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言》 第1节 本书由 刺猬扑扑 整理 ================== 书名：噤言 作者：芒果馅粽子 文案：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有幸和心爱的人共度一生？ 他可以忍，可以永远若无其事，永远缄默。 可是那个孩子，竟然看懂了他的心，甚至回馈了他这些年的感情。 伪叔侄，无血缘关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主角：林铮，封聿明 ================== 第1章 一 “林铮，你磨蹭什么呢，快点，一起下楼。” 林铮拍拍衣柜里的衣服，深深叹口气，一屁股倒在椅子上不动了。 白曦见状走到林铮面前：“怎么了？不想回去？” 林铮明润的眼睛里带着点委屈：“不想。” 白曦和林铮进大学第一天就认识，半年下来，他早就摸透林铮的脾气，温和劝道：“我觉得你小叔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啊，反正寒假才三十天，你如果真在家待不下去，就叫我出来玩。” 林铮：“你说的啊，别到时候叫你叫不出来。” 白曦把他的书包挂上肩膀，推着他出宿舍：“走了走了，整栋楼就剩咱俩了。” 林铮与白曦的家在相反方向，两人在校门口告别，司机老钱就在路边等着，林铮先把书包扔进去，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东郊是一片别墅区，植被茂密，幽深僻静。天色渐晚，落日稀薄的余晖透过树叶洒向路面，叠成一层层的金黄色。 林铮一进门，周如芬就迎了上来：“小铮回来啦。” 林铮躺上沙发：“周姨，我饿死了。” 周如芬轻笑，去厨房端了一叠还热乎的饼干摆在林铮面前，“我刚刚才烤好的，你先垫垫肚子，我马上做饭。” “哎，周姨。”林铮下意识叫住她。 周如芬回头：“怎么了？” 林铮本想问她封聿明回不回来吃晚饭，话未出口就觉得回不回来都没什么区别，索性懒得问了：“没什么。” 林铮一个多月没回家，周如芬做了一桌他喜欢吃的菜，还烤了他很喜欢的牛肉干，将菜全部端上桌，周如芬正要入座，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 “封先生回来了。”周姨冲着林铮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去门口。 封聿明进门后将大衣顺手递给周如芬。 周如芬：“小铮今天回来了。” 封聿明将领带挂在门口衣架，往餐厅的方向走。 林铮仍旧一口口地吃菜。 封聿明坐到他对面，一边盛粥一边道：“寒假放多久？” 林铮：“一个月。” 封聿明：“那就在家歇歇。” 林铮三两口将碗里的粥喝完，起身道：“我吃完了，上去睡觉了。” 封聿明“嗯”了一声。 林铮单手勾起沙发上的书包，甩在肩膀后往楼上走，想想自己的担心还真有点多余。 几年前，林老爷子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私生子，林铮见封聿明第一面就觉得此人虽然长得周正，但是通身一股阴郁气质，让人极不舒服。事实证明人的第一感觉是很准确的，封聿明住进林家四年，除了在老爷子面前谦恭一些，不论对谁都是一张冷清清的脸，包括林铮。 林铮父母早逝，从小被老爷子视若至宝，性格外向。自从封聿明出现，爷爷不仅让他进了林氏做助理，而且很少再像小时候那样纵容林铮，经常叫他学习封聿明的稳重踏实。林铮吃软不吃硬，一次两次还好，被爷爷说得多了，越发看封聿明不顺眼。 不过封聿明显然也不把林铮这个小孩子放在眼里，除非老爷子吩咐，否则他极少出现在林铮面前。四年下来，两人单独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今年春末，林老爷子意外车祸，车祸发生时林铮还在上课，赶到医院后在重症监护病房外面几乎哭昏过去，直到他哭累睡着了，封聿明才将他送到旁边病房休息。林铮一觉醒来想去看爷爷，下床的时候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封聿明走到他面前，还未弯腰，小腿就被林铮抱住。 林铮仰着头，通红的眼睛里全是惧怕：“小叔叔，爷爷不会死的，对吗？”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林铮第一次叫封聿明“小叔叔”。 封聿明蹲下身，用大拇指擦掉林铮脸上的泪，沉声道：“对。” 老爷子车祸后陷入昏迷，封聿明升任总经理，代老爷子管理林氏。一晃大半年过去，老人仍然躺在医院。 林铮念大学后很少回家，一个多月前是封聿明二十八岁生日，他原本没打算回来。周姨给他打电话说封聿明不办生日宴，看样子是不过生日了。林铮想起去年封聿明生日，爷爷在家里办得热热闹闹，还说以后一家人也要一起过生日。林铮想起病床上的爷爷，于是在封聿明生日当天提了一盒蛋糕，请封聿明和他一起去医院陪爷爷说会儿话。 可当天封聿明迟迟不来，林铮打电话过去被告知他有要紧的工作在忙。林铮等到凌晨，便提着那盒蛋糕回学校。 车经过一家高档酒店，林铮看见封聿明和几个男男女女从酒店出来，言谈甚欢的样子。林铮当即下车，气势汹汹走到封聿明面前，当着众人面把蛋糕摔到地上，冲他吼道：“封聿明，你是不是早就忘了我爷爷还躺在医院？” 说完也不顾众人反应，踹翻蛋糕盒就走了。 虽然一直以来，林铮对封聿明都不太待见，但也只是心里别扭，这是第一次冲他发火，还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 林铮回到学校，气消后开始反思自己，想一想那天毕竟是封聿明的生日，那样当着众人拂他面子，林铮回想封聿明那双深冷的眼睛，总觉得自己以后怕是更不能回家了。 可没想到今天一到家，封聿明和从前没有一点儿区别，似乎那晚发生的事早被他忘了。又或者说封聿明日理万机，哪里会在乎这点小事。 林铮心里那点愧疚感，立刻烟消云散。 寒假前三天，林铮足足补了三天觉。 林铮自小聪颖，虽然读书成绩不错，但是和踏实勤奋从来不搭边。上了大学更是自由散漫，在学校玩了小半年，到期末考试前夕挑灯夜战，考完试整个人都累得虚脱。 周如芬做好午饭，本要按照惯例上楼叫人，林铮却自己下来了。 周如芬笑道：“终于睡好了？” 林铮坐到桌边吃饭，笑盈盈道：“不能再睡了，瞌睡是越睡越多，人都睡傻了。” 家里电话响，周如芬跑去接。 “周姨，小铮在家吗？” “在呀。我叫他来接电话。” 林铮随手拿支卤鸡爪坐到沙发旁。打来电话的是他姑姑林思柔的小儿子吴哲清，吴哲清去年留学回国，在自家公司上班，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听说林铮放寒假了，就要叫他出来玩。打林铮手机一直没人接，就试着打家里座机。 林铮：“去哪儿玩？” 吴哲清：“我朋友的生态农庄，今年才建好的，我还没去过呢。” 林铮：“那行，不过我要带一个同学去。” 吴哲清一听要带同学，也来了精神：“同学？男的女的？长得好看不？” 林铮翻白眼：“男的，好看。” 吴哲清兴趣消失大半。 林铮挂完电话，约白曦出来，白曦的家在城西，两人选了一个中间位置汇合，等吴三少来接他们。 白曦一开始听说要跟林铮表哥一起有些犹豫，他知道林铮的家世，这些公子哥儿去的地方，他一个普通人去了很容易畏手畏脚不自在。不过林铮三言两语打消了他的顾虑：“我哥说是个生态农庄，钓钓鱼吃点烧烤，就我们三，没外人。我哥那人虽然不太靠谱，但是跟他一起玩特有意思，他对朋友超好的。” 吴哲清开车到了林铮发给他的定位地址，左右看看没见到人，正准备打电话，看到路边咖啡厅里埋头打游戏的两个小孩。 吴哲清下车，一路走到两人面前，林铮仍然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点的飞快。 白曦感觉到面前一堵人墙，抬起头，眨巴着眼睛：“你是……？” 吴哲清看到仰着脸的白曦，心想林铮果然没骗人，这位同学是挺好看的。他面含笑意，伸手向白曦比了个“嘘”，然后抬手敲林铮脑壳：“玩够没有？” 林铮起身和吴哲清掐架，被轻松镇压，吴哲清提着他的胳膊带他上车：“怎么上了大学还像个炮仗似的，都不能向你同学学习。” 吴哲清扭脸看白曦：“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白曦微笑：“白曦，日字边加个希望的曦。” 三人到达庄园，吴哲清去找服务员要钓鱼的工具，林铮和白曦站在河边的木桥上看远处的轮船。 林铮踩着木桥墩四面张望，看清楚不远处一行人，差点从桥墩跌下来。 白曦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林铮：“我好像看到了我小叔。” 吴哲清走过来，听到林铮的话，也伸头眺望，漫不经心道：“确实是封聿明，他旁边是木星实业的张总，估计是到这儿边玩边谈生意的。” 不等林铮提意见，吴哲清已经带领他们避开封聿明的路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钓鱼是一件极考验耐心的活，恰恰吴哲清和林铮都没有耐心。三个人坐在河边半小时，只有白曦钓上来一条三寸长的小鱼。 吴哲清起身伸懒腰：“听朋友说农庄里有下午茶，我去拿点。” 林铮连忙道：“我也去。白曦，你去吗？” 白曦小声道：“又有一条快上钩了，别吵。” 林铮也压低声音：“那我给你带点过来。” 第2节 林铮和吴哲清绕过几条小路，到达摆放下午茶的酒吧。酒吧内播放着悠扬的小提琴曲，林铮走到餐桌旁，从前往后细看，他记得白曦喜欢抹茶味道的甜食，所以想挑一点带过去。 封聿明和几个老总就坐在酒吧角落谈事情。张总看到林铮进门，笑道：“那不是林铮吗？” 封聿明回头，看到在餐桌旁挑选食物的林铮。 张总端起酒杯走到林铮面前，微微侧腰笑看他：“小铮，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林铮站直身体，礼貌道：“张叔叔好。” 封聿明和另外几个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林铮看见封聿明，本打算直接开口叫名字，又觉得这种场合叫名字太不给封聿明面子。犹豫间听到封聿明沉缓的声音：“和哲清到这儿玩？” 林铮点头。 张总端起餐桌上的一杯红酒递给林铮，朗声道：“农庄自酿的红酒，尝尝。” 林铮虽然年纪小，但是该有的礼节他是懂的，正欲抬手接，封聿明伸手拿过酒杯，看着张总怡然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封聿明面容和煦，说话声音虽不大，但是带着点不容反驳的味道。 张总一愣，继而笑道：“也是，小铮还没成年呢，以后叔叔带你喝。” 封聿明看向林铮：“去玩吧。” 第2章 二 用吴哲清的话说，冬天吃烧烤和夏天完全不是一个feel。 农庄有室内室外两种烧烤架，林铮毫不犹豫选择室外，他们三个人跟着服务员去选食材，路过一排栅栏，有一只小猪从栅栏下的空隙跑了出来，往他们脚下撞。 林铮蹲下身逮住那只小猪，小猪只比林铮两只手掌合并大一点，从耳朵到背部是一片黑毛，肚子全白，短腿在林铮手里蹬来蹬去，憨态可掬。林铮欣喜道：“好可爱，它为什么这么小？” 服务员：“这是泰国的小香猪，天生体型小，成年后也比正常的家养猪小很多。” 林铮被小猪萌的心颤，抱着小猪起身道：“可以卖给我一只吗？” 服务员笑：“可以呀。” 吴哲清连忙阻止：“哎等等，林铮你买它干嘛？” 林铮：“买回家当宠物啊。” 白曦：“……” 吴哲清：“别人都养牧羊犬暹罗猫，你口味倒别致，养猪。” 烧烤架摆在一棵梧桐树下，林铮将串好的羊肉串铺在上面，他没有经验，掌握不好火候，全凭眼睛看，感觉肉的表面微焦，就拿起来尝一口，反反复复，烤出一盘半糊半生的肉串。 吴哲清看不下去：“当初真该让外公把你送出国，好歹在外面历练几年，能给自己做顿饭吃。” 林铮高二的时候，林思柔向父亲建议送林铮出国读书，可林老爷子觉得林铮这些年被他惯得不太懂事，送出去怕是要吃苦，所以就没同意。林铮高三被几个家教魔鬼特训，高考还算争气，考上全国排名前二十的学校。 林铮决定放弃拯救自己的厨艺，坐在一边看吴哲清和白曦配合默契的烤海鲜和蔬菜。 小猪在林铮脚下哼哧，林铮拿一片青菜喂它，被小猪扭头躲开。 白曦：“林铮，小猪得先送去打个疫苗吧？万一身上有寄生虫呢。” 林铮：“等会儿回家路上去。” 不到二十分钟，吴哲清就烤出几盘成品，香味诱人。林铮要去拿饮料，问烧烤架后的两人：“你们要喝什么？啤酒要吗？” 吴哲清斜着嘴角：“小孩子不能喝酒。” 林铮：“……” 最终林铮拿回来一扎可乐。 白曦下午钓上来四五条小鱼，服务员清理干净串上铁签给他们送了过来。 白曦接过后正要直接放上烧烤架，吴哲清阻拦道：“我记得我妈做鱼之前都要抹一层料酒，以免鱼腥。” 白曦并不擅长做饭，林铮更是一窍不通，吴哲清虽然是半桶水，但也比他们强，既然他这么说，他们俩就随吴哲清做主。 烧烤架旁有瓶装的料酒，吴哲清将鱼放进盘子，用料酒正反两面洒了一遍，然后拿着铁签就放上烧烤架。 “轰”的一声，烧烤架内的火苗窜了出来，吴哲清手上那只鱼立刻着了火。 白曦：“……” 林铮：“……我想起来了，酒精易燃。” 吴哲清咳嗽两声清嗓，镇定道：“失误，失误。” 林铮抱着打过疫苗的小猪回家时已是晚上九点。 周如芬听见外面动静，披着衣服从卧室出来，看见林铮怀里的小猪，好笑道：“你要养它吗？” 林铮眉眼细弯，笑眯眯地点头。 周如芬：“那得在院子里给它搭个窝。” 林铮：“今天太晚了，就让它跟我睡吧，明天再搭。” 周如芬对这种宠物不放心，林铮从小精教细养，万一被感染个什么病菌就麻烦了。但是她了解林铮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如果直接阻止，肯定起到反面效果。她假装无奈道：“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去做。仓库里有空木箱，一会儿就搭好了。” 周如芬在林家做了三十多年的保姆，论情分算是林铮半个长辈，他自然不能让周如芬大半夜在院子里给小猪搭窝，立马退让：“好好，我去搭还不行嘛。” 院子里有两颗樱花树，是林铮父母结婚那年种下的，寒冬腊月，光秃秃的树干在夜灯下萧条斑驳。 周如芬去仓库搬来空木箱，林铮用长绳将木箱固定在樱花树下，两人合伙往木箱周边铺防风罩。 封聿明的车驶入院内，车前灯的光束恰好打在木箱上。 林铮站起身，看着封聿明从车上下来。 小猪从树后面跑出来，蹿到封聿明脚下，嗅着他的裤腿转圈。 封聿明低头看那小猪，眉尾一跳，“林铮买的宠物？” 林铮手里还拽着一截长绳，偏着脑袋问：“可爱吧？” 夜灯下的林铮眉目精致，因为偏着脑袋说话，右嘴角露出一点皓白的牙齿。 封聿明视线下移，看着脚边的小猪道：“嗯。” 周如芬：“封先生，我现在去给你准备宵夜。” 封聿明：“不用，我今天不饿。你们早点搭完进屋，外面温度太低。” 封聿明转身往屋内走，小猪跟在他后面跑。林铮几步过去逮住，抱着小猪回到木箱旁边，揉着他的耳朵道：“这是你的家，不要乱跑。” 林铮安顿好小猪后和周如芬回屋。周如芬的卧室在一楼，进屋后就熄灯睡觉。林铮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二楼卧室，洗完澡趴床上玩游戏，打完一局觉得有点饿，翻翻房间的小冰箱，只剩下几瓶牛奶。他披上外套下楼去厨房拿面包。 林铮回卧室前关走廊的灯，看到封聿明书房门缝透出的亮光，心里突然涌出一点微妙的惭愧。自从爷爷住院，林氏这个偌大的摊子就全交给封聿明。姑姑林思柔在林氏有股份，这大半年经常回集团查看，每次都会跟林铮提两句集团的情况，在姑姑嘴里，封聿明非常对得起前几年老爷子对他的栽培。 此时已近凌晨一点，林铮无所事事玩完游戏找吃的，而封聿明还在书房工作。 林铮心里记挂小猪，放假以来第一次在八点之前起床。封聿明刚刚吃完早餐出门，周如芬正在收拾餐桌，见到林铮道：“我早上问了农村的亲戚，猪吃杂粮。厨房煮有玉米，等会儿我去喂它。” 林铮：“我去喂。” 林铮拿两根玉米，一根自己啃，一根拎着去找小猪。 小猪天一亮就离开窝，满院子乱跑，见到房门打开，立刻往林铮脚下冲。 林铮蹲下身，将玉米放到它嘴边：“吃早饭啦。” 小猪用鼻子嗅嗅玉米的味道，脑袋一扭，往旁边跑了。 林铮：“……” 林铮啃完自己的半截玉米，坐在院子里上网查小猪该吃什么。按照网上的说明，他从厨房端了一盆各式杂粮，可每一种放到小猪面前，它都是嗅两下就不吃了。 “你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不饿吗？” 林铮将厨房有的食材喂了个遍，全都被小猪嫌弃，他抑郁地向白曦打电话求助。 白曦连续问了几种食物，都被否定，最后尝试道：“要不你试试牛奶？它还小嘛。” 林铮立马去厨房倒了一碗纯牛奶放到小猪面前。小猪果然哼哧哼哧喝起来。 林铮雀跃万分，又跑去厨房倒牛奶。 林铮刚才在网上查小猪的饮食，无意间看到许多新闻说很多老板卖迷你猪是在坑人，卖的都不是纯种的，它们都会长大，真正的迷你猪数量极少。林铮看着脚下可爱的小东西，想象它长成庞然大物，浑身一抖。 林铮从周如芬要来布尺，仔细的测量小猪的围度和长度，把数据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林铮心性单纯，喜欢个什么小玩意就会特别上心。他把小猪抱回家养，就想给小猪提供最好的环境。向农庄的饲养员请教过饲养办法后，林铮慢慢摸索出一套受小猪欢迎的饮食。他每天都记录小猪的体型，把数据精确到小数点。 十天后，林铮找白曦哀嚎：“我果然买的是家畜，小猪长大了！” 白曦哭笑不得：“你确定不是它吃得太好长胖了？” 林铮：“那我该帮它减肥？” 白曦：“……顺其自然吧，后天的饮食也改变不了基因。” 林铮郁闷：“可是我不想真的养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啊——” 封聿明清早下楼，路过客厅，竟然看到林铮站在院子里。周如芬见他视线投向窗外，笑道：“小铮在给猪减肥。” 怪不得起这么早。 封聿明：“猪还要减肥？” 周如芬：“前段时间喂养的太好了，长得太胖。” 窗外，林铮将饭盆放在距离小猪几百米的地方，等到小猪跑过去，他立马又端着饭盒跑远，如此让小猪跑个几千米，才让它吃到东西。 封聿明：“我看这样下去，他自己倒先瘦了。” 周如芬笑：“反正小铮放假在家没事，这样锻炼身体也好。” 封聿明吃完早饭出门，原本在林铮脚下打转的小猪立刻跑到他面前，绕着他的小腿前前后后的转，封聿明蹲下身，看了一眼小猪的肚子，好像确实比刚买回来时大了许多。 林铮也走到小猪面前，“早饭还没吃完，到处乱跑。” 封聿明抬眸，看到林铮额头沁出汗，站起身道：“喂完就进屋去吧。” “哦。”林铮答应着，又跟在小猪后面跑了。 第3节 封聿明坐进车，后视镜里能看见林铮盘腿坐在藤椅上，勾着嘴角往椅下的饭盆里洒玉米粒，小猪在他前面吭哧吭哧的扒着饭盆。 封聿明手握着方向盘，视线停留在后视镜上，转着方向盘开出去。 第3章 三 周如芬年轻时与丈夫离婚，唯一的女儿跟着丈夫出国，母女俩再未见面。周如芬这些年春节都是和林家人一起过，但是今年，她的女儿回国了。 周如芬犹豫好几天，才趁着早饭时间向封聿明请假，她这个春节想陪陪女儿。 封聿明很爽快地准了她的假。 林铮听完很为周如芬高兴，笑嘻嘻地看着她：“周姨，你回家了，我过年吃什么呀？” 周如芬轻拍他的脑袋：“有封先生在，你担心什么？” 林铮怀疑地看着封聿明：“封先生会做饭吗？” 封聿明抬眼看他：“放心，饿不着你。” 周如芬只请了五天假，正月初三就会回来。临走前她把年货分门别类放在冰箱，又将做法一一写在冰箱旁的手记本里，将家里收拾妥当才走。 林铮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人在家里待过，他起床后发现周姨已经走了，封聿明也很早就去上班，林铮撇着嘴站在二楼楼梯环视空荡荡的家，心道等自己接管林氏，一定不会让员工到除夕前两天还要工作。 现在这时间，家家都在办年货准备过节，林铮翻手机，觉得叫谁出来玩都不合适。他百无聊赖，去三楼的家庭影院看电影。家庭影院是几年前老爷子让人装修的，他年纪大了，工作又劳心费神，一有空闲就喜欢在家里看纪录片静静心。 林铮原本喜欢看各种好莱坞大片，但是想想在家里看这种片子没气氛，他浏览记录片的名字，挑了一个讲自然界昆虫的片子看。 林铮从前偶尔会陪爷爷看，老爷子喜欢看的东西他不感兴趣，往往看不了一会儿就跑了。此时他静下心来去感受纪录片通过镜头展现的微观世界，不知不觉沉迷进去。 屏幕上是一只蜘蛛吐着丝裹缠一只比自己体型大得多的蜻蜓。这只蜘蛛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吐丝时有些力竭，身体细微抖动。而那只蜻蜓，起先还能扑腾翅膀挣扎，后来尾部被白丝紧裹，连动弹都很困难。 林铮陷入两难，他既希望这只寻找了几天食物的蜘蛛能吃上一顿，又希望可怜的蜻蜓能逃出生天。 封聿明推开房间门，看到的就是一脸纠结，双手扣着沙发的林铮。 林铮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封聿明进来。 封聿明没有叫他，站在一旁等他看完这段。 蜘蛛丝将蜻蜓的头部也全面缠住，蜻蜓薄薄的翅膀被一股丝扭曲，从中间折断。蜻蜓彻底死亡，蜘蛛开始进食。 林铮轻轻叹了口气。 封聿明：“下楼吃饭吧。” 林铮吓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封聿明：“刚回来一会儿，做了午饭。” 林铮坐在饭桌前，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看的纪录片，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封聿明半垂着眼睛吃菜，清声道：“昆虫之间是没有逻辑道义的。弱肉强食，就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林铮放下筷子：“我明白，只是摄像头把它们死的样子放大，细节一清二楚，看起来还是很触目惊心的。” 封聿明：“你换一种思路想，既然结局都是死亡，那不管好看的形式还是血腥的形式，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封聿明说这话的语调很平淡，像是在说出门穿白色衣服和黑色衣服一样。林铮听来却仿佛是穿着毛衣去室外站了几分钟，有薄薄的凉意穿过衣服渗透到皮肤表层。 封聿明吃完一碗米饭，放下碗筷道：“我回公司上班，你慢慢吃。” 林铮叫住他：“你什么时候放假？” 封聿明：“明天。” 林铮吃完饭，本来习惯性地放下碗筷就走，上楼梯时想起周姨不在，碗筷搁在餐桌是没人收拾的。他又折回来收拾餐桌。林铮从未洗过碗，站在水池旁毫无头绪。他将水池边几瓶洗涤剂拿起来仔细看使用说明，找到一瓶用来洗餐具的清洁剂，往池子里倒了小半瓶。水龙头一开，水流将清洁剂冲出泡沫，小半瓶的量，泡沫迅速扩散，很快溢出水池。林铮手忙脚乱关水。 林铮半个胳膊都浸在泡沫里，凭直觉胡乱擦洗，等到将碗筷冲洗干净，厨房已经一片狼藉。而他自己的衣服也被浸个半湿。 林铮看着眼前的画面，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挫败感激起林铮的斗志，他找到抹布一点点打扫被自己弄乱的厨房，往往弄干净一块又发现另一块脏污的地方，擦擦洗洗，一下午的时间就在与厨房奋战中度过。 第二天清晨，封聿明在门外叫林铮下去吃早餐，林铮昨晚睡得太晚，此时正是补觉的时候，咕哝了一句：“不吃了。” 封聿明便下楼了。 前两天下过雪，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九点多种，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林铮脸上。林铮被光线晃醒，起床洗漱后出卧室，封聿明的卧室和书房都是半掩着门，林铮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没见到人。 林铮下楼后环顾一圈，也没见到封聿明的身影。他记得昨晚封聿明说过今天放假，怎么一清早人就不见了。 林铮吃过早饭去院子里喂小猪，跟着小猪满院子跑的时候看见二楼花房落地窗前坐着的封聿明。 封聿明低着头，并没注意到林铮的视线。 林铮跑上二楼，走到摆满了花架的花房。封聿明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等到林铮走近才问道：“吃早餐了吗？” “吃过。”林铮一边回答，一边站到封聿明旁边。 封聿明在画油画，画布上是被雪半掩的院子和一只蹬着后腿吃饭的小猪。 林铮曾听爷爷说过，封聿明的母亲是一位画家。 封聿明一贯冷峻庄重，有着超脱年龄的威利。此时他坐在暖阳下挥笔作画，动作柔缓，脸色沉静，与平时判若两人。 林铮从小受过各种艺术熏陶，弹琴作画都有点底子，虽然只是一点童子功，但他能鉴别出封聿明的水平是很不错的。封聿明仪表倜傥，衬衣袖子从姜黄色毛衣下露出来，被挽至肌肉紧致的小臂。林铮突然觉得看封聿明作画也是件蛮赏心悦目的事，就搬了凳子坐旁边看。 封聿明画完整个院落，觉得画面略空，沉思道：“觉不觉得画面过于死寂？” 林铮撑着脑袋道：“因为画面上没有人。风景画没人还好说，但这幅画是家里的院子，没有人就没有生气。” 封聿明停下画笔，思考加点什么东西上去。 林铮灵机一动：“你画我吧。” 封聿明看向他。 林铮笑呵呵：“你看，小猪在吃饭，你可以画一个正在给小猪倒食物的我嘛。” 封聿明薄唇微平，眼眸里有浅淡的柔光。 林铮一时惊奇，封聿明这是笑了吗？ 封聿明换了一只细画笔，几笔在画布上勾勒出一个半蹲的少年。 林铮从未看过自己蹲着的样子，但是当封聿明画出一只放平的左脚和一只半曲的右脚时，林铮不由得感叹画家的儿子就是不一样，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习惯性动作他都能精准把握。 封聿明一边给人物上色一边道：“明天就是除夕，我按照周姨留下的菜谱做饭，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 林铮全神贯注地看封聿明给画中的自己上色，闻言道：“随便，你自由发挥。” 封聿明将画板挪近，细画笔在颜料盘里蘸黑色颜料，然后撇着手腕画林铮的头发和眼睛。 林铮心道封聿明这水平够高，画人物都不需要看模特，林铮额前那一缕总不服帖的碎发和飞扬的眼尾都勾画的与他并无二致。 除夕一早，封聿明就在厨房忙碌。 林铮在旁边看他熟练地剖鱼剁肉，好奇道：“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会做饭。” 封聿明：“几年没做了，手有点生。” 林铮见他刮鱼鳞，玩心大起，“我也想学。” 封聿明看他一眼：“学这些做什么？费时费力，你一辈子也进不了几次厨房。” 林铮：“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封聿明：“为了照顾我妈，她不会做饭。” 林铮虽对封聿明这个凭空出现的叔叔不太有亲缘感，但是对于封聿明的母亲，林铮不敢有任何不敬的地方。封母在老爷子心里地位极高，每次提起，都是又敬重又缅怀。 不过到底是上一辈的事，林铮不感兴趣也不适合多问。 封聿明的手艺确实不错，林铮吃惯了周姨的清粥小菜，偶然尝尝封聿明做出来的浓油酱赤的菜，不知不觉吃下两碗米饭。 封聿明：“林铮，以往过年家里都很热闹，如果你想玩什么，我都配合你。” 林铮听完的瞬间心道那你陪我玩飞行棋吧。不过还是忍住没说出口，他和朋友玩的那些东西，让封聿明参与太违和，也太难为他了。 林铮：“那等会你陪我下国际象棋吧，以前爷爷老让我陪他。” 老爷子为了培养林铮的耐性，从小教他下棋。起先林铮坐不住，后来入了门，发现乐趣，从被爷爷戏耍着玩，到能和爷爷过几盘，再到现在，老爷子要赢他也不容易。 两人坐在客厅对阵，不知不觉玩到天黑。 吃过晚饭，封聿明从仓库搬了一箱东西出来。林铮凑到他跟前：“这是什么？” 封聿明打开纸箱，是一箱烟花。 林老爷子每年过年都会在院子里放烟花，为了安全，买的都是好看却声响小的各式各样的烟花棒，大小不一，造型各异。在院子里摆出形状后再点燃，不输于许多景点的烟火晚会。 封聿明将烟花树插在院子里，将用来点引子的蜡烛递给林铮：“今年林叔不在家，我们替他放。” 林铮取过一支半人长的烟花棒，点燃后左右挥胳膊。 封聿明也取过一支烟花棒去向他借火，在滋滋的燃烧声中道：“去年生日那天我确实是在谈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当时和他们吃完饭，我就打算赶往医院。” 林铮笑：“过去的事，不提了。” 林铮拿着烟花棒去吓唬小猪，小猪吱哇乱叫，满院子飞奔，林铮笑得前仰后合。 第4章 四 每年初一，林铮都会去给姑姑拜年。 林思柔这些年对于封聿明的存在一直很矛盾，一方面封聿明确实为父亲分担了不少事务，不管对于年迈的父亲还是对于林氏集团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但另一方面，林思柔担心封聿明这样插手下去，林氏迟早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那到时候林铮怎么办？ 虽说老爷子强调过封聿明也是她的弟弟，但是同父异母并且多年不见的一个弟弟，哪里比得上她从小看到大的侄子。从前林思柔还不算担心，毕竟老爷子再怎么信赖封聿明，也不可能不为林铮做打算，但自从老爷子住院，林思柔就越发忧虑林氏的未来。她出嫁后就辞去了在集团的职务，这些年和丈夫一起打拼事业，在林氏除了担一个“顾问”的虚衔和手上一点股份，并没有实权。 林思柔与封聿明在私事公事上都打过一些交道，在她看来，封聿明永远不动声色的态度最让人不安。 看不透，所以难免猜疑。 林思柔心里的戒心是一回事，明面上对待封聿明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谁也不会傻到把防备心写在脸上，更何况现在他们的关系越亲近越好。 林铮和封聿明一进门就受到热情招待，姑父吴秋立刚刚和两个儿子支好牌桌，看着封聿明笑道：“三缺一，你来的正好。” 林思柔生有三个儿子，一到过年，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 第4节 封聿明：“哲清不打？” 吴哲清与林铮勾肩搭背地往客厅走：“我不打了，你们玩。” 封聿明从前不会打麻将，来林家之后，林吴两家走得近，一有聚会，女人坐一起聊天，男人凑桌打麻将，他跟着吴秋立学了两回就上手了。 吴秋立为人端方，三个儿子虽然性格各异，但是显贵家族教出来的涵养如出一辙，封聿明又一贯寡言少语，四个男人都是精于算计的脑子，你来我往间不必花费太大精力，所以在牌桌上，几个人仍旧是平和融洽地谈一些财经新闻或者公司最近的项目，注意力并不在牌面上。他们声音不高，动作从容，看起来不像是打牌，倒像是围着桌子闲聊。 吴哲清这两天又发现一个好玩的手机游戏，哄骗着林铮下载注册，两人组队玩。 临近午饭，家里又来了两位客人。吴家四个男人都起身迎接。吴秋立向封聿明介绍：“这位是安氏的老总安劲，我的好兄弟。” 安劲爽朗道：“年年都是初二来拜年，可明天老家有点事得赶回去，所以就提前一天过来。” 吴哲清逗安劲身边的小姑娘：“嘉嘉，今年怎么变文静了？” 安静嘉是安劲的女儿，性格开朗，又与吴家人极熟悉，从来不见外。这是第一次人如其名，进门后只打声招呼就安安静静站着了。 安劲搭着女儿肩膀，语气里带着疼爱：“生病了，昨天下午去医院挂了两瓶点滴。” 安静嘉走到沙发旁，吴哲清正准备向她介绍林铮，安静嘉却率先开口：“啊，我好像见过你。你是工大的学生吗？” 林铮一笑：“对，你也是？” 安静嘉眯着眼仔细回忆，几秒钟后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金融系的，我们有几次上公共课是在一个教室。” 林铮意外道：“你记性这么好。” 林铮容貌俊美，从入校就饱受同学关注。安静嘉对别人的长相不太上心，上课时听身边人花痴校草，也就是随机看了几眼，留下一点粗浅印象。今天一见，林铮讲话亲切，为人也不像传言中的娇矜，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安静嘉爽朗伶俐，说起话来快言快语，直来直去的性格很讨人喜欢。 安劲见两人聊得起劲，对林思柔笑道：“果然还是跟同龄人有话说，嘉嘉这几天一直生病，顺带着看我们也不顺眼，好久不愿跟我说话了。” 吴哲清心直口快：“林铮不也是？见到我就知道玩游戏，见到同学就知道说话了。” 林铮双臂枕头靠在沙发上，与表哥顶嘴：“你三句话不离游戏，我还嫌你把我带坏了。” 吴哲清朝他扔一个柑橘：“小兔崽子。” 安劲一来，牌局就散了，几个男人坐在一起聊生意。 林思柔招呼大家去餐桌，林铮与安静嘉座位相邻，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期末考试的公共课实在太难了，简直怀疑是不是老师故意刁难学生，他们对公共课不上心，结果一考试比高数还让人头疼。 吴哲清盯着眼前的一盘菜道：“真羡慕还能上学的小孩。” 林思柔哼道：“就你的性子，现在让你再去读书，你还是老样子，知识没学到，尽荒废时间去了。” 吴哲清知道母亲是个刀子嘴，跟她吵架没好果子，便明智地转移话题：“妈，你今天拿出看家本领了哟，佛跳墙都做了。” 安静嘉伸长脖子：“是吗，林姨，我可喜欢吃你做的佛跳墙了，在学校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林思柔拿过桌边的一摞干净小碗，边给他们盛边道：“我五点多起床炖的，聿明你还没吃过，尝尝。” 封聿明接过碗：“大姐的手艺我之前也是见识过的，没想到还有看家本领没使出来。” 吃过饭，安劲要带着女儿回去，他们明天要回老家办事，需要准备许多东西。安静嘉和林铮投缘，临走前要了他的电话。 封聿明陪着姐夫又打了一下午麻将，吃过晚饭才和林铮一起回家。 几天年假，封聿明都耗在拜年上了，每天一早和林铮出门，晚上才回来。 正月初七，封聿明开始上班。 林铮连续几天大鱼大肉，一看见荤菜就腻，周姨一回来，他就求周姨只做清粥咸菜。周如芬如他所愿，中午炒了两盘素菜。林铮本打算下午叫白曦出来玩，刚吃完饭，手机接到安静嘉的电话。 安静嘉：“林铮，下午有时间吗？要不要去看电影？” 林铮：“今年有好片子上映吗？这几天忙晕了，都没关注。” “狼图腾呀，我看过小说，想看。”安静嘉翻翻手里的宣传单，继续道，“哦还有成龙的片子……” 林铮听她报完电影名道：“那看《狼图腾》吧，我们在哪个电影院见？” 安静嘉说了地址，林铮向周姨打声招呼就出门。 上班族的春节假期已过，此时影院只有放寒假的学生们在排队取票。安静嘉站在队尾排队，林铮去窗口买零食和饮料。窗口处人也不少，林铮左右晃晃，突然看见前面两个面熟的背影。 林铮走上前猛的一拍那人肩膀：“白曦！” 白曦惊吓扭头：“你……” 林铮看向左边的吴哲清：“你们怎么跑一块来了？” 白曦：“城市广场碰见，正好都想来看电影，就一起过来了。” 林铮：“你们买完票了？” 吴哲清：“那肯定啊。” 他们买完食物，安静嘉也买好了票，四个人一起进放映厅。 白曦和吴哲清的位置在第七排，林铮和安静嘉买票时离开场时间太近，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位置。安静嘉入座后一摸包包，小声道：“哎呀忘记带眼镜了。” 林铮：“要不你和我哥换个位置？” 安静嘉：“不用，我度数不是很高。” 林铮这段时间一有空闲就看纪录片，家里那些关于动物的纪录片被他翻了个遍，他以前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自然界的生物这么感兴趣，想想还真是学错了专业。 看惯了纪录片的写实风格，再看这些被文艺化的狼群，总觉得不够味。林铮全程平静看完，倒是安静嘉看得入神，一盒爆米花都没吃几口。 电影放完，四个人在影院楼下吃晚餐，安静嘉仍沉浸在电影里，她憧憬道：“我也想养一只小狼。” 吴哲清：“你还是把目标放小点，养只狼狗吧。” 安静嘉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对狗有心理阴影，闻言道：“我不养狗。还有什么宠物长得像狼？” 林铮：“除了狗没见过别的。” 安静嘉好奇道：“林铮你养过宠物吗？麻烦不？我现在是真的想养一只了，像电影里那样看着一个小动物长大，挺有成就感的。” 林铮：“……” 白曦偷笑。 安静嘉纳闷：“笑什么？” 吴哲清：“林铮养的宠物你肯定不想养。” 安静嘉：“是什么？” 白曦：“他养猪。” 安静嘉第一瞬间不相信，再看林铮那个尴尬脸色，大笑道：“不行，我有机会一定去你家看看哈哈哈哈……” 林铮和安静嘉顺路，吃过饭，林铮本要打车，安静嘉却道刚吃完饭就坐车不利于消化，他们俩的家在一个方向，便结伴往东郊走。 新年伊始的工作不忙，封聿明难得能准时下班。他今天没开车，便让司机送他回家，他坐在后座，偏着脑袋看向窗外。 路过东郊主街道，封聿明一眼就看见路边相顾嬉笑的两个年轻人。 司机也看见林铮，他放缓车速，问后面的人：“封总，要接他们上车吗？” 车厢内没有开灯，封聿明的脸色晦暗不明。 安静嘉越走越热，脱下了厚厚的羽绒服。林铮提醒她：“这样容易感冒。” 安静嘉笑：“没事，我身体特别好。” 林铮不信：“是么，初一那天你不还生着病。” 安静嘉笑睨他：“揭我短是不是？” 封聿明回转视线，声音低沉：“走吧。” 第5章 五 每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光都是最轻松的，学校各大社团都趁着课业少的时间安排活动。林铮当初进大学不久，学校社团招新，他和白曦一起去凑热闹，被话剧社的学姐三言两语忽悠报名，进去之后才发现话剧社人丁稀少，排个情景剧都捉襟见肘。 但是每个学期社团的活动是有数量指标的，社长只好放开权限，一确定剧本，就求爷爷告奶奶到处联系外援，还把社团成员也打发出去拉亲友过来演戏。 艺术院系的学生向来是香饽饽，一进校门就被瓜分干净。非艺术院系的学生对于表演很陌生，不说他们个人大多不愿意参与，即便是好说歹说磨过来一两个人，一站上舞台就面红耳赤，压根演不了剧。 社团这次的新剧需要四名男生一名美女，社团内两个女生都表示难以胜任甘当后勤，那美女角色又得找外援。林铮和白曦窝在宿舍看院系群，排在前几名的美女同学各有所属，空不出档期来帮他们。眼看着剧本快要完工，演员还没凑齐，林铮每次进社团活动室都见社长急得满脑门都是痘，毕竟这个社团是他一手创建，社团活动组织不达标，很快就会被学校取缔。 林铮坐在墙角刷朋友圈，白曦拿瓶矿泉水递给他，眼睛无意扫到手机屏幕，灵机一动：“林铮，你要不要请安静嘉试试？” 林铮开学后和安静嘉的联系仅限于朋友圈里点个赞，经白曦一提醒，林铮立马给安静嘉发条微信：话剧社准备排一部剧，缺少一位女演员，你有兴趣吗？ 安静嘉很快回复：什么剧？ 林铮：你什么时候没课？我找你面谈。 安静嘉：我下午有一节课，下课后我去奶茶店等你。 林铮拿来一份剧本，把美女的戏份用画笔标出。在话剧社和其他三位同学排练了一阵，看时间差不多，就去奶茶店。 林铮到的时候没见到安静嘉，他点好饮料和零食，坐在角落等人。 初春的阳光温柔，到了下午三四点，阳光斜射向落地窗，明明暗暗，宛如一半浸在水中的宣纸。 林铮坐在落地窗边，低着头翻手里的剧本，少年人的精致侧影，让他周边的桌椅也跟着优美起来。 安静嘉站在店铺外面，看着林铮的身影，短暂的愣神之后推门进去。 两人寒暄了几句近况，安静嘉问：“上午你说这个剧是四个男生一个女生？” “对。”林铮把手里的剧本推到安静嘉面前，“剧本是社长灵感迸发写出来的，需要一位有说服力的美女来演。你看，第一页有故事梗概。” 安静嘉把梗概细细看完，笑道：“还挺有意思的，你们什么时间排练？我去。” 林铮高兴道：“你愿意来演？” 安静嘉：“对啊，挺有趣的角色。” 林铮：“现在离演出时间还有三个星期，我们每周二、周四晚上练两小时，周六周日全天练。当然时间不做硬性规定，如果有私事，可以请假。” 安静嘉爽快道：“行，明天晚上我就去跟着你们练。” 林铮上学期第一次接触话剧时摸不着头绪，他并不怯场，但是让他站到舞台中心去演另外一个人，他的思维总无法投入，说起台词像是背书，压根无法传达情感。学姐当初拉他进社，是觉得他长得实在体面，拉出来当镇社之宝再合适不过。至于演技，北京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都不一定有，更何况他们这些学生。不过林铮这个人较真，既然进了话剧社，不可能知难而退，他跟着社长练习一段时间，又在网上看了一些表演视频，几经锻炼，虽然和专业演员无法比，但作为业余选手完成一部剧还是没太大问题的。 因此，林铮已经做好安静嘉的第一场戏惨不忍睹，自己要给她当老师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安静嘉一走到教室中央，开口念台词，感情充沛，表情自然，俨然像个很有经验的演员。 第5节 林铮搭完一场戏，惊喜道：“没想到你会演，你以前培训过？” 安静嘉：“没有啊。” 林铮：“那是天赋？你应该去考表演系。” 安静嘉好笑道：“这你们男生就不懂了，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在家里披着床单演过戏？我小时候那是演过全套神雕侠侣的。” 林铮好奇：“全套？那杨过谁来演？” 安静嘉：“我朋友啊，也是女孩，我们轮流演男女主。什么电视剧火就演什么。我奶奶会缝纫，她看见我们披着床单被罩演着玩，就给我做了不少古装衣服。” 林铮被逗笑了：“我还准备给你当老师，结果不如你。” 排练结束，社长抱着胳膊一脸坏笑：“小学妹，我送你回宿舍？” 安静嘉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看林铮：“林铮，咱们走。” 社长在后面撑腰大笑。 话剧公演定在周五晚上，社长周一就将海报贴在校宣传栏，并且在校园论坛广而告之。公演教室仍然是话剧社往年申请使用的阶梯教室。可当周五下午陆续有人过来后，社长才意识到他们低估了林铮这个活招牌的吸引力。去年林铮刚入校，没有多少人认识他。然而半年的时间过去，林铮的帅哥名号早就人尽皆知，此时距离公演开始还有三个小时，阶梯教室已经坐满了学生。 林铮在剧中饰演暗恋安静嘉多年的人，而安静嘉却与林铮的好兄弟是一对情侣。剧本以林铮视角为主，主线是林铮的成长，而这个成长历程中，安静嘉起到很大作用。林铮演起男主角的奋斗没太大难度，但演起暗恋就差远了，最初排练的几天，社长每次都要说他从背后看女主角的眼神不像是暗恋，反倒像是看仇人。 然而以林铮的阅历，让他用一个凝视的眼神表现出隐秘的深情，实在是难为他。后来社长无奈，只好将林铮的站位往后移，这样站上舞台，观众也无法看清楚他的眼睛。 五个演员一直在另外的小教室排练，等到开演前半小时才去阶梯教室。一到门口，林铮倒抽一口气。 教室里座无虚席，两边过道也坐满了人，连靠近讲台的周边空地，也都被席地而坐的学生们占据。 安静嘉压力山大：“林铮，你不是说你们话剧社穷的揭不开锅，马上就要关社大吉了吗？” 林铮看向社长，让他来解释。 社长摸头，声如蚊蝇：“呵呵……大概是台柱子的魅力吧……” 木已成舟，即便林铮他们再紧张，广告已经发出去，人也都挤满了现场，那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社长在舞台右下角时刻紧盯演员们的情况，旁边就坐着观众，社长心道这下完了，他们话剧社半瓢水的演技哪里经得起观众这么近距离的观看。果不其然，林铮被自己吐槽无数次的“深情凝视”又演成了“深仇大恨”。 林铮在剧末有一段很长的台词独白，以往每次训练他都会忘词，因为这段话需要配上肢体动作，他脑子里一旦去回忆动作，台词就会断片。他练了许久，勉强算过关。但是社长觉得剧末是全剧最精华的地方，如果是这种差强人意的表演，倒不如缩减台词，让林铮能够感情充沛肢体到位。 可是谁也没想到，真到了公演，林铮竟然能将一大段台词一字不落的背了出来，肢体和感情也没掉链子，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的排练效果。 演出结束，社长一跳跃上舞台，拍着林铮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大赛型选手。” 观众退场，社长带着成员们去聚餐庆功。 学姐回想方才的热闹，不无感慨：“我们话剧社这回可以起死回生了吧？已经两年没有拉到赞助了。” 社长喜不自胜，一边招呼大家吃菜，一边用手机登录学校论坛，看有没有人讨论这次演出。 果然，从散场到现在才一个多小时，论坛里已经翻了两页新帖，全是在讨论他们。最热的一个帖子在讨论林铮，社长点进去。 “林铮的演技太好了，他一看女主角，我就想哭呜呜呜……” “楼上+1，女主角是我们系的大美女安静嘉哟。” “以我阅片十年的经验来说，林铮的眼神既演出了男主角面对兄弟的纠结内心，又演出了男孩在面对初恋时的冲动，还有他最后孤身一人远离故乡的悲凉孤寂。我觉得，林铮完全不输现在最红的影帝张xx……” 社长往下划拉，最后不忍直视的把手机放到一边，心道他们莫不是瞎了？ 就林铮这两把刷子，在学校糊弄糊弄学生还行，真搁影帝面前，哪怕人家影帝现在还被业内嘲讽是无演技的小鲜肉呢，也比林铮强太多。 这个看脸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学姐也在刷论坛，看到大家的讨论，一脸玩笑道：“林铮，好多人都呼吁你和安静嘉在一起呢。” 林铮看向安静嘉笑道：“回头我发个贴去，让你来帮我们的忙，反倒给你添了麻烦。” 安静嘉原本高兴的表情闻言略僵，她最近一段时间一直与林铮在一起，不知不觉林铮在她眼里已与别人不同，虽然她自己并不能确认这是习惯还是其他什么感情，但当林铮这么一说，她心里明显有些失落。只是林铮如此直率，她那点含糊的小心思，倒显得扭捏了。 社长旁观者清，从林铮第一次带安静嘉来他们社团排练，就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对林铮有好感，只是林铮显然在这方面还没开窍，连个暗恋眼神都演不出来的愣头青，你指望他能看出来姑娘家的心思，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爱好八卦几乎是每个人的天性，社长乐于见两个漂亮孩子谈恋爱，于是添油加醋：“啧，以我看，你们俩确实般配。” 林铮：“老学长，你马上就要大四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好意思管别人。” 学姐摇头：“扎心了。” 社长：“……” 第6章 六 三月十六日是林铮的十八岁生日。作为林家的独苗，林铮的成人礼想低调都不可能。 林老爷子住院，林思柔和封聿明一起筹备成人礼。林思柔打算这星期让司机每晚接林铮回家住，方便自己教他熟悉一下林家那些生意上的往来伙伴，避免生日当天什么都不知道。林铮从前年纪小，每次即便跟着老爷子出去见客，也只被当做小孩子，但是一旦成人，那就表示他得代表林家进入社交圈了。 封聿明听着林思柔那一番话道：“不必。既然是他的生日，他只管轻轻松松玩一天，其他事不用他来操心。” 林思柔：“但是当天这么多的人要过来，礼数不到位，丢的是我们林家的人。” 封聿明难得一笑：“丢不丢人，是林铮说了算，外人敢说什么。” 封聿明既然这么说，林思柔就全由他来做主。 林思柔审查秘书交过来的嘉宾名单，她和封聿明分别负责亲自去送一部分请柬，剩下的人则交给秘书去送。 林思柔看完，交给封聿明。封聿明从前往后看一遍，抬头问秘书李跃：“林铮的朋友呢？” 李跃：“我们给林铮的朋友准备有专区，到时候不管来多少人，地方都够。” 封聿明半抬手：“这样，你去印一批请柬，款式设计活泼一点，姓名栏留空，回头让林铮自己填。” 林思柔微笑，林铮那些同学年纪小没这么多讲究，她原本觉得让林铮自己口头通知就可以，倒没想到封聿明这般细心。 林铮宿舍的老大赵涵苦追一位大二学姐，终于在上个星期牵到人家的小手。赵涵人逢喜事，要介绍宿舍兄弟们和大嫂认识，今天一早就和其他三人约定，晚上请大家去酒吧喝酒。 林铮一开始有些犹豫，爷爷虽然宠他，但是在对他的管教方面很严厉，从小到大他还没去过酒吧。 赵涵一听说他没去过酒吧，拍着床边的爬梯道：“没去过才要去啊！” 白曦：“林铮家里管的严，有很多事他爷爷都不准他做。” 赵涵挠头：“拜托大哥，你不是马上就满十八了？成人了好吗？” 林铮一想也对，他马上就是成年人了，去酒吧这种事，对于成年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宿舍的老二张春阳学习刻苦，一早就去了教室为其他三个人占座。林铮和白曦踩着点冲进教室，将一瓶酸奶放到张春阳面前，张春阳将自己的课本抬起给两人看，示意他们老师正在讲一道例题。 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林铮在位子上动来动去，心都飞了。白曦好笑道：“你怎么这么激动？” 林铮心道这个世上再没有像他这么名不符实的富二代了，从小到大上学考试没享受过特权，别人家二代上完初中就送出国，什么酒吧飙车都玩腻了，可他呢，在本市住了十八年，西二街那一片灯红酒绿的地方，他竟然都没有踏足过。 老师一说下课，林铮立刻起身，把四个人的书本全部塞进自己的大书包，然后甩给后面的同学，“哥们儿，麻烦你把我们的书带回宿舍，谢谢啦，明天请你吃饭！拜拜——” 赵涵拽住林铮后衣领：“跑慢点，等你嫂子。” 三个小弟立马一字排开站在赵涵身后，在教学楼门口等嫂子出现。 一个高挑女生从门口走出来，赵涵立刻往她面前走，大声道：“曼曼，这是我宿舍的三个兄弟。” 三个男生乖乖鞠躬：“嫂子好——” 方曼捂嘴笑：“这场面怎么搞得像黑社会？” 赵涵一拍林铮肩膀让他站直，“我可没教，都是他们胡闹。” 方曼看到林铮，乐道：“你是林铮？我看过你的话剧。” 林铮这段时间已经被不断冲到他面前的女生表扬麻木了，也已经修炼出一套完整的谦虚回应，他开口道：“就是我们一群人出于兴趣玩玩，谈不上演技……” 方曼接话道：“确实，演技太生涩了，有好几处我都看得尴尬。” 林铮：“……” 白曦忍住笑，他忍了这么些天终于看到能说实话的人，大快人心。 五个人到校门口打车，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大多聚集在写字楼附近，大学门口一辆车都见不到。 赵涵搭着方曼肩膀，歪着脑袋鄙视林铮：“你说说你，开学那天两个管家来送你，我还以为是个可以抱大腿的少爷，结果呢，出入没车，天天跟我们住宿舍吃食堂。你是不是被家里抛弃了？” 林铮可怜兮兮地眨眼：“对啊，家产都被别人抢走了，我什么都没有。” 赵涵笑着呼噜他脑袋上的一撮乱毛：“去你的。” 众人在门口等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等到车。到达西二街，天色已擦黑。 赵涵进酒吧前叮嘱身后的三个小弟：“待会儿想玩什么都得提前问我，我带你们来是开开眼界，但是不许不经我允许乱来。” 林铮笑眯眯：“放心！” 忙完工作，李跃准备下班，打内线电话问封聿明还有没有别的工作要安排。 封聿明：“送给林铮朋友的请柬印好了吗？” 李跃：“已经印好了。” 封聿明看着电脑，他还有几份合同要看，今晚估计又要睡在办公室，“我记得你家就在工大附近，要不你把请柬带去给林铮，以免明天还要老钱特意跑一趟。” 李跃：“行。” 李跃一到工大，就给林铮打电话。 此时的林铮正坐在吧台看服务员调酒，距离他们不远就是舞厅，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他见到手机来电时下意识就选择了挂断。然后回复一条短信：怎么了？ 李跃：封总让我印了一批请柬带给你，周六是你的成人礼，你可以写请柬邀请你的同学。 他们刚到酒吧不久，肯定还要玩一会儿再回去。林铮回复：我现在有事不方便，明天再给我吧。 李跃：你不用出来，我送去你宿舍。 林铮：我们宿舍集体出来聚餐，很晚才会回去。 李跃便向封聿明打电话说明情况，他打算明早再把请柬送去给林铮。 林铮上大学后，封聿明极少过问他在学校的情况，他来林家这么多年，知道老爷子管教林铮用心，林铮虽然年纪小，但是秉性正直，把他放在学校，不必担心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是一听到李跃说林铮不在学校，封聿明即便对林铮的品行有所了解，依然会不放心。封聿明：“他们学生聚餐一般就在学校附近。工大后门有一条商业街，林铮肯定在那。” 李跃又开车绕到商业街，之后给林铮发信息：你们在哪家饭店？我现在就在商业街。 林铮看见短信差点气晕，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大秘书这么执着呢。 林铮：我们没在商业街，你回去吧。明天再给我。 第6节 李跃无奈，再次向封聿明报告。 封聿明一只手关电脑，用肩膀夹着手机回话，另一只手拿上钥匙和外套，出了办公室。 封聿明：“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林铮见李跃终于不再发短信，松了口气，搭着白曦的肩膀看向舞池。赵涵正和方曼跳舞，白曦问他：“你会不会跳？” 林铮：“会啊，不过跳的一般，以前学的时候没怎么用心。” 张春阳这辈子都没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待过，整个人都不太自在，只愿趴在吧台旁看调酒师调酒。 林铮的手机就放在吧台，张春阳看到屏幕亮起来，用手拍林铮肩膀：“手机响了。” 林铮拿过一看，心里立刻一咯噔，封聿明很少给他打电话，每次打过来都是交待正事。而现在的林铮，怎么也不敢让封聿明听到舞池里群魔乱舞的音乐。但是他又怕封聿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于是快速跑到卫生间，找到最靠里边的隔间，才接听电话。 封聿明开门见山：“你在哪儿？” 林铮被他冷冷的声音一问，差点脱口而出“在酒吧”，赶紧捂住嘴巴，然后才道：“在市中心。和同学吃火锅。” 封聿明：“说实话。” 林铮：“……” 他说谎的声音很容易被听出来吗？ 封聿明极有耐心地等林铮回答。林铮翻着白眼看天花板，想编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隔间突然“砰”的一声，紧接着一声男人的呻吟声传了过来。 林铮未反应过来，封聿明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手掌猛的握紧方向盘，提高了音量：“林铮，你到底在哪？！” 林铮被对面这么一吼，立刻说了实话：“我在西二街。” 封聿明挂了电话。 林铮惴惴不安地回到吧台，赵涵和方曼从舞池回来，招呼他们去小包厢玩游戏。 封聿明到达西二街路边，找到空位停车，然后凭着直觉直接进了右边的一家酒吧，他一路往里走，一边看舞池一边看包厢沙发上坐的人。 赵涵正摇着骰子，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面色不善，阴云罩顶。 白曦推推还在看另一边的林铮。 林铮睁大眼：“封聿明？” 封聿明只撂下四个字：“跟我出来。”然后转身阔步走了。 林铮起身，垂着脑袋要往外走。赵涵抓住他胳膊：“这谁啊？” 白曦：“林铮的叔叔。” 林铮跟在封聿明后面出了酒吧，然后一路走到封聿明的车边。封聿明打开车门，用眼神示意林铮上车。 林铮：“我不回家，明天还要上课。” 封聿明关上车门，抬手看时间，看着林铮道：“你还知道要上课？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 林铮垂着头，眼神左右瞟着地面。 封聿明压下怒气，恢复平日的语调：“为什么到这儿来？” 林铮：“同学聚会。” 方才电话里那一声呻吟让封聿明如鲠在喉，但是林铮这么小，他又不能直接点明，只能搬出老爷子：“林叔不准你来酒吧，你不记得了？” 自从爷爷出事，林铮就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谁会全身心围着他转了，起初他很难过，后来他学着接受现实，人么，都有长大的一天，他现在也过了需要依靠谁的年纪了。至于封聿明，从前从不过问林铮的任何事，两人同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些年，却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儿去。但是爷爷住院后，封聿明对林铮的态度有了少许改变，虽然和从前差别不大，但不再是不管不问的状态。林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知道封聿明是为了他好，可他特别不耐烦封聿明以爷爷的名义教育自己，好像封聿明多不情愿似的。他撇嘴：“爷爷说未成年不能去。但是我马上就十八了。” 封聿明：“你一天不满十八，就一天未成年。” 林铮被激起叛逆情绪，抬起头道：“不用你管我。” 封聿明幽深的眼眸盯着他。林铮被这种眼神逼视，浑身都不自在，转身欲走。 封聿明抓住他手臂：“我送你回学校。” 林铮皱着脸：“我同学还在里面。” 封聿明：“我今天开的商务车，多载几个人没问题。” 林铮气道：“封聿明，我说了你不用管我。” 封聿明依旧是那副声色不惊的模样：“你什么时候自立，再来说这句话。” 林铮：“……” 虽说林铮和封聿明之前很少近距离接触，但是他眼睛没瞎，此时只需一扫眼，就能看出两人体型上的差异，如果他要动手，绝对是自讨苦吃。林铮气鼓鼓地坐进车里，往宿舍群里发微信告诉大家自己先回学校了。 封聿明启动车，往工大的方向开。 两人一路无言，快到学校门口时，封聿明才开口道：“以后不要再去西二街。” 林铮充耳不闻，解开安全带要下车。 封聿明：“如果你不听，我会派人全天跟着你。” 林铮怒视他，可封聿明那副木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林铮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摔上车门进了学校。 第7章 七 周五下午，林思柔去学校接林铮。林铮从教室里跑出来时颇意外：“姑姑？你怎么来了？” 林思柔笑道：“明天就是你生日，今天带你回去准备准备。” 林铮：“随便叫个人来接我就行啦，你跑这一趟多麻烦。” 林思柔轻拍他肩膀：“你还说呢，聿明担心你仍然与他生气，不愿意回家，所以才拜托我来这一趟。” 林铮：“啧，我可没那么小心眼。” 两人上车，林思柔问道：“请柬都发给你同学了吗？” 林铮：“嗯，印太多了，我都没那么多朋友。” 林思柔：“大概多少人？明天上午我派辆车过来接他们。” 林铮靠着椅背伸懒腰：“二十来个吧。” 林思柔：“我听聿明说你们俩起了争执，但是他没说什么事，有什么要求你不方便跟他说，可以跟我说。” 林铮听姑姑这么说，心道封聿明还算厚道，如果让姑姑知道他去酒吧，怕是要唠叨一个月。 林铮：“没什么，是我脾气不好。” 林思柔转头看了一眼林铮，温柔笑道：“长进了啊，知道反思错误了。” 林铮一踏进院子，已经大变样的林家让他眼花缭乱。 林思柔：“我原本是打算去酒店办，但是聿明觉得你的朋友都是学生，酒店的氛围比较拘谨，不如在家里更自在。还好家里院子够大，虽然布置起来麻烦了点，但现在你看效果，是不是比在酒店更合适？” 林铮从一排排餐桌中间走过，院子里垂幔轻飘，“生日快乐”的字符随处可见，酒杯餐具也已摆好，上面都铺着精致的防尘罩。各处细节考究，随手一翻都是贴心的祝福。 林铮的爷爷林云擎是一个很重仪式感的人，对于节日生日之类的纪念日，他都会精心准备。林铮长这么大，印象里每隔一两个月，家里都会有个团圆庆祝的日子。去年爷爷生病住院，家里只剩下他和封聿明，两人关系淡，极少特意纪念个什么节日。 林铮八岁的时候父母去世，这些年一直只有爷爷照顾他，爷爷的无微不至弥补了他的孤单。只是去年家中的冷清，倒真的让他有了一种孤儿的感觉。所以上大学后他毫不犹豫选择住校，他喜欢交朋友，喜欢身边热热闹闹。 林铮回过头满脸笑意地看着林思柔：“谢谢姑姑。” 林思柔亦笑，搭着林铮的肩膀和他一起往屋里走：“别光谢我，我以前给你几个哥哥筹备过成人礼，所以拿着那些经验过来套用。你该谢聿明，很多细节和想法都是他完善的。我真没想到，他能这么费心。” 周如芬一脸慈爱地走到林铮面前，摸摸他的胳膊道：“让我看看，在学校待了几个月，是不是瘦了。” 林铮环顾客厅，问道：“封聿明不在家？” 周如芬：“封先生昨晚就在公司睡的，听他说林氏最近忙着收购一家it公司，工作很忙。今天回不回来还不一定。” 林思柔晚饭后离开，林铮跑上跑下的看各个房间的布置。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抵抗不了。年前买的小猪被周姨照顾几个月，体型增长了一倍，林铮抱起来十分吃力，但是没办法，明天家里那么多客人，小猪也该干干净净地见客。所以只能一寸皮毛都不放过地给它刷干净。 林铮昨晚担心自己睡过头，特意定了闹钟。清晨起床，他从柜子里翻出一身休闲服套上，三两步跳下楼梯。 周如芬正在厨房煮长寿面，听到林铮下楼的动静朝外喊：“小铮，快来吃早餐。” 林铮走到厨房，周如芬将盛好的一碗面递给他：“生日快乐。” 林铮笑：“谢谢周姨。” 林铮端着饭碗往餐桌走，听见门开的声音扭头看，封聿明提着东西进屋。 周如芬：“封先生，你回来的正好，早饭刚做好。” 封聿明走到林铮面前，将手里的布袋放到他身边的椅子上，“生日快乐林铮，这是送你的礼物。” 林铮雀跃道：“是什么？” 封聿明：“你拆开看看。” 林铮打开布袋，是一套男士西装，布袋底部还有一双皮鞋。 封聿明：“你成年了，该试着穿西装了。” 林铮将西服拿出来，布料滑爽细密，版型挺括，他心里涌出奇妙的感觉，似乎这一瞬间，他确实是从孩子变成了成人。 九点多钟，酒店开始往林家运送点心酒水和午餐的新鲜食材。 厨师将甜点都摆上院子里的餐桌，宾客陆陆续续的到达，封聿明站在院子里迎接，林铮起先还愿意站在封聿明身边接待他们，等到他的那些同学一到，林铮立刻跑去招待同学了。 封聿明和一位远房亲戚寒暄几句后，就端着红酒走到林铮的同学面前。 林铮的室友们前几日才在酒吧见过满脸阴沉的封聿明，此时见他走过来，都有些拘谨。封聿明举杯，虽然浑身依然笼罩着极浓的压迫气势，但是表情要比那日柔和许多。 “欢迎大家来林铮的生日会，同学们不要拘束，就当这是你们的学校，想怎么玩都行。” 众人也举杯和封聿明喝酒。 “林铮！” 林铮回头，安静嘉一袭蓝白相间的春装站在不远处，如初春伸展的绿芽，亭亭玉立。 安静嘉走到他们面前，将礼盒递给林铮，笑容清甜：“生日快乐！” 旁边的同学都看着她，平日爽快的安静嘉，罕见的红了脸。 封聿明抿了少许酒，转身往老总们聚集的餐桌走去。 临近中午，厨师将现做的蛋糕从厨房推了出来，封聿明站在院子中央向大家致谢，林铮走到蛋糕旁，林思柔看着他笑：“许愿吧，小铮。” 第7节 林铮许完愿，将厨师切的蛋糕分发给客人。 吴哲清接过，顺手就递给白曦，白曦却扭过头，自己去拿了一块。 林铮嘴里含着塑料叉，纳闷地看他们：“你俩咋了？” 白曦端着蛋糕去找赵涵聊天。吴哲清将林铮拉到一边，悄声问道：“白曦的家境，你清楚吗？” 林铮：“我知道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具体到什么程度，他没告诉过我。” 吴哲清：“前两天我去一个哥们家玩，结果碰到白曦给他家弟弟当家教。” 林铮不解：“……这不是很正常吗？” 吴哲清无奈道：“我也觉得啊！但从那天起白曦就不理我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林铮用手指点他：“你绝对有其他地方得罪过他。白曦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吴哲清心道他对你不是，对我就是很不讲理。吴哲清知道自己是有些吊儿郎当，每次见到白曦说话都不怎么讲究，但是他和哥们在一起说话就是这个风格，玩笑话说起来没太多顾忌。上次他去哥们家，是因为这哥们借着生病的借口已经几个月不见人了，吴哲清一进屋看见白曦站在客厅，白衬衫休闲裤，白净清秀的一个人杵在那儿，不知道怎么突然脑子范抽，对哥们说了句：“好啊你，躲我们半年，原来是玩金屋藏娇。” 白曦当即脸色就不太好看。吴哲清口不择言犯了错，低眉顺眼向白曦解释半天，结果到今天，白曦见到他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吴哲清对亲爹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他是家里老三，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惯着他，如今能做到这一步，他自认已经够意思。 林思柔大老远就看见两兄弟脑袋挨着说小话，从后面悄悄过去，猛一拍吴哲清肩膀：“可算是逮着人了，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家住几天。” “我——”吴哲清受到惊吓，手里的酒杯飞出去撞到林铮上衣，他“我操”还未骂出口，扭头一看是自己妈，喘口气道：“妈你要嫌弃我直说，我麻溜滚蛋。长这么大活生生被你吓死可太冤了。” 林思柔：“哟，你们俩说什么秘密这么见不得人？拍你肩膀都能把你吓死？” 林铮的外套被泼了一杯红酒，他拍吴哲清后背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换件衣服。” 林铮回到自己房间，脱下外套，准备去衣帽间找衣服，视线一转，看到沙发上放的纸袋。那是封聿明早晨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套白色西装。 鬼使神差地，林铮走向沙发，将西装摊在沙发上。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自己穿西装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有趣，不如穿上试试。 林铮换好整套衣服，站到穿衣镜前，见惯了一身休闲的自己，猛然间换成这种风格，林铮自己都忍不住夸一句风流倜傥。 林铮被自己的帅气折服，满意地昂着头，穿着西装就下了楼。 封聿明正在和一个中年人闲谈，视线对着别墅的方向，仰头喝酒的瞬间，看见林铮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从台阶上两步跳下来，因为第一次穿皮鞋不习惯，落地时皱了皱鼻子。 “封总？”中年人见封聿明突然看着前方出神，开口叫他。 林铮穿过一片白色垂幔走向同学，消失于封聿明的视线。 封聿明眼眸半眯，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来回摩挲杯壁，收回视线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生日会一直到下午四五点才结束，客人陆续告辞，林铮送走同学后，和封聿明一起去了疗养院。 主治医生每隔几天都会向林家人报备情况，林老爷子虽然一直未苏醒，但是生命体征还算良好，私立医院的疗养服务也都很到位，各方面都比刚入院的时候强很多。 封聿明留林铮在房间里单独和爷爷说会儿话。他到隔壁的休息室翻看杂志，连续大半个月每天睡觉不足四个小时，今天算是圆满解决一件大事，封聿明手撑着脑袋，很快睡着了。 林铮唠唠叨叨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绪一股脑倒给爷爷，等到倾诉欲得到缓解，他一看时间，已快十点。林铮起身去隔壁房间找人，发现封聿明正靠在沙发上睡觉。 林铮印象里的封聿明活得像个精良的仪器，鲜少有喜怒，更不会疲倦。永远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各种工作，似乎从不需要睡觉和休息。 而此时的封聿明，头颅斜斜靠着，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微皱的眉头显出淡淡的疲惫。 林铮突然不忍心叫醒睡得正熟的人，他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另一边，缩在沙发里关了声音玩手机游戏。 第8章 八 周一清晨，司机送林铮去学校，林铮下车后看到校门口角落有一个卖东西的推车，推车顶部挂着红色布帘，上面写着“纯正内蒙古奶酪”。几年前有供货商邀请林老爷子去内蒙古考察，林铮也跟着去了，对当地的奶酪爱不释口，不过后来没机会再去，他慢慢就忘了这个味道。此时在学校门口再看见推车，林铮味觉被唤醒，忍不住想要去买一点尝尝。 司机老钱每次送林铮，都要看着他进校门才会离开。林铮前天才过完十八岁生日，今天如果馋嘴买零食，恐怕老钱要当个玩笑话告诉姑姑了，他也是要面子的。于是林铮先进校门，站在门卫室后面看老钱的车离开，才又出去。 摊主是两位大叔，看见林铮走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他推销：“同学来尝尝吧？纯正的内蒙古奶酪，昨天才运过来。” 林铮每次买东西都会记着宿舍那一群兄弟，所以对老板道：“给我称四斤吧。” 摊主笑道：“小同学真是爽快。一共一百五。” 林铮从钱包掏出两百递过去，摊主上下看看，略带责备地看着林铮：“同学，你这张钱是假的呀！” 林铮心道他早上才拿的现金，怎么可能是假币。 林铮：“不可能。” 摊主拽着那张纸币，手里还拿着扫描的电子笔，“不信你到我这边来看，一张真一张假，我骗你干什么。” 林铮走到推车后面，正要伸脑袋去看摊主手里的纸币，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他立刻使劲挣扎，抬腿往后踢，可是很快四肢就使不出力气，双眼一闭失去意识。 周一上午是满课，白曦他们上完第一节 课仍然没见到林铮来教室。林铮的家离学校较远，以往有过迟到的先例，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上完一节课还见不到人的。 趁着课间休息，白曦给林铮打了个电话，结果一直没人接。 赵涵：“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吧。” 张春阳：“林铮如果不来上课会跟我们说的，白曦你给他发个短信问问。” 上课铃响，白曦手放在课桌下面给林铮发短信：怎么没来上课？ 