火光。 闪电击中了距离温顽最近的游超玄,也同样辐射到她。 温顽吐出一口阴冷的气,倒在地上,她表面没有伤痕,可是她已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逝。这次与以往不同,或许是因为召唤金光神咒的灵力来自右手掌心的玉像而非她本体,她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没有鬼身的影响,但她没有立刻昏迷。 奇妙的是,连游超玄竟然也有一口气在。 按照之前的经验,金光神咒既出,她会失去意识晕厥,对付的恶鬼也会死在闪电下。 没想到这次,她竟然还有机会与游超玄意识清醒地对视,她看得到他眼底满满的不甘心,可是那有什么用?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和她一样,倒在地上,感受着生机的流逝。当所有魂力消散殆尽,也就是她与游超玄气绝身亡之事。他的灵魂在不久前还受过伤,虽然他成功躲过封魂剑的致命一击,但灵魂依旧受到了剑气的影响。 “就为了让他活下去?咳咳,就要跟我一起死?”游超玄难以理解。 温顽轻笑一声:“不是跟你一起死,按照顺序,你应该会死在我前面,我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那也是死!” “嗯。”温顽不欲跟他辩论,跟一个即将要死的人说什么?唔,她自己也是即将要死的鬼。 她用尽全力翻了个身,从侧身改变姿势到看着天空。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没什么好看的,但比倒人胃口的死人脸漂亮得多。 “你恨我?” “省省吧,你看看月亮,临终前的遗言别是骂我,你转世以后会倒霉的。”温顽盯着天上,“而且我并不恨你,恨是感情,你不要恶心我,我只是顺手杀了你,而且正好能做到而已。” 温顽很清楚她现在是在等死,这种死亡方式很新奇,她生机流干就是死期。 而她并不能预料到那是什么时候。 闪电将她的灵魂洗刷了一遍,这是阴气所凝聚的鬼魂绝不可能承受的力量,她只能走向不可逆的死亡。如果说她唯一剩下的遗憾,就是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没有蒙惇,只有一个聒噪的杀手。真的很聒噪,在此之前她从来不敢想象那张死人脸竟然会是话痨。 “你以为,杀了我,就是结束?” “不然呢?你以为你是竖锯,你的弟子会传承你的意志?” “竖,竖锯?”这个词对游超玄而言很陌生。 “不知道‘竖锯’是什么意思?想知道吧?我不告诉你,憋死你。”温顽乐了。 活了两千年,电影都不看,天天闭门造车故步自封,怪不得两千年都没统治地球,弱。 “你别得意!就算我死了,蒙惇也不会有好日子。” “那你就太高看你的布置了。”温顽对游超玄没有不能说的话,也无须客气,“你的弟子很多,但是一个个找出来干掉,总有一天能解决。虽然我对付你两次,都很成功,不过我也承认你很厉害,最起码,你的弟子全都不如你。没有你的庇护,他们只能像丧家之犬逃跑度日,迟早有一天你的势力会被一扫而空,你的所谓事业也会烟消云散,就像几分钟后的你一样。” 她听到了游超玄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虚弱。 “再见。”她望着天空的云朵,雷云已经散去,那里只有一片乌云,慢慢飘来。 它遮住了月亮。 当黑幕再一次降临时,温顽听到了游超玄的嘲笑声:“我的弟子?我的布置?” “姬惋,你错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血罗盘并非我创造的,是恩人馈赠给我的。” “……你编造故事的速度倒是跟我有得一拼。” “编故事?你当真相信,血罗盘是我的东西?哈哈哈……它不是,它是我得到的宝物,我好好利用了它,但我也受到了它的庇佑。你知道吗,你和蒙惇的愚蠢让你们错过了一件真正的宝贝,它让我活了两千年,不用像你们一样,苟延残喘,连太阳出来了都要躲开。我不用,我可以走在蓝天之下,你们觉得打败了我,是英雄?但你们是见不得光的英雄,我却可以,我见识过比你们能想象的更了不起的世界,而你……你们……我要死了是吗?你也一样。” 