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不唱歌》 第1章 《美人鱼不唱歌》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co.tw就这样了。 第1章 “美人鱼爱上王子以后就不唱歌。 不能唱歌,也无法唱歌。 她跟巫婆求药,用她美丽的声音换一双人类的脚。结果,直到变成泡沫死翘翘,王子还是不知道她的爱和存在,娶了美丽高贵的公主……” 说完故事,坐在女儿床边的颜冬玉轻轻吁了一口气,摸摸女儿的额发,说: “小美人鱼很可怜是不是?春夏。不过,美人鱼很伟大,为了王子牺牲自己。” “才不呢!”谁知,九岁的连春夏扁扁嘴,大大不以为然,“美人鱼笨死了!一点都不伟大。王子都不爱她,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干么牺牲自己?而且,她没有了尾巴,就不再是她自己了,又变成了哑巴,连话也不能说,走路又要被刀子割痛得要死,这样变成人类又什么好的!” 啊?对女儿的反应,颜冬玉有点傻住。完全跟她预期的不一样。她俯近女儿,用带商量的口吻,甚至有一点讨好撒娇,说: “可是,你不觉得美人鱼很爱王子?为了王子,她自己宁愿变成泡沫,救了王子。” “所以我说她笨嘛!”小春夏一脸容忍她母亲痴傻似的表情。“喜欢王子也不敢跟他说;明明是她救王子的,结果王子却以为是公主救他的,还要娶公主。那个公主也很狡猾,王子明明不是她救的,她却厚脸皮的将功劳占为自己的。不过,她比美人鱼聪明多了。” “春夏,你难道不喜欢小美人鱼,不同情她吗?”颜冬玉可怜地眨眨眼,期望得到女儿的认同。 这时门打开,一张有点黑、国字脸的男人探头进来。 “我的小春夏睡了没有?”笑得两眼眯眯的。 “爸爸!”床上的小连春夏眼睛一亮,高兴叫起来。 被叫“爸爸”的连家男主人连秋风走进去,二话不说就捧着女儿的小脸蛋啧啧亲起来。 “不要乱亲啦!讨厌!看啦,爸,人家脸上都是你的口水。”小连春夏对父亲的“热情”不怎么高兴。 “好了,别跟孩子闹了!”颜冬玉看得好笑,拉开丈夫。 “是,老婆。”连秋风比个“遵命”的手势,惹得颜冬玉又笑起来。 “爸就是这样,像个小孩子一样。”小连春夏一副大人的口吻,睥睨着她爹,脸上十分神气。 连秋风咧嘴笑说:“你们母女俩在聊些什么?” “妈妈在讲故事给我听。” “哦,那一定是天下最好听的故事。”连秋风不避讳,当着女儿的面qi书+奇书-齐书亲匿的亲老婆的嘴。 小连春夏翻翻白眼,一副“拜托,又来了!”的表情。 “才不呢!”颜冬玉笑着推开丈夫,白他一眼,指指女儿说:“你女儿嫌故事不好。她不喜欢小美人鱼,嫌她不聪明。” 连秋风听了,仰起脑袋想了一下,然后说:“的确,好像是有点不聪明。” “我就说嘛!爸爸也赞成我的意见!”小春夏十分得意。 孤掌无人同鸣的颜冬玉诧笑,瞅着先生说:“怎么你也跟女儿同声出气?” “我这只是就事论事,美人鱼是不怎么聪明。是不是啊?春夏。”连秋风讨好的笑睇女儿,低下头,像钻土机一样,一颗脑袋往小春夏的怀里钻去。 “啊!”小春夏叫一声,又咯咯笑起来,被父亲的这个游戏逗乐起来。“不要啦!爸,人家要睡了,啊!讨厌!妈,你快叫爸走开啦!”又喊又叫又嘟嘴又笑不停。 颜冬玉啧啧摇头,伸手去拉丈夫。真是的,都四十好几的男人了,还像小孩一样。他们连家不是两大一小,而是一大一小,二个半大半小。 连秋风这才放开女儿,说:“爸爸最疼春夏了。以后你要是喜欢哪个小男生,跟爸爸说,爸爸去跟他说,别学小美人鱼什么都不敢说。” “你在胡说什么!”颜冬玉好笑又好气,打丈夫一下。 “我很正经。”连秋风说:“我们春夏怎能受委屈,再说,那种事闷在心里不太好。” “别胡闹了,你女儿才九岁。”连太太翻个白眼。 “我的小春夏已经是个小美人儿了!”真是,不管是不是癞痢头,天下父母都是自己的儿子女儿最帅最美丽。“喏,春夏,你喜欢谁尽管跟爸爸说,爸爸让你靠帮你说!” “我才不要呢!”谁知小春夏很不领情的拨她爹冷水。“我自己会说。再说,爸最疼的是妈妈,才不是我。” 呵!一句话教颜冬玉红上脸,竟不好意思起来。连男主人也不禁干笑一声,讪讪的,有点赖皮,说: “别这么说嘛,春夏。呃,爸爸是很疼你的,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对不对?那个,妈妈是爸爸的老婆,爸爸当然要疼了。要是不疼,爸爸就没老婆了。” “你对小孩胡说什么!”颜冬玉像小女孩一样更加红晕脸,像熟透的蕃茄。这一大一小真是一对宝贝。 “我没有乱说,对不对啊?春夏。”连秋风竟转头去寻求女儿的“支持”。 小春夏认真点头,算是跟老爸站在同一阵线。“对啊妈妈,你也不必不好意思,爸本来就是比较疼你的。没办法,谁叫你是他老婆,又比我先遇见他,我只好挑在你后面当第二了。”一副慷慨大方的口气。 这个小鬼头,小大人似的!颜冬玉失笑起来。她的女儿简直是一个小人精。 “好了,你该睡了。”她摸摸小春夏的头,亲一下她脸颊。 “妈妈晚安。” “晚安。”连秋风吻一下女儿额头。“星期天爸爸带你去儿童乐园。” “你不跟妈妈约会?” “连妈妈也一块带去。” “好。不能黄牛哦。”小春夏勾住父亲的手。 “我黄牛你就变小牛。”连秋风又吻女儿额头一下,拍拍她,然后关掉灯,和妻子带上门离开。 黑暗中的小春夏这才闭上眼睛。 她还是觉得小美人鱼很笨,白白变成泡沫。要是她……嗯,要是她……要是她会怎么做?她没办法想了,因为她觉得眼皮很重,意识混沌起来。困了。很快就掉入梦乡。 星期天,连秋风却对女儿食了言。 他们没有到儿童乐园,而到了位于郊区,拥有私人泳池、庭园的郑家毛邸,参加郑家小女儿郑关玲的生日宴会。 郑家小女儿才十一岁,大连春夏两岁,可是郑家大儿子郑关昭却已经大学快毕业了,足足大了妹妹近十一岁。郑家男主人郑旭阳原是连秋风的学弟,十八岁年少血气方刚,早早奉子成婚,很是吃了奶娃不少的苦;后来硬是等学成业立了,才又放心添了一个女儿。 郑旭阳早发,家里给的资助一直也不少,事业家庭算是两得意。而连秋风在大财团的企业里当课长,职位算还好,收入也过得去,甚至算高,老婆女儿一直照顾得顶好。 学长学弟俩一直有联络。不过,私人交情浓,家庭互相来往倒不勤。小春夏这是第一次到郑家作容。 郑家大,庭院深深,像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大户人家。 但其实郑家虽然比连家有钱,也只是中等有钱人家,不比那种真正的财团大企业。小孩眼光看来,不管什么比例都放大好几倍,所以小春夏有那种印象。 第2章 话虽如此,她一点都不高兴到这里。她心理想的是儿童乐园。因此,她嘟着嘴,坐在泳池畔,双脚搁在水里无聊的打着水,对那厚达三层的蛋糕只睐了两眼。 “怎么了?春夏。怎么不过来吃蛋糕?”郑家请了许多亲戚朋友,院子里一堆和春夏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小春夏却一个人在发闷,连秋风讨好地挨向女儿。 春夏横他一眼,说:“爸爸最讨厌了!明明说要带人家去儿童乐园的。” “来这里有什么不好?!郑叔叔那么疼你,又有那么多小朋友陪你一块,有什么不开心?” 但九岁的春夏已经有她的脾性,嘟嘴说:“爸爸最差劲了!食言而肥。不跟你说了!”脸颊鼓鼓的,很认真在生气。 “春夏怎么不来吃蛋糕?”郑旭阳走过去,笑咪咪的摸春夏的头。 春夏拧个眉,不高兴的避开。 “怎么了?”郑旭阳不以为意。 “在跟我生气呢。”连秋风笑,“怪我没带她去儿童乐园。” “这样啊!那都要怪叔叔喽,把爸爸找来。春夏别生气了,叔叔跟你赔不是。”郑旭阳蹲下身子,讨好地堆着笑容。 那么大一个人,四十都有了,长手长脚的,偏蹲在一个小女孩身旁,也够有趣。许多太太看了,掩着嘴不好意思笑。郑太太倒大方,对颜冬玉笑说: “看看,那么大的人,还像小孩一样。”一齐走了过去。 颜冬玉说:“郑先生,小孩子闹脾气,理她做什么。”转向女儿,“春夏,小玲姐姐拿蛋糕来给你吃,你还不快谢谢姐姐。” 春夏抬头,这才看到郑关玲手捧着一块蛋糕,就站在她母亲身旁,穿着一件白纱洋装,发上打了一个蝴蝶结,白肤,长脸,红菱嘴,长得和她母亲一个样,正盯着她看,睫毛像洋娃娃一样,但不会眨。 