老师在讲台上敲黑板，提醒下面的同学认真听讲。白曦将手机放回抽屉，抬头听老师讲课。过了好一会儿，抽屉的手机震动，白曦掏出来偷瞄。 林铮：家里有事。 白曦小声告诉旁边两位室友，三个人放下心，坐直身体听讲。 中午下课，赵涵飞奔着去找媳妇，白曦和张春阳一起去食堂吃饭。两人坐在食堂吃套餐，不免想起林铮。林铮虽然没有多少富家孩子的娇气，但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吃起饭来从不考虑价钱，只要是一眼看中的菜，铁定买来尝尝。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几个人合伙帮林铮吃菜。 张春阳吃着吃着突然想起道：“林铮跟辅导员请假了吗？下午第一节 课会点名的啊。” 白曦：“对啊，上午没点名，咱们都忘了。等会儿我再给他打电话问问吧，如果到不了，我去替他请个假。” 白曦回宿舍的路上就拨电话，这次直接是关机。他看着张春阳：“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张春阳：“你有没有他家人的电话？” 白曦想起吴哲清，前段时间吴哲清天天打电话赔礼道歉太烦，他差点把人拉黑。现在没功夫计较他们俩的过节，白曦拨了吴哲清的电话。 吴哲清一看来电喜出望外，前两天决定不再屈尊赔礼的决心立刻消失，他眉开眼笑地接通：“白曦，舍得搭理我了？” 白曦懒得骂他那副流氓语气，正色道：“吴哲清，林铮家里是有什么事吗？他今天上午没来上课，打电话也关机。” 吴哲清奇怪道：“没听说有什么事啊，等等我问一下。” 吴哲清往林铮家里打电话，“周姨，小铮今天没去学校？” 周如芬：“去了呀！一早老钱就送他出门了。” 吴哲清预感不妙，对面的周如芬已经急了，接连问道：“是小铮不见了吗？天哪！我得找封先生！” 收购案进入攻坚阶段，封聿明中午只给各部门领导半小时的午饭时间，紧接着又召集开会。此时市场部的经理正在论述细节，封聿明听完否定道：“如果对原有公司的组织架构不做任何改动，那么我们的收购其实是在做慈善。” 经理：“可是——” 封聿明的手机震动，他开会期间不接电话，所以习惯性地要去按挂断键，但看见屏幕上是家里的座机电话，他抬手让经理暂停，划开屏幕接听。 周如芬：“封先生，小铮的同学说他今天没去学校。” 封聿明表情微变：“不是老钱送他去的吗？” 周如芬：“是的呀！可是他的室友一上午都没看到人。” 封聿明立刻挂了电话，对李跃道：“马上联系林铮的同学和辅导员，让老钱过来。” “散会。”封聿明起身，文件材料和外套都来不及拿，大迈步出了会议室。 老钱一听说林铮不见了，冷汗都吓了出来，一路小跑上楼，迎面对上往电梯走的封聿明。封聿明脸色极其难看：“早上你是看着林铮进校门的吗？” 老钱结巴道：“对、对啊，我亲眼看见他进去，我才走的。” 封聿明冷眼看他几秒，老钱在林家干了十几年，是值得信任的人。电梯门开，封聿明沉声道：“跟我去学校。” 林铮睁眼时一片漆黑，他刹那间以为自己失明了。适应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眼被东西遮住了。他稍一动，就感觉到浑身酸痛，嘴巴被胶带封住，双臂被绑至背后，膝盖和脚踝也都被绳子捆住，整个人姿势扭曲地昏迷四五个小时，醒来后稍一动弹就浑身抽筋。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一辆车上，道路越走越颠簸，林铮几次被弹起撞上车顶。他试图扭动身体，小腿立刻被人踹了一脚，疼得他直抽。 林铮明白，他这是被绑架了。 而且绑匪还不愿和他沟通。 到达目的地，车门被打开，绑匪把林铮膝盖和小腿的绳子解开将他拽下车，林铮一趔趄，差点下巴磕地。走了几分钟土路，每踩一步都能感觉到有杂草在交缠阻挠，林铮听见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绑匪从他身后猛地一踢，林铮惯性往前扑，下意识转过身体背后着地，倒在了地上。 地上恰巧有个坚硬的东西，撞得林铮差点咬住舌头。 绑匪跟着走到他身边，把人拽起来推到一张椅子上，然后将他的四肢都死死捆绑住，林铮晃着身体挣扎，嘴里“呜呜”地叫，绑匪“啪”地一声甩了他一巴掌，之后仿佛不解气，又接连甩他几巴掌。林铮右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林铮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疼，眼泪差点飙出来，他咬住后槽牙忍住，心里愈发奇怪，他从来没与任何人结过仇，绑匪绑他无非是想从林家讹钱，可他从绑匪粗暴的动作里感受到了愤怒和恨意。 林铮听出绑匪只有两个人，一个围着他不停来回走，另一个只偶尔才走动一下。 封聿明还未到达学校，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今晚九点，带上三百万现金，一个人开车走沪宁高速，如果报警，林铮活不到明天早晨。 封聿明盯着那两行字，额头青筋直跳，眉目间肃冷的杀气让前座扭头看他的李跃浑身一凛。李跃猜测道：“是被绑架了吗？” 封聿明将手机递给他看。 李跃立刻道：“封总，我马上报警。” “等等。”封聿明开口，眼神里的盛怒被他强压下去，“先去学校调录像。” 李跃：“可这种勒索案必须得把绑匪绳之以法——” 绑匪无非是想要钱，先按照他的要求把人救出来，其他事以后再说。 封聿明眉心抽动，冷声道：“我只要林铮毫发无损的回来。” 封聿明急怒攻心，说出这句话后突然冷静了下来。 三百万，这对于一个知道林铮身份的绑匪来说，胃口未免太小了。敢绑走林家的小少爷，怎么会只张口要区区三百万？ 封聿明到达学校后立刻让警卫科调录像，录像里显示老钱离开后，林铮又出了校门，不知道为什么会拐到右边角落，那里是摄像盲区，他拐进去后，就再没出现过，十几分钟后，两个男人推着一辆推车从拐角出来，很快消失于马路中。 封聿明：“回放，把那两个人放大。” 警卫听着他的指示放大局部，封聿明眯起眼仔细辨认，几秒钟后脊背竖直，扭头吩咐李跃：“立刻报警。九点之前一定要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封聿明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二十四岁那年封聿明进入林氏工作，学习半年后，老爷子将一桩数额不大的合同交给他来谈。封聿明名校商科毕业，在外企工作一年多，虽然能力优秀，但毕竟工龄太短，只跟着上司做过项目，还从未自己主办过。而林老爷子口中的数额不大，那也只是对于纵横商场一辈子的他而言，对于封聿明来说，第一次谈合同，这个数额已经非常大了。 第8节 封聿明当时需要尽快签订一家木材供货商，周奇是林氏一直以来的供货商，原本合作很愉快，那两年却不知道为什么周奇提供的木材次品率越来越高，质量远远不及从前。当时合约时间紧，封聿明当即决定终止与周奇的合作，周奇以低价百般挽回，封聿明不为所动。 封聿明后来偶尔会想起那天终止合约时周奇的眼神，中年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绝望与慌乱。似乎封聿明的签字，堵绝了他的生路。 只是当时的封聿明急于寻求新的可靠的供货商，周奇对他来说，并没有重要到需要花时间去深入了解。前不久听说周奇的双胞胎女儿因病去世，封聿明却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太深印象了。 可是刚才从监控录像中看到周奇的脸，封聿明立刻想起当年周奇那个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周奇比大多数人清楚林氏的财力，他只开口要三百万，那这个绑架绝对不止是为了钱。 如果是为了报复林家，周奇大可以见到林铮的时候就伤他性命，不必绕这么大弯子让封聿明前去。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周奇想报复的是封聿明本人，只不过一直逮不到机会，便从林铮下手了。 如此一来，林铮即便暂时性命无忧，那也肯定会吃不少苦头。而在封聿明见到周奇的时候，林铮绝对会成为他手上的人质。 思及此，封聿明恼恨得想一拳砸死自己。 第9章 九 林铮大半天滴水未进，饥肠辘辘。但是他此时不敢有任何动作。从他被关进这间房子，绑匪就一直盯着他，他只要动一下，不是被踹肚子就是被扇耳光。有一次绑匪脚上使太大劲，林铮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脑袋磕到坚硬的地面，立刻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头发里渗出来，一路滑进他衣领。 绑匪又扯着椅子腿将他拽起来，林铮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笼，耳朵里重新听到绑匪的脚步声。 从接到报警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警方仍然没有找到绑匪所在的确切位置。林铮的手机是在市郊一个绿化带里找到的，大概他被绑走不久，手机就被扔掉了。而绑匪所用的应该不是智能机，只要抠掉电池和sim卡，仅仅通过一个短信来定位，即便是一线城市的警局，也难以做到。所以想找到绑匪，只能从学校附近的监控入手，监测每条路段，再对各个高速路口进行逐一排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种方法要找到人，宛如大海捞针。 封聿明上次是在与十几个供货商的一次洽谈会中听说周奇女儿去世，他当时并未往心上去，此时已经记不清是哪个人随口提了一句，时间紧迫，他报警之后立马派人去调查周奇这段时间的行踪。 李跃把人派下去，两个小时就收到了回音。 周奇这三年带着双胞胎女儿居住在市协和医院附近的群租房里，他的两个女儿同时患上恶性肿瘤，三个人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出租房。除此之外，周奇几乎没有离开过协和医院那片区域，查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封聿明拧眉：“他的女儿呢？葬在哪里？” 李跃：“我们也只能查到周奇这段时间住在协和医院附近，一个月前他女儿去世，他就离开了那里，去了哪，没人知道。他为了给女儿治病，向亲朋好友借遍了钱，众人躲他都来不及，可以说这两三年，他除了一对女儿，不与任何人联系。所以我们的人还在尝试联系他从前的亲戚朋友，看能不能得到点信息。” 封聿明：“上个月在南星酒店出席的供货商，一个个问了吗？” 李跃：“都仔细问过，其中的方老板，前不久与周奇偶然打过照面。周奇只向他说了女儿去世的消息，什么都没多说。两个人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 警方通过林铮手机丢失的地点以及各个路段的监控数据，只能大致推测出绑匪如果离开本市会去往的三个方向，而从沪宁高速上的任一路段都有可能转去绑匪所在地。 所以目前为止，他们仍旧没有大的进展。 封聿明手边放着三个金属箱，里面是三百万现金。他现在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下午五点，封聿明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赎金我要加到一千万。 封聿明看向警局的陈队长，“我要先确认林铮没事。” 陈队长：“你要跟他通话？” 封聿明：“我尝试一下，一旦通话，你们就可以定位吗？” 陈队长立刻指挥手下动作，郑重道：“如果绑匪所在地点过于偏僻，周边基站数目少的话，是定不了位的。但是你尽量把通话时间拖长，我们先试试。” 封聿明回复一条短信：钱没有问题，但我要听见林铮的声音。 周奇在策划这场绑架案之前，做过一些准备，他知道怎么做能让警方无法快速找到他的位置。原本他只打算在九点之后再给封聿明发短信告诉他往哪里走。但是他刚才对林铮的暴力让他的同伙夏强起了疑心。夏强是个有偷盗前科的人，周奇以两百万的酬金雇佣他协助自己绑架林铮，周奇一个人并没有制服住叔侄俩的完全把握，必须请一个帮手。夏强原以为周奇是图财，可看周奇对待林铮下的狠手，觉得他根本就是想杀人。如此一来，夏强首先就退缩了，周奇没有办法，将给夏强的酬金加到了五百万。所以才突然给封聿明发了条短信。 周奇知道以他们现在所处的偏僻位置，即便和封聿明通话，只要不超过一分钟，警方压根找不到，林铮虽一路蒙着眼睛被自己打的半死不活，开口说两个字还是可以的。夏强在旁边紧紧盯着他，周奇犹豫几秒，决定满足封聿明的条件。 他看了一眼半昏迷的林铮，走过去撕掉他嘴巴上的胶布，使劲摇摇他的脑袋，把手机放到他耳边，吼道：“说话！” 封聿明听见对面微弱的呼吸声，哑声道：“小铮？” 林铮听到熟悉的声音，浑身的疼痛像是立刻被唤醒，压得他一秒钟都承受不住，他咬住嘴唇，克制自己的吸气声，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闻到油菜花的味道了。” 周奇立刻挂断电话，重新用胶带封住林铮的嘴，抓着他的头发把人带着椅子拉起来，气急败坏道：“不愧是林云擎的孙子，很聪明，嗯？！” 嘉裕县位置偏远，经济落后，县内以农林业为主，常居人口不多。周奇曾多次来这里考察树木，对整个县城的地形都非常熟悉。小寨乡有一大片油菜花田，周边有不少小木屋，除了油菜籽收割的时候，平时几乎没有人过来。 周奇三两下解开林铮身上的绳子，将椅子扔到一边，拽着他往出走，到门边的时候周奇使劲一踢，林铮直接从木楼梯上滚了下去。木楼梯又陡又窄，两边竖着木围栏，林铮身体往下滚的同时，头和后背不停撞到两边围栏，等到脸砸进一片草丛，林铮彻底昏了过去。 周奇走到林铮旁边，拖着他的胳膊将人拽上车，宛如拖着一具尸体。 另一边，在听到林铮那句话的同时，公安局的陈队长立刻下达指令，一半警力全部赶往包围三百公里以外的嘉裕县。与此同时，陈队长联系上嘉裕县公安局，请当地警察迅速展开搜索。 通话时间不足三十秒，警方无法定位。但他们早就将绑匪所去的方位确定在三个方向，林铮的一句话让陈队长立刻就排除掉另外两个选项。 现在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油菜花味道淡，如果在密闭的空间里能闻到味道，那周边必然有大片油菜花田。绑匪不敢引人注意，交通工具只可能是汽车。从林铮早晨被绑走到封聿明接到第一条短信，间隔大概五个小时，这个时间段极有可能就是绑匪从工大校门口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又有油菜花田，综合筛选，最可能的地方就是嘉裕县小寨乡的西南方位。 陈队长安排之后，看向封聿明：“封先生，我现在立刻赶往嘉裕县，期间我会与你保持联系，如果九点之前我们没能找到，你仍然按照绑匪的要求开车上沪宁高速。” 封聿明站起身：“我跟你们一起。九点之前我再赶回来。” 陈队长：“封先生，你得想好了，目前我们只是根据林铮的一句话进行的判断，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到人质。况且如果绑匪意识到林铮在泄露方位，他们肯定立马转移。最保险的做法，还是按照绑匪的要求九点去见他，我们按计划派一队警力过去跟踪包抄。” 封聿明态度坚决：“我跟你们一起去嘉裕县。” 陈队长便不再耽误时间，带上一队人，和封聿明一起前往高铁站。 周奇将林铮拖上车，夏强坐在驾驶位，声音都有点抖：“现在去哪儿？” 夏强与林铮无仇无怨，他只是贪图一笔巨款，可眼下的情况，极有可能他们钱还没拿到，人就已经被警察逮到。他可不想为了一笔还没到手的钱又进局子。 周奇一开始就没想要那三百万，他的计划就是利用林铮引来封聿明，然后让夏强拿钱滚蛋，在绑封聿明之前，他们最合适待的地方就是嘉裕县。至于他自己，他女儿去世那天，他这条命就不打算要了，只不过死之前，他不能放过封聿明。 几年前周奇的加工厂出意外，伤了十多人，需要支付大额赔偿金，加上工厂设施的损毁，当时周奇唯一的希望就是林氏的合同，可是封聿明做事不留情面，七八年的合作说终止就终止，周奇瞬间负债累累，变卖所有资产后仍然欠了几十万外债。屋漏偏逢连夜雨，周奇的双胞胎女儿紧接着确诊癌症，巨额的化疗费用，让他一夜白头。 这几年周奇日子过得辛酸，两个女儿是他支撑下去的希望，她们一走，周奇彻底崩溃。 周奇扭头看歪在后座的林铮，他从前见过几次这位林氏的小少爷，矜贵漂亮，永远都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由不得人不喜欢。而此时的林铮脸颊肿胀破皮，额边凝结的大片血痂看起来有些骇人，裹在衣服里的身体，肯定全是伤痕。 他的两个女儿也生的很好看，如果当初有钱治病，现在也可以像林铮一样读大学，无忧无虑的长大。 周奇突然生出一股人之将死的超脱之感，时至今日，他不恋钱财，也再没有别的指望，只是想了结一桩旧恨。周奇让夏强停车，往后看向林铮，夏强便也扭头往后看，周奇趁他不注意，一个手刀劈在他脑后，夏强立刻晕在驾驶座。周奇下车将他从驾驶座拖了出来，推到路边半人高的草丛里。夏强谋财，自己却想要害命，林铮一句话打乱他的计划，他现在已经不能确保可以让夏强如愿，那就没必要把夏强也拖下水。 周奇接着开车往另一个方向飞驰。他对嘉裕县很熟悉，知道哪里与现在的地方距离远，又最适合隐蔽。 封聿明一行人从高铁站出来，嘉裕县公安局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陈队长带着下属上车。封聿明指指旁边停的越野车道：“我开这辆跟在你们后面。” 越野车是封聿明出发之时就让李跃找人安排好的，在救人质这种事情上，警察比他专业，他跟来只是要第一时间看到林铮，万一周奇狗急跳墙，起码有他在，还可以尝试和周奇谈判，毕竟周奇针对的是他。但目前怎么行动，必须交由警察来安排。 封聿明一路跟在警察的办案车后面，在经过一条土路时看见相隔一条河的另一条道路上的面包车迎面而过。封聿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他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嘉裕县湖泊多，道路与道路之间都隔着水，左右望过去，平行的三四条道路上不断有各种货车经过。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离小寨乡还有很长一段车程，嘉裕县当地的警察一个小时以前就已经赶往小寨乡搜查，到现在为止小寨乡出去的车都经过严密检查，并没有见到周奇他们。如果刚才那辆面包车是周奇所开，那他只可能是从哪条警察都不知道的小路中绕出来的。但这只是封聿明莫名其妙的猜测，没有一点儿根据，如果让陈队长转头去追，万一耽误前方救援，那就追悔莫及了。封聿明接着往前开了几分钟，心里却越发不安，索性调转车头，往那辆面包车追去。 封聿明怕打草惊蛇，不敢离得太近，几次险些跟丢。最后面包车绕进一片树林，封聿明的车无法开进去，到底还是跟丢了。但是一辆面包车往树林里开，未免太奇怪了。 封聿明想想还是下了车，沿着车轮印往树林深处走。大概走了一千多米，封聿明看到那辆车停在一个小木屋外面。封聿明有些失望，说不定这只是守林人的车，是他自己草木皆兵了。 封聿明正欲转身，眼角突然看见木屋的门边有一抹黄色。 那是几朵被捏烂了的油菜花。 天色已晚，林中只有淡淡的月光，如果不是这样明黄的颜色，很难被注意到。 第10章 十 林铮倒在墙角，周奇将矿泉水从他头顶浇下去。 林铮原本昏沉的大脑被凉水一激，彻底清醒过来，本能的往旁边躲。 周奇在他面前蹲下，撕下他嘴上的胶布，玩味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反正我们在这儿无聊。” 林铮打起精神：“你不想要钱，你想杀我，对吗？” 周奇将那截胶布放在手心揉搓成一个带着尖头的长条，拿起来往林铮脸颊破皮的地方扎，看着林铮疼地往后退，突然觉得有趣极了，仿佛这些日子的悲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笑得十分癫狂：“在封聿明到来之前，我不会杀你。毕竟他封聿明孤家寡人一个，只有你这么个侄子，在他面前杀你，虽说他未必会多难过，但总比放了你强，你说对吗？” 林铮冷哼：“这你可就算错了，封聿明是我爷爷的私生子，前几十年没回来，偏偏二十多岁回来认亲，你觉得他是缺父爱？他巴不得我这个挡路的人早点消失的好。你要是杀了我，信不信今天他当着警察面表演一个痛哭流涕，明天就去监狱给你送礼。” “你们林家的事，我不关心。我家破人亡，没那个善心替你们林家操心谁当接班人。”周奇不耐烦听他这些故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再过两个小时，封聿明就该出发了。” 林铮想问他让封聿明去哪，但是他怕自己一开口又招来一阵毒打，抿着嘴不说话了。 林铮浑身湿透，身体控制不住地打冷颤，周奇看他落魄狼狈的样子，心里越发得意，或许是多年的困境把他逼成了变态，此时此刻，他竟然感受到这些年都没有过的快感。 周奇知道即便封聿明已经报警，警察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他，距离九点还剩一个多小时，封聿明必然会开车上沪宁高速，警察就算跟着，为了不惊动自己，也不会离的太近。一旦封聿明从高速路段转进嘉裕县，周奇就可以指挥封聿明走小路快速到达现在的树林，只要在警察赶到之前留出几分钟的时间，对周奇来说就足够了。 封聿明靠在树后，给陈队长发完短信后，悄悄地往木屋靠近。 木屋前方有一小片空地，但是屋后却是杂乱的树木，封聿明从远路绕到屋后。风穿树林，树叶哗哗作响，林中还有各种动物的叫声，封聿明细微的脚步声被各式各样的声音掩盖。 木屋只有正门旁边有一个极小的窗户，其他三面都没有。封聿明捡了一根木棍弓着身体贴着墙角往前门走，静静躲在门后，贴着木墙听里面的声音。 林铮方才被周奇一个铁棍打的吐血，此时趴在地面痛苦的呻吟。 周奇又一步步靠近他，林铮听力模糊，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封聿明连用两块石头砸向面包车门，刺耳的响声惊动了屋内的周奇。周奇对自己的选址无比自信，此处是一片荒废几十年的野树林，远离油菜花田，林中树木杂乱生长，如果没人指引，谁进来都会迷路。况且谁也不会想到他能带着林铮进入树林。警察即便搜遍嘉裕县，也找不到这里来。但是屋外突然的响声让他不安，他走到窗边往外看，黑暗中只能看见树木随风晃动的影子。面包车停在木屋左边，窗户开口很小，周奇的身体探不出去，看不清外面的情况，想想还是回到屋内。 封聿明再次用石头砸中车门。 周奇这下坐不住了，他以前经常出入树林，知道野树林里动物多，如果不把动物赶走，它们会不停的敲打车。深更半夜，这种尖锐的响声尤其明显。周奇的车里放的有驱赶动物的熏香，这种熏香的气味对于大部分野生动物来说很刺鼻，但是效果不持久，往往动物闻上一阵发现并不会伤害身体，就不会害怕了。周奇从前经常需要在树林中待上许久，所以家里常备着这种熏香，这次出门也顺手带了一些出来。他看了一眼时间，打算出去点几块熏香放在车底下，否则车门总这么响下去，让人极不踏实。 封聿明退后半步，瞄准时机，待周奇从门内探出一个头，长腿一跨用木棍狠狠往他脑袋上一敲，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拖了出来，踢飞射鸟枪后一个擒拿，将周奇死死控制住。 周奇年近五十，根本不是封聿明的对手。 封聿明方才在屋外偷听了一会儿，确定屋内只有两个人后才决定不等警察，自己先动手。不等周奇看到他的脸，封聿明两下将周奇胳膊拧脱臼，并朝着他的大腿和腹部猛踢，直到把人打得毫无还击之力，才拖着奄奄一息的周奇进屋，拿下墙壁上挂的绳子将他捆住踢到一边。 林铮刚才听到屋外有打斗声，并不能确定是救他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听见绑匪被打的惨叫，然后是钝钝的肌肉撞击声。 紧接着有脚步声向他靠近，林铮紧张地往旁边移，身体突然被人抱起，那人抚开他额前的头发，遮住他眼睛的胶带被轻轻撕开。林铮视线模糊，黑暗中只能看见男人硬朗的轮廓。 他听见了封聿明的声音。 “小铮，别怕，是我。” 声音喑哑，却十分动听，宛如天神降临。 林铮终于放心，阖眼倒向他怀中。 警察赶到的时候，封聿明正抱着林铮从树林往外走。 陈队长指挥下属去逮捕周奇，李跃迎上去：“封总。” “你开我的车，立刻去医院。”封聿明抱着林铮快步走出树林，李跃赶在他前面去开车门，然后飞快地驶离。 车厢内开着灯，封聿明用湿纸巾擦林铮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一言不发。 第9节 李跃从后视镜中瞄了一眼，他原来是老爷子的助理，之后被老爷子派给封聿明。起初他对这个半路出家的年轻高管并不信服，后来跟在封聿明身边做事，发现他虽然年纪轻，但是为人沉稳有度，遇事果断，是一个很有前途的管理者。要说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严肃，一张脸永远冷冽如冰，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李跃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情绪外露的封聿明。他的愤怒焦急，他的恐惧慌乱，全部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 去年董事长车祸后那个冷静镇定的封聿明，简直与现在的他判若两人。 封聿明抱着林铮，可双臂又不敢使劲，像是怕箍疼了他。封聿明脸上的表情让李跃看着太过意外。自从封聿明来到林家，老爷子虽然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他的身份，但是有意无意地都会泄露出两人的父子关系。所有人都认为，如此受器重又有能力的封聿明，想要取代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入主林氏易如反掌。而大家也始终觉得，那一天肯定会到来。 李跃和封聿明共处这些年，看得出来封聿明对林铮冷淡疏远，可他今天才发现，或许是他的认知错误，或许是封聿明的情感表达异于常人，封聿明分明在乎林铮在乎得要命。 李跃一路飞驰，很快到达最近的县医院。 医生将林铮推进病房做全面检查，封聿明站在病房外面，显得茫然失措。 李跃走到他对面：“封总，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封聿明用手揉太阳穴，安排道：“你去公安局盯着，还有一个绑匪没抓到，我得知道那个人是谁，这种事不能再有第二次。” 封聿明在病房外来回踱步，见到医生出来，立刻走了过去。 “病人头部明显外伤，身体多处软组织损伤，脾脏轻微受损，总体伤势较重。接下来我们会对他头部进行缝针，同时要检查颅内受损情况，因为根据外伤判断，病人头部遭受过严重撞击。” 医生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封聿明身上，他听完后闭了闭眼，沉声道：“什么时候能转进市医院？” 医生明白封聿明这是担心县医院的医疗水平，解释道：“病人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所以请家属放心，我们医院完全没有问题。等他苏醒两天后，可以办理转院。” 封聿明：“请您费心。” 从凌晨等到天亮，封聿明终于见到身体缠满绷带的林铮。 林铮仍在昏迷，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脑袋缠着白纱布，脸上深深浅浅的细碎伤口，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完好如初。 封聿明仍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林铮时的情景。他跟在老爷子后面进林家大宅，林铮站在二楼阳台，清脆的声音冲着他们喊：“爷爷，你回来啦！” 封聿明抬头，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冲着他们笑，灵动美丽，超出他见过的所有人。 封聿明来之前，老爷子向他说过，家里有一个小宝贝，年纪还小也不懂事，希望他能帮着多加教导。 封聿明当时答应得爽快，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有多难。 他不能靠近林铮。 他越来越不敢靠近林铮。 林铮的痛觉比意识先恢复，他眼睛尚未睁开，疼痛就四面八方地包裹住他。似乎从头顶到脚趾，都在汩汩地流着血，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林铮睫毛不停颤，唇边溢出一声轻吟。 封聿明探着上身去看他的脸色。 林铮嘴唇干裂，半昏不醒地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疼……” 封聿明眼角抽搐，咬紧牙关才克制住去触碰他的冲动。 病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封聿明调整心绪，走去开门。 林思柔从昨天知道林铮失踪就坐立难安，在家里等了一夜，得知林铮获救后立刻赶了过来。她走到床边，看见林铮的样子红了眼眶，捂着脸背到一边哭。 封聿明站到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林思柔情绪稳定，抽出纸巾擦脸，带着哭腔问封聿明：“你当初是怎么签的合同？” 封聿明：“当年周奇的木厂连续两年提供的木材都是次品，所以我直接终止与周奇的合约。” 林思柔：“那他怎么会把仇算到小铮头上？你看看这个样子，这是敲诈勒索吗？这分明是想打死小铮！” 封聿明昨天让李跃查过周奇的情况，当年他提供的木材突然质量下滑，是因为他觉得木材生意越来越差，不如多省一批钱用来炒房，于是选用的全是低劣树种，他与林氏的合作关系稳定，每年都会有一笔来自林氏的固定收入保证木厂的正常运营。没想到那一年工厂出事，员工伤亡，而林氏又突然因为木材质量终止合约，周奇走入绝境。 有些人就是如此，经历惨剧的源头明明是自己，可往往都将原因推给外界，似乎这样就可以放过自己，转而去怨恨天理不公。 封聿明将来龙去脉向林思柔说明。林思柔后怕道：“这样不行，我们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谁知道哪里得罪过什么人，我看以后林铮出入都得派人跟着，否则我不放心。” 封聿明昨天也有过与林思柔一样的念头，他甚至想让林铮以后就在家里学习，什么危险都不要有。可是他守在林铮身边一夜，脑海里不断想起他生日那天与同学在一起时的活泼开心。 他会想办法加强保护，但是必须藏在暗处，林铮喜欢学校，那就让他和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待在学校。 林铮临近中午才醒过来，他从昨天早晨被绑架，全程都活在黑暗里，对外界的感知就靠着耳朵和鼻子，此时睁开眼，明亮的光线让他非常不适应，半眯着眼缓了许久才敢睁开。 林思柔靠近：“小铮，你醒了？我们现在在医院，周奇被抓住了，你很安全。” 林铮缓慢地眨眨眼，嘴巴委屈地抿起来，开口道：“姑姑，我好疼啊……” 封聿明站在床尾，闻言撇过头看了一眼窗外，手指死死握成拳头。 林思柔想像平时那样摸摸林铮，可手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生怕一挨到他又碰到哪个伤口，林思柔刚刚才止住的眼泪此刻又涌了出来，她一只手擦眼泪，另一只手虚放在林铮脸旁，哄着他道：“宝贝儿别怕啊，你身上上着药，过两天就不疼了，乖。” 林铮扯出一个笑容：“姑姑你哭什么，我都没哭。” 林思柔也破涕而笑，用纸巾擦眼睛，“姑姑心疼。” 林铮眼神偏转，与床尾的封聿明对视。林铮昨天听见两个绑匪起冲突的对话，再联系周奇提到封聿明和爷爷时咬牙切齿的语气，差不多猜到他与林氏有生意上的过节。虽然林铮还不清楚封聿明怎么会与人结下这么大的仇，但他明白，封聿明做事，一定是为了林氏。 封聿明被心里的歉疚拉扯，踌躇许久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一双眸子暗如幽潭，静静地看着林铮。 病房里静了好一会儿，封聿明看看时间，对林思柔道：“大姐，麻烦你看着林铮，我去一趟公安局。” 林铮的眼珠随着封聿明的身影转动，直到封聿明消失在门外。 林思柔：“你小叔心里愧疚，等你养好身体，你再找他出气。” 林铮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滴溜溜转，小声道：“我又没生气。” 封聿明到达公安局，陈队长向他论述了周奇的量刑。 周奇随身携带了三瓶百草枯，原本打算在见到封聿明之后以林铮为人质，和夏强一起控制住封聿明，至于撵走夏强后是将叔侄俩都杀掉还是留下林铮，那就看周奇当时的心情了。只不过因为林铮的话泄露了绑架地，周奇陷入被动，提前将夏强赶走，他一个人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对付封聿明，但至少林铮在他手上，封聿明赶到后愿意舍命换林铮那就罢了，如果封聿明不愿意喝，他就喂给林铮，反正都是林氏的人，死一个算一个。 陈队长随后问他：“你要见周奇吗？他今天上午说想见你一面。” 封聿明面目肃冷：“不见。” 陈队长：“封先生日后千万注意脾气，周奇差点被你打死，万一救人不成，自己还搭进去，岂不是太亏？” “差点？”封聿明浓眉微抬，“真是便宜他了。” 陈队长闻言一哽，虽说在警局说这种话很不合适，但是家属情绪激动，他能理解。 封聿明：“还有一位绑匪，现在还没查到下落吗？” 陈队长：“我们还在追查，等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们。” 第11章 十一 三天后，林铮被送进市医院，封聿明也将自己的办公地点搬到医院。 住进医院之前，封聿明带着李跃和律师去往工大。 林氏集团在本市地位非凡，小少爷在学校门口被人绑架，差点死在歹徒手中。校长从知道消息那刻就心惊胆战，不用想，林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前两天林铮一直在嘉裕县，校长本打算林铮一回来就去看望他，没想到林铮的家人先来学校了。 王校长匆匆下楼，封聿明从门外往里走，校长赶忙迎了过去。封聿明四天没换衣服，外套布满灰尘和不明显的血迹，乍一看很是狼狈。他见到校长，往前走两步道：“我们去你办公室谈。” 气场迫人，让人不敢再去注意那身衣服。 封聿明开门见山：“王校长，林铮还躺在医院，我没有时间说闲话，今天来就是跟你明确责任。去年市政府出台管理条例，高校门口禁止摊贩营业。门卫室的负责区域最低也该是百米之内，可林铮却是在距离门卫室不足一百米的地方被卖零食的摊贩绑走。还有，如果林铮的同学没有及时通知我们，是不是直到现在，校方也不会发现有学生失踪？” 王校长知道林铮被绑一事，他们校方责任重大，林氏怎么样追责都可能。他讪讪道：“封先生，作为校长，我为林铮同学在学校的意外向你们表示道歉。同时，校方也会给出相应的赔偿，并且对学校管理进行整顿。下午我会代表学校，去看望林铮同学。” 封聿明：“看望和赔偿就不必了，我来就是想听听王校长打算怎么整顿。” 王校长的这套说辞是平时习惯的公关套路，旨在缓和双方情绪，具体要怎么整顿，他还没来得及去想，此时只能按照原有的经验向封聿明阐述几条：“一方面我们会加强对门卫室的管理，另一方面则是完善学校的考勤制度，对于学生的动向，校方以后会及时掌握。” 封聿明向身后的律师伸手，拿过一册资料，看着校长道：“王校长，我来不是为了追要赔偿，也不是要做无意义的声讨，林铮还会在工大上学，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之所以强调校方这次的失职，就是要求校方彻底整顿，为学生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也让家长放心。这是我让律师针对学校现在的情况整理的一系列措施，你可以先看看。” 王校长翻开资料夹，第一页就是工大的缩略地图。资料中要求学校增加摄像头和保安，保证校围墙至马路的路段全部有监控覆盖。并且对于学校的考勤管理上，也有一系列的细节要求。 封聿明等到校长翻完，沉声道：“林氏会以企业捐赠的形式，赞助项目基金，协助工大完善所有设施。” 林铮经过几天的休养，身体状态比一开始好很多，也不再像前两天那样嗜睡。吴哲清昨天本要带着同学们来看望他，被封聿明阻止了，他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宜活动太多，再休养几天才能见客。 但是如此一来，林铮就非常无聊了。 他每次一睁眼，封聿明都在旁边的办公桌埋头工作，偶尔会抬头看他一眼，如果对上他的视线，就会问他要不要喝水。 从前封聿明对林铮就比较冷淡，林铮向来是习惯的，但是这次不一样，林铮觉得封聿明是在躲着他。就连给他喂水，视线都不太会对着他。 林铮忍了两天，在封聿明再次错开视线将切好的水果喂给他时，终于忍不住道：“封聿明，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这样。” 封聿明抬起头，林铮双目澄净，脸上的小伤慢慢结痂，鼻尖的一处黑色硬痂让他显得俏皮。 林铮第一次见到封聿明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不像以往那般幽深难懂，只露出明显的温柔，好像……很喜欢自己似的。 封聿明：“你不怪我，但我自己会怪。” 林铮：“你这是自寻烦恼。” 封聿明：“不说了，今天天气不错，我推你去花园逛逛。” 封聿明推来轮椅，林铮掀开被子下床，脚挨到地面一受力，嘴里立刻倒吸气，他双腿都被周奇狠踢过，躺在床上时没感觉，稍微一使劲，骨头肌肉都扯着疼。封聿明走到林铮身边，弯腰把他打横抱起，林铮右腿勾到左腿下面，膝盖的伤正好被压住，他右腿本能地往外伸，口中叫到：“疼疼疼——” 林铮突然的动作让封聿明一下子站立不稳，听到林铮叫疼，他连忙往床边转身，来不及换姿势就抱着林铮坐到了床上。 封聿明：“哪儿疼？” 林铮坐在封聿明大腿上，他用手揉揉膝盖，“没事。” 封聿明卷他的裤腿，“我看看。” 林铮右腿膝盖中心乌紫，骨节突出的地方颜色尤其深。封聿明手指捏着他的膝盖左右查看后道：“等会儿出门经过医生办公室，让他再看看。” 林铮：“不用，就是刚才压到了。” 林铮说完话看向封聿明，歪着头道：“你就不能笑一笑吗？总是一副教训人的样子，很不讨人喜欢的。” 封聿明看着林铮黑白分明的眸子，面色如常道：“你很讨厌我吗？” 林铮眼珠往上转了一下：“以前确实有一点，可是自从爷爷住院，我发现你挺不容易的，是我以前太幼稚了。” 封聿明一贯凌厉的嘴角变得柔和，看起来像是带了点笑容。 两人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说话声音消失后突然有种奇怪的尴尬。封聿明抱着林铮起身，将他放进轮椅，推着他出去。 林铮在医院躺了好些天，终于见到太阳，想伸个懒腰，结果双臂刚一展开，后背的骨骼立马抽紧着疼。他低嚎着收回手，皱着张脸逛花园。 封聿明站在林铮身后，趁他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花坛时，伸手按在他肩膀上。 林铮神态放松，手指抓着一片延伸出花坛的芭蕉叶把玩，对封聿明的动作毫无反应。 第10节 封聿明收回手，继续推着林铮逛。 自从封聿明将遍体鳞伤的林铮救出来，他就一直很忧虑。林铮一直以来顺风顺水，虽然父母早逝，但有老爷子在，没人敢给他半分脸色看，更别说像这样被拳打脚踢。但凡心理脆弱一点，这件事都会给林铮留下终生的阴影。 封聿明这几天一直在咨询心理医生，医生的说法是要看个人的承受能力，按照经验来说，一个孩子突然间遭受从未有过的伤害，留下心理创伤的概率是九成。而像林铮这样，被人殴打到重伤的情况，心理创伤的典型表现就是会对外人的触碰有抵触反应，有的人通过肢体表现，有的人通过心理。 而封聿明刚才仔细观察，林铮的身体没有应激反应，脸上表情也很正常。封聿明考虑良久，尝试着开口：“林铮，周奇会被判无期。另一个绑匪，警方也已经找到。” 林铮回忆那天的情形，“另外那个，应该是周奇找的帮手，和我们没有过节。” 封聿明将林铮推到水池边，自己坐到他面前的石阶上，看着他道：“你还愿意回忆那天的遭遇？” 林铮：“才过去几天，我不用回忆都记得很清楚啊。” 封聿明沉默良久，狠下心问道：“你恨周奇吗？” 林铮垂眸想了一会儿，他那天全程都是蒙着眼睛，连周奇的样子都没看见。黑暗中被人虐待，与其说恨哪个具体的人，倒不如说是对未知暴力的一种恐惧。 这世上没人不怕暴力，如果是来自亲人的暴力，或许会累积出恨。但是周奇对于林铮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的发泄更像是发疯。说白了，谁会花力气去恨一个疯子？ “我都没见过他，谈不上恨。只是觉得厌恶，就像遇到一个莫名其妙冲我发疯的神经病，我宁愿躲开，也不想多接触。”林铮打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紧接着又道，“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对我说过，一个富贵家庭如果只有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受到多大的宠爱，就会同样面临多大的危险。怀璧其罪，只要不是我的错，那我就不需要因为外人为难自己。他犯了法，自然有法律去制裁，我何必去关注他。” 林铮说完这一番话，封聿明看着他几秒钟后才淡笑着起身，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封聿明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才克制住方才想要抱抱林铮的冲动。 周六上午，林铮的同学们来医院看他。 封聿明知道自己在现场他们不自在，便拿着电脑出去。 赵涵围着病床转了个圈，一脸痛心地看着林铮，“啧啧啧这绑匪不是人呐！看看我弟弟这小脸，毁容了都！” 白曦凑近看林铮脸上的伤，“还好吧，都是小伤口。” 林铮躺在床上翻白眼：“外伤算什么，我内伤才严重呢。五脏六腑差点被踹出来。” 白曦坐到床边，气道：“怎么这么没人性？还是说你以前有仇人？” 林铮举手：“天地良心，我从来不跟人结仇。” 封聿明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林铮和同学笑闹的声音。这几日他一直在仔细观察林铮，但林铮除了偶尔对伤口喊疼以外，心理上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而此时，他和同学之间依然像之前那样和乐亲近，封聿明悬着几天的心终于放下。 封聿明这些天和林铮聊过当天的情况，林铮开始以为周奇是想要钱，就打算老实配合免得吃苦。后来他意识到周奇是想利用他引来封聿明，然后再一举杀掉他们俩，才想法子自救。周奇如果想要让封聿明听话，就必须保证林铮一直活到封聿明如约来到绑架地，在此之前，林铮能说出去一句有用的话，就有一分希望被救，至于最后能不能起到效果，只能听天由命。 封聿明没想到林铮在被人虐待的时候还能分出心思去感知周边的环境，还敢抓一把油菜花为自己留记号。更没想到他经历一次生死折磨之后，还能和从前一样明媚开朗。 不知不觉中，林铮已经长大了。 封聿明转身往休息室走，迎面看到抱着花篮的安静嘉。 安静嘉快跑到他面前：“封叔叔，林铮怎么样了？我来看看他。” 封聿明：“还好，他的同学们都在，你进去吧。” 安静嘉推开病房门，赵涵见到她，立刻拉着白曦和张春阳退后：“赶紧让座呀！” 安静嘉走到床边，将花篮摆到床头柜上，弯着腰看林铮的脸，“之前我问吴哲清，他跟我说你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快把我吓死了。刚才进门之前，我都做好准备见到一个木乃伊了，不过现在看来，还好还好。” 林铮笑道：“他说话一向不着调，你听他的没用。” 安静嘉：“我咨询过医生，你这种伤得慢慢养。我家里的阿姨是广东人，特别会煲汤，要不我以后让阿姨做，我给你送过来。” 林铮连忙道：“不用不用。” 赵涵在一旁道：“林铮，你跟安静嘉慢慢聊，我们就先走了啊。” 林铮：“你们刚来就走啊！” 赵涵推着身边的两个人出去，笑嘻嘻道：“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第12章 十二 三个同学从医院电梯出来，白曦向他们道：“我下午要去做家教，现在就不回学校了，你们回去吧。” 白曦在医院大门左拐，一打眼看见吴哲清的车。他立刻转身往小路走，没走几步，就被吴哲清从后面拽住胳膊。 白曦扭过头怒视他：“松手。” 吴哲清：“我说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白曦：“我没气，就是不想理你，不行吗？” 吴哲清叹气：“我道歉的话说了几千遍。只不过一句玩笑话，大家都是男人，就不能大度点？” 白曦偏过头，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吴哲清也快要生气了，“白曦，我希望你能分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正的侮辱。还有，如果端着一颗敏感盲目的自尊心活在这个世上，那遍地都是你的仇人。” 白曦抬头看他：“没人告诉过你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吗？” 吴哲清吐着气抓头发，手指点着白曦，“行，你真行。就当我是瞎眼了吧，老子以后再理你就是狗！” 白曦听着吴哲清的脚步声远去，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白曦老家在农村，家境贫寒。他的姐姐白蓝年长他十二岁，漂亮聪慧。白蓝自幼学习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但是老家的学校师资水平太差，即便是年级第一的白蓝，高考分数也只够上一个一线城市的三本。白蓝大学毕业后留在本市，考进一家中学做老师，后来又认识该校高中部的一位男教师，两人恋爱结婚，彻底在本市安家。四年前白曦初中升高中，白蓝不想弟弟重蹈自己的覆辙，凭着自己和丈夫在学校的关系，想办法把白曦弄到市里借读高中。那年白蓝的新房刚刚交房，两室一厅七十多平的房子，每月还房贷，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白曦高三那年，白蓝为了给他补充营养，让他回家住，五岁的外甥晨晨便和舅舅睡同一个房间。白曦大学考进工大，与姐姐在同市，于是一到假期就住在姐姐家。 上完家教课，白曦买了些水果坐上回家的公交。 白曦自从寒假开学，就没有回去过。晨晨马上要读小学，不像小时候单独睡一个房间会害怕，学校的老师也总是建议家长培养孩子的独立性。白曦受姐姐照顾多年，现在还在上学，要说报答，暂时能力有限，不过也要尽量不给姐姐家里添麻烦。 白曦一进门，发现姐夫何中全也在，意外道：“姐夫今天没加班？” 何中全笑道：“你姐夫我升职了，今天啊特意让一家人庆祝庆祝。” 白曦高兴道：“什么职位？” 白蓝打趣：“你听他嘚瑟，只不过一个学科组组长，每个月多五百块钱津贴。” 何中全朝白曦摇头：“瞅瞅你姐，这就是心里不平衡，嫉妒我。” 白蓝把菜都端上桌，搭着白曦的肩膀看着何中全道：“白曦可是工大的高材生，比你我都有出息，将来毕业进外企，一个月赚的比我们俩加起来还多，到时候把爸妈都接来，再找个一样有本事的媳妇儿，那将来咱俩还得指望他们呢。” 白曦涩然一笑。 晨晨今天异常安静，只在白曦进门后叫了声舅舅，然后就回到卧室，到现在都没出来。 白曦：“我去叫晨晨出来吃饭。” 白蓝拉住他：“别叫。” 白曦看着姐夫：“怎么了这是？” 何中全无奈叹气：“你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晨晨今天早上偷懒，不愿去练琴，闹得太凶，你姐罚他一天不准吃饭。” 白曦皱眉道：“这怎么行？饿坏身体怎么办？” 何中全偷偷附到白曦耳边：“放心，我偷偷给东西呢。” 白蓝示意白曦坐下，严肃道：“还有你，上学期刚进大学松懈几天我就不说了，这学期你可得努力拿一等奖学金。” 何中全：“逼那么狠做什么？我多上两节课就能赚回来了。” 白蓝瞪他一眼：“我是为了钱吗？我是想让白曦刻苦学习，就算没有奖学金，也得考第一。” 这个家向来是白蓝说了算，何中全个性温厚老实，大事小事没有决定权。而对于孩子的教育，或许是白蓝自己有所遗憾，所以将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还有白曦这个弟弟。 他们老家重男轻女，白曦代表了他们家族的脸面，考上工大光耀门楣，整个村子的人见着白家二老都要吹捧一番。因此父母将教育儿子的责任都灌输给姐姐，在白蓝看来，白曦的未来肯定要比她强百倍。 白曦吃过饭，去卧室看晨晨。他拿着一瓶牛奶，放到晨晨桌边，然后坐到他对面，温和道：“喝瓶牛奶。” 晨晨仍旧气鼓鼓地撅着嘴，一动不动。 白曦伸手摸他头，被小孩一个巴掌推开。白曦无奈而笑，他了解这个小外甥，平时乖巧，一旦生气，比大人难缠得多。 白曦耐心道：“妈妈骂你是为了你好……” “她才不是为了我好！”晨晨气道，“她就是爱面子，昨天比赛我名次太低，她觉得丢人。” 白曦连忙抓住张牙舞爪的小孩：“那你自己呢？你觉得自己表现的怎么样？” 晨晨原本斗鸡似的气焰顿时消失，小脸委屈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白蓝和何中全也走进卧室。 晨晨眼泪吧嗒往下掉：“呜……” 白蓝最见不得男孩子哭，把小孩从白曦怀里扯出来，厉声道：“有什么委屈你就跟我们说，一个男孩哭什么哭？！” 晨晨一边哭一边吼：“我弹得不好是因为我练的少，别人每天都练，我只有周末才能去上兴趣班。你又要让我弹得好，又不给我买琴，我怎么练啊……呜……” 白蓝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虽说他们夫妻俩工资不高，但是攒一攒买个钢琴倒也不难。只不过家里空间实在小，白曦放假要回来住，所以晨晨的卧室摆着两张床，房间里一点空余的地方都没有。 白曦一眼看穿姐姐的困境，“姐，把我的床收起来吧，我住学校，一个学期也回来不了几次。” 白蓝蹲下身去给晨晨擦眼泪，看着白曦道：“瞎说什么，回头我把客厅东西收一收，腾个地方出来。” 他们家里的客厅其实已经足够简约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柜，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要放下一架钢琴，除非把沙发挪走。 白曦知道在白蓝心里，她是把自己当成和晨晨一样的地位，如果把他的床撤走，不管是谁，都会觉得他们这是在赶白曦走。白蓝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晨晨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被白蓝瞪了之后哭得更凶：“我要什么你都不给我买，你就记得小舅，你一点儿都不爱我……” 白曦看不下去，起身去拆卸自己的床。白蓝抓住他：“你干什么？！” 白曦：“姐，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我不在家里住，腾出地方给晨晨练琴，怎么就不行了？”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何中全立刻环住白曦肩膀，推着他出门，“走走走，我送你回学校。” 白曦坐上车后还在郁闷。何中全劝道：“你姐就是这个脾气，别跟她生气。” 白曦：“我没生气，就是觉得对不起晨晨。” 何中全笑：“看你这话说的，要说对不起晨晨，那也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曦：“姐夫，你回去劝劝姐，让她把我的床拆了搁阳台。以后我偶尔回去一趟睡沙发没关系。” 何中全：“白曦啊，你姐姐是压力太大，你爸妈把担子都压她头上，你要是有一点不好，你爸妈都饶不了她。所以你千万争气，我们辛苦点儿熬过这几年，只要你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家里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白曦扭头看向车窗外，脸上看不清情绪。 林铮脸上小伤口结的疤开始脱落，嫩肉长出来发痒，他总克制不住去挠，封聿明头都不抬地提醒：“别挠伤口。” 第11节 林铮：“你眼睛长在头顶吗？” 封聿明仍旧低头办公，“桌旁有折扇，如果感觉脸痒，就扇几下。” 林铮手臂手腕都有伤，所以封聿明不允许他玩手机游戏，林铮向来不喜欢看电视节目，拿着遥控器把电视台从头按到尾，郁闷地关了。 林铮苦恼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封聿明：“等你的身体完全康复。” 林铮：“那要多久？” 封聿明：“医生说最低一个月。” 林铮绝望地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啪”地躺平。 “啊……” 林铮忘了自己背后有伤，这么一趟，疼地眼冒水花。 封聿明立马放下资料走到床边，关心道：“怎么了？” 林铮沮丧地看着他：“我快无聊死了。” 林铮撇着嘴，一双眼睛眨动间泛着水光，盈润澄亮。 封聿明：“要不，我请你的同学们过来陪陪你。” 林铮摇头：“他们都有课。” 封聿明：“那我陪你下棋。” 林铮笑：“好。” 第二天下午，林铮吃完午饭不一会儿，两个装修工进了病房。林铮好奇地看着封聿明：“他们要干什么？” 封聿明：“装投影仪，方便你看纪录片。” 林铮知道封聿明工作忙，能抽出半天时间陪自己下棋就很难得了，他靠着床头看纪录片，封聿明开着台灯敲笔记本。 房间内没有开灯，荧幕上的光线并不明亮，彩色的画面投射出的光线却是灰黑白三色，将病床严密地笼罩。 林铮的注意力被几束浅灰光线吸引，他想起去年爷爷出车祸进重症监护室那几天，他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也是看到这样浅灰的光线斜斜打在床边，他当时怕的要命，他以为爷爷也要走了。此时已近夏日，林铮却突然感觉浑身沁凉，心里有股莫名的孤独感。 林铮将被子往上拉拉，闭上眼睛不再看那几束光线。 封聿明看完一份合同，抬头一看，林铮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封聿明走过去摇按钮将病床放平，弯腰整理他的被子。 林铮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在他床边，伸出手抓住那人胳膊，呢喃道：“爷爷……” 封聿明借着屏幕亮光去看林铮的脸，林铮眉头微皱，仔细一看，眼角还有一点湿润。封聿明能感觉到林铮这几天不开心，如果老爷子在，他肯定要抱着老爷子撒娇。可惜现在待在林铮身边的是不善言辞的自己，而且不论是刻意还是习惯，自己仍旧保持着从前与林铮相处的态度。 封聿明心里默道，自己未免太狠心了。 封聿明去走廊给吴哲清打电话。 “哲清，这段时间如果你不忙的话，能不能多来几次医院？林铮一个人太孤单了。” 吴哲清心道要不是你天天待在医院，自己早就经常去了。吴哲清最受不了封聿明这种性格的人，一点儿生气都没有，看着就压抑。 “没问题，昨天安静嘉还在问我什么时候去医院，那我以后就带着她多去。” 封聿明握着手机的手指微曲，停顿几秒后道：“……行。” 吴哲清和安静嘉一来，林铮就嚷着要出去逛逛。林铮的腿恢复的不错，虽然只能慢走，但不再需要轮椅，三个人便一起出了病房。 封聿明坐在窗边，起先在看电脑，眼睛稍微一错开，看见楼下的林铮。 林铮步伐很慢，和吴哲清边说边笑，安静嘉背着手倒退着走路，姣好的面容上全是笑意。 封聿明收回视线，重新看电脑里的文件，可思维总是无法集中，索性合上笔记本，走到沙发旁翻一本财经杂志。 第13章 十三 林铮发现封聿明这两天有些不正常，好像突然失业了似的，大把的空闲时间，不是陪他下棋，就是陪他看电影。林铮最开始不适应，连续几天都如此之后，他忍不住了，看着调试屏幕亮度的背影道：“封聿明，你跟我说实话，公司是不是要破产了？” 封聿明转身，纳闷道：“你听谁说要破产了。” 林铮：“那你怎么突然这么闲？” 封聿明选好片子，坐到旁边的沙发，看向林铮：“你不是怕无聊吗？” 林铮心道他都无聊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封聿明有动静，怎么这两天突然变了个人。不过他懒得追究，缩在床头看电影。 夏日室内温热，林铮只搭了半截被子在肚子上，小腿平放，一只脚丫随着电影里的音乐轻晃。脚面纤长，脚趾甲圆润整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封聿明手撑脑袋靠着沙发，视线从屏幕挪到那一双脚上。 林铮口渴，拿过桌上的一瓶苏打水，习惯性地递给封聿明，让他拧开。林铮手背有两道伤口正在结痂，使劲拧瓶盖很容易撕裂，所以从他住院后，每次喝水都是封聿明来拧。 封聿明顺势坐到床边，就着屏幕光线看林铮的手背，低声道：“这么长的口子，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林铮利落道：“不会。” 封聿明：“这么肯定？” 林铮突然把脸凑过来，微仰着头，开口道：“你看我的鼻梁。除了这次磕的印子，还有没有其他疤痕？” 封聿明微微退后：“……没有。” “小时候我和吴哲清一起玩，他不小心用一块塑料割破了我的鼻子。”林铮边说边用手比划，“有这么长的伤口，还缝了针，但是现在你看，一点印子都没有。我不是疤痕体质。” 封聿明听着有点想笑，他见识过林思柔是怎么对待自家老三的，当年这一出，吴哲清怕是要挨不少揍。 封聿明：“吴哲清一定被骂死了。” 林铮嘴角翘起：“那当然，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疼。当时鼻子破那么大口子，医生还不准我哭，说眼泪会让伤口感染，可折磨死我了。” 封聿明心里丝丝缕缕的愧疚，当年那还只是一个口子，而这次林铮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该有多疼？ 第二天林铮脑袋上的伤口要拆线，护士端着工具箱进病房，林铮看见她就怵，眼睛眨来眨去，一脸不安。 护士检查林铮伤口处的愈合情况，封聿明在一旁问：“怎么样？” 护士：“愈合得很不错，该是拆线的时候了。” 封聿明看见林铮的脸色，问护士：“会很疼吗？” 林铮抢答：“会！我拆过，特别疼。” 护士微笑：“就一会儿，拆完就好了。” 林铮挪到床边，咬牙闭上眼睛。 护士刚拿工具碰到林铮脑袋，林铮的身体立刻往后移了一下。 护士柔声安慰：“别动。” 封聿明见状坐到林铮旁边，一只手从后面固定他的身体，一只手放到他手心：“觉得疼就掐我。” 林铮双手立刻握住封聿明的手掌。 护士开始动作，林铮抿紧嘴唇，手中使劲，死死握住了封聿明的手。 护士动作熟练，几分钟就拆完，林铮一直闭着眼，听见护士说“好了”的时候才睁开，他额头都是汗，像是刚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护士一走，立刻长长呼出口气。 林铮低头看封聿明被自己捏到泛白的手，不好意思地松手：“谢谢你。” 封聿明从桌边拿过抽纸，为他擦脸上的汗。林铮脸上伤口不少，封聿明将纸巾缠在指尖，一点点地擦拭。 林铮从出手术室到今天，除了每天早晨用棉签清洗眼睛以外，没有洗过脸。虽说他对自己这张脸无比自信，但是十几天不洗脸，任谁都会觉得脏。 封聿明专注地一点点擦汗，眼神认真，似乎完全不在乎林铮的脸是否干净。 林铮以前觉得封聿明这个人太冷清，永远一副冷峻凌厉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没错，林铮一直不愿意承认，他第一次见到封聿明，就有些怕他。 但是此刻，林铮突然觉得封聿明是温柔的，从他的动作到他的眼睛，都很温柔。 林铮从小到大见识过太多人的好意，他能分辨得出哪些人是真的喜欢他，哪些人是阳奉阴违，甚至哪些人是端着笑脸讨厌他。 就像现在，林铮能够感觉得到，封聿明对他是不设防的，或者可以说是包容的。 临近中午，老钱将周姨做的饭菜送过来。 林铮全身伤疤，所以周姨做的所有菜都不放葱姜蒜和调料，不论是煲汤还是青菜，全是原汁原味。起先周姨为了照顾封聿明的口味，每次都做两种菜，封聿明的餐盒里都是他喜欢的香辣口味。结果每次吃饭林铮都眼巴巴地看着封聿明的餐盒，对着自己的餐盒唉声叹气。 封聿明便让周姨改了，他与林铮吃同样的饭菜。 可是今天两人的餐盒一打开，又是两种不同的菜。 老钱：“周姨说今天早上姑爷突然送过来一篮子野菌，市场里都买不到的，越新鲜越难得。这种菌味道特殊，用来炖鸡需要加不少调料。周姨特意叮嘱了，小少爷不能吃。” 林铮欲哭无泪：“不能吃你还说这么多，故意馋我吗？” 封聿明用勺子舀起一块菌菇尝了尝，点头道：“确实不错。” 老钱一走，林铮睁大眼看封聿明：“我可不可以尝一口。天天吃白开水一样的饭，舌头都快失去味觉了。” 封聿明看着他的眼睛，“行吧，这片小的给你，只能吃一块。” 封聿明夹起一块，林铮偏过头笑眯眯张开嘴。 封聿明的手一顿，他原本打算将食物放到林铮的餐盒，此时林铮偏头看着他，薄唇圆张，湿润的舌尖露出一点。 封聿明突觉口干舌燥，将那片菌菇放进林铮嘴里，轻咳了一声偏转视线。 林铮眯着眼，“等我好了，我一定去找姑父再要一些。” 封聿明未接话，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筷子接触到舌头的时候，后背猛然一个激灵。 这双筷子刚刚从林铮口中拿出来。 此时仿佛变成一个燃烧的火种，滚烫的火苗瞬间席卷口腔。 烫得他几乎失去味觉。 吃过午饭，林铮躺上床午休。封聿明坐到办公桌旁，看着电脑屏幕，半个小时过去了仍旧一个字也没看见去。 封聿明手指按着太阳穴，眉心紧蹙。 他承认，从安静嘉频繁进入病房，他心里就非常不舒服。所以近乎幼稚地放下理智，靠近林铮。 争风吃醋吗？或许是的。 第12节 多天的放纵，让他越来越贪心，以至于刚才一顿午饭就差点失态。 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林铮一觉醒来，看一眼墙上的电子钟，还有十分钟就到两点，今天体育频道会直播一场足球赛，林铮上午就跟封聿明约好要看。 林铮打开电视后道：“球赛快开始了。” 封聿明拿着笔记本站起来，“你看吧，我有个工作要处理。”说完去了套间。 林铮心道一个人看球赛多没意思啊，虽然封聿明不会和他一起加油吆喝，但是封聿明偶尔的点评也是个不可或缺的陪伴。不过总不能耽误正事，林铮只好一个人看完一场球赛。 从这天起，封聿明又变回那个沉默阴郁的工作狂。 白曦周日得空，来医院看望林铮。两人在医院花园散步，白曦向林铮讲述学校的趣事，林铮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白曦：“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林铮摇头，“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两人在花坛边坐下，白曦：“对了，你落下这么多课，要不要我们给你补？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每周我们轮着来给你补课。” 林铮托着脑袋，“很多吗？” 白曦：“不太多，恶补几天就差不多。但是如果你等到出院再看，就吃力了。” 两人正在聊天，封聿明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封聿明看着白曦：“同学，麻烦你陪一会儿林铮，我得去公司开个会，两个小时后回来。” 林铮看着封聿明，对方却只是扫了他一眼，利落地转身走了。 林铮看着那个背影，一股莫名的火气从心底生了出来。 封聿明是不是有毛病？怎么阴晴不定的？前几天还好好的，现在却连句话都不跟他说。可是封聿明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前几天也仅仅是比从前稍微温和一些，林铮连质问都没有立场。 白曦观林铮脸色，偷问：“和你小叔吵架了？” 林铮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他觉得封聿明故意不理他，听起来像个四五岁小孩无理取闹似的。林铮坐回花坛，“没有，你看他那个样子，跟谁能吵得起来。” 白曦：“我觉得你小叔挺照顾你的，你还是听话点的好。” 林铮气道：“我一直都很听话啊！” 白曦连忙道：“怎么还真急了，得，不说他了。” 林铮心里默默骂几句才消气，突然想起个事，扭头问白曦：“你跟我哥是打算绝交了？他竟然让我给你传话。说是你有个东西在他那儿，什么时候要，他送到我这儿，你过来拿。” 白曦：“你跟他说不要了。” 第14章 十四 林铮出院那天正好赶上端午节，封聿明一早就赶往公司，他在医院办了近两个月的公，需要趁着这三天员工休假的时间，把之前两个月的业务重新过一遍。 老钱和周姨一起接林铮出院，周姨早晨出门前就炖了老鸭汤，等到林铮一到家，就去准备午饭。 林铮进了卧室脱下外衣去洗澡。他以前洗澡图方便，很少用浴缸，可这次在医院待的时间过长，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像被消毒水泡过，低头一闻就是医院病房的味道，不泡澡是不行了。 浴室有周姨添置的泡澡精油，林铮很少用，但现在为了除味，他打开那几瓶精油分别闻闻，选了一瓶往浴缸里滴。 林铮身上的外伤全部愈合，个别伤口较大的地方长出新肉，而其他小擦痕都已经恢复如初，他赤身裸体躺在浴缸里，推开窗户，闭着眼听窗外树叶浮动的声音。 夏树苍翠，暑气逼人。 林铮头靠在浴缸旁，隐隐约约间像是走进一个四面都是火焰的房子，周身能感觉到烘烤的温度，但不至于让人承受不了，反倒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舒服。 渐渐的，他似乎看见艳光四射的火花，闻到让人沉迷的香气，像是被什么轻飘飘却又密不透风的东西包裹住，四肢绵软慵懒，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 窗外一阵清风，几片树叶从外面飘到林铮脸上，他打了一个很微小的摆子，睁眼醒了过来。身体仿佛还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不想动弹，视线往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双腿中间的器物，而那器物顶端，有一缕乳白的液体在缓慢飘散。 林铮以前也有过青春期身体冲动的时候，但是年轻男生欲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和同学打场球就过去了。今天这种不由自主的反应既新奇又舒适，林铮愣了好一会儿，拔开浴缸塞，将水放了出去。 林铮换上短袖短裤，他从前下楼梯习惯两三步一蹦，这两个月的步履蹒跚让他现在只能一阶阶下去。 周姨包的粽子小巧，林铮两口就能吃完一个。周姨一边给林铮盛汤一边道：“依我说，就该让你回家来住，每天我给你做饭养身体，住了两个月的院，你脸都小了一圈。这身衣服去年穿着正合适，现在瞧着空空荡荡的。” 林铮笑：“大病初愈，不瘦几斤也不像话嘛。天天回家太麻烦了。” 周姨叹气：“都嫌回家麻烦。封先生今天早上一走，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了。” 林铮放下碗筷，“端午节他也要加班吗？” 周姨：“对呀。” 林铮眼眸半垂，“那他吃不了你做的粽子了。” 周姨：“本来以为他能回来吃顿午饭呢，可没想到就是这么忙，一个上午都抽不出来。” 林铮低头用勺子转着碗里的汤，两个月的时间对着封聿明，哪怕是看一块石头，也看得习惯了。他原以为今天是端午，封聿明就算忙工作，也会回家的。 林铮叹口气：“周姨，我下午回学校。” 周如芬：“学校都放假了你回去干什么？” 林铮：“家里无聊，我想去学校。” 工大名声在外，每到假期，学校里就有不少游客。 老钱前车之鉴，非要把林铮送到宿舍楼下才离开。林铮推开宿舍门，赵涵正外放声音打游戏，太过专注，连林铮走到他背后都没发现。 林铮弯下腰看电脑屏幕，默默等着赵涵被人砍死。 “操！”赵涵猛一敲键盘。 林铮啧啧摇头：“笨。” 赵涵吓一跳，下意识就要用手去拍林铮脑袋，又想起他脑袋受过伤，收回手问道：“怎么今天来学校了？不是说端午节以后吗？” 林铮的桌椅都被室友整理得很干净，他捞过自己的椅子坐下，笑嘻嘻道：“想你们了呗，他们俩呢？” 赵涵：“春阳去图书馆了，白曦做家教。” 林铮：“你呢？没跟嫂子出去玩？” 赵涵大手一挥：“别提了，老子分手了。” “……”林铮诧异，“不会吧，这才几个月啊。什么时候分的？” “昨天。”赵涵烦躁地把鼠标扔到一边，“女孩的心思真是让人猜不透，一言不合就闹分手。一次两次就算了，天天闹，谁受得了啊！” 林铮安慰地拍赵涵肩膀：“气头上说话不要当真，先冷静几天。等他俩回来，我们去吃烤鱼。” 白曦上午临走前就知道赵涵心情不好，他们这位老大，平时在宿舍像个没心没肺老流氓似的，其实谈起恋爱比谁都认真，对待方曼算是情深义重了。以前两人也有口角，但白曦是第一次见赵涵这么生气，昨晚在宿舍楼顶喝了一夜啤酒不说，今天天不亮就起床打游戏，俨然要醉生梦死。 白曦在这个档口不敢多问，他回到学校已快六点，一边往食堂走一边给赵涵打电话。 “老大，你想吃什么？我去食堂给你带点。” 