温顽不断告诫自己游超玄是胡说八道,然而她却无法相信刚才那么恳切的一番话全部都是虚构。她忍不住问道:“用血罗盘收集灵魂,是送你血罗盘的人指使的吗?他是谁?” “他是谁?你猜。”游超玄狂笑,“可是连我也不知道,哈哈哈……” 在一阵疯狂的笑声后,游超玄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中恢复寂静。 “游超玄……游超玄!你死了吗?说话啊!” “……” “你给我说清楚再死!” “……” “游超玄!你大爷!” 她以为她终于找到幕后大boss,还亲手把他解决了。正当她充满成就感时,这混账boss竟然说他只是第一关的小怪?为一个小怪搞得同归于尽值不值得?值得个鬼啊!啊对,现在可不就值了个鬼嘛。 “你就不能让我再多自豪五分钟?” “……” 温顽怀疑游超玄是想报竖锯之仇,她让他憋死,他也让她气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温顽烦躁地怒吼。其实小声得像蚊子呐,大概只有她的耳朵里听起来像是“吼”。 “顽顽!” 有人打破了紧锁的门,冲向她。 不是王锵。 “蒙惇?”温顽微微侧头,她要用尽全力才能做出这样微小的动作。 朝她扑来的人果然是蒙惇。 “你没事就好。”跟一个小怪同归于尽虽然冤枉,可他毕竟差一点就真的杀了蒙惇。 与游超玄同归于尽,好像也算值得了。 “我快死了……” “你不会!” “别打断我的话,我这辈子可能只能唠叨最后一次了。” “……” “游超玄,他这次真的死了吧?” 蒙惇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点头,握紧了她的手,一滴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涌出,落在地上,化为无形。温顽惊呆了,差点连即将要说的话都忘得干干净净。她居然能看到蒙惇的眼泪? “我竟然能看见你哭,真是此生无憾。”她说。 而后蒙惇的眼泪越流越多,他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你不会……” “我知道我快死了,别再说这个,我会。”温顽硬起心肠,“听我说。” 蒙惇默默地点头。 “我喜欢你,我很后悔我没答应认你这个夫君,很抱歉,矜持有什么用啊,反正我已经习惯有你在,多加一个头衔也无所谓。我性格比较冷淡,连喜不喜欢一个人都不敢确定,可是我知道你如果再离开我,我会很难过,这应该是喜欢,再也没有旁人给我这种感觉,不可或缺。” 温顽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自我纠正:“我不能失去你,这一定是喜欢。” “不知道下辈子我会不会想起这辈子的事,希望要,我觉得我辈子虽然不算太成功,但也谈不上失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从姬惋一转世就成了温顽,也许中途还有许多世,都被我遗忘了,你不能忘,既然这一世是我先找到你,我忘了这一世的事,你也要记得。” 蒙惇轻轻点头:“嗯。” 虽然只有胡闹般的一个字,可是他的承诺,她是信的。 温顽感觉不到自己的生机何时才算流干,鉴于她现在还能说话,她的生命力一定很强。 “如果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嗯?” “你不懂这个梗吧?下辈子我教你。不对,那得等多少年?或许等我下次转世时,这个梗已经过气了,可能连我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不行,你得好好学习,可不能把日子都荒废在找我,不要像游超玄那样,两千年连一部有名的电影都不去看,太没劲了。你找到我的下一世,然后把这个知识教给我,这就当我给你布置个家庭作业吧?你不要伤心,我相信你的眼力比我更好,你一定能够认出我,我们就会再见面,很快的。” “但是下次……不要再把你的骨头埋在我家床底下,我真的,会吓到。再见。” 温顽非常顽强,她发现自己竟然到此时还没有气绝身亡。 话说回来,她好像还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蒙惇!”