春夏接过蛋糕,讪讪的道谢。 颜冬玉又说:“今天是姐姐生日,你还没跟姐姐说生日快乐吧?” 吃人嘴软,春夏只得不甘不愿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郑旭阳高兴地呵呵笑起来,不断摸春夏的头称赞她可爱,看得出来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但春夏可不喜欢那样被摸头,缩了一下,说: “郑叔,今天是关玲姐姐生日,关玲姐姐又拿蛋糕给我吃,而且长得像小公主一样,她才是最可爱的,你应该摸她的头才对。” 郑旭阳先是一楞,然后哈哈大笑,抱起女儿,亲亲女儿的红脸颊,说:“小春夏说的对,你关玲姐姐像公主一样最可爱了,郑叔最疼她了。” 众人都笑了,看着他们。郑关玲不好意思地搂着父亲的脖子,将脸埋起来,心里对春夏起一丝好感。 颜冬玉笑诧地望女儿一眼,对丈夫耳语说:“你女儿可真行,居然懂得笼络人心,一句话就收得郑家父女两颗心。”殊不知春夏只是不耐烦郑旭阳像摸小狗一样摸她的头,想找个替死鬼罢了。 “当然,”连秋风轻咬妻子耳朵说:“那是我女儿。我的女儿是最聪明最可爱的,跟她妈妈一样。” “你当真一点都不嫌?”颜冬玉笑得更甜。 “我疼都来不及,怎么样?连太太,我们再添一个可爱的娃儿如何?” 颜冬玉抬脸白了丈夫一眼。这种话,也不怕人听到! “别胡说!让人听到就不好。” “那么,等别人听不到就可以说了吧?”连秋风亲蔫地搂住妻子的纤腰,嘴唇轻轻在她耳畔摩挲。 颜冬玉轻推开他,恼怒似地又白他一眼,嘴角却噙着笑,沾了蜜,甜甜的。 她不理丈夫,去挽郑太太。郑关玲连忙挣开她父亲,跟着她妈妈。女眷们说说笑笑走到阴凉的地方。 春夏被她妈妈冷落,有些气结,嘴巴又嘟起来。 “又怎么了?”郑旭阳又蹲下去逗她。不知为什么,他对小春夏一见投缘,欢喜得很。 春夏闹脾气,不理他。 一个年轻人从院前走过,郑旭阳起身喊说:“关昭。”招手要他过去。 郑关昭摸摸鼻子,只好过去。运气不好,居然被他老头逮到。 “你叫我?爸。” “你还记得我是你爸?!”郑旭阳上下扫视儿子,口气带点教训:“又到哪里疯去了?整天跟一些狐群狗党鬼混,今天是你妹妹生日,你知不知道?居然现在才回家!” 真是冤枉! 郑关昭才干虽然不算顶尖,但也可以说是优秀,有中上驷之能了。只是,他今年都二十二岁,大学再差十几二十多天就毕业,早早是大人,有自己的世界,总不能叫他当差自己十一岁多的小妹的保姆。 说真的,他都忘了今天是他小妹的生日,才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果然运气很不好地被他老头逮到。 “我怎敢忘记。我这不是回来了!”知道他老爸的脾气,再不情不愿,郑关昭也必须摆一副顺服,省得节外生枝。 小春夏抬头看他,看见他眼里的不顺眼,心里大大对这个人起另样的印象。算是佩服。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郑叔的儿子挺聪明的。 客人在,郑旭阳不好再发脾气,哼一声,说:“看到你连伯了,还不快叫人!” “连伯伯。”连秋风郑关昭是见过的,不过也只是见过。 “不必客气。关昭都长这么大了,而且一表人材。旭阳,你真的好福气。” “早早被气死才是真!不像学长,有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是不是啊?小春夏。”郑旭阳说着又蹲下去逗春夏,看样子真的喜欢她。 春夏长得像她妈,下巴尖尖,一副小美人胚的模样,很有长成古典美人的潜力,就是脾性和那个古典文静的外表长相完全不搭调,野气粗鲁得很,十分地自动自发。 “郑叔,我知道我很可爱聪明了啦,你别一直摸我的头啦,人家头发都被你弄乱了!”春夏不高兴地踢着水。 “听到没有?”连秋风对着郑旭阳哈哈大笑,“我这个女儿可是连对我这个老爸都不买帐。旭阳,你这下还羡不羡慕我了?”话是这么说,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宠爱得意。 郑关昭没空没心思耗在这儿陪小孩,想草草打个招呼就快快走人,敷衍地抱一下春夏,随口称赞说: “小春夏很可爱又喜欢玩水,像条小美人鱼。” “才不像呢!”春夏一点都不领情,“美人鱼笨死了!我才不要像她!” 郑关昭原就是随口敷衍,也不管她的反应,应酬完毕就忙不迭离开。春夏觉得没意思,远远见她母qi书+奇书-齐书亲往屋子里走去,也跟着过去。连秋风以为女儿还在生气他没带她去儿童乐园,心想回家再哄哄她,便随她去,和郑旭阳自顾聊起来。 颜冬玉一直走到梳妆室,见女儿跟进来,诧异笑说:“你怎么跟来了?爸爸呢?” 春夏立刻嘟起嘴,“爸爸最差劲了!” “你还在为这个生气啊?”颜冬玉摇摇头,对着镜子补妆。“罚爸爸下星期天带我们去儿童乐园,这样总成了吧?” “万岁!”春夏欢呼起来,“妈妈最好了!” 小鬼头就是会甜言蜜语。尽管如此,听起来还是很受用。 春夏双手趴在梳妆台上,仰着小脸望着她妈妈对镜子补口红,看得痴了,说: “妈,你好漂亮。” 颜冬玉笑一下。 “真的!比郑阿姨还要漂亮,比其他所有人都漂亮。”说得十分得意,“我以后也要像妈妈这么漂亮,比所有的人都漂亮。” 颜冬玉呵呵轻笑起来,“小美人鱼也很漂亮啊,你为什么就不喜欢了?” “不,她太笨了,我不喜欢。”才九岁,春夏无法很具体的说出一番道理,解释为什么。但她心里隐约、十分地不赞同美人鱼处理感情的--或者说,处理事情的态度。她觉得小美人鱼先是为了人类王子,否定由口己,抛掉自我的尾巴,忍受痛苦而接近王子是不对的;而后冀求王子爱她不得,又为了王子牺牲自己而变成泡沫,更是大错。 年纪太小,她说不出所以然,但她就是不觉得小美人鱼像她妈妈以为的那么伟大。她觉得小美人鱼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厢情愿,而且畏缩自卑又懦弱,不敢争取自己想要的,甚至笨得没有解决事情的能力。 她觉得还是那个巫婆好,聪明,不做亏本的生意,给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就要同样的回报。那个公主也不赖,昧着良心当王子的恩人也不害臊,而且什么也没做,却白白得一个情郎,对她又爱又感激。这生意实在太划算了。 心里这样模糊笼统的概念,因为年纪太小,成不了具体的思想语言,只除一句“小美人鱼太笨了”。颜冬玉当然不晓得春夏这些心思,漫不经心说: “你真不浪漫,春夏。当初妈妈的妈妈跟我说小美人鱼的故事时,我哭得好伤心,觉得小美人鱼好伟大好可怜!” 颜冬玉边说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拉拉襟头,扯扯衣摆。饱满高耸的胸部侧面望去呈着完美的弧线,腰肢细得似乎一拧就会缠绞起来。她满意地朝镜子笑一下,双手摆放在胸前和腰上,对镜头摆姿势似,很有一点顾影自怜的味道。 春夏看呆了。觉得自己的妈妈真真是漂亮。 蓦然,颜冬玉身子一僵,手搁在右胸脯上不动,脸上原有的浅笑凝在嘴角。 “怎么了?妈。”春夏看出不对。 颜冬玉不答,双手全搁在右胸上不断的按捏抚压,脸色像灰铅一样沉。 “春夏,”她无力地垂坐下来。 第3章 “去找爸爸,说我们要回家了。” 那声音充满说不出的无力感,像内里有什么东西坏掉了。春夏没来由不安起来,疑惑地看着自己美丽漂亮的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之间颓老起来。 那趟儿童乐园之旅,到最后春夏一直没能去成。 颜冬玉右胸乳房里发现的硬块,化验结果是恶性组织。病情恶化得很快,手术后不久又复发,半年不到,好好一个美人被折磨成髅骨残骸。 春夏跟着父亲到医院探望母亲,简直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那个如死人一样简直雌雄难辨的人会是她引以为傲,美丽漂亮的妈妈。她太震惊了,又觉得害怕哀伤,想哭又不敢哭,大眼巴喀巴塔地望着那骷髅洞似的眼睛。 “春夏,来……让妈妈看看……”看见女儿,颜冬玉挣扎着勉强想坐起来。 连秋风连忙过去扶起妻子。妻子病了,他也憔悴,胡渣满脸,两眼塌陷无神,一副落魄潦倒,往日风流的神气全然不见。 “你怎么……”颜冬玉心痛起来,握住丈夫的手。心爱的男人怎么变成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吸口气,闻到一丝酒味,又怔痛起来。“秋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女儿还要靠你……”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 “我晓得。你别担心我们。”连秋风急忙安抚妻子。 “妈妈……”春夏嗫嚅不安。她从来不知道,人病了,竟连讲话也那么费力气。她母亲每讲一句话都好像要断气般,看得她心惊胆跳。 “春夏,”颜冬玉握着女儿的小手,试图微笑,“你乖不乖?有没有听爸爸的话?” “嗯。”春夏用力点头,“春夏很听话。妈,你要快好起来,快点回家。” 实在说,这半年连秋风为了妻子的病简直顾不到女儿。白天上班,下了班就往医院跑。颜冬去一病不起,让他深受打击,白天一副好好的模样,却是每天借酒浇愁,醉了就哭,大男人无助得跟小孩一样。春夏简直放牛吃草,自个儿张罗吃张罗穿,邋遢得一塌糊涂;可也没有神奇的一夕之间长大,只是心里多了一些不明不白的什么,隐隐觉得过去习以为常的,有什么是回不来了。 “春夏听话乖乖,妈妈很快就会回家陪春夏了。” 听妻子有气无力的哄春夏,连秋风眼睛红起来,不敢伸手去拭泪,怕妻子瞧见,连忙往外走,正巧撞上郑旭阳打外头进来。 “学长?!”看见连秋风那憔悴落魄的模样,郑旭阳一时楞住。 他很快回神,把带来的水果和鲜花放在矮柜上。说: “今天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他有空便来探病,颜冬玉的病情他十分了解,对她的情况也有预期,是以见到她枯槁的模样并不惊讶,神色仍然如常。 但转眼望见春夏那一副小乞丐似的邋遢样子,他不禁暗暗皱眉。 美人与公主的道理相同,都是富裕的环境和养尊处优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一旦生成,就很难改变洗褪,成为外表皮貌的一部份。 这小春夏再这么邋遢下去,就怕那些劣质的东西全跑进她的骨子里,坏了她内里质美的胎胚。 “还好。谢谢你来。其实你忙,实在不必常来探望,医院这种地方,不是什么有趣的场所。” “别这么见外。我跟学长就像兄弟”样,来探望嫂子是应该的。” 颜冬玉领情的微笑一下。病了这大半年,和郑旭阳光是打照面也看熟了,对他不再生份。她拍拍女儿说: “春夏,快叫郑叔叔。” “郑叔叔。”春夏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春夏乖。还记不记得叔叔?”郑旭阳很为这个小孩心疼。 “记得。”其实春夏一点都不记得。 郑旭阳伸手要抱春夏,春夏躲避不依,缠着颜冬玉。颜冬玉对郑旭阳露个歉然表情,说: “小孩子就是黏妈妈。”低头柔声说:“春夏,乖,郑叔叔最疼你了,让郑叔叔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不好。”春夏不肯。 “这孩子真是!”颜冬玉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像木头人一样的连秋风,说:“天气这么好,秋风,你陪旭阳到外头走走吧,别老是闷在病房里头。” 连秋风张开嘴,似是不愿,半晌吐出话,却说:“春夏,你留在这里陪妈妈,要乖,别吵妈妈。” 春夏安静点头,小脸倚偎在颜冬玉怀里。 两个男人默默走出去。 走到医院前院的草坪,郑旭阳迎着阳光,总算说:“学长,你再这样下去不行。” 连秋风明白他说什么,苦着脸,说:“我知道。” “知道是不够的。你有没有照过镜子,看过自己是什么样?你这样子,嫂子会担心的。” 连秋风呆半晌,然后垂下头,十分丧气。“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我忍不住。”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忍不住也要勉强去忍。还有春夏呢,你想到她没有?你看看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到最后语气成指责。 连秋风脸上闪过一丝惭色,随即又回复木然表情。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垂着头说: “我知道我疏忽了孩子。但这时候,我实在顾不到她了。我……旭阳,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明白,学长。”郑旭阳拍拍他,“让我来吧。在嫂子病情稳定前这段期间,暂且就让春夏到我那里吧。你专心照顾嫂子。” 连秋风无言。这当口,他实在想不到女儿了。 而这“暂且”,连春夏就再也没有回去连家过。 ※※※ 第2章 郑旭阳带春夏回家,对太太儿子女儿解释原委,说: “春夏暂时就跟我们住在一起。来,春夏,这是郑阿姨,关昭哥哥和关玲姐姐。” 春夏像机器娃娃一样,任着郑旭阳牵动。 “可怜的孩子!”郑太太如同慈母一般先伸出手搂住春夏,“不要怕,有皖姨。皖姨会好好疼你。” 关玲羞怯地拉住春夏的手,努力挤着笑容。 郑关昭没那么热心。年纪不同,他没那心肠。事不关己说:“爸,你要带几个毛头回来都无所谓,只要别叫我当保姆就成。” “关昭!”郑家夫妇不约而同白儿子一眼。 “春夏,”郑旭阳弯着身子说:“以后你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懂吗?” 小春夏机器娃娃似透明的眼珠一一照过郑旭阳、郑太太、郑关昭及关玲,最后停在郑旭阳身上。 “爸爸呢?”没有九岁小孩的呢哝似软语,反而有硬度。 “爸爸在医院照顾妈妈。叔叔会常常带你去看妈妈和爸爸,但春夏要乖、听话。懂吗?” “嗯。”一听能见爸爸妈妈,春夏很快点头,“春夏会听话,郑叔叔要带春夏去看爸爸妈妈哦,一定。不能骗春夏。叔叔要跟春夏勾指头。”伸出小小的手。 “好。叔叔跟春夏勾指头。”郑旭阳笑开,蹲下去迁就小春夏,粗大的手指勾住春夏小小的手指头。 春夏这才满意地笑了。关玲也跟着笑。 “小鬼头。”郑关昭不在意的咕哝一声,倒佩服他老头有那等耐性和时间和小毛头穷耗。 春夏倒听见了,也听出那语气里的漠不关心,直觉认为这个郑关昭是不喜欢她的。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她又不是永远要待在郑家,只要她妈妈病一好,她就可以回家了。 心里这么想,在郑家的日子也就没有那么难过。 事实上,郑旭阳一点也没亏待她,关玲有的,她都有,拿她当女儿;郑杜皖对她也不坏,温言软语,该做的也都为她做;而有一点内向且害羞的关玲,很高兴有她这个伴,从不曾排斥她。就连漠不关心的郑关昭,碰到面了,也会聊表关心地像摸小狗一样摸她的头。 但春夏最讨厌郑关昭这个举动。她不想当小狗。她看过很多人家里养的小狗宠物,总是摇尾乞磷得厉害,乞求饲主的关心,那嘴脸实在很难看。就好像郑太太养的“玲玲””样。她很不喜欢那只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狗。 因为心里有这样的嫌恶感,春夏从不露出宠物的嘴脸,也不像宠物那样摇尾示好乞求主人的关注。如此,无形中也少了一些寄人篱下的退缩感。 她满心期待。期待他们一家三口早日去儿童乐园。 这个心愿却永远无法达成。 颜冬玉的病情怀到不能再坏,癌细胞把她曾经的丰盈水灵全都吞噬掉。春夏被带到她病床前时,她只剩蜡黄的一层皮挂在骨架上,一口气吊着。 “妈妈……”春夏哭起来。再钝,心里也知道母亲不对劲。 “春夏……春夏……”颜冬玉像鸡爪子的枯骨手使尽力气握住女儿的小手。 