却没想到对面接电话的是林铮，“白曦，你别去食堂吃饭，今晚我请客。” 三人一起去图书馆叫上张春阳，然后沿着学校东门去之前常去的烤鱼店。 赵涵一个劲地灌酒，剩下三人见状要陪着他喝，赵涵压住林铮的杯子，“你才出院，这些东西都少碰。” 白曦：“对，林铮你吃点烤土豆就行了，少放辣椒。春阳，咱俩陪老大喝。” 林铮一个人翻烤架上的东西，“你们三要是都喝醉了，我可弄不回去啊。还有白曦，你明天不用做兼职吗？” 白曦连续灌了几杯酒，脸颊绯红，笑道：“明天我那个学生有事，我不用去。” 一顿饭吃完，只有赵涵东倒西歪，其他三个人还算正常。他们拉住要在店里唱歌的赵涵，一路磕磕绊绊地回了宿舍。 赵涵一回宿舍就颤颤巍巍地要爬梯子上床，剩下三人胆战心惊地围在旁边看他上去，生怕他脚下一空直接载下来。 林铮洗完澡出浴室，见白曦开着台灯看书，走到他旁边，“这么认真？” 张春阳在一旁道：“白曦想考注会，每天都要学到很晚。” 林铮：“大一就能考吗？” 白曦：“不能，大二试试找个机构报名吧。不过我得提前看，毕竟课余时间都用来做兼职，真要等到能考的时候再准备就晚了。” 林铮打着哈欠，“嗯，早点休息，我先睡了。” 赵涵睡到半夜尿急，他坐起后揉揉脑袋，酒还没醒，人直晕乎。他顺着梯子下床，看见白曦戴着一只耳机看视频，用脚碰碰他的椅背，笑问：“看什么呢？” 白曦突然像触电一样，没回头就“啪”一声把笔记本合上，脸上一阵慌乱，“没看什么，你怎么突然起来了？” 赵涵见他这副紧张的表情，贼笑道：“嘿嘿……老实告诉我，在看什么？是不是……少儿不宜啊？” 说着就要去抢白曦的电脑，白曦连忙抱住笔记本，结巴道：“我说了没、没什么……” 他越是遮掩，赵涵越是好奇，嬉皮笑脸地要去抢。两人动静太大，林铮和张春阳都被吵醒，趴在床头看下面。 白曦趴在电脑上不动，脸色憋得通红，“赵涵你滚蛋。” 林铮在床上笑：“你们干嘛啊。” 白曦扭头看林铮，“老大发酒疯，快来帮我。” 赵涵趁着白曦扭头的功夫，眼疾手快抢过电脑，翻开屏幕正要开玩笑，在看到屏幕上的画面时愣在原地。 林铮和张春阳也愣住了。 白曦的电脑屏幕上是一对男人，赤裸暴露，画面淫靡。 白曦脸色瞬间惨白，他从赵涵手中夺过电脑，颤声道：“你看到了？满意了？” 赵涵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信息，他长这么大都没直面过这种画面，对白曦的歉意被一股强烈的恶心所掩盖，原本冲出口的道歉被吞下，他黑着脸去洗手间。 林铮和张春阳对视一眼，也爬下了床。 林铮走到正在叮铃哐啷收拾书本的白曦身边，“你别生气，老大他是跟你闹着玩呢。” 赵涵从卫生间出来，趴在水池边洗脸，他临睡前喝多了酒，此时突然有反胃的感觉，对着水池呕起来。 张春阳原本也想劝白曦两句，可刚才那个画面对他的冲击太大，眼前的白曦让他很不自在，所以站在床边一直没动，听见赵涵呕吐的声音，他连忙跑到洗手间。 张春阳试图拍赵涵后背，被赵涵躲开，嗓子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恶心。” 白曦扭头怒视，几步冲到卫生间，“你说什么？” 赵涵满脸水珠，扶着水池边站稳，寸步不让地看着白曦：“我说你表里不一，恶心。” 第13节 白曦立马将手中的一本厚书扔到赵涵脸上。 赵涵亦怒，伸出胳膊要动手。 张春阳和林铮连忙拉架，可惜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还有一个是醉鬼，力气奇大无比。张春阳不仅没拉开赵涵，自己下巴还被锤了一拳。 林铮大病初愈，力气不足，还未抱紧白曦，自己先喘上了。 局面快要失控，林铮眼看赵涵一记重锤朝白曦脸上来，他连忙推了一把白曦。赵涵扑空，身体前倾，将林铮撞歪。 林铮脚趾磕在桌角，鲜血直流。 林铮疼得翻白眼，抓住桌上的瓷杯往地上一砸，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宿舍内一下子安静。 林铮扶着爬梯直吸气，看着赵涵道：“老大，你太过分了。” 说完拿上自己的书包，拉住白曦就出了宿舍。 此时已快凌晨，校园里没什么人，林铮和白曦走到校门口，坐上出租离开学校。 白曦一直沉默着看向窗外。林铮中间偷瞄他几眼，欲言又止。 到了林家大宅，林铮带着白曦进屋。周如芬听到动静，起床查看。 林铮：“周姨，我带同学回来住一晚。” 周如芬：“用不用我收拾一间客房？” 林铮：“不用，你睡吧。” 等到周如芬进屋，林铮才一瘸一拐的和白曦上楼。 进卧室后，林铮招呼白曦随便坐，然后瘸着脚翻箱倒柜找创可贴。 白曦看着他的身影，半晌才道：“林铮，我是不是真的恶心？” 林铮低着头，他承认刚才看到电脑屏幕时自己非常震惊，但倒没多少是因为屏幕里的内容震惊，而是白曦以往在他们面前是朴实正经的，对于男女关系从不多言，俨然一个家教森严的乖学生。怎么也不像会看这些东西的人。 林铮拿着药箱坐到白曦对面，抿抿唇道：“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是看黄片？还是看两个男人的黄片？” 白曦：“都有吧。” 林铮：“说实话，我不觉得恶心，只是有点意外。” 白曦苦笑，许久后用手臂遮住眼睛靠在沙发上，低声道：“我从小就像个怪物，一直都不正常……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林铮：“你是指你喜欢男人吗？” 白曦嗓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这个道理。”林铮抱住膝盖，“我爷爷有个朋友，是一位很有名的收藏家，姓叶，他的夫人就是男人。他们经常一起出席活动，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网上搜搜看。我不觉得你是怪物，你自己也不要这样认为。” 白曦偏过头看林铮，感激一笑：“可惜，这个世上像你一样的人太少了。很多人和我是一个观点。” 林铮不以为然：“你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想？” 白曦轻轻一笑，闭着眼叹了口气。他知道林铮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不用管别人怎么想，而他不行。他们的家世，他们的生活环境，没有任何可以相提并论的地方。 第二天下午，封聿明和吴哲清一起送一位老先生去机场。老先生是林家多年的生意伙伴，这次来是和林氏谈一个合同，吴哲清代表母亲过来送机，表示一下问候。两人送走老先生，坐车回公司。 老钱开车途中接到周如芬的电话。 “老钱，林铮下午要回学校，你来接他吧。” 封聿明听见声音，问道：“林铮不是昨天去的学校吗？” 周如芬：“昨天半夜，林铮带了个同学回家，今天下午他们又要回校。” 吴哲清：“同学？哪个同学？” 周如芬：“我也不清楚名字，听林铮叫他白曦。” 封聿明：“他们为什么半夜回来？出什么事了？” 周如芬：“我哪里知道呀，小铮都不跟我说的。” “直接把车开回家。”封聿明吩咐老钱，然后扭头看吴哲清，“不好意思哲清，林铮突然回来，我得回家看看。你有事的话，我让老钱再给你叫辆出租。” 吴哲清今天一早赶到林氏，为了送老先生，就和封聿明坐了同一辆车，他自己的车停在林氏。 吴哲清：“我不忙，小铮那位同学我认识，我也去你家。” 第15章 十五 林铮在卧室听见院子开门的声音，知道是老钱到了，立刻叫白曦下楼，他昨晚把白曦带走是为了让大家冷静下来，那个情形下他们很容易越来越激动。但是事情发生了，现在还是得回学校想办法解决。 白曦并不想回校，只是这里毕竟是林铮的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铮打开门，见到封聿明和吴哲清从车上下来，他用眼神示意白曦，两人一起往车的方向走。 吴哲清一眼看见白曦下巴上的乌青，走到白曦面前，“你跟人打架了？” 白曦绕过他准备上车。 吴哲清转而问林铮：“怎么回事？” 林铮：“没事，我们现在要回学校。” 吴哲清将白曦推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关上车门道：“老钱，去我家。” 林铮见状要去拦，被封聿明抓住胳膊，封聿明皱眉看向他的脚，“你脚怎么了？” 林铮穿着拖鞋，大脚趾上缠着两层创可贴，手法粗糙，实在难看。 林铮来不及回答他，快走几步去拍车窗，“白曦！” 封聿明：“别拍了。吴哲清比你有办法。” 林铮扭头：“可是……” 封聿明：“不信你问问他，是愿意和你回校，还是愿意和吴哲清走。” 吴哲清放下车窗，白曦的脸露了出来。 吴哲清：“小铮，我带白曦去散心，你不用担心。” 林铮见白曦没有反对，便退后几步，看着他们走了。 林铮转身，瘸着腿往屋里走。封聿明从身后将人抱起来，大迈步进屋。若是搁以前，林铮怕是要吓一跳，而最近两月，林铮行动不便，封聿明抱过他无数次，林铮对于这种动作早就习惯了。 封聿明将林铮放到沙发，拿来医药箱后将林铮的一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动手拆脚趾上的创可贴。 “和同学打架了？” “没有，是两个室友打起来，我去劝架。” 封聿明将拆下的创可贴放进垃圾桶，然后打开酒精瓶，用棉签粘上酒精，对着伤口消毒。林铮吃痛，脚往后缩，被封聿明左手握住，掌心贴着他的脚底。然后仔细地用棉签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 林铮郁闷道：“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最近怎么老有血光之灾。” 封聿明：“是该拜拜。” 封聿明清洗干净伤口周边的污渍，捏着林铮的脚左右一看：“伤口这么大，创可贴没用。” 封聿明找药箱里的医用纱布。林铮见状连忙道：“不用纱布，就是掉了块肉，绑上纱布像脚趾头断了一样。” “别动。”封聿明再次固定住林铮的脚，“纱布可以涂更多药，好得快。” 林铮心里还在想白曦的事，他今天是打算让赵涵和白曦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可那仅仅是他的理想状态，万一两人一言不合再打起来呢？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是某些容易解开的误会，而是两种不同的观念。白曦不会改，赵涵也不会改，那他们就无法和平。 封聿明听见林铮的叹气声，低声道：“都是学生，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找个时机坐下来谈谈，说开了就好了。” 林铮昨晚和白曦聊过，他听得出来白曦不打算去和赵涵沟通，白曦的意识里也在不断否定着自己并且理解赵涵的态度。但是在林铮看来，他们四个认识到现在，赵涵一直把像个大哥似的照顾他们，他们的感情很好，如果因为这样一件事就闹翻了，未免太可惜。更何况白曦的自卑情绪太严重，林铮不觉得这件事严重到否定整个人生的地步，他看到白曦说话时对自我的深深厌弃，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过这件事毕竟关系到白曦的隐私，林铮即便想让封聿明支招，也不能冒然把事情全盘托出，他心想既然白曦暂时不回学校，那不如自己先去劝劝赵涵。 封聿明包扎好林铮的脚趾，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这两天待在家里，少走动。” 林铮看着自己粗了两圈的大脚趾，嫌弃道：“太丑了。” 封聿明：“丑也不能拆。” 封聿明洗完手一看时间，拿过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出门。 林铮叫住走到门边的人，“封聿明，昨天是端午节，你吃粽子了吗？” 封聿明回头看林铮，唇边勾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他转身去厨房拿了两个粽子，然后走了。 林铮躺在沙发上翻杂志，手机收到吴哲清的微信。 “白曦发生了什么事？他情绪不对。” 林铮挠头，他犹豫该不该把这事告诉吴哲清。很快吴哲清又发过来一条微信：我拿白曦当真朋友。 林铮和吴哲清从小玩到大，他知道表哥的秉性，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真要是拿谁当自己人，绝对会两肋插刀。昨晚白曦情绪差到极点，自己的劝导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倒不如让吴哲清试试。 白曦一路上都很沉默，吴哲清无奈之下向林铮打听情况。看见林铮发过来的一大段文字，他靠在窗边无声而笑。 吴哲清十几岁就出国留学，身边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白曦这点事在他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让人震惊的大事。不过白曦这人看着一团和气，其实心思非常重，不管大事小事，全埋在心里，还喜欢妄自菲薄。 吴哲清让老钱送他们去林氏，换上自己的车，带着白曦去长鸣山。 白曦站在山脚下：“来这儿干什么？” 吴哲清：“爬山。” 长鸣山虽然海拔不高，但是上山的路修的十分蜿蜒，一级级阶梯爬上去，需要花费四个多小时。 白曦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心里一直憋着口气，他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他最好的朋友，他朝夕相伴的同学，那一瞬间的巨大羞耻和恐惧让他除了用暴力来掩盖，找不到发泄的办法。等到去了林铮家里，他反而如释重负，他怀揣着一个丑陋的自我，想躲起来永远不被人发现，又想堂堂正正的亮出来，不必再压在心里。 他来自偏僻的农村，思想封闭，众人的观念古今不变。初中时他第一次对班中一位男生产生好感，心里各种羞于启齿的隐秘渴望，那时他惶恐惧怕，既嫌弃自己，又埋怨上天。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人？ 日复一日的自我诘问让他极度自厌，甚至后来，每当他脑子里闪过羞耻的画面，他就用作图的圆规划自己的手臂。 直到离开家乡来城市读高中，白曦发现人与人之间并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不像自己的老家，家长里短的一点事整个村子都会议论，哪个家庭都没有隐私。他慢慢学会将内心的厌世情绪掩藏起来，以一种平和的态度面对外界，他想做一个正常的人，更想做一个让姐姐满意的人。高中压力太大，他忙于学习，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可是上了大学不一样，他的身体逐渐发育成熟，学校的自由氛围也让他不再像高中那般谨小慎微，曾经靠着自残压制三年的那个火苗，又燃烧了起来。不过对他来说，这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不敢明显的表现出来，只是偶尔学习压力太大，就逛一逛小众的论坛。 昨晚他做了两个多小时的题，大脑疲累，可没有什么困意，就随手点进那个论坛看看，有个与他聊过的网友突然给他发了一份文件，白曦看室友们都睡得熟，就点开了。 白曦摇头叹气，所以说人呐，不要试图掩藏什么无法掩藏的事，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他埋头爬山，起步太快，一步跨两三个台阶，不要命似的狂奔了两个小时，终于喘着粗气停下。 第14节 吴哲清在旁边插着腰调笑：“接着跑啊，还有一半。” 白曦双手撑着膝盖，抬头看吴哲清，“你不是说过不会再理我吗？” 吴哲清左右晃，无所谓的一摊手：“汪。” 白曦站起身笑，继续往上冲。 两人大汗淋漓的到达山顶，夏日的傍晚太阳下山晚，从山顶能够看到红日西垂，挂在山尖挥洒余晖。 晚风吹在人身上十分舒服，白曦仰着头，感受四面八方过来的风。 吴哲清：“我心里一旦不痛快，就会爬山，累得要死要活到了山顶，一览众山小，人就会觉得自己也很渺小，许多烦恼其实都不重要。” 白曦这一次认同吴哲清的说法，他刚才走上这块石头，心里郁结的那口气突然之间就吐了出来，通体舒畅，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去忧愁的大事。 吴哲清靠在一颗松树上，看着白曦道：“我向林铮问了你们宿舍的事。” 白曦现在已经不在乎有几个人知道了，所以听完并没有多大反应。 吴哲清：“我这个人不喜欢劝人，你能考进工大，自然也不是个傻子。大道理可能你前几年不懂，但现在肯定会清楚得多。说到底，与其反抗，不如接受。你本来也没有错。” 白曦：“如果我不能接受呢？” 白曦心道，就算他自己放过自己，他的父母，他的姐姐，都不可能放过。 吴哲清：“让我猜猜，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来自家庭，对吗？” 白曦沉默。 吴哲清拽了一根树枝在手里玩，“饭要一口口吃，人也要一步步成长。既然是更改不了的事，那你就先让自身去接受，等到你不再避讳自己的身份，也不再看自己像个怪物的时候，你再去考虑外界。” 吴哲清看着白曦的表情，继续道：“人活在世上，说是为了父母亲人，为了社会的认同，其实都不是，到最后，能陪着你的只有你自己。” 白曦见惯了吴哲清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突然间说出这么多大道理，而且句句能让白曦触动，简直像换了个人。 吴哲清看出白曦那眼神，像是要开口谢自己，连忙掰断树枝，嬉皮笑脸道：“当然如果要我陪你，也不是不可以。” 第16章 十六 林铮端午节假期的第三天回校。 赵涵依旧在宿舍打游戏，张春阳戴着耳机在床上看书。林铮站在张春阳床下，用口型问他：“白曦回来了吗？” 张春阳：“他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 林铮昨晚给白曦打过电话，手机一直关机。林铮问过吴哲清，知道白曦情绪还好，就没有再打扰。 林铮尝试去和赵涵沟通，刚开口叫了声老大，赵涵就干脆道：“林铮，你不用劝，以后大不了我跟白曦就当不认识。” 林铮扭头看张春阳，对方为难地摇摇头。 张春阳给林铮发微信：我昨天和老大谈过，他就是接受不了，没办法。 林铮想想回复道：那你呢？你能接受吗？ 张春阳：我昨天感觉有点奇怪，今天一早起来看你们俩都不在，又觉得多大点事啊。 到了下午，白曦才回宿舍。林铮高兴地迎上去，白曦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书桌，低声道：“我在学校后面租了一间房子，以后我搬出去住。” 林铮：“……” 赵涵退出游戏，听着白曦的动静，始终没说话。 林铮见拦不住白曦，只好帮他收拾行李。白曦阻止道：“你脚有伤，别乱动。” 白曦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张春阳送他下楼，林铮沮丧地窝在宿舍。 林铮的脚缠了两天纱布，伤口基本愈合，走路也恢复正常。一下课，他立刻跟着白曦去他的出租房。 出租房在学校后面的小区，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被木板隔成六个单间，每个隔间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不足一米宽的折叠桌。 天气正热，一进到隔间，整个人就像进了蒸笼。 白曦将风扇打开，“我说太挤了，你偏要过来。” 两人刚坐下，就听见隔壁一对情侣的吵架声，夹杂着方言和脏话，乒呤哐啷一阵响之后，女人一阵一阵的抽泣声清晰地传过来。隔间外又有一个年轻女生在高喊：“卫生间泡的谁的衣服啊，快来收了。” “来了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穿着拖鞋跑起来声响很大，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唰唰的甩衣服，一路滴着水拿回隔间。 林铮从来没见过这种群居房，他不禁去想象白曦住在这里是怎么生活的，越想越难受。他皱眉道：“我记得你家离学校不算远啊，为什么不回家？” 白曦也坐到床边，“那是我姐家，她家房子也小，我住着不方便。” 林铮：“你真的不愿回宿舍了吗？” 白曦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我不是跟老大生气。只是确实是我不正常，以前你们不知道就算了，现在你们都知道，那我搬出来也免得让你们不自在。” 林铮连忙道：“我没有不自在。” 白曦一笑：“林铮，你性格豁达，没有什么事能让你不自在。但是其他人和你不一样，我也和你不一样。” 工大紧挨着一片产业园，有许多上班族在这一片租房，租金水涨船高，恐怕这种群居房，已经是这一片最便宜的了。 林铮从白曦的房子里出来，一个人慢慢往学校走。从前他在学校与白曦形影不离，虽然白曦不喜欢多说自己家里的情况，但是林铮能从平日的相处中感觉出来，白曦有很大的家庭压力，有可能是经济条件，也有可能是亲人的期望。大学校园的自由和融洽，对林铮和白曦来说，都是很珍贵的东西。 林铮垂着头往前走，手机响了许久他才听见。 封聿明：“林铮，脚怎么样了？” 林铮看看自己的脚趾：“差不多好了。” 封聿明放下钢笔，靠着办公椅按太阳穴，“不要穿露脚趾的鞋到处走，地面灰尘多。” 林铮眼睛看着远处的建筑，想都不想道：“封聿明，我想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你能给我钱吗？” 封聿明：“你要钱，我肯定会给。但是我得知道原因。” 林铮郁闷道：“白曦搬出宿舍去租房子了，租的房子特别差，他还想好好学习考注会，那种环境怎么考。” 封聿明：“所以你想买套房子给他住？” 林铮：“让他白住他肯定不愿意，我可以少收租金。不过我最想他能回宿舍，我们四个人关系很好，我觉得只要说开了就没事了。可是他们俩拒绝沟通，现在越闹越僵，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封聿明前几日就向吴哲清打听过事情，林铮半夜坐出租回家，这对刚刚才经历绑架的他来说，是一个太不安全的举动。封聿明不会太过插手林铮的学校生活，但是对于一些反常的事，他必须有所了解，从而以备万一。 一套房子对林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白曦来说就是太大的恩惠了。林铮为人真诚坦率，朋友有难，他想办法去帮助，脑子里不会有太多弯弯绕绕。但是恐怕在白曦看来，这种举动与施舍无异，到时候林铮没帮到人不说，他们的友谊估计也到头了。 封聿明：“既然你最想让你们宿舍的关系恢复正常，我有个办法，你找机会试试。” 白曦虽然搬出宿舍，但是张春阳每次上课为大家占座的习惯从未变过，只不过以前他们四个随意坐，现在张春阳和林铮需要坐在中间隔离开赵涵和白曦。赵涵虽然与白曦闹翻，但是对待张春阳和林铮仍然与从前一样，反倒是白曦自觉远离，不论是去食堂吃饭还是课外活动，只要赵涵过来找林铮，白曦就立即退开。往往到最后，就剩白曦一个人形单影只。 赵涵最初只是习惯性地找林铮和张春阳，后来发现自己是在无意识地孤立白曦，他心里不是滋味，索性也不再和本宿舍的人凑做一堆。原本感情甚好的四个人成了这副情形，谁心里都不好受。 宿舍的卫生原本是四个人轮流打扫，一个月正好排完。林铮刚住校的时候动手能力奇差，拖个地都能把宿舍弄成水灾现场，每次白曦都要帮他，赵涵总笑白曦像个老妈子，笑完又过来帮着收拾。 白曦搬离宿舍的第三周，轮到他来打扫卫生。张春阳临睡前打扫完，本来按照习惯要对白曦说一声下周该他了，可现在白曦不在，张春阳将拖把放到阳台，回屋关窗时叹了口气。 赵涵坐在床边，沉声道：“以后轮到白曦的那周我来做。” 林铮觉得时机差不多，躲在被窝里给封聿明发短信。 第二天中午，林铮他们刚回到宿舍准备午休，宿舍突然来了一名男生。 那男生进门后立马做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学长，也是商院的，今年大四，马上就该毕业了。是这样，我去年考研失败，今年打算再战。可惜学校规定六月底毕业生就得离校，我听说你们宿舍空了一个床位，所以我想租一年，行吗？” 张春阳正欲反对，林铮拉住他，让他等赵涵先说话。 赵涵：“不好意思，我们不租。” 男生锲而不舍：“那能不能把床铺主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找他谈。这毕竟是他的床位，他说了算。” 林铮小声道：“……我有他的电话。” “林铮。”赵涵叫住他，“学长，宿舍四个人，四分之三的面积属于我们三个，就算他愿意租给你，也得经过我们的同意。” “可你们这样空着床位是浪费呀。” 赵涵：“浪不浪费我们自己说了算。总之不会出租。” 男生见他态度坚决，只好遗憾地走了。 林铮绕到赵涵身后，“老大，为什么不愿意租啊？” 赵涵没法说清，他旁边的位置属于白曦，如果真的把床铺租出去，那白曦就彻底与他们无关了。赵涵连日来与白曦形同陌路，但是他心底，仍旧拿白曦当自己人。 赵涵烦闷地从桌下拿出篮球：“你们睡吧，我出去打会儿球。” 下午是职业规划课，这种课程就是给大一学生修学分用的，课程比较轻松。下课前，老师要求学生以宿舍为单位做一套关于性格在职业选择中的作用的ppt，下节课要上台演示。 学分任务在前，赵涵和白曦不论多大的矛盾，也得先把作业完成了。 连续几天，白曦都留在宿舍和他们一起改ppt，除去课业之外的话题全都不提，本来习惯了插科打诨开玩笑的四个人，正经得像公司高管开会。 开讲前一晚，四个人在宿舍修改最后的成品，然后要确定谁代表本宿舍上台演示。 赵涵首先就退缩：“我不行，我普通话不标准，老师肯定要扣分，到时候拖累你们都拿不到学分。” 张春阳更是不擅长在大庭广众下说话，未上台恐怕就腿软了。 赵涵的目光先在白曦身上停留一会儿，忍了忍没说话，然后看向林铮，正欲开口，被林铮抬手阻止。 林铮：“别看我，我也不想去。我这几天都没仔细看。这样吧，我们一起去吃顿饭。还像之前一样，去学校后门的地锅年代。” 地锅年代是一家用特色地锅炉子来熬汤，将新鲜鸡块放进去煮熟后蘸料吃的餐厅，那里的老板每天会免费送一定数量的卤蛋，卤蛋都是宰杀母鸡时所取的还未下出来的蛋，个头只比鹌鹑蛋大一点，埋在调料碗里没人看得出来，客人凭运气随机取。 以往他们要是有什么大事决定不了，就去地锅年代吃饭，谁先吃到卤蛋，就听谁的。 于是四个人集体奔赴学校东门。 林铮要了一间包厢，让服务员直接将调料架推到包厢来，然后他们自己去拌调料。 白曦吃不了辣，赵涵不吃蒜泥，张春阳讨厌香菜，林铮更是挑食，有一半调料他都不碰。四个人围坐在桌前，没人说话，气氛稍显尴尬。 等到鸡块煮好，他们开始动筷。 林铮与赵涵挨得很近，他捞起来一块鸡屁股，撇着嘴放到一边；再捞起来鸡心，又撇着嘴放到一边。左挑右选终于挑中一块愿意吃的肉，放进碗里蘸调料。 林铮一边吃一边看赵涵：“老大，我这么挑食，你嫌弃我吗？” 赵涵：“我干嘛嫌弃你？” 林铮：“那张春阳不吃香菜，白曦不吃辣椒，你也不会嫌弃他们了？” 第15节 赵涵放下筷子，看着林铮道：“我说老四，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铮眉毛微挑，笑道：“我想说的是，我们四个都有不愿意吃的东西，单独看来都算是挑剔的人。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啊。” 白曦明白了林铮的意思，也放下碗筷。 林铮回忆封聿明跟他说过的话，继续道：“除非我强迫你吃蒜泥，你强迫我吃鸡屁股，否则我们俩永远都可以一张桌子吃饭。不是吗？” 赵涵先是沉默，继而摇着头笑出声，他低头看着旁边的酸梅汁，几秒钟后拿着那杯酸梅汁走到白曦面前，向他举杯：“白曦，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张春阳在底下朝林铮比了个大拇指，林铮笑眯眯地比“v”。 白曦也站起身：“我……我其实没有生你的气。” 赵涵不好意思道：“那天我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喝多了酒，一时冲动就说错话了。你搬出去后我就挺后悔，但我又拉不下面子去找你。不过、不过我这些天也了解了一点那方面的事，以前确实是我带有偏见。就像刚才林铮说的，我们各有各的喜好，只要不相互强迫，那就不妨碍我们做哥儿们。” 林铮趁热打铁：“白曦，你搬回来吧，你不在，我们每个人就得多打扫两天卫生。” 白曦笑：“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让我回去，就是怕打扫卫生？” 赵涵嘁道：“你听他叫苦，你不在的卫生都是我来做的。” 张春阳也笑道：“赶紧吃吧，肉都煮烂了。” 林铮起身去舀芝麻酱，勺子一翻翻出颗卤蛋，扭头高兴道：“我最先吃到蛋，所以我决定，这次演示交给白曦。” 白曦要怒，被张春阳按住，四个人又开始打闹。 林铮端着卤蛋跑到一边吃，他想起之前问封聿明这样吃顿饭讲点道理能起到效果吗？封聿明告诉他一句话：饭桌上谈判，是中国人的特长。有多少话在正经场合不好开口，饭桌上没准一道菜就能化繁为简。 林铮给封聿明发了一条报告战果的微信。 当晚他们回到宿舍，封聿明才回复过来：小孩子没有隔夜仇。 林铮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小孩子”三个字时蓦然冷却了下来，他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这三个字突然变得沮丧。 第17章 十七 林铮缺课两个月，虽然有室友为他补课，但是效率肯定比不过跟着老师学习，回校后他为了尽快赶上，以前从不上晚自习的人，现在天天晚上去图书馆泡着。几次偶遇安静嘉，林铮印象里安静嘉比自己还要散漫，晚自习能见到她，实在太难得。 安静嘉一个劲地诉苦，学校要办毕业生欢送晚会，她从五月份就被抓去排练节目，身兼多项，忙得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只能趁着偶尔的空闲来复习功课，起码期末不能挂科。 毕业生晚会的事林铮听说过，他所在的话剧社也被邀请去表演节目，但是林铮住院，他们的节目排不出来，社长只能推辞了。 晚上十点，图书馆闭馆，两人结伴回宿舍，路过行政楼看见有人在挂横幅。林铮仰着头看横幅上的字：工大南区体育馆签约仪式。 安静嘉：“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听我爸说过，他和林氏要一起赞助工大建南区体育馆。” 林铮：“林氏？” 安静嘉：“对呀，你小叔没告诉你？” 林铮心道，封聿明本就不多话，工作上的事他更不会跟自己说了。 工大的南区是一片闲置的树林，因为资金一直不到位，所以荒废多年。 安静嘉：“听我爸说，南区面积大，要修建一座现代化的体育馆，涵盖篮球馆网球馆游泳馆等场馆，等建成了，咱们就不用跑步去北区，游泳去中区，看个篮球赛又要绕几栋教学楼了。” 林铮听安静嘉眉飞色舞的说体育馆的未来规划，甚至包括签约的形式及金额，安静嘉都了解。林铮心里有些郁闷，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封聿明在做什么呢？换句话说，自己好歹是工大的学生，林氏赞助工大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封聿明连提都不跟他提一句呢？ 签约仪式定在周六上午十点，封聿明和安劲到达学校时还早，便待在休息室与几位校领导闲谈。校长提到中午吃饭的酒店，安劲掏出手机笑道：“既然吃饭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我让嘉嘉也过来，小丫头成天惦记着减肥，不好好吃饭。” 众人都笑。 “嘉嘉，中午爸爸在学校附近吃饭，你也过来吧？” 安静嘉压低声音：“爸爸，你什么时候到的学校？” 安劲：“你在上课？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小。” 安静嘉看一眼旁边的林铮，“我在图书馆看书呢，对了，林铮跟我一起的，要不要也叫他过去？” 安劲扭头问封聿明：“你家林铮正和我闺女一起上自习，要不要中午也把他叫过来。” 封聿明原本平静无澜的脸闪过几丝不悦，不过很快消失，安劲刹那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封聿明：“林铮还小，就别叫他参与这些了。” 安静嘉听见对面封聿明的声音，挂完电话后，凑到林铮耳边小声道：“你叔叔好严格哦。” 林铮不解地看着她。 安静嘉笑：“他们中午在学校附近吃饭，我爸想让我们也过去，结果你叔叔说你还小，不该参与这种事。” 林铮差点脱口而出：谁还小？ 安静嘉收拾书本，静悄悄站起来：“我先走了啊，回去换身衣服再去见客。” 林铮郁闷地推开书本。 签约仪式即将开始，封聿明招手让李跃过来，“林铮那个话剧社的赞助，你趁现在有时间去把合同签了，不然后面又抽不出时间。” 李跃点头，拿起公文包，一边给话剧社社长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体育馆签约一切顺利，原本计划要一个小时的流程，半个多小时就全部走完，王校长招呼大家直接去酒店。 封聿明和安劲的位置相邻，安劲拿着手机回复女儿的微信，回复完对封聿明笑道：“还在宿舍没出门呢。” 封聿明：“不要紧，是我们到的早，还有几个人没来。” 安劲：“说起来，我这几年的重心放在省外。倒是前几年我和林老爷子见过不少次，那时候老爷子和你一样，从来不带林铮去饭局。” 封聿明：“林铮现在还是学生，还是学业为主。” “哎。”安劲不以为然，“咱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从小就得多熟悉这种场合，长大了才不会露怯。” 封聿明心道林铮的性格，去哪也露不了怯。 “林铮的个性，让他和一群中年人一起吃饭，倒是为难他。等到他年纪到了，该学什么我再教他，也是一样。” 安劲向来宠爱女儿，也乐于与女儿做朋友，安静嘉平日有什么事都会告诉父亲，最近几个月女儿和他聊天经常提起林铮，知女莫若父，安劲从安静嘉的只言片语中清楚地感觉到女儿情窦初开的喜悦。安静嘉从小到大眼光高，十八九岁的姑娘，从来没喜欢过哪个男孩子。第一次动心就看上林家的小少爷，在安劲看来，两人男才女貌，各方面都是良配，他也不乐意女儿情路坎坷，最好初恋就能圆满。 安劲尝试着开口：“封总，我冒昧问一句，老爷子对林铮的婚事有没有过要求？” 封聿明：“没有。” 安劲笑道：“也是，现在的年轻人主意大，长辈都干涉不了。林铮和嘉嘉年岁相当，倒是蛮投缘。” 封聿明原本随意放在桌边的手握住酒杯，拇指摩挲着杯壁，脸上表情莫测：“林铮心性未定，怕是还没开窍。” “快二十岁的小伙子了，哪有不开窍的。”安劲身体微微偏向封聿明，“我就嘉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她喜欢什么，我就给什么。唯独找女婿这个事，我有心无力。还好她眼光好。” 封聿明放下酒杯，动作略显疏远，“虽然老爷子对林铮的婚事没要求，但是现在我是林铮的监护人，这种事，我还是有点决定权的。” 安劲抬眉，意思是等封聿明说下去。 封聿明嘴角微弯，看起来像是一种礼节性的微笑。“林铮是林氏唯一的继承人，该好好读书的年纪，我还是希望他能专注些，至于其他事，来日方长，你说对吧？” 安劲听出封聿明现在不想谈晚辈的婚事，但也没有把话说死，况且林铮身上的担子比安静嘉重，封聿明的说法不无道理，也算是一种负责的态度。安劲爽快道：“封总说的是，他们还小，互相敦促进步才是第一。” 林铮在图书馆坐到十一点多，身边的同学都收拾书本去食堂，他也收拾书包出了图书馆。经过行政楼时看见两个眼熟的身影从楼里出来。 林铮快走几步追上去，先拍社长的肩膀然后跳到他们前面，笑道：“你们俩怎么走一块来了？” 李跃扭头看社长：“你没告诉林铮？” 社长一拍脑袋，“哎呦我这一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忘了跟林铮说了。” 林铮纳闷地看着他们。 社长：“之前你住院，我们去看你。当时找机会和封总聊了几句，希望他能赞助我们的话剧社，当时封总说要先看看话剧社的情况，我就整理一份报告交过去了。今天李秘书就叫我来签合同。不过这事真不能怪我，我想着封总全天待在医院，肯定会跟你说的，我急着回来整理材料，这段时间又忙，没碰见你人。” “噢……”林铮抿抿嘴，“我知道了。” 李跃抬手看时间，快速道：“快到饭点了，我得赶去酒店，林铮你好好上课，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林铮看着李跃离开，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憋闷。 烈日炎炎，林铮吃完午饭快速跑回宿舍，将书包扔到桌上后站在空调口下面吹风。张春阳在阳台晾衣服，听见林铮的手机响，高声提醒他接电话。 封聿明：“林铮，我在你宿舍楼下，你下来一趟。” 林铮从阳台往外看，封聿明的车就停在宿舍不远处的树下。 林铮走到车门边，后座的封聿明放下车窗，“到车里来。” 林铮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封聿明：“后备箱有两箱苏打水，等会儿李跃帮你搬上去。你身体的伤需要慢慢养，夏天不要喝冰镇水。” 林铮忍了一天的脾气终于被封聿明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给激出来了。 “你赞助话剧社，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封聿明一愣，看了一眼李跃，然后才道：“你们社长没有告诉你？” 林铮：“我住院的时候你天天在医院，就不能跟我提一句？” 这事在封聿明看来完全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林氏每年对高校都有赞助项目，学生既然找到他面前，只要话剧社运转没有问题，给予赞助再正常不过。虽然社长是借着林铮的关系才能与他面谈，但是说到底仍是那群学生的功劳。 他看看手表，吩咐李跃道：“下车把水送上去吧。” 车内只剩下四目相对的两人。 封聿明：“在我看来，这是你们社长该对你说的。” 如果是自己首先对林铮说，倒像是因为林铮才给话剧社赞助，未免太打击这群年轻人的信心。 林铮气道：“封聿明，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十三四岁的小孩？” 封聿明闻言脸色微冷，“说到这个，我倒真要提醒你，你现在的任务是读书，儿女情长的事，等你大三大四再去尝试也无妨。” 林铮：“什么儿女情长的事？” 封聿明自觉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外力的反对对于年轻的男女来说，往往起不到效果不说，反而会起到催化的作用。 封聿明扭转视线，“我希望你记住老爷子的教导，好好读书。” 林铮以前就不喜欢封聿明用爷爷的名义教育他，此刻更是厌烦，仿佛自己对封聿明来说就是个必须监管的任务，同时也是个懵懂无知只需听从长辈安排的小孩。 林铮也转过身，生气道：“我想做什么，不用你提醒。” 说完就开车门下去了。 第16节 第18章 十八 进入六月下旬，整个城市持续高温，整整一个月滴雨未下。要搁往年，这个时候临近期末，自习室肯定座无虚席。但是因为今年的高温，自习室人一多，空调就成了个没作用的摆设。于是许多学生选择在宿舍复习。 宿舍内部表决通过的熄灯时间是十二点，赵涵和林铮洗完澡爬上床，张春阳本打算去洗漱，见到白曦还在低头做题，立马也拐回去继续做。白曦六月初就不再做兼职，每天待在学校静心看书，他的目标是拿一等奖学金，每天和张春阳相互较劲。 赵涵趴在床边，脑袋从床栏边往下吊，“幸亏我们系的一等奖学金有四个名额，要是只有一个，你们俩还不得杀的你死我活。” 张春阳：“文化人，动口不动手。” 赵涵换了个姿势，正要和张春阳嘴炮，“啪”的一声，宿舍停电了。 随后，他们就听见整个宿舍区都传出学生的喊叫。看样子，全校停电。 酷暑的凌晨停电，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 室内的冷气逐渐消散，十分钟后，宿舍变成一个烤箱。紧接着，他们的手机同时亮起。 “因供电量过大，大学城及产业园片区线路烧毁，相关部门会尽快展开维修，预计四十八小时内恢复供电，请同学们稍安勿躁，做好避暑措施。——工大校办” “苍天呐——” 哀嚎声响彻整个工大。 林铮从小就不喜欢睡凉席，一年四季床上都铺着床单，此时他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钟，后背已经捂出一层汗。 林铮和赵涵同时从床上坐起。 赵涵：“我去，床上压根不能睡人。” 林铮的双腿放在床单上都觉得燥热，他踩着梯子下去。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封聿明刚刚忙完工作，去浴室洗完澡出来准备睡觉，关电脑之前看到弹出的新闻，大学城一个小时前停电。封聿明看了一眼墙上电子钟显示的此刻室外温度，拿过手机打电话。 林铮看见来电显示有些犹豫，他这些日子单方面与封聿明置气，恐怕在封聿明心里，压根意识不到他在想什么。 “林铮，我现在从公司出发，大概半小时后到工大，学校停电，你跟我回家住。” 林铮：“你还没睡吗？” 封聿明：“刚忙完。” “那你休息吧。”林铮看着书桌上的闹钟，“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天亮再回去。” 封聿明：“明天老钱未必有时间接你。你把要用的书收拾好，我到了之后给你打电话。” 林铮连忙道：“我想把室友也带回家，宿舍太热，没法睡觉。” 封聿明：“那我换辆车。” 封聿明平时习惯开的是一辆宾利，后座只有两个位置。 林铮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封聿明不表示反对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他这么顺口的就说出要换辆车过来接他们。 赵涵一直竖着耳朵听林铮说话，等到他挂电话，立马从后面抱住他：“老四，我平时没白疼你，么么哒！” 张春阳：“林铮，我看我们还是不去了，太麻烦了。” 林铮用手机照明，看着他们笑道：“学校说了要停两天电，明天是周六，估计大家都跑出去找酒店住了，你们真要待在宿舍啊？我家里人少，你们不是知道的么，一点儿不麻烦。” 于是三个人也转身收拾课本。 林铮：“记得带上换洗衣服。” 封聿明车停在工大门口，等到四个男生走近，封聿明下车，看着他们道：“欢迎各位同学。” “谢谢叔叔。”赵涵说完自己先笑了，“您这么年轻，叫叔叔总觉得怪怪的。” 封聿明为他们开车门，“那就叫哥吧。” 封聿明坐进驾驶座，副座的林铮歪着身体扣安全带，好一会儿都没摸到安全扣。 封聿明俯身过去，手臂绕过林铮，在车座下面一边摸索一边道：“上次你大侄子坐这个位子，估计下车的时候把安全扣塞到车座下面了。” 林铮方才从宿舍走到校门口，身上都是热烘烘的汗。而封聿明周身清凉，一举一动间似乎还有沐浴过后清爽的水汽飘进林铮鼻子。 林铮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曾在夏日的深夜看花房的玫瑰开花，深蓝色的花瓣在夜光下优雅静谧，绽放的瞬间花香似有若无，神秘，却又充满侵略性。 宛如此刻封聿明身上的味道。 五个人一到家，周如芬从厨房走出来，看着一群孩子笑道：“封先生给我打完电话，我就收拾客房了。小铮，你先带他们去洗个澡。我煮点馄饨，你们跑了大半夜，吃点东西再睡觉。” 林铮：“白曦你跟我住吧，老大和春阳住一间。我带你们上去。” 封聿明走到厨房，“周姨，不用煮我的了。周末林铮的同学都在，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周如芬笑道：“我知道，你去休息吧。” 封聿明上楼后迎面遇上从客房出来的林铮。 林铮走到他面前，明亮的眼睛左右转了几圈，然后看着他道：“上次我不该对你发火。” 封聿明原本略带困意的脸上此刻带出浅淡的笑意，“我不会跟你生气。” 林铮点头，准备往自己卧室走。 封聿明：“还有，你的私事，我以后不会多说。” 林铮先是不解，接着想起上次两人在车中的对话。封聿明所说的私事，大概就是“儿女情长”。 或许上次他的反应，让封聿明以为他讨厌别人过问他的私事。 可是林铮压根没有这方面的私事可言，封聿明这句话他听着不太舒服，可又没法表示不赞同，一旦反驳就像是请求封聿明多管教他似的。 第二天，四个人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林铮打着哈欠给几个同学摆碗筷，顺口问道：“周姨，封聿明还在不在家？用不用摆他的碗？” “封先生早晨六点就出门了。”周如芬将菜端上餐桌，“可太忙了。他已经在公司住两三个星期了，要不是接你回来，恐怕这个月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张春阳：“我们平时看的财经新闻，那些大老板喝茶打高尔夫，看起来悠闲得很。” 周如芬笑着指指林铮：“这种好福气，是小铮的事。至于封先生，那就是操劳命了。” 林铮想起爷爷身体还好的时候，封聿明虽说也被安排了很多事，但每天和老爷子一起出门一起回来，作息倒比现在正常的多。 午饭后，四个人聚在书房复习功课，林铮靠着沙发背书，夏日午后容易犯困，他背着背着就闭了眼睛。 室内空调的低温让人皮肤沁凉，林铮梦到自己在爬一座雪山，周围凉飕飕的风，虽然有些冷，但十分舒适。他爬了许久，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越爬越累，快爬不动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在叫他：“林铮。” 林铮抬头，看见山顶站着一个人。那人朝他伸出手，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是封聿明。 白曦在一旁看见林铮睡着，拿过沙发上的薄毯往他身上披。 毯子一碰到林铮，他就颤了一下，醒了过来。 林铮的眼神里全是迷茫，白曦问道：“怎么了？” 林铮揉揉脑袋坐直，“做了个奇怪的梦。” 赵涵：“奇怪？梦到外星人了？” 林铮：“梦到外星人倒不奇怪了。” 赵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脑袋瓜子少想点事，就少做梦。” 林铮去洗把脸醒神，回到书房继续背书。 白曦小声接电话，挂完电话后对林铮道：“林铮，我得去我姐家，她生病了，姐夫不在，家里只有晨晨。” 林铮站起来：“你等等，我叫老钱送你。” “不用。”白曦收拾课本，“我出去打车。” 林铮：“从我家走到有出租车的马路得半个小时，现在是太阳正烈的时候，你会中暑的。” 林铮说完就给老钱打电话，得知对方正送封聿明去参加一个会议，要到下午三点以后才能回来。林铮正欲挂电话找另一个司机，听到对面的封聿明道：“给哲清打电话吧，他刚从林氏离开，据说下午没什么事。” 封聿明看得出来吴哲清与白曦关系甚近，大夏天劳烦吴大少爷跑一趟，恐怕他求之不得。 果然，二十分钟后，吴哲清的车到达林家。 白曦一路着急，到家后从车里跑出来，刚要上楼又扭头跑回来，趴在车窗边道：“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姐估计要去医院，现在不好打车。” “嘿。”吴哲清好笑，“你真拿我当司机了？” 白曦转身跑了。 吴哲清隔着车窗看外面的毒太阳，想了想还是跟在白曦后面上楼。 白蓝缩在沙发捂着肚子，晨晨跑前跑后为母亲倒水，见到舅舅，立马跑到他面前：“舅舅你可回来了！” 白蓝皱眉看他：“我没事，就是胃疼，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晨晨竟然瞒着我给你打电话……” 白曦走到沙发旁看她脸色，担心道：“你嘴唇都是白的，还说没事。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说完将白蓝背起，低头吩咐晨晨：“晨晨，我现在送你妈去医院，你老实待在家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吴哲清：“他才几岁，你把他放家里不怕出事啊？小宝贝来，叔叔带你一起去医院。” 白曦和白蓝坐在后座，白蓝意识还算清醒，只是不停地揉着肚子。白曦把她脑门上汗湿的头发都拂到耳后，小心道：“姐你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医院。” 白蓝虚弱的“嗯”了一声。 吴哲清将抽纸递到后面，“给你姐擦擦汗。”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中心医院，吴哲清下车帮着护士一起把白蓝送进手术室，拉住前后走动的白曦坐在手术室外面，晨晨第一次见手术室，焦躁不安地抱着白曦哭，白曦怎么哄都没用。 吴哲清将晨晨从白曦怀里拉出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在晨晨面前晃晃，然后笑道：“小家伙，先别哭，看叔叔给你表演一个魔术，表演完了你妈妈就出来了。” 晨晨哽咽着看他。 吴哲清将烟盒打开让晨晨看，“你数数现在有几支烟。” 晨晨：“六支。” 吴哲清扣上烟盒，上下左右的晃，神神秘秘道：“你看，我就这么摇晃，等会烟盒里就剩下五支烟了。你信不信？” 晨晨摇头。 白曦也被吸引注意力，看着吴哲清变魔术。 吴哲清闭眼摇了几分钟，最后叫了一声：“变！” 第17节 烟盒打开，果然只剩下五支。 白曦和晨晨都惊奇地看着他。 白曦：“你还挺会哄小孩儿。” 吴哲清：“那是，我大哥两孩子，二哥两孩子，都是我骗大的。” 第19章 十九 期末考试结束，学生们收拾行李陆续回家。 赵涵和张春阳趁着早晨天气凉，早早起床去赶火车了。林铮坐在一旁看白曦收拾东西。白曦考试前就找好了公司实习，虽然工资不高，但包吃包住，解决了他的最大难题。 林铮：“你实习多长时间？” 白曦：“将近两个月，剩下一星期我回老家看看爸妈。” 林铮一算暑假两个月的时间，他要是窝在家里两个月，人都得憋疯了。 傍晚，老钱来学校接林铮。 林铮：“老钱，封聿明最近一直住公司？” 老钱：“对，来回跑又热又费事。” 林铮托腮想了一会儿，“那你送我去公司吧，我找他有点事。” 下班时间已过，林氏大楼里员工不多，林铮跟着老钱从专用电梯上顶层。 封聿明正在吃晚餐，他为了省事，晚餐通常是咖啡配面包。 听见敲门声，封聿明头都没抬：“进。” 林铮进屋，黑发明眸，一身浅色休闲服，站在门边，像一颗滴着露水的翠竹。 封聿明的咖啡举到唇边，抬眸后看到来人，忘了去喝，眼底暗波涌动。 林铮坐到封聿明对面，看了一眼桌上吃一半的面包，“你晚饭就吃这个？” 封聿明将面包推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林铮：“找你有事，但你又不回家，我只能来这儿。” 封聿明放下咖啡，“什么事？” 林铮：“我暑假想找个公司实习。在家里待着太无聊了。” 封聿明点头：“想法不错，你想做什么岗位，我给你安排。” 林铮：“林氏很多高层都认识我，如果我待在林氏，与其说是实习，不如说是来玩的。所以我想去别的公司。” 封聿明起身，去书架上拿了一叠材料放到林铮面前，“去别的公司我不放心。你看看这个，是前段时间林氏新收购的一家it公司，现在并到研发部，从领导到员工，全是新人，你去这个部门实习，和去别的公司是一样的。至于其他认识你的高层，回头我跟大家打个招呼，以后要是在电梯里碰见，就当不认识。” 林铮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封聿明看他眼神，唇角微勾：“怕我糊弄你？” 林铮：“嗯。” 封聿明耐心道：“整个市愿意收大一学生当实习生的公司没有几家，林氏那么多合作伙伴，你怎么就能保证别的公司领导一定不认识你呢？” 林铮一想也对。 封聿明：“你现在的学历只能在基层实习，至于专业知识，依你现在来谈为时尚早，所以重点不是工作内容，而是去了解普通员工们的工作情况，等到将来你接管林氏，不至于对员工的诉求一无所知。” 林铮低下头翻那叠资料。 封聿明：“这个部门并入林氏不久，员工大多还是原来公司的员工，维持着原有的工作作风，我曾经去考察过，虽然各项规章粗糙，管理不够严谨，但是员工之间地位平等，相处氛围不错，你过去说不定可以感受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至于那些体制健全成熟的部门，你将来有的是机会见识，现在多看看别样的东西，对你有好处。这几天我叫李跃教你点东西，下周就去报到吧。” 研发五部的工作是应用软件研发，前身是几个合伙人组建的创业团队，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资金无法周转，运营陷入困境。封聿明看中这个团队的创新能力和技术实力，几经周折将公司收购，并且对于这个部门的管理权限放宽，允许员工保持原有的工作习惯和节奏。该部门三十多个人，男多女少，全是成天趴在电脑面前的程序员，为了赶进度披头散发加班的日子十分常见，员工之间看过彼此熬夜后的黑眼圈，听过彼此补觉时的鼾声，所谓都市白领的精致优雅，与他们部门无关。 所以当穿着白衬衫休闲裤，整洁清爽的林铮跟着经理走进办公间时，一屋子程序员全沸腾了。 林铮眉眼弯弯：“大家好，我叫林铮，现在在工大上大学，趁暑假来研发部实习，请大家多多关照。” 五部唯一的门面担当，现年三十岁的美女主管林姣，拢了一把三天没洗的头，踩着细高跟走到林铮面前，喜悦道：“关照，一定关照。我对别人严厉，但是对好看的小孩，我特别特别有耐心。更何况咱俩还是本家。” 经理忍笑：“林主管，你要不要抽空去洗个头？” “抽空？”林姣抬手指指手表，“下午三点就得上线内测，我们屋一半人这个月憋出膀胱癌都没空去医院治，我洗个头全套下来得两小时，耽误不起啊经理大人！” 经理立马叫饶：“行行行，加薪，项目一完就给大家加薪。” “好的，谢谢经理。”林姣笑靥如花，朝着经理鼓两下掌。右手本要去搭林铮肩膀，半途又收了回来，笑道：“啧，我手太脏。林铮，你跟我来，今天下午我们忙着上线，所以暂时没时间给你安排工作，明天我们要做下一个项目，这有一套资料，你先去打印四十份。” 打印材料是个费时不费力的活，林铮坐在办公桌旁，不时去打印机旁看一下进度。途经休息室，看见满桌子吃完没收拾的餐盒，林铮闲着无事，便拿着垃圾桶去收拾。 一名男同事来泡咖啡，看见林铮生疏的动作，笑道：“一看你就是没干过家务的。” 林铮笑道：“我正在学啊。” 男同事道：“昨晚大家通宵加班，没时间搞卫生，所以现在休息室特别乱。” 林铮站直身体：“听主管说明天要做下一个项目，你们这样无缝对接，身体吃得消吗？” 男同事用勺子搅咖啡：“我们这行就是吃青春饭，趁着年轻，多赚一点是一点。” 同事喝完咖啡出去，林铮正准备接着打扫，林姣行色匆匆闯进来，坐到沙发上拿出化妆包，对着镜子开始化妆。 林姣见林铮看着自己，蹬着眼画眼线，“经理不把我整死不高兴。刚刚才通知我说上线测试的时候封总会来，我得给他汇报。” 林铮仔细一看，林姣的头发也像是刚刚洗过，笑道：“汇报工作需要化妆吗？” 林姣：“当然，形象也是增加自信的一种手段，浑身邋里邋遢，我说起话来都没底气。再说封总那人向来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平时在路上碰见我都发怵。我好歹是五部的门面，不能丢部门的人。” 林姣快速画好一套精致妆容，拂一下头发看着林铮道：“怎么样，姐看起来美吗？” 林铮点头：“特别美！” 封聿明比计划提前十分钟到达五部，经过办公区，透过落地窗往里看了一眼。林铮正坐在电脑桌前看一本书，不时和同事说句话，脸上透着股好奇劲，笑容明艳。 封聿明收回视线，和经理一起去会议室。 会议需要所有程序员参加，只剩下林铮这个实习生和一名做行政工作的女生留在办公室。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后，那位女生起身叫林铮：“林铮，你跟我一起去给他们送水吧。” 林铮提着一箱矿泉水跟在同事后面去会议室。 林姣后背全湿，她连续两天熬夜，神经高度紧绷，方才一不小心说错一个数据，见到封聿明眉头皱起来，才想起去更改，但是这么一打断，思路就受了影响，不自觉接连结巴几句。被封聿明直接挥手叫停。 林姣在进公司前就托人打听过林氏掌门人的做事风格。他们并入林氏后，封聿明几次过来开会，林姣差不多能看出封聿明对待下属的态度。封聿明铁腕冷血，用人果断，工作能力在他面前是首要的考核标准，至于长相情商甚至家世经验等等这些东西，都不如漂亮的完成一次工作。让他看到希望，他就予以重任；反过来，如果让他觉得能力不足，他要撤职的时候也从不考虑旧情。 林姣见封聿明那个面色，心直往下沉，此时被叫停，她几乎看见撤职的文件了。 封聿明正欲说话，见到推门进来的林铮。 林铮抱着箱矿泉水，挨个放在同事桌前。封聿明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林铮将水放到他面前后，抱着箱子从投影仪前经过，地面上有几条连接机器的插线板，林铮没看地面，一个不小心勾掉一个插头，屏幕立刻黑了。 林铮连忙放下纸箱，抬手向众人道歉：“抱歉。” 林铮躬身去插电源插头，柔韧的腰肢弯成好看的弧度。插好插座后，他利落的将投影仪打开，拿起箱子朝众人一笑，转身出去。 年轻的脸上不见一点慌乱，落落大方的神态十分讨喜。 封聿明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看着林姣道：“林主管是不是太累了？这样吧，大家先休息二十分钟，等会儿再继续。”说完就起身去隔壁休息室。 林姣拍着胸脯看身边的同事，心有余悸道：“我以为我完蛋了你知道吗？” “……我觉得封总刚才这句话算是和颜悦色了，冷静。” 五部的上线内测有惊无险，算是完美完成工作。封聿明在会后建议部门经理给大家放一天假，这周剩下三天用来修整，下周再开始新的项目。 封聿明一走，整个会议室都要炸了，几个男人仰天长叹：“资本家也有大发善心的时候啊！” 第20章 二十 林铮实习第二天就迎来休假，他坐在车上道：“我还以为封聿明是个铁石心肠呢。” 老钱笑道：“封总对员工向来不错。只不过现在的人呐，都喜欢面子上好看，做了再多实事，不如一张笑脸讨好人。” 林铮心道这倒是，封聿明那张脸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严苛薄情，可在林铮印象里，封聿明还从来没有因为外表的邋遢低看过谁。林铮记得那年他和爷爷还有封聿明一起去内蒙，到了之后有不少供货商上门谈合作，各色各样的人，有的衣冠楚楚气质卓越，有的穿着平凡说话憨实。封聿明一个个与他们谈，最后与老爷子一起筛选，他们的人选与那些给人第一印象不错的人大相径庭。 这世界凭借各种外在附加条件简单粗暴地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比如长相，比如家世，而许多人就会根据这个已经约定俗成的分类来选择朋友，亦或是选择恋人、生意伙伴。 封聿明的评价标准却不受外部影响，他自有一套辨别体系。 至于林铮，那更简单。他的筛选标准就是他自己喜不喜欢，他看中的朋友，那无论这个人是富豪还是穷人，是美还是丑，在林铮眼里都没什么值得额外关注的。 林铮回到家快八点，室外还算凉快，他牵了院子里的水管，打算给小猪洗澡。 小猪虽然长大不少，但比正常的家畜还是小了很多，而且成熟后就不再长大，现在看上去勉强算一个宠物。经历多次洗澡后，小猪见到林铮接水管，不再像最先开始那样玩命逃跑，而是在原地等着林铮伺候它。 林铮为它刷洗时极认真，从后背到蹄子，都要刷干净。 夏天温度高，小猪洗完澡不出十分钟全身就干了，林铮抓着它在院子里玩，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扭头看，封聿明回来了。 封聿明从车上提着礼盒下来，见林铮浑身水淋淋的，提醒道：“小心感冒。” 林铮看到封聿明手上的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封聿明：“礼物。明天你姑父的父亲九十大寿，我们都得过去祝寿。” 林铮第二天醒的很早，周姨将早饭端上餐桌时，封聿明还未下楼。 周姨：“封先生从来不贪睡的呀，今天怎么回事。小铮你去叫叫他，今天要给人贺寿，迟到了不好看的。” 林铮上楼走到封聿明卧室敲门，连续几下后都没有回应。林铮握门把手，一拧就推开了门。 卧室窗帘只拉了一半，光线充足，林铮从未进过封聿明的卧室，乍一进来被冻得一哆嗦，封聿明空调未免开得太低了。林铮并没有心思左右看，而是走到床边，弯腰推了一下床上睡着的人，“封聿明？” 封聿明没有动。 林铮印象里很少见封聿明睡觉的样子，之前住院，他不论哪次醒过来，看到的都是正在工作的封聿明。导致林铮一度觉得封聿明是个不需要睡觉的人。 封聿明闭眼的神态比平日少了几分锋利，紧实的麦色小腿露在薄毯外面，身形颀长强健，即便是一个睡着的人，薄毯下坚硬修长的线条也充满了力量感。 封聿明睁开眼，看见略显愣怔的林铮，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哑声道：“林铮？” 第18节 林铮回神，“我来叫你起床，时间不早了。” 封聿明坐起来，“嗯，现在起。” 林铮听他声音沙哑，问道：“你感冒了？” 封聿明下床，从衣柜里翻衣服，“有一点，待会儿吃点药。” 林铮：“……那我先下去了。” 林铮坐在桌前吃早饭，封聿明下楼，发型考究，西装齐整，一点儿没有刚才起床时的病态。 林思柔见到林铮，立马让吴哲清带着去玩了。她领着封聿明往另一片人群走，边走边道：“今天我给你介绍个人。林氏的市场总监前段时间不是因为生病离职了嘛，你一直在物色人吧？正好昨天我干妈的小儿子程康回国了，程康在国外做过二十年的市场经理，各方面条件都特别适合林氏。你见一见，后面要不要合作，你自己定。” 封聿明：“多谢大姐费心。” 林思柔带着封聿明到程康面前，笑道：“程康，这就是封聿明，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两人握手寒暄。 林思柔牵过程康身后的年轻女人，热情道：“聿明，这是程康的女儿程微，八岁就去了美国，一去十几年，昨天才回国。她总说现在对咱们这地方一点儿都不熟悉了，刚才一见你，我就想到以后程微要是想逛逛，倒可以找聿明你作陪，你们年纪相仿，肯定比我这个老太太带她出去玩自在。” 程微含笑伸出手，“封总你好，我是程微。” 封聿明礼貌性地与她握手，“欢迎回国。” 林思柔在暗处朝程康递了个眼色，两人闲聊几句后就借故离开了。 封聿明对林思柔来说就是一个不能没有，却又必须得掌控住的人物。林思柔扪心自问，封聿明对林家算是忠心耿耿，然而她不敢掉以轻心。封聿明不傻，林思柔的猜疑和忌惮如果不化解，他终有一天会察觉，到那时，林思柔自认是斗不过封聿明的。更何况老爷子如今已昏迷一年，什么时候能醒，醒过来后还能不能主事，谁都不知道。与其因为自己的隔阂将封聿明彻底推到对立面，不如趁现在大家关系尚好的时候将他再拉近一步。程家与林家是世交，程家一对女儿从小就被林家预定为儿媳妇，可惜林铮的父亲当年没同意，现在程家就剩小女儿程微，如果能嫁给封聿明，那就是将封聿明彻底拉拢入林家，他们的关系越亲密，林铮就越安全。就算将来真的有剑拔弩张那天，有程微在，多少能为林铮留条后路。 林铮和吴哲清在另一边聊天，眼睛随意转的时候看见不远处封聿明正和一位年轻女人聊天。 那女人长发垂肩，身材窈窕，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位美女。 两人不时碰杯，封聿明姿态散逸，看起来自在轻松。 林铮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突然觉得心里发闷，也端过一杯红酒喝。 一连喝了三杯，吴哲清连忙夺他酒杯，“这酒虽然度数很低，但也不能这么喝。” 林铮放下酒杯，闷闷不乐地靠在沙发上。 吴哲清奇怪：“怎么了？怎么突然变脸了。” 林铮下巴一抬，对着程微的方向问：“她是谁呀？” 吴哲清：“哦，是我妈干爹的孙女，名叫程微，昨天才回国。怎么样，长得漂亮吧？” 林铮：“挺漂亮。” 吴哲清：“听我妈说他们是打算回国定居了，以我妈那个爱操闲心的性格，估计不出一星期，就要给程微介绍对象。” 林铮嘴角微抿：“姑姑一贯喜欢做红娘。” 霓虹初上，宴会结束，林铮与封聿明一同坐车回家。 林铮坐在后面，微醺地靠着车窗看外面。一辆洒水车开在他们前面，洒水车看样子是出了故障，一会儿有水一会儿没水，音乐也不响。老钱从左边绕过去开到洒水车前面。 林铮看到马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叫老钱停车。 封聿明原本在副座闭目养神，听见声音也睁开眼往后看，人行道上走的正是林铮的同学白曦。 “我下去跟他打个招呼，两分钟。”林铮冲老钱比了个手势，打开车门往后跑。 封聿明透过后车窗看林铮跑到白曦面前，两人笑呵呵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白曦将手中的一本书递给林铮，然后两人挥手作别，林铮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此时车流正多，道路上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方才那辆洒水车不知为什么开进人行道，就在林铮转身后不久，洒水车又开始朝两边喷水，没有音乐，走在车左前方的人压根意识不到，更无法躲避。 林铮正往前走，看见封聿明拿着把伞下车，正要问他干什么，却没想到封聿明几步跑到他面前，撑开伞罩住两个人。洒水车的水帘从封聿明背后刷过，林铮在路灯下看他的下颌，凌厉的轮廓有着坚硬的质感，成串的水珠从伞周四溅开，在路灯下映射着暧昧的光线，一贯冷冽的男人，此时却仿佛被身后的水珠折射出一个柔软的边。 后面有几辆车不停按喇叭催促，封聿明抓住林铮的手快步走回车边，打开后座的车门，两人一同坐了进去。 封聿明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咕咚咚灌了几口，像是很渴似的。 前方突然冲出来一辆摩托车，老钱猛踩刹车，后座的两个人往前一冲，封聿明的半瓶水全倒自己身上了。 老钱：“真是不要命了！” 封聿明将湿透的上衣脱下扔到前座，从前面掏出一条毛巾披在身上。 林铮坐在一边道：“老钱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封聿明放松地靠向后座，他感冒未愈，今天应酬一天，此刻十分疲累。他寻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脑袋一偏，意识就开始模糊，小声道：“小铮，我睡一会儿，到家了再叫我……” 林铮也倒向后座，眯着眼看前方。 突然肩膀一沉，封聿明的脑袋靠在了林铮左肩。 那股幽凉的、神秘的味道立刻飘进林铮鼻腔。林铮偏过头看向封聿明赤裸的上身，腹肌坚硬对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封聿明肩上的水珠滴到林铮肩上，顺着他的肩胛骨一路下滑至腰窝，然后晕染着那处皮肤，仿佛蘸满水彩的毛笔在腰窝处轻轻打转。 林铮不知怎么耳根有些烫，他偏转视线，不自在地摸摸耳垂。 第21章 二十一 林铮一早赶到公司，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见焕然一新的环境，目瞪口呆。 林姣优雅地用小水壶给门口的吊兰叶子喷水，脆声道：“前天你来的不是时候，正好赶上我们项目收尾期人不人鬼不鬼的阶段，今天才是真正的我们。” 办公室内原本奄奄一息的绿植被摆放整齐，枯萎的叶子都被修剪掉，绿叶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办公桌整齐精简，员工干净体面，乍一看上去，非常具有林氏集团一贯的高端精致风格。 林姣说完，另一个叫李方智的年轻男同事伸出胳膊一揽周围道：“这种场面最长维持三天，最短维持一上午，林铮你可千万要珍惜。” 林铮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你们早上几点来的啊？我还以为我来得挺早了。” “放假第二天早来公司，可以有效治疗假期综合症。”林姣叉着腰，继而又放低了声音，“你还真别觉得就我们来得早，我早上进车库的时候就见到封总出来，他比我们到的还早呢。” 旁边一位同事道：“你这话说的，我要是能赚他那么多钱，我起的比他还早。” “啧，想赚钱光起的早有什么用，得有那个脑子。像我们这样的，就是给人打工的命。哎不过封总他也不姓林啊，他不也是个打工的。” “姓林有什么用？我还姓林呢，林氏有我一块砖吗？”林姣嘁道，“我来之前向人打听过，封总虽然来林氏没几年，但是是董事长一手带出来的，林董事长是什么人？会白白把这么大的家业给外人吗？你们也不想想。” 李方智：“不管是不是外人，只要没公开说，那就名不正言不顺，林氏不是还有一位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吗？所以我觉得吧，封总就是董事长弄回来的帮手，毕竟那位接班人还小，撑不起这个家业。” “帮手？呵，你如果有这种本事，你会愿意给人当帮手？更何况林氏本来就有他的份。我看要不了多久，那个小少爷就要扫地出门了。” “岂止扫地出门，等到董事长归西，封总还愿不愿意姓林，都两说呢。现在是他沾林氏的光，老爷子一走，可就反过来了。” 林铮听他们越说越多，越说越离谱，忍不住道：“封聿明不是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林姣：“这哪是忘恩负义，这是人之常情。” 林铮不悦道：“如果没有封聿明，董事长出车祸后林家只剩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那林氏不被人瓜分干净才怪。” 