她想起来了,游超玄临死前那番话,不过要给他解释就太麻烦了,所以先将最重要的说完,“毁掉血罗盘!那个血罗盘并不是游超玄创造的,它另有主人,我不清楚他们到底要利用它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希望我下辈子再冒出一个游超玄,这种危险份子……” “哐!”在温顽说话时,蒙惇已经迫不及待地砸毁了血罗盘。 “对,这样就就够了,如果再冒出一个拿着血罗盘的家伙,不要犹豫,碾死在摇篮里。” 温顽终于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 但这时,她耳中却听到了蒙惇的惊呼:“这是什么?” 要死了……死了好奇心还这么重…… 温顽一边怒骂自己一边强撑着问他:“血罗盘里有什么?” “万心石!”蒙惇狂喜,“好多万心石!顽顽,你有救了!” 巨大的好奇心支持着温顽努力翻身看向蒙惇的方向,入眼可见的是数不尽的红色晶石。 在失去意识前,她冒出一个念头:游超玄,难道是一只仓鼠吗? 【全文完】 第二百五十章 番外一 过寿 孙小乔搬到了洪城。 她对泉城唯一的眷恋就是温顽, 自从好友失踪,她便没有继续留在泉城的理由, 加上蒋伯晖进入洪城警局做事,她便跳槽到了星云制药驻洪城分公司。反正是公司内部调遣, 甚至有所升职,薪水也加了不少,她的事业经营得不错。 长辈的苦恼并未影响到小辈, 何况孙家与蒋家并无矛盾。 第242节 过不去那道坎的人是蒋叶希,孙江缤, 蒋伯晖,不是孙小乔。 二人的婚事已经提上议程。 “你爸还没联络上顽顽吗?”孙小乔叉着一块土豆, 心不在焉。 她从蒋伯晖那听说温顽抓到了一个重要罪犯的同伙, 送到了警局, 她还以为温顽会来见她, 没想到在那之后一直没有温顽的消息。她不知道温顽为什么突然失踪,只是从蒋叶希那里听说的消息据闻并非好事,听到这她就没再往下问,知道温顽还有消息她便放心。 “只有她单方面联络他, 他没什么手段反追查。”蒋伯晖也有心事。 “我听说下个礼拜是他生日,你想好送什么没?”孙小乔若无其事地问。 “你挑吧。” “我对他不是很熟悉,哪知道送什么他喜欢,当然是你决定啦。”孙小乔很自然地推卸责任。 “由你决定吧, 是你送的东西, 是什么他都会高兴。”蒋伯晖的态度却很坚决。 “那你平时送的什么?去年?前年?我参考一下。”孙小乔终于把叉烂的土豆放进嘴里。 “就买个蛋糕吧, 三层那种,我上次路过蛋糕店看到那个……还行。” “哪家?”孙小乔飞快地拿出手机,“地址,我记下。” “我去拿,你去送。”蒋伯晖也试图若无其事地推卸下责任。 “那么大的蛋糕我怎么拿!”孙小乔狡诈得多,“当然要你来扛。” “……哦。”蒋伯晖无奈地点头,“我帮你送蛋糕到楼下。” “呿,你当你是大禹啊?三过家门而不入?都站到家门口了,不进去坐着,反而要在外面罚站?你是不是傻?”孙小乔一指头点过去,手短没够着,愤愤不平地收回手,“你就得陪着我一起去,我才不要自己傻不拉几扛着蛋糕上门呢,我跟谁说话,跟你爸还是跟我姑姑?三个人聊天最没意思了,剩下那个多无聊!你得陪我一块,热热场子,知道吧?” 身为销售,孙小乔哪会不知道三个人聊天怎么炒气氛不让被剩下那个尴尬? 只不过是找借口而已,这个借口,她懂蒋伯晖也懂。 “好吧,拿你没办法。”蒋伯晖一脸无语,“那我陪你去。” “嗯。”孙小乔窃笑不止。 “你不要笑得太大声。”蒋伯晖扭回脸,“我听见了。” “嗯,吭吭吭……”孙小乔捂着嘴巴勉强忍住,“那你有没有听见门铃声?快去开门。” 真的有人按门铃,蒋伯晖也真的没听见。 “你耳力比我还好?” “少戴点耳机吧你。”孙小乔嘲笑,在蒋伯晖去开门时继续吃饭。 突然她听到了蒋伯晖的惊呼,伴随着一阵喧哗——他一个人的喧哗:“小乔!你快过来!” “什么啊?”孙小乔无奈地起身走到玄关,当她看到门外的客人时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而后她猛然推开大门冲了出去,将站在门外的客人搂进怀里来了个巨大的熊抱。 “顽顽!” “小乔!”温顽同样用力地抱住她,死死把脑袋埋在她肩膀上。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两个巨大的戏精抱在一起齐声呜咽。 