病房外,连秋风红着眼,两眼布满血丝,一眨,泪水连鼻水就流下来,痛哭失声(奇*书*网^.^整*理*提*供)。他知道妻子不行了,再也忍不住。 郑旭阳拍拍他,也无意相劝,让他哭个痛快。 “爸爸在哭……”春夏听见。她一边抽气一边抹泪。 颜冬生已经没有力气掉泪了。她用全部力量的握着春夏,交代说:“春夏要乖,要听话。妈妈以后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帮妈妈照顾爸爸……” “不要!春夏要妈妈回来!”春夏一听又哭嚷起来。 “春夏……”颜冬玉张开嘴,一口气吊不上来,再没力气说下去,握紧的手也松开垂下。 “妈妈!”春夏大声哭叫起来。 连秋风和郑旭阳急匆匆跑进去。 第4章 颜冬玉尚呼吸着,只是说不出话了,悲伤无言地望着他们。 终究,没能捱过这天晚上。 葬礼当天,春夏被裹了一身黑衣服,像个小寡妇。 殡仪馆整个的建筑就像个坟场,长长的烟囱冒出的烟细缕不绝,像条蛇,一直蔓延到天边。 郑杜皖攒着春夏的小手,要她跟妈妈说再见。春夏不肯,哭着甩开她的手,奔到她爸爸的怀里,哭叫着: “爸爸,我要去儿童乐园!你说要带我去儿童乐园的!”一直没忘,父亲承诺过的,要带妈妈和她,一家三人一起到儿童乐园的快乐梦想。 “春夏乖,爸爸以后再带你去……”连秋风不懂春夏的心思,只是喃喃哄着、哄着,又哽咽起来,失声痛哭。 春夏还是哭嚷着,重复着要父亲带她去儿童乐园。 郑旭阳以为她还小,不懂事,包容地将她带到一旁,说:“春夏,别哭了。听叔叔的话,叔叔改天再带你去儿童乐园。” “不要!我要爸爸!他说要带我和妈妈一起去的!” 郑杜皖见春夏这么哭闹,不觉有一丝厌烦。好生诧异,觉得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等薄情,自己的母亲死了,还只会哭闹,只知道闹着要去儿童乐园。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未免太任性太自私娇蛮。心里原先对春夏的那些温柔和慈爱,不禁冷掉很多。 一直置身事外的郑关昭也忍不住皱眉,认为春夏不懂事,暗暗摇头。 没有人明白,在春夏心里,“去儿童乐园”却是象征一种家庭团聚的幸福。好像只要去了儿童乐园,妈妈就会回来。因为父亲承诺要带她和妈妈一起去的。 小小年纪的她,不知如何处理母亲乍去的那种空洞失落,只能哭闹,意识潜能转化,投射在“去儿童乐园”这个意念上,好像她母亲,以及母亲生病之前那幸福美好的日子,就等在那里,就会回转回来。 春夏不断的哭,但没人理她。连秋风早早失了心,变成木头人;郑旭阳忙着劝慰他;郑太太拉着关玲拉开一些距离站在一旁,对春夏的哭闹视而不见。关玲想过去,被她拉住。郑杜皖此刻心里实在不喜这样任性不懂事的春夏。 郑关昭看不过去,走到春夏身旁,粗声说:“不要再哭了,我带你去儿童乐园!” 也不管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留下一堆错愕,绑架似将哭闹不休的春夏强硬的架开。 郑杜皖有些气恼,恼儿子管这闲事做什么。 郑关昭不管那么多。车子在路上高速的跑,春夏的哭声配合著那律动,竟有种刺耳的协调。但郑关昭听得心烦,恶声恶气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再哭,你妈妈也回不来,” 春夏一呆,哭声哽住,继而那话在她脑袋里发酵,她像明白了那意思,更加大声哭啼起来。 那样一直哭,到了儿童乐园还在哭,哭到摩天轮上头。 “别哭了,春夏。”郑关昭搂着春夏,哄她:“你说要到儿童乐园,我带你来了。看!” 摩天轮吊在半空中,望出去是半个城市和天空。 春夏怔了一怔,泪停住,但仍抽噎着,大眼茫然似。 “妈妈呢?”她问。眼睛都哭肿,看起来丑丑的,不怎么可爱。 “妈妈……”郑关昭踌躇一下,不打算骗小孩。“妈妈死了,不在了,不会来了。” 春夏还不够大到足以明白死亡的真正意义,但她也知道死亡大概是什么意义。沉默下来。 大家当她小,想她也不懂,不肯认真说,由她哭由她闹。郑关昭直截了当,春夏反倒不哭,只是沉默。 “春夏?”郑关昭不肯定春夏是否真正明白他的话,半担心地瞅着她。 “我知道。”春夏猛抬头,“妈妈烧成灰了。”两眼哭得肿,但洗得亮晶晶的,好不惊心。 这片刻,郑关昭简直不知该为她心疼还是感慨。他突然觉得春夏很勇敢,她哭闹其实是应当的,毕竟她还不到十岁。 他不知能说什么,说什么才能安慰这年纪差他一大截、才刚失去母亲的九岁小女孩。 这时摩天轮摇荡起来。春夏脸上忽然掠过一抹惊惶。 她抓紧郑关昭,眼睛瞪得死大,嘴唇发白。 “春夏?”郑关昭纳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春夏抓得更紧,“我……我怕……” “你怕高?” 春夏猛点头,先前伤心发怔没注意,一注意到竟吊在半空中时,内心恐惧高处的症状就发作起来。 “不怕,有郑哥哥在。”郑关昭搂紧春夏,对这小女孩起了一些关怀与怜爱。 他一边喃喃,一边抚拍她的头安慰她。 简直像摸小狗。 春夏怕归怕,偏偏不识相,挣脱开,却又死抓着他的衣袖,说:“郑大哥,我不是小狗,你不要一直摸我的头。” 郑关昭怔住,不禁失笑。“你不是怕高吗?我只是想安慰你而已。” “不用了。你只要别乱动,我会抓着你的。” “可是这样,我的衣服都快被你扯破了。” “啊!”春夏有点为难,“那么,你的手借我一下好了。”她放开郑关昭的衣袖,转而紧抓住他的手。 果然是小鬼头。郑关昭唇角噙着笑,任她抓着。见她对高处的恐慌暂时转移失去母亲的悲伤,有意找着话题。天气这么热,便顺口说: “春夏喜欢游泳吗?改天郑哥哥教你游泳,我保证只要几天你就可以游得像条小美人鱼。” “我才不要!”春夏反射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 “我不要像小美人鱼,美人鱼笨死了!” 似乎上回在他家泳池畔她也这么撇嘴过。郑关昭这回兴趣来了,问:“你为什么说美人鱼笨?” “反正她就是笨!”春夏不耐烦解释。 “总有一个理由吧?” 理由当然有,但春夏没力气讲那么多。她想起她妈妈。她妈妈说小美人鱼很伟大可怜。妈妈也一样笨,所以也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泡沫不见了。 所以她更讨厌小美人鱼了。她绝对不要像小美人鱼。 郑关昭看她忽然沉默,赶紧又问:“好,不要小美人鱼。那么,春夏,你喜欢谁?” 嗯,也说不上喜欢啦。不过,春夏想,巫婆不错,公主也狡猾得够聪明。 “巫婆吧。”春夏说:“巫婆很聪明。” “巫婆?”郑关昭大大意外,“那公主呢?春夏不喜欢公主?” “呃,公主也不错啦,什么都没做,王子就那么喜欢她。” 郑关昭会心一笑,心想小女孩果然都是喜欢当公主,却不知道春夏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那么,春夏就像公主好了。”他逗她开心。 春夏无所谓。只要不要像小美人鱼,巫婆,公主,或者小美人鱼的姐姐,她都不在乎。 “小鬼头,”郑关昭揉揉她的头发。 小女孩就是这样,心里都挂着一个公主的梦。 “跟你说不要摸我的头了!”春夏皱眉。 郑关昭偏生故意,又使劲揉搓她的头发。春夏气结,甩开他,但摩天轮一摇荡,她又吓得抓紧郑关昭。 郑关昭哈哈大笑,大手包住她,干脆将她包裹起来。 春夏觉得自己简直跟只小狗差不多,闷闷抗议说: “郑大哥,我不是“玲玲”。” 郑关昭先是一愣,随即会意,更加觉得好笑。他知道她不喜欢人家摸她的头,更加故意,捉弄她觉得开心。 “是的,你不是“玲玲”。不过,你是郑大哥的“春夏”。”宠物春夏。 也是。九岁的小鬼头,跟小狗小猫实在也没什么不同。 “我不是!”春夏抗议。 “哦?”郑关昭放开手,斜睨她。 春夏一吓,忙不迭又抓紧他,满脸张惶惊慌,没勇气往外看。 “春夏,你又不是“玲玲”,怎么跟“玲玲”一样,抓郑大哥抓得这么紧?”简直欺负小孩。 春夏恼羞成怒,又不敢发作,内心天人交战,终究还是不敢放开手,而且抓得更紧,一脸认栽说: “好吧,郑大哥说什么,春夏就是什么。”聪明得已懂得识时务,计算利害。 