林铮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有些心虚，结巴道：“我、我就是觉得人应该感恩。封聿明能一跃到达现在的地位，要感谢林氏。林氏在董事长出事后没有马上分崩离析，也该感谢封聿明。”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互相看看，最后集体摊手：“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哄堂大笑。 林铮呼口气，刚才差点就以为人家要问他是谁了。 林铮坐回位置，想起昨天到家后封聿明病中疲累的样子，这人是铜墙铁骨吗？为什么连半天的休息时间都不给自己？ 他摸出手机给封聿明发短信：感冒好了吗？ 封聿明身体向来强健，几乎从不生病。夏天的热感冒更无法引起他的重视，昨晚睡觉依然将空调温度调低，今早开晨会，当着十几个高管的面喷嚏止不住，后来早早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喝热水。 看到林铮的短信，封聿明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停顿许久。 感冒让封聿明的思维不那么清晰，他仰面靠在座椅上，看着那几个字，想象此时五楼的林铮在做什么。 从封聿明第一次见到林铮，到这些年看着他长大，封聿明比谁都清楚，林铮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本去选择堕落，就像那些无人管教的二代们一样，嚣张任性，胡作非为。 可是林铮多乖啊，再没有像他这么乖的孩子了。 就是偶尔的坏脾气和娇纵，还不等别人生气，他自己就先反应过来，先来认错道歉了。 就如现在，所有人都把封聿明当做无所不能的钢铁人，即便他病到晨会都开不下去，半小时后他依然要出发去工地参加奠基仪式。秘书将需要他提前签字的文件早早堆在桌面上，十分钟前打来内线电话说还有几份马上送过来。 他必须一刻不停地运转，不仅是别人，连他自己都是如此要求自己。 只有林铮，原本最该无视他的林铮，偏偏记得他的身体不适。 封聿明回复：好了。 林姣滑着办公椅到林铮跟前，林铮立刻退出短信界面。 林姣调笑：“和小女友聊天呐？” 林铮正经道：“没有。” 林姣显然不信，把那张纸放到林铮桌面上，“这几个软件都是我们前不久上线的，你全部下载到手机上，然后仔细地用一遍，把你觉得用起来不舒服的地方，哪怕是一个小图标的颜色不好看，你都详细地记下来，然后交给我。” 林铮：“好的。” 临近中午，行政的小姑娘让大家拿菜单报菜，她来定外卖。林氏有员工食堂，但是距离研发五部有点远，而且他们以往为了赶任务，喝杯水的时间都嫌浪费，更不愿意去抢电梯耗时间，所以养成了定外卖的习惯。 林姣将一张外卖单子递给林铮，“我们一般都点这家，卫生靠谱，分量大。你选好发群里。” 林铮前后看完，点了一份咖喱饭和一份红烩鱼，还有一份玉米奶油汤。 李方智：你这么能吃？ 林铮：我看图片好看，想尝尝。 群里众人：…… 这三天是给五部休整的时间，所以他们不必一边工作一边吃饭，而是待在休息室一边看午间新闻一边闲聊，互相说笑着分享食物。 林铮将鱼块分给身边的同事，听到电视里提到封聿明的名字，抬头一看，电视里正在播的是工地的奠基仪式现场。 新闻是录播，下方的滚动条显示奠基仪式是在一个小时之前举行。烈日当空，镜头里的众人都是大汗淋漓的模样，唯独站在中间的封聿明，额头无汗，偶尔掩着口鼻打喷嚏，鼻头泛红。 林铮一口饭才吃两口，立马没胃口了。 林铮放下饭盒往外跑，推开一楼旋转门出去，迎面的热浪几乎要将他掀翻。 林铮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搜索附近的药店，这一片办公区设计的封闭，餐饮店和超市都在办公区最外围，林铮在日头底下暴晒十几分钟才找到药店，按照封聿明的症状让护士开药，然后拿着一包药跑回办公楼。 林铮给老钱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公司。老钱的车刚刚到达车库，看见来电显示先是看了一眼副座的封聿明，然后才接听。 第19节 林铮：“那你在车库等我，我现在过去。” 林铮坐电梯直达车库，一路走到自家车旁边，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他将那一袋子药递到前面，“封聿明，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吃药？” 封聿明身体微僵，略显迟钝地接过塑料袋。 林铮：“该怎么吃，药盒上写的都有，还有，医生说不要开太低的空调，你的房间冻死人了。” 封聿明转过身，看林铮晒得红艳的脸颊和鼻翼上细密的汗珠，封聿明对这种关心很陌生，更何况是来自林铮的关心。 林铮交待完事情，正欲下车，手腕却被封聿明抓住。 封聿明：“吃午饭了吗？” 林铮一模肚子，刚才他几乎没吃就跑出来了，“没有。” 封聿明薄唇微勾：“那我们一起吃。” 封聿明带着林铮从专用电梯上总经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叫助理订餐。 进门后，封聿明将空调温度调高几度，提着一袋子药坐到沙发，逐盒翻出来看。 林铮背着手在办公室转悠，封聿明的办公室简单到空旷，落地窗前大片的空地，目测能摆下两张床。 林铮站在空地中央看着封聿明：“这片地方太空了。应该摆一点装饰品。” 封聿明抬眸，到嘴边的话被自己咽了回去。 你站在那，怎么会空？ 助理将午饭送到办公室，封聿明一边拆饭盒一边叫林铮过来。 “工作感觉怎么样？难吗？” 林铮：“主管让我做的都不是特别难的活，只是需要很细心。” 封聿明：“你现在的学历，不论是你本专业还是别的行业，都做不了核心的工作。如果你去别的部门实习，可能他们只会给你安排端茶倒水复印文件之类毫无技术含量的活，这样的话，你就无法融入到团队。五部不一样，他们做测试的时候需要听取许多外行人的直观意见，他们需要你参与进去。并且五部的组织架构是平行式管理，除了一个经理和一个主管，再没有领导，这样的环境对实习生是包容的。” 那日林铮说要实习，封聿明很快就将部门给他找好，林铮原以为封聿明是随便选的一个，却没想到为他考虑这么多。 林铮喝了一口汤，“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多参与，至于工作内容，可以不那么看重？” 封聿明看他一眼，眼底带了一点揶揄的神色：“你现在分得清哪些工作内容是重点吗？” 林铮眼尾上挑，不服气道：“我总会分清的。” 封聿明抿唇，浅淡的笑意溢在眼角。 林铮饭吃得差不多，摸着肚子环顾一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以前老住在公司，怎么住？睡沙发吗？” 封聿明用眼神示意书架后面，“那里有个卧室。” 林铮走到书架后面，推开卧室门。一眼望过去是比外面还要简约的风格。一床一柜，连个单人沙发都没有。 林铮啧啧摇头，走回沙发边，对着封聿明道：“你这两天回家住吧，住在这儿万一晚上发烧怎么办？” 封聿明眉毛一跳，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仿佛他是个小可怜一样。 见封聿明不说话，林铮坐到他旁边，托腮看他：“病好了才有力气工作。” 林铮脸颊白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得人心里泛出清清浅浅的甜意。薄唇被托腮的手指压住一点，柔软的触感肉眼可观。 封聿明咳嗽一声，偏过视线道：“好。” 林铮笑着站起身，“那我下去了，上午林主管给我的工作，我还没做完。” 第22章 二十二 林铮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软件使用中发现的问题全部整理出来，发给林姣后，林姣颇有耐心地教他怎么换成程序员习惯的语言方式来写问题。于是林铮重新来过。 临近下班，林铮收到安静嘉的微信：今天有时间吗？我朋友开了一家法国餐厅，今天开业试吃，愿不愿意去尝尝？ 林铮：我在林氏实习，下班很晚，不好意思啊，以后有时间再去给你朋友捧场。 安静嘉看着微信界面，沮丧地嘟了嘟嘴。 她暑假前忙于期末考试和晚会排练，没有时间联系林铮。她与林铮认识这么久，其实能感觉出来林铮对她与对别的朋友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林铮这个人开朗纯善，很乐于接受新的朋友，如果哪个姑娘主动一点，说不定就能如愿。 安静嘉向来自视甚高，所以在感情方面矜持自傲，但在林铮面前，她从前那些优势并不足以称为优势，如果她不主动，学校那么多跃跃欲试的女生，恐怕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安静嘉从卧室跑出去去找父亲。 安劲听到女儿想去公司实习，先是觉得她才大一，没必要受这个累，后来见女儿意见坚决，只好答应。 安静嘉趴在父亲的沙发背上，笑嘻嘻道：“还有，我想去林氏。” 安劲看着女儿那双掩藏着羞怯的笑眼，心知肚明，故意取笑道：“为什么？我们自己家留不下你？” 安静嘉撒娇：“爸爸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安劲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心里想什么，爸爸都知道。你眼光很好，我也高兴。过两天吧，我去跟封总谈，让他给你安排个实习岗位。还有，你自己看着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们家和林家一起吃顿饭，虽然你们还年轻，但是两家该有的往来还得提前准备。” 安静嘉抱住父亲朝他额头亲了一口，笑道：“爸爸万岁！” 林铮下班前让老钱去车库等他，同事们难得不用加班，一到时间就都跑了。林铮最后收尾锁门。 一路拥堵，回到家已快八点。 周如芬炖了去火的百合汤，林铮喝完半碗道：“好喝，封聿明今天也回来，可以给他留点当夜宵。” 周如芬：“好。” 林铮洗完澡爬上床，一边玩游戏一边和室友聊天。 原本四个人正聊得热闹，白曦突然私敲了林铮。 “林铮，优佳传媒是你姑姑家的产业吗？” 林铮：等会儿，我问问姑姑。 白曦躺在集体宿舍的木板床上，他来优佳传媒实习一个多星期，与同事相处越多，越觉得诡异。他觉得公司从领导对同事，都对他这个实习生特别照顾，甚至……有点殷勤。 白曦首先就想到林铮，他怀疑是不是林铮让家里打过招呼。但是他了解林铮这个人的个性，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如果想帮白曦，林铮恐怕直接送钱，压根不会搞得这么迂回。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吴哲清了。 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完全不需要这么遮遮掩掩，自从白曦那次与吴哲清爬过山后，吴哲清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变化，变得非常、非常的暧昧。 白曦虽然是个处男，但毕竟弯了这么些年，上大学后该了解的东西也没少看。他与吴哲清认识这么久，知道这位公子哥既往情史全是女人，直如铅笔。怎么突然之间对自己产生兴趣了？ 林铮：问清楚了，确实是吴家的，姑姑说传媒那一块都是吴哲清来负责。 白曦盯着天花板，虽然他早有猜测，但是听到事实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此时他突然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去查？为了证明什么？ 可即便得到证明了，他又能有别的选择吗？放假前他找了无数假期工，能靠知识赚钱的不会包吃住，而包吃住的工作大多是餐厅服务员。他倒不是怕累，他期末成绩很好，拿奖学金没问题，下个学期的学费不用愁，所以比起卖苦力的服务员，他更想做能够锻炼能力的兼职。 正在纠结之际，他在校园论坛里看到了优佳传媒招聘财务岗实习生的广告。 白曦现在回想，他当时投简历参加面试，一路顺利的不像话。 白曦不可能扬着脑袋冲到吴哲清面前说一句不稀罕，他需要这份工作，他必须接受这份工作。白曦辗转许久，不管吴哲清出于什么意图来帮他，总之，他得谢谢吴哲清。 林铮玩到十二点，一直没听到封聿明开车进院子的声音。他昏昏欲睡，心道封聿明可太不拿身体当回事了。 第二天一早，林铮下楼后问周姨：“昨晚封聿明没回来？” 周如芬：“没有。” 老钱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来接林铮上班。 林铮匆匆吃完早饭坐进车。 老钱：“今天凌晨封总给我打电话说九点要去机场接一位贵宾，所以我只能提前来接你了。” 林铮：“封聿明也去？” 老钱：“对。” 能让封聿明这么严阵以待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林铮原本想今早直接去看着封聿明吃药，现在只能作罢。 林铮一上午都有点心不在焉，一看到手机就想起昨天中午封聿明带着浓浓鼻音的说话声。可他又怕封聿明正在忙，打电话过去会耽误正事。这种牵挂的情绪对林铮来说极为陌生，他长这么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亲人都爱护他，他只管自由自在的生活，哪里需要惦念什么事。 林铮心想，也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封聿明生病，所以第一次见到难免会坐立难安吧。 临近中午，外卖员给行政的姑娘发短信，公司前台从今日起不准外卖员上楼，他将盒饭放在一楼西南角的休息台，让他们自己下楼去取。 林铮作为实习生，跑腿的活压根不用分配，众人一看到行政在群里发的消息，统一在群里艾特他。 下班时间一到，林铮拎着一个纸箱下去，三十多个人的午饭，他两只手可拎不上来。 一楼柜台前站了不少人，林铮站在人群外围，顺着人流往里面走，不经意间透过落地窗看见外面几辆车开往公司正门。 领头的那辆宾利林铮很熟悉，他稍微一踮脚，看见了副座的封聿明。 林铮连忙绕过人群，往正门方向走，刚到达前台右后方，林铮就看见封聿明和几个男人从车里下来。一行人往公司大楼走。 封聿明走在最前面，微微侧身和右手边的男人说话，脚步稳健，面容俊朗淡定，看起来没有丝毫昨日的病气。 林铮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瞬间卸了下去，转身跑去拿外卖。 封聿明停下脚步，往林铮方才站立的方向看过去。 “封总在看什么？” 封聿明摇头：“没什么，可能是眼花了。” 林铮抱着一箱外卖回到办公室，甩着胳膊回到自己座位。 林姣一看那满满一大箱的饭盒，立马道：“以前外卖师傅送货上门我倒不觉得，三十多份盒饭原来能装这么大一箱。以后我们轮流去领外卖，一次去两人。” 林铮摊在座位上，视线往下看到自己的休闲鞋，他想起刚才看到的封聿明，一身板正西装，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雍容气质。从前林铮总觉得他阴郁，如今看来却像是一种自我隔离的疏远，与“阴郁”二字倒不搭边了。封聿明身边的那些人，有器宇轩昂的中年人，也有威严儒雅的老人，他们的气质虽各异，却极为融洽。 黑色的电脑屏幕反射出林铮的脸，双眸澄澈天真，浑然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林铮捂住脸，黯然的情绪从心底生出来。他恃美行凶多年，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自惭形秽的感觉。 第23章 二十三 安劲提前跟封聿明预约了时间，周五下午，直接去了林氏集团。 第20节 封聿明开始以为安劲是来谈生意，正要叫李跃过来，安劲连忙道：“封总别忙，咱们先聊点私事。” 封聿明请他到沙发就坐，“安总要聊什么？” 安劲体型魁梧，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我有个不情之请。” 封聿明：“请讲。” 安劲：“我家那个小丫头，见同学们放暑假都在实习，她也坐不住了。小孩子还挺有骨气，非说进自家公司没意义，所以我想，不如让嘉嘉来林氏实习一两个月。” 封聿明低头喝水，脸上没什么表情，“这种小事，自然是没问题的。” 安劲继续道：“我听说林铮也在实习，是在哪个部门？” 封聿明眼眸半垂，棱角分明的五官突然像镀了一层霜，虽看不出明显的变化，可周遭却冷却了下来。 封聿明放下杯子，“林铮所在的部门是林氏前不久收购的it公司，全是新人，也是因为林铮不想员工都认识他。至于安总的千金，我看可以安排在宣传部，她是中文专业，学以致用非常好。” 安劲从封聿明的态度中感觉出疏远，他一时摸不准封聿明是对安静嘉来实习有意见，还是对安静嘉来靠近林铮有意见。便试探道：“嘉嘉从小被我宠惯了，我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不如让她和林铮在同一个部门，两个孩子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安总，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年轻人做事不懂得轻重，在学校倒无妨，在公司，影响就不太好了。”封聿明调整情绪，脸上带了一点笑，“他们两个人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发展吧。我们插手过多，反倒不好。” 封聿明这几句话，虽然算不上多么亲善，但是示好的意思极为明显。安劲放下心来，不再过多做要求。 安劲一走，封聿明回到办公桌，拿起座机话筒，准备拨宣传部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叫他安排安静嘉的实习岗位，可只按了三个数字，右手就停在电话机上方按不下去了。 停顿几秒钟后，封聿明“砰”的一声将话筒砸到电话机上。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办公室已经蠢蠢欲动。 林铮扭头看身边的同事收拾文件包，锁抽屉，就差最后一步关电脑了。那同事见林铮看着自己，哭丧道：“虽然林氏是双休制，可我们部门基本没有双休，所以这个周末恐怕是本季度唯一一次双休了。” 林铮笑：“还有十分钟啊，你这么快就收拾东西。” 同事神秘兮兮道：“你不懂，周五的晚上如果能早走一分钟，那可能就少堵两个小时的车，四舍五入就是半天假期。” 林铮：“……” 林铮经同事一说，意识到自己待会儿恐怕也要堵在路上了。 周五的晚高峰与平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如果正好赶在高峰期开上高架，那就等着在高架桥上耗两三个小时吧。 林铮给老钱发短信：老钱，刚下班路上堵，八点半再走吧。 时间一到，林姣关上电脑，见林铮仍坐着没动，提醒道：“林铮，待会儿别忘了关空调。姐先走了啊。” 林铮挥手和同事们告别，看着办公室慢慢变空。 林铮百无聊赖，划拉着手机的微信界面，看到封聿明的名字，犹豫了几秒钟，发过去一条信息：五部的人都走了，我想去你的办公室待会儿。 很快，封聿明回复过来：上来吧。 林铮去一楼咖啡厅买了一盒冰淇淋，边吃边上楼。 林铮进门时封聿明正在打电话，林铮将刚买的一杯咖啡放到封聿明桌边，然后转身往沙发走。 落地窗前的空地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个半人高两米多宽的花架，上下三层，摆满了植物。 家里就有一个花房，老爷子喜欢侍弄花草，林铮从小耳濡目染，认识不少品种。他走到花架旁，花架上第一排是几个透明花瓶，养着滴水观音和绿萝。中间一排白色花盆，种着芦荟和龟背竹。最下面一排，则是几个小盆的仙人掌。 都是寻常的植物，可是长势非常好，翠绿莹亮，与白色的花架搭配，一下子就化解了之前这片地方的空旷。连带着，让整个以黑白为主色调的办公室也变得有生机起来。 封聿明挂完电话，走到林铮旁边，“让助理随便买点植物，结果她弄了个花架。” “这么大一片空地，如果只摆几盆植物，那一点儿都不好看。摆个花架才有效果嘛。”林铮挖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不过我觉得可以再放一盆花，全是绿莹莹的叶子，有点单调。” 林铮说完，微微侧身往最下一层看，发现仙人掌花盆后面放着一盆多肉，他蹲下身把那个小花盆拿出来，笑道：“这个好看，干嘛藏这么深。” 林铮将那盆多肉放在最上面一层，扭头看封聿明：“像不像蝴蝶的翅膀？” 林铮说话前将嘴里的塑料勺取出，勺尖上的一点冰淇淋沾上他的鼻尖，巧克力色的一滴奶油在鼻尖融化，似乎很快就要滑下去。 封聿明伸手，轻轻揩掉了那滴奶油。 “嗯。” 封聿明那只手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瞬间让林铮身体微僵。 封聿明：“我还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开，沙发上有杂志，你可以看看，要是饿了，叫助理定外卖。” 林铮比了个“ok”：“我不饿，你忙吧，不用管我。” 封聿明坐回办公桌前，戴上耳机，靠着办公椅和电脑对面的两个人讨论工作。 林铮躺在沙发上翻杂志，几家权威的财经类杂志他每期必看，茶几上摆的是这周出的新刊，林铮全都看过。他上下翻翻，找到一本时尚杂志，里面有一个专栏介绍商业精英的穿搭。林铮看着图片上的灰蓝衬衫黑西裤，以及尖头皮鞋，想象一下自己穿这身是什么样子，浑身一麻。 封聿明的会议结束，右手滑动鼠标点开文件夹查看材料，左手习惯性地举起放到腮边。眼睛往下一扫，看到了左手食指腹上已经干了的巧克力奶油。封聿明抬头看沙发上的人，林铮皱着张脸看杂志，不知道看到什么内容，浑身一机灵，撇着嘴巴翻页。 封聿明唇角微弯，原本搭在鼻梁上的食指往下滑，按住下唇。 过了八点，林铮用手机查交通情况，拥堵路段已经很少，他从沙发坐起，问道：“你今天回去吗？” 封聿明：“你什么时候走，我跟你一起。” 林铮笑逐颜开：“那就八点半。” 白曦周六上午收到之前一个兼职的工资到账短信，他查了银行卡余额，攒了大半年的钱，可以买一个笔记本了。 林铮下午四点多被白曦叫出门，两人在商城逛了一圈，林铮在五部的部门群里让同事推荐性价比高的笔记本，一边让同事远程看配置，一边与白曦一起砍价。两人买完笔记本，正准备直接去商城顶楼吃晚饭，刚上扶梯，白曦举起手机放到林铮面前。 赵涵：兄弟们，我现在在市区，孤家寡人求偶遇。@林铮@白曦 于是两人拐弯，去市区找赵涵。 赵涵的表哥开车来市里送货，见赵涵闲在家里没事，便拉上他一起，以便路上有个说话的伴。下午表哥与一群老板去吃饭，赵涵觉得那场合没意思，便溜了出来。 林铮和白曦按照赵涵发的定位，东拐西绕进了一条夜市街。 赵涵见到他们，立马把菜单推到他们面前：“点菜，今天我请客。不醉不归！” 白曦坐到他对面，看了一眼菜单：“好辣。” 赵涵：“越辣越好。我一回家天天吃五谷杂粮，舌头都快没味觉了。” 林铮：“为什么？” 赵涵痛诉：“我奶奶，我妈，全部被养生洗脑了。我跟你说我现在的食谱，一天三杯苦瓜汁，早饭红薯粥，中午紫米饭，晚上八宝粥，菜全部是蔬菜，连酱油都不放。” 林铮听起来就觉得好惨，“你真能吃下去？” 赵涵：“不吃没办法啊，家里两个人对着我絮叨，不吃得被她们啰嗦死。而且那个苦瓜汁确实有减肥奇效，我每次喝完，立马没食欲了，连出去偷偷解馋的欲望都没有。” 白曦笑道：“那行吧，我点一份香辣蟹。林铮你呢？” 林铮：“小龙虾吧。好久没吃了。” 赵涵直接叫服务员：“老板，要六十根羊肉串，再来一扎啤酒。” 服务员搬来啤酒，赵涵熟练的打开两瓶，自己面前放一瓶，另一瓶放白曦面前。 林铮：“我的呢？” 赵涵举起酒瓶和白曦碰杯，看着林铮道：“你不能喝。” 林铮：“为什么？” 赵涵瞪大眼：“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你叔。” 林铮满脸疑问地看白曦。 白曦：“你住院那会儿我们去看你，你小叔给老大下了命令，不能带你喝酒，不能带你去酒吧。” 赵涵摇着酒瓶，咂着嘴道：“反正我是没那个胆子跟你小叔对着干。服务员，来一瓶果粒橙！” 林铮：“……” 三个人边吃边聊，赵涵喝下去三瓶啤酒，白曦一瓶还没喝完，赵涵不满，举着酒瓶道：“白曦，把你这半瓶干了。” 白曦正在剥小龙虾，送进嘴里后也端起酒瓶和赵涵干杯。 赵涵仰头，余光看向白曦身后，眸光一闪，放下酒瓶喝道：“站住！” 白曦和林铮同时扭头，一个身影飞速蹿走。白曦一看身边，急道：“他偷了我的电脑！” 三人立刻同时起身往小偷的方向追。 赵涵跑得较快，眼看快要追上，那小偷往右边一闪，跑进一条长巷。林铮偏头看了一眼方位，对白曦道：“我们俩去小巷那边堵他！” 两人抄近道，跑到小巷口时并未看到小偷，林铮欲往里走，白曦拉住他，“你不要过去，万一他有同伙。” 林铮左右环顾，从路边捡了两根棍子，递给白曦一根，“我们去前面那个路灯等着。” 白曦：“林铮，你留在这儿，我去看。” 林铮急道：“你磨蹭什么，万一这个巷子还有岔路，他就跑了！” 白曦看着林铮，一个电脑对他白曦来说是巨款，但对林铮来说不是。如果因为一个电脑让林铮受点伤，就太划不来了，林铮前不久才出院，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白曦不敢冒险，他拉住林铮守在巷口，并不往里面走。 林铮正欲与他争辩，眼角余光看见一个黑色身影从灯影下跑了出来。林铮大喊：“他在那！白曦快跑！” 两人一起往巷子深处跑，小偷见前面两个男生体型偏瘦，并不放在心上，直直往他们面前冲。 白曦和林铮同时去抓小偷身体，那小偷几下甩开，转身又往外跑。林铮看见路边的木凳子，搬起一个就往那小偷腿上砸，小偷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赵涵也追了上来，三人同时围追堵截，小偷没跑出百米，就被包围，他瞄准时机想逃，三个人立马一拥而上将人死死钳制住。 赵涵一边喘气一边扭着小偷的手臂：“还跑吗？爷爷今天陪你跑到底。” 小偷吃痛，嚷道：“得得得，还你得了。” 林铮压着小偷的后背，嗤道：“当街偷东西，还了就没事？” 说完掏出手机要报警。 白曦连忙按住林铮的手，推了一把小偷道：“把电脑还我，你走吧。” 小偷立刻把电脑放地上，白曦拿过去查看一遍，然后对着赵涵道：“让他走吧。” 赵涵正要松手，林铮阻止道：“等等。” 林铮摸小偷裤子口袋，摸出一个钱包，打开后找到身份证，对着人比对一番后拍了几张照片又还给他，暗夜中清亮的声音带着点趾高气扬：“我有你身份证和照片，想找到你易如反掌，你以后最好永远别在我们面前出现，免得自讨苦吃。” 小偷抬头看他，眼前虽是一个十足十的少年，但他的眼神里，是具有强大后盾才会养成的底气。小偷混迹江湖多年，阅人无数，此刻压下心头的脏话，咬牙走了。 白曦松了口气。 第21节 赵涵拍拍白曦的肩膀，微笑道：“老四心里有谱，别担心。” 赵涵明白白曦的担忧，小偷抢东西未遂，即便报警，顶多关几天就放出来，而他们的梁子就结下了。白曦怕如果对小偷太绝情，使人又生了什么报复之心，那他和赵涵都是外地人，恐怕要吃亏。而林铮，他们也不想让他再有危险。 还好林铮有办法。 三人毕竟都是不满二十的少年人，一起擒拿住小偷，长跑之后恢复平静，互相看看，一股畅快的豪气生了出来。 赵涵一挥手：“喝酒去！” 林铮：“我也要喝！” 第24章 二十四 林铮趴在饭桌边，眼皮慢悠悠地眨，看着白曦一口气喝了一半啤酒，他坐直身体也仰头灌了一大口，咕咚咕咚的，头顶的头发一颤一颤。 三个人吃掉四盆麻辣小龙虾，林铮醉醺醺，掏出自己的银行卡往老板手上塞：“老板，再来一份！” 老板：“……” 刚才丢过一次电脑，所以现在三个人围成圈坐，把电脑搁正中央，几杯啤酒下肚，几个人的警戒心就没了，抱着桌沿东倒西歪。 桌边的手机铃声不断响，林铮摸起来，他视线模糊，看不清上面的来电显示，划开后嚷道：“喂？” 封聿明：“你在哪？我让老钱过去接你。” 林铮思维迟钝，抬头看了一眼周边环境，嘟囔道：“我也不知道……” 封聿明：“让你身边人接电话。” 林铮看身边人，赵涵正在和白曦猜拳，两人满嘴胡言乱语，显然比林铮还要醉的厉害。林铮转过身，叫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电话向封聿明报了地址，林铮头重脚轻，刚刚吃过太多麻辣小龙虾，他嘴里又辣又干，拿过冰冻啤酒继续喝。 林铮双手下垂，脑袋直接趴在桌上，视线混沌，连眼前走来走去的服务员是男是女都看不清。他舔唇，感觉嘴角很干，又起身灌了一口冰啤酒，然后继续趴着。 视线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双腿修长，步伐很快。 林铮揉揉眼睛，越来越觉得那人熟悉。 封聿明走到他们面前，吩咐老钱道：“给他们手机的最近联系人打电话，接他们回去，如果没人接，也扶到我们车上去。” 封聿明弯腰抱起林铮，阔步往外走。 林铮头靠在封聿明肩膀，半眯着眼看他的下颌，等到终于认清这人就是封聿明之后，林铮弯起嘴角，清亮的声音喃喃道：“封聿明……” 封聿明一言不发，抱着他走到大马路边，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林铮浑身酒气，上衣领口沾了许多酱汁，脸上也有红色的辣酱。他坐在后座不老实，抓着封聿明的胳膊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封聿明抽出纸巾，一只手固定住林铮的腰，一只手擦他的脸。 林铮脑袋往里躲。 封聿明不做勉强，继而去擦他胸前的污渍。 林铮靠着后座，看着封聿明紧抿的嘴角。小声道：“我今天抓了一个贼。” 封聿明意外抬眼。 林铮眼尾上挑，笑意盈盈。 封聿明：“怎么抓的？” 林铮略带得意：“他偷了白曦的电脑，我和白曦，还有老大双面夹击，把他堵巷子里，最后不仅拿回电脑，他还向白曦道歉了。” 封聿明停下手里的动作，蹙眉道：“堵巷子里？” 林铮从口袋里掏手机，可是拽了半天也没扯出来。封聿明伸手过去，抚平裤子口袋，然后将手机拿了出来。 林铮划开相册，笑道：“我拍了他的身份证和照片，他不敢报复我。” 封聿明面色稍霁。 林铮有些兴奋，挥舞手臂向封聿明展示自己是怎么擒拿小偷的，一个不小心，手背就磕到封聿明下巴。 林铮皱鼻，瘪着嘴往回缩手。他醉的糊涂，以为是封聿明打他。 封聿明眼看着刚才还热血上头的小家伙突然之间缩起来，委委屈屈地往旁边挪。封聿明心软，想哄他，可又不擅长做这种事。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一时之间犹豫不前。 车内空调温度低，林铮后背刚靠上车门，就打了个喷嚏。 封聿明立马探身到前面调温度，然后将前座的外套拿了过来，靠近林铮道：“把我的衣服披上。” 林铮蜷着不动。 封聿明微微俯身，环住林铮帮他穿外套。林铮抬眼看他，低声喊道：“封聿明。” 封聿明停住动作，也看着他的眼睛，“嗯？” 林铮的声音带了一点鼻音：“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拿我当小孩子。” 封聿明神色温柔：“我没有。” 林铮听完这句话像是得到什么宝贝，脸上渐渐浮出笑意，眼皮越来越沉，压着封聿明的胳膊要睡。封聿明试图收回手，林铮下意识抓住，蹭蹭额头，闭眼睡着了。 赵涵的表哥很快就到了，向老钱道谢后，背上赵涵回酒店。 白曦的通话记录，最近一个打过去关机，倒数第二个居然是吴哲清。老钱看着表少爷的名字，怎么想也觉得这两人应该就是普通朋友，他弯腰问白曦：“同学，你有亲人朋友在市里吗？如果没有，就跟我们一块回林家。” 白曦晕晕乎乎地要去拿自己的手机。两人正拉扯，手机响了。 吴哲清：“我今天才回来，你说的请客还算数不？” 白曦压根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老钱拿过电话，“吴少，是我，老钱。林铮的这位同学喝醉了，我正在找他家人过来接他。” 吴哲清：“你们在哪，我去接。” 从市区回东郊需要近一个小时，林铮只睡了二十分钟就醒过来，他睁开眼，手无力地抓前面的椅背，嘴里道：“我想吐……” 说着就一阵阵地呕。 老钱连忙将车停到路边，封聿明打开车门扶他下去，马路对面就是一个公用厕所，封聿明抱起他过马路，一路快走到厕所，然后扶着他趴在池边，吐得昏天暗地。 封聿明拧眉，林铮上大学之前，每天回家来住，小孩子偶然有聚会都不会喝酒。可是上了大学，即便封聿明有意去管，也无法控制一个长时间不在自己视线内的人。 林铮将晚上吃的东西吐个干净，漱口后双手撑着池边，身形摇摇欲坠。 封聿明拍他后背，“还想吐吗？” 林铮摇头。 两人回到车内，封聿明吩咐老钱：“把空调关了。” 老钱犹疑：“啊？” 封聿明体热，一到夏天，他待的地方空调温度要比别人低很多。所以一听他要关空调，老钱颇为吃惊。 封聿明打开车窗，“空调温度低，林铮凉了肚子才吐那么狠。” 老钱关了空调，打开两边窗户通风。 林铮躺在后座不断调整脖子，他困极了，可是一迷瞪过去，头就往旁边滑，身体扭曲的厉害，他睡梦中因为这种不舒服，嘴里咕哝着词语，像是在发脾气。 封聿明侧身为他调整睡姿，林铮顺势沿着封聿明的胸膛往下滑，脑袋枕上他的大腿，似乎寻找到了最舒服的角度，手搭在封聿明的膝盖上，沉沉睡过去。 许久之后，封聿明才一手搭上林铮的腰，一手放在腿侧，不时触到林铮冰凉的头发。 车开到林家院子，封聿明动了动腰，想抱林铮下车。可林铮一感觉到封聿明大腿的动作，立马用手抓住封聿明的膝盖，嘴里嘟囔：“别吵……” 封聿明无奈，让老钱先回去。 周如芬听见外面的动静，从房间内走到车边，看见林铮趴在封聿明大腿睡得正熟，小声道：“要不我叫醒他？” 封聿明摆手，“等他睡熟了我再抱他进屋，周姨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周如芬：“可……” 封聿明摇头，眼神示意她回去。 周如芬只好回屋睡觉。 林铮翻了个身，脸面向封聿明的小腹，手抓着他的皮带，均匀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衣服烫着封聿明的皮肤。 院子里的灯光偏暗，封聿明低头看熟睡的人，浓眉纤长，眼尾的弧线上扬，鼻梁从侧面看过去俊俏笔挺，线条分明的唇瓣红润艳丽，一看就是吃多了辣椒。 夏日的凌晨，温度仍然不低，睡着的人没感觉，可封聿明后背却快要汗湿了。他稍微一动，林铮立马皱眉哼唧。封聿明停下，让林铮继续睡。 林铮的手机陷在座椅缝隙里，封聿明掏出来后用林铮的手指解开指纹锁，将那几张小偷的身份证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中，然后又发给李跃，让他去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近凌晨，封聿明关了机，将手机搁到一边。 他低头凝视林铮，右手抬起，轻轻抚上他的头发。手指不自觉抚摸他的脸颊，从眉心滑到鼻梁，在他的鼻尖停留许久后继续下移，触上他的唇瓣。 林铮嘴唇微动，一股湿气从唇缝溢出来，唇瓣微张，像是含住了手指的一小片皮肤。 封聿明呼吸乱了几秒，收回手抬头看向窗外。 封聿明靠着车窗，一夜未眠。起先他想送林铮回屋，等到夜色深重，他却不想再去试探林铮有没有睡熟。 他所求不多，就这样一个夜晚，足够了。 院子里的树从一团黑影到能看见绿色，天边蒙蒙亮，万籁俱寂，封聿明看了一眼手表，凌晨四点半，马上天就要大亮了。 他小心下车，抱着林铮送他回卧室。 上楼时封聿明尽量放缓速度，进屋后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林铮的衣服上有许多污渍，封聿明靠近，还能闻见淡淡的烧烤味道。 洗澡、换衣服，这是林铮醒后自己会做的事，封聿明不必管这么多。他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拉上，关上门出去。 第25章 二十五 白曦是被饿醒的, 睁眼后, 入目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他大脑尚未清醒，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弯腰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 他拉拉衣领, 很薄的一套黑色长袍睡衣, 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白曦推开卧室门, 走进客厅,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终于醒了。” 白曦转身，吴哲清正在用汤勺搅动锅里的粥，优哉游哉地看着他。 白曦完全记不清昨晚发生的事, 他不自在地拉扯着衣服，走到吴哲清对面，“我怎么会在这儿？” 第22节 吴哲清：“这得问你自己了。不是我说, 你们三个小屁孩在外面喝成那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白曦抓头发，手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结巴道：“那这……” 吴哲清漫不经心：“你昨天浑身太脏了, 我又不能让你直接睡地上，所以把你扔浴室泡了个澡换身衣服。” 白曦脸色瞬间通红, “泡、泡澡？” 吴哲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什么呢？” 白曦立马转身。 吴哲清高声提醒：“卫生间的柜子里有新牙刷。” 白曦几步走到卫生间, 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他用凉水拍拍额头，深呼一口气后开始刷牙。 吴哲清将饭菜端上桌, 白曦还未出来。他擦干净手去卫生间，白曦立马扯过毛巾擦脸，侧身从吴哲清身边穿了过去。 吴哲清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一笑。 白曦一直低着头吃饭，黑色睡衣衬托的他皮肤很白，可耳朵尖却红得要滴血。 吴哲清不禁觉得好笑，他不明白白曦这副皮囊下明明是个老司机的内核，怎么还能一句话就把他弄得脸红呢？ 上次也是，白曦要请他吃饭表达谢意，吴哲清那两天正好在外地，只能推辞。白曦过意不去，吴哲清就说要不你叫声哥哥，就当报恩了。结果白曦过后几天不接他电话。真是一个别扭的人。 白曦匆匆吃完饭，站起身问道：“我的衣服在哪？我该走了。” 吴哲清：“阳台，今天早上才洗，不知道干没干。” 白曦去阳台收衣服，上衣的下摆和裤子都还有些湿润，但他仍然收了下来，卷在手里一转身，吴哲清整个人挡在他前面，眼眸带笑：“我家里是有鬼吗？你这么迫不及待要走。” 白曦眼睛看着旁边，“我等会儿有事。” “什么事？” 白曦眨巴眼睛，“不、不用跟你说吧。” 吴哲清不说话，看着白曦从耳根到脖子都开始泛红。他伸手去摸，白曦立刻兔子一样跳开，慌慌张张往后躲。 吴哲清靠近，将他堵在阳台直角的角落，双手撑在两边，故意用嘴唇去寻他的嘴唇。 白曦躲避不及，低喝一声：“吴哲清！” 吴哲清看着他，声音带着一股不正经：“你躲什么？难道你不想吗？” 白曦气急败坏：“你混——” 吴哲清低头噙住他的唇。 吴哲清难以理清自己这股冲动是何时而起的，或许是几个月前听到白曦偷偷看gv时，又或许是昨天在浴室废了老劲脱掉他衣服时。白曦这个人，永远是一副朴实沉默的模样，这些日子，吴哲清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象他在看片子时是什么模样？ 这个长着一张干净清秀脸蛋的人，扒了这层皮是什么模样？ 白曦阅片无数，实战经验为零，很快被吻的喘不上气，双手使劲把吴哲清往外推，吴哲清稍一放松，白曦立马从他胳膊下面钻出来，跑到卧室换完衣服，拎上电脑跑了。 林铮周一上班，进公司电梯时遇见安静嘉，他惊讶道：“你怎么来这儿？” 安静嘉笑：“我来实习呀。” 林铮：“实习？” 安静嘉：“没错，我在宣传部实习，就在你隔壁。” 林铮当着其他同事的面不能多问，进办公室后正要给安静嘉发微信，却首先收到她的信息：我不想在自家公司实习，所以拜托爸爸帮忙进了林氏，以后多多关照哦。 林铮回复一个笑脸，把手机放到一边。 五部开始新项目，林姣把竞品的市场调研交给林铮来做，这一批资料在项目中期需要用，原先他们会交给外包的兼职人员，现在有了林铮，自然是让林铮来做。林铮并不懂得怎么快速的检索出有效信息，但是同事们太忙，他必须自己摸索出经验。 临近中午，安静嘉发短信约林铮中午一起吃饭。 林铮看着短信的内容，皱眉思考怎么回复。虽说之前在学校，身边的同学没少打趣他和安静嘉，但是他一直拿安静嘉当朋友，并且安静嘉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意味不明的举动。所以林铮觉得只是同学们爱开玩笑，他和安静嘉之间，一切正常。 但是安静嘉突然跑来林氏实习，中午又约饭，这就让林铮不得不多想点了。林铮还记得自己读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给他写情书，塞在他课本里，后来被爷爷无意中翻了出来。老爷子当时特别严肃地教育他，女孩和男孩不一样，名声、青春这些东西都很宝贵，如果他不想和人家进一步，就要注意距离，不要给人多想的空间。 林铮哪里懂得这些情情爱爱的旖旎心思，他交朋友也不看人家是男是女，主要看性格是否投缘。老爷子无奈，只好亲自教他写了一封文采斐然的回信，唬得人家小姑娘再也不敢找林铮说话。 随后几年课业繁重，林铮身边倒是没再出现过走得近的女生，如今出现一个安静嘉，林铮仍不懂如何圆滑恰当的表明自己的态度，更何况在安静嘉没有说过任何暧昧话语的前提下，他如果冒然开口，那会让女生难堪。不过眼下最合适的办法，还是保持距离。 林铮回复：中午我有工作要忙。 安静嘉：那明天？公司都是中年人，难道你和他们一起吃饭不无聊吗？ 林铮啧声，安静嘉这意思，恐怕是要以后每天都陪她吃午饭了。林铮眼珠转了几圈，继续回复：我中午都在小叔办公室吃饭，要不你也一起？ 安静嘉：……不要，我自己订餐吧。 林铮一笑，他就知道封聿明那种人，没有哪个女孩子想和他共处一室。 可惜林铮想错了，不仅有女人愿和封聿明共处一室，一处还是半天。 林铮第二天上午给封聿明发短信，告诉他自己中午想在他办公室吃午饭，一直到下班都没等到回复。宣传部和五部紧邻，林铮如果不走，安静嘉肯定能看见，到时候就太尴尬了。林铮溜到车库，直接坐专用电梯去封聿明办公室。 林铮站在门外敲门，听见封聿明说“进”的声音才进去。进去后，屋内三个人都很意外。 程微首先说话：“hello，林铮。” 林铮也打了声招呼。 封聿明问他：“怎么上来了？” 有外人在场，林铮的理由不合适直接说，他随口编了一个：“……五楼的休息室太小了，我想在你的办公室睡午觉。” 程微闻言微笑。 封聿明起身，略带歉意地看一眼程微，淡笑道：“家里宠惯了，不好意思。” 封聿明：“我现在让助理给你定午饭，你吃完后去卧室休息。定好闹钟，下午别迟到。” 林铮：“那你呢？” 封聿明：“程小姐一早过来谈事，中午我尽尽地主之谊。” 程微也站起身，笑道：“那我们走吧。好好休息，小林铮。” 林铮看着他们出门，转过身一脸郁闷地把自己摔进沙发。 太气了，可又不知道在气什么，总之气封聿明就对了。林铮鼻子里哼着气，几乎想用眼神戳穿那道门。 程微坐进封聿明车中，眼角余光观察着封聿明的表情。她今天是替父亲来了解林氏市场方面的情况，一个上午与封聿明谈正事，他专业、机智，颇具一个企业掌舵人的头脑，只是在面对自己这样的女性，他的睿智理性，未免显得有些机械和冷清。 一个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感情的人，还是让人不敢轻信。 不过就在刚才，程微改变了看法。封聿明替林铮向自己表达歉意的那瞬间，程微极为明显地看出他眼神中的宠溺与纵容。 程微对封聿明的身世有所耳闻，他与林铮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如今看起来，反倒是很亲昵的感觉。 林思柔有意无意的在程微面前暗示过想让她与封聿明走近一点，程微目前年龄合适，心无所属，所以对长辈的牵线并不抵触，但是她自身才貌俱佳，家世也是上乘，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一个只知道赚钱，没有丝毫真情的机器。 若不是刚才见到封聿明对待林铮的态度，此时程微已在心里给封聿明画叉了。 程微曾与不少男士一起用餐，她的阶层所遇到的男人，非富即贵，那些出身显赫的年轻公子哥，混迹风月场熟能生巧，他们都非常懂得如何殷勤地讨一位美女的欢心。有些家教良好的男人，甚至可以让这份殷勤看起来带着一股不越界的深情，鲜少有女人能招架。程微初入社交圈的时候，也曾被这种老手段迷惑过。后来她见的多了，慢慢的就能一眼辨别出别人的心思，哪些是轻浮的，哪些是圆滑的，还有哪些是应付的，她都能感觉出来。 美女在这个世上是有特权的，即便程微自己不这么认为，她身边出现的各色男人也会让她认识到这一点。男人对待美女，即便是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出于所谓的绅士风度，拿到国内来说，或许大男子主义更确切一些，他们也会在细节与语言上给予美女优待。 可封聿明与那些男人都不一样。 程微与他对面而坐，封聿明极为平常地提起两家人的一些过往，虽然不是在谈工作，但语气里没有一点年轻男女单独相处的暧昧，更不存在言语上的恭维。似乎在他眼里，自己与男人无异。 程微淡笑，她突然有些好奇，封聿明这样冷淡自持的人，会喜欢上谁吗？ 第26章 二十六 林铮从那日起, 每天中午都去封聿明办公室午休。 封聿明没有午睡的习惯, 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往往用来处理工作。林氏在海外的业务一直是交给林家一手培养出的团队来负责，海外分公司的总经理田有成从年初就开始考察新加坡沿岸的一片海岛，他打算买下那片地来建一座现代化的水上城市。近几年国内移居新加坡的人越来越多, 海外购房者也不少, 趁着现在地价还没有飙升, 尽早拍下来, 后续怎么利用，都不会亏。 海外买地这种事，分公司是没有权力决定的, 田有成近期与当地政府谈妥，便向封聿明汇报，希望他去一趟新加坡, 实地考察后尽快拍板。 封聿明看电脑里田有成传过来的演示文件，田有成将岛屿的高清照片做成动画，全方位的向封聿明展示那片海域的风景。 林铮午睡起床，从书架后面走出来, 看到电脑屏幕上的鱼尾狮雕塑，两眼放光：“是新加坡！” 封聿明听他的语气, 问道：“这么高兴？” “我前两天在家里看纪录片, 讲述的就是海洋动物。纪录片里还说到新加坡的海洋馆是全球数一数二的，种类多，走廊长, 非常适合对海洋有兴趣的人去看。”林铮站在办公桌旁，“我还想等实习完，就去新加坡看看呢。” 封聿明靠向椅背，“下周我要去新加坡考察，可以带你过去。” 林铮一脸喜悦：“真的？” 封聿明：“田有成要在新加坡买一块地，我过去看看，应该不会太忙。你跟着无妨。” 林铮兴奋道：“那我赶紧去把主管安排的活干完，到时候请假。” 说完快速地跑了。封聿明看着那个身影，不自觉轻笑。他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去弄一套新加坡的景点介绍单过来。 林思柔下午来林氏参加股东会议，会议结束后在封聿明的办公室与他聊最近林氏签的几个大单，临近下班，林思柔问封聿明道：“林铮实习的怎么样？” 封聿明：“还不错，没让他参与核心业务，只是和基层员工相处，他的性子，不会有大问题。” 林思柔：“今天正好我过来，晚上带他去我家吃顿饭，这么多日子没见他，他几个侄子可是很想念他。” 封聿明：“那晚上让老钱接他回来。” 林思柔：“还有，今天嘉嘉也去我那儿。那丫头的心思我们都看得出来，就是小铮傻乎乎的不懂，我试着提醒他两句。” 封聿明：“……大姐太操心了。” 林思柔笑道：“嘉嘉各方面和小铮都般配，虽然他们年纪不大，但是这种门当户对的缘分，我乐见其成。” 封聿明眉眼清肃，许久之后才开口，“……大姐说的对。” 林铮下班后按照林思柔电话里的指示，去车库找她。 路上，林思柔和林铮絮叨了一会儿闲话，将话题扯到封聿明身上。她和声道：“聿明今年二十九了，也该考虑结婚了。” 林铮闻言，心里有些不自在，“又不是三十九，急什么。” 林思柔：“呵，你现在哪里懂。我们这种家庭，找个能帮得上忙、年纪相仿又能说得上话的老婆，比什么都难。等到他三十九，能找到的就全是不懂事的小丫头，娶回来家宅不宁，纯粹找罪受。” 林铮不耐烦地看向窗外。 第23节 林思柔等了一会儿见林铮没回音，继续道：“你觉得程微怎么样？” 林铮：“不了解。” 林思柔：“程家教出来的女儿可以放心，她如果嫁进来，以后肯定是住在林宅的，你得先了解了解，以后相处起来也容易。” 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扯到嫁进林家了？ 林铮到了姑姑家，见到安静嘉，心里暗道怎么回事。等到姑姑在饭桌上鼓励林铮为安静嘉盛汤时，他也搞明白姑姑是故意请安静嘉过来的了。 于是整个饭局，林铮都对姑姑的暗示装作没听见，也听不懂，木头一样吃完晚饭。晚饭过后，安家的司机过来接走安静嘉。林思柔留下林铮，正欲提点他两句，林铮却先爆发：“姑姑，你能不能别管这么多？” 林铮从小仗着姑姑宠他，没少在林思柔面前撒娇耍赖，小时候还会因为某些不如意的地方和林思柔闹脾气，等到长大了，他慢慢懂事，就很少再与林思柔起冲突。他知道这世上愿意无条件爱他的人不多，姑姑是他的亲人，他不该恃宠而骄。 所以刚才这句话，即便是他从车上就开始积攒的怒气，但一出口，他还是克制了不礼貌的情绪，听起来仅仅像是一个正经的问话。 林思柔见林铮这个反应，意识到自己自作主张，让他不舒服了。连忙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好，我以后少管你，行吗？” “还有——”林铮下意识回话，说了两字立马停住。 林思柔：“还有什么？” 林铮摇头，闭嘴不说了。 ——还有封聿明，你也不要管他。 周末晚上，封聿明依旧在公司加班。 十一点的时候，田有成打来电话。 “封总，今天新加坡出了暴雨预警，接下来一周都是特大暴风雨，到时飞机恐怕要停飞。那块地一周后就要拍卖，所以你能不能尽早赶过来？明天天气还好，飞机可以在新加坡落地。后天就不行了。” “我考虑一下，明早告诉你。” 封聿明挂完电话，又将田有成之前发来的资料调出来看，资料里的照片都是天气晴朗下拍摄的。封聿明在网上检索新加坡夏季暴风雨的情况，重点查看海岛区域，他看着那些信息，眉头越皱越紧。 他原以为这次考察很轻松，现在看来，全然不是。 封聿明立刻让助理定机票，他与几个高管，明天就飞往新加坡。 助理查完航班信息后，向封聿明回复：“封总，明天的机票只剩下清晨七点起飞的，其他都预订完了。” 封聿明：“那就定七点的。” 封聿明放下电话，通知完下属后，想起林铮。他之前答应带林铮去新加坡玩，是因为他以为这次出差不会忙，可以带林铮去见见分公司的领导们，空闲下来还可以和他去想去的水族馆。异国他乡，封聿明不可能将林铮交给别人，林铮如果要游玩，他肯定同行。 但是如今他走得仓促，七点的飞机，五点多就要赶到机场，深更半夜让林铮这么折腾，实在不好。更何况这次工作任务恐怕不轻松，暴雨天气出游不便，实在不是一个带林铮去旅游的好时机。 封聿明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他给林铮打电话，想跟他解释清楚，可惜对面关机。估计是白天和同学出去玩累了，今天居然睡得早些。那不如等明天下了飞机再跟他联系。 林铮周一中午去封聿明办公室，才从助理口中得知他一早就去了新加坡。 林铮听到的一瞬间虽生气，但他得知一群高管都是坐那趟飞机，猜到封聿明应该是处理急事，不是食言不愿带他去。所以压下脾气，心平气和地给封聿明打电话。 封聿明刚下飞机，看到来电，立刻接起，向他说明了原委。 “暴风雨？”林铮隐隐担忧，“那你们注意安全。” 封聿明：“嗯，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你出来玩。” 林铮：“好吧。” 林铮放下电话，走到落地窗前看花架，暗自叹了口气。 助理进门送午餐，将饭盒摆好，指着一盒绿豆沙道：“封总说你周末与同学聚餐吃多了辣椒，夏天容易上火，所以这几天都会给你点绿豆沙，午睡起来记得吃。” 说完，助理便要将那盒绿豆沙放到冰箱。 “等等。”林铮叫住她，“我没胃口，饭菜收了吧，绿豆沙我现在就吃。” 助理看着饭盒，这些日子她一直负责给林铮点餐，了解他的口味，劝道：“不吃饭可不行呀，如果不想吃这些菜，我再点别的？” 林铮摇头，“不想吃，你快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助理只好不再劝。 一连几天，林铮都心不在焉，林姣看出他心情不佳，心里还挺纳闷，她印象里林铮是个特别率真的性子，没什么能藏过两天的心事，偶尔生个气，要不了半天就好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林铮连续几天都没精打采。 林姣发挥自己知心大姐姐的特长，趁着下班前半小时不太忙，尝试开导林铮。 “林铮，最近是不是工作遇到麻烦啦？有不会的地方可以来问我呀。” 林铮看到林姣发来的微信，把手里的活干完才回复：没有，刚开始几天不会，现在找到办法了。 林姣：我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群里也不见你和大家说话，怎么啦？失恋？[坏笑] 其实林铮自己也有些迷惑，自从周一封聿明离开，他就开始情绪低落，要说是生封聿明的气，倒也没有，封聿明为了工作和安全不带他过去，他能理解。可能失落的根源，还是每天中午在封聿明的卧室午睡醒来，看见的是空荡荡的办公椅。 林铮看着林姣发过来的字，知道她是在逗他，可是他确实有疑惑未解，索性不直接否认林姣的话，而是问道：主管，如果一个你天天见的人突然消失，你是什么感觉啊？ 林姣：那得看这个人跟我什么关系。如果关系很近，我当然会很想念。 想念？ 林铮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他也是在想念吗？ 第27章 二十七 转眼又是周六, 封聿明仍未回来。林铮洗完澡, 趴在床上玩ipad。安静嘉给他发来一张图片：这是不是你在朋友圈说过想去的那个海洋馆？确实好漂亮。 林铮定睛一看，照片背景是游来游去的鱼，中央站着程微。 林铮：这谁能看出来是哪个海洋馆？ 安静嘉发过来一条微博链接。 林铮点开，是程微的微博主页。 最新的一条微博po了四张海洋馆的照片, 下面的定位显示的是新加坡。 林铮往下翻微博, 一天几条, 全是新加坡的美景照片, 显然最近两天晴朗无云。唯一的一个九宫格，po了一顿颇有情调的晚宴，九宫格最中央的那张, 饭桌对面只露出一只手。 那手腕上的表林铮无比熟悉。 林铮咬住下唇，继续往下翻，直到翻到周一那天, 程微po了一张天空的照片，配字：arrived in singapore。 林铮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直到眼眶发酸才把手机扔到一边。 什么暴风雨，什么工作忙, 全都是骗他的。 封聿明周日中午飞机落地，老钱去机场接他, 调转车头后问他：“封总, 回公司还是回家？” 封聿明解衬衫纽扣，随口问道：“林铮在家吗？” 老钱：“在的。” 封聿明系好安全带，“回家吧。” 封聿明回到家中, 周如芬将饭菜端上桌。封聿明一边盛汤一边问道：“林铮呢？” 周如芬用手指指指楼上，撇着嘴道：“睡午觉去了。” 封聿明见她表情，奇怪道：“怎么了？” 周如芬啧啧摇头：“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昨天半夜突然吵着要出门，说是要找同学，气鼓鼓的，像是要去跟人打架似的。那都快凌晨了，我好说歹说拦住他。吓得我一夜都没敢睡，生怕他偷偷溜了。今天倒还好，自个儿一个人闷在花房待了一上午，中午饭也没吃，你回来之前，他说困了，回卧室睡午觉去了。” 封聿明吃完饭上二楼，走到林铮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两声，没人回应，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洗澡换睡衣。 公司还有工作要处理，封聿明原本打算回来看看林铮就走，可听到周如芬刚才说的话，他又无法放心出门。索性待在书房，一边工作一边等林铮睡醒。 林铮醒后在床上发呆，好一会儿才揉着头发坐起来，他满心的郁闷无处发泄，也不想把朋友当垃圾桶，下楼的话，周姨肯定要问三问四，索性靠在床头打游戏。 封聿明等到快四点，林铮还是没出卧室。午觉睡这么久，晚上还睡不睡了？ 封聿明起身，去敲林铮的卧室门。 林铮听见敲门声，大声嚷了一句：“我不饿！” 封聿明继续敲：“林铮，是我。” 林铮一怔，封聿明回来了？ 林铮下床开门，封聿明穿着一身黑色丝质睡袍，整个人显得极为柔和。林铮站在门边快速道：“我不想看见你，拜拜。” 说完就要关门。 封聿明连忙按住门框，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林铮不搭理，仍要关门。 封聿明直接伸出胳膊卡住门，林铮使了一下劲没关上，双手一甩回到卧室，大咧咧地躺上沙发，双臂枕头，两只腿抬起搭上沙发靠背。 林铮穿着睡袍，双腿翘起，睡袍就滑到腿根，露出一点白色的内裤边。 封聿明跟着他进卧室，看到那两条裸至腿根的腿，顿觉口燥。他走到沙发边，不动声色地抓住林铮的脚踝，把他的双腿曲起，顺手拉平他的睡衣盖住大半，不过看起来倒像是为自己腾个位置。 封聿明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姿态平易近人，“说吧，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我听周姨说你几顿饭没吃了。” 林铮翻翻眼珠，看着屋顶不说话。 封聿明：“既然说不出来，那多半是你自讨苦吃，是不是你得罪了别人？” 林铮冷哼：“不要脸。” 封聿明没忍住，唇角微弯。 林铮见封聿明毫无自觉的样子，愈发生气，“咚”的一下坐起来。 “你不是说这次去新加坡很忙吗？不是说新加坡有暴雨吗？” 封聿明被他带着怒气的质问搞得莫名其妙，僵道：“……是啊。” 林铮鼻子里哼气，“你要是觉得我跟过去会添麻烦，你就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 封聿明原本以为周一那天的一通电话，林铮已经表明了态度，他理解自己的决定，也没有生气。可原来这个小祖宗反射弧这么长，周一的气到周末才发出来？ 封聿明挪动身体，与他面对面：“不是添麻烦，而是确实是天气和工作都不允许，时机不合适。” 林铮扬着头：“那程微就合适了？她不是林氏的员工吧？你陪她吃饭逛水族馆，工作就不忙了？” 封聿明稍微正色：“林铮，你怎么和我说话都无所谓，提到外人要注意礼貌。” 封聿明是去年担任总经理后才意识到林氏这些盘根错节的往来关系得花多少心思维护，林氏看起来树大根深，可是或许是老爷子当年急于扩充，埋下太多的恩情债，可那些情分，仅仅是针对老爷子本人，至于各自的后代们，利益当前哪里有几分真情，说翻脸就是转瞬之间的事。刚接手那半年，封聿明可谓如履薄冰，行差踏错一步，林氏就立马垮塌。 第24节 所以封聿明在坐稳位置后，就开始逐步为林氏瘦身，短期内看起来像是在走保守路线，封聿明也曾听过一些风声，几个股东说他上任后变得畏手畏脚，难成大器。封聿明并不在乎外人怎么看，终有一天，他会将林氏交还给林铮，到那时，他希望林铮得到的是一个万象更新的企业。至于现在他所经历的蜕变和各方掣肘，林铮都不需要去经历。 而程家、吴家等等这些往来密切的世交，现今还不能怠慢。林铮从前年纪小，所有人都拿他当孩子，说出口的话，别人都当是童言无忌，不与他计较。可现在林铮已经成年，他的说话做事比封聿明更能代表林家，有些东西，从前是老爷子来教他，现在自己得担起这个责任。 至于程微，她去新加坡旅游，无意间得知封聿明也在新加坡，便与他联系上了。期间分公司办晚宴，封聿明邀请程微过去吃一顿饭，之后封聿明忙于正事，再没时间与程微联系。程微虽然不是林氏的人，但是她来林氏吃顿饭于情于理都该用心招待。林铮这样说话，在自己家里当然没事，但如果不提醒他，万一当着外人面也口出不逊，实在不好。 林铮没想到封聿明会这样回答他，没有基本的解释，反而是去维护一个他口中的外人。林铮看了一眼封聿明，唇角收紧，冷声道：“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封聿明见他这副表情，放软语气，耐心道：“我没有和程微逛水族馆，她是去新加坡旅游的——” “我让你出去。”林铮面无表情的打断他。 封聿明拧眉看他，表情严肃起来。 林铮一见他这种表情，心里就有点虚。见他始终不动，便从沙发上下去，径直出了卧室，下楼梯时直接喊道：“周姨，我肚子饿了。” 封聿明无奈，他心里其实并不太理解林铮为什么如此生气，林铮不是个不讲理的混小子，他也解释了多遍是因为天气和工作不能带他去，怎么就气成这样？ 林铮吃完饭，拿着一瓶酸奶去三楼看纪录片。 封聿明见他没有乱跑，算是放下心，现在在气头上，他说什么林铮都不会听，不如过几天再和他谈。但被林铮这么一闹，封聿明也静不下心来再工作，便在书房支起画架画画。 夜深人静，封聿明画完最后一笔，将工具全部收好，他走出书房，看到林铮的卧室仍是半掩的状态，此时已近十二点。 封聿明去三楼找人。 影音室一片漆黑，除了大屏幕下方机器的几点绿光，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封聿明适应好一会儿，才能看清东西，他走到沙发前，看到陷在沙发中央睡得正熟的林铮。 封聿明弯腰，将林铮抱起来，一步步往外走。 屋外的廊灯明亮，封聿明用胳膊蹭着关了几个。林铮卧室的窗帘没拉，月光大片洒进来，不需要开灯就能看清床的位置。封聿明小心翼翼地把林铮放到床上，扯过一边的薄毯往他身上盖，盖至下巴时，封聿明停住动作。 月光清凉，柔和的洒在林铮脸上，斑驳的光影让他脸部的五官半明半暗。薄唇柔润，形状优美。 封聿明不自觉躬身，屏住呼吸靠近他的脸，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封聿明的鼻尖挨到了林铮的鼻尖。 只需再靠近两厘米，封聿明就能吻住那唇瓣。 封聿明微微侧头，在双唇相接的前一秒，他猛地起身，沉着脸出了卧室。 封聿明靠在浴室墙上，开着花洒让凉水从头顶往下冲。他不能闭眼，一旦闭上，脑子里就是林铮的模样。水流进眼睛非常不适，封聿明不去管，他希望这种不适能将他从一股可怕的欲望里拉出来，他浑身像是被烈火灼烧，呼吸粗重的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 可是凉水澡毫无成效，曾经试过多次的办法，此时起不到一点作用。 封聿明曾经想过，如果一个人长久的深切的渴望什么东西，始终不能触碰，那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他将自己封死在一个冰冷的牢笼里，逼着自己无欲无求，不允许自己投出一点探视的目光，不都说世上无难事么，他这样熬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让自己的身体不再有这些冲动。至于思想，思想总不会显露在脸上，只要克制住就行。 可是他失败了。即便他能在所有人面前若无其事，可仍旧躲不开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夜晚。 第28章 二十八 林铮上午将整理好的一份文件发给林姣, 林姣又给他派了几档工作, 林铮转着脖子，他昨晚不知道怎么睡的，早起有点落枕，脖子非常不舒服。 忙到十点, 林铮端着杯子去休息室泡咖啡。 安静嘉坐在休息室吃饼干, 看到林铮揉脖子, 问道：“落枕啦？” 林铮龇牙咧嘴地锤后肩, “有一点，早上起来才痛苦，现在好多了。” 林铮泡好咖啡, 端着杯子要走，安静嘉叫住他：“林铮。” 林铮回头。 安静嘉：“你是不是在躲我？” 林铮微怔，淡笑道：“没有。” 安静嘉垂着眸子, 嘴边带着点苦笑，“我又不傻。” 林铮一时语塞，两人正沉默，又有两名同事来休息室, 安静嘉将饼干盒扔进垃圾桶跑了。 下班之前，同事们在群里定外卖, 林铮也跟着点了一份。同事好奇, 问道：“不自个去餐厅吃了？” 林铮之前中午都去封聿明办公室，跟同事说的借口是喜欢吃离写字楼有几里路的一家餐厅的菜，那家餐厅不提供外卖, 他每天中午过去。 林铮：“跑来跑去太麻烦了，不去了。” 一下班，林铮给安静嘉发了一条短信：不要多想，我们是朋友。 等到下午开始上班，安静嘉才回过来一个动图，是一个熊猫从树上掉下来。 林铮没明白她这表情包要表达什么意思，他手上还有工作，就先搁到一边了。 临近下班，林铮接到白曦的电话。 “林铮，我能不能去你家住几天？” 林铮：“可以啊，不过你不是住公司宿舍的吗？” 白曦：“去了你家再跟你解释，我今晚就过去，方便吗？” 林铮：“那你在公司等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顺带去接你。” 白曦：“不不，我打车去你公司，然后和你一起。” 林铮：“……哦。” 白曦掐着时间点，办公室的电子钟一报时，他立马蹿了出去。 白曦实在是没有办法，自从上次醉酒在吴哲清家过夜后，吴哲清就突然像一个被夺走贞操要人负责的姑娘一样，天天跟着他。不，没有哪个姑娘有他这么厚的脸皮。 优佳传媒只是吴家一个很小的产业，吴哲清从前很少来，现在则是每天都准时来打卡上班。一到下班时间，就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要白曦去他家里。开始几天白曦被他骗住，去到吴哲清的公寓后，简直羊入虎口，时刻要提防被他偷袭，有一次被吴哲清按在沙发上从头亲到腰。白曦惊吓过度，不论吴哲清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去。 可吴哲清这个人无法无天，见白曦不愿意跟他走，就直接跟到宿舍。宿舍是几个员工合住，别的员工一见大老板来了，都紧张的连晚饭都不敢做。白曦被他这么折磨几天，都要精神衰弱了。可白曦也知道，在这个城市，他能去的地方不多，即便是自己去住酒店，吴哲清也有办法要到房卡。要说哪个地方是吴哲清不敢乱来的，可能只有林铮的家了。 林铮在车上没有问，回到家里，关上卧室门，才坐下来问他：“你出什么事了？” 白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向林铮解释，尽管他们这个年纪该懂的事林铮也都懂，但是在他的观念里，他始终觉得林铮纯真年幼，和女孩羞羞涩涩的谈场柏拉图式的恋爱就足够，至于性，特别是gay之间的性，他不该让林铮去了解。 虽然他自己没谈过恋爱，青春期时一步就跨到了一个性欲占主要要素的群体里，他了解过那些事，更清楚人可以为了生理欲望自甘下贱到什么程度。 至于吴哲清，白曦总觉得他是出于好玩来寻求刺激，毕竟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富二代，生活容易无聊。 白曦厌恶自己所处的群体，他在这个群体中见不到尊严和未来，他知道眼前的林铮，还有吊儿郎当的吴哲清，都不属于那一类人。甚至他心里有隐约的愧疚，如果不是与吴哲清走的过近，他也不会突然对自己产生兴趣。 那个世界一点儿都不美好，他不想要让任何一个人再进去。 白曦避开林铮的眼睛，和声道：“嗯……和室友起了冲突，想躲几天。” 他就不信吴哲清敢跑到这儿来撒野。 林铮见他略显吞吐的样子，便不再往下问，而是笑道：“那就在我这儿住，住多久都欢迎！” 封聿明这周一反常态，每晚都回家睡觉。林铮中午不愿再去他的办公室午休，他知道林铮心里还在生气，所以他总想找到合适机会，再和林铮好好谈谈。 不过白曦从周一晚上住进林家，封聿明每次回去，都不太方便与林铮单独聊。 周五晚上，吴哲清来到林家。 林铮和白曦正在院子里给小猪洗澡，两人一人一个软刷，为小猪刷背。白曦看到吴哲清从车上下来，立刻扔了刷子跑进林铮卧室，反锁上门。 林铮：“……” 吴哲清无奈摇头，走到林铮面前，也蹲下身为小猪刷身体。 林铮：“你是不是又做什么惹白曦生气的事了？” 吴哲清勾唇：“是挺多的。” 林铮手上拍了一下，小猪立马一哼。他连忙安抚，然后看着吴哲清道：“你干嘛老欺负他？” “我没欺负他。”吴哲清停下动作，端正表情看林铮，“我喜欢他。” 林铮：“……” 林铮与吴哲清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这个表情的含义，吴哲清正经的时候不多，一旦露出这个表情，那就是对他来说非常非常严肃的事情。 喜欢这个词放在同性之间虽然有一点怪，但也不是不能用，只是吴哲清说这句话的神态，让人看不太懂。 吴哲清一笑，随手往一脸懵的林铮身上洒了几滴水，戏谑道：“说了你也不懂，傻子。” 林铮不服：“你都不说，我怎么懂？” 吴哲清：“还记得我二哥和二嫂谈恋爱的事不？” 林铮点头。吴哲清的二哥吴哲浩，国外留学的时候爱上一个大他七岁的女人，回国后要与她结婚，家里人当然不同意，一对情侣联合抗战，与长辈打了几年仗，闹得鸡飞狗跳。有一次林铮去姑姑家玩，正好碰上二哥与父母吵架，向来温和的二哥，当着众人的面对父母道：“我就是喜欢她，这辈子我不跟她结婚，那也不会和别人结婚。” 直到两人成婚，吴家才算是恢复平静。 吴哲清：“我现在对白曦，差不多就是那时候我二哥对二嫂的感情吧。” 林铮五官紧皱，一脸纠结的看吴哲清。 吴哲清：“还听不懂？” “听得懂。”林铮连忙道，“就是有点转不过弯。” “那我说简单点，你有没有想和他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如果是女人，就要娶回家，领结婚证受法律保护。是男人……”吴哲清邪笑，“那就只能死缠烂打捆一块了。” 林铮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封聿明的脸，他面红耳赤，立马扔掉了手中的刷子。 吴哲清看他反应，凑近调笑道：“怎么了？想到谁了？” 林铮转身，慌慌张张的上楼。 林铮走到卧室门外，白曦听见脚步声，去给他开门，后面果不其然跟着吴哲清。 