真的呜咽,这次不是演。 哭了五分钟把邻居都哭出来想看看门外是哪两个女人在打架,孙小乔才红着脸把温顽拽回屋内。她红的脸跟害羞没有一丁点关系,纯粹是因为大声嚎哭,哭到脸颊潮红。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跟着温顽一起进屋的蒙惇,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骗子!” “他不是。”温顽哭笑不得地拦住她,“我上次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 “你是被他骗了!上次我没拦住你,这次你一定要听我说!”孙小乔说,“你受骗了。” “你得听我解释,他真的是蒙惇,我也真的是姬惋……” 孙小乔没捂住耳朵,但也做到了左耳进右耳出,“是你要听我解释,你中计了!” “我死过一次。”温顽打断她的话。 “啊?”孙小乔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怎么回事?” “后来我又活了。” “啊?”孙小乔开始重新思考她受骗的可能性有几成,起码是……九成九吧?“顽顽。” 温顽拦住她,“我没中计,没受骗,那时我真的必死无疑,才不得不匆匆离开。” “什么?” “这件事,蒋先生也知道的。” 孙小乔看向蒋伯晖,后者一脸无辜。 “不是他,是他爸。”温顽纠正她的看法,“我跟孟仁律同归于尽,做了一段时间的游魂。” “你是说……你变成了鬼?” “如果你觉得这样方便,那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温顽说。 孙小乔捧着脑袋感觉智商快不够用了,“可你是热的!” 她重新握住温顽的手,暖烘烘的,“鬼不都是冷的吗?” “我死过,但我又活了。”温顽看向蒙惇,“他死了两千年,也复活了。”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厚颜无耻地添加了一句补充,“多亏了我。” “哈?”孙小乔再次感觉到智商走向枯竭,“你重新说,我慢慢理解。” “我们找到了万心石。”她用最简单浅显的道理说明情况。 对于孙小乔和蒋伯晖,这句话最好理解。 孙小乔立刻看了蒋伯晖一眼,后者的表情十分僵硬:“你们真的找到了万心石?” “嗯。”温顽没好意思说,数量还不少。 在砸烂那块血罗盘后,从里面掉出了数不尽的红色晶石,那就是万心石。血罗盘的容量远远比她预想的更大,简直是一个乾坤袋。考虑到万心石的数量与血罗盘的作用,温顽不得不怀疑游超玄掌握了将灵魂转化为万心石的方法。万心石可不是用一个人的灵魂能转化成的,那么多块万心石……这两千年间,他究竟杀了多少人? 在背后指点游超玄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这次她与蒙惇是真的毫无头绪。 复活后,温顽与蒙惇便尽快离开,因为王锵那边的动静越来越恐怖了。 由于复活后暂无目标,温顽索性来探亲,她的亲人只有一个,就是孙小乔。 蒋伯晖沉默地走回沙发上坐下,他需要静静。 温顽表示理解,拉着孙小乔进卧室聊天,免得再刺激到蒋伯晖。 “那天你莫名其妙说了一堆话就走了,你说的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啊?”孙小乔问。 她把卧室门关上,蒙惇关在外面,单独跟温顽谈,免得好友又受“骗子”影响。 “我知道我说的那些事太不可思议,你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不过当时事急从权,我得马上离开,实在没有什么时间跟你好好解释,但我现在有时间了,你耐心听我从头到尾说一遍,先不要提前假设他是骗子,我已经被孟仁律坑过一次,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上当两回的。” “好吧。”孙小乔在床上坐下,“那我就听听你的故事。” 温顽坐在她身边,从那夜王元千砸她家的门开始讲起…… 孙小乔一开始还会忍不住挑刺反驳几句,但听着听着就渐渐专心,不再打岔,非常专注地听温顽说起她经历的那些事。