郑关昭愉快笑起来,“是你自己说的哦,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宠物春夏”了。” 变成了一只小狗。 春夏干瞪眼生闷气。因为如此,母亲骤去的悲伤不觉淡了一些。 死了的人,故事已结束;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因为这个继续,所以那种死生契阔的爱情其实不怎么可信。一起殉情,轰轰烈烈的,可能还要来得容易一些;但要留下来的那一方夜以继日,永远抱着对死去的那一方的爱情残骸活下去,啊,那实在是太为难,简直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回忆”是干什么用的? 死了的人,只能待在活着的人脑子里成为“回忆”存在;至于现实生活,呃,对不起,活着的那一个需要再找一个有血有肉的伴,这样生活才继续得下去。 所以,摆在连秋风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再找一个新鲜热腾腾的温暖肉体的伴;另一条就是把自己麻醉跟死了没两样。 他选择了后面那一条。 没有一天他是清醒的。小春夏等啊等地,一天过了又是一天,就是等不到爸爸来接她回家。 “叔叔,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晚饭时,春夏缠着郑旭阳重复问这问了起码一百次的问题。 “快了。再过几天爸爸就会来接春夏回家。” 第5章 每次,郑旭阳都这样哄她。他夹了一块鸡肉到春夏碗里,“来,多吃一点,才能长高长壮。这是你皖姨特别煮的哦,很好吃的。” 春夏皱眉,“我不喜欢吃鸡肉。” “这样啊,那么春夏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鱼。妈妈每次都煮鱼给我吃。爸爸也喜欢。” 郑旭阳微笑起来,完全像个宠爱纵容女儿的父亲。“那叔叔的鱼给春夏好了。”把自己碗里的鱼排给春夏,夹回鸡肉放在自己碗里。 关玲看着,眼里露出羡慕,但默默没出声。 郑杜皖轻描淡写说:“小孩子这样偏食怎么行?营养会不均衡。” 这小孩简直被宠坏了,而且太娇生惯养。对关玲她都没这么放纵,她有点看不惯春夏的任性。 “可是,我讨厌鸡肉。”春夏扁着小嘴。 “就算讨厌,也要吃一点。挑食是不好的。”郑杜皖轻声细语地:“春夏,皖姨是为你好。来,吃点鸡肉。”夹了一块特大鸡肉给春夏,一边鼓励她,对她温柔微笑。 春夏抿着小嘴盯着那块鸡肉,又看看郑杜皖。虽然郑杜皖笑得那么温柔,又对她轻声细语,她直觉这郑姨是不喜欢她的。 这是她的直接印象,没有道理可分析。小孩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大抵跟动物判断来者是不是敌人的方法一样,没有逻辑,光闻那气味就知道。 “妈,”郑关昭说:“小孩子嘛,多少偏食,有什么关系。” “就是小才要教啊。不然,长大了更挑食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来,春夏,我的鱼也给你。”偶尔纵容一下小孩也没什么大不了。郑关昭将碗里的鱼排给春夏,夹走鸡块。 春夏很高兴,对郑关昭绽放一朵全开的笑。 郑杜皖不怎么高兴,细细的眉微拧起来。郑旭阳低声说:“我知道你为春夏好,不过她还小嘛,就这么一次,有什么关系。” “自己的小孩也就算了,但人家的孩子,我们可要多注意一点才行。你看春夏瘦瘦小小的,就是太偏食了。我们总不能让她待在我们家,却越养越糟吧?” 太太说的的确有理,郑旭阳不得不同意。说:“你说的也对。以后我尽量哄春夏多吃一点肉。” 春夏高兴吃着鱼,不知道郑杜皖对她的用心。乍一抬头,她见关玲艳羡地望着她吃,机伶地说: “关玲姐姐,你也喜欢吃鱼吗?我分一些给你。”敏捷地分出一半的鱼到关玲的盘子里。 “谢谢。”关玲红着脸,不安地瞄她母亲一眼。 郑杜皖眉色阴云一掠就过,没说什么。春夏那么小就懂得笼络别人,就开始有心机,她更不喜了。 吃完饭,郑旭阳到书房。春夏懂得察言观色,自然不去招惹郑杜皖。她冲了一杯热茶,端到书房。 “叔叔,喝茶。”她知道郑旭阳是喜欢她的,本能倾向他。 “春夏,”郑旭阳有丝意外,接过热茶,说:“谢谢,叔叔刚好渴了呢。” 春夏笑一下,小手摸着裙角,吞吐说:“欸,郑叔叔,我……我跟你说,我没有挑食,可我就是不喜欢吃鸡肉。” 郑旭阳诧笑,没料到她在意这个。 “叔叔知道了。” “你不生我的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是,阿姨好像不高兴。” “你皖姨只是为你好,没有不高兴。” 春夏不以为然,但不辩解。像个小孩一样摆出一副放心的样子。说: “阿姨没有生气最好了。”她顿一下,说:“呃,叔叔,你别告诉阿姨我跟你说这些哦!” “为什么?” “我怕阿姨会不高兴。”才九岁,就机灵的懂得顾虑这些。 “不会的。” “反正叔叔你别跟阿姨说就是了嘛!” “好、好,不说就不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对春夏的小孩心性,郑旭阳一笑置之。 春夏得到保证,放心的离开,没注意到脸色不太好看的郑杜皖站在门廊看着她从书房出来。 事情都是巧合。郑杜皖不知春夏到书房做什么,但想春夏一定私下找郑旭阳咬耳根,抱怨不满吧。春夏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有心机,郑杜皖想了心里对她的可怜同情不觉消散殆尽。 她尽力对春夏好,但这个小孩任性自私又现实,又有心机,想想实在不得她的缘。本来对春夏冷掉很多的温柔亲情,又冷掉更多。 大概是前一天喝多了几杯咖啡,郑杜皖觉得头有些疼胀,想想是周末,干脆睡迟些。才翻过身,想起关玲,连忙起身下床。 厨厅里,关玲和春夏两个人并排坐着,墙上时钟指了九点半。周末大人惯性起得晚,但小孩的生物时钟受胃部器官左右,寻常吃早饭的时间自然就饿醒。 “阿姨,我肚子饿了。”春夏比关玲先开口。 郑杜皖立刻忙起来,一边拿出面包,开冰箱取出鸡蛋、火腿、蔬菜等食物,一边说:“关玲也饿了吧。” 关玲嗯一声。“我也来帮忙。” “我也要帮忙。”春夏跟着跳下椅子。 郑家当然请得起帮佣,但郑杜皖不喜欢家里有闲杂人,因此一直亲自张罗处理家务。 关玲帮着洗蔬菜,春夏帮着摆碟盘刀叉,又兴匆匆搬出果酱、果汁、牛奶等。 郑家早餐一向西化,方便而且也惯了。 过一会,郑旭阳和郑关昭相继走进来。春夏一看见郑旭阳高兴地迎上去。 “郑叔叔。”撒娇的拉他的手。 郑旭阳亲匿地将春夏搂在身边,说:“春夏这么早就起来了?” “对啊!我才不像叔叔睡懒觉。” 郑旭阳呵呵笑,牵着春夏过去坐着。 “你只看到“郑叔叔”,春夏,那我这个“郑哥哥”呢?”郑关昭指着自己鼻子问。 春夏别他一眼,不理他。 “呴!过河拆桥。你忘了上回是谁带你到儿童乐园的?” 春夏这才不情不愿说了一声“早安”。 “这还差不多。”郑关昭点头,指使说:“好了,春夏,把面包拿给我。”就好像叫小狗去咬回丢开的飞盘或毛线球。 春夏鼓着腮帮瞪眼。关玲说:“哥!你别跟春夏闹了。喏,面包。”把面包递给他。 不等郑杜皖坐定,春夏就忙不迭对着往面包抹上果酱的郑旭阳,邀功说: “叔叔,这果酱是我帮忙拿的哦。” 郑旭阳轻笑,称赞说:“春夏很乖。” “还有,牛奶、果汁也是我帮忙倒的。我还帮阿姨摆盘子,还有刀子叉子,还有还有--” “春夏,”郑杜皖打断她的兴致勃勃,“吃饭时专心吃饭,别说太多话。” 每一回,春夏只要帮忙做了什么,这就样邀功。一次两次,郑杜皖觉得小孩心性很可爱,但三次四次五次时,她就诧异了,觉得这个女孩怎么这么不肯吃亏,为人做点什么就赶紧嚷嚷出来,不肯稍微牺牲委屈一下。 郑旭阳的反应也让她觉得生气。明知道春夏虚荣做作,也不说她,反而宠她赞她。她为他作牛作马那么多年,他也没讲过几句好听的话!想了不禁就气闷。 “你今天有什么事没有?!”他偏头问。 郑旭阳咬了一口面包,说:“和王董他们约好打球。” 郑杜皖没作声,啜口果汁。