吴哲清靠在门边，看着屋内的白曦：“我向你发誓，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所以也请你给我一个与你正经谈谈的机会。” 白曦：“你愿意谈？” 吴哲清点头。 白曦起身，“那好，我们找个地方谈。” 他们说的那些话，怎么也不能当着林铮的面。 白曦下楼，吴哲清凑到林铮跟前，捏捏他发烫的脸，一脸坏笑：“小宝贝儿，等过几天，哥哥有空了，来帮你追人。我们林家的大少爷，不搞暗恋这一套。” 林铮上脚踹他，吴哲清灵巧躲开，也跑下楼。 吴哲清这次没带白曦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长鸣山后面的湖。湖泊的海拔也很高，需要开车上去。 夏天夜晚没人来这个地方喂蚊子，吴哲清到达后打开了敞篷，和白曦躺在车上看星空。 第25节 两人方才不痛不痒的聊了一路，白曦依然是那副躲避的态度。 吴哲清看了一会儿星星，开口道：“白曦，一开始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你都躲在宿舍看片子了，有我这么个长得不错身强体壮的男人送上门，你却这么抵触。” 白曦沉默。 吴哲清用手撑起脑袋，看向旁边，“你不是抵触我，你是抵触自己。” 白曦眼睫一颤。 吴哲清：“你讨厌自己是这样的人，你觉得自己很脏，对吗？” 白曦依然沉默。 吴哲清起身，跨过中央坐到白曦的位置，车位不宽，他只能侧躺，大半个身体覆在白曦身上。白曦要往旁边躲，被吴哲清用胳膊压住。 吴哲清用腿压住他的腿，将他的手按到头顶，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哪怕是一个先天的残疾人，也会珍爱自己。你长得很好看，头脑也不笨，已经强过世上绝大多数的人，仅仅是喜欢男人，有什么错？那些乱搞的同性恋者确实脏，可异性恋就没有乱搞的吗？你只是你自己，你不需要把自己归属到某一类人里面。或许外界会拿有色标签给群体分类，可你没做过的事，你为什么上赶着替别人承担惩罚？” 白曦眼眶泛红，嘴唇紧咬，始终不愿开口说话。 吴哲清轻轻碰他的嘴唇，低声道：“我一想到你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这些事，直到这么大了都不敢取悦自己，我都替你心疼你的身体。” 吴哲清的吻从白曦的唇角滑到他脸颊，然后凝视他的眼睛道：“你想要的东西，我来给你。” 湖边幽静，偶尔有小鸟落到车尾，车体的不停晃动吓得小鸟刚站稳，就立马扇着翅膀飞走。 第29章 二十九 林铮一夜未眠, 吴哲清的话让他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 他就像在做一道数学题，尝试用一条条严谨的公式来推导出一个结果。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平日不去深思的情绪都被他调取出来，然后一条一条的甄别。 二哥对二嫂的感情？ 林铮的感情经历再怎么苍白, 这一刻, 他也明白了自己这些天的怒气是因为什么。 他在吃醋。吃程微的醋。 他知道程微有可能嫁给封聿明, 如果换成别人和封聿明同游新加坡, 他会这么难受吗？ 所有的情绪，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他喜欢封聿明。 林铮蓦地从床上坐起，一双眼睛在清晨的阳光中无措的眨。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封聿明是他的叔叔，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种羞耻的感觉从头顶弥漫全身，像是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衣服, 臊的他整个人都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身体，目光在卧室里到处扫。他听见院子里车发动的声音，然后是大门打开关闭的声音。封聿明出门了。 林铮慢慢走出卧室，经过封聿明的书房时, 手不由自主握住门锁，想推门进去。 他在门口站了几分钟, 最终还是转身准备下楼, 林老爷子的卧室和书房就在楼梯拐角处，林铮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推开爷爷的书房门, 走到落地窗旁的棋盘边坐下。从前他经常在这里和爷爷下棋，他如果输了，爷爷就会帮他复盘，告诉他怎么去使用战术。 林铮坐在棋盘边，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发呆，许久之后喃喃道：“爷爷，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对吗？” 林铮环视这个书房，想着爷爷说过的许多话。他的心稍微静了一点。 自从爷爷住院，他不由自主的将依赖转移到封聿明身上，所以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要搞混了。 一定是他太孤单了，所以才会总是把目光放在封聿明这个仅剩的亲人身上。 林铮在书房坐了两三个小时，听见哒哒的上楼声，他偏过头往门外喊：“周姨，我在这儿。” 周如芬站到书房门口：“哎呀你怎么坐在这了？安小姐刚才打电话到家里，说打你手机一直没人接，我以为你还在睡呢。” 林铮起身，“手机搁在卧室了，我去看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自安静嘉的三个未接来电。林铮回拨过去。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另一个房间，没拿手机。” 安静嘉：“哦……我还以为你不想接呢。” 林铮：“怎么会？” 安静嘉：“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去欢乐谷玩，你愿不愿意去？” 林铮立刻答应：“行，几点？” 安静嘉报了时间，林铮挂完电话就去洗澡，他不能再在家里待下去了，一看到封聿明的卧室门就胡思乱想，迟早得把自己吓出毛病。 封聿明下午正在看文件，接到外省分公司主管的电话，一行五人，两小时后到达机场。封聿明叫李跃进来，安排他去接人。 “让老钱换辆车，前天下暴雨，那车身落的全是泥印子，还没来得及洗。” 李跃：“这次没法让老钱接，我带小苏过去。” 封聿明：“老钱怎么不能接？” 李跃：“林铮下午出门玩，老钱回去接他了。” 封聿明点头，随口道：“嗯，他周六喜欢出去。那就让小苏去吧。” 李跃笑道：“老钱说要去欢乐谷，还让他顺道去春华路接上安家的大小姐。” 封聿明手微顿，又继续翻文件。 周六的欢乐谷游客不少，热门的项目都需要排队，林铮与安静嘉专挑人少的项目玩，一圈转下来，红日西斜。林铮看到跳楼机前排队的人不多，立刻要去。 安静嘉：“……你刚才不是玩过了吗？” 林铮：“其他项目都不刺激，还是这个好玩。” “刚才看你脸色苍白，我还以为你怕这个呢。”安静嘉高兴道，“我也要去。” 林铮笑道：“脸色惨白是生理反应，没办法控制。” 两人的位置挨着，下落时安静嘉的尖叫声几乎把林铮的耳朵刺穿。 安静嘉还有心思关心林铮，大喊道：“你为什么不叫——” 林铮：“叫不出来——” 安静嘉这才相信林铮是真的不害怕，可这种身体失重的感觉，正常人都会尖叫啊！ 两人连续坐了两次，下来后后背全湿。安静嘉双腿发软，抓着林铮的手臂往旁边走，林铮找到一个卖冷饮的遮阳棚，搀着安静嘉入座，然后买了两杯冷饮，两人玩了一下午，还是比较累的。 晚风习习，安静嘉咬着嘴里的果肉，腹稿在心里念了几遍，终于开口：“林铮，我今天……不是单纯叫你出来玩的。” 林铮有些累，趴在桌子上看她：“那是干什么？” 安静嘉咬咬下唇，看着他道：“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林铮正咬着吸管，闻言立刻松口，呛的咳嗽两声。 安静嘉自嘲的笑：“你不会真看不出来吧？那我也太失败了。” 林铮坐直身体，“呃……我知道。” 安静嘉双眼立刻透亮，嘴角挂着慧黠的笑：“你先别说其他的。我有个请求，你能听我说完吗？” 林铮点头。 安静嘉：“我不是白痴，能看出来你对我没什么感觉。但当然啦，我这么好的女孩，你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的，对吗？” 林铮一笑。 安静嘉弯弯嘴角，脸上有点委屈：“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如果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算了，实在是难以接受。如果我不说出来，可能你永远都意识不到，那即便我天天在你面前晃，可在你眼里，我跟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得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对我没感觉，你也不会再像看待普通朋友那样看待我了，不是吗？这几天我想了个办法，今天请你不要直接拒绝我，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我们仍是朋友，仍然正常接触，嗯……或者比以前多接触一点，就像你和你宿舍的那些好朋友一样，等到两个月后，如果你还是对我没有一点感觉，那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安静嘉嘴巴微翘，脸上带着腼腆又执着的笑，“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安静嘉坚定认真的表情让林铮一时有些恍惚，他不可控制地想起昨晚的自己，他突然有些羡慕安静嘉，或者说是欣赏，她能这么清楚明白的看清自己的内心，而他却不能。 他过得稀里糊涂，竟然连亲情都看不明白，实在是羞愧。 林铮拿过饮料喝了一口。安静嘉仍然静静的看着他。 给安静嘉一个机会？ 林铮心里念这句话，其实，这未尝不是给他自己一个机会。一个从错误认知里清醒的机会。他该跳出林家那个小小的宅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接触外面的人，而不是让自己那样懵懂下去。 这世上还有许多很好的人，例如白曦，例如安静嘉，他不该让自己像个井底之蛙一样，永远待在那个只有两个人的地方。 就如同他当初从爷爷住院的难过害怕中走出来，亲情的力量不低于爱情，甚至比爱情更让人牵挂，所以才让他产生了错觉。他已经成年，从前是不知不觉的靠近，但现在该懂得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了。 林铮放下饮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对面道：“好。” 安静嘉敢试，他当然也敢试。 安静嘉高兴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转到林铮身边，背着手对他笑：“说定了就不能反悔啦。那这两个月，我约你出来玩，你不能总是拒绝哦。” 安静嘉：“不过你放心，除了节假日，其他时间我尽量少打扰你。” 封聿明难得只加了一小时的班，周六晚高峰不算堵，他一路畅通的开车。前几天白曦一直在，封聿明没机会和林铮说话，今天好不容易回来早，他打算找林铮谈谈，两人这么僵下去也不是个事。 封聿明一进家门就问周姨：“林铮回来了吗？” 周如芬：“早就回来了，吃完晚饭就去睡觉了。” 封聿明：“睡这么早？估计又是在玩游戏。” 周如芬笑道：“这你可猜错了。他说昨晚一夜没睡着，今天又在外面玩一天，刚才吃晚饭都快把菜送进鼻子里。” 封聿明眼角带笑，走到厨房门口帮周如芬端菜，看见厨台上一排饭团，问道：“在做什么？” 周如芬：“哦，做点便当。小铮说他明天要和安小姐去爬山，中午不回来吃饭。我做点便当给他带过去。” 封聿明：“安小姐？” “是呀。”周如芬笑得格外开心，“刚才安小姐还打电话过来，说是明天一早过来找小铮，还要送一箱他家农场的有机蔬菜，特意问我要什么菜呢。” 封聿明一顿饭味同嚼蜡，吃完后回到自己卧室，浑身乏力，澡都没洗就趴着睡着了。 第二天封聿明醒的很早，这两天公司没有要紧的工作，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七点就会从家里出发去公司。可封聿明洗漱完毕，完全不想出门。 林铮九点多起床，揉着眼睛下楼，刚才安静嘉给他打电话，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他家。 周如芬看着林铮那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嗔怪道：“小铮，安小姐马上就到了，你好歹去梳个头发，还有，怎么能穿睡衣见客呀。” 林铮睡眼惺忪，又转身上楼。 封聿明迎面从楼梯走下来，林铮半闭着眼，像没看见他似的，两步就跳上楼梯消失了。 周如芬对着封聿明摇头笑，手指指着林铮的背影：“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封聿明：“安小姐快到了？” 周如芬：“对，刚才打电话过来说的。封先生，你说要是老先生在家，看到这两个孩子，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第26节 封聿明：“老爷子也支持早恋？” 封聿明这句话把周如芬逗得直笑：“早恋？封先生你说什么玩笑话，小铮马上就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我在林家这么多年，看着小铮的爸爸和姑姑长大，还有那些和林家来往密切的世交们，这种家庭，哪个不是孩子一出生就开始瞄亲家？大多数孩子都得按照长辈的安排走，要是碰上一两个性子拧的，就像大小姐家老二，可把人愁坏了。像小铮这样，能自己挑一个门当户对的，简直是天生的福气。否则以小铮那个脾气，真要是看上哪个入不了林先生眼的姑娘，十个林先生也奈何不了他呀！那我们家可就永无宁日了。” 封聿明听周如芬把林铮说的像是个混世魔王，有些好笑，“老爷子的话，林铮还是听的。” 周如芬：“哎，你不像我，看着小铮从满地爬长到这么大，我了解他的个性。林先生管教他用心，教出来的人体面懂礼，可小铮骨子里还是随他妈，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谁也别想替他做主。” 两人正聊天，院外的门铃响了。 周如芬连忙跑去开门，安家的司机将车开到院子里。安静嘉从车里跳出来，满脸青春洋溢的笑：“周姨早！” 安静嘉走进屋内，看见封聿明，笑道：“封叔叔早。” 封聿明：“早。” 安静嘉：“我来找林铮，他还没起床吗？” “起了，在卧室洗漱。”封聿明伸手指沙发，“坐着等等。” 周如芬端来新鲜果盘。安静嘉甜甜的说了声“谢谢”。 封聿明也坐到沙发，淡淡道：“待会儿要去爬山？” 安静嘉：“是啊，林铮昨天说要睡觉，我磨了好久他才同意。” 安静嘉的声音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清甜，而话里的内容听起来就是小女生对着男朋友撒娇。 封聿明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回到卧室，他不必再多问，这一对少男少女，所有的一切都不带掩饰。 第30章 三十 封聿明难得有一段时间的清闲, 每天不必加班到深夜, 可他并不打算回家住。林铮明显在躲他，一见到他回去，立马把自己锁到卧室不出来。 封聿明没想到林铮气性这么长，也许确实怪他, 林铮到底是个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的人, 自己这样随意违约, 在林铮看来, 恐怕是一种嫌弃。林铮的自尊，肯定受不了这个。 至于解释，在林铮听来, 都是借口吧。 这种时候，自己越往他面前凑，越让他厌烦。倒不如给足时间, 让林铮先看淡，然后再谈。 不论是人生的前二十几年，还是来到林家的这几年，封聿明都是一个极少有休闲时间的人, 从前他照顾母亲，兼顾学业；现在更是为了林氏分身乏术。偶有空闲, 他除了画画, 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落地窗外的整个城市霓虹闪烁，封聿明在公司待着有些闷, 打算开车出去兜兜风。 道路两边的商店张灯结彩，马路边有许多捧着花束的情侣经过。路口拥挤，封聿明停在路边等红灯。 有一个小女孩跑到车边，举着一束玫瑰花笑道：“先生，今天七夕，买支玫瑰送给女朋友吧！” 七夕？ 要搁以往，封聿明估计要拒绝，可今天他心情不算差，卖花的小女孩笑得也很可爱。封聿明：“多少钱？” 小女孩：“十块一支。” 封聿明扫一眼花束，大概十几支的样子。封聿明递过去两百块钱，“我都要了。” 小女孩喜出望外：“谢谢先生！” 封聿明拿过花，放到副座。小女孩将找回的零钱双手递到封聿明窗边，清脆的声音道：“祝您和女朋友甜蜜恩爱，幸福永远！” 封聿明在马路上转悠一个多小时，感觉有点累了，便调转车头回公司。 封聿明拿着那束玫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花架旁，拿过一个透明的花瓶，将玫瑰插进去，然后放到那盆蝴蝶形状的多肉旁边。 封聿明看着玫瑰花瓣，心里被细细缕缕的想念拉扯，他掏出手机，划到林铮的名字，停顿一会儿还是没有按下去。转而划到家里的座机电话。 周如芬接起电话后听到对面叫了声周姨，却又不往下说了，她奇怪道：“封先生，怎么了？” 封聿明方才有些愣神，听到周如芬的问话，回道：“没什么。小铮他睡了吗？” 周如芬笑道：“怎么可能睡？一下班就跑出去玩，今晚都不回来了。” 封聿明蹙眉：“不回来了？” 周如芬：“是呀，说是和安小姐去看电影，结果出去一会儿，就打电话回来说晚上不回家了。今天这种日子不回家，两个孩子进展也太快了。不过你放心，我提醒了他几句，小铮不会欺负人家的。” 封聿明立刻挂了电话，拨老钱的手机。 老钱正要睡觉，看到来电立马接起来：“封总？” 封聿明：“是你送林铮去电影院的？” 老钱：“哦、对，我送到地方就回来了。” 封聿明深呼吸，“你现在去电影院门口等着，他看完电影，马上把他接回家。” 老钱困惑道：“可是林铮让我走的呀！” “谁准他在外面过夜的？！”封聿明额头青筋暴突，手掌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低吼道，“我让你接他回家！” 老钱从来没见过封聿明发这么大火，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我马上去！” 封聿明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捏着手机来回走，胸膛剧烈起伏，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让他的怒气往上升，桌上的文件随风动了几页，封聿明停在桌前，一股脑将桌上的东西全抚下去，电话线拉扯着电话机砸到他脚边，封聿明踢了一脚往旁边走，眼睛看到落地窗前的花架，那束玫瑰在灯下娇艳欲滴。 封聿明走过去，怒不可遏地推倒了花架。 玻璃花瓶摔在地上碎裂成片，水全部流出，仙人掌花盆里的泥土也露了出来，玫瑰花瓣散落一地，绿色的植物叶子混进泥水里，一片狼藉。 乒铃乓啷的一阵连续刺耳的响声，让封聿明从昏了头的怒气中冷静少许。 他看着那束玫瑰，鲜艳的红色在一片泥水和绿叶中格外显眼，花瓣安静、优雅。 伸展的姿态仿佛在无声的问他：你凭什么？ 你连亲自去接他回家都没有理由。 所有人都在鼓舞他们，连林铮自己都喜欢，你凭什么阻拦？ 封聿明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全身的力气泄尽，他走到落地窗边，左手撑住玻璃，右手拨电话。 “老钱。” “封总，我现在刚出小区，很快就能到电影院，电影刚开始不久，我到了他们应该还没出来，你放心，不会错开的。” 对面良久无声。 老钱试探道：“封总？” 封聿明闭上眼，“你调头回家吧，不用接了。” 封聿明挂完电话手臂下垂，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到地面上。 前所未有的疲倦从他的脚底钻到每一寸血肉里，他脚下踩着的是林氏大楼，他殚精竭虑，倾尽所有维持这栋楼不倒下去。 可他奋斗这些年，究竟意义何在？ ……林铮今晚会做什么？ 不能放任自己去想象那些画面，那对自己太残酷了。 封聿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路过酒柜，看到上面一排排价值不菲的酒，他平时除了必要的应酬，很少喝酒，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可现在，他急需要让自己不那么清醒。否则这一夜太难熬。 封聿明打开酒柜，随便打开一瓶，靠着书架坐到地上，仰头灌下去。 封聿明想起自己的母亲封乔，母亲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靠着卖画勉强能养活他们母子，封聿明从记事起，母亲就酗酒，或许是为了排解痛苦，又或许是为了寻找灵感。封聿明童年时期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担心母亲有没有醉倒在家里，他必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母亲拖上床。 封乔妩媚漂亮，封聿明印象里总有男人向自己示好，想借着他靠近封乔。 可封乔从来没有接受过谁，哪怕是经济最窘迫的时候，只要她松口，肯定有人愿意帮扶她，可她宁愿将自己锁在家里一幅幅的作画，将所有灵感掏空，将自己逼到崩溃，都没有对谁说过一句软话。 那种决绝与高傲的姿态，绝对不是因为无情，恰恰相反，封聿明从初中就意识到，他的母亲深爱着一个人。那个人让母亲痛苦，却也让她把这种痛苦当作幸福。 后来封聿明见到了那个人，那个也改变他一生轨迹的人。 林氏的董事长，林云擎。 封聿明自律、稳重，活的清醒理智。似乎与他的母亲完全相反。 可是现在封聿明发现，面对感情，他和母亲是如此相似的人。 他的生命一贯乏味，一个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的母亲让他人生的前半段一直像个陀螺，一刻也不敢停歇，他需要用稚嫩的肩膀去抵挡这个社会对一个未婚有子的美丽女人的恶意，他从懂事起，就将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他是个男人，他必须照顾自己的母亲。 封聿明已经记不清林铮是什么时候从他的眼睛里钻进他的心里，在遇到林铮之前，封聿明以为这个世上的每个人都活得世故而疲累，可林铮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像一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湖水，看到底了，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几年的时光，他看着那个孩子一点点长大，像一颗幼苗在他的心里恣意的生长，侵占他的骨髓和灵魂，诱惑出他的性欲和私心，直到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控制。 他几年前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长大后的林铮是什么样子，可他知道一旦林铮长大了，他就会彻底的失去他。他早就知道今天迟早会到来。这些年，他不断的劝解自己，劝解无效的时候就依靠工作麻痹，渐渐的似乎真的无欲无念。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还是难以承受。 上天太喜欢捉弄人，竟让他与他的母亲走了同一条路。 爱而不能得，只能去折磨自己的后半生。 上午九点，李跃按照惯例去敲总经理的门，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和封聿明开个小会，汇报昨天的进度并安排今天的工作。 敲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封聿明让他进去的声音，李跃奇怪，封聿明如果临时有事出去，肯定会先把工作安排给自己。并且封聿明向来没有晚起的习惯，这个时间了，不可能还在睡觉。 李跃拨封聿明手机，也一直无人接听。 李跃得先确认封聿明在不在才能接着找。封聿明不会反锁门，他的办公室助理和李跃都可以进去。 李跃走进房间，看清楚眼前情况的同时惊呼出声：“天哪……” 办公室满地的文件和办公用品，落地窗前的花架也倒在地上，花盆碎的七七八八，整间房子像是被人洗劫过。 林氏这是遭贼了吗？哪个贼胆大包天偷到总经理办公室了？！ 李跃躲着满地物品往卧室走，走到书架前，才看见坐在地上的封聿明。他连忙跑过去，封聿明身边倒着几个空酒瓶，眼睛半闭，靠着书架一动不动。 李跃推开酒瓶，使劲扶他起来，喘着粗气道：“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封聿明搭着李跃的肩膀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李跃搀着他往卧室走，快到门口时，封聿明突然干呕。李跃见状连忙道：“封总你忍一下，我扶你去卫生间！” 封聿明一挨到卫生间的水池，立马趴在上面狂吐，胆汁都快要呕出来。 李跃一边扶住他一边为他拍后背，急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封聿明吐了好一阵才停下，双手接水漱口，漱完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说话。 李跃小心翼翼地问：“封总，你、你还好吧？” 第27节 封聿明双眼无神，眼皮吃力的眨，从镜子里看向李跃，沙哑着开口：“你知道……” 还未说完，他就往旁边歪倒，他意识迷离，已经没有力气说完一整句话。 ——你知道羡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他羡慕安静嘉。 安静嘉可以光明正大的爱林铮，所有人都祝福她，所有人都鼓励她。 这是封聿明永远都无法实现的痴心妄想。 第31章 三十一 林铮一早是被冻醒的, 他靠着石头醒过来, 左右看看，大多数人都还在睡。山顶新鲜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林铮站在石头上眺望日出，想起昨晚他就是在那个方位看见一颗流星, 旁边人都许愿, 他也跟着凑热闹, 也不知道这么多人的愿望, 流星会满足谁的。 身后的帐篷有响动，林铮回头，看见帐篷里钻出来的人, 笑道：“蚊子多吗？” 安静嘉伸着懒腰走到林铮身边，笑道：“我从小就不招蚊子。” 前几天新闻上就预告了七夕当晚有流星雨，本市的最佳视角就是长鸣山半山腰的独角峰。林铮本想拉着白曦和吴哲清一起去看, 结果这两人同时拒绝了他。恰好安静嘉和一帮子朋友也准备去，临近下班，她就给林铮发微信问他愿不愿去。这群年轻人基本都是和他俩一样的富家子弟，有几个人与林铮还有过几面之缘。林铮想自己一个人去确实没意思, 不如和他们一起。 电视上预告流星雨要到后半夜才开始爆发，提前上山没什么意思, 他们就决定看完电影再去。林铮给周姨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家, 周姨起先坚决不同意，一听说是和安静嘉一块，态度又变了, 不停地取笑他。林铮忍着没解释，否则让周姨知道自己要在山上过夜，怕是立马就冲到长鸣山去拽他回家。 一群人到了独角峰，空地上已经扎了不少帐篷，所有人都仰着脖子等。流星虽持续时间长，但是密度并不大，众人等了两三个小时看到十来颗，最后扛不住困意，女生们回帐篷睡觉，男生们则靠着石头打盹。 清晨山上风景不错，两人坐在山顶吹了会风，等到朋友们都起来了，才收拾东西下山。 林铮昨晚向主管请了半天假，现在离上午下班还有两小时，他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就赶去公司。离开学没几天，实习期快要结束，他得把主管交待的活都干完，才能安心的离开。 林铮再次见到封聿明，是开学的前一天夜晚。 当天上午，老钱送林铮去学校，林铮与室友出去聚餐，到晚上收拾行李箱才发现笔记本落在家里，他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把笔记本塞哪里了，笔记本里存着假期实践论文，一开学就要交。没办法，他只能让老钱再来接他回去。 林铮开学，起码一周内家里不需要人做饭，周姨请假回老家，中午收拾完家务就走了。 两人到家后，老钱在楼下客厅翻找，林铮去卧室和影音室，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时间已晚，林铮觉得让老钱耗在这儿也没意义，便道：“你回去吧，我待会儿再仔细找找，明天你早点来接我去学校。” 林铮仔细回忆自己待过的地方，他三天前结束实习，这三天待在家里写论文，除了一楼客厅和自己的卧室，也就去过花房和影音房，怎么会找不到呢？ 林铮将所有灯都打开，不放过视线内的每一个角落，从客厅重新找起。 半个小时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林铮上二楼，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时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最靠里边的那间房是他父母的卧室，自从双亲过世，他就很少进去。 昨天周姨开门打扫房间，林铮看见，就进去溜达了一圈。 是不是那时候把电脑放到父母卧室了？ 林铮转身去父母卧室，说是卧室，其实是一个大套间，有客厅有书房，面积不小。 一进门，就看到客厅墙上挂着的巨大的画框，那幅画是林铮父亲在国外拍下的夜光画，一副女人肖像，肖像与林铮的母亲颇为神似。 林父结婚晚，婚后几年才与妻子生下林铮，林老爷子十分宝贝这个孙子，加上儿子到了中年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便逐渐放权，将林氏交给儿子和儿媳。而他全心教导孙子。林铮记忆里父母非常忙，经常十天半月见不到他们，所以他与父母并不亲近。八岁那年父母去世，林铮也是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去世”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他极少想起父母，他与父母共处的时光不多，若不是爷爷书房里摆着父母的照片，他恐怕早就记不清他们的样子。 客厅与书房是打通的，中间只有一个瘦高的雕花木架做出形式上的分隔。 林铮的笔记本果然就搁在书房书桌，他走过去，手刚碰上笔记本，四周突然黑了下来。 林铮抬头看窗外，路灯全灭，入目一片漆黑。 停电了。 突然视线内看不见东西，林铮心里稍慌，他拿上笔记本，快速转身想回到自己卧室。 一抬头，客厅那副夜光画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女人的眉眼清晰，静静的看着林铮，神态好像带着责备。 林铮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脸迅速涌入他脑海，可是那些脸都不真切，他似乎真的记不清母亲的长相了。 而墙上的那个女人，带着遥远的熟悉看向他，眼睛里似乎在责怪他竟然忘了自己的母亲。 林铮看着那副画，身上的皮肤猛然泛起颗粒，后背像是被电流击中，他的双手不自觉开始细微颤抖，女人的眼神让他越来越怕，寒意从脚底爬上来，可他的双腿像是被人定住，死活做不出逃跑的动作。 四周俱寂，厚厚的云层挡住月亮，黑夜中只有那副肖像在发出幽冷的光。 林铮额头冷汗蜿蜒而下，衣服后背也都湿透，他急促地喘息，闭上眼不去看那副画，好一会儿双腿才恢复知觉，他立刻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他看不见家具的位置，一路撞到不少东西，跑出父母房间后凭着感觉往自己卧室跑，进屋后反锁上门，迅速钻进被子。 夏天的毯子很薄，包在身上毫无安全感，林铮强迫自己闭眼睡觉，可一闭眼，他就看到那副夜光肖像。林铮掀开薄毯，睁眼看着自己的卧室，眼睛习惯黑暗后能看到一些家具的轮廓，那些极具艺术美感的家具轮廓在黑暗中却像是有了生命的实体，一朵镂空的花看起来都像是伸长了脖子要和林铮说话。 林铮身体微抖，他每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害怕，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尖叫。 林铮手伸到床头摸手机，手指颤抖地划动通讯录，喉咙不停的吞咽唾沫，看到封聿明的名字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自从七夕之后，封聿明再未见过林铮。 “林铮？” 林铮开口的声音带着慌乱，“封聿明……” 林铮不寻常的声音让封聿明蓦地心脏抽紧，他立刻起身：“你在哪？” 林铮颤声道：“我、我在家……” “等着我。”封聿明一边说一边快步出办公室去电梯。 林铮挂完电话打开手机游戏，他想转移注意力，可突然响起的游戏音乐十分突兀刺耳，完全起不到作用，林铮把手机扔到一边，又缩回被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铮仍未睡着，他在薄毯地下睁大眼，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一秒秒的挨着时间。 突然之间，林铮听到汽车的引擎声。 他立刻掀开薄毯跳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汽车前灯的光束刺眼明亮。林铮如蒙大赦，转身飞快地往下跑。 封聿明车未熄火就下来，刚绕过车身，就看到屋子大门打开，穿着睡衣的林铮飞速地往自己面前跑，封聿明来不及反应，年轻冰凉的身体就撞进他怀中。 封聿明僵了几秒才回抱住他，手按上林铮后脑，黑夜中的声音让人心安：“别怕，我不是回来了么。” 林铮脸贴着封聿明脖子，气的想哭：“不是说东郊有自己的供电线路吗？怎么能停这么长时间的电！” 封聿明听着他委屈的发脾气，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手指滑到他头发里，暖声道：“我刚才在路上看了新闻，说是还在检查断电原因。” 林铮情绪平静下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角松开封聿明，半低着头往后退。 封聿明见状莞尔，抬腿往屋内走，林铮立马跟上。 封聿明用手机照明，径直走到林铮卧室，站在床边道：“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林铮抓住他胳膊，急道：“你不要走，你也在这儿睡。” 双目灼灼，一脸理直气壮。 封聿明错开视线，“……我看着你睡。” 林铮蹙眉：“那你要站在床边吗？” 封聿明：“……” 林铮坐到床边，仰着头看他：“床这么大，我们一人睡一边，好不好？” 封聿明：“可……” 林铮苦着脸：“求你了。” 封聿明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林铮去柜子里拿了一床薄毯，放到床的一边，然后自己爬到另一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睡觉！” 封聿明展开薄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两人中间的距离超过双臂展开的宽度，封聿明侧身，手臂枕在脑袋下，在黑暗中看着林铮侧脸的轮廓。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林铮，与其天天与林铮相见折磨自己，倒不如尽量远离，他想稍微对自己仁慈点。 可是有什么用呢？封聿明自嘲地笑，他一直以来不都是在强迫自己远离林铮么，几年的疏远都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这短短的十几天又有什么用？ 林铮醒的很早，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抱着一个温热的大物件，睁眼一看，他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抱着封聿明。 林铮：“……” 他睡觉不太老实，满床的打滚，昨晚两人离那么远，今早醒来却是肌肤相贴。 封聿明呼吸均匀，尚在熟睡。 林铮屏气盯着封聿明的脸看，封聿明轮廓深刻，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林铮心脏扑通扑通跳，他看见封聿明的嘴唇动了一下。 突然之间，林铮想用手摸摸封聿明的鼻子。 林铮刚一抬手，封聿明的眼睛就睁开了。 四目相对，一双清明润泽，一双幽静迟钝。 林铮刹那间尴尬不已，立刻从封聿明身上弹了起来，慌里慌张的下床穿拖鞋，跑到浴室洗漱。 第32章 三十二 一开学, 林铮他们就成了学长。从前在学校里见人就叫学长总没错, 现在却有一波青涩的小孩称呼他们为学长。 系里选学生会干部，林铮大一时加入宣传部，现在经过开会投票，他成了副部长。工大学生会的晋升规则很透明, 大二选副部长, 大三选部长, 一届接一届。其实大三的部长就是个出席部门开会的门面, 毕竟大三了，该考研的该准备工作的，都得为自己的前途开始谋划, 基本没有时间再把心思放在学生会，因此副部长才是干实事的人。 大一新生军训结束，学生会开始招新干事。应试教育让许多习惯了听命于老师的学生进入大学后显得无所适从, 他们会去检索一些攻略，尝试丰富自己的大学生活，而对于学生会和社团，这些传说中能增长见识的组织, 最受学生欢迎。 宣传部需要落落大方，不怯场并且自信的学生, 林铮坐在小教室, 带着一群干事面试新生。大一的新生都在走廊候场，每个人可以选择两个部门参加面试，宣传部因为有林铮, 来的人格外多。 一连面试三个，林铮生气了。 这些人哪里是来面试的，就是来看他的。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话都说不利索，就等着他开口问话，然后借机聊天。 其中一个女生，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林学长，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林铮冷着脸：“你先能进部门再说。” 旁边的同学笑得止不住，抖着肩膀道：“我看你还是回避吧，否则我们部门招不到人了。” 第28节 这也不能怪林铮，前天学生会开会，宣布开始招新工作。各个部门的部长都要发言，向学生们介绍自己部门的工作和成绩。宣传部的部长临时有事，就让林铮代他发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会议结束后，宣传部收到的报名材料是最多的。 林铮起身，“那行吧，你们先面试几个，我去趟卫生间。” 林铮推开教室，门口排队的一排大一姑娘立马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林铮头疼，半低下头，径直右拐去厕所。 没走两步，撞上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女生。那女生脸颊泛红，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林铮摆摆手，想绕过她。 女生往旁边一挪，堵住林铮，声音紧张：“学长，那个、额……请问302教室怎么走？” 林铮抬头看她，再接着看右手边的302 教室，内心毫无波动。 女生眨着大眼睛看他，嘴角掩饰不住的喜悦。 林铮：“原地踏步走。” 说完绕过女生走了。 女生一愣，左右看看，看到302的牌子，懊恼的捶自己脑袋，真是一紧张就丢了大人。 林铮觉得自己这么和颜悦色下去不是个事，别回头给部门招了一群只会花痴的小姑娘，部门没人做事不说，自己也不得安宁。 林铮站在厕所的洗手台旁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封聿明在公司与下属说话的样子。封聿明长得那么帅，可就没有哪个女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封聿明常年一幅别人欠他八千万的债主脸，林铮对着镜子摆了几个表情，看着就很不招人喜欢，自觉模仿的还挺像，才板着张脸回到小教室。 忙了一天，林铮嘴皮子都要说破了，临放学前，收到安静嘉的短信，约他去学校新开的冰淇淋店。 林铮自从暑假答应安静嘉的约定，对于安静嘉的邀约，他基本都配合。安静嘉是个有分寸的女孩，不会让他不舒服。况且他自己，也确实在努力的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到安静嘉身上，尽管收效甚微，但也不能放弃治疗不是？ 宿舍楼前有一排枣树，现在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有学生拿着长竹竿踩着凳子敲树上的枣。 林铮从树下路过，脑袋被一颗枣砸了。凳子上的学生立刻大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 林铮捡起那颗枣子，冲那学生晃晃，“那就给我了啊。” 这种树上结的枣子比不上超市里卖的大枣好吃，但是半青半红的枣皮看起来很像油画，林铮拿在手里到了冰淇淋店，将那颗枣放到安静嘉面前，笑道：“给你玩。” 初秋天气变凉，淅沥的小雨下个没完，宿舍布满潮气，阳台的衣服三五天都干不了。 林铮从洗衣机里把床单拿出来，抱到阳台看着满满当当的湿衣服，叹道：“什么时候能出个太阳啊——” 今天周六，赵涵和张春阳都不在宿舍，只剩下林铮和白曦。 白曦正在收拾书包，等会儿也要出门去做家教。 暑假吴哲清去林铮家里找白曦，说了那一番话，把林铮带入惶惶不可终日的惧怕中，他都没有分出心思去问白曦，他和吴哲清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更何况这种事，如果白曦不主动说，林铮都不知道该不该问。 白曦整理完桌面，对林铮道：“林铮，我出去了啊。” 林铮：“晚上还是不回来？” 白曦脸色微赧：“嗯。” 现在宿舍没人，林铮背着手溜达到白曦面前，凑近他揶揄道：“是不是以后一到周末，你就要去跟我哥厮混了？” 白曦：“如果我不去，他会来学校逮、逮我的。” 林铮看着白曦紧张的快要结巴了，笑得十分欠揍：“嫂子？” 白曦立马推开林铮脑袋，抓起书包走了。 林铮哈哈大笑。笑完又觉得莫名的失落，他低低叹口气，爬上床睡午觉。 半梦半醒间，身体像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触碰到另一种坚硬滚烫的皮肤，他睁开眼，可仍旧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抚摸他的身体，所到之处都是酥麻的电流。他张开嘴，有一个湿滑的东西伸进他口中，吸取着他舌尖的津液。 那湿滑的软物从他的口中退离后，继续游走他全身，林铮似乎能感觉到那人的头发拂过自己的皮肤，那人炙热的呼吸从身体下方一直攀爬到他耳边，舔弄着他的耳廓，低沉而又亲昵的叫他：“小铮……” 林铮蓦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惊魂未定地看着屋顶。 刚才那声音，分明就是封聿明。 林铮立刻坐起，这一动作牵动被子，他才发现自己胯间的濡湿，内裤外面都是粘液，下体还颤动着半立，顶的内裤半鼓。 林铮五雷轰顶，飞快的爬下床去卫生间冲澡。他将沐浴露涂满全身，然后使劲的揉搓梦中被舔过的地方，就连下体都使劲的搓洗。 他浑身都在抖，双手用擦澡巾使劲的擦着全身，眼眶泛红，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 他怎么能做这种梦？ 梦里的主角怎么能是封聿明？ 林铮全身的皮肤快要被自己搓破了，双手发酸，才从浴室出来。他走到床边，看到皱成一团的被子，咬着牙爬上床，将被褥床单全部裹起来，抱着一大团冲出宿舍，径直走到楼道口处的垃圾桶，将床褥全扔了进去。 旁边有同学经过，惊道：“林铮，怎么把被子都扔了？” “太脏了。”林铮转身回宿舍。 林铮不想再在宿舍待下去，拿上滑冰鞋，去学校的滑冰馆。 滑冰馆的学生不多，三三两两的情侣在互相教学，旁若无人的亲昵，衬托的林铮这个单身狗格外可怜。不过他没什么顾忌，背着手一圈圈绕桩子。 眼前不断有情侣携手滑过，林铮看着那些一脸甜蜜的女孩，想起安静嘉。 他之前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觉得是一时迷糊，应该立即走出来，他也觉得自己一定会走出来。安静嘉是个很好的女生，多加接触后，肯定能喜欢上她。 可到目前为止，他对安静嘉依然没有动心。尽管两月之约还有不少日子。 今天中午从睡梦中醒来后，曾经他看不懂的事情，突然之间全部懂了。他就是一个可耻的人，他对封聿明的感情不是亲情，也不是错觉。 而安静嘉又做错了什么？她应该像场馆里这些女生一样，与真正喜欢她的人在一起。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至于他心底的惶恐与龌龊，都是他自己的事，没有资格让另一个女孩来当他的救命稻草。 林铮滑到一边的休息椅，打电话约安静嘉出来。 两人依然在冰淇淋店见面。 林铮点了两份冰淇淋，推到安静嘉面前，看着她挖起一勺送进嘴里。 安静嘉从见到林铮，就有不妙的预感，此时林铮不说话，她更不愿意开口。 林铮：“嘉嘉，还有一个多月，对吧？” 安静嘉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林铮抿抿唇，手指将冰淇淋杯转了几圈，清声道：“很抱歉。” 一滴泪从安静嘉脸上掉到冰淇淋杯子里。 她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 “之前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也没有……真正尊重你，对不起。”林铮音调平稳，吐字极慢，“一开始我有努力试过，可到现在还是没有变化。既然如此，多拖一天就是对你的不负责，与其拖着让你等，不如提前说。” 安静嘉抹掉脸上的泪珠，吸吸鼻子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个特别柔软的人，你和谁都能成为朋友，心思也开阔，不偏激也不记仇，所以我总觉得如果有个人锲而不舍的追你，你一定会被感化，最后肯定会答应。” 安静嘉苦笑一声：“是我看错了，你比谁都强硬。” 第33章 三十三 白曦周末晚上未归校, 周一又破天荒的请了一天假, 周二早晨才回到学校。回校后在宿舍睡了一上午，下午才去上课。 课间休息，林铮去买了瓶水，回到座位时按了下白曦的肩膀, 他立刻皱眉吸气。 林铮奇怪：“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白曦连忙摇头：“没有。” 林铮：“你为什么请假啊？跟吴哲清出去玩了？” 白曦听到吴哲清的名字立刻浑身疼, 带着怒气翻开书本, 气道：“谁跟他出去玩就是找死。” 吵架了？ 一个好朋友一个表哥, 手心手背都是肉，林铮一时不知道该替哪个说话，讪道：“吴哲清是有点不着调, 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他，他肯定听的。” 白曦冷冰冰道：“他爱听不听, 反正我懒得再理他。” 林铮：“……” 还不等林铮去询问吴哲清，一下课，林铮就接到吴哲清电话。 “小铮，我在你学校门外, 你出来一趟。” 林铮跑出学校，看到吴哲清那辆大红色的跑车, 翻了个白眼。 林铮坐上车, 吴哲清将一盒东西放到他膝盖上，“这东西你替我交给白曦，嘱咐他一定要按时吃。” “什么啊……”林铮说着想扒开看看。 吴哲清立马按住他的手, 咳道：“你不要看了，交给白曦就行。” 林铮鼻子哼气，一脸正义的看吴哲清：“我说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很喜欢白曦吗？白曦是个特别认真的人，你既然喜欢他，就不能不要总惹他生气吗？” 吴哲清眉尾一跳，拍拍林铮的肩膀：“有些事以后你就懂了，你不要问这么多，记得把东西交给白曦就成。” 喜欢他才会惹他生气，白曦那种人，什么时候能真正接受自己的欲望和本能，什么时候真正打开自己，正视自己，才会从自卑的泥沼里走出来。 林铮拿着一盒东西回宿舍，白曦一听是吴哲清送过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连拆开都没拆开，直接扔进垃圾桶。 林铮躲到卫生间向吴哲清报告战况：“白曦把你的东西都扔了。” 吴哲清：“……”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人？？ 白曦周六做完家教，从学生家里一出来，就看到吴哲清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他转身就去请学生家长陪自己出门。那家长是一位部级干部，吴哲清还不至于在这种人面前做出强抢民男的举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曦向那位先生道谢后上了公交。 吴哲清被白曦晾了这么些天，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做错了事。 他想的是让白曦活得真实一点，不要总是压抑自己。可他的手段未必合适，他也高估了白曦的承受能力。没有谁压制本性多年，能够短短几个月就完全解放，更何况，白曦还有一位姐姐时常给他敲警钟。 想到这位姐姐，吴哲清顿觉牙疼。以白曦对他姐言听计从的样子，怕是将来这一关不好过。所以他才想让白曦真真正正听从自己的内心，给他们之间一个坚定的承诺。 可凡事都有底线，白曦在床上被他逼到何种地步，下了床，肯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第29节 吴哲清终于认怂了。 国庆节假期的第一天，吴三少驱车来到林家，把还在睡梦中的林铮拉起来，一脸虚心好学地向他求救：“你跟我说说白曦这个人到底该从哪方面沟通？” 林铮睡眼惺忪，特别想一脚把吴哲清踹下去。 吴哲清拍他的脑门：“别睡了。” 林铮：“白曦国庆节回老家了，他妈好像生病了，你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吴哲清立马道：“那我去他家找他，趁机帮个忙？” 林铮：“你可别。我听说不是什么大病，再说白曦老家那些人思想观念和我们不一样，你要是在他家乡乱来让别人看见，白曦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 吴哲清叹气，转而躺到床上：“那怎么办？他都快一个月不理我了。” 林铮看着以往鼻孔朝天的表哥此刻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媳妇似的，忍不住笑。 吴哲清用膝盖推他：“笑屁。” 林铮啧道：“活该。” 吴哲清看着房顶，突然灵光一闪，坐起来道：“我是不是该找个人刺激刺激他？他老这样不拿我当回事，我很没面子啊！” 林铮撇嘴：“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吃醋？万一他到时候祝你幸福，你找谁哭去？什么年代了，还想这种烂招追人，幼稚。” 吴哲清被白曦逼的智商直线下降，如今连林铮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都能指点他，简直英名扫地。 林铮当然不是要看着吴哲清痛苦，刚开学那阵白曦的快乐谁都看得出来，他自然希望两个人能够高高兴兴的在一块。林铮端正坐姿，看着吴哲清道：“我觉得你可以从姑姑下手，白曦他受家庭影响太深，潜意识里觉得长辈会讨厌这样的他，如果你的爸妈认同并且喜欢他，那肯定是个非常大的鼓励。” 吴哲清听完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确实有道理。” 林铮：“不过你得慢慢来，白曦不是个拿娇的人，他生气了那就是碰到他底线了，你别逼他太狠。还有姑姑对你一向没耐心，你要惹急了她，那就是自讨苦吃。” 吴哲清一笑：“对付白曦我不行，对付我妈我还不拿手吗？我二哥当年那么一闹，他们俩对我的婚事都不打算插手，我有的是办法。” 林铮打着哈欠往床上倒：“那祝你成功咯，我要接着睡。” 吴哲清：“接着睡什么啊，马上封聿明就该来接你了。” 林铮“砰”的弹起：“接我干嘛？” 吴哲清：“我小侄子生日啊，你忘了？” 林铮嚎道：“你家人实在太多了——今天这个生日，明天那个生日，我哪能都记得清。” 吴哲清随口笑道：“人丁兴旺才好，哪像你，林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全在你身上。” 林铮本就不爽，听到这句话更是满头火，猛地把自己砸到床中央，用被子捂住耳朵。 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传宗接代这种封建糟粕怎么还没灭亡！ 吴哲清拍他被子：“我今儿就不回去了，替我爸去一趟邻市。走了啊。” 林铮也从床上跳下来，抓住吴哲清的胳膊道：“你把我送到你家再走。” 吴哲清：“为什么？封聿明车还装不下你？” 林铮：“我不想坐他的车，你别问为什么。” 林铮见吴哲清不动，甩开他的胳膊，“我现在就去学车，没拿到驾照之前哪儿也不去。” 吴哲清连忙抱住他往楼下扯：“好好好，我亲自送您过去。” 封聿明到吴家时，林铮正坐在沙发上和安静嘉聊天。封聿明停住脚步，转身去找其他人说话。瞅见安劲，封聿明走到他旁边，“安总，几天不见，你瘦了不少。” 安劲笑道：“老了，再不减肥，高血压高血脂全都得找上我。” 封聿明用眼神示意一下屋内坐着的两个年轻人，和声道：“林铮没给你添麻烦吧？” “麻烦？”安劲摇摇头，颇遗憾道：“我倒是想让他给我添麻烦，可惜没这个福气。” 封聿明疑惑的看他。 安劲见他表情，愣道：“林铮没跟你说？两个小孩聊开了，咱们啊，是做不成一家人了。” 封聿明微怔，很快整个面部如沐春风，眉梢眼角的笑意几乎藏不住，他错开视线，几秒后才对安劲道：“他们还小，这种事不能急。” 安劲对封聿明此刻满脸的轻松畅意是读不懂了，不过从始至终封聿明的态度就让人难以捉摸，阴晴不定的，安劲索性将话题岔开，不聊两个孩子的事了。 吃过午饭，宾客陆续离开，封聿明在林铮往外蹿的前一秒大声叫他：“林铮。” 林铮停住脚步，转过身。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 封聿明走到林思柔面前，礼貌道：“大姐，我和小铮先回去了。” 众目睽睽，林铮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跟在封聿明后面上了车。 封聿明开的很慢，通过后视镜看他，“躲着我干什么？” 林铮硬着头皮：“我没有啊。” 封聿明薄唇微弯：“还在生我的气？” 新加坡那事早就过去了，再说生气的原因也在于林铮自己，封聿明又没多大错。但是林铮的心思怎么着也不能说出口，于是抿唇沉默。 封聿明：“能不能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林铮：“什么？” 封聿明：“明天我去南州市参加一个经济论坛，为期三天，行程比较松，你要不要去玩？我在网上查过，那里也有一个全球闻名的水族馆。” 林铮每个细胞都在叫着想去，心里却还残存着一点理智，他要是还不远离封聿明，天知道会做出什么更没下限的梦来。 封聿明见他表情犹豫，略带遗憾道：“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只能另找朋友了。” 找谁？程微吗？！ 林铮：“我去！” 封聿明眼眸带笑，转着方向盘拐入东郊别墅区。 第34章 三十四 假期第二天, 林铮和封聿明一起去南州, 老钱一早就到林家等候。 从林家到南州大概三个小时车程，周如芬将准备好的食物放到后座，封聿明上车前看了一眼袋子里的零食，又回到厨房拿了点酸奶和蛋糕放到林铮身边。 “……”林铮无语, “三个小时而已, 我又不是没吃早饭。” 封聿明：“零食是你自己买的吧？不是辣的就是咸的, 吃多了受不了。” 车驶出市区, 林铮撕开一包麻辣兔丁，一边吃一边玩ipad。封聿明坐在副座翻杂志。 刚上高速路口，老钱看到前面的景象, 开口道：“嘿。” 封聿明和林铮同时抬头。 “哇哦。”林铮惊叹了下，扒着副座的椅背凑到前面看，“好可爱。” 前面是一辆大货车, 后车厢装着五层高的铁丝笼，分成一个个小隔间，每个隔间都有一只小白羊，最后一排的小羊把脑袋伸出铁笼, 看着后面的车。 封聿明偏过头看车座左边伸出来的脑袋，双眼亮晶晶, 嘴巴被辣的鲜红欲滴。 不如你可爱。 封聿明扭头, 继续翻杂志。 林铮视线下移，看到封聿明手上的杂志，书页右上角写着“南州旅游攻略”。封聿明正在翻美食的介绍。 林铮：“那个圆圈形状的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封聿明看图片下面的介绍, “南州的特色鱼，鲜辣口味。” 林铮将两大页的美食介绍看了一遍道：“还是这个特色鱼看起来最好吃。” 封聿明：“那到了就去尝尝。” 林铮坐回后座，车开得平稳，没一会儿就把他晃睡着了。 封聿明从后视镜看到，对老钱道：“到前面服务区停一下。” 林铮系着安全带，身体贴着椅背，脑袋往旁边几乎偏成九十度，要以这种姿势睡一路，醒来肯定脖子疼。 老钱将车停稳，封聿明下车后打开后车门，将林铮手里的ipad放到一边，从车后拿了睡枕垫到他脖子下面，手触到林铮的脸颊，封聿明稍稍停住，轻柔地抹去他嘴边的辣椒末。 国庆假期，车流密集，车驶入南州后堵在四环外，半个小时挪了几十米。林铮睡醒，从车窗伸出脑袋看前面的车流，一眼看不见尽头。 估计没有两三个小时通不了。 林铮在车上睡的浑身酸软，伸着懒腰问封聿明：“不如我们下去走吧。” 封聿明看了一眼时间，会议下午三点开始，在车上等着应该不会迟到，但是下去走走也挺好。 封聿明对老钱道：“那你在这儿等，我和林铮下去直接往会展中心走。” 两人沿着人行道步行，南州是一座古风古韵的城市，市内建筑物都很有特色，林铮拿着相机拍路两边的建筑，偶尔将自己特别得意的照片拿给封聿明看。 两人经过一个路口，林铮发现从路口眺望过去有一座塔楼，塔楼的尖角直指太阳，看起来像是太阳落在塔楼顶端，这种视觉上的错位使得那建筑物看起来神光熠熠。 林铮踩上路边绿化带的台阶，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将眼前的一幕拍下来。 封聿明站在旁边，眼睛看着周围，防止有人不小心撞到他。 林铮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各种变换角度拍摄，好不容易拍到一张满意的，兴奋地举到封聿明眼前：“看，有没有一种佛光罩顶的感觉？” 两人挨得极近，封聿明正要仔细看，身后一辆卖水果的推车往他们面前挤，身边人流潮涌，封聿明下意识就揽腰抱住林铮，避免他后背碰到推车。 林铮的注意力都在相机上，被抱紧的那瞬间有些惊，握相机的手一松，他立刻抓稳，脑袋同时前倾，嘴唇从封聿明的下巴擦过。 男人刮净胡须的下巴有着磨砂般的坚硬触感，因为速度过快的摩擦，让林铮的嘴唇有些微的刺痛。 推车过去，封聿明放开林铮。 林铮头都不抬，转身往前走，封聿明与他并行。 许久之后，林铮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封聿明侧身：“看那个房子，长得像——你怎么了？发烧了？” 林铮双唇水润，舌尖还露着一点在外面，因为封聿明突然与他说话，迅速的把舌头缩回去，差点把自己呛到。 第30节 封聿明看他脸色不太正常，伸手摸他额头，拧眉道：“还好啊……” 林铮慌乱的转移视线：“哪个房子？我要拍下来。” 两人边走边拍，一个多小时后才走到三环内，举办论坛的会展中心就在三环，封聿明与林铮就近找了一家五星酒店。封聿明订了一个套间，两间单独的卧室，共用客厅和书房。 封聿明打电话让酒店将午餐送到房间，然后看着林铮道：“李跃待会儿就到，我需要和他提前谈点事情，所以中午只能在酒店吃。下午你想去哪玩都行，我让老钱跟着。会议结束我就去找你。” 林铮盘腿坐上沙发：“你什么时候结束？” 封聿明：“五点。” 林铮：“那我等你会议结束再出去好了。” “为什么？”封聿明也走到他旁边坐下，“在酒店待一个下午你不会无聊吗？” 林铮脑袋伸到他面前，眼睛里水光潋滟：“如果我说我要一个人去玩，不让老钱跟着，你同意吗？” 封聿明：“不同意。” 林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不就结了。明知道你不同意，在南州我又不认识人，肯定杠不过你，老钱夹在中间难做不说，我自己生一肚子气岂不是自讨苦吃。” 想得真开，封聿明忍俊不禁：“老钱在林家干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习惯他跟着？” 林铮：“不是不习惯，而是老钱这个人不爱说话，出去玩旁边站个隐形人多没意思啊。” 林铮说话的时候眉眼格外生动，特别是这样带着一点不满的情绪，薄唇开开合合，细白的牙齿隐隐约约露着，整张脸看着让人心痒。 封聿明用手撑着脑袋靠向沙发，放任自己的目光逡巡着他的脸。 “我也不爱说话，你跟我出去岂不是也很没意思？” 林铮毫不迟疑道：“你跟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封聿明问话的声音慵懒柔和，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股缱绻的笑意。气氛突然就暧昧起来。 林铮硬着头皮：“当然哪里都不一样。” 封聿明手指抠着脑后的沙发，他真想吻眼前的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午餐到了。 林铮从沙发跳下跑去开门。 吃过午饭，李跃到达酒店，封聿明与他去书房谈事。老钱也赶到，将两人的行李送进房间。林铮吃饭时听服务员说酒店内设有运动场馆，饭后无事，便想去逛逛。 封聿明听见动静，朝老钱递了个眼神，老钱立马跟过去。 在自己的地盘都能出现意外，来到陌生的地方，封聿明更是一秒钟都不敢疏忽，林铮去哪，身边都得有人跟着。 运动馆内有不少酒店的客人在玩，有几个年轻人在打台球，看到林铮走进来，朝他打招呼：“嘿，我们要分组比赛，正好差一个人，要来玩吗？” 林铮一笑，加入战局。 这群年轻人虽是一副中国人长相，却都操着一口流利英语。林铮自小就有口语老师，所以与他们沟通不难。通过聊天知道他们是华裔，趁着祖国生日回国看看，昨晚喝多了酒，今天就都窝在酒店休息。 他们从出生就长在国外，行事风格一点没有中国人的影子，说话既奔放又直接，男生和女生可以毫无遮拦的聊起昨晚的性事，看到路过的帅哥美女，他们都要搭讪一番，像林铮这样被拉来比赛的有好几个，如果遇到个别正经害羞的人，他们也都嘻嘻哈哈一笑而过。 这群人虽然开放，但是热情直率，与他们打球，倒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 封聿明开完会回到酒店，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才去运动馆找林铮。 老钱就坐在运动馆门口玩手机，见到封聿明，起身道：“林铮在里面打台球呢。” 封聿明点头：“你去休息吧。” 封聿明走到球台旁，叫了一声林铮的名字。屋内几个女生看见他，立刻吹起口哨。 封聿明平日多穿着正装，加上面容严肃，让人不敢亲近。但他此刻换上休闲服，压迫的气势被缓和一点，仿佛比平时小了几岁，看起来就是个酷酷的帅哥。 女生将球杆放到球台，踩着高跟鞋走到封聿明面前，涂着红指甲的细长手指二话不说就搭上了他的肩膀，脸凑到他旁边，“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封聿明还从没被人这么“轻薄”过，不过眼前的姑娘一看年纪就很小，估计就是个高中生，他也无意与小孩计较，正要退后一步，却见林铮蹙眉走了过来，拽着封聿明的胳膊将他往后拉了一步，不悦地看着那女生。 那女生先是一愣，然后眼睛在封聿明和林铮脸上来回扫，紧接着露出一个了然如胸的笑容，非常爽快的拍了拍林铮的肩膀，笑道：“两位帅哥很相配嘛，既然是有主的人我就不碰了。” 然后转身招呼朋友继续玩，那群人却还是将打量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方才封聿明进馆的时候就看见林铮和这群人玩的挺高兴，林铮不是一个会稀里糊涂被人占便宜的傻瓜，这群人乍一看虽奔放，但本质不是流氓地痞，林铮愿意接触，那就说明这群人没冒犯他。况且他们也算是陪了林铮一下午，值得封聿明一句感谢。既然他们这么误会了，那也没必要解释，免得又要牵扯更多。封聿明朝他们微微颔首，搭着林铮的肩膀带他走出运动馆。 进了电梯，封聿明道：“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看音乐喷泉。” 没听到回音，封聿明侧身一看，林铮脸上还挂着薄怒。 封聿明：“怎么了？” 林铮仍在生气，扬声质问他：“那女生往你身上扑，你为什么不躲？” 封聿明没想到他竟然在气这个，哭笑不得：“我没反应过来。从没人敢往我身上扑。” 这个理由好像还说得过去…… 林铮气消了点。 第35章 三十五 南州的水族馆依山傍海, 全国闻名。封聿明上午开完会, 下午就和林铮一起进馆。 林铮在家里看了很多纪录片，海洋生物他基本上能认全，从进馆起，不论是浅水池养的龟还是玻璃缸里游的鱼, 他都能不看介绍说出名字。 到了海底隧道, 生物的种类多起来, 大片大片的鱼群从头顶、身边游过, 奇形怪状，五颜六色。 隧道里人非常多，大家都仰着头各个方向的看, 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流冲散。 如此几次，封聿明索性握住林铮的手，在人群中听林铮眉飞色舞地跟他讲哪种鱼是吃小鱼的, 哪种是吃泥土的。 隧道底部有一簇一簇色彩斑斓的珊瑚，林铮蹲下去贴近透明墙面，看珊瑚丛中钻来钻去的鱼。封聿明站在旁边，一会儿看隧道, 一会儿看林铮的头顶。 林铮正全神贯注盯着正前方，左侧突然猛的游过来一条体型巨大的黑鱼, 林铮余光看见一个厚嘴唇的大家伙往自己面前冲, 骇了一跳，本能往旁边躲，右边是封聿明的双腿, 他想都没想抱住了封聿明的小腿，惊呼一声：“我天！” 那条鱼游过林铮面前，摆着尾游走。 林铮抱着封聿明的小腿，仰头笑道：“吓我一跳。” 封聿明低头看着他，“这是什么鱼？” 林铮：“鱼纹唇鱼。大厚嘴唇最明显了。乍一看像个很丑的人类。” 封聿明朝他伸出手：“要起来吗？你蹲了好久。” 林铮握住封聿明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拉着他继续逛。 从水族馆出来，已过了晚饭时间，两人饿着肚子，林铮还记挂着昨天看到的特产鱼，掏出手机搜哪些餐厅可以吃到。 排行榜上的第一家酒店，离两人的位置不远，打车过去只花费二十分钟。可到了酒店才被告知今晚的鱼都被卖完了，国庆游客多，像这种知名酒店，存货再多都不够。 封聿明：“既然是本地特产，那大小饭店都会有，不如随便找一家？” 林铮：“那我们过这个桥后，看到合眼缘的餐馆就进去。” 江上大桥明灯绵延，站在中央，一岸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岸是古韵古香晚灯映江，变幻莫测的夜景让人流连。 林铮的相机不停拍，为了寻找满意的角度，身体姿势格外扭曲。 封聿明看不下去，从后面环住林铮，压住他的手握住相机，沉声道：“我们现在站在桥上，视角非常开阔，不需要依靠整个身体来寻找角度，靠手臂就足够了。” 说完调整林铮手腕的方向，咔擦几声，拍下几组照片。 林铮往回翻，果然内行一出手就不一样。 他兴奋地扭头看封聿明：“你会摄影？” 封聿明：“不会。但是我懂构图。” 林铮：“我不喜欢看那些枯燥的摄影技术讲解，所以从来都是自己瞎拍。可是拍出来的和我自己看到的，总是不同。” “一张照片四方形，人直视的视角却是180度，你看到的美景拍出来肯定大打折扣。所以才要找好构图线。”封聿明的双手仍覆在林铮手上，在他脑袋旁边道，“我教你。” 林铮按照封聿明的方法，接连拍了几张满意的照片。封聿明见他有些入门，就松开让他继续摸索。 他们走过桥，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想起原本是要找餐馆吃饭。 两人回到酒店，封聿明去书房处理工作，林铮洗完澡爬上床睡觉。睡到半夜，林铮口渴，起床去客厅找水。 客厅没有开灯，林铮推开卧室门，就看到封聿明正背对自己站在阳台。 封聿明穿着睡袍，白色布料掩盖不住颀长的肌肉轮廓，麦色双腿露出一半，站姿随意，一只手夹着半截烟搭在栏杆上，手臂修长结实，手背的青筋隐隐若现，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林铮看着那个背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他想逃开，可双脚却迈不动，眼睛也舍不得转移，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双夹着烟的手上，看起来骨节分明，精瘦有力。 