孙小乔渐渐打消对蒙惇的疑心,如果这是骗子,这骗局未免也太长了,再说哪个骗局能连人家的梦都左右?梦见两千年前的事,都是温顽自己的事,就算这世上真有盗梦空间一说,盗梦也不过是进入别人的梦,而不是捏造一段不存在的记忆塞进别人的梦。 “大山村里这些人可真是太坏了!” “养尸场?这不是无限吗?” “所以你干掉你上辈子的boss给反杀了?”孙小乔合拢双手拼命鼓掌,“这算报仇吧?” “当然!”谈到游超玄之死,温顽还是颇为自豪的。 用万心石复活后,她重新拾起道术,金光神咒的成功灭敌给了她很大自信。 “对了,我记得游超玄好像上了通缉名单吧?” “是啊。” 游超玄和刘校的名字还是她告诉蒋叶希的。 “那你解决了一个要犯,能不能找警局要赏金啊?”孙小乔向来热衷于这种事。 赏金猎人这种称号,她看电视时就很羡慕,但她自己做不来,现在得知好友竟然把通缉单上的人解决了,顿时无比兴奋。 “可是,游超玄的尸体已经没了。”温顽无奈地说。 她杀死的是游超玄的鬼魂,他的尸身已经被钱袋摄入,不可能再吐出来。 “这样就有点麻烦了。”孙小乔说,“不过,我相信你的话,总之你帮警局解决了一个麻烦,就算没有证据,蒋伯伯起码也应该请你吃饭吧?” “再请你,请蒋伯晖,是不是?”温顽窃笑。 即便分开了几个月,再重逢后她依旧能一眼就看破孙小乔的小心思。 “是啦!”孙小乔解释道,“他们父子俩一直在吵架,我也想说和一下嘛。其实,要说是谁的错也谈不上,只是机缘巧合,无奈而已,无论是蒋伯伯,辛阿姨,阿晖,还是我姑姑,都没有错,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呢?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坐下来吃餐饭,把气氛缓和一下也好。成天都板着脸,我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都不开心。” “你倒是很替他着想嘛,连他家人都考虑到了?”温顽笑着问。 孙小乔点点头,大方地承认了。 既然已经谈婚论嫁,不是外人,正事在前,扭扭捏捏的反而坏事。 “我可不希望我结婚的时候长辈和新郎都板着脸,人家还以为他们多不情愿呢。”孙小乔说。 “结婚?”温顽还是刚刚才知道,“你们已经谈到结婚了?” 孙小乔喜欢蒋伯晖,她知道,却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谈到了婚事。 “反正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愉快,可见我们还是很搭的,就算结婚,多一张证书也无所谓。” “看来你真的考虑过了。” “当然。”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伴娘的问题?” “我是中式婚礼,没有伴娘,再说了,就算要请伴娘我也不想照样一群不认识的人,我倒是想要找你呢,你呢?”孙小乔抓回主动权,“莫名其妙扔下我是你孙女就跑了,你是不是怕我揍你啊?” “啊,呵呵呵……”没想到话题又扯回这,这可是理不清的烂账,温顽不敢接话。 “算了,看在你给我找到一个理由的份上,饶过你!”孙小乔低头打电话。 第243节 “那这事要不要告诉蒋伯晖?” “我来说,你先出去坐着,我给你拿点水果,你现在能吃东西吧?” “活人,活人当然要吃东西!”温顽自豪地说。 “是活人就这么了不起吗?”孙小乔无语地问。 “当然了不起,我可是起死回生的那款!” “……”孙小乔摇摇头,无视她走出卧室,“阿晖,我要跟你说件事。” 温顽则走到蒙惇那边坐下,“怎么样?刚才跟他聊得来吗?” “这个人还可以。”蒙惇看了一眼蒋伯晖的背影,轻轻点头。 “你把他当我好友的未婚夫看就行了,别真给我摆祖父款,小乔不会拿你怎么样,我可不会放过你。”就算那是事实,温顽也没法习惯把孙小乔当晚辈,在她眼里,小乔依旧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她有前世的记忆,不代表她要把自己当姬惋。