春夏大眼骨碌地来回在两人身上转,心里别着,有点惶急,终于还是忍不住说: “郑叔叔,你说今天要带我去看爸爸的……” 郑旭阳“啊”一声,歉疚说:“对不起,春夏,叔叔今天有应酬,不能带你回去。下个礼拜好不好?叔叔保证一定会带你回去看爸爸。” “不好。”春夏使性子,“我今天就要回去。” “春夏……”郑旭阳不知如何是好。对自己的女儿关玲,他绝不会也不曾这么纵容,对春夏,他却不仅放纵,甚至讨好。 “春夏,对不起,叔叔不是故意的。叔叔今天真的有事,你别跟叔叔生气。”郑旭阳低声下气道歉。 郑杜皖看不下去,转过头,表情柔和,说:“春夏,叔叔有工作,你要听话。” “我带她出去好了。”郑关昭一口咕噜喝完牛奶。 “你还有时间?你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郑杜皖瞪眼,“春夏,你听话,跟阿姨去逛街,阿姨帮你买新衣服。” “对。”这好主意郑旭阳连忙附和,“阿姨带你去买东西,看喜欢什么,让阿姨买给你。” 春夏心里不十分情愿,但九岁小孩也好哄,再看关玲那种企盼的脸色,小人精心思飞快转了转,说: “关玲姐姐也去?” 关玲是郑家正宗的女儿,当然少不了她。春夏多此一问,但关玲暗里又羡慕又感激春夏。她就是没办法像春夏如此对父母“撒泼”,同时又觉得春夏可怜,下意识对春夏多让三分,尽给正面分数,也不嫉妒春夏抢了父亲的疼爱及关注。 “小鬼头,一听有东西买就把你收买了。”连郑关昭也好像比较注意撒赖任性的春夏。 春夏仍不理他,只是看着郑旭阳。 “去。关玲姐姐当然一起去。”郑旭阳连忙保证。 春夏这才不作声。 郑杜皖打扮费时,能出门时都已经近午,两三家精品店逛下来,耗去大半天。春夏饿得肚子呱呱叫,且觉得无聊,嘟嘴埋怨说: “阿姨说要买东西给人家也没有,人家肚子饿了!!”完全不懂得看时间场合。 “春夏,你再忍一下,妈妈待会就会带我们去吃饭。” 第6章 关玲婉言劝慰。 春夏只好忍耐,一忍又忍了半个多小时。对一个肚子饿兼无聊的小孩来说,无异分秒如年。 “关玲,春夏,”郑杜皖终于招手。”位年轻店员站在一旁伺候,架上一件件最新的童装。 店员先伺候关玲。一套套白蕾丝裙,系大蝴蝶结的小洋装,把关玲妆点得像个小公主似。郑杜皖在一旁指挥,这个颜色不好,那个搭配不对,关玲全无意见。洋娃娃般动也不动任母亲作主摆布,乖巧极了。 然后轮到春夏。春夏实在任性不识相。店员刚递上一件深蓝色的小洋装,春夏就皱鼻嫌弃说:“这个丑死了!我不要穿。” 店员望望郑杜皖。郑杜皖叠着修长的腿,姿态优美的斜倚坐在沙发上。说:“就照她喜欢的吧。” 店员立刻讨好春夏说:“小小姐不喜欢这个,那你告诉姐姐,你喜欢哪件衣服?” “都不喜欢。”春夏很不好伺候。 店员耐着性子陪着笑脸,挑出一套粉红色的海军领短裤装,说:“这个好不好?很可爱的。你要不要试试?” 春夏不屑的甩头。这个也不要,那件也看不上眼,加上肚子饿,显得更烦躁。末了不耐烦说: “我统统都不喜欢啦!阿姨,我肚子饿了,我们走啦!” 春夏挑三嫌四,表现得像个十足娇蛮被宠坏的小孩时,郑杜皖心里便微微皱了一下。这时面无表情,领了两个小女孩离开。 附近有家速食店。郑杜皖稍稍弯身,询问关玲说:“肚子饿了吗?吃汉堡和炸鸡好吗?” 关玲点头,春夏却有异议。“阿姨,我不要吃鸡肉!” “春夏,你不是说肚子饿吗?这附近只有炸鸡,你忍耐一次。” “可是我不喜欢吃鸡肉。” “鸡肉很好吃的。关玲也一起吃,你不要再说了。” “我不要啦!”春夏不妥协。 郑杜皖不耐烦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逛了半天,这时她自己也又饿又累,春夏偏偏不识相的吵闹。 “我想吃面。”春夏被郑杜皖的口气吓一跳,却还是不识时务地提出要求。 这更让郑杜皖烦躁。这时候上哪去吃面?再说,这附近像样的餐厅都歇息了。 “这里没有卖面,只要炸鸡汉堡。” “我不要!我要吃面!”春夏闹起来。 “春夏,”关玲扯扯她,“我们一起吃汉堡。你不喜欢鸡肉,可以吃鱼堡。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不要!”春夏甩开关玲。 这小女孩太没家教了,这种时候闹什么闹!又在大街上。郑杜皖气闷着,心里头剩的一点耐性全给磨光。冷冷丢下话说: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告诉你了,只有汉堡炸鸡,你爱吃不吃随便你!”牵起关玲,丢下春夏迳自走开。 “春夏!”关玲回头叫一声。 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丢下,春夏惊住,反倒忘了哭闹。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盖去郑杜皖和关玲的身影,春夏心里害怕,终于大哭起来。 “怎么了?小妹妹。跟妈妈走失了?”有人靠近。 春夏甩开那人的手,一边哭一边跌撞地往前走。年纪虽小,她也觉得事情有些不一样。如果是她妈妈,绝不会丢下她不要她。 小孩子不会觉得自己任不任性,骄纵,但一次的教训,印象就会很深刻,烙记下永远不会忘记。 春夏边哭边叫“妈妈”,真切有了被遗弃的孤单恐慌感。到这时候,她结实体会到,一切跟她以前在自己家里是不一样的。太不听话的结果,她随时有被“丢弃”的可能。 像垃圾一样。眉头一皱,撒手就丢掉了。 她拚命的哭,眼泪鼻水一齐流,把母亲骤去以来的难过悲伤,把那一点幼稚的伤感,完全给哭光。 ※※※ 第3章 那一次事件,后来郑杜皖回头把春夏找回去,就那么不了了之。而那一次最后,她们还是在速食店吃炸鸡汉堡。 可两年多下来,春夏也没学到多少,更没学乖,她还是不喜欢吃鸡肉,甚至更讨厌了。不过,她结实得到一个教训,同时,也很“突然”明白,在郑家,关玲叫郑杜皖“妈妈”,但她叫郑杜皖“阿姨”。关系不一样。撒撒娇是可以,但她没有权利太任性骄纵,当然更不可为所欲为。 她,是寄人篱下。 她学到两件事,并且谨记在心。第一,不要惹阿姨不愉快;第二,钱的重要性。 她要吃面,人家跟她要钱,她没有,最后只好委屈的吃炸鸡汉堡。 那真真是可厌的感觉。 所以此后,春夏尽量不拂逆郑杜皖的意思,但也没有太小心翼翼或像小媳妇一样处处看郑杜皖的脸色行事。比如她还是一样讨厌吃鸡肉。 通常这种情况下,寄人篱下的孩子会发展出两种极端的性格,要不变得阴沉退缩沉默,再就多了心机懂得讨巧。春夏却免了疫。因为郑旭阳宠她,她跟关玲平起平坐,甚至在郑旭阳面前更有发言权。 不过,她还是学会不去惹郑杜皖生气就是。 至于郑关昭,两年兵役服完回来,春夏跟他生疏不少。他还是把她当宠物小狗,明知她讨厌,故意惹她使劲揉搓她的头,搞得春夏每看见他就给白眼。 在这同时,在学校里发生一件事,让春夏的脾性更反阴沉退缩而行。 春夏小六刚开学,换了一个导师。老师问大家谁志愿当班级干部为同学服务,春夏很自动自发,将手举得高高,甚至有点兴匆匆。哪知老师瞟她一眼,目光掠过她,指定她座位后那个文静白皙、父母都在大专教书的女孩担任干部。 春夏自尊受伤,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不喜欢她。明明是老师自己要求志愿军的,为什么她举手了,老师却故意忽略她? 春夏一直想不通。 她的个性本来就不阴沉,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可以算开朗,可是经过“炸鸡汉堡”和“志愿”事件后,她就算不聪敏,也学到一些教训加上应付事情的“本事”。 她没有退缩。越不让她好,她越要表现,没必要谦虚,做了什么她就要说出来让人知道,不肯“埋没”自己的努力,委屈自己,不然她做得那么辛苦干什么?她又没欠别人什么,没必要为任何人辛苦牺牲。 可是,即使如此,从此她还是不再自动举手志愿做任何事。 她决定,从此她做任何事都要有代价,绝不再傻乎乎的举手志愿,浪费自己的自尊与精力。 她也更加确定,小美人鱼那种什么都不敢说,默默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行径,实在愚蠢至极绝不可取。 谦让是没必要的。