和他梦里的那只手一模一样，抚摸身体时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伤皮肤的同时却又让全身跟着颤抖，酥酥麻麻的电流到处炸裂，痛到极致下是令人心悸的快感。那种感觉销魂蚀骨，梦到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封聿明吸烟的频率不高，烟在他手中燃烧好一会儿，他才拿起吸一口。 林铮愈发口渴，可他感觉体内有团火正往小腹聚集，他不敢往客厅走。 封聿明的烟快要烧至尾部。 林铮狠狠掐住手心，转身回到卧室内。 封聿明听到“啪嗒”的关门声，扭头往林铮卧室的方向看，没看到人影，却看到门缝透出来的灯光。 大概是出来拿水。 封聿明身体被冷风吹的冰凉，他回到卧室，拿起枕边一本杂志翻阅着助眠。方才他心绪杂乱进入不了工作状态，才拿了烟去阳台吹冷风，让自己静下来。 林铮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近，然后消失。 他身体的那股冲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清醒。林铮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严实，让这个房间看不到一点外面的世界。他关了灯，爬回床上，拿着ipad缩到床头。右手大拇指在食指关节上来回抠了许久，才咬紧牙关敲字母。 同性恋。 直系亲属。 每个词汇下面都跟着大片的搜索条目，信息社会如此发达，让人的内心无处可藏。 林铮变换着提问方式，撒网式的搜索，想要通过各种专家的口吻来论证自己到底是不是成了某一类人。 他打字快，点击时又没有目标，一个链接套一个链接的点下去。发现一个隐秘的小论坛，里面的活跃用户不少，林铮随手翻看帖子，从那些人的聊天中辨别自己。 他看着那些人发一片色眯眯的表情包吹捧一位肌肉健硕的男人，还有品鉴男人哪些部位性感的帖子，更有打码讨论gay之间的性事。 林铮每点开一个帖子，看清主楼内容就不适地退了出去。他不喜欢看那些陌生男人，对他们讨论的尺寸之类的话题更是没有细看的兴趣。他逛了一圈发现这个论坛一点儿也不能解开他的困惑，便关闭了网页，重新搜索。 第31节 林铮心情有些烦，迟迟不知道该输入什么关键词来检索。他仔细地回想自己的心理，他只对封聿明有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至于其他男人，在他眼里和从前没有两样，完全不会想到与他们肢体过密的情况。 林铮刚才打开的页面太多，便想先关闭一些。往回退的时候手指瞎点，两个可怕的字猝不及防的显示在他面前。 林铮刹那间吓得把ipad扔到一边，急促喘气的同时，一股恶心从胃里往上翻涌。 林铮突然之间不敢再闭眼睡觉，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今晚睡着了，肯定会做梦，梦醒之后他一定想把自己挖坑埋了。 第三天下午，封聿明和林铮踏上返程。 林铮昨晚一夜不敢睡，今天上午封聿明去开会，他跑到运动馆打了一上午的保龄球，中午没胃口，只喝了半碗汤就什么都不愿吃了。 林铮戴着耳机坐在后座，他困得要命，可仍然不敢睡，如果在路上做什么难堪的梦，身体再有点反应，那他真的没脸再见封聿明和老钱了。 耳机里放的是摇滚乐，撕心裂肺，吵得林铮头昏脑涨。 封聿明从后视镜看到哈欠连天面如菜色的林铮，加上中午他的胃口差成那样，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病了。 林铮困得头频频下垂，然后又强迫自己睁开眼，实在是饱受折磨。看到休息区的标示，立马让老钱停车。 “我去个厕所。” 扔下一句话就跑到厕所，趴在洗手池边接凉水冲脸、拍后脖颈。感觉人终于清醒了一些，他才关了水龙头。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包纸巾。 林铮抬头，是封聿明。 封聿明眉间微蹙，抽出一张纸递给林铮，问道：“是不是病了？” 林铮接过纸巾连忙摇头：“没有。” 林铮用纸擦脸，封聿明站在旁边，不放心道：“等到家，让陈医生过来看看。” 林铮：“就是没休息好，没事。” 两人出来，封聿明去商店买东西，林铮先坐到后座，封聿明随后绕着车尾走过去，也坐到后座。 “先量体温。如果发烧了就吃药。”封聿明把退烧药放到一边，拆开温度计递给林铮，然后对前面道：“老钱，走吧。” 林铮：“……” 林铮心道正好找点事干以免自己瞌睡，于是把温度计放到腋下。封聿明将他那些零食全都收起来，叮嘱道：“以后少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其实林铮吃的很少，顶多是出来玩的时候尝点。 他靠着椅背，困倦道：“我没怎么吃。” 封聿明看他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等量完体温睡一会儿，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铮立马坐起，“不睡。” 过了十多分钟，林铮将温度计拿出来，如他所料没有发烧。 林铮见封聿明掏出手机回微信，等他忙完道：“封聿明，你跟我组队打游戏吧？” 封聿明意外的看着他。 林铮好声好气道：“我一个人打无聊，反正你也没事嘛。” 困倦让他的声音听起来软糯，还带着点撒娇的感觉。 封聿明弯唇：“哪一个？” 林铮将游戏页面递给他看：“下载这个。” 男人对游戏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兴趣，尽管封聿明没玩过手游，但听林铮讲解几句，他迅速的掌握了要领，听着林铮的指挥和他并肩作战。 第36章 三十六 一到家, 陈医生已经在林家等着了。 林铮任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毫不意外的得到一句“没有生病，大概是有点疲劳”。 回到家里，他再也不用担心丢人，晚饭都没吃, 趴上床睡个昏天暗地。 封聿明第二天早起上班, 临走前叮嘱周姨：“林铮今天如果还是不舒服, 要送他去医院做个体检。他要是不愿意, 就告诉我。” 周如芬：“知道了，放心吧。” 林铮睡醒后饿的前胸贴后背，早饭比平时多吃两倍。 周如芬笑道：“昨天你饭都不吃就要睡觉, 我愁了大半夜，生怕是身体出了毛病，现在看来是没事了。” 林铮一夜无梦, 睡醒后神清气爽，吃完饭就给吴哲清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出去玩，吴哲清自从看上白曦，就再也没有和从前那群狐朋狗友到处拈花惹草的兴趣, 总觉得谁都不如白曦招他稀罕。白曦与他吵架，一到放假, 他就成了个孤家寡人。 林铮一通电话, 吴哲清二话不说就跑出来，要和他一起去马场。 两人畅快骑了几圈后放缓速度，林铮拽着缰绳, 脑子里想该怎么开口。 倒是吴哲清先说了话：“白曦假期联系你没有？” 林铮：“没有，我的信息他都没回。他肯定怕我给你当说客。” 吴哲清嗷了一嗓子。 林铮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让自己放松，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女孩吗？怎么突然缠着白曦不放了？” 吴哲清斜睨他：“要听我的恋爱史？” 林铮浑身一麻，连忙摇头：“不，不想听。我就是好奇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吴哲清：“你要问原因，不论我说多少条，都不是最完美的答案。因为我自己也没有搞懂。” 林铮失望道：“你就没点纠结？” “一开始有点，后来觉得男女不就那么回事么，看你遇到谁了。重点不是男女，而是谁让你有定下来的心思。”吴哲清见林铮表情认真，加上白曦与他是很好的朋友，觉得自己有义务给他上一课，毕竟将来他要面对白曦这个嫂子，总不能稀里糊涂的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以前谈过不少恋爱，每次谈的时候觉得自己也怪认真的，可是我遇到另外的美女，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人家几眼，留个联系方式偶尔聊两句找个乐子。但白曦不一样，你看现在他不在我跟前，我就像瞎了似的，看不见美女，连帅哥也看不见。” 林铮想起前天晚上在南州，他不小心点进去那个论坛，满目各类帅哥的照片，他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他以前没喜欢过谁，但潜意识里是认为该和女生谈恋爱。如果他和白曦一样是个天生的gay，他不是应该喜欢看各类帅哥吗？ 林铮想了想道：“那假如，我是说假如，以后你和白曦没能在一起，你还会找别的男生吗？” 吴哲清作势拿马鞭往他身上挥：“乌鸦嘴。” 林铮：“做个假设嘛。” 吴哲清：“为什么非要找男生？你老纠结男女干什么。” 林铮：“……你不是被掰弯了么。” 吴哲清仰天叹口气：“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哥哥我不管性别，只管我喜不喜欢。在我这儿没有直弯一说。” 林铮脑子那一团乱麻渐渐捋出了清晰的线。 只喜欢一个人这种情况，到底属不属于同性恋，以结果倒推，那肯定属于。但要是以他个人的性格来看，属不属于重要吗？他又不是要去与同类群居。 可是捋清了这一点，林铮反而更加绝望。 如果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同性恋，他就去喜欢别的男人好了，多容易啊！ 现在有这种罔顾人伦的下流心思，他都害怕去照镜子，都不敢看自己的脸。太无耻了。 国庆假期结束，林铮立马收拾东西滚去学校，他决定，寒假前再不回家，等到寒假，他就去姑姑家住，能不见封聿明就一面不见，他就不信救不了自己。 大二的学生不像新生那样生涩谨慎，他们对学校足够熟悉，课业也轻松，又没有毕业在即的压力，所以是最舒服的年级。林铮在网上查学校附近的驾校，暑假他去实习没考，可以趁现在把驾照考下来，免得以后想偷偷出门干点事都不能。 白曦国庆回来的第一个周末，主动约吴哲清见面。 吴哲清有种不祥的预感，白曦这人只要主动对他做点什么，绝对没好事。 白曦坐在约定的咖啡厅等他，眼睛看着窗外过往的行人，神情看不出喜怒。 吴哲清走到白曦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他才猛地回过神。 吴哲清在他对面坐下：“你妈还好吧？” 白曦点点头：“住了几天院，现在在家休息了。” 服务员过来点单，吴哲清指指白曦，“跟他一样的。” 白曦双手交握在杯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直视吴哲清道：“哲清，我想……我们还是算了吧。” 吴哲清先是一动不动的审视白曦许久，然后极为痞气的一笑。 “你觉得我是那种很好打发的人？” 白曦半垂下眼睛：“对不起。我……” 吴哲清：“原因呢？是还在生我的气？那我可以向你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 “不是。”白曦否认，“……虽然你这个人是很霸道，但我没真的生气，只是想让你冷静冷静，我怕如果我不表明态度，你以为我能承受，你还要得寸进尺。” 白曦说到这里，脸庞泛红，光天化日之下与吴哲清谈论床事，实在是难堪。 吴哲清：“那是因为什么？你别说因为你姐姐和你爸妈，我一开始认识你，我就知道你的家庭环境。” 白曦看他：“你有没有经历过别人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的事情？” 吴哲清闻言回忆了一会儿，他想起刚回国的时候，因为他在国外惹了太多事，爸妈不放心他一回来就进公司高层，所以把一个规模很小的分公司扔给他管。那分公司几次换领导，管理动荡，效益低迷，加上是个制造厂，员工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他们这种年纪如果失去工作，就很难再找到新的单位，所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吴哲清，希望这个没有经济压力的三少爷能把公司救活，给他们一碗饭吃。 吴哲清一开始不以为然，后来那些员工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待他，教他怎么监管生产线，怎么和人谈判，尽管他们是为了自己，可他们也教会吴哲清太多。吴哲清很受触动，决定为他们努力一把。那段时间是吴哲清压力最大可也最充实的时光，他身上背负着许多人的后半生，宛如一个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可惜回天乏力，父母早就知道这个分公司没有起死回生的希望，所以才把他扔下去体会体会。吴哲清辜负了一大片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去见他们。 白曦叹口气：“父母愿意为我做所有事，我姐为了照顾我考大学，与姐夫闹矛盾，让晨晨误会，她没有一点怨言。这些年我回家的次数不多，与父母的沟通也很少。国庆我妈生病，我才意识到，如果你身上背负着别人毕生的希望，你是没有资格随心所欲的。” 吴哲清静静的听他往下说。 “我很感激能够认识你，让我有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虽然后来想想，一开始我们就是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我可以很绝对的告诉你，我没有向他们出柜的勇气。我从一出生，就欠了父母，也欠了姐姐。他们为了我，付出太多太多。这段时间你咄咄逼人，我也想明白了你想要什么，但如果我不能给你保证，那我就该远离你，我不想……对不起你。” 吴哲清一开始就知道白曦的家庭会是个非常麻烦的事，可他还是出手了，没有什么犹豫。他吊儿郎当混了这么些年，比谁都清楚，人这一生能遇到让自己想安稳过一辈子的人有多难，又有多幸运。 吴哲清半晌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道：“你活着，就是为了还债吗？” 白曦一愣。 吴哲清不留情面道：“你是打算毕业后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当他们的好儿子？” 白曦的肩膀微不可察的一抖。 吴哲清半起身，俯到白曦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对着女人，能让她们给你生孩子吗？” 第32节 白曦脸胀的紫红，几乎想把咖啡泼吴哲清脸上。 咖啡厅人来人往，落地窗外是川流的人群。吴哲清就着这样亲近的姿势，捏住白曦的下巴，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唇，“白曦，我原以为你就是有点别扭，可没想到，你为了弥补亏欠，可以这么自私无耻。” 白曦立即脸色惨白，呼吸微错，身体往外倾，想要逃走。 吴哲清脸上表情冷漠，直接抓住白曦手腕，将他带出了咖啡厅。 白曦被绑上车，紧张地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吴哲清：“放心，不干你。” 白曦：“……” 车驶入吴氏大楼的车库，吴哲清抓住想要逃跑的白曦，直接进了专用电梯上顶层。 他的父母，一直是在那里办公。 白曦突然明白了吴哲清的企图，他在电梯里浑身冒冷汗，看着吴哲清道：“你疯了！” 吴哲清将白曦堵在角落：“我爸妈从没有听说过你，我本来想循序渐进的告诉他们。但是现在，我来教你，怎么做一个男人。而不是你的爸妈和姐姐教你的那些！” 是，白曦是有诸多的理由去选择放弃，选择压抑自己的天性。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外人没什么可以指摘。可是选择压抑不等于像个懦夫一样逃避，更不等于去欺骗和毁灭无辜女人的人生。那不是报答生养之恩，而是彻头彻尾的卑鄙。 他在作为儿子和弟弟之前，他首先是个男人。 苦难折磨，都是人生。选择不了老天给的剧本，但也必须选择正面面对。 第37章 三十七 工大南区体育馆国庆节后动工, 奠基仪式当天, 封聿明和安劲都来到施工现场。 学生们都跑去看热闹，林铮躲人还来不及，压根不敢出宿舍。 仪式结束，封聿明想起之前签约的时候没叫林铮一起吃饭, 小家伙还生气了, 所以一进入休息室, 他就打林铮的电话, 想叫上他一起。 林铮趴在床上看书，看见来电显示，想都没想就按了静音。 封聿明今天找他肯定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顶多让他跟去吃顿午饭，他才不要去。 封聿明连续两个电话没人接，猜到林铮估计有事, 便不再打了。 吃过午饭，一行人各自被司机接走，封聿明坐进车里道：“去林铮的宿舍。” 车停在楼下，李跃回头问道：“我上去叫他下来？” 封聿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离上班时间还早，他脱掉西装外套, 问道：“刚才打电话他没接, 我上去看看。他在哪个宿舍？” 李跃：“515。” 宿管阿姨认识李跃，李跃将封聿明送进去后回到车里等他。 封聿明从没来过林铮的宿舍，对楼内的构造不熟悉, 沿着门牌号寻找。 515的房间门虚掩，封聿明敲门。 林铮正手忙脚乱，头都没抬直接道：“请进。” 封聿明推开门，眼前一片狼藉。 满地混着泡沫的水，椅子翻倒，几条毛巾趴在地上。林铮穿着睡衣，裤腿卷至小腿肚，正弓着腰拖地。 封聿明走过去把林铮手里的拖把拿过来，“怎么弄成这样？” 林铮看见他，来不及惊讶，急道：“洗衣机不知道哪里坏了，衣服洗到一半水全流出来，这么多水，一个拖把都不够用。” 岂止是不够用，流出来的水里混着洗衣液，满地的泡沫，恐怕需要用清水拖好几遍才能干净。 “我来拖地，你……”封聿明本想说让林铮去隔壁借个拖把一起拖，可余光看到林铮一双赤脚泡在冷水里，脚背和脚趾都微微泛红。他改口道：“你去床上，我来弄。” 林铮：“我还是去借个拖把来。” 正要绕过封聿明，却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封聿明把人抱到卫生间，把他放在洗手台上坐着，指着旁边挂的毛巾道：“是你的毛巾吗？” 林铮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都有点紧张，僵硬地点头。 封聿明打开水龙头放热水，然后把毛巾泡在洗手池里再拧干，抓起林铮的小腿擦他的脚，沉声道：“天气冷了，不要再光着脚走来走去。” 林铮心跳如擂。 擦干净脚，封聿明一看地面仍然都是湿的，索性又把林铮抱到床铺旁，将他放到书桌上，“坐在这儿等一会儿，我擦干了你再下来。” 说完打开衣柜，从最下层找到棉袜递给林铮：“穿上。” 封聿明一边拖地一边问：“洗衣机报修了吗？” 林铮：“嗯。” 封聿明将洗衣机接水口处的阀门关闭，然后一次次将水往卫生间的下水口扫。 林铮看着那个身影，一直以来他总觉得封聿明这个人冷清，可这些日子他慢慢感觉到，封聿明很关心他，不是出于义务，而是出自内心。亲自为他擦脚这种事，他十岁以后，连爷爷都不会那样做了。 林铮这段时间一直沦陷在对自我的鄙夷和唾弃中，可此刻，他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甜蜜的暖意。他不愿意去细想对不对，应不应该，就想让这一点点甜蜜缩在心里的角落，供他取暖。 封聿明扫完水，又将拖把涮干净，一遍遍重新拖。见林铮目光盯着自己，问道：“中午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林铮：“……手机静音了。” 封聿明将宿舍收拾干净，抬手看看时间道：“我该回公司了。以后不要不接电话。” 林铮：“噢。” 封聿明去卫生间洗手，赵涵和张春阳勾肩搭背的回了宿舍。看见封聿明，立马立正站好：“封叔叔。” 封聿明眼中带笑：“不是说了叫哥么。” 两个男生嘿嘿傻笑。 封聿明：“好了，你们休息吧，我走了。” 封聿明一出门，赵涵前后看看油亮整洁的宿舍，惊叹的走到林铮旁边：“老四，你小叔叔对你可太好了。我长这么大，我爸都没给我扫过一次卧室，他还是个闲的发慌的公务员。哪像你叔叔日理万机。” 林铮脸庞不自然的红起来，轻声道：“他不对我好，那对谁好啊。” 说完这话，林铮也有些嘀咕，回想过去，封聿明对他确实好，好的……都不像一个叔叔会做的。 上个月下了近一个月的雨，最近才放晴，林家院子西南角的一片杂草和矮柏树纠缠到一起，雨后看起来实在不美观。 林铮课间接到周如芬的电话，教室里人声嘈杂，但林铮坐的位置靠里，出入需要四五个人给他腾空，他嫌麻烦，就捂着一边耳朵缩到课桌下面接听。 “小铮，家里要修剪院子里的杂草，你的那棵石榴树给你挪个位置，行吗？” 林铮疑惑：“什么石榴树？” 周如芬笑：“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昨天跟封先生说把那棵歪歪扭扭的树砍了，他还不同意呢。” 林铮经她这么一说，模模糊糊的想起是有这么棵树，大概几年前吧，他在院子里和爷爷下棋，吐了一小碗的石榴籽，一时兴起，就在院子里挖坑种树。封聿明从外面回来，走到老爷子面前汇报工作，顺带朝林铮问了一句：“在干什么？” 林铮摇着半碗石榴籽，“种石榴树。” 林铮当时从网上查了石榴树的种植方法，兴冲冲的照顾了一两个月，后来迟迟不见发芽，没了耐心，就把它抛到脑后。 周如芬：“我不懂怎么养花种树，你那棵树全是封先生在照看，可惜你的种子实在不怎么好，长出来这么一棵歪脖子的小树苗，你也不管，倒不如拔了去。” 课桌阻绝了教室里的喧闹，林铮头几乎伸进抽屉，周如芬一声声“封先生”在四方抽屉的小小空间里来回鼓动着他的耳膜，让他想起贴近封聿明胸膛时能听见的浑厚有力的心跳。 他们一个屋檐下千丝万缕的联系，透过周如芬的嘴里传递出一种让人耳热的亲密。 就像战战兢兢没头没绪伸出去一点探知的丑陋触角，又期待，又害怕被人鄙夷，可没想到被人珍重的包裹住。 “先别拔。”林铮阻止，“这周末我回去看看，给它挪个位置。” 林铮周六一早起床，下楼吃早饭，封聿明竟然也在。 他走到餐桌旁，“什么时候回来的？” 封聿明：“凌晨一点多。” 林铮昨晚回来就看过自己种的石榴树，一棵又瘦又歪的小树苗插在后院泳池边，确实不怎么好看，他舍不得拔去，又不会移栽。几口吃完早饭，他半趴在餐桌上看封聿明：“你帮我把石榴树移种到花盆里好不好？我怕我不懂，戳烂了它的根。” 封聿明弯唇，显然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你去花房拿铁锹来，要小一点的。” 林铮拿着铁锹去院子，封聿明正站在石榴树边挽袖子，之后弯腰观察石榴树的根茎。 林铮走到旁边，“好挖吗？” 封聿明拿过铁锹，拍树根旁边的土，“还行，小树苗的根不壮。” 林铮蹲在一边，看封聿明用铁锹翻起树根旁边的土壤，连月的雨让土壤湿软，翻起来并不费劲。 林铮：“我听周姨说你一直照看这棵树。” 封聿明看他一眼，眼眸带着揶揄：“你撒了把种子就不管了，我不照看，谁来照看？” 封聿明这种自然的语气让林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服，他喜欢封聿明这样像是拿他没办法却又纵着他的样子，好像封聿明将他看得很重很重。 林铮：“我以前想种好多花，可是爷爷说我不懂又没耐心，是在浪费花种。” 封聿明手中的动作不停，“你想种就试着种，我在旁边看着，总不会让花死了的。” 封聿明将石榴树挖出来，林铮接过，两人一起去二楼花房。 花房里有闲置的大花盆，林铮与封聿明一起用铲子松花盆里的土，然后将石榴树种进去。 忙完后两人去水池边洗手，封聿明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湿着手取出来，是安劲。 “封总，说好的十点面谈，你怎么没在公司呢？” 封聿明低醇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在家里陪小铮种树，安总稍等，我现在就赶过去。” 对面的安劲笑道：“种树？你可真是会哄小孩。林铮都这么大了，你该赶紧结婚生一个。” 封聿明看了一眼林铮，眉目柔和，“林铮就够我操心的了。” 花房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林铮耳朵，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封聿明挂断电话准备往外走。林铮故作随意道：“封聿明，你都……不谈恋爱的吗？” 封聿明转身，看着他道，“干嘛问这个？” 林铮脸色立马不自然起来，眼神躲闪道：“随便问问。” 第33节 林铮脑袋上还顶着一片树叶。 “一个林氏加上一个你，我哪还有时间考虑别的。” 这句话像是带着回声，在林铮耳边荡来荡去。 封聿明见林铮愣住了，顺手把他脑袋上的一片树叶摘了下来。叮嘱道：“天气凉了，去穿双袜子再出来玩。” 说完转身出门。 林铮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几步跟上去，抓住封聿明的手臂问道：“那以后呢？以后你会去和女生谈恋爱吗？” 封聿明侧身，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你要给我介绍吗？” 林铮抬声道：“当然不！” 封聿明一笑，拍拍林铮的脑袋后往自己的卧室走。 林铮停在原地，一个大胆又荒诞的猜测冒了出来。 封聿明会不会也喜欢他？ 可很快，他就想扇自己一耳光，太羞耻了。 封聿明去卧室换完衣服后下楼开车，打方向盘时从后视镜看到二楼的林铮。 林铮正站在窗前，攥着手看他。 后视镜反射出林铮的整个身形，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那个身影中透出的依恋，隔了这么远，也让人看出来了。 封聿明手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从车窗探出头，看向林铮。 林铮没想到封聿明突然露出脸，心里的情绪来不及调整，他怕封聿明看出来，连忙转身逃了。 如果封聿明是旁观者，他肯定能明白林铮这反应意味着什么，可现在他身处其中，即便有一些微妙的感觉，首先想到的却是很可能他关注林铮太久，生出一点自作多情的念头。 至于更深层的，封聿明摇头而笑，林铮还小，哪里懂这些？ 第38章 三十八 林铮课余学车, 没时间和同学在一起, 等到连续几个周末白曦都不在学校时，他才意识到这两人又和好了。而且看起来比以前还要黏糊，以前白曦是周六晚上在外留宿，现在倒好, 周五下午一放学, 吴哲清就来把人接走了。 林铮前几个周末一直练车, 今天想给自己放个假, 闲着无聊，决定去吴哲清家偷袭。 按了十几分钟门铃，吴哲清才披着睡袍出来开门。 林铮：“十一点了还在睡。” 吴哲清打着哈欠：“十一点跑来我这, 想蹭饭啊？” 林铮大咧咧地坐上沙发：“学校待着无聊，想吃你做的炒饭了。” “真是欠你的。等着，我洗漱完就做饭。”吴哲清转身往卫生间走。 林铮：“白曦还在睡觉？” 吴哲清：“你电视声音开小点, 等饭好了再叫他。” 白曦在吴哲清起床的时候就醒了，只是身体酸痛不想动弹。听到卧室外面林铮的声音，他挣扎着坐起来，被子下面的身体一丝不挂, 他揉着自己的腰，感觉稍微好点才穿睡衣出去。 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林铮十分不满：“自从你和吴哲清勾搭到一块, 就把我抛弃了。” 白曦无奈的笑，将剥好的香蕉递到他手边。 周末白曦过来住，所以吴哲清的冰箱塞的很满, 虽然他做饭水平一般，但是炒个家常菜还是没有难度的。在厨房忙碌大半个小时，午饭上桌。 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林铮边吃边道：“吴哲清你手艺好像进步了。” 吴哲清：“那当然，让白曦练出来的。” 林铮笑：“我说你够了啊，秀恩爱秀个没完，刺激我呢。” 吴哲清看一眼白曦，微笑道：“刚领进家门，比较兴奋。” 林铮抬眼：“什么意思？” 白曦：“前段时间我见了你的姑姑和姑父。” 林铮睁大眼：“怎么样？我姑姑除了在我面前脾气好，谁见了她都怕，她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妈对我压根没多大要求，白曦这种一看就清纯乖巧的最招家长喜欢。只不过一开始很惊讶，被我一番长篇大论洗脑后就接受了。”吴哲清满脸得意，“不过说到底还是得感谢封聿明。” 林铮听到这个名字立马耳朵竖起：“跟他有什么关系？” 吴哲清：“程微她爸程康要进林氏任市场总监，我妈最近正忙着和程康商量封聿明和程微的婚事，哪里顾得上我。” 林铮一口饭卡嗓子里，咳的满脸通红，难以置信道：“婚事？！他们俩什么时候到这一步了？！” 林铮这副反应让吴哲清很奇怪，他诧异道：“具体我哪里清楚，只是听我妈提了两句，好像咱们市哪个局长的女儿在追封聿明，程康怕夜长梦多，就让我妈抓紧。” 林铮“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怒火和恐惧同时牵扯着林铮的心，“结婚”两个字像是从天而降的噩耗，没有任何缓冲的直接砸到他头上。怎么短短一个月，世界就天翻地覆了？他不是不知道程微，可是封聿明从来没刻意提过这个女人，一切都和从前没两样，他以为他和封聿明就这样永远过下去。 做一对忽近忽远的叔侄，他上学，封聿明打理公司，没有别人，不会有别人。 他连续几周都强迫自己不要回家，他可以离封聿明远点，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只要生活照旧。 可他没想过家里会出现另一个女人，封聿明会和那个女人共同生活，他从来没想过。 出租车一路驶向林氏集团。 林铮到达总经理办公室后被助理告知封聿明不在。 林铮：“他去哪儿了？” 助理：“噢，封总和程总监去吃饭了。” 林铮咬牙：“他们在哪吃饭？” 助理：“就在园区门口的酒店。” 林铮转身往酒店跑，因为速度过快，到达酒店前台时上气不接下气，问清包厢位置，又马不停蹄上楼。 封聿明正在和程康谈事，包厢门突然被打开，那个他一个多月没见到的少年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 林铮满脑子都是“封聿明要结婚了，封聿明要结婚了”，胸腔剧烈起伏像是要爆炸，他顾不得程康也在，直奔封聿明面前，双目赤红：“封聿明，我不准你结婚。” 封聿明和程康都愣住。 封聿明首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拧眉看他：“林铮，不要胡闹。” 说着要去拉林铮的胳膊。 林铮使劲甩开他，脸上带着不管不顾的表情：“我不准你娶程微。” 封聿明眉头紧皱，他看到林铮的眼眶慢慢湿润，下巴细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曾刻意忽略的猜测此时又被唤醒，林铮倔强执拗的眼神让封聿明避无可避。 封聿明之前不愿信，此时却再难以欺骗自己。 程康见两人僵持，起身道：“封总，我先回公司，你们叔侄俩好好谈谈。” 叔侄。 这两个字让林铮后背猛然一抖，他方才怒火上头，一路横冲直撞，浑身上下都像在燃烧，此时突然如坠冰窟。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在闹什么？ 林铮手指紧握成拳，肩膀抖的不成样子，强迫自己垂下眼睛，下唇抖动几秒吐出两个字：“抱歉。” 然后转身冲出去。 封聿明看着那个背影，震惊、狂喜、懊恼和自责，种种情绪一拥而上。纵然他活了快三十年，什么场面都见过，此时依然久久难回过神。 怎么会这样？ 程康想要出言叫醒封聿明，封聿明搁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封聿明接起。 “封总，裕华项目楼盘刚才发生脚手架倒塌事故，有人员伤亡，政府已经派人过去，要求您尽快赶往现场。” 封聿明：“我现在过去。” 林铮直接坐车回家。周如芬看到他的神情，着急道：“出什么事了？谁惹你了？你告诉周姨。” 林铮吸着鼻子，推开周如芬：“周姨，我想睡觉，你别管我。” 周如芬看着他失魂落魄的上了楼，心里没底，立马给封聿明打电话。 封聿明刚刚赶到事故现场，听完周如芬的话后快速道：“周姨，他要睡觉你别打扰。我忙完回去看他。” 林铮上了二楼，路过封聿明的书房，突然想进去看看。 封聿明的书房没有上锁，轻轻一拧就开了。 林铮走近书架，看上面摆的书和艺术品。 封聿明懂艺术，选的装饰品都很有品位，林铮一个个看下来，走到了书桌后面。他摸着办公椅的椅背，脑子里想象封聿明平常坐在这里办公的样子。他走到办公椅旁坐下，双腿曲起，抱着膝盖缩到椅子中央。 仿佛是缩到封聿明的怀里。 林铮脑袋挨住椅背，看到桌子右边放着一支签字笔，那是前年他送给封聿明的生日礼物。林铮突然想起来，封聿明的生日快要到了。他这些日子没有回家，每次脑袋里一想起封聿明的名字立马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天天忙着与自己战斗，差点忘了这件事。 可是现在他心里难受的要命，没有一点心思去想送什么礼物。 林铮调整姿势，贴近办公椅，闭着眼让自己睡觉。 就让他在这儿睡一小会儿。 等睡醒了，他就回学校，封聿明如果要结婚，就让他结去吧。 天底下哪有做侄子的阻止叔叔结婚呢？ 到时候他就搬出这个家，以后再也不要见封聿明了。 封聿明将工地事故处理完已是傍晚，他让老钱直接送自己回家。 中午林铮那副表情宛如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他心里，那点反复纠结的喜悦还未发酵，胸腔里已沉重的无法呼吸。 林铮如果被他带上弯路，那他死一万次都不能抵罪。 第34节 他比谁都清楚林云擎在林铮身上花费多少心血，又寄予了多大厚望。林铮是在千娇万宠的环境里长大，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他会成为林氏的董事长，会受人尊敬，会幸福美满。 而不是让人对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 封聿明靠着后座，闭眼沉思的瞬间想起暑假家里停电的那晚，林铮钻进他怀里时那股战兢兢的依赖。 他当时没有多想，现在却后知后觉的体会出一点不寻常的味道。 他不太确定，林铮对他是出于对亲人的依恋，还是情窦初开后懵懂的爱情？ 若是前者，那只要稍微引导，要不了多久林铮就会清醒。如果是后者……封聿明不能再想下去。 封聿明到家后问周姨：“林铮还在睡觉？” 周如芬：“回来就上了二楼，到现在都没下来。” 封聿明：“我去看看他，周姨你做晚饭吧，时间不早了。” 封聿明上了二楼，他书房的门半掩，只需扭头看一眼，就看见办公椅上熟睡的林铮。 封聿明脚步放轻，慢慢走到林铮面前，俯下身想抱他回卧室，却看到林铮紧蹙的眉心。他心中酸涩，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让林铮难过。 林铮似乎有所察觉，眼皮微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封聿明的脸近在咫尺，他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贪婪地看着他。 封聿明像是中了邪，他慢慢靠近林铮的唇，两人呼吸交错，林铮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看着他，眼睛里簇着渴望的小火苗。 封聿明内心的冲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的嘴唇只要稍微张开，就可以碰到林铮柔软的唇，万籁俱寂之际，封聿明眉心抽动，霍然起身，大步离开书房。 “封聿明！” 林铮从椅子上跳下来，他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睡了太久，双腿发麻，刚踩上地面就摔倒，他一边揉腿一边咬牙站起来，然后往外跑。 封聿明阴沉着脸快速下楼，脚步如风地走进院子，长腿迈入轿车，发动后猛的一打方向盘调头往外开。 林铮从房子里跑出来，只来得及看到飞驰而去的车尾。 林铮快速追了几步，看着车消失在拐角，扭头就去车库开另一辆车。 周如芬魂都要吓飞了，顾不得多想，立马跑到车前挡着，“小铮！你赶紧下来！” 林铮看到周如芬伸开双臂站在车前，整个人才稍稍冷静下来。 他坐在位子上喘气，将车窗升起，阻隔周姨的说话声。 方才封聿明差点吻他时的眼神太过直白和炽热，傻子都能看出来其中的含义。他之前并不是自作多情，他的感觉没错，封聿明分明就是喜欢他！ 混蛋！ 第39章 三十九 封聿明仓皇离开, 车驶出东郊才将速度慢下来。 他不想回公司, 路口拐弯开往疗养院。 封聿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望老爷子，疗养院的医生拿着文件夹向他说明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一言不发的听完，挥挥手让医生出去, “我跟老爷子说会儿话。” 医生带上门走了。 封聿明坐到病床边,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他。林云擎, 只要是对财经有一点兴趣的人, 都有所耳闻。封聿明直到见了真人，才意识到这位矍铄的老人就是母亲心里的那个人。因为他曾无意间从母亲的卧室看到过他的照片。 只不过照片中的男人比眼前的人年轻。 封聿明大学毕业后进了本市的龙头企业，初生牛犊虽有雄心, 却也不得不遵从论资排辈的限制，做一个职场新人必须要做的琐碎工作。当时他跟随一个主管做事，在做一个项目时, 发现拟定的合同有问题，可他提出之后主管并没放心上，洽谈当天合同被拒，经理大发雷霆, 主管将责任全推到他身上。虽然后来他想办法自证了清白，但也由此对这个企业失望。 不久后, 林云擎将林氏的资料摆到他面前, 问他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封聿明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封聿明至今仍记得林云擎当时对他说的一句话：“我会尽心培养你，给你施展才能的地方, 会拿你当我的亲生儿子。但是，你要记住，我说的前两点是因为你本人值得我这么做，最后一点才是因为你的母亲。”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林氏给了他在别的公司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地位，让他曾经所有的抱负和蓝图都有地方一一实现，他可以在林铮掌事之前大展宏图，也愿意在林铮接过担子后与他一起让林氏更上一层楼。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跟在林云擎身边四年，林云擎不遗余力的教导他，给了他一个父亲会给儿子的最好的指引，到了如今，他也真的把林云擎当做父亲。即便外界的人，甚至他名义上的大姐林思柔，都对他不敢深信。但这是他与林云擎之间达成的默契，不需要让外人明白。 唯独林铮，是完完全全的意外。 封聿明还记得林云擎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孙子，他说自己辛劳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铮。林铮的父母死于一次意外，可那个意外的源头却是他。是他强烈要求儿子尽快追回与国外制造公司的合作，所以夫妻俩才坐那趟飞机出国，飞机失事，尸骨无存。 林铮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有姑姑家三个表哥，到底隔了一层关系。后来连父母也没了，只剩下林云擎这个老头子陪着他。 林云擎不止一次对封聿明说过，他会让林铮早点结婚，早点有孩子，那将来如果他走了，不至于只剩下林铮一个人。 封聿明每次都会附和林云擎的说法，他与林云擎一样，不希望林铮孤单。 封聿明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是当他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思，林云擎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林氏枝繁叶茂，当家的却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人。如果他走了，这爷孙俩还能不能安稳度日都很难说。 那就忍着吧，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有幸和心爱的人共度一生？他可以忍，可以永远若无其事，永远缄默。 可是那个孩子，竟然看懂了他的心，甚至回馈了他这些年的感情。 其实到这一步，对封聿明来说已经是上天额外的馈赠。 他不应该，也万万不能再往前走一步。 封聿明早就做好了孤老的准备。他并不是要坚守或者纪念什么，而是不愿意逼迫自己，这是他爱自己的一种方式。就像他的母亲，所有压力，包括缺少钱财、外人的歧视、漫长生命的孤独等等，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苦，逼迫自己嫁给不爱的人才苦，那才是真正的自残。 至于程微，从她一出现，封聿明就看得出来她不是个甘愿被长辈掌控婚姻的人，所以并没放在心上。当初从新加坡回来，他就非常清楚的表明了态度，他们之间没有可能。程微这个月在国外，两人鲜少联系，他又一直太忙，没有时间特意去跟大姐谈。 却没想到这点动静竟传到了林铮那里。 封聿明向来持重，很少有女人能近他的身，加上这些年整副心思全在林铮身上，自带拒人千里的气场，他压根不需要主动去拒绝谁，稍微对他动点心的女人都会自觉的走了。例如前段时间频频在他面前出现的高官千金。这些一直以来众星拱月的大小姐，被他看轻漠视，不出一个月，就会受不了了。 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谁会像他这样，自讨苦吃还能甘之如饴。 可是现在，封聿明不禁犹豫，林铮现在年幼，一时分辨不了，如果现在不让他清醒，以后他长大了，见识到花花世界，肯定会后悔。 封聿明起身，走到窗边看外面，他突然想抽烟，但是病房里不允许，他只能作罢。 窗外没什么风，人站在这里有些燥。 封聿明的眼神却愈发幽冷。 ——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去做的。 周如芬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可她看得出来林铮和封聿明闹矛盾了，而且看起来很严重。封聿明开车跑出去，林铮在家气的砸东西。周如芬好言好语劝了许久，林铮不愿听，直接跑回卧室，反锁上门待在里面不出来了。 周如芬没办法，第二天一早给封聿明打电话。 “封先生，小铮这样会气坏身体的呀！” 封聿明正忙得不可开交，接到电话后道：“我下午回去，他要砸东西就让他砸。” 周如芬：“可……” 封聿明挂了电话。 林铮醒后决定去公司找封聿明。他一边下楼一边让周姨给老钱打电话过来接人。 周如芬问道：“你要去哪儿？” 林铮：“公司。” 周如芬一脸愁容：“小铮，封先生工作忙，你不要让他为难呀。” 林铮心道他就是要让封聿明说句实话，怎么就让他为难了。 周如芬：“封先生说他下午回来，你在家等等，有什么事在家里说嘛，闹到公司多不好。” 周如芬的语气慈爱又带着心急，林铮撸撸头发，烦躁的回到楼上。 封聿明下午果然回来了，还带着林思柔。 不过倒不是封聿明去找的林思柔，而是她从程康口中得知昨天发生的事，忙完工作直接来林家，路上碰到封聿明，两人就顺路了。 林铮见到姑姑微微愣住，林思柔满面笑容的走到他面前：“怎么了？不认识姑姑了？” 林铮换了表情：“姑姑怎么来了？” 林思柔拉着他到沙发坐下，和声道：“小铮，姑姑来是想和你聊聊。你大了，该懂事了。我知道你和聿明两个人在家里住习惯了，但这个家里总要有个女主人，你就算一开始不习惯，也得慢慢适应啊。” 林铮豁然起身：“什么意思？” 林思柔没料到他情绪这么激烈，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封聿明，封聿明面色暗沉，看不出情绪。她只好又站起来安抚林铮：“有些话聿明不好说，我来替他说，你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告诉姑姑。” 林铮差不多听懂了林思柔的话，看样子是封聿明拉来姑姑当说客。 林铮挣脱林思柔的手臂，一脸倔强的看着封聿明：“我要你亲口说。” 封聿明拧眉，看向林思柔：“大姐，你回去吧，我和林铮谈谈。” 林思柔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自己完全插不进话，只能附到周姨耳边叮嘱几句，才不放心的走了。 封聿明站起来，抛下一句话：“来我书房。” 林铮跟在后面上楼。 两人进了书房后，封聿明将门关上，靠在书桌旁道：“林铮，你昨天很失礼。” 林铮走到他面前，扬着头看他：“你不能结婚。” 封聿明眼眸半垂：“我快三十岁了，结婚是迟早的事。你不要不懂——” 林铮破釜沉舟：“你喜欢我！” 封聿明额间微搐，抬眼看林铮，眼神有股压迫的责怪，声音喑哑：“林铮，不要乱说话。” 林铮眼里带着赌徒似的孤注一掷：“好，我不说你，说我自己。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胡闹！”封聿明厉声打断他，“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林铮被他喝的身体一抖。 一瞬间，像是有一道惊雷在林铮头顶劈开。 这两天，他迫不及待的要证明封聿明喜欢的是他，要逼着封聿明改变主意不要结婚。 像个没有方向乱冲乱撞的刺猬。 又害怕又固执。 让他全然忘了，他压根没有资格去阻止。而他拼命想要封聿明承认的这件事，更是会天打雷劈的。 即便封聿明真的喜欢他，那又能怎么样？ 第35节 林铮的身体无力的垂下去，他偏过头，从封聿明身边走过去，回自己的卧室。 封聿明看向窗户，视线落到窗前的画架，他走过去，打开窗下的一个白色木柜。木柜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颜料，下面一层是一摞画。 封聿明将那摞画纸拿出来，一张张翻看。 最上面一张画的是星空，右下角写着日期，是在一个月前。第二张是一束玫瑰，日期又往前推了几天。 第三张是一盘水果，第四张……是林铮。 画面中的林铮闭眼沉睡，手放在脸旁，脑袋下面枕着封聿明的腿，双腿蜷着，侧身躺在车后座。 封聿明继续往下翻，又在几张风景画后看到了林铮，接着是连续的几张。画纸上的日期已经回到林铮读高三的下半年。这一段时间的画尤其密集，一天一张，一天两张的都有。有用铅笔草草画的他的肖像，也有色彩完整的全身像。 站着的，坐着的，吃东西的，在院子里背书的，各种各样。 封聿明还记得那时老爷子出车祸，林铮只在出事当天痛哭不已，没过几天就恢复平静。只是在学习上要比从前努力许多。每晚下完自习回家，他都会看书到很晚。封聿明待在自己的书房，忙完工作就画画，直到林铮卧室的灯灭了，他才回自己卧室睡觉。 突逢变故，林铮却不吵不闹，封聿明要比以往花更多的时间关注他，才能放心。 接下来又是人物和其他画作穿插，封聿明像是在翻林铮过去几年的相册，各种可爱的或生气的画面都被记录下来，直到最后一张人物像，落款时间是五年前。 穿着白色棉布上衣的少年站在二楼阳台，高兴的朝着下面笑。 封聿明印象深刻，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铮。 这些年，他经常坐在这里，画着成长中的林铮。偶尔疲惫，也会来书房坐在窗下翻看以往的画。 人都是这样，一旦给自己留一个放纵的空间，就会舍不得收回。 封聿明闭眼几秒，睁眼后眼神恢复清明，他将那叠画卷起锁进柜子，又将窗边的画架倒扣，以后，不必再画了。 第40章 四十 林铮回到卧室洗了个澡, 然后打电话让老钱来接他, 他该回学校了。 宿舍里只有张春阳在洗衣服，白曦不到天黑不会回来，赵涵也不知道去了哪。林铮脱掉外套，爬上床, 用被子裹住自己, 闭眼睡觉。 张春阳看着林铮进屋后一言不发的上床闷头睡觉, 心道又是谁惹他生气了？ 他们同住一两年, 林铮心情不好就要睡觉的习惯他是知道的。 周一上课，林铮整个人都恹恹的，像是病了一样。 白曦盯着他脸看了好一会儿道：“不行, 中午我们去趟校医院。” 林铮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我没病。下午我去练车，思修课替我答个到。” 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他全然听不进去，趴在桌子上发呆。 他没谈过恋爱, 不知道失恋是种什么感觉，与封聿明闹的这一场，也实在称不上是一场恋爱。可是今天一早起来，却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搅翻了, 连皮带骨的疼。 封聿明仿佛已经渗透到他的呼吸里。喝水能看见他，洗脸能看见他, 吃饭也能看见他, 无孔不入，阴魂不散。 封聿明质问他的样子让他似曾相识，那才是他最初认识的封聿明, 冷淡阴郁，拒人千里。只是这些日子两人接触多了，他就忘了那副面孔的他。 驾校在学校附近，来练车的全是学生。 林铮肢体敏捷，学东西快，加上长了一副细皮嫩肉的矜贵模样，一贯粗暴的教练对他倒还和善。 只是今天的林铮很反常，反应迟钝，动作僵硬，对教练的话充耳不闻，倒车倒了几次都没成功。 教练的暴脾气就出来了，一连说了几句脏话。 林铮心烦，猛地往左一打方向盘，想把车开回停车位，今天情绪不对，不适合练车。可他打方向盘太快，教练还没来得及看后面有没有人，车就已经冲出去。 “哐当”一声，两辆车头尾相撞。 林铮和教练同时被弹起，脑袋直接磕到车顶。 “我操！你长眼睛是用来吃饭的？！”教练按着头顶，满脸怒气地打开车门，小跑去看后面一辆车什么情况。 车头保险杠被撞掉，车灯也碎了。车里的女生胳膊被车门擦出一点伤，正哭哭啼啼的要出来吵架。 林铮却坐在驾驶位发呆，直到教练来拍他车窗：“赶紧下来！” 林铮下车，一眼看明白眼前的事，直接对那女生道：“对不起，我没注意后面有车。你的伤我来赔医药费。” 教练不依不挠：“还有这两辆车，车尾车头全得修，你不听我的指挥随便开，这些责任你——” “我来赔。”林铮打断他，他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去和教练啰嗦，不耐烦道，“要赔多少你给我个维修单。” 刚才那一声巨响让驾校里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可林铮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完全没有热闹可看，众人便都散了。 李跃早晨九点准时去总经理办公室，谈完公事谈家事，说学校的人来汇报，昨天林铮学车把车撞了，不过人没事，赔了点钱。 自从上个学期林铮被绑架后，封聿明就在学校安排的有人盯着。林铮在校内不必管，但凡离了那个校门，都得搞清楚去向。当然也仅仅是搞清去向即可，林铮要干什么，他不会过问。 这大半年平静无波，昨天算是出了一点状况，李跃听说只是一点刮蹭，人没出事，他手头正忙，就没及时来报。 封聿明听完只“嗯”了一声，让他出去忙。继而才拨林思柔的电话，谦和委婉的向她道歉，说前天林铮语气太冲，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林思柔顿觉浑身的不自在，她向来觉得自己与林铮是至亲，封聿明算半个外人，可封聿明这一通代侄请罪的电话听起来自己倒成了亲疏有别的那个“疏”。林思柔顺着封聿明的话锋一转，笑言她怎么可能生林铮的气，这两天正要去学校看看，哄哄那个小祖宗。 封聿明目的达成，寒暄几句挂电话。 那些盯梢的人毕竟不敢近身，林铮在驾校即便磕碰到哪儿，那些人大约也是不知情。他现在不能往林铮跟前靠近，那就只能诱着林思柔过去瞧瞧，林思柔疼爱林铮，要是看见什么伤，肯定会上心。 封聿明在林氏这些年，也培养了几个得力的心腹，前几天把事安排下去，很快就收到回音。 本市药业大亨庄渊的四女儿庄心，国外读书时期和一个女人恋爱，被父亲棒打鸳鸯强制领回国，至今已过去五年，庄心与父亲天天斗得昏天暗地，人尽皆知。不过外人看来庄心泡吧赌博纨绔一个，父亲不满是必然，没人知道内里的原因。 心腹说完故事再说人，庄渊纵横商场，控制欲强，思想传统好面子，所以死活不能忍女儿的性向，庄心回国后只要接触女人保准被父亲逮回家关禁闭，恰恰庄心也是个从小被惯坏的，不学无术身无所长，毫无自保能力，离了父亲，她一个星期就能饿死街头。 封聿明看了一眼办公桌右上角秘书送来的工作安排，最近几天都很忙，他吩咐下去：“查查庄小姐的行程，这周五，我与她见一面。” 封聿明有结婚的打算，程微必然不合适，他需要寻找一个愿意形婚，各方面条件又不至于太离谱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为人简单，他不想在这方面多花费心力。 周四下午，助理来说已经约好了明晚与庄小姐进餐的酒店。 封聿明晚上回林宅休息，跟办公室那间朴素的卧室相比，带着按摩浴缸的家里要舒适奢华许多，更重要的是有家里独属的温情味道，如果不是工作忙太晚或者要避着林铮，封聿明是宁愿每晚回家住的。 第二天清晨，周如芬一碗长寿面端上餐桌，封聿明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周如芬：“封先生今天回来过生日吗？” 封聿明朝周如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了，公司还有事。晚上下班我去看看林叔。” 周如芬叹口气：“林先生如果在家，肯定要说你。” 封聿明：“又不是一年一个样的小孩子，不用在意这些。” 封聿明忙碌一天，临下班前梳洗换衣服，驱车去赴约。 不论是谁，不论生活是否平顺，人在自己生日那天终究比平日多几分愉悦，封聿明的这份愉悦一直延续到餐桌上。 庄心是典型的无脑大胸美女，加之父兄娇惯城府颇浅，没用着几句话，就被封聿明套出了小半生的奢靡荒唐。即便她是个同性恋，对着封聿明这样英俊睿智的人，也还是露出几分惭愧来。 第一次见面，不适合坦诚相见，封聿明留出交朋友的兴趣就打住，又将话题扯到庄心的专业上，庄心在国外学的是珠宝设计，现在名下两个珠宝行，入不敷出，是父亲给她一个打发时间的去处。 封聿明下班前花半小时看完助理准备的珠宝设计方面的资料，避免与她无话可说。只要是设计，追本溯源就是画画，这方面封聿明拿手，两人谈兴正佳时，封聿明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正欲回头，庄心按住他的手，嫣然一笑：“是狗仔，跟了我一两年了。” 封聿明谑道：“庄小姐知名度挺高。” 庄心：“我可没什么知名度，前两年在酒吧打了一个还算有名的女明星，后来我爸出面摆平了，那女明星心里一口气咽不下，派这么个人天天恶心我。” 封聿明有些意外：“你父亲不管？” 庄心笑着哼了一声：“他巴不得有人天天监视我。” 封聿明看出来了，这位庄小姐虽长了一副娇艳皮囊，内里却是个不堪用的软棉花，仗着有父亲撑腰，在外面横行霸道。可就这么一个被父亲钦点的狗仔，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封聿明：“庄总是爱女心切。” “我再不懂事，也知道我爸心里有多看重我。前几年我还愿意跟他闹，去年他做了手术，身体差了很多。所以现在他想对我做什么，就随他去吧。”庄心笑了笑，又像是玩笑似的说道，“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我赶紧结婚，我呢，这辈子吃他的喝他的，也不想让他最后这几年过得不痛快。回头碰着合适的，结就结呗。” 两人一顿晚饭聊至十点，封聿明有意多了解庄心，主动挑起话题，不像平日与人说话那般言简意赅，分别前，封聿明恰当的表达了交友的希冀，并隐晦的点出自己心有所属。以己度人，他明白此时如果不亮明态度，怕是要让这位小姐误会自己是追求者，那恐怕就让她抵触了。 封聿明送完庄心，开车去疗养院。 忙碌而又孤单的成年人，并不需要过生日。 林铮在学校后门的大排档里与同学撸串，白曦今晚难得没被吴哲清拐走，一个宿舍四个人全齐了，林铮将一副纨绔做派发挥到极致，甩出一沓百元钞，让老板捡最贵的海鲜上。 宿舍其他三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星期林铮都处在低气压的状态，一天比一天消沉，今天触底反弹终于发疯，下课前一拍讲台，要请一个系二百来人吃饭。 赵涵一口水呛在喉咙口，拼了老命把林铮从教室拖出去，一边按住亢奋的林铮一边回头向大家道歉：“发烧了说胡话，大家别当真，别当真哈！” 林铮趴在桌边嘟囔：“过生日就该破费。” 赵涵别过脑袋：“什么？” 林铮嘴巴一噘，吐出一个花椒粒。 他不喜欢吃花椒，但是老板在菜里放了太多，即便吃之前挑了许久，还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 赵涵忍不住了：“老四，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们，能帮忙的我们肯定帮，帮不了的也可以替你出个主意，咱们住一起这么久，从来没见你这样过。我们都很担心你。” 林铮脸上挂着笑：“不用担心……我郁闷一段时间就好了。来，继续吃！” 会好的，不管什么事，最后肯定都会好的。 第41章 四十一 周六, 林铮醒的很晚, 宿舍另外三个比他醒的更晚，昨晚他们在校门外晃悠到两三点，回来一觉睡到现在。林铮拿过ipad看新闻，白曦看一眼时间后道：“这个时间食堂没什么菜了, 我定外卖, 你们要吃什么？” 赵涵和张春阳的声音从被子里模模糊糊传出来, 报了菜名。 林铮在微信上给白曦发消息：不去吴哲清那儿？ 白曦：他出差。 林铮开口道：“我要一份鸡翅, 变态辣的。” 白曦好笑地看着他：“真的？” 外卖app上的这家店开业半年，菜品繁多，价位实惠, 很受学生欢迎。其中一款变态辣鸡翅是店里招牌，开业第一天林铮就出于好奇心点了份尝尝，结果四个人每人只咬了一口就哭爹喊娘的扔了。 林铮：“昂。” 第36节 白曦翻翻菜单, 想想点了一份孜然鸡翅。 林铮举着ipad逛财经网站。现在自媒体发达，新闻又讲究时效性，从前的纸质杂志几乎都改成线上网站，及时更新资讯, 通过付费阅读赚取稿费。 林铮点击平时常看的板块，中央一个大幅的滚动图片。 封聿明英俊锐利的脸因为照片的拉伸而稍显圆润, 看起来没有那么冷硬。 这是一篇两个小时前出炉的专访, 标题是报导林氏近期的一次慈善捐助。 林铮立马退出页面，把ipad放到一边，下床洗漱。 外卖送到, 四个人围在宿舍中间的折叠桌吃饭。赵涵一边吃一边问：“下午组队，干不干？” 工大的学生没有脑子笨的，即便是书呆子张春阳，一上手玩游戏也能大杀四方。宿舍四个人难得一个周末都在，张春阳举着筷子道：“我干！” 凌晨两点，白曦举手投降：“我困死了！” 另外三个人也被他一句话勾出瞌睡，哈欠连天的退出游戏，洗澡上床。 林铮迷瞪着眼躺上床，背部被一个东西硌着，他摸出来，手指不小心按住最下面的按键，ipad的屏幕亮了。林铮每次退出app都没有关闭应用的习惯，而是仍然在后台挂着，通常是临睡前一次性关闭。他双击按键，各个应用层层叠叠的铺着，他逐个往上滑，只剩下最后一张。 封聿明的照片又大又显眼。 林铮迟疑几秒，手指没有上滑，而是戴上耳机点开了那个专访。 这个专访记者林铮以前没在财经板块看过，反倒是在一些明星访谈类的节目中常见。封聿明虽然是林氏的总经理，但为人低调，很少面向媒体，所以并不知名。这种专访是对慈善项目的必要说明，属于财经圈子里的专业报道，而记者也多是资深的业内专家。 想来是这次慈善活动颇受关注，杂志想要一些生动的内容，而非刻板的资料。所以才派这位善于活跃气氛的记者来采访。 专访前半部分一直围绕慈善捐助展开，一问一答，内容没太大新意。到了最后，记者朝封聿明笑道：“传言中封总是一位冷若冰霜的严厉老板，我来之前心里还在打鼓，可今天一见，才发现封总并不像传言那般可怕。” 封聿明：“今天心情还算不错。” 记者见风使舵：“那不如聊点其他的？” 封聿明微微颔首。 记者显然准备已久，他在财经方面不精通，许多知识都是专访之前恶补的，在封聿明面前难免露怯，挖掘受访者本人的趣事，才是他拿手的地方。 记者几句话将话题聊到封聿明的私生活上，许是他的方式一直很恰当，封聿明并没有表现出反感，反倒顺着他的话简单的聊。 林铮看着屏幕里那个在外人面前一贯气势凌厉的人以一副稍显柔和的态度面对记者，心里隐隐约约的不舒服。 记者见聊得差不多，微笑着切入正题：“说起来实在巧，今天早上我从单位出来，正好瞧见同事在做最新一期《乐视角》，封总猜我看见了什么？” 封聿明侧头，示意他说下去。 记者：“致和药业的庄大小姐这几年可是商界名人，但凡她有点动静，就是《乐视角》的头版新闻。” 林铮的困意立马消失，他暂停视频，进入网站的《乐视角》频道，果然第一条就是昨晚庄心与封聿明共进晚餐的新闻。配了几张图，和几段干巴巴的文字。 俊男美女，言笑晏晏，好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林铮再回到那个专访，记者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好奇和善意的玩笑：“我来采访前查过资料，封总年近三十一直单身，如今事业蒸蒸日上，是该考虑私事了。” 林铮抓着耳机线，呼吸不自觉紧张起来。 封聿明回答：“是，成家立业，都是要紧事。” 林铮的手立刻松了，ipad砸向他的下巴。 林铮猛然从床上坐起，宿舍里安静黑暗，另外三张床上的人都已睡熟。整个宿舍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网，将林铮禁锢其中，他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口鼻，窒息的感觉让他无法再躺下去，他爬下床，出了宿舍。 宿舍楼有门禁，林铮敲开宿管的门，浑浑噩噩道：“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去校医院。” 林铮面色苍白，反应迟缓，看来的确像是生了病。 宿管开了门放他出去。 林铮并没有要去的目的地，他只是不想在宿舍待下去。宿舍太小，他呼吸不过来。 上个星期听到封聿明要结婚，他愤怒、惶恐、不依不饶，发了疯似的要阻拦。可是今天看完专访，他看见封聿明温和的笑意和平柔的语气，他明白，封聿明是来真的了。 他阻挡不了了。 他无意去探究这位庄小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也知道以封聿明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一个星期内就喜欢上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可他清楚封聿明那种表情意味着什么。 林铮不知不觉走到学校的后山，凌晨三点，学校空无一人。林铮沿着山脚的石阶往上爬。后山海拔不高，通常半小时就能到达最高处，但现在是凌晨，山上没有灯，台阶被茂密的树叶遮住，找起来不容易，林铮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牟着劲要爬上去，比平时多花了一倍时间。工大地处郊区，站在山顶往校外看，只有绿荫下闪烁着的微弱的路灯，寂寥、安静。 和入了夜的东郊很像。 林铮找了块石头坐下，山顶有风，他方才那股憋闷到窒息的感觉终于淡了一些。 林铮凭着一股劲上了山，现在安静坐下来，他越想越难受。他长这么大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看见他会心跳过速，想到他会笑、会难过，想要见他却又不敢见。他以前最喜欢和许多朋友一起，可是现在不论他身边有多少人，不论处于怎样喧闹的环境里，他还是感觉孤独，整个人就像被一个透明的罩子隔离起来，除非封聿明出现，否则他始终融入不了身边的热闹里。 爱情这样不讲道理，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做不了。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孩子可以胡闹，可以不顾廉耻，封聿明却不能，封聿明知道什么办法最有效，也最能一绝后患。 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听他的。 如果不长大就好了，他真想永远做爷爷膝下的小孩。 想到爷爷，林铮既委屈又惭愧，如果爷爷知道他这么难过，会很心疼吧。可要是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会失望吗？ 林铮从石头上站起来，他想去看看爷爷。 山顶一片漆黑，林铮一时忘了下山的台阶在哪个方向，只能随便找一条小路下去。山路陡峭，树木丛生，大大小小的石头随处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去。林铮小心翼翼的摸着树干往下走。突然之间脚下好像踩中了一个塑料袋，脚底一滑，立刻摔倒往下滚，脑袋接连撞上几个大石头，隐约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一个凹地，还未来得及呼救，就失去了意识。 第42章 四十二 林铮又失踪了。 封聿明接到电话时正在和庄心共进午餐。 他们俩刚刚聊到虽然现在已是二十一世纪, 大多数年轻人的婚姻依然无法自己做主的话题。庄心满肚子苦水要倒, 封聿明做了一个极好的倾听者，也适当的提到一两句自己面临同样的困境。 庄心对封聿明十分理解，但又觉得他比自己幸运，尝试开导道：“恕我冒昧, 封总一表人才, 你看中的女人那必然不会差。我曾经有幸见过林老先生, 在我看来, 他是一位非常通情达理的人，我想，你可以努力试试。” “女人？”封聿明唇边挂着一抹笑, “如果是这样，那当然不难。” 庄心先是疑惑，继而从封聿明的表情里获知到一点不寻常的信息, 封聿明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却突然领悟到封聿明的意思，惊道：“你是说——” 封聿明的电话突然响了。 吴哲清：“封聿明，林铮又找不着人了！我现在在外地出差, 你赶紧去学校看看。” 封聿明来不及向庄心打招呼，握着手机直接往外走, “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吴哲清：“白曦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们醒来就没看见林铮, 他的手机还在宿舍，宿管说他凌晨两三点出了宿舍，白曦他们找遍了学校都没找到人。” “我知道了。”封聿明挂断电话后让李跃联系他们安排在学校的保镖, 同时让学校调取监控。 李跃很快回复，凌晨只有一位保镖守着校门，林铮昨晚没有出校门，校内的情况他们不清楚。而学校的监控设在各个路口，学校东边是宿舍楼及学生活动区域，有超市书店，也有圆心湖和后山，考虑到大学生的隐私，这一片区域并没有安装监控。 封聿明直接驱车赶往学校，只要人没出校门，那一切还不算麻烦。 李跃已经等候在学校，学校领导和保卫科科长都待在校长办公室，见到封聿明，立刻迎了上去。 “既然人没出校，那先别大张旗鼓，可能他就是在哪间教室睡着了。你们换个衣服，不要穿制服，一间间教室去找。卫生间和每层楼的茶水间，都不要放过。有消息立刻联系我们。”封聿明对校长道：“再派一些人，把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只要是能进人的地方，就一个不能放过，分片搜索。” 安排完搜寻的人，封聿明对李跃道：“你再把监控仔细看一遍。我去见林铮的室友。” 三个男生这会儿全都待在宿管房间，封聿明一到，立马跑过去。 封聿明先向宿管问了情况，然后让他们带自己去宿舍。 林铮的手机搁在桌上，封聿明将上铺的ipad拿下来，点开一看，页面仍停留在自己的那期专访视频。一切显而易见，林铮是在看过这个视频后离开宿舍的。 白曦见封聿明皱眉看ipad，开口道：“封叔叔，林铮这个星期情绪都很不对劲，一直魂不守舍，我们很担心他会出事。” 封聿明将ipad放到桌上，“我在派人找。” 白曦：“不是，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林铮他虽然乐观，可他性格也很执拗，很容易钻进死胡同想不开的。” 赵涵也道：“白曦说的对，我们就是在担心这一点。” 封聿明：“你们把他常去的地方告诉我，我再增加一批人来找。” 从上午室友发现林铮失踪，到全面展开搜索，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 整个工大都被翻过来找了一遍，却连林铮的影子都没见到。 封聿明在得知林铮在校内不见的最初，并没有过于紧张。他知道林铮心情不好，找个安静地方坐一坐很正常，他饿了或者累了，自然就会回宿舍。 可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林铮从凌晨出走，不可能不吃不喝在哪个地方待到现在。他只要清醒，肯定会出现。 封聿明压下心中慌乱，对回来报告情况的科长道：“现在不要再查教室，去后山，去圆心湖，去教学楼楼顶，所有平时没人去的地方，一个都不要放过。” 三个室友下午也在学校找了一圈，此时都待在校长办公室等消息，听到封聿明的安排，张春阳拉着白曦小声急道：“你说会不会……” 白曦眉头紧皱：“林铮不会的。” 