姬惋的晚辈归姬惋的晚辈,孙小乔不是她晚辈,是她朋友,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我没跟他摆长辈的谱,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又不是我,既然小乔选择他,想必一定是因为他有过人之处,既然她觉得他可以,我也就多问两句,绝对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蒙惇说。 “我明白,你也是担心她所托非人嘛。” “刚才你们进去,有没有说我的事?”蒙惇还是很在乎孙小乔一见他就用口型讲“骗子”。 “放心吧,误会已经解决了,我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都告诉她,嗯……游超玄的死,我也没有瞒着。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说相信我的话,会把这件事告诉蒋先生。到时候他请我们吃饭,顺便把蒋家这些天的凝重气氛也搅和一下。” “蒋家什么事?” “辛、可、华。” “哦!”蒙惇恍然大悟,皱着眉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麻烦。” “不过具体怎么解决,我们作为外人也没法插手,既然他们没有把这份情绪转移到小乔身上,我不管了,吃完这餐饭,我要去海边旅游,晒太阳!”她以前很不喜欢晒太阳,什么会紫外线污染、晒黑、晒出斑、懒得涂防晒霜、热……理由一大堆。然而在死过一次后,她突然感觉到了温暖的珍贵,反正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用担心癌症之类的事,她和蒙惇有数不尽的万心石,够死上万次有余。 “你想去哪就去哪。”蒙惇笑眯眯地答应她,“我都陪你去。” 然而理想与现实往往无法重合,即使是现在的温顽和蒙惇。 孙小乔“好不容易”说服蒋伯晖答应一起吃饭,打电话给蒋叶希时却得到一句冰冷的拒绝。 “我这段时间有事,不吃饭了,过寿的事也算了吧。” 孙小乔开的免提,现场气氛尴尬。 “随你的便!”蒋伯晖抢过手机,吼了这句话就挂断电话。 “阿晖……” “我跟他低头了,是他不想要!”蒋伯晖把手机还她,“你也不用理他。” 孙小乔叹了口气——她是无所谓理不理蒋叶希,但蒋伯晖的表情绝不是无所谓。 “说不定真的有事呢?万一出了大案子,他是一把手,当然走不开。”温顽插嘴。 “是啊是啊。”孙小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反正我们有空,索性去看看,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温顽爽快地说。 “反正我不去。”蒋伯晖冷冷地说。 …… 半小时后,洪城警局。 口口声声说绝不来的男人,在孙小乔三言两语下认输出门。 “我本来就要上班。”蒋伯晖理由多多,“反正早一个小时来也没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孙小乔忍着笑,不戳穿他。 “进去看看吧。”蒋伯晖走进警局,装模作样地抓住一个警员,“蒋警官人在办公室里吗?这里有两个人要找他。” “啊,不是您要找他吗?” “……” “对不起。”警员赶紧道歉,“不过蒋警官不在,你去办公室可能也找不到他。” “他不在?” “您可以问问秦警官。”警员指向从附近走过来的秦飞。 “是你?”秦飞一来,立刻注意到温顽。 “好久不见秦警官,我们是来找蒋先生的。”温顽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不在。”秦飞的回答很简略。 几人本以为蒋叶希是暂时离开,再问了两句才知道他竟然是出门公干了。 以蒋叶希的本职而言,出差的危险性比在洪城时起码翻五倍有余。 蒋伯晖顿时急了:“他去了哪里?” “小妆村。” “小妆村?”这次是温顽急了,“他去小妆村干嘛?那么危险的地方!” “现在小妆村很危险?”秦飞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那里跑出来我怎么不知道。 温顽叹了口气,“刚走不久吧?” “是,如果这次危险性还要调高,他起码要等几个人回来才能一起去。”