小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沫不是美德,更谈不上伟大,而只是懦弱愚蠢,加上自卑及一厢情愿和自我耽溺。 自始至终,王子根本都不知晓小美人鱼的爱,都只是小美人鱼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发颠,自己说给自己听的暗恋。搞到最后,她还以为自己为了爱情牺牲义无反顾,殊不知她只是示范了一种绝对愚蠢的证明。 如此,春夏待在郑家,越发的心安理得,少有寄人篱下的负担。尽管她明白她的确是寄人篱下,也知道她和关玲的地位不一样,更学会不去惹郑杜皖不高兴,不拂逆郑杜皖的意思。 更如此,她在郑家的日子算是愉快的,很快学会适应郑家的生存法则,即使觉得十分委屈,也不跟郑杜皖正面交锋,私下再跑到郑旭阳跟前解释诉点小苦就是。 她适应得这么好,因为她总是想,寄居郑家的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很快她父亲就会接她回去,她不会永远待在郑家。因为这想法,即使自觉得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自怜自艾地将自己幻想成孤苦悲伤的美少女,饮泣着寄人篱下的悲哀愁怨。 但她没想到,“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命运撒了一条无形的线,硬生将她扯开。 春夏一直等着父亲接她回去,但连秋风从颜冬玉死后,就没有真正清醒过。每次郑旭阳带春夏回家,连秋风总是一脸胡渣,两眼迷茫。屋子里丢满空酒瓶,弥漫着发酵成腐的酒精味道。 连春夏自己也看得出来,那已经不是她过去那个高大幽默、疼爱她的爸爸,而差不多是个酒精中毒的废人了。 结果是,连秋风酒精尚未中毒,肝就先硬化了。 病床上,连秋风干脱得不成人形,整个人缩水似,足足小了一号。春夏简直不认得他,但她还是勇敢地走过去。 “爸爸。”她握住父亲枯瘪的手。 “春夏……”生了病,连秋风反倒清醒了,眼角凝着泪。“让爸爸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 小孩子变化大。接近十二岁的春夏,严格说已经不是小孩,而是“半少年”了。 “春夏已经长成“小小姐”喽,有时连我都快不认识她。”郑旭阳开玩笑,冲淡沉重的气氛。 “旭阳……”连秋风蜡黄的脸布满愧疚。“真对不起,我没尽好父亲的责任,一直让你帮忙照顾春夏。” “别这么说,学长。春夏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照顾她是应该的。你尽管放心养病,别想太多。” “谢谢你,旭阳。” 郑旭阳无言地拍拍连秋风的手。 “春夏,”连秋风交代,“你要乖乖听话,别给郑叔叔添麻烦,懂吗?” “嗯。”春夏点头,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连秋风拍拍女儿,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你要快点好起来,爸爸,然后快点来接我回家。” 第7章 春夏跟爸爸撒娇。 郑旭阳打趣说:“春夏,你这么急着要回家,你不喜欢郑叔叔家吗?” “没有啦。”春夏赶紧解释,气急败坏:“我喜欢叔叔家啦!可是……我是说,我要爸爸快点好起来。叔叔,你也不希望爸爸一直生病吧?” 那气急败坏的神色惹得连秋风和郑旭阳笑起来。连秋风疼惜地看着女儿,目光渐渐哀伤起来。他转向郑旭阳,眼神里充满没说出的话,布满殷切焦虑的神色。 郑旭阳心一懔,敛住笑。 “旭阳,春夏就拜托你了。”连秋风的声音低、干涩、没有生气,简直像在交代后事。 郑旭阳敛容,神色凝重起来。他听得出来连秋风在交代什么。 “学长,你好好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别想太多。” 连秋风摇头。“你跟我都很清楚。旭阳,拜托你了。我只有春夏这么一个女儿,你不答应,我不放心……” “爸,你不放心什么?是不是担心我不听话?放心啦,我会听叔叔的话的。”春夏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连秋风对女儿笑了笑。“春夏,爸爸将你交给叔叔。你答应爸爸,要乖乖的,懂吗?” “我懂。可是爸爸,等你好了,你要带我去儿童乐园。” 这话让连秋风差点溢出泪。他做出虚幻的保证:“好。等爸爸病好了,就带春夏(奇*书*网^.^整*理*提*供)去儿童乐园。” 郑旭阳心酸起来。“你放心,学长。春夏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连秋风点个头。“谢谢你,旭阳。” 然后,他的力气突然像是用光了,蜡黄的脸布满晦色的阴影,慢慢闭上了眼睛。 交代完了后事,他也就没牵挂。 然后,春夏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父亲睁开眼睛过。 就这样成了孤儿。 郑杜皖心里对春夏一直有意见,所以对收养春夏也不是那么赞成。照她的意思,春夏并不是完全孤苦无依,她还有她真正的叔叔、姑姑,甚至外婆也还在,还有阿姨。 问题是,连秋风身后没留下多少钱,也就没有自告奋勇的亲戚出面。外婆年纪大了,住在养老院里都还需要别人照顾。那些叔叔姑姑阿姨,各人有各人的家庭,有自己的小孩要养,多了春夏,就真的多出那么一个负担,很有差别的。 春夏自己,也不乐意被送到亲戚家;沦落到孤儿院,那更是不敢想像的悲惨。她拉着郑旭阳的衣角,有一点可怜兮兮,仰着脸,祈求同情怜悯地,说: “叔叔,你不会赶我走吧?” “傻春夏,叔叔怎么会赶你走。”郑旭阳蹲下去,疼爱的搂住她,像搂抱小孩那样。 “可是阿姨不喜欢我待在这里。” “你别胡思乱想。叔叔说春夏要留在这里,春夏就要留在这里。还是,你不喜欢叔叔的家?” “我要留在叔叔这里。”春夏赶紧伸出小手环住郑旭阳的脖子,搂得紧紧的,怕一松手就被无形的手拎走。 郑旭阳呵呵笑,抱起十二岁、份量已经不算小的春夏。 有了郑旭阳的保证,春夏心安了不少,但还不是完全放心。所以在念研究所的郑关昭一回家,她立刻跟在他身后“郑大哥”长“郑大哥”短的,叫得相当起劲亲热。 “郑大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洗澡?我帮你放热水。” 郑大哥?春夏居然这么狗腿殷勤!他诧讶说: “咦?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我们的春夏小姐居然要帮我放洗澡水,我爸不在吗?” “郑叔叔今天晚上有应酬。” “难怪。我爸要是在家,你哪会想到我,你眼中只有一个“郑叔叔”。” “你不要这么说嘛,郑大哥。郑大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哦?有多重要?”他倒真要好好问一问了。 春夏双手往两旁摊开,使尽吃奶的力气展长,说:“有这么重要。” 这个小狗腿!郑关昭忍不住笑出来,说:“好吧。既然我的地位那么重要,那么你就先倒一杯开水给我,然后再把葡萄洗干净端来给我,再来去帮我放洗澡水,然后把我的脏衣服和臭袜子拿到洗衣机里,再然后泡一杯热茶送到我房间里,再帮我捶捶肩膀。这样,都听懂了没有?”存心闹她一闹。 谁知春夏认真的点头,一件一件的牢记在心。先飞奔到厨房倒了一杯冰开水出来,然后又飞奔回去将一串葡萄洗得干干净净,恭敬地送到郑关昭的嘴巴前。等郑关昭享受完她贡奉的葡萄,浴室里一大缸热腾腾的洗澡水正等着他。 郑关昭更是大奇了。但他按兵不动,很有耐性地等着看春夏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当春夏抱着郑关昭一堆其实也没什么异味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时,关玲见着,说: “春夏,我爸爸已经说要你留下来,你其实不必帮大哥做这些的。”