张春阳：“去年咱们学校不是有个学生半夜跳湖自杀么，尸体好几天后才飘上来。” 封聿明立刻回头看张春阳，压迫的目光宛如利剑刺到他身上。那眼神太冷，张春阳吓得闭了嘴。 封聿明：“派五个人跟着我，我去找。” 李跃：“封总，你对工大不熟悉，现在天已经黑了，还是等消息吧。” 封聿明一脸不善，他现在无法再坐着等。 工大的圆心湖与后山紧挨着，白天后山在湖面投下倒影，山尖正位于湖面正中心，所以取名圆心湖。 封聿明查完宿舍区和商业街各个角落，来到学校最后面。先经过圆心湖，湖面中央映着一枚弯月，水面幽暗，望不见湖底。 封聿明眉心跳了几跳，湖面像黑洞似的，吞噬着他残存的冷静。恐惧侵袭人心的过程就像被蒙住双眼任蚂蚁从腿部往上爬，一只接着一只，从头顶到脚趾全是针扎一样的刺痛。 封聿明盯着湖面看了几分钟，对着身边的李跃沉声道：“找潜水员，去湖底搜。” 李跃睁大眼，连忙道：“林铮不会的，不可能的！” 封聿明脖子的青筋暴突，他咬着牙道：“快去！” 李跃抖的握不住手机，双目通红的走到一边打电话，联系水下作业公司。 封聿明西装下的双手用力紧握，骨节像是要顶破皮肤，他将一名保安叫到跟前，开口时下颌骨仿似错位，几乎磕到牙齿。 “后山仔细搜了吗？” “下午我们搜过两遍，后山全是树，颜色单调，如果有人，很容易看见的。” 保安说的没错，后山海拔不高，站在山脚下能看清大半个山坡，初冬季节，满山不是枯黄就是绿色，稍微有个不同的颜色，就很显眼。 第37节 封聿明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快凌晨两点。 李跃打完电话走到封聿明身边：“已经联系好了，潜水员一个小时内到达工大。” 封聿明：“其他人呢？还没有消息？” 李跃：“没有。” 封聿明下巴微抬：“上山。” 保安：“山上没有灯，现在看不见路，很容易发生危险。” “我没有时间等，现在必须上山。”封聿明声音像淬着一层冰，“拿上你们巡夜用的手电，我们六个人均匀分布到山脚底下，走直线上山，到山顶汇合，速度放慢，要保证你视线内的每一寸土地都查看清楚。李跃你在这里等潜水员，安排他们下湖。” 如果不走台阶，即便是白天上山也很困难。因为后山的植被茂密，坡上各种高高矮矮的树和大片杂乱缠绕的藤草，人走在其中很容易绊倒，加上当初建校时没用完而扔到山上的石头，时日已久，这些石头都陷入土壤里，有的足有行李箱那么大，黑暗中一不小心撞上去，身上都能磕破皮。 五六点时，天边渐渐变成浅灰色，雾气朦胧，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搜山的六个人此时刚爬过半山腰，还有一小段路程就到达山顶，几个小时的搜索，没有见到一点踪迹。下湖打捞的潜水员也都上岸，李跃电话告诉封聿明湖中没有人。 封聿明的嘴唇泛着乌紫，他像一根已经崩到极致的弦，浑身透着一股欲折的脆弱。 一天两夜，这么漫长的时间，如果人没事，绝对不会没有一点消息，他不敢想现在的林铮是什么样子。 ——他还活着吗？ 封聿明又往上走了几步，心口处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扎了一下，痛的他身体一歪，堪堪扶住旁边的树才没有倒。 一道金光穿过树叶刺向封聿明的眼睛。 太阳出来了。 封聿明行进间抬头看了一眼天，额头汗珠成粒成粒往下掉，山坡上的树与草在吐气成冰的清晨结着厚厚的霜，而他浑身却如水洗。 “找到了——找到人了——” 呼唤像是从天边传来的，震的封聿明耳膜轰轰作响，他循着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山坡路陡，险些滑倒。 林铮从山顶下来时滑倒，跌进一个凹进去的洞里，那洞口密布着藤草和枯树枝，还有一颗矮小的柏树，从侧面将洞口堵的严严实实。即便从旁边走过，都很难看见这里有个洞。更何况下山的石阶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站在石阶上往这边看，根本看不出异常。 保安搜寻到附近，只是按照封聿明的吩咐，往柏树后面瞅一眼，结果就瞅见藤草下一点白色。他走到后面一扒拉，洞里躺的可不就是他们找了一整天的人。 封聿明跑到柏树旁，几个保安也都赶了过来，最先发现林铮的保安不太敢靠近，林铮闭着眼睛蜷在洞里，谁知道是死是活。 封聿明一步跨到洞口，一只腿跪下，一只腿卡住前面，俯下身将林铮抱了出来。 林铮双眼紧闭，脸上有几处擦伤。 封聿明手指颤抖着伸到林铮鼻下，呼吸微弱。 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封聿明将林铮死死抱入怀中，从地上站起来，一开口嗓子已沙哑：“下山。” 李跃就在山脚下，看见封聿明抱着一个人从半山腰往下走，立刻跑到路边拦了一辆校内观光车。 封聿明抱着林铮坐上车，李跃上了前排，回过头来正要问林铮怎么样，一看到封聿明的表情，他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 封聿明半垂着头，全神贯注的看着怀里的人，脸上竟有一道明显的泪痕。 第43章 四十三 林铮的头部因为连续的撞击产生淤血, 从而导致昏迷。送进医院半天后, 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什么时候醒来，能不能醒来，医生都说不准。 封聿明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 除了眼皮偶尔眨动, 全身没有一点动静, 像个石雕似的。 林思柔一路小跑, 推开病房门后一边叫封聿明一边往床边走，连续叫了几声，窗边的男人都没听见。 林思柔走过去拍封聿明的胳膊：“聿明！” 封聿明这才回过神来。 林思柔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自从爸爸住院，林铮进了几次医院了，啊？！你让我以后有什么脸去祭拜我弟弟。” 封聿明：“是我的错。” 林思柔：“这次又是为什么呀？怎么在学校里面还能出了这种事呢？” 封聿明：“林铮生我的气, 等他醒过来，我好好向他道歉。” 林思柔：“我说你们俩怎么还闹成这样了？小铮他有时候是不懂事，可是你得让着他呀，他吃软不吃硬的。” “以后不会了。”封聿明偏转视线看林思柔, 神色极庄重，“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林思柔在医院待到天黑, 又向医生问了各方面问题, 叮嘱封聿明小心看护，她明早再过来。 封聿明关上病房门，走到床边。 林铮闭眼睡的安宁。 封聿明弯下腰, 抚摸他头顶的头发，凝视着他的脸。 很久之后，封聿明低头，吻上林铮的额头、眉心、鼻梁、脸颊……嘴唇。 林铮唇色苍白，紧闭的唇瓣上有翘起的干皮。 封聿明嘴唇微微张开，力道极轻的舔咬林铮的唇瓣，舌尖来回濡湿着他唇上的干皮，滑动间顶开了林铮的唇缝。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封聿明的舌尖就碰到了林铮的牙齿。他扫过那一颗颗整齐细密的齿面，又吮吻两片软肉，缠绵的、珍重的。 封聿明一贯行事果决，从没有后悔的时候。可现在，他又悔又痛。 他和所有自以为是的家长一样，以爱为名，以年长的阅历替林铮做出正确的选择，自认为是为了他好。 他要对得起林云擎，对得起母亲。 可唯独选择对不起林铮。 就这样，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爱他？ 深夜，林铮首先听到仪器的嘀嘀声，听了好一阵后，才有了睁眼的意识。 封聿明连忙起身，按床头的按钮叫医生。看着林铮的眼睛道：“小铮，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铮眼皮缓慢的眨，他此时还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封聿明的脸是他喜欢看到的，轻微的“嗯”了一声。 医生很快赶到，熟练的为林铮检查身体。封聿明退到一边。 医生查看完，让护士为林铮换点滴，然后对封聿明道：“像这种情况只要醒过来就好。病人脑中的淤血需要慢慢吸收，在此之前必须静养。” 封聿明：“大概要多久？会有后遗症吗？” 医生：“一个月左右可以出院。但最好两个月内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过度用脑。后遗症得看病人的恢复情况，一般表现在口齿不清和智力受损，这两样需要过几天才能测试。等到脑内淤血全部吸收，后遗症消失，身体才算是彻底康复。” 封聿明点点头，道谢后送医生出去。 林铮的眼珠跟着封聿明的身影转，直到封聿明走到床边。他显然还没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只是想要看着封聿明。 护士打好点滴，也关门出去。 封聿明坐到床边，手指轻轻碰林铮的额头，“头疼吗？” 林铮想摇头，发现晕的厉害，只好开口说话：“不。” 封聿明薄唇勾了一道弯。 林铮感受那只贴在额头的手掌，温暖、干燥，让他留恋。 封聿明收回手，林铮遗憾地叹口气，低声道：“我怎么会在医院？” 封聿明：“想不起来了？” 林铮：“嗯。” 封聿明温柔道：“好好休养几天，你就能想起来了。” 在床上躺了四天，吃了四天的流质食品，林铮终于能自己坐起来。前几天他稍微动一下就头疼恶心，转个身都需要费好大劲。身体稍微好一点，住院之前的事也全都想了起来。 从林铮醒过来到现在，封聿明都没有离开过病房。期间李跃来过几次，封聿明对公司不闻不问，每次让他把水果放下就撵人走。 林铮摸不准封聿明这是什么情况，上次他住院，封聿明虽说也在医院陪护，可一点儿没耽误工作。这次则是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连工作电话都不接。喂饭、洗脸、擦手等等，事无巨细，全都亲自照料。 林铮刚想起来事那会儿生气压过了难过。在学校里见不到封聿明还好，一见到他，就想起他接受采访时说的话，一想到他打算结婚，林铮就气的不行。但他现在脑袋瓜子不灵光，反应慢，说话也慢，冒然吵架容易落败，所以就忍着不提，想等身体恢复差不多再质问封聿明。 封聿明倒是非常自在，林铮醒着，就随便找本杂志让他读，一个字一个字纠正他的发音，锻炼他的舌头；林铮睡了，他就坐在旁边画肖像。十几天下来，林铮的画积了厚厚一沓。 午后，林铮睡过午觉，醒来时见封聿明正盯着自己看，手上的画笔却停住不动了。 林铮：“又在画我？” 封聿明收起画板，倒了一杯水递给林铮，“你睡觉不老实，动来动去，不好画。” 林铮嘴翘的老高：“免费当模特，还这么多要求。” 封聿明一听就知道他在赌气，也不申辩，而是拿过桌边的杂志，“来，接着读。” 林铮靠在床头：“1979年，美国最富裕1%的人群获得了全国税后总收入的8%，而到了2007年，该比例翻番，达到了17%。在许多方面，未来前景令人堪忧。生产率增速已经放缓……” “停。”封聿明侧身，看着林铮的口腔道，“二零零七，说零的时候舌头往上轻抵，但不要卷起来。” 林铮现在说话大舌头，平舌音卷舌音全是乱的，归根结底是脑子受伤，眼睛里认识字，大脑却不能及时传达指令，舌头跟不上。封聿明最先开始帮林铮纠正发音的时候总忍不住笑，以往伶牙俐齿的小家伙突然变得蠢蠢笨笨的，可爱极了。 林铮一字一顿：“2、0、0、7。” 封聿明眉心微皱：“你舌头往旁边跑了。” 林铮又重说了一遍，还是不对。 封聿明温声道：“再来一次。” 林铮张开嘴，只说出一个“2”，封聿明伸手捏住了他的两腮，使得他的舌头只能前伸，准确地念出剩下三个数。 林铮的长相偏明艳，眉眼鼻唇的线条流畅华丽，第一眼看见只会觉得灼人，不会往可爱上联想。但此时他的两腮被捏住，嘴巴嘟起，却像个可爱的小动物。 封聿明没忍住，松手时按了按他的下唇。 林铮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睫毛忽闪，慌里慌张的。 封聿明唇边溢出笑意。 林铮住院一个月，而且不能用脑，封聿明让李跃去学校申请期末延考，顺带从他的室友们借来复习资料。 出院那天也是工大放寒假的第一天。 第38节 封聿明与林铮傍晚到家，周如芬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搀着林铮进屋，“小铮，医生说了，你得静养好几个月，这个寒假可哪里也不能去了啊！还有，上下楼得慢慢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步跨几个台阶。” 林铮朝她晃着脑袋：“周姨，我已经好了。不信你看，我都能把你抱起来转几圈。” “哎哟哟我的祖宗！”周如芬忙不迭从林铮身边逃开，“你可别再吓我了。” 许是在医院睡的太多，林铮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他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见封聿明卧室关门的声音，他立刻下床往外跑。 封聿明下楼梯，听见后面哒哒的脚步声，扭头见林铮又跳着下楼，扬声道：“慢点。” 林铮一把抓住栏杆，起猛了，确实有点晕。 封聿明见他身形稍晃，立刻往回走，几步站到林铮面前的台阶，抓住他的肩膀问道：“头晕？” 林铮站定缓几秒就好了，他仰头看封聿明：“你要去公司？” “对，一个多月没去，怕是要乱套了。” 封聿明握住林铮的手腕，牵着他慢慢下楼梯。 林铮：“怎么会，公司有那么多做事的人。” 周如芬将早饭摆上餐桌，看见林铮，笑道：“小铮起这么早？” 封聿明一边吃早饭，一点叮嘱周如芬：“周姨，您注意看着点林铮，上下楼要慢点，待在家里看看书散散步，不要去院子里和小猪追着玩。” 林铮：“你中午回来吗？” 周如芬：“封先生中午基本不回来的呀。” 林铮：“我一个人在家无聊，你一日三餐回来吃吧。” 封聿明抬眼看他，林铮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也盯着他看。 一日三餐都在家吃，不能去和别人约会。 封聿明淡笑，似冰雪初融，他点头道：“好。” 封聿明一走，林铮就去网上查庄心，豪门千金，除了亲爹以外，上至权贵明星，下至流氓地痞，没有她不敢得罪的，这种人，肯定是受不得一点气的。 林铮立马一个电话找吴哲清，他要去见见这位公主殿下。 不过林铮没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他，而是问最近有什么舞会，他在家闲着没事干，想去看看。 林铮刚才查庄心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这周六在富丽酒店有一个慈善拍卖晚宴，嘉宾众多，庄心也是其一。 吴哲清：“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铮：“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快闲的长草了。” 吴哲清：“行吧，周六跟我一块过去，正好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拍一两个。” 林铮第一次亮相社交场合，认识他的人不多，他跟在吴哲清后面当小弟，乐得轻松。 拍卖会开始，林铮对展品兴趣缺缺。第三件是一对玛瑙酒杯，庄心第一个叫价，林铮立马来了精神，压着庄心叫价。你来我往，最终以比庄心高一倍的价格拍下那对玛瑙杯。 庄心端着酒杯优雅转身，遥遥看了一眼林铮。 林铮朝她举举酒杯。 庄心走到林铮面前，笑意盈盈：“小少爷贵姓？” 林铮：“林铮。” 庄心讶异未达眼底就敛去，“百闻不如一见，常听封总提起你。” 林铮说话带刺：“家里正好缺一对酒杯，夺人所好，庄小姐不介意吧？” 庄心：“不介意。” 林铮眼尾斜挑，朗声道：“没办法，家里没人猜得中我的喜好，我只好自己来了。” 吴哲清明显感觉林铮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很反常，像是在宣示主权似的。 林铮却沉迷在演戏中不可自拔。 吴哲清在一旁听着，庄心的脸越来越黑，他却越听越想笑。林铮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愣是把自己说成一个嚣张跋扈万人之上的小皇帝，越说越夸张，还顺带编出个家里来个客人砸碎一个碗就被他赶出去的鬼扯故事。 简直毫不注意形象。 吴哲清看庄心的表情，猜想她心里多半在说有这么个神经病接班人，林氏怕是要完蛋了。 吴哲清看看时间，果断拉上林铮闪人，再这么说下去，他外公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林铮一个晚上用脑过度，上了车就困得睡过去。 吴哲清将人送到林家，扛着林铮直接进屋。封聿明连忙接过来放到客厅沙发。 吴哲清一只手揉肩膀，一只手叉着腰把林铮干的丢人事一五一十地复述给封聿明听，说完特别忧心：“我弟不会是真的摔傻了吧！” 封聿明忍笑送吴哲清出门，“没事儿，跟我置气呢。” 封聿明回到客厅，抱起林铮送他回卧室，林铮在颠簸中醒了过来，脑袋靠在封聿明肩头，抿着唇不说话。 封聿明把人放上床，林铮立马闭眼装睡。 封聿明不予揭穿，弯下腰捏他鼻子，低沉的声音像是批评，又像是在笑：“小东西。” 第44章 四十四 44 林铮失了礼, 封聿明自然要去找庄心赔个不是。他与庄心还未深入交流, 以后也不必再抱着目的去接触这位小姐。 周日下午，周如芬正在厨房做晚饭，林铮走进去，靠在门边说想喝海鲜粥。 周如芬：“我用小砂锅煲着呢, 封先生今天不回来吃晚饭, 小砂锅够你吃。” 林铮：“他不回来？有工作？” 周如芬：“中午他走的时候说了, 要去见庄小姐。” 林铮闻言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他在客厅走来走去，想了一阵儿后给封聿明发了条微信：你不在家，我不想吃晚饭。 他出院前, 医生嘱咐过一定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悦。封聿明在乎他的身体, 他发这么一条短信过去，封聿明肯定会回来。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封聿明回复过来：等我回家，很快。 林铮举着手机在沙发上扑腾, 还没笑出来，心情已经开始抑郁。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一次两次可以把封聿明叫回来, 以后怎么办呢？ 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封聿明结婚。 他有的就是厚脸皮，跑到外面胡搅蛮缠，回到家里撒泼耍赖, 再不济就装病。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很绝望啊！ 爷爷要是知道他现在这么个德行，肯定拿拐杖打他。 所以封聿明一到家，林铮反而拘谨了，他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像话，也很丢人。低着头喝完半碗粥，话都不说就上楼睡觉。 时间还早，压根睡不着，林铮在床上翻来覆去。 门外突然想起封聿明的敲门声：“林铮，睡了吗？” 林铮下床开门。 封聿明走近，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走廊里带。 “等了一个多月，今天该给你讲个故事了。” 林铮不明所以，跟随封聿明进了爷爷的书房。他看着封聿明关门反锁，诧异道：“讲故事干嘛来这？” 封聿明从后面推着林铮往书桌边走，按着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将书桌上的一个相框移到他面前，“这是谁你知道吗？” 林铮当然知道，当年封聿明来到林家，爷爷就把这个相框摆到书房，与他的父母并列。当时林铮见到不太高兴，问了两句就被爷爷严厉训斥，说以后不允许以这种语气说封母，要像尊敬自己父母一样尊敬她。 “是你妈妈。” “对。”封聿明眼眸带笑，“本来想等到你身体康复再说，可你这小脑袋瓜子天天东想西想，不跟你说清楚，恐怕三个月你都康复不了。” 林铮半低着头，像是不服气似的，嘴巴嘀嘀咕咕，听不清在说什么。 封聿明背倚着书桌，长腿交叠，手里拿着相框，看着林铮道：“三十多年前，有个年轻姑娘因为父母过世失去依靠，从小城镇来到大城市谋生。她找到一家医院做护工，在病房里认识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病人，两人非常投缘。这个男人发现姑娘一有空闲就画画，既勤奋又有灵气，很是欣赏。男人病好出院后，两人也成了朋友，男人是个大老板，恰逢当时他的公司换办公楼，就邀请姑娘为这栋楼画一批画挂在楼里当装饰品。一来二去，姑娘对男人渐生爱慕，男人有妻有子，一直只拿姑娘当做晚辈来帮衬。姑娘非常痛苦，就用男人给她的酬劳办了一个画展，打算在画展之后离开。可没想到那个画展让她名噪一时，她的过往经历和人际关系，全都被曝光。她与男人之间频繁的接触也成为众口铄金的包养关系。男人妻子的身体向来不佳，那段时间一直住院治疗，不久后直接病逝。” 封聿明稍作停顿。 林铮知道这个故事讲的就是自己的爷爷和封聿明的母亲，问道：“后来呢？” “后来姑娘深觉自己对不起男人的妻子，不告而别。离开几年后，她生了一个儿子。等到儿子长大，母子俩竟然又遇到了那个男人。男人去那个城市出差，忙完工作后约母子俩出来叙旧。儿子觉得自己在场不合适，就让母亲单独赴约。他们在一家茶餐厅吃晚饭，那餐厅的大吊灯突然掉落，母亲想都没想就替男人挡住灯，男人没事，母亲后脑被刺穿，抢救无效身亡。” 林铮一脸惋惜。怪不得爷爷那样敬重封母，原来她救了爷爷一命。 封聿明见林铮脸上既是钦佩又是诧异，满眼尊敬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照片，无奈的叹气，果然是被撞坏了脑袋，竟然没抓住重点。 封聿明将相框翻面，微微躬身，“你听懂这个故事了吗？” 林铮稍显迟钝，半晌才点点头：“啊，你、你妈妈很伟大。” 封聿明叹气，靠近他道，“我跟你讲这个故事，是要告诉你，那位姑娘和那个男人，从始至终，清清白白。” 林铮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眼睛慢慢睁大。 封聿明伸出手掌，沿着林铮的额头摩挲至脸颊，脑袋渐渐靠近，直到两人的鼻尖只差一厘米就可以相接。封聿明手心贴在林铮的脸侧，凝视着他的眼睛，浑厚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林铮，我不是你的叔叔。” 宛如一阵遥远的歌声穿越人海清晰地飘进耳朵，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和经久不散的动听。 林铮直愣愣的坐着，眼睛都忘了眨。 封聿明停住看他，然后稍一偏头，吻住了林铮微张的嘴。 辗转吮吸。 “啪嗒”声在寂静的书房格外明显。 直到封聿明的舌尖企图翘开林铮的牙齿，林铮的大脑才从断片中醒了过来，他猛地推开封聿明，轰隆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眼前立刻有些晕眩。 封聿明连忙伸手拉住他。 林铮脑子很乱，想问很多问题，可不知道该问哪个，嘴巴也不太利索，脸快憋红了才问出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爷爷都不跟我说。” 封聿明用手托起林铮下巴，“因为我不想做你的叔叔。” 林铮脑子又跟不上了，他嘴巴动了几动，却说不出话来。 第39节 封聿明眉梢眼角全是笑意，他俯身，将林铮抱入怀中，贴着他的耳朵道：“我要……做你的爱人。” 直到回到卧室，林铮仍旧晕晕乎乎。 血缘、爱情、初吻，封聿明一个晚上把太多的东西一股脑全抛给他，难道不知道他现在脑子笨吗？ 林铮盘腿坐在床上，一会儿想封聿明讲的故事，一会儿又摸自己的嘴唇，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故作严肃，迟迟入不了睡。 林铮翻来覆去，摸出手机给封聿明发了条微信：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封聿明回复了语音，低沉磁性的嗓音一点开，林铮立马觉得耳根发烫。 “哪里不明白，我当面给你讲。” 林铮：不要，看着你我反应不过来。 封聿明看到信息，刚按下语音按钮准备说话，对面又回过来一条：还有，不要发语音，发文字。 这是什么毛病？封聿明无奈，切换键盘打字。 林铮：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封聿明：不知道。我妈生我是因为她太孤单，想有个亲人陪伴她。至于我的父亲，她从来没提过。 林铮：好可怜啊/(ㄒoㄒ)/~~ 封聿明：…… 他从来不觉得可怜，从前偶尔会有点累，现在，现在倒要感谢自己没有父亲，才能遇到林铮。 林铮：爷爷为什么要撒这么大的谎呢？ 封聿明想起最初与林云擎接触的时候，他母亲突然去世，林云擎和他一起办后事，又提出补偿，谁都不想和钱过不去，况且当时的封聿明还是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可他回望母亲这辈子，因为一个男人生，又因为这个男人死，如果用一笔钱来划上句号，那是对母亲的侮辱。 母亲下葬的那天，封聿明在墓前向林云擎讲述了她这些年的生活。他对林云擎说，虽然封乔不是一个十分称职的母亲，但是他钦佩她，也理解她。 林云擎留在那个地方近两个月，与封聿明当时的公司谈一个合作，指名让封聿明参与。合作结束后，林云擎问封聿明，愿不愿意跟他走。 林云擎退下身边的随从，坐在封聿明与封乔的家中，向他讲述如今的林家。林云擎六年前失去唯一的儿子，本该颐养天年的耄耋老人重新出山，坐镇集团，抚养幼孙，内忧外患，无人可亲信。 封聿明思索良久，回复林铮：为了帮我，更为了帮林氏，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你。 林云擎年老，深知自己陪不了林铮太久，可林铮还未长大成人，他一点儿也不敢松懈。集团内又掺杂了太多的人事，林云擎找不到一个身家清白又能让他予以重任的人。直到看到封聿明。 林云擎识人有方，封聿明为了成全母亲的心意拒绝额外补偿，他心中将母亲看的如此重，那更会敬重母亲以命相救的人。与封聿明相处两个月后，林云擎决定将他带回林氏。 这些年，林云擎给了封聿明最大程度的信任，让他成长。那他就可以为了回报这份信任，永不忘初心。 他自己知道，林云擎也知道。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林铮。 更没想到林铮也会爱他。 逃离过、挣扎过、放弃过，所有的退缩和顾忌，最终都在那天清晨找到林铮时全部瓦解。与失去相比，其他所有，都不重要。 封聿明说的不够详细，林铮却模模糊糊的懂了。 林铮：所以你就是爷爷千挑万选的摄政王喽。 封聿明低笑：摄政王不仅要摄政，还要入主东宫。 林铮在床上翻滚：那庄心呢？ 封聿明直接发过来一条网址，林铮点开，是形婚的百度百科。 封聿明：来林家之前，我答应过林叔，会把你当我的亲侄子。他车祸进医院那天，我也对他做过保证，一定会看着你成家。这些日子我担心你是年纪小一时糊涂，担心会害了你。也不想愧对林叔。所以想过结婚，让你清醒。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回复过来：上一条，准奏。 第45章 四十五 封聿明出生于一个小城, 从小学到高中, 成绩第一，相貌也第一，为人难免自矜自傲，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读大学后忙于立业, 莺莺燕燕更进不了心。 可能是自小就需要为母亲遮风挡雨, 他养成了冷漠刚硬的性格, 也无暇顾及其他, 不习惯喜怒形于色，更不习惯与人亲近。 直到两年前的夏天，十七岁的林铮穿着一条泳裤在院子里游泳, 封聿明就坐在花房画画，眼睛看着泳池里白皙修长的身体，当他发现自己不自觉将那个几近赤裸的少年画出来时, 身体突然涌出的强烈欲望让他大惊失色，他迅速将那副画撕成了碎片。自那以后，他再也回不到无欲无求的曾经。 虽说欲望由来已久，性格却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表白之后, 林铮原以为能瞅见春风化雨的封聿明，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色。 一副得道高僧的禁欲模样。 也是, 封聿明本来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顶多前段时间对他多露了几个微笑，看起来还不如学校同学和自己关系近呢。 林铮开始复习功课，延考只能推迟到开学, 他得趁寒假把缺的课补上，不过他现在不能用脑太久，所以每天就学个半天，剩下半天，封聿明要他画画。 封聿明知道让林铮天天待家里，还不能跑不能跳的，也不能玩游戏，太折磨人，只好想个法子让他能坐下来。 花房里有上百种花，冬天还能迎寒盛放的只剩下十几株。林铮前几天尽挑枝叶舒展、线条利落的植物来画，简单又快捷，临摹出一副画费不了多大功夫，他的那点基本功足够应付。画了几天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今天开始画阳台边的一棵梅树。 寒冬凛冽，梅花正盛，树枝枯瘦弯曲，花朵玲珑雅致。 没有数年的底子，谁在画纸上提笔画梅都会露怯。 林铮倒是没有一定要画好的压力，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水平。他连续废了一叠纸，才堪堪画出一条还算过得去的树干。 封聿明到家后不见林铮，向周姨问了问，然后去花房找人。 林铮正凝神画一朵淡粉色的花，手腕不敢使力，动作幅度很小，身体微弓，长腿一只曲起踩在椅架上，一只前伸。 封聿明站在林铮身后看画纸，林铮太过专注，完全没意识到身后有人。 画完最显眼的几朵花，林铮开始画被树叶半掩住的花骨朵。 一起笔，就犯了大错。 封聿明摇头，弯下身，从身后握住林铮的手，“梅花虽然精巧细痩，但是花骨朵是很饱满的，下笔要圆，线条不能内收。” 林铮起先吓一跳，身体一抖就被封聿明轻按住肩膀，然后握住他的手在纸上描出一个花苞。林铮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画上，封聿明手掌大而有力，握住林铮的掌心带着一点薄茧，移动时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背。 封聿明：“好了。这幅画，上半部分太过粗糙，下面倒有点感觉了。” 林铮：“一开始总找不到感觉。” 封聿明偏头看他：“怎么这么快就画梅花？我还想着你得先画完这里的百分之八十，才敢画这个。” 林铮的后脑挨着封聿明的肩膀，封聿明一偏头，两人脸庞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手掌的宽度。林铮看着封聿明棱角分明的脸，勾唇道：“我又不是要练基本功，我想画哪个就画哪个。” 封聿明抬手捏他下巴，“自讨苦吃。” 封聿明的声音低沉，坚硬的音色中带着一种让人着迷的温柔。 林铮眉眼弯弯，快速地亲了一下封聿明的嘴唇。退回后笑的得意：“反正你会教我啊。” 封聿明放在林铮肩膀的左手带了一点力道按住他的肩膀，眸光幽暗，抓住他的手腕站起来：“下楼吃晚饭。” 吃过晚饭，封聿明回书房工作，林铮跑到三楼看纪录片，看的困了就回卧室睡觉。 房间内的暖气开的太足，林铮睡到半夜感觉口渴，起床开了一瓶牛奶，喝第一口就被冰一哆嗦。他拿着牛奶出卧室，打算去厨房热一热再喝。现在已是凌晨，走廊里没有一点亮光，封聿明也早就睡了。 林铮开了廊灯，打着哈欠下楼。 喝完一杯牛奶，林铮才慢悠悠的上楼，走过楼梯拐角，竟然看到靠在卧室门边看着自己的封聿明。 封聿明的睡衣松散，露出大片胸膛，靠墙站立的姿势慵懒。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铮往自己面前走。 林铮：“你怎么也起来了？” 封聿明：“睡不着。” 林铮困意迷瞪，朝他挥挥手：“快进卧室，小心冻感冒了。晚安。” 说完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 封聿明转身，长臂一捞从背后把人捞进怀里，一个闪身就回到自己卧室，一只手抓住林铮的手腕扣到头顶，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双腿稍微使劲，将人抵在门后。 林铮惊道：“你——唔……” 封聿明偏头，咬住了林铮的嘴唇。 林铮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吻，封聿明的舌头长驱直入，直抵他的口腔深处，卷住他的舌头吸吮绞缠，内壁的黏膜被滚烫的舌头使劲摩擦，生出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 唇舌噬咬的水声黏腻，封聿明放开他的手腕，双手捧住他的下巴和后脑，不断嘬取他口腔内分泌的津液。 直到林铮口中发出“呜呜”的叫疼声，封聿明才低喘着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看他带水的双眸，哑声道：“忍了一个晚上不去敲你的门，你自己倒跑出来了。” 林铮薄唇胀红，水色潋滟，正欲辩解，又被封住了口。 封聿明单手抱起林铮，一边吻他一边往里走，到了床边抱着人倒下去，压住他缠绵亲吻。 不似刚才的激烈，封聿明吻的缱绻，轻柔的舔咬和啄吮，舌尖在林铮口中像是在描摹，缓慢亲昵的摩擦过他的上颚，然后用牙齿轻咬住林铮的舌尖，一会儿逗弄一会儿吮吸，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林铮发出绵软的哼声。 封聿明轻笑，微微起身，咬了咬林铮的鼻尖，“小猫似的。” 林铮面颊绯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透润，看着让人想一口口吞下去。 真是疯了，封聿明心里暗骂一句自己，定力全消失，又低头攥住那两片红软的唇。 清晨，封聿明准时醒了过来。 林铮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睡得正沉。这种睡姿实属无奈，林铮睡相太差，原本乖乖躺在他身边，睡熟后满床翻滚，脚差点踹上封聿明的脸，他没办法，只能手脚并用把林铮锁在怀里，以免他把被子全踢掉。 封聿明把手臂从林铮脑袋下抽出来，将被子给他盖好，轻手轻脚去卫生间洗漱。 周如芬正在做早饭，看到封聿明下来，笑道：“小铮今天竟然没起来。” 前两星期封聿明在家吃饭，林铮每天早晨都起来的很早，义正言辞地说自己也要早睡早起，对身体好。 封聿明心道小家伙昨天三魂六魄都被自己吸走了，可不得累坏了。 “周姨，今天别打扫我的卧室，我有资料搁在房间，不能弄乱了。”封聿明临走前，朝周如芬叮嘱道。 周如芬每天的习惯就是房间主人一走，立刻去清扫卧室，听封聿明这么说，回道：“知道啦。” 林铮睡到中午才醒，睁眼后发了一会儿呆，才意识到这是封聿明的卧室。 昨晚他们……昨晚！ 林铮跳下床，做贼似的打开卧室门，透着门缝听外面的声音，周姨没有上来，于是他迅速钻出去回到自己卧室。 林铮去浴室洗漱，往嘴里灌了一口水猛然觉得满嘴都痛，立马把水吐了出来。 第40节 他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唇，除了有些红肿以外没有异样。张开嘴看口腔，才发现舌头有几个小伤口，内壁的黏膜也破了好几处，舌头转动时舌根还隐隐作痛。 真是个牲口。 林铮吸着气刷牙，时不时疼的皱眉。 林铮下楼看到周姨做贼心虚，清清嗓子问：“周姨，你今天还没去二楼打扫？” “没有啊。”周如芬将点心端出来，“客厅的地毯脏了，我正要找人过来洗。” 林铮松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周姨看到他睡在封聿明卧室，保证见了鬼似的当场尖叫，不可能装没看见。 周如芬将牛奶放到林铮桌前，林铮看着那杯子，脸诡异的红起来。 他想起昨晚，封聿明噙着他的上唇低声问他：“喝的哪种牛奶？这么甜。” 林铮端起杯子，咳嗽两声，镇定地将牛奶一饮而尽。 窗外天空昏暗，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扑向玻璃，院子的积雪已有厚厚一层。看样子昨晚下了一夜。林铮趴在窗前，往玻璃上哈气。 客厅的电话响，周如芬接起后叫林铮：“小铮，来接电话。封先生打回来的。” 林铮跑过去，“喂？” 封聿明站在落地窗前，高楼外的城市白茫茫一片，大雪还在扑簌簌的下。 “小铮，雪下得太大不好开车，中午我不回去吃饭了。” “好。” 第46章 四十六 新闻里说, 今年是二十年难遇的寒冬, 连绵的暴雪几乎将整个城市覆盖。 每天上午环卫将道路清出一条车行道，不到傍晚，又会积满厚厚一层。政府在广播里号召市民将私家车的轮胎安装防滑链，以防发生危险。 封聿明从那日中午未归, 这几天都留在公司。一来天气恶劣来回不便, 二来年假将至, 工作繁忙, 他打算让大家在公司加几天班做好收尾，然后提前放假，否则这种天气员工每天上下班大量时间耗费在路上, 事倍功半。 林家院子里的积雪到达人的小腿，洁白松软的一大片空地，林铮站在二楼往外看, 总觉得这片雪搁在这儿太浪费了。他从网上找了各种复杂的雪雕图案，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院子里做雕塑。 今天林氏开始放年假，封聿明说了晚上六点到家。 林铮在院子里做好一个相似度只有七成的狮身人面像，满意的拍着浑身的雪花进屋, 一看时间，已经六点半。 林铮拨封聿明的手机。 封聿明正快步走路, “车在路口陷进雪地里了, 我走着回去，还有一会儿就到家。” 林铮立马披上衣服，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冲厨房的周如芬道；“周姨, 我出去接封聿明。” 路灯昏黄，封聿明沿着路边走，此时雪下得小了，只有零星的雪点子往下落，他下车时没有拿伞，走了这么远，头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 林铮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走的很是费劲。 转过路口，林铮看见远处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他笑着往那个方向跑。 封聿明也看见了他，连忙高声道：“慢点！” 有积雪的路面并不太滑，只是跑起来颇费力。封聿明加快速度，林铮迎面冲过来，张开双臂扎进他怀中，仰头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封聿明展开衣服包裹住他，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一开口先带了笑：“干嘛跑出来，再摔一跤，你就真成傻瓜了。” 林铮双目明亮：“我想你啊。” 封聿明环抱住人，“回家。” 两人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封聿明摩挲着林铮的手背，低声问道：“这几天还有没有头晕？” 林铮朝他扬眉：“你电话里问了无数遍了。” 封聿明淡笑，捏捏他的手指。 进了院子，林铮拉着封聿明的手腕去房屋后面，指着雪雕道：“看，像不像？” 封聿明来回看看，弯腰将鼻梁往下压压，又将鼻孔两边补了一点，“它是个塌鼻梁。” 周如芬从厨房里看见后院的两个人，打开窗户喊道：“封先生，小铮，进来吃饭了。” 第二天一早，周如芬就收拾行李回老家，她原本是打算过年前两天再走，但是最近飞机停飞，老家又太远，封聿明就让她提前坐火车回去。 时间紧，封聿明没有叫司机过来，亲自开车送周如芬去火车站，快到的时候对她道：“周姨，春节你可以在家待久一点，正月初八我开始上班，你初八那天能回来就行。” 周如芬：“你和小铮在家，可不能吃不着饭呀。” 封聿明：“不是有我嘛，放心。” 封聿明返回时经过超市，本打算再去买点年货，一看时间已到中午，想想还是决定回家叫上林铮，下午再过来。 林铮正在厨房喝牛奶，听到院子大门打开的声音，端着杯子往外走。 封聿明下车，走到林铮面前，低头舔去他嘴唇上的一圈牛奶印，然后环着他的肩膀进屋。 “下午咱们去逛超市，买点新鲜蔬菜，还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封聿明卷起袖子去厨房，准备从冰箱拿食材出来做午饭。林铮跳过去，拽着封聿明的手臂说：“中午吃泡面吧！” 封聿明看着他。 林铮又靠近几分：“自从出院回家，周姨就变着法的给我做营养餐，我想吃点垃圾食品。” 封聿明从冰箱拿出两包泡面，又从冷冻柜里拿出一盒水饺。 林铮见他烧水煮水饺，疑惑道：“你要吃水饺吗？” “这是我上学那会儿经常吃的。”封聿明用勺子搅动着锅，等到水第一次沸腾的时候，把泡面放了进去，“高三以前，家里都是我负责做饭。高三的时候，我课业重，我妈又不会做饭。所以每到周末放假，我就包很多水饺冻起来，放学回家如果时间紧，就把泡面和水饺一起煮。既管饱，又能吃不同口味，还不至于全是垃圾成分。” “封奶，不，封阿，呃，你妈她……”林铮舌头快打结了，从前因为爷爷的关系，他提到封母都称封奶奶，现在以他和封聿明的关系，又该称呼阿姨，可叫什么都觉得别扭。话没问出口，自己先结巴了。 封聿明看他：“不知道该叫什么？” 林铮点头。 封聿明弯唇：“那就叫妈吧。” 林铮：“……” 封聿明捏捏他的耳垂，“我妈喜欢好看的人，如果见到你，肯定很喜欢。” 锅里的水饺全部飘起来，封聿明盛了两碗，和林铮一起端到餐桌。 林铮：“之前听你讲小时候，我总觉得你妈妈很少关心你，也不怎么照顾你，你会怪她吗？” “很小的时候怪过，后来……后来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了。”封聿明想了几秒道，“一个势单力薄又貌美的女人要有尊严的活下去，比男人困难的多。她能给我的，也已经是她最大的爱了。人心就那么小，装不了多少东西，她一生都将林叔看得最重，留给我的空间本就不多。” 林铮手撑着脑袋叹口气，“如果你早一点遇见爷爷就好了，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封聿明看着他微皱的眉头，心里柔软熨帖，林铮是一个在深重的爱意和优渥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他没经历过贫穷，也不懂得世态炎凉，可他却能对他人的人生感同身受，就像对待他那些朋友。 封聿明摇头：“早一点未必好。” 林铮：“为什么？” 封聿明凝视他，淡笑着摇摇头，不愿意说了。 如果早一点遇到林老爷子，那就会早一点遇见林铮，喜爱的人就在你眼前，可只能独自辗转反侧的日子，实在不想再多经历一些。 吃过午饭，林铮要去超市，却被封聿明不由分说地抱去午休。 林铮被封聿明禁锢在怀里，抗议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闭目养神。”封聿明半起身，另只手圈着林铮的腰，“你的大脑需要多休息。” 林铮还要说话，封聿明伸手盖住他的眼睛，“闭眼。” 林铮不情不愿地闭了眼睛，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来转去。封聿明低头，亲吻他眼皮，低声道：“乖。” 这声音像有魔力，林铮的眼珠不动了。 临近年关，每个超市都是人潮如织，林铮和封聿明推着购物车在人群中推推搡搡。林铮极少逛超市，从前家里佣人多，不用林铮吩咐，家里各种吃食不会少；爷爷住院后，林铮嫌家里人多太吵，只留下周姨，周姨一个人精力有限，家里的年货虽然备的充足，但几乎都是用来做年夜饭的硬菜，几乎没什么林铮喜欢吃的零食。 两人沿着货架一排排的逛，林铮一个劲的往购物车里放东西，封聿明盘算着家里还缺什么，也挑好了往车里放。 结账的时候差十几块凑整，收银员将旁边的小货架转向他们：“这些小商品，先生看需要吗？” 小货架共两层，上面一排各种木糖醇，下面一排是安全套。 林铮随手拿起一盒安全套，正要离近看说明，被封聿明拿过去，然后被推到收银台外面。 “在出口等我。” 林铮不明所以，站在出口等他。 两人坐进车里，下午好不容易没下雪，市民都来逛超市，路堵的不像话。 林铮从后视镜看到后座的两大袋子东西，看着封聿明道：“刚才那个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封聿明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林铮：“学校超市的收银台只会放口香糖，没有那种小盒子。” 封聿明刚才只是不想林铮当着外人的面拿着安全套，他不喜欢别人对林铮有某些私密方面的联想，这种独占欲没法向林铮解释，说了他也不会懂。 封聿明：“现在可以看了，在袋子里，你自己翻。” 林铮翻出盒子，前后看看说明，立刻尴尬的清清嗓子。 他当然知道避孕套是用来干嘛的，他也在赵涵的书桌上见到过散装的单片，只不过没见过成盒的包装，所以刚才第一眼没认出来。 林铮：“你、你买这个干嘛？” 前方红灯，封聿明偏过头看林铮，眼眸里带着戏谑：“你在想什么？” 林铮目视前方：“没想什么。” 封聿明伸手将他的手腕拉过来，将他的手掌握成拳，一边摩挲着一边侧身问他：“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怎么用吗？” 林铮下巴抽搐：“知、知道。” 封聿明手掌包裹着林铮的拳头，仍旧用那副暧昧的眼神盯着他，笑的促狭：“那男人和男人之间呢？” 林铮立马浑身僵硬。 封聿明将两人交缠的手举至唇边，吻了吻林铮箍住自己大拇指的地方，“以后我教你。” 第41节 林铮抽回手，脸烫的像被火烤过，揉着自己的手心，小声道：“流氓。” “这样就算流氓？”封聿明乐不可支，前方的车依旧不动，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俯身过去，吮住林铮的耳廓，吐着热气道：“这样才算。” 第47章 四十七 林铮在超市买了几袋造型非常可爱的奶黄包，回到家，封聿明要去做晚饭，他立马拎着塑料袋去了厨房。 “蒸一袋这个吧。” 封聿明翻翻，挑了一袋个头最小的，摆上蒸锅。 “你吃不了多少，蒸几个尝尝就行。” 封聿明煮粥炒菜，林铮想要打下手，可是什么也不会做，趴在厨台旁道：“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封聿明将蒸好的奶黄包夹进盘子，放到一边，闻言道：“会捧场就行了。” 林铮买奶黄包是看中造型，奶黄包个头小，一口一个，他吃了一个皱眉道：“太甜了。” 封聿明：“是吗？” 林铮拿起一个送到封聿明嘴边：“你尝尝。” 封聿明关了火，张嘴将奶黄包咬下一半，又伸手将另一半送到林铮嘴里，笑道：“你买了这么多，不吃可不行。” 封聿明每晚都要工作，即便放假也不例外。 时钟报时，已是十二点。封聿明从书房出去，扭头看了一眼林铮的卧室门，门缝没有灯光，看样子已经睡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们俩，情到浓时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林铮还小，还不适合经历太多。所以一吃完晚饭，他就把自己关进书房。 人就是这样，一直忍着倒还好，如果吃到一点甜头，再让他还想从前那样忍，可就太考验定力了。 可谁知，封聿明刚进卧室没几分钟，就听见敲门声。他站在原地捏太阳穴，无奈而笑。 林铮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站在门外，一张脸明光四射：“我想跟你睡。” 封聿明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撑在腰上，故作严肃：“你知道这话有歧义吗？” 林铮抿唇，他确实很忐忑，但是心里又很雀跃，最终喜悦压过了那一点羞赧，他仰起头：“你打不答应吧！” 封聿明好整以暇：“先说好条件。” 林铮：“行。” 封聿明：“睡着了不能踢我。” 林铮：“好。” 封聿明：“不许把被子全卷到自己身上。” 林铮：“好。” 答应完之后，林铮又觉得心虚，小声道：“可我睡着了我也不知道啊……” 封聿明看着林铮眼神飘忽下去，弯腰揽住林铮的臀部把人直直抱起来，单腿带上门。 封聿明的警告显然没有任何作用，清晨天稍亮，林铮的胳膊就砸到他脸上，硬生生把他砸醒了。封聿明睁眼，林铮正躺在他旁边。 封聿明半撑起身体，惩罚性的捏住了林铮的鼻子。 没一会儿，林铮就憋的摇动脑袋，眼睛刚要睁开，封聿明就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林铮尚在晕乎，被封聿明启开牙齿吸吮舌头，几分钟后才悠悠醒转，他双臂抬起，抱住封聿明的脖子，仰着下巴专心与他接吻。 清晨本就是身体里火正旺的时候，封聿明的下身涨得发疼，他的手滑进林铮的睡衣，来回揉捏林铮滑腻的皮肤。 许久之后，封聿明咬牙松开林铮的唇，闭着眼抵着他的额头，让自己体内乱窜的火苗稍微冷静。 林铮也微微气喘。 封聿明睁眼看着他，和声问道：“喜欢我亲你吗？” “……喜欢。”林铮唇角濡湿，看着封聿明的眼神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梦见过你亲我。” “哦？”封聿明看着眼前这个坦诚直接的孩子，几乎都能感觉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唇干舌燥：“那在梦里，我除了亲你，还有没有干别的？” 林铮摇头。 封聿明嘴唇贴住林铮的嘴唇，低低道：“那现在，我就干点别的……” 说完，低头吮住林铮的喉结。 封聿明沿着林铮的喉结往下舔吻，舌头游走过他的肩窝和锁骨，用牙齿咬开衣扣，嘴唇四处啜吸，趁林铮身体扭动，张嘴咬住了他的乳头。 “啊……”牙齿研磨的刺痛和酥麻让林铮呻吟出声。 这声音无疑让封聿明更加停不下去，林铮柔韧光滑的身体被他牢牢控制，生涩的反应更是让他想再做的多点。 封聿明的吻一路向下，所经之处像是把皮肤点燃，滚烫酥麻。 林铮感觉封聿明脱掉了他的睡衣和内裤，从未暴露过的地方突然被封聿明的手掌抚摸，他不自在的扭动着腰。封聿明看着他胯间那个挺直的肉根，形状优美，颜色浅淡，铃口已经往外溢出透明的液体。 封聿明抬头看了一眼张嘴喘气的林铮，双手握住他精瘦的腰，低下头含住那根肉茎。 林铮猛然睁大眼，双手在床上乱抓，可床单太滑他抓不住，无措间抓住了封聿明浓密的头发，带着哭腔道：“封聿明……” 封聿明含住性器吞吐，又吸又舔，刺激的林铮双腿都在打颤。 好一会儿后，封聿明感觉到口中的东西隐隐抽搐，他攥住鬼头吸了几下，然后猛地低头，使性器的顶端直抵在他喉咙口。林铮身体轻颤，一股精液直射进封聿明喉咙。 封聿明抬起头，将精液尽数吞下，然后又俯身压住林铮，捏住还在失神的人的下巴，等他意识慢慢回归，然后用手擦去他眼角的水迹，林铮下意识的用手去抱封聿明，封聿明哑声道：“不怕我吗？” 林铮方才从高潮的余韵里缓过来，刚才身体全被封聿明掌控的感觉确实让人心慌，可是不至于让他害怕。 林铮：“不怕。” 封聿明轻笑，抬起一条腿压住林铮，胯间已经勃发许久的硬物立马抵在林铮腿根，他故意往上顶了一下，“那这样呢？” 林铮身体一僵。 封聿明俯身抱紧他，闷闷笑道：“宝贝，你抱着腿侧过身去。背对着我。” 林铮手抓着枕头，后背被湿润滚烫的舌头吸吮，浑身发颤，完全注意不到封聿明在做什么。 直到一股热浪射到臀瓣上，林铮下意识想要回头看。封聿明立马迎着林铮往后扭的脑袋狠狠吻住他的唇，左手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右手满手的白液胡乱在他腰上涂抹，直弄得林铮身上全是自己的味道。 俩人在床上纠缠了几个小时，临近中午，封聿明才抱着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的林铮去浴室。他抱着林铮站在花洒下面，用手盖在他额头替他挡住水流，低声笑道：“今晚还敢来跟我谁吗？” 林铮双腿发软，他圈住封聿明的脖子让自己站稳，脸贴向他的脖子，软软道：“跟你睡好累……” 封聿明回抱住滑不溜丢的人，林铮的连被水打湿，五官愈发明艳，封聿明在水流下吻他的脸，心想都说美色误人，他从前嗤之以鼻，如今算是遭报应了。 俩人从浴室出来，封聿明将床单卷起放到一边，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新的往床上铺。 林铮站在一边擦头发，看见那床单道：“能不能换一个颜色浅的床单？” 封聿明：“不喜欢这个？” 林铮：“颜色这么深，看着多压抑啊。” 封聿明又回衣柜翻找，当初他跟周姨说习惯用深色床单，所以衣柜里几乎都是深黑深蓝的颜色。林铮走过去，找到一条浅灰色的拿出来，“铺这个。” 封聿明铺床时问他：“平时在学校，你的床单谁来铺？” 林铮：“我自己啊。” 封聿明狐疑的看着他。 林铮见他那表情，不服道：“我又不是没长手。” 封聿明铺完床，走到林铮身边，弯腰把他打横抱起来往外走。林铮想要往下跳，封聿明低头看他：“不是说腿没劲吗？骗我的？” 林铮不挣扎了，圈住他的脖子，靠着他道：“封聿明，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一点儿都不怕你吗？” 封聿明：“什么时候？” 林铮：“爷爷车祸进医院那天，我哭的神志不清，怕得要命。当时你就是这样抱着我，送我到另一间病房休息，路上我一直都能听见你心跳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我突然就觉得你不会害我，我可以信任你。” 封聿明抱着林铮下到一楼，将他放到餐桌上，双臂撑在他两侧，看着他认真道：“这个世上与我有关系的人不多，我妈，林叔，还有你。我认识你这些年，爱了你这些年，你早就融进我的生命，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命？” 林铮笑：“我以为你不会说好听的话呢。” 封聿明笑着拦他入怀，肺腑之言，如果林铮能懂，自然是好；如果他不懂，那就等他再长大一些，到那时再将更多的心里话告诉他。 午休醒来，床上只有林铮一个人。 封聿明没有午睡的习惯，估计是等自己睡着就离开了。 林铮出了卧室，走到书房，封聿明正站在窗边抽烟，他开着窗户，小雪飘飘，一阵冷风往屋里灌。 听见脚步声，封聿明回头：“醒了？” 林铮走到他旁边，看着他嘴里吐出烟，背着手道：“抽烟很爽吗？” 封聿明垂眸看他，眼角温柔的笑意，他把烟嘴对向林铮，“你尝尝。” 林铮含住烟嘴，吸了一口，立马苦着脸大咳。封聿明将剩下的半截烟按进烟灰缸。揽过林铮，用手指擦去他眼角咳出来的生理泪水，“难受吗？” 林铮点头。 封聿明：“所以以后不要学，知道吗？” 林铮：“那你呢？你不让我学，你自己却在抽。” 封聿明手指插进林铮后脑的头发来回捋，“我烟瘾很小，说戒就能戒了。” 林铮双手抱住封聿明的腰，贴近他：“我们去看电影吧，你放假了，不要老是工作。” 封聿明笑看他：“我工作可都是在为你赚钱。” 林铮豪迈道：“那今年的钱我不要了，买你一个年假。” 封聿明揉他头发，揽着人往外走。 电影院人不算多，俩人买完票，林铮拉着封聿明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封聿明上大学那会儿偶尔会和同学一起去看个电影，来到林家后，他就再没有来过影院。一方面是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另一方面也是独自一人，不会想起去影院。 林铮将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他一边看一边吃，靠近他那边的爆米花凹下去，他才注意到封聿明都没吃。他把3d眼镜滑到鼻梁，抓起一粒爆米花送到封聿明嘴边，封聿明张嘴吃了。 于是林铮的动作就变成自己吃一粒，再往封聿明嘴里送一粒。连续送了五六次后，封聿明垂下眼眸，等着林铮的手指再次递过来，他张嘴就咬住了林铮的手指。 林铮要往回撤，封聿明却用舌头舔他的指尖。 第42节 林铮稍一使劲，封聿明抓住他的手腕，自己的手肘撑在座椅中间，弯下身体，吻了吻林铮的手心。林铮小声道：“我要吃东西。” 封聿明：“用那只手。” 左手被封聿明抓在手里揉搓，林铮挣脱不开，在影院里又不好太过招摇，他只好将爆米花放到自己右手边，换了个手拿东西吃。 电影非常无聊，封聿明兴趣缺缺，他握着林铮的手，一根根玩他的手指。 手上皮肤滑腻，骨节纤长，掌心柔软，捏起来非常舒服。 电影里也放到过年，一群将士围着炭火盆烤红薯。林铮头偏到封聿明耳边：“这个好有意思。” 封聿明不用猜就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剧情，“炭火盆烤红薯？” 林铮：“对。” 封聿明：“想试试？” 林铮取下眼镜，看向他的眼睛闪着光：“怎么试？” 封聿明：“买点炭回家做。” 林铮一听立马来了兴趣，“那我们现在就去。” 封聿明：“不看电影啦？” 林铮：“早就不想看了，没有一点意思。” 两人猫着腰从过道走出去，封聿明开车带着林铮去农贸市场，买了一袋子炭和红薯，想想家里没有炭火盆，便买了一个。 到家后，封聿明将炭火盆摆到客厅，他来点火，让林铮去杂物间找几根硬木棍过来。 点燃火，封聿明将客厅的窗户打开通风。 林铮拿着木棍从窗前经过，看见封聿明，把手中的木棍递给他。封聿明靠近窗沿，双手环抱住林铮上身，“我抱你进来？” 林铮勾住封聿明肩膀，窗户下方的墙不高，两人一起使了个巧劲，林铮轻松抱住封聿明跳了进去。 火盆里的炭已经烧得通红，封聿明将木棍放在上面，然后将四个红薯摆在木棍上，再用几根炭和树枝盖住红薯。 “等到上面的炭烧得差不多，红薯就好了。” 林铮盘腿坐在炭盆旁边，手撑着脑袋看封聿明：“你怎么会弄这个？” 封聿明：“你猜。” 林铮：“你以前做过？” 封聿明：“这么麻烦，你看我像喜欢做这种事的人吗？” “不像。”林铮往封聿明面前凑近了点，“那你……” 封聿明偏头看他，弯唇道：“刚才买炭的时候网上查的，现学现卖。” 林铮笑道：“现学现卖你架势摆这么足？” 封聿明用火钳将盆里的炭火挪动好后，将林铮圈到自己怀里坐下，头枕着他的肩膀亲昵道：“不摆足点怎么唬得住你？” 两人依偎在炭火旁，低声说这话，窗外雪花飞扬，大地冰封，整座宅子恬静得像睡着了。 第48章 四十八 自从家里摆了个炭火盆，林铮就喜欢待在客厅。往年冬日家里全天开着暖气，虽然温暖，但偶尔也会觉得憋闷。而客厅摆着炭火，窗户打开，能感觉屋外湿冷的新鲜空气，也不至于冻着。特别是木炭燃烧时偶尔响起的爆裂声和炸出的小火星，看着让人觉得生动温暖。 封聿明长腿半曲，双手滑动着ipad，林铮枕着他的大腿睡午觉，偶尔有个翻动，封聿明便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林铮醒来时，封聿明正专心的看一份资料，他眉头微蹙，手指在屏幕上缓慢滑动，显然正在思考。 林铮从他大腿上滑下去，去洗了把脸，然后去厨房端了一盘水果沙拉坐到封聿明身边。封聿明就势把他捉到自己怀里，指着那份资料道：“你来看这段，能看明白多少？” 林铮仔细阅读完，“差不多一半。” 封聿明笑：“那还不错。” 林铮读一段后也产生兴趣，“你看完了？给我讲讲。” 封聿明摸摸林铮的额头，“现在想东西还会觉得累吗？” 林铮摇头。 封聿明便把那资料滑到第一段，让林铮读完后根据他的理解再做补充，一份最近轰动业内的合同，封聿明拆筋剥骨的给林铮讲解，从合同上的双方权益谈到两家公司的运营，又引申至行业大环境，花费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林铮听完意犹未尽，还想继续看，封聿明关了ipad，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揉着林铮的太阳穴道：“等你大三学完专业课，想听什么我都教给你。现在你看会儿电视，休息大脑。” 林铮转过身，与封聿明面对面。 “你以前有没有想过，如果我长大了不允许你再待在公司，那你这些年辛苦岂不是白费？” “来之前，我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过。我相信林叔的为人，但如果真的有一天你羽翼丰满容不下我，那这些年的履历和经验也是别的地方学不到的，还愁不能自立门户？”封聿明摸着林铮的侧脸，“不过来之后，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林铮含了颗硬桃，笑着喂进封聿明的嘴里。 封聿明抱着林铮起身，边吻边往厨房走。 “晚上想吃什么？” 林铮：“还想吃你煮的泡面。” 封聿明微微错开，“不行，垃圾食品只能吃一次。” 林铮勾着封聿明的脖子往后仰，看着天花板道：“那就……罗宋汤吧，你会做吗？” 封聿明将人放到厨台上，手挡在他脑后防止他磕到墙壁，“搜个菜谱，我照着做。” 当夜，封聿明又一次被满床打滚的林铮吵醒。他手撑脑袋，饶有兴趣的看林铮和被子奋战。 林铮先是把被子都缠在身上，后来又觉得窒息，就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但是他缠的毫无章法，要挣脱也不容易。一个被裹住的蝉蛹在床上滚来滚去，眼看着靠近床边，封聿明刚才还在看笑话，此时连忙扑身过去抓人，结果只抓住个被角，林铮从被子里掉到地上。 封聿明连忙下去，把摔醒的人抱上床，摸着他的脑袋问：“有没有磕到头？” 林铮揉屁股，气道：“屁股都要摔碎了。” 封聿明伸手过去帮他揉，憨笑道：“你梦到什么了？睡着了像是要跟人拼命似的。” 林铮此时清醒许多，看到封聿明身体都露在外面，不好意思道：“我又抢被子了？” 封聿明手抚过他的眉尾，“你这个睡相，在学校怎么没掉下床？” 林铮：“学校床边有挡板。” 封聿明：“也就是说有个限制，你就不会乱滚了？” 两人同床共枕没几天，还都不习惯与人相拥而眠，即便是临睡前有意识抱到一块，睡熟后又会松开，更何况林铮这个多动的睡相，一会儿钻到封聿明怀里，一会儿又滚到床尾。 封聿明双手抱住林铮，大腿压住他的双腿，沉声道：“以后就这么睡。” 林铮：“可我爱抢被子。” 封聿明抬手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他身上，又紧了紧怀中的人，低低笑道：“喜欢抢就都归你，但你归我。” 除夕，封聿明在厨房忙碌，林铮在餐桌旁装红包，现在爷爷住院，封聿明又面冷，给晚辈发压岁钱这种事，就成了林铮的活。 林铮：“二侄子今年上了小学，是不是该多给点？” 封聿明：“小孩子的压岁钱不用区别对待，反正都是大人给的。倒不如给他买个礼物。” 林铮装好两个红包放一边，“也是，那就四个外甥给一样的。礼物的话，明天咱们经过商场再买，小的还是一套玩具，老大到时候再看要买什么。” 封聿明将牛肉放进砂锅，开小火炖。然后走到餐桌边。 “你姑姑家人多，过年热闹。你该过去的。” 昨天林思柔亲自登门，请叔侄俩去她那里过年，林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林铮：“你想去吗？” 封聿明：“我从小到大过年都是和母亲两个人，习惯了。” 林铮站起身，抱住封聿明的腰，笑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封聿明一遍遍顺他脑后的头发，贴着他的额头吻了吻。 正月初一，街道上车辆不多，只是路面全部结冰，开起车来要比平日小心许多。两人一早出门，临近中午才到达吴家。 封聿明照老习惯去打麻将，林铮刚入座，就被林思柔一个眼神叫到厨房。 林思柔平日忙，也就过年期间有空给家人亲戚做几顿饭，她把保姆打发出去，关上厨房门，然后才小声问道：“小铮，你那个同学，白晞，他为人怎么样？” 林铮：“挺好的啊。”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林思柔一边切菜一边看了林铮一眼，“老三现在这么个情况，家里人都不放心。我本来想单独见见白晞，但是又担心吓到那孩子，惹得老三不高兴。” 林铮听姑姑这意思，不像是要反对。 林铮：“那姑姑你想了解什么？我跟白晞做了一年多的室友，他为人怎么样，我还是清楚的。” 林思柔：“我倒不打算了解太多，就是想知道白晞为人稳当不稳当，是不是趁着年轻在玩，上次哲清匆匆忙忙带着白晞来见我们，连话都没说几句，什么都没问清楚。老三虽然行事随性了些，但在这方面他要敢朝秦暮楚拈花惹草，他两个哥哥都要打断他的腿。” “这您就放心吧。”林铮笑道：“白晞内向踏实，不会乱来的。” 林思柔：“那等你们开学，我请他来家里做个客？” 林铮想了一会儿道：“还是让哲清去说，白晞……他父母和姐姐管得都很严，以后怕是不好沟通。姑姑你到时候可得放宽心，别跟白晞生气。” 林思柔笑了笑：“他家里的情况听哲清提过，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无外乎两种，一种出人头地，一种平安美满。到时候他父母要哪个，我们就帮着实现哪个，或者两者都让他实现，也就没什么了。” 果然是做惯了生意的人，家长里短到她嘴里都成一个目标明晰的买卖了。 林铮：“您这么有把握，还操什么心呐？” 林思柔：“我再有把握，终究是局外人。两个人能走多远，决定因素还是他们俩，所以我才担心白晞的个性会不会不适合哲清。哲清如果是和女孩子谈恋爱，不到结婚那一步我都懒得管。何况现在是和男孩，如果没有天长地久的打算，就没必要回来告诉我，平白让我们跟着着急。” 林铮趴在桌上，“姑姑，这话都不像你会说的。” “为什么？” “因为我印象里你太喜欢给人介绍对象了。” 林思柔嗔他一眼：“我给谁介绍对象了？不就只有聿明？最后还没介绍成。爸住院了，家里又没长辈，他的事我不管谁管？还有你，你和嘉嘉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我多说什么了？不过你还小，还不用着急。只是聿明，总这么单着可不合适。” 林铮：“怎么就不合适了。” 锅里的汤扑出来，林思柔去接锅盖，没听清林铮说什么，回头问了一句，林铮含糊着搪塞过去。 第43节 饭后，吴秋立将封聿明叫到书房，年后有个地产项目他想和林氏联手，浅水湾那一片地，光凭吴家的资本，即便把地拍下来，后续怕也无法保证物尽其用，倒不如和林氏一起，再建一块地标性商圈。 林思柔端着点心进书房，一边听他们谈，一边泡红茶。等到两人谈得差不多，她才开口：“这么大的项目，我看起码得给林氏留一个月的论证时间。” 封聿明：“我先和几位高层谈谈，董事会那边，留着让程康去对付，我发现他很擅长和那些股东打交道。” “程康是出了名的会攻心，只要你们达成共识，剩下的事交给他完全不用担心。”林思柔笑道：“说到程康，我倒是想起来，他女儿程微，你就没有一点好感？年前我还听到风声说你在追庄大小姐，那位大小姐的作风，可不是个宜室宜家的选择。” “不过是一起吃了两顿饭，怎么就传出这种话了？”封聿明面色平静道：“正好今天提到这些事，我就跟大姐说几句实话。” 林思柔和丈夫对视一眼，做出认真聆听的表情。 “从前忙工作，没跟大姐明说，所以大姐一直在操心，是我的不对。”封聿明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他们，“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 林思柔愣住，封聿明一向寡言厉色，从不和他们开玩笑，所以说出这样一句话，没人会觉得他是随口一说。 封聿明：“至于原因，我不会说，所以你们也不用问。我是非常认真清醒的说这句话，就是想告诉大姐，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费心，但是以后不必了，我不会接受任何女人。” 吴秋立比林思柔先回过神，僵硬道：“聿明，如果你是厌烦你大姐插手，那以后我让她别管了，但是婚姻大事还是不要这么任性……” 封聿明难得的露出一点笑容：“姐夫，我没有厌烦。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来林家后，大姐事事为我打算，让我觉得很温暖，这事与大姐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就是不想大姐白费功夫，所以我才说出来。否则的话，我完全不用告诉任何人。” 林思柔这瞬间突然想到吴哲清，她怀疑封聿明也和自己儿子一样，是个同性恋，所以才说不结婚。那如果这样的话，倒也没多大关系。她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同性恋不算什么大事，何况她连自己亲儿子的事都管不了，更遑论管封聿明。 林思柔：“……我明白了。呃，这种事当然还是自己做主的，聿明，我们林家不是个因循守旧的地方，你做任何决定，我都尊重你。” “谢谢大姐。”封聿明起身，眼神柔和道：“那我先出去，和哲浩聊聊。” 吴秋立等到封聿明一出门，立马拉住林思柔，“你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林思柔想了想道：“聿明把话说得这么死，我还多说干什么？我估计呀，他和哲清是一样的。既然这样，那只能随他们去了。” 吴秋立这才明白过来，皱眉道：“怎么咱们家突然就冒出来两个。” 林思柔：“聿明的婚事我本来也是做不了主的，顶多在中间牵个线，帮他物色几个合适的人，现在更是没我插手的份了。不过他倒是有原则，以他现在身家，想娶个漂亮女人装点门面一点儿不难，没随便拿一个姑娘当幌子，算是有骨气，没丢我们林家的人。” 吴秋立摇头笑道：“你们家全都是岳父大人调教出来的，没一个好糊弄的。” 林铮感觉今天的封聿明和平时不太一样，从上车开始，车厢内的温度似乎就在攀升。封聿明一直目不斜视的开车，可林铮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被一种灼热的视线盯着，车厢内属于封聿明的那股幽冷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让他整个人如坐针毡。 