秦飞低头打电话,“不行,他电话打不通,对了,去做任务的时候蒋警官都会把电话关机,联络不上,怎么办?” “我去找他!”蒋伯晖飞快地冲出去。 没冲出三米就被温顽拽住衣领:“你去干嘛?陪他一起犯险?” 她把蒋伯晖拽回来,塞进孙小乔怀里,“我来解决。” 回一趟小妆村而已,反正,她本来就计划以后要去一趟,早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她本打算只跟蒙惇两人一起去,但蒋伯晖一定要跟着,孙小乔迅速请假,也要随行。 最终四人开一辆小车一齐去的棉城。 “带你们来这可以,去小妆村必须是我们两人单独去。”温顽对孙蒋二人说。 主要是对蒋伯晖。 孙小乔站在她这边,劝说蒋伯晖:“你相信顽顽,她可以把你爸带回来,但是如果你也要去,遇到什么危险,她们可以自保,却不能多保护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我知道你担心你爸,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呀,如果你爸回来了,你却出事了,他该有多自责?一定又会怪他自己,何必呢?” 孙小乔的劝说,总是有用。 蒋伯晖依旧忧心,却不再闹,认命似的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他对二人说。 孙小乔在距离小妆村最近的位置找了一家宾馆,同时温顽和蒙惇出发前往小妆村。 这次依旧是坐出租车,却没有第一次时的风险。 她倒是挺期待这次再遇到一个黑心司机她再端掉一个黑窝点。可惜温顽的侠女心没机会实践,司机很平静地把她送到目的地,收了准数的钱,冷漠地开走。没有绕路、宰客、抢劫,连一点施展威风的机会都不给。 温顽不由得生出几分锦衣夜行的难过。 不过,想做英雄总是不缺机会的,她听到了喘息声和凌乱的步伐。 这种声音通常意味着——逃跑! “在前面!”温顽甚至比蒙惇还更早发现,立刻冲进去,没料到,跑出来的竟然是蒋叶希。 “温小姐?” “蒋先生?” 蒋叶希捂着腹部,绊倒在地上,重新爬起来时,地上有一块刺眼的红:血。 “你怎么了!”温顽连忙跑过去扶住他,蒙惇从另一边搀住。 “我……咳咳……你们别管我……快走……”蒋叶希努力挣扎,想推开她们。 “不用这么严重吧!”温顽抓紧他,“我们现在可以送你去医院!” “别救我,我脏器破裂,已经来不及了……”蒋叶希猛然吐出一口血,“听我说,这里很危险,你们一定要马上离开!回到洪城去,告诉警局的人,这是一级事件,不要再派人来送死!”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蒋叶希拼命摇头:“别管了,你们快走!告诉阿晖,他……” “有话告诉蒋伯晖,你自己去说啊!”温顽急死了。 蒋叶希叹了口气,再次吐出一口鲜血,眼前模糊:“我也多想,亲口告诉他……” 原来再死一次,是这种感觉。 蒋叶希不甘地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他依然还吊着一条命,可是气息微弱。 “他受伤很重。”蒙惇蹲下检查一番,摇摇头,“他说的对,去医院也来不及了。” “我们总不能把他的尸体拖出去还给小乔吧?” 虽然这样说很冷漠,她真正在乎的是小乔见到蒋叶希的尸体会是什么心情。 “要不我们就说他受重伤,但是被我们用奇妙的手段救治了?”蒙惇提议。 “奇妙的手段?我们谁都不是大夫呀。”温顽惊讶地说。 “嗬。”蒙惇拿出一颗红色晶石。 “我怎么感觉你就像是一个百万富翁掏出了一块钱硬币似的?”虽然,这是事实。 话说当年,和珅跌倒,嘉靖吃饱。 如今的她,终于也体味到当初嘉靖皇帝的心情,一个字,爽。 …… 洪城。 当蒋叶希醒来时,病房里只有两个人。 他轻轻动了动手,感觉到右手发麻,有什么压在上面,扭头一看,是个女人。 即使这个女人趴在他的手背上,他连侧脸都看不见,却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江缤?”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女人抬头时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