林铮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在姑姑家吃晚饭时多喝了两杯红酒，怎么皮肤都开始滚烫起来。 前方红灯，林铮忍不住叫了一声封聿明的名字。 封聿明扭头看他，幽深的眼睛里像是燃着火苗，那视线看的林铮一个激灵。封聿明伸手触碰他的嘴唇，带着薄茧的拇指微微使劲按在他唇上。 后面车按喇叭，封聿明收回手，继续开车。 车驶进院子，封聿明熄火，林铮下车，没走两步，随后下车的封聿明就走到他身后，弯腰扛起人进屋。 一路快步上楼，林铮脑袋倒立，昏昏沉沉的被放到床上，紧接着双唇就被含住。 封聿明的呼吸就喷洒在林铮皮肤上，他用力啜吻，几下就将他的上衣撕扯的不成样子，露出大片赤裸的胸膛。 封聿明一连吻遍他上身，才喘着粗气与他抵着头对视。 林铮虽未经人事，但从封聿明要灼伤人的眼神里看懂他的意思，方才凌乱粗鲁的热吻也让他身体起了反应。 林铮用手圈住封聿明的后颈，抬起下巴，颤巍巍地伸出舌尖去舔封聿明的嘴唇。 封聿明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极力压制的理智荡然无存，以近乎啃咬的力度张嘴吸吮林铮的软舌。两人须臾间赤裸相见，封聿明将林铮转了个身背对自己趴在床上，舔着他的耳廓道：“宝贝，放松，我慢慢来。” 可惜只入了一只手指，林铮就痛呼出声，身体立刻抖得筛糠一样，双腿打颤往外挣脱，方才还润红的脸颊一瞬间变得苍白。 封聿明连忙将林铮的身体掰过来，连续地亲吻他的脸。 林铮眼睛湿润，被封聿明吻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往外蹬的双腿慢慢移回来，回抱住封聿明，咕哝道：“太疼了。” 封聿明紧紧抱住他，顺他的后背，贴着他的脸颊道：“是我心急了，你还小。” 第49章 四十九 男人有欲望却不能缓解, 最典型的表现就是胡子长起来比平时快了一倍。封聿明早起站在镜子前, 下巴已经是一片胡茬。 林铮站在一旁刷牙，封聿明往脸上涂剃须膏，等到下半张脸几乎都被泡沫盖住，他拿起剃须刀从下往上刮。 林铮刷完牙, 侧过身笑道：“我帮你吧？” 封聿明把剃须刀给他, 张开双臂把他圈在自己和洗漱台之间。 林铮先刮他右半边脸, 手上不敢使太大劲, “要是感觉不对就告诉我，我怕不小心刮破你的脸。” 封聿明看着林铮认真的神情，林铮嘴唇微张, 眼珠随着手腕转动，突然伸舌舔了一下上唇。 封聿明眸色一深，抓住林铮的手腕就低头吻他, 舌头长驱直入，直抵林铮喉咙。 两人分开时，封聿明脸上的泡沫涂了林铮满脸。 封聿明伸手揩去林铮嘴唇周边的泡沫，揽住林铮笑道：“抱歉, 没忍住。” 自从家里就剩下两个人，林铮就喜欢腻着封聿明, 有事没事总喜欢抱着他。封聿明知道, 以林铮的性格，喜欢谁那就会亲近谁，特别是尝到一点身体的欢愉, 更会让他眷恋。封聿明也改了从前不喜与人亲近的习惯，近乎百分百的纵容他。 不过，封聿明的自律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有工作要忙，林铮也有课程要补，即便放假，也不能全然放松。更何况现在他们俩挨的太近，容易走火。 早饭后，林铮盘腿坐在地毯上，把课本摊在沙发上，低头做题。 封聿明坐在沙发另一端，用笔记本看资料。昨天和姐夫谈过浅水湾的地，封聿明得趁着员工上班之前，先评估一下这个项目。 林铮做完两套试卷，下巴搭在沙发边看封聿明，眼睛眨巴着，欲言又止。 封聿明眼睛都不抬：“还有一套题，做完才能休息。” 林铮皱鼻，从沙发尾部爬到封聿明身边，想要从封聿明胳膊下面钻到他怀里，可封聿明一动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林铮哼了一声，转身往回爬，继续看书。 他们也就半天的自在时间，接近晌午，又得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给亲朋拜年。 于是在封聿明刻意的控制下，两人晚上相拥而眠，白天却是相敬如宾。 正月初七，两人终于不需要再出门拜年。封聿明年前买的木炭，烧了这些天所剩无几，从杂货间里挑拣了半天，只剩些细碎的残渣。他想到林铮喜欢坐在炭火盆旁边，打算开车出去再买一些回来。毕竟林铮还有十天才开学，现在天寒地冻，出门不方便，林铮假期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家里。 林铮趴在窗前，看着封聿明走过来，问道：“没有了？” 封聿明：“我待会儿出去买一点。” 林铮：“你明天下班回来顺带再买，今天不用出去。” 封聿明进屋后去关窗户，没了炭火，客厅再开着窗户就太冷了。 林铮走到封聿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小声道：“你明天一上班，家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封聿明转过身，“你还有几天就开学，好好复习，一开学就得补考。” 林铮撇嘴，松开双手往沙发走。 封聿明也跟在他后面，等到林铮刚要坐下，封聿明从身后抱住他，压着人倒向沙发。 封聿明眼眸带笑，低头噙住林铮唇尖。 两人吻得难解难分，封聿明担心林铮气喘，抱着他坐起来。林铮双腿分开跨坐在封聿明大腿上，脑后被封聿明牢牢控制，唇间溢出一声呜咽。 客厅玄关处的电话响了，客人已经到了大门外。 铃声一阵急过一阵。 封聿明最后咬着林铮的下唇退出来，抵着他的颈窝低声骂道：“操”。 林铮忍笑，从封聿明身上下去，两人一起去开门。 来人是姑父吴秋立，他还带着秘书，两人一进院子，就对封聿明道：“早上收到消息，竞拍时间提前了，我把企划案带过来，咱们先看看，明天上班再开会。” 吴秋立说完话，伸手捏林铮的脸：“小铮自己玩去啊，别打扰我们。” 吴秋立娶林思柔的时候林铮还未出生，这些年他们夫妇俩是看着林铮长大，吴秋立总习惯性的拿林铮当个小孩，与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像是哄自己的孙子。 林铮弯腰：“遵命。” 吴秋立微笑，朝自家司机道：“把车上的特产拿下来。” 林铮扬着头：“什么特产？” 吴秋立：“都是些补品，回头让周姨做给你们吃。特别是你，这一年你都住几次院了？现在瘦的不像样子。等这一批吃完了，我再送其他的过来。” 封聿明淡笑：“麻烦姐夫了。” 众人进屋，吴秋立和封聿明直接上楼去书房，林铮在楼下继续复习。 因为有浅水湾的项目，封聿明一上班就忙得不可开交。林铮原本在家看书，得知白曦从老家回来，立马背着书包去找人。 白曦原本打算开学再回来，但是吴哲清一个朋友家孩子缺家教，那家孩子性格孤僻，不愿接受陌生人的指导。白曦之前和那孩子有过一面之缘，奇特的是两人竟然聊得来，于是吴哲清就受朋友所托，请白曦去给他当家教。 林铮一早就出门，他闷着头在家复习功课，自学起来肯定不如听老师讲熟悉得快，白曦特别擅长给别人讲解东西，林铮去年被绑架后住院那么久，最后全靠白曦给他补课。 白曦住在吴哲清的公寓，每天下午才去做家教。林铮来时，他起床不久，正在厨房做早餐。林铮把书包扔到沙发，环顾一圈没看到吴哲清，靠在厨房门边笑道：“吴哲清走这么早？” 白曦：“他最近忙，一直住在公司。” 林铮已经吃过早餐，白曦还是给他热了杯牛奶。 林铮：“过年我去给姑姑拜年，听她的意思，你们俩的事他们挺赞同的。” 白曦：“哎，我一直觉得现在跟父母说太早了，但是又拦不住吴哲清。” 林铮：“姑姑家很讲道理，你不用担心。” “没错，我看得出来。吴哲清的父母和哥嫂，都是很好的人。”白曦端着早餐走到沙发，“只是我以后怕是要给他们添麻烦。” 林铮：“你指的是你的家人吗？” 白曦叹了口气：“对，他们不好沟通，不管以什么方式。” 林铮：“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过好现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 白曦：“我打算毕业工作稳定再说，现在还在上学，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没有主见的孩子，说的话没什么用。” 白曦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还是因为这个话题带了些忧愁。他看着手里的面包，轻声道：“可是我了解我的父母，即便到那时候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还是会恨我。他们一辈子好面子，我这种事，怕是让他们以后都抬不起头。” 林铮躺上沙发，“可是人这一辈子，需要做交待的不就是几个至亲的人吗？你只需要争取父母亲人的同意，至于其他人，他们其实伤害不了你，不是吗？” 白曦看他：“你一贯比我想的开。” 林铮无所谓道：“倒不是想的开，而是嫌累。就比如我，我要和谁在一起，我只需要向我爷爷，还有姑姑交待就行了。至于外人，哪怕是林氏那些高管和员工，我都没必要去在乎他们怎么看怎么说。嘴长别人身上，我想那么多，岂不是要累死。” 第44节 白曦忍俊不禁：“你们林家人还真是同根同源，吴哲清和你的说法一样。” 白曦吃完早饭，翻看林铮书本上做的笔记，“我猜你就是这两章自学起来吃力。” 林铮举着课本，“我也是最近才敢看，你不知道，刚放寒假那阵儿，我反应慢的一道题得读三遍才能理解在问什么。” 白曦：“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吧？” 林铮：“不会，过完年就差不多好了。” 两人看书到中午，白曦正要做饭，吴哲清提着两个饭盒回来了。一看见客厅还坐着林铮，走过去拍他的脑袋：“你还挺有口福。” 吴哲清是从家里过来，林思柔知道他要来见白曦，就做了不少菜让他带上。 白曦见状连忙拦住吴哲清的手，“别拍林铮的头。” 吴哲清看着白曦一笑，拎着饭盒去厨房。 白曦放下课本，问林铮：“要不先吃饭？下午我去做家教，你自己看书，要是还有不懂的，明天上午再来找我。” 林铮点头。白曦起身去厨房帮吴哲清。 吴哲清撅着个嘴哼气。 白曦纳闷，“你怎么了？” 吴哲清睨他一眼：“屁股上长了两个火疖子。” 林铮还在家里，白曦怕吴哲清口无遮拦，小声道：“吃点下火药吧。” 吴哲清：“肯定是被你气的。” 白曦：“……” 这就是在恃宠生娇了，两人一个寒假没怎么见，如今白曦回来，吴哲清却又忙得脚不沾地，除了第一天一起吃顿饭，这几天连坐下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昨天吴哲清好不容易有个空闲，结果白曦却要给人补课。 吴哲清将饭盒里的菜都装进盘子，一手端一盘，趁白曦不注意，侧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压低声音道：“等我忙完，再找你算账。” “啧啧啧……”林铮抱着手臂站在餐厅，看着两人一起出来，“我看这顿饭我还是不吃了，吴哲清可是个特别记仇的人。” 说完就拎着书包要走，被吴哲清一把抓住，按下吃饭。 第50章 五十 过完元宵节, 工大开学。 封聿明这段时间早出晚归, 林铮开学前一天，他难得比平时早回来几个小时。帮着林铮收拾行李箱，然后送他去学校。 林铮心情愉悦，坐在副座哼着歌玩手机, 宿舍群里室友都在发照片, 他们从老家带了很多特产过来, 就等着人到齐了聚餐。 封聿明从后视镜里看他, 林铮的身体基本康复，脸色不再苍白。在家里窝了一个多月，现在终于开学, 他整个人都显得兴奋。 封聿明突然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恐怕那些把孩子养到五六岁不得不送到学校的家长，就和他此时的心情很像。 封聿明：“在宿舍上床的时候要小心, 你现在不能再磕到脑袋了，知道吗？” 张春阳往群里发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大塑料袋装着的满满一袋麻辣兔丁。赵涵立刻也发过来一张跪着叫爸爸的表情包。 林铮笑出声，一边低着头打字一边回答封聿明：“好, 我会注意的。” 封聿明见他与朋友聊的正起劲，便不再多说。 车开到校门口, 林铮伸懒腰, “这么快就到了。” 封聿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去拿行李箱，右胳膊却被林铮抓住。 林铮仰着脑袋凑近他, 笑盈盈道：“我去上学了，你每天回来就见不到我了，会不会想我？” 封聿明面无波澜，只有眼底蕴着浅淡笑意。 林铮就知道封聿明就只会偶尔在床上说出一两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除那以外，他就像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汽水，凉丝丝的，能够多笑笑，就很难得了。 林铮用余光扫了一眼车外，没人靠近，他往前伸头，飞快地咬了一下封聿明的嘴巴，然后跳下车，从车后拿出行李箱，然后笑着对着封聿明挥手：“拜拜。” 林铮一到宿舍，赵涵和张春阳就把各自带的特产装出两盘，用小电锅的蒸笼热菜。等到白曦也回到宿舍，他们的五个小菜都热好了。趁着其他人摆菜的一会儿工夫，赵涵做出一小锅番茄蛋汤。 他们将两张折叠桌并列，围坐在地上，一边喝汤一边吸着气吃四川菜，一个个辣的要哭。 四个人边吃边聊，一直到深夜才散场。 林铮洗漱完慢慢爬上床，正准备睡觉，手机亮了。 封聿明发来一条微信：想你。 林铮抱着被子闷笑，笑完回过去一个抱着人狂亲的表情包。 封聿明看着那个浮夸的表情，摇头轻笑。 刚开学的日子按照惯例来说应该很轻松，可林铮这次轻松不了。开学第二周的周末就是补考日，他所有科目都得参加，所以一到课余时间都得去图书馆看书。工大每次考试都会出三套题，题目各异，但是题型却大差不差。所以张春阳凭着记忆，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的题型给他划了重点。 林铮突击两周，考完试的下午就瘫在宿舍睡觉了。 一觉直到天明，宿舍的闹钟一响，四个男生陆续下床。林铮脚刚挨地，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塑料袋。他打开一看，几瓶维生素和补脑的口服液，还有几盒药。 赵涵见他翻塑料袋，开口道：“昨天傍晚你叔叔来学校了。” 林铮诧异：“他来学校？我怎么不知道？” 赵涵：“听他说是正好路过，就给你带了点药，结果打你电话没人接，他就直接来宿舍了。见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 林铮翻看那几个药盒的说明，不自觉扬起嘴角。 洗漱完毕，室友叫林铮一起出门上课，林铮仍站在桌前，看着他们笑道：“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等到室友们下了楼，林铮才出宿舍。他去商业街买了杯豆浆，又排着长长的队伍买鸡蛋灌饼。 耳朵里戴着耳机，林铮双手抱着豆浆，站在廊下吐白雾。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封聿明才接起来。 林铮：“吃早饭了吗？” “刚吃完。”封聿明刚去洗咖啡杯子，接听手机的同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问道：“你呢？马上该上课了吧。” 林铮：“我正在买早餐，昨晚没吃晚饭，现在好饿。” 林铮声音清朗，封聿明握着手机站到落地窗边，似乎也能感觉到寒冷清晨的霜雾，封聿明：“昨天拿过去的药，你按照说明按时吃，不要偷懒。” 林铮仍有些遗憾：“你来了为什么不叫我啊？” 封聿明去学校原本也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是两个星期没见到人，心里想他，但林铮忙着备考，他又不能让老钱把人接回家。所以下班后绕了段路去看看。昨天他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只有赵涵在戴着耳机打游戏，一见到他，正准备叫林铮，封聿明抬手拦住他。 林铮身体刚刚康复，累了就得多休息。 封聿明：“叫了，可惜你睡得太熟。” 林铮：“我这周末要回家。” 明明是很寻常的几个字，封聿明却像突然听到什么山盟海誓，从心里往外冒着一阵阵暖意。 落地窗前的花架上次被他推倒，花瓶碎了许多，可那一盆小小的多肉却还完好如初。封聿明伸手抚摸那个小花瓶，沉声道：“周五晚上，我去接你。” 林思柔接到通知时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些年逐渐脱离林氏，如今只占一点股份，基本不插手集团的任何事务，即便是股东大会，她去的次数也不多。今天却被李跃告知这次的股东大会一定要参加，她停下手头的工作，直接开车去林氏集团。 股东大会在高层会议室召开，李跃将报告给各位股东念完后，封聿明才拿出一份材料，举起来让大家看了看标题，然后又放下。 林思柔一时猜不透封聿明这是要干什么，于是安静坐在位子上等他发言。 封聿明声音沉缓，表情极淡地说出了一番震惊所有人的话。 股东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纷纷把目光投向林思柔。林思柔虽然多年不管事，但她毕竟是林家长女，现在封聿明要做的事，与其说是公事，倒不如说是他们林家的家事。 林思柔沉默许久，身边的股东们窃窃私语，封聿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全场人都在等她一个表态。 “我同意封总提出的申请，并且我个人放弃优先受让权。” 林思柔话音一落，其他股东纷纷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林思柔的说法，接连表了态。 封聿明：“既然没有异议，李跃，把材料发下去，大家签署股东决议吧。” 会后，林思柔等所有的股东都离开后，才看着封聿明道：“聿明，你不必做到这一步。” 封聿明在进入林氏后，林云擎将名下的股份给了他一部分，四五年的商场征伐，封聿明清理掉不少靠山吃山的股东，手上增持的股份也越来越多。而今天，他向董事会提出申请，将名下股份分三年时间，全部转让给林铮。 林思柔在会上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甚至在猜想是不是哪里她没注意到，是不是封聿明为求自保将某些烫手的东西扔给了林铮。可最近的浅水湾项目她和林氏密切合作，封聿明对她十分坦诚，她虽然对林氏没有十成的了解，可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林氏如今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这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简单到让她难以相信。 “如果不是必须要征得董事会同意，我其实不必告诉大家。”封聿明与林思柔共处的时间不多，林思柔如何看待他，他心知肚明。但是忌惮之下总有几分难得的真心，他看重那一点情义，所以并不把某些芥蒂放在心上。 他了解林思柔爱护林铮的心思，只要是对林铮有益，他提出任何事，林思柔都会赞同。而林思柔赞同了，股东们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毕竟这件事说到底，与那些股东没有太大关系。 林思柔：“虽然外界对你多有猜测，甚至包括我，也曾有过一些见外的想法。但是既然是父亲给你的东西，我不会动，林铮也不会不满。林氏自然也经得起。” 封聿明眸色沉静：“大姐，林氏是林铮的，而我，也只是林氏的一员。” ——我也是林铮的。 “可这些年你为林氏鞠躬尽瘁，如果分文不要，岂不是太不值得？”林思柔轻轻摇头，带着一点歉疚的笑，“更何况，我说的直白一点，在我看来，你不是一个毫无野心的人。” 封聿明往后靠向椅背，嘴角挂了一抹淡淡笑意，细看还带着俾睨的气场。 “大姐说的没错，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建功立业，但就我个人而言，征服的过程比征服的结果更让我痴迷。钱财和名利，都是附加的东西，我做到了，自然就会得到，但那并不是我追求的根本。”封聿明缓缓道，“与其现在让手下的人两边观望伺机站队，搅的人心不稳，倒不如直接断了他们的心思。” 林思柔：“你这样做，确实是在为林氏着想，我如果再多说，倒显得虚伪。林铮那孩子，你尽管放心，他不会负你。” 封聿明正喝水，听到林思柔最后一句话，突然就呛到嗓子，捂住嘴一阵咳嗽。 林思柔不明所以，讶异地看着封聿明脸上浮出明显的笑意。 封聿明：“大姐说的对。” 周五下午，林铮没课，和室友打完球后回宿舍，正准备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看到封聿明的来电，他高兴地接起：“不是说晚上来接我吗？怎么这么早？” 封聿明的声音和往日一样低沉，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小铮，林叔醒了。” 第45节 第51章 五十一 林铮对于童年的记忆, 都与爷爷有关。 读唐诗, 下棋，骑自行车……他对于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都是爷爷手把手的教他。八岁以前，爷爷既是他的私人教师, 也是他的最佳玩伴。尽管不常见到父母, 他依旧生长的蓬勃热闹。八岁之后, 爷爷重新执掌林氏集团, 陪伴他的时间大大减少，但是不管忙到什么程度，每天的早安和晚安都不会少。 被爱着的人, 有权任性。林铮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去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也从来意识不到爷爷终有一天会离开他。 直到前年春天的车祸。 其实在车祸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铮都没有深切的感受。他埋头复习, 没日没夜的做试题，脑子里除了高考，似乎没有空闲想其他事。 可是人不论怎样混沌，总有清醒的那天。高考成绩出来那晚, 林铮看着自己的分数，知道上工大稳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爷爷的书房, 爷爷从前总说他学习不踏实，以后考不上工大。事实证明爷爷错了，他要去找爷爷讨个礼物。站到书房的棋盘前, 林铮才意识到这个房间已经几个月都没有人住了。自从爷爷住院，他就像上紧了发条，说一句头悬梁锥刺股都不为过。世人大多如此，至亲之人如果出了意外，自己总会生出一种莫名强烈的自责，仿佛虐待自己，就能挽回一切一样。 林铮终于接受这个事实，他无所不能、宛如神明的爷爷，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那晚他坐在棋桌前，悲恸大哭。 而封聿明站在门外，听了许久他的哭声。他原本不同意林铮暑假和吴哲清去国外旅游，可那一晚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林铮待在家里这么难过，不如让他出去散心。 林云擎的身体从上午就有些反应，护士原以为是和往日一样的正常情况，却没想到到了中午，老爷子的眼珠开始不停转，手指也不断蜷起又展开，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封聿明派车去学校接林铮来疗养院，而他自己已经先一步到达。医生已经对林云擎做了全面检查，非常高兴地告诉他，老人身体恢复良好，如果继续保持，恢复到病前的五成不是不可能。这种恢复效果对于如此高龄的老人来说，堪称奇迹。 林铮进入病房的时候，封聿明正弯腰和老爷子说着话，病床上的老人没有回音，只半睁着眼看他。 林铮走到床边，想伸手碰碰爷爷的手，看见他手背上插的各种导管，又收回了手。 林云擎似乎感觉到有人走到他床边，他缓慢的转动脑袋，余光只看到一个身影，他的喉咙里立刻发出含糊的声音，嘴唇不断颤动，似乎想开口说出话。 林铮弯下腰，看着老人的眼睛，笑得无比乖巧：“爷爷，是我。” 林云擎苍老的眼睛变得湿润，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昏迷这么久，拼尽全力让自己醒过来，就是因为他放心不下林铮。 林铮还没有长大成人，还没有当家做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医生把刚才对封聿明说过的话又向林铮汇报了一遍，叮嘱他不要说太多话，影响病人的情绪。老爷子现在的情况，需要慢慢恢复，先让他意识清醒，然后开口说话，最后试着离开病床。这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林铮：“我知道了。那我每天能和爷爷说多久的话？” 医生：“目前两三个小时吧，后面看恢复情况再定。现在病人刚苏醒，大脑基本上还在沉睡，如果每天有人跟他说说话，是很有好处的。” 林铮看向病床：“爷爷，以后每天傍晚我都来医院看你。” 医生和护士全部离开，病房里就剩下林云擎和一左一右两个亲人。 林铮看爷爷的反应，就知道他能听懂自己的话，于是首先就把好消息告诉了他。 “爷爷，我考上工大了，现在读大二，怎么样，没丢你的人吧？” 林云擎嘴唇微抿，扯出一点微笑。 之前老爷子住院，林铮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他，偶尔也会坐在床边跟他说说话，但那时候都得不到回应，如今爷爷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让林铮喜出望外。他以前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爷爷，可现在突然之间有了机会，他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只好拣让人高兴的事先说。 封聿明坐在一边，默默看眼前的爷孙俩。一个手舞足蹈，边比划边说；一个脸上布满慈爱，眼睛里全是欣慰。 封聿明知道，此时的林云擎，恐怕对林氏毫无兴趣。集团里的事，还是等到他身体再好一些再向他汇报。 不知不觉，已过去三个小时。 护士进来提醒家属，病人应该休息了。林铮站在床边，他舍不得离开，他怕回家睡一觉，醒来就发现今天全是自己在做梦。 封聿明看他的表情，转身看护士：“在病房里加张床吧，今天林铮睡在这儿。” 护士点头，出去找工作人员安排。 封聿明弯腰看林云擎：“林叔，今天让小铮在这里陪你。” 林云擎眨眨眼，看起来很高兴。 封聿明接着看向林铮：“周末你可以留在疗养院。我白天要工作，傍晚过来。你要注意时间，别耽误林叔休息。” 林铮笑容明亮：“我知道，你回去吧。” 周六，周姨带着林铮的换洗衣服来到疗养院，周姨在林云擎年轻时进入林家当保姆，这些年他们形式上虽然是主仆，论感情却更像相伴多年的知交好友。 周姨在床边没说几句话，林思柔一家人也来到医院。 林铮看着满屋子人，连忙挡在病床前，“一个个来，今天只能留下两个，其他人以后再来。你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句话都会把爷爷吵的头疼。” 林思柔转过身，把丈夫和孩子都赶出门外，然后才搭着林铮的肩膀走到床边。 从那日起，林铮每天都会去疗养院，上课期间傍晚过去看看，周末就住在那里。 林云擎从最初只能听别人说话，慢慢的可以发出单音节的字来回应，如今一两个月过去，他已经能一字一顿地说出完整的句子。四肢也在逐渐好转，已经可以靠着床坐上大半天。 林铮周五上完课，又去了疗养院。 护士在给老人按摩腿和肩，林铮看完他一整套动作，跃跃欲试：“我可以学吗？” 护士笑道：“当然可以。很简单的。” 林铮跟着护士学完一套按摩动作，晚上就坐在床边，一边和爷爷聊天一边为他按摩。 周六上午，医生带着护士来给林云擎做体检，做完体检后对他道：“老先生，我们现在试着帮你下床，今天外面天气很好，可以出去看看。” 从床位到轮椅之间只有两三步的路程，林铮和医生一起扶着林云擎下床，然后搀着他挪动了两步，抓着轮椅坐下去。 林铮走到轮椅后面，高兴道：“爷爷，我推你去外面。” 疗养院地处郊区，病房外是绿意盎然的园林，林铮推着他在绿荫下慢慢走，时不时停下来，欣赏路边花坛里的植物。 封聿明这周不太忙，也早早就来到疗养院，问过护士知道两人在园子里，就穿过树丛去找他们。 林铮正推着爷爷往河边走，封聿明快步走过去，扶住轮椅背，左手握住林铮的右手。林铮抬眼看他，满脸笑意，手心朝上回握住他。 这段日子封聿明来看望林云擎的时间并不多，况且他也不像林铮那样与老人之间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他能聊的，都是让老人费心的事。 这两个多月，封聿明与林铮，连独处的机会都很少。 林铮知道封聿明对爷爷有多敬重，他不会做任何忤逆爷爷的事，现在能偷偷在轮椅后面握住自己的手，就已经很意外了。 林铮高兴之余又有点不安，以封聿明对爷爷的态度，如果爷爷阻止他们在一起，封聿明会同意吗？ 林云擎问了一个问题，听不到身后的回答，纳闷的扭头往后看，林铮正看着前方出神。他拍拍林铮的手，“想什么呢？” 林铮一个激灵，连忙道：“没什么。” 另一边两人方才交握的手，不约而同的松开了。 三个人绕着河边走了一圈才回到病房。林云擎苏醒后极少问集团的情况，现在他感觉大脑在慢慢恢复，可以过问公事了，便让林铮去隔间看电视，他和封聿明在房间里聊。 林铮猜到这两人要谈肯定只会谈集团里的事，他懂的不多，安心在外面玩手机。 林云擎住院将近两年的时间，林氏全由封聿明做主，从前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网，如今几乎被封聿明清理干净，现在的林氏，在林云擎看来，可以称得上改朝换代了。他对于封聿明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很是欣赏，从前他碍于多年的交情，有些事做不了也不能做，但是封聿明不一样，他的来历使他可以跳脱于人情之外，帮助林氏完成一次彻底的换血。 但是雷霆手腕也得懂得怀柔，封聿明自小没受过多少善意，对待外人缺乏必要的宽容，有些项目他一告诉林云擎，老爷子就皱了眉。两人在房间里谈的忘了时间，等到封聿明推门出去，林铮正趴在沙发上睡觉。他走过去，拿过沙发背上的薄毯盖住林铮。 第52章 五十二 今年的春天来得迟，随着气温的逐渐回暖，林云擎的身体也在不断好转，他让林铮不必每天来看他，等到他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搬回家了。 林铮周四下午没课，他这周都没去疗养院，所以中午一放学，就出了学校。 林铮上个学期学车学到一半住院了，上个月抽时间把剩下的科目考了，昨天拿到驾照，他晚上就跟封聿明商量要买辆车。今天他在爷爷面前一提，没想到老爷子立马生起气：“要买车等到毕业再说，你现在的水平，哪里能上路？” 林铮连忙搬旁边的救兵，“我除了在驾校练，还跟着封聿明练了，技术没有问题。再说了，我平时想出个校门还要等老钱去接，多麻烦啊。” 封聿明：“林叔，小铮现在确实可以上路。” 林云擎：“聿明你不要纵容他，我住院这么长时间，小铮住院多久？他的身体还能再出意外吗？” 林云擎这么一说，封聿明就不好再替林铮说话了。上个星期，林云擎得知了林铮两次住院的事，当天封聿明去看他，林云擎对着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封聿明看看时间，他还有一个会要开，于是对两人道：“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小铮，听林叔的话，买车的事，以后再说。” “哎——”林铮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封聿明就直接转身走了。 林云擎见他那表情，半带着严厉道：“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林铮赌气推老爷子回病房，护士正在打扫房间，见林云擎面色不愉，微笑道：“老先生，您现在可不能总是动气呀，前两天才发的火，今天怎么又皱着眉？” 林铮一听连忙问道：“发火？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护士一愣，立马看林云擎的脸色，她不知道能不能跟林铮说。 林云擎浑厚的声音道：“没什么。听思柔说你前前后后住了半年的院，气坏我了。” 林铮心收回肚子，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林铮走到轮椅前面，蹲在林云擎对面，仰头看他：“爷爷，我身体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 林云擎：“你不用多说，总之在你毕业之前，我都不准你独自开车。脑袋受这么严重的伤，不养个一年半载，以后稍微碰一下怕事就要出问题。” 林铮无奈，只好暂时不提买车的事。他在医院坐到傍晚才向爷爷道别。 一出病房，林铮就去找了那位护士。问他那天老爷子发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刚才爷爷明显就是一语带过不愿细说。 护士：“也没什么情况，就是当时封先生也在，林老先生把床头的书和杯子都摔他身上了。” 林铮听完心里难受的不行，低着头从疗养院出去。 老钱看着他没精打采的坐进车里，等了好一会儿都一言不发。索性直接往学校的方向开。 车驶进市区，林铮回过神，朝老钱道：“去林氏大楼。” 老钱：“啊？” 林铮：“开快点。” 此时正是晚高峰，老钱绕过市区几个容易堵车的车道，将林铮送到集团停车库。 林铮上顶层，从电梯口出来，助理立刻迎了上来，“小少爷？你来找封总？” 林铮点点头，挥手让助手去忙：“你工作吧，不用管我。” 封聿明正在看文件，听见开门的声音一抬头，林铮正弯着腰反锁门。办公室的门安装的是最新的电子锁，一般人第一次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封聿明起身往他面前走，“怎么突然来了？” 林铮鼓捣几分钟还是没锁上，气得拍了一把门锁，站直身体瞪大眼看封聿明，一分钟后，他抱住封聿明的脖子就去咬他的嘴唇。 封聿明被撞的靠在墙上，他伸出手反锁上门，然后抱住怀里激动的人。 第46节 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封聿明错开嘴唇让林铮呼吸，林铮却一伸手就解开了封聿明的腰带。 封聿明单手按住林铮的手，然后抚摸林铮的脸侧：“别闹。” 林铮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气极了，可又带着一点害怕。 封聿明看着他的眼睛，明白过来他在怕什么。他不禁笑了笑，凑近问问他的额头：“小傻子。” 林铮咬牙，拽住封聿明往卧室去，压着他就去脱他衣服。 封聿明手臂一抬，将人压到身下，手掌拂开他额前的头发，“担心我会离开你？” 林铮说话带了点鼻音：“你太听爷爷的话了，我怕以后……” “不会。”封聿明打断他，“没有那一天。” 林铮与他对视，深深吸一口气后，不管不顾的吻住封聿明。 转瞬之间，封聿明就化被动为主动，带着力道地啃咬林铮的嘴唇，重重地舔舐口腔内壁，攥紧他的舌头吸吮。水声黏腻，唇舌纠缠，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裸裎相对。 连续的热吻让人呼吸难继，封聿明放过林铮的舌头，抱着他的肩膀微喘。 林铮感觉到小腹被一个热烫的硬东西抵着，而他自己全身也像在油锅里翻滚，热的想要炸开。封聿明沿着林铮的鬓边舔吮，慢慢滑到他耳朵，磁性的声音裹满情欲：“宝贝，你今天走不了了。” 人其实是一种记吃不记打的生物，时隔几个月，林铮早就忘了上次的疼，听到封聿明这句话，他被压住的双腿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 封聿明呼吸一窒，揽住林铮的肩膀把他抱起来，一边向下吮吻他的身体一边走去浴室拿精油。短短几步路，却走得十分艰难。 好不容易回到床上，林铮胸前的两粒已被噬咬的红肿。一瓶精油被封聿明倒出大半，他用手指一点点在林铮股后涂抹扩张，然后又将自己的性物上涂满，两人保持着正对面的姿势，他昂扬的性器就抵在林铮穴口，沉声道：“这次我看着你，不要怕。” 为了不让林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身后，封聿明在性器往穴口探的同时，用舌头卷住了林铮的软舌，激烈狠厉的吻让林铮眼前像是有星光闪过，窒息的感觉让他头晕目眩，双手由环住封聿明的脖子变为抵住他坚硬的双臂，本能地想要挣脱出去。就在林铮眼前发黑的同时，封聿明往前一送，性器进了大半。 林铮此刻从头顶到脚趾全是痛感，俨然不知道哪里更痛，封聿明一鼓作气，将性器全部埋入他的后穴，然后松开他的嘴唇，让他慢慢适应。 胀痛的感觉从股后攀爬至全身，生理上撕心裂肺的痛苦却在看到封聿明的眼睛时，变为前所未有的满足。林铮腿根都在颤抖，可他看着封聿明的眼睛，脑海里想的却是，他们俩此时此刻距离如此之近。 好像肉体上那一点痛苦，根本不足挂齿。 封聿明缓缓低下头，强忍着下身挺动的欲望，用嘴唇轻轻摩挲着林铮湿润的嘴唇，偶尔伸出舌尖往他唇缝里撞，再急速抽回来。直到林铮身体里抖动稍微平息，封聿明才箍着他的肩膀缓缓抽动，动静极尽温柔，让林铮从最初的疼痛里缓过来。 林铮眯眼，浑身的感官都聚焦于股后，粗壮的家伙在他身体里进出，起先刺痛艰涩，慢慢地那种温柔的律动让他嗓子发痒，软软的呻吟从嘴里溢出来。 封聿明再忍不下去，将林铮一只腿勾到自己腰上，扶住他的后腰，快速抽插起来。 林铮下巴高高扬起，反手抓住身后的床单，双腿在封聿明激烈的冲撞中不断掉下来又被捞起，方才封聿明似乎撞到某一点，他的呻吟突然高亢，于是封聿明就对准了那一点，狂风骤雨般不停撞击，极度的舒服混杂着麻痹全身的痛感，让人惧怕，却又让人沉迷。 封聿明向来自信于自己的自制力，所有纵情的贪欲，他都能在发现苗头的同时冷静的克制住，继而快速的冷却。可现在，他只能自嘲，是他从前太过自负，没有遇到克星。 紧致、温暖、湿润，那一处小小的极乐之地，怀中心爱的人，让他所有的克制一瞬间灰飞烟灭。 春宵苦短，等到封聿明发现林铮的眼皮已经无力睁开时，窗外已是灰白天色。 封聿明简单给两人洗了澡，有换下满是精液的床单，抱着林铮闭眼休息。 睡了短短三个多小时，封聿明精力全部恢复，他起床换上西装，出了卧室。 上午九点，李跃来向封聿明汇报工作，说了十几分钟，封聿明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嗅到一股清爽中混着甜味的味道，像极了林铮身上的味道。封聿明疑惑的嗅了一下袖口。 李跃：“封总？” 封聿明正襟危坐：“我知道了。你继续去忙吧，今天没什么事，就不用来找我了。” 李跃出门，封聿明随后将办公室门反锁。然后径直走到卧室，林铮仍然陷在被子里睡得正沉。封聿明掀开被子，用毯子裹住赤裸的人，抱住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接着打开了电脑。 林铮靠在封聿明的怀里，好像比刚才睡得更加踏实。 临近中午，林铮才迷迷瞪瞪醒了过来，封聿明正在看电脑屏幕，感觉到怀里的视线，手臂向下抚摸他的臀部，低声问他：“疼吗？” 是有点疼，但是能忍受。林铮摇摇头。 封聿明弯唇，凑近吻了吻他的额头，“乖。” 林铮调整坐姿侧身抱住封聿明，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露出布满情色痕迹的半边肩膀。他贴着封聿明的耳朵道：“这样坐腰不舒服，我想去床上趴着。” 封聿明抱起他送到床上，林铮抓住封聿明的手臂，仰头看他：“你不要出去。” 封聿明一笑，也脱了外套靠在床头。林铮立刻爬到他身上趴着，手指捏着他的耳垂玩来玩去。封聿明顺势吻他的手臂，低声道：“我跟你辅导员请了假，今天就不去学校了。” 林铮仰起下巴，封聿明低头，两人接了一个吻。 第53章 五十三 五月底, 林云擎出院。老人的双腿仍然无法正常行走, 出入还是需要坐轮椅。林铮早就让人将一楼的房间做了装修，把爷爷原来的卧室原样搬到一楼，门口的台阶也找人砌出斜坡，方便轮椅出入。 到家那天, 院子里的樱花树只剩下零星的几朵小花, 林云擎抚摸树干, 许久未说话。 林铮知道, 爷爷这是在跟自己的父母说，他回来了。 周姨做了一桌菜，一家人围坐桌前吃饭, 林铮这两天胃口不太好，只喝了一碗汤就不再吃了。封聿明吃完饭要去公司，临走前叮嘱周姨：“周姨, 下午烤一点饼干，林铮会肚子饿。” 林云擎随口道：“你们俩的关系，比以前好了很多。” 林铮和封聿明对视，又匆匆错开, 虽然老爷子说这句话是无心的，但听在林铮耳朵里, 就像是他知道了什么似的, 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林云擎离开餐桌，转动轮椅往卧室去，“我去睡会儿午觉, 下午小铮来我书房陪我下棋，我看看你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偷懒。” 林铮看向封聿明，半晌才答道：“……哦。” 封聿明朝他做了一个安慰性的手势，然后出门了。 林铮毕竟年纪轻，学不来封聿明的波澜不惊，之前他偶尔回家住，都是睡在封聿明卧室。可现在爷爷一回来，别说和封聿明睡在一个卧室了，偶尔当着爷爷的面与封聿明对视都会心虚。之前爷爷脑子不算清醒，他倒不太怕，现在爷爷在他面前一提到封聿明的名字，他的精神立马紧张起来，生怕下一句就是问他，你和封聿明什么关系？ 其实林铮心里清楚，他和封聿明的事瞒不过爷爷，总有一天他们得坦白。但是他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说比较合适，现在爷爷刚出院，万一气坏了身体，他得后悔死。之前和封聿明聊到这个话题，封聿明的说法也是等爷爷的身体再好一点，并且还强令林铮不许冲动，一切都由他来说。林铮有自知之明，他很难理智冷静的和爷爷沟通这件事，搞不好情绪一上来就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也伤害亲人的事来。 所以现在，他除了周末回来陪陪爷爷，其他时间从不回来，就怕在家里碰见封聿明，一个不小心就让爷爷发现异常。 封聿明晚上下班回来，家里除了周姨，其他人都睡了。他吃完夜宵上二楼，看到林铮的房间还开着灯，想想还是进了自己的卧室。 林铮原本在看书，听到院子里车熄火的声音，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见楼下的声音，只能趴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十分钟后，他从毯子里爬出来，毫无困意。 他眨动眼睛，脑子里浮出封聿明的样子，手不自觉往下伸，年轻的身体食髓知味，过往的几次亲昵缠绵让他一想起就浑身发烫。 林铮的手一碰到下体就弹开，他不想自己弄出来，他喜欢封聿明带着薄茧的手心，想念封聿明的汗水滴在他身上时的战栗。 正在难过，手机突然响了。 林铮飞快地接起，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封聿明……” 封聿明对他这种嗓音再熟悉不过，林铮开口说第一个字的同时，他的身体也起了反应。不过他面上还维持着正常样子，平静道：“小铮，早点睡。” 林铮负气：“我明天就去跟爷爷说咱俩的事。” “……别说傻话。”封聿明扶额，软声哄人，“睡不着？我给你读故事听。” “好吧。”林铮将空调温度调低，抱着被子道，“等我睡着了你再睡。” 封聿明戴上耳机，拿过床头的书，挑了一篇故事慢慢念。 故事只读到一半，对面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封聿明本要挂断电话，手还未触到屏幕，又停了下来。他戴着耳机躺平，听着对面清浅的呼吸声，心安的同时又有些心疼，他的小宝贝，今天是馋了。 周一，林铮上完课正要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却接到封聿明的电话，说正在校门口等他。 林铮笑嘻嘻地和同学们拜拜，飞快往校外跑。 封聿明站在一辆出租车旁，看到林铮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坐进车后座。 封聿明：“师傅，去机场。” 林铮好奇道：“要去哪儿？” 封聿明看他：“我的老家。” 林铮指着自己：“我也去？” 封聿明含笑点头。 林铮兴奋道：“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要去几天？” 封聿明：“三天。” 林铮：“爷爷知道吗？” 封聿明眼带调笑的看着他，“你说呢？” 那就是不知道了。 林铮恨不得现在就抱住封聿明亲一口，但怕吓到司机，凑近封聿明问道：“你怎么跟爷爷说的？” “老家的房子要拆迁了，那里还放着一些我妈的遗物，我去拿回来。今年春天我就接到通知，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回去。”封聿明握住林铮的手，“最近公司不太忙，我离开几天不要紧。” 封聿明出生于南方的一个小城，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考上大学后才离开。大学毕业留在大城市，并将母亲接了过去，只是没过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封聿明将母亲葬在小城，他们从前住的房子也一直留着。 两人下了飞机又坐车，到达小城已是傍晚。 封聿明去家政公司找好小时工，将房子钥匙交给她后，带着林铮去墓园。 “我上大学后，我妈最经常说的话就是有了女朋友不用告诉她，除非是想结婚了。”封聿明从背后抱住林铮，“女朋友永远不会有了，结婚大概也不可能了。但是婆婆还是得见见的。” 林铮笑道：“那你说，你妈要是知道我是谁的孙子，她会不会打死你？” 封聿明：“打死我不至于，断绝母子关系还是有可能的。” 林铮转过身，仰头看他，“小叔叔，你这么说我可不敢认妈了。” 封聿明莞尔，“生米都煮成熟饭，敢做不敢认？” 小城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宜居城市，现在时间已晚，封聿明本打算带林铮去看晚上的江景，林铮却要求去封聿明的学校逛逛。 两人走到高中校门口，现在正是学生晚自习的时间，学校里灯火通明，格外安静。 封聿明：“来学校要看什么？” 林铮：“你不是说小时候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吗？我想看看你待的最久的地方。” 学校历史久远，楼房老旧，绿化的风格也很过时，进校门后直走一小段路，就是行政楼。楼前有一块方形的大石头，上面贴着优秀校友。林铮走过去，果不其然，找到了封聿明的照片。小城的教育水平落后，这些年仅有三名学生考入全国顶尖的名校，封聿明就是其中一位。 照片上的封聿明虽然仍是一副淡漠自持的神情，但五官棱角都比现在稚嫩，榜上十几张照片，一眼看过去，封聿明英俊的出类拔萃。 林铮：“如果我和你在一个学校，我肯定高中就追你。” 封聿明：“那样的话，说不定我就上不了这个榜了。” 第47节 两人继续往后面走，封聿明握着林铮的手，带他往后操场去。 靠近操场围墙的地方有一个很高的铁架子，封聿明带林铮爬上顶层坐下，然后指着围墙外面的一座小教堂道：“每个周六，那里都会有人做礼拜。每个人举着蜡烛，从教堂后面一路走到教堂里，我经常坐在这儿听他们唱赞美诗。” 林铮：“你进去看过吗？” 封聿明：“没有，我不相信那些东西。但是他们集体唱诗的声音挺好听。我如果觉得累了，就坐在这儿听听。” 林铮脑海里浮出一个画面，年幼的封聿明坐在这儿，沉默安静，形单影只。 林铮：“那个时候觉得孤独吗？” 封聿明：“还好。确切来说，没有精力去考虑孤不孤独，来这儿也只是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林铮靠向封聿明的肩膀，被他揽入怀中，顺势趴在他的膝盖上，晚风清凉，吹散了白天的燥气，小城幽静，他们俩坐在高地，远离城市的喧嚣，仿佛世上只剩下他们俩。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二十分钟，下课铃响，校园一下子热闹起来。 林铮拉起封聿明：“我们走吧。” 第54章 五十四 六月的天，暴雨说来就来。林铮与封聿明从酒店出来不久，天边就轰隆作响，小跑了几步，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砸下来。青石路上水花四溅，街道两边整齐低矮的平房，家家户户斑驳的大门似乎在诉说着这个小城沧桑古老的历史。 道路尽头，就是封聿明从小长大的家。林铮拉着封聿明往前跑，等站到屋檐下，两人从头到脚都湿了。 封聿明打开门，林铮迈进屋子，环顾一圈，惊叹道：“哇……” 与其说这是一个房子，到不如说是一间艺术展馆。 普通家庭里有的沙发电视，这个客厅都没有。反而随处可见形状奇特的树根和瓷片，巨大的画框错落摆放，还有占据一大半空间的各式木头画架和笔筒。靠近窗户的地方铺着厚厚的地毯，地毯上摆着一个小茶桌，看起来只有这个地方是供人吃饭喝茶的。 封聿明当年临走前，用防尘布将家里的东西全部遮挡住，昨晚小时工来打扫过，此时的家，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封聿明走到窗边，拿起木杆将窗户往外推开后用木杆支撑住。南方多雨，这样从下而上往外打开的窗户可以阻挡雨飘进屋内。窗户的外边立刻形成三面的雨帘。 林铮走到窗边，入目的就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清澈河流，河对岸是苍翠青山，坡度极缓的地方有一片梯田，距离太远，只能看见几个人点在移动。 林铮：“这里真美。” “先洗个澡。”封聿明拥着林铮去浴室，“淋完雨容易感冒。” 说是洗澡，水刚流到两人身上，封聿明的性器就已经进了林铮的后穴。昨晚开拓半宿的地方依旧湿软，进入并不困难，林铮被抵在墙上，双腿勾着封聿明的腰，嗓子里还未说出控诉的话，就被封聿明堵住了嘴。 饿太狠的人，很难讲究吃相。 封聿明维持着插入的姿势，抱着林铮从浴室出来，穿过客厅的画架，跨过虬曲的树根，压着人倒向地毯。 屋外大雨滂沱，零星的水花从窗户溅进来，凉丝丝的落在林铮的脸上。身后的鞭笞迅猛连续，他长大了嘴呼吸，身体像被人抛向一个极高的地方，极致的刺激与舒爽让他抓紧了封聿明的后背，仿佛这样才能不让自己从高处跌落。 封聿明粗硬的性器将林铮穴内的褶皱几乎挤平，每次抽出缠绵异常，下一次又以更大的力度抵进去，尤嫌不够深入，他将林铮双腿按至胸前，让自己的巨物能够完完全全埋入，对准某一点使劲碾压，逼得林铮连呻吟都无法连贯。 雨声渐大，掩盖了屋内淫靡的声音。 房间内水汽弥漫，潮湿的空气像是浸了催情的迷药，让人欲望潮涌，似乎怎样都不够。 窗檐的雨帘由幕布般密集渐渐变得稀疏，慢慢的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滴。 “你，你不要动……”林铮拍了一下封聿明的腿，然后继续在画纸上作画。 林铮坐在封聿明怀中，面前摆着矮画架。他正在画画，体内属于封聿明的那根硬挺的东西使坏的一动，他立刻画偏了一笔。 画纸上是一个短发的青年，浓眉高鼻，正是林铮自己。 林铮从来没画过自己，他的水平画人物肖像很吃力，不过好在身后有封聿明这个老师，起笔姿势稍有不对，就被封聿明握着手改了。 所以二十分钟过去，画纸上勉强出现一个与他本人有七成相似的脸。 封聿明：“还有身体。” 林铮：“身体也画？” 封聿明握住他的腰，又往后穴深处顶弄了几次，带出黏腻的水声。 “好——我画！”林铮连忙求饶。被封聿明按在地毯上做了一下午，他骨头都快散架了，胡乱抓着东西要往外逃，不小心踢倒一个画架，封聿明就罚他画一幅自画像，画完了，就放他去睡觉。 这要求对林铮来说简直是开恩，他点头如捣蒜。 于是封聿明就那么把他捞起来，将画笔递到他手上，而两人相连的地方，仍旧紧密绞缠。 这就是欺负人了。 林铮面红耳赤，浑身颤抖的握住画笔，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画纸上，好不容易画完五官，封聿明竟然又让他画身体。 林铮咬牙勾出线条，正要画胸膛，手被封聿明握住。 封聿明运笔流畅，很快勾勒出一个身型。 林铮看着看着，整个人要跳起来，“你这个流氓！” 画纸上赫然是一个侧躺在地摊上，赤身裸体的林铮。 封聿明一只手抱住林铮，咬着他的耳朵，醇厚的声音低沉诱惑：“还有这里，没有画完……” 林铮的手被封聿明握住，被他带着一点点画出了自己的性器和浑圆的臀部。 封聿明贴着林铮的耳朵：“会画画的人，都想找到自己的缪斯。” 封聿明吮吻林铮的耳后和肩膀，缓慢的将他压倒，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想画这幅画，想了很久。” 林铮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个东西猛然间又涨大了几分。封聿明的眼睛像一汪深潭，让他很想跳进去。林铮环抱住封聿明，撑着地毯坐起来。两人面对面拥抱，林铮坐在封聿明大腿上，尝试着动了一下腰，看着封聿明眉心猛地一抽，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刚才太累了，现在换个姿势。” 雨后的小城，凉爽怡人。林铮指着远处的梯田，看着封聿明道：“我想去那边看看。” 封聿明将牛奶递给他：“喝完我们就去。” 现在正是南方种晚稻的时间，层层叠叠的梯田盛满清水，线条曲折蜿蜒，如链似带。梯田内黑牛拖着铁卷翻起新泥，戴着草帽的农民站在水稻田里逮泥鳅。 昨天下了大半天的暴雨，今天山路十分泥泞，林铮和封聿明走到半山腰，鞋子都已经涂满黄泥。 林铮见那些农民都赤着脚走来走去，索性也脱了鞋放到一边，赤脚踩进泥巴里。湿黏的黄泥踩起来蛮舒服，只不过每次抬脚都会甩自己一身泥巴。 山路难行，深一脚浅一脚，林铮的短裤都被泥巴糊了半截，浑身上下比旁边站在水田里的人还脏。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上山，到达最高一层的梯田后，林铮跟在农民后面学着赶了一下牛，虽然成功了，他自己也跪倒在梯田里，整个人几乎被裹成了泥人。 封聿明背着手站在田边看他，无奈而笑。 林铮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烂泥里打过滚，反正衣服都脏了，他压根不用再顾忌了。 林铮站在梯田里，朝封聿明伸出手：“拉我上去。” 封聿明伸手，林铮使劲一拽，封聿明身体一歪，一条腿也踩进水田里。 林铮大笑，几步逃开了。 两人下山的时候，林铮身上就剩张脸还能看。从梯田下的石砖路走回家，被雨洗刷过的小路干净光滑，林铮脚上全是泥，索性就不穿鞋了。 两人走到屋门外，封聿明打开门，然后脱了鞋赤脚进屋，转过身朝林铮伸出双臂。林铮一跃，跳到他怀里。封聿明抱着他去浴室。 林铮站在淋浴下，封聿明仔细搓洗他头发上凝结的泥巴，地上一滩滩黄泥水，林铮看着封聿明还算干净的白上衣，坏笑着紧紧抱住他。 封聿明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眸带笑，低头吻他。 林铮咬着他的下唇，低低笑道：“不嫌我脏啊。” “嫌。”封聿明笑着啄吻他，“洗干净了再吃。” 洗完澡，林铮将洗干净的衣服拿到窗户外面晾晒。晾衣杆是从窗台下伸出去的竹竿，他趴在窗口，往外探着上身，将晾衣架挂上去。 封聿明一抬头，就看到林铮柔韧的腰和挺翘的臀。他放下杯子，走到林铮身后，手从睡衣前面伸进去，里面一丝不挂，滑腻的皮肤透着沁凉。 林铮下肢一颤，躲着封聿明的手直哼：“呜……不要了……” 封聿明手腕稍一使劲，撩开他的睡衣下摆，露出光裸的下半身。啃咬他的肩膀，低低道：“待会儿你就想要了……” 林铮双手撑着窗沿，感觉到股后被封聿明大手掰开，紧接着一个又烫又大的东西捅了进来。虽然这几天两人几乎时时都在做，后穴一直松软，可每次封聿明的巨物一放出来，还是让林铮心里一哆嗦。进入的时候，还是撑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被人打开了似的。 封聿明徐徐抽插，让林铮有几分钟的缓冲时间，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插到底，大力鞭笞起来。林铮上半身逐渐被撞出窗外，远处梯田里还有耕作的人，林铮羞耻极了，想要大声叫停，可一开口就是一声黏腻的呻吟。他咬牙低下头，窗户下面就是河，河底墨色水草飘荡，河水清澈，河面清晰地反射出他潮红情动的脸。 皱眉、咬唇、痛苦与愉悦交织的表情，都在水里纤毫毕现。 这种幕天席地的羞耻感让林铮紧张万分，后穴一阵阵的绞紧，封聿明感觉到林铮紧张，性器被绞缠的滋味太销魂，他紧紧揽住林铮的腰，使劲抽送几十下后，才弯下身体，吻了吻林铮的耳朵，温柔道：“乖。” 第55章 五十五 林铮周四晚上回到学校, 黑目红唇, 看起来清爽透润。几个室友盯着他看了半天，纳闷道：“你是回家享福去了吧？” 可事实上林铮现在双腿还在打颤，身后那处被使用过度的地方，仍像是含着一个火热的东西。或许是南方的潮湿气候让他们被蛊惑, 又或是远离林家让他们抛开了顾忌, 这几天荒淫无度, 连个整觉都没睡过。林铮浑身酸软, 头脑昏沉，费劲巴力地爬上床，朝下面挥了挥手：“天塌了都不要叫我。” 封聿明送完林铮回到家, 先去林云擎的书房看望他。 林云擎坐在窗前，正在看院子里的两颗樱花树，头靠着轮椅, 像是要睡着了。 封聿明走过去：“林叔。” 林云擎扭头，“回来了。” 封聿明：“您是不是困了？该早点休息。” “不困。”林云擎叹了口气，“这两棵树，好像比以前长大了一些。” 封聿明：“从前是您照看这两棵树, 前年您住院之后，林铮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人来修剪。” 林云擎淡笑：“这个孩子, 虽然跟他父母不太亲, 但是骨子里还是很孝顺的。” 林云擎转动轮椅，封聿明走到他后面帮忙推，走到书桌旁。 “说起来, 林铮马上就该大三，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封聿明还记得林铮读高二的时候，大姐建议送他出国，老爷子当时舍不得，就说在国内念大学也是一样。怎么现在想起这茬了？ 封聿明：“……林叔怎么突然想起让林铮出国？” 林云擎：“他总要出去，早去几年还能早点回来。” 封聿明：“工大的商学院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名号的，至于研究生，以林铮的资质，考进我的母校不是难事，也未必……非要出国才行。” 林云擎抬眸看他，目光有点意味深长，“你说的也有道理。” 封聿明：“不过事关前途，最主要还是得看林铮的想法。” 第48节 林云擎点点头，像是赞同他的说法。 “时间不早了，林叔早些休息吧。” 封聿明从书房出来，带上门的时候站在原地拧眉沉思几秒，他有种模糊的感觉，老爷子刚才不像是在咨询他的意见，倒像是在试探他。 封聿明走到客厅，周如芬正在擦茶几。 封聿明问道：“周姨，林叔的身体这两天还好吧？” 周如芬：“挺不错的。” 封聿明：“心情呢？走之前老爷子看起来还好，今天怎么觉得他闷闷不乐？” 周如芬：“先生估计是想念小铮的爸妈了，这几天白天总在樱花树下面坐着。” “没说什么？” 周如芬想了想，道：“我倒听不出来多少，只是觉得先生像是很自责。我还想着，等周末小铮回来，让他和爷爷多聊聊，让先生心放宽点，过去多少年的事了，怎么突然又开始伤感了。” 封聿明：“是，林铮知道怎么哄老爷子开心。” 李跃八点半去顶楼，路过会议室，见一群女人站在门口，他往里瞅，看到封聿明的助理小杨，高声问道：“小杨，这是干什么呢？” “哦，封总上个星期说要再招一个助理，今天叫她们过来面试。” 李跃打量了门口那几个女人，妆容精致，年轻漂亮。 他将小杨带到角落，低声道：“封总不喜欢助理太显眼，你不知道吗？怎么尽挑些大美女过来？” 小杨叫苦道：“这哪里是我挑的呀，是王副总选的人。” 小杨口中的王副总王适，李跃自然熟悉，他们俩曾经都是林云擎的助理，一起共事过几年。后来李跃被林云擎派给封聿明，王适一直跟着林云擎。前年林云擎住院，封聿明就将王适提为了副总经理。 李跃想想这两天的事，突然觉得不太正常。他拍拍小杨的肩膀，“你先挑两个性格踏实的出来，就说还有一轮面试。之后看封总用不用吧。” 李跃敲门进封聿明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前几天的工作。封聿明听完道：“王适给我挑助理？” 李跃意外道：“封总你怎么知道？” 封聿明靠向椅背，“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请假的第一天，林董突然问我林铮这段时间有没有来过公司。” 封聿明：“你怎么说的？” 李跃：“实话实说呀，两个多月前来过，那天你不是还让小杨定了饭么。” 两个多月前，正是林铮从疗养院跑来找封聿明那次。 李跃：“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今天王总突然插手给你选助理，这就让我看不懂了。是不是……林董他……” “不会。”封聿明抬手，“林叔想给我派个助理，再正常不过了。” 李跃知道有些话不该他说，况且封聿明自有决断，这点小事不必操心。见封聿明没什么要问的，就出去了。 封聿明沉吟许久，他隐约觉得，林云擎对他和林铮的关系知道了一些苗头。 当然林云擎没找到真凭实据，否则绝不会这么平静。昨晚林云擎向他提到送林铮出国的事，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就是在试探他。当然试探结果，是让林云擎非常失望的。 以前的封聿明，绝对不会对出国一口否定。 思及此，封聿明突然意识到，如果林云擎想求证这件事，最应该从林铮下手，而非自己。毕竟林铮年轻，经不住林云擎下套。 封聿明立刻给林铮的辅导员打电话，询问他这两天有没有人向他询问林铮。 果不其然，昨天有一个自称林铮家长的人询问林铮这两天的课程，辅导员告知他林铮请假了。 封聿明的手指不断敲桌面，他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这小半年的时间，林铮几乎天天都陪在老爷子身边，说漏嘴的可能不是没有。 加上这次两人同时请假，老爷子心里恐怕有了六成的把握。 但毕竟没有眼见为实，哪怕猜测一万次，始终都是猜测。封聿明了解林云擎的性格，不打没把握的仗，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到了这一步，封聿明不能被动的等林云擎去调查了。雁过留痕，虽然他和林铮的关系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是只要是事实，就肯定有被发现的一天。 封聿明自认没有足够的分量直接去和老爷子摊牌，他需要帮手，并且那个人选只有一个。 林思柔自从孙子出生后，精力就逐渐放在家里了，每周只去两三趟公司，管管人事和财务。 所以封聿明要见他，只能去吴家。 林思柔见到封聿明颇意外，封聿明极少单独来吴家，更别说有私事要找她了。 吴家的保姆看着两人进书房，一直谈到傍晚才出来。她走到他们面前，笑着问道：“太太要留封先生吃晚饭吗？我来准备。” 林思柔看起来极为疲惫，封聿明朝保姆道：“不了，我还有事。” 保姆看向林思柔，林思柔摆摆手：“不用准备了。” 封聿明：“大姐，我先走了，您什么时候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 封聿明一离开，林思柔又回到自己书房。 林思柔对母亲当年的去世非常清楚，虽说与封乔有一点关系，但实在怪不到她头上，那时候的封乔无依无靠，出了这件事立刻远走他乡，并没有多少对不起林家的地方。更何况后来她还救了父亲，父亲想补偿封聿明，林思柔觉得无可厚非。 但是今天她才知道封聿明压根不是林家的人，仅仅认识了几个月，父亲就敢让他回来做林氏的高管，连自己和林铮都被蒙在鼓里，真是难以置信。 更别提现在，林铮还搭了进去。 林思柔在书房走来走去，她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封聿明非常了解她的软肋，她疼爱林铮，绝对做不出让林铮难过的事。 上次林铮在学校受伤住院，今天封聿明才将原因和盘托出。林思柔再有千万个理由去阻挠他们，都抵不上林铮的身体健康。至于父亲那边，多半与她一样，只要林铮强硬，他们只有退让。恐怕这就是父亲到现在都还沉默的原因。林思柔所顾忌的家庭、名声、后代等等困难，并非不可逾越的困难，她自己的儿子就是同样的情况，她能不了解吗？ 想到吴哲清，林思柔简直要怀疑工大那间宿舍是不是风水有问题，怎么先有个白曦，现在林铮也成一样的人了。 林思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见见林铮。 林铮之前每周五都回家，可这次出门一趟太累，今天上午强撑着上了两节课，下午就蒙头睡觉，打算明天再回去。 林思柔在宿舍楼下等了好一会儿，她打林铮的电话没人接，托人去楼上叫了一下，林铮才匆匆忙忙下楼，睡得正沉被人叫醒，大脑都还是晕乎的。 林铮：“姑姑。你怎么来了？” 林思柔推着他往外走，“有点事要问你。” 两人从宿舍楼走到后山，山脚下有许多供人休息的座椅，林思柔揉着膝盖道：“年纪大了，走这么点路都觉得累。” 林铮：“是不是缺钙？” 林思柔摇摇头，拉林铮坐下，开门见山道：“小铮，聿明跟我说了你们的事。” 一句话让林铮手慌脚乱。 林铮：“怎、怎么突然告诉你了？” 林思柔：“你别管原因。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态度。” 林铮本来晕乎的大脑被林思柔一句话吓清醒，缓了一会儿彻底平静，他嘴角带着笑，就像平日冲姑姑撒娇那样，“那姑姑你呢？你什么态度？” 林思柔睨他一眼：“你还挺骄傲是不是？” 林铮撇撇嘴，“我做什么丢脸的事了吗？” “……”林思柔语塞，她没料到林铮这么大大方方的就认了，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林思柔：“我是觉得你现在的年纪，谈个恋爱很正常，是男是女，对我们这种家庭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要真和封聿明谈，不说其他的，你可玩不过他。” 林铮正色：“姑姑，你不要这样说封聿明，我不喜欢听。” 林思柔转了个身，看着林铮道：“姑姑没想限制你，年轻人总要经历点事才能长大，但凡事过犹不及，现在你头脑发热什么都豁出去，将来你长大了，万一后悔可就晚了。” “什么叫豁出去？你指的是林氏，还是我自身？”林铮不以为然道，“如果是林氏，封聿明想要他早就可以拿去，如果是我自己，无非就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可我们没有必要昭告天下，我和封聿明就过自己的生活，和外人有什么关系。至于爷爷和你们，你们最看重的是什么？不就是我过得开不开心吗？” 林思柔叹了口气：“可你太年轻了，我怎么放心。” 林铮：“姑姑，你刚才不也说了么，年轻人总要经历点事。我自己做的选择，将来哪怕有意外出现，我也能承担的起，你担心什么？” 林思柔：“可你爷爷呢？你怎么跟他交待？” 林铮面露难色，“我最担心他的身体，所以才一直瞒着，想等他好一点儿再说。” 但是林铮知道，封聿明不会无缘无故跟姑姑坦白这些事，爷爷现在多半儿也知道了。 林思柔：“恐怕瞒不住了。” 林铮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你刚才一说，我就猜到了。爷爷那边，封聿明说一万句都不如我一句话有用，还有姑姑你，你是不是要帮我们？” 林思柔一笑：“你还真是吃准了我。” “封聿明找你不就是这个目的？我以前想着瞒一天算一天，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想办法搬多点救兵喽。”林铮无奈道，“爷爷比较愿意听你的话，我反倒容易和他起冲突，所以拜托姑姑了。” 林思柔原本过来就是想探探林铮的口风，如果林铮还是个孩子心性，她肯定要想办法把这两人分开，但现在看来，她则是必须要帮他们的忙了。林铮三言两语，坚定又坦然，完全是超出他年龄的成熟，她看不出来这样两个人在一块，有多大的坏处。 第56章 五十六 林铮周六依旧没回去, 既然封聿明没有首先告诉他而是去找姑姑, 显然是有他自己的计划。他们的目标一致，封聿明有所准备，那就先跟着他的安排走，冒然插手, 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 林思柔周六带着补品去林家看望父亲。 父亲大多宠爱女儿, 等到他们老了, 女儿说话也比老婆或者儿子管用。林思柔从小聪慧懂事, 一直是林云擎的掌上明珠。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父亲坐在樱花树下发呆。她走过去，手搭上轮椅靠背：“爸, 我上次过来你就是这个姿势。” 林云擎侧身拍拍她的手，微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那几个小孙子一到周末不都回家了吗？” 林思柔：“家里那么多人呢，不缺我一个。” 林云擎视线又回到那两棵树上。 林思柔：“爸, 你是想念弟弟了吧？” 林云擎：“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梦到他们。” 林思柔绕过轮椅，到林云擎对面的藤椅坐下，看着他道：“您真不知道怎么了？” 林云擎一顿, 苦涩的笑了。 林思柔：“哲清你知道吧？现在谈了个对象。” 林云擎：“是吗？哲清不小了，可以成家了。” 林思柔摇头而笑：“成什么家啊。他那个对象是林铮的同学。一个宿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