很知道春夏的企图。 春夏也不怕关玲知道她的用心,老实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多讨好关昭大哥,对我也没坏处。” “那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你快点去念书吧。”要是被郑阿姨看到就不妙了,她可不想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把关玲打发掉,春夏勤快地烧开水泡了一杯茶。 郑关昭已经洗好操,拿着大毛巾山绞干头发,浑身散发着沐浴乳的香味。 “郑大哥,热茶来了。”春夏“色艺”俱全,那姿态就像古时的宫女--不,太监,内宫里伺候主子一般无异。 郑关昭大剌剌的往椅子上一坐,拿起茶喝了一口。春夏连忙赶过去,笑得发甜说: “我帮你捶背,郑大哥。”双手并且很有效率的捶拍起来,一边又说:“这样可不可以?郑大哥。要不要我再用力一点?” “不必了,这样就可以。”郑关昭料到春夏一定在玩什么把戏,以不变应万变。 过大概三十秒钟,春夏试探说:“邓大哥,关玲姐就像我姐姐一样,叔叔也说我就像他女儿,所以,我也就像郑大哥的妹妹对不对?” 绕了这么一大圈,究竟想要他上什么当?郑关昭不动声色,不肯轻易中那个迂回的圈套。 ““像”跟“真实”是差很多的。” “我知道!”春夏很快接口,太快了,显得急切。“可是,邓大哥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我一直这么想。” 郑关昭故意歪头想想,说:“嗯,有你这样的妹妹也不错。” “所以喽,如果我不在,是不是有点无聊?” “是有点。” “那像这样,有人偶尔帮你捶背,陪你聊聊天,是不是也挺好?” “是挺不错。” 太好了!春夏再推进一步。“那郑大哥,你喜不喜欢我?” “我敢不喜欢吗?” “那么,郑大哥,春夏一直留在这里,跟你作伴,三不五时帮你捶捶背,你说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体贴又好心的?”小鬼头没事不会这么好心眼。 “我”直就是这样的。郑大哥,我刚刚问你的,你说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郑关昭翻个白眼。 春夏大喜,说:“那,郑大哥,你跟阿姨说不要把我赶走好吗?我会帮你捶背,帮你泡茶--” 啊哈!郑关昭心里大力一拍。 这小鬼头兜来绕去,狗腿的讨好他原来是为这档子事。 他伸直腿,搁在桌子上,故意伸个懒腰,说:“我的腿好酸!!” “我帮你捶腿。”春夏马上绕过去,“咚咚”捶起他的长腿。 郑关昭在心里偷笑。伸出手故意使劲揉捏春夏的头,开心说:“你好乖,春夏。” 春夏心里气结,又不敢表现出来。明知她讨厌人家摸小狗一样碰她的头,偏要欺侮她!可这关头,她有气也不能发,只能忍气吞声。 “我说春夏--”郑关昭装腔作势地。 “是,郑大哥。”春夏马上回应,就只差一声“喳,奴才在”。 “你是我的宠物对不对?你可别跟我说你忘了,” “可是,欸,郑大哥,我又不是小孩了……”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妹妹”。”郑关昭故意板起脸。 “好吧。”春夏连忙妥协。“郑大哥说是就是。” “很好。那么,我问你,宠物都是要听主人的话,让主人开心的,对不对?” “对……”尾音拉得很长,挺不情愿。 郑关昭按捺住笑,一本正经。“那以后,你都要听我这个主人的话。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可是……”春夏想抗议,见郑关昭又板起脸,赶紧点头,不敢再有异议。 “很好!”郑关昭满意点头。“那么,成交!” 口说无凭。郑关昭且草拟条约一份,上头记连春夏愿成为郑关昭宠物,以郑关昭为主人,忠贞顺从不贰。某年某月某日。要春夏划押。 “不用这个吧?郑大哥。我都已经说了,还要签这个?” “但凡从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都是不可靠的,必须要白纸黑字写清楚,落了印,才算数。”郑关昭很坚持,心里却偷偷大笑不已。 没奈何,春夏只好划押,签下这“丧权辱国”的条款。 “哇,累死我了!”郑关昭伸个大懒腰,往床上栽下去。“过来,春夏,帮主人捶背揉脚。” 春夏在心里咒骂郑关昭一百次一千次,拖拖拉拉不情不愿的,还是乖乖地听令上前伺候。 这一天开始,他们“上”与“下”的关系就这么确认。 第8章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有了郑旭阳和郑关昭为后盾,春夏在郑家的“位置”更加巩固,她也就有恃无恐,不再那么担心郑杜皖眼眸深处里不亲切的颜色。 她聪明,但不去多心,不去学那种寄人篱下的自怜美少女小家气的内向退缩。比起来,害羞内向沉静的关玲,态度举止倒比她像是“寄养”的。春夏大剌剌的,不管什么她的待遇都比照关玲,很多时候她的气焰甚至比关玲还盛。 说起来,这种“狗仗人势”的个性实在不可取。只不过,郑家已经有关玲一个“闷葫芦”了,她装可怜要装给谁看啊?别说关玲那种温和文静无争的个性,就是郑姨虽说不喜欢她,也绝对是有教养有身段的淑女,不会像三流电视剧里那种苛刻的女人嘴脸欺负无依的孤女。 真要说,春夏“开放型”的个性,反而比较剌人。要说“欺负”,也是她“欺负”关玲的份。她太“旁若无人”。 呃,只除了小狗“玲玲”例外。 小动物察言观色,感受力很强,尤其那种狈种没节操的小狗,很会仗主人的势,实在比人还势利。“玲玲”揣摩主人心意,知道主人不喜欢春夏,连带它对春夏也没好“脸色”,每次见到春夏,就吠叫个不停。 多半时候,郑杜皖只是做做样子叫“玲玲”安静,可不真正干涉,所以“玲玲”总是对春夏吠叫得更起劲。 春夏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将那只狗腿子的毛拔光,或狠狠踹它一腿。但郑杜皖把“玲玲”当心肝宝贝,没事抱着又亲又吻的,她不敢造次。 她安慰自己说“每只狗都有它猖狂的一天”,就让“玲玲”猖狂好了,她不与它一般见识。结果,玲玲对郑家每个人都安静乖巧,甚至对郑家新请的外籍女佣夏依也顺服,只有对春夏,一见就龇牙咧嘴吠叫不停。 郑杜皖原来不喜闲杂人等在自个儿家,但她那一班夫人太太交往圈的,哪一个家里不是二三个外籍女佣,所以她也就妥协了。夏依一来,她出门和那一班太太夫人喝茶的次数也就多了。 每回她出门喝下午茶逛街,都特别叮咛夏依照顾好“玲玲”。春夏是死不碰“玲玲”的。她没摆出嫌恶就很对得起她郑姨了,不可能去献媚的。最主要的,她对“玲玲”深恶痛绝。 “夏依!”放学一回家,春夏边开门边叫嚷。天气热,渴死她了。 她的叫声还没歇,“玲玲”打沙发上跳下来,对着门口,冲着她轻蔑的猛吠。 “吵死了!”春夏狠狠瞪它一眼。 夏依在后院忙,没听见她回来。看情形,她郑姨大概出门喝下午茶了。春夏瞪着那狗仗人势的小东西,客厅只有她,胆子也大了,对“玲玲”横脸说: “你再叫,就把你抓去做烧肉!” “玲玲”不屑,汪汪地吠个不停,一副赶人的架势。 “你这家伙!”春夏烦透,虚踢了它一脚。 “玲玲”跳开两步,转身又对春夏不善地叫起来。 “你还叫!!”春夏气结,奔过去,一把拎住“玲玲”的脖子,脸色狰狞说:“看我怎么治你!” “你抓着玲玲做什么?”春夏还来不及动手,身后传来带笑的男性嗓音,突然教她心脏霎时一麻。 她猛回身。郑关昭在楼梯上,倚着扶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带着趣味望着她。 “郑……大哥!你在家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虚惊一场。春夏放下心。 “早回来才巧啊!春夏,你该不会趁着我妈不在欺负玲玲吧?”郑关昭嘴边笑意变浓,转成揶揄。 “没有啦!我怎么会!”春夏连忙放下“玲玲”,顺势摸抚玲玲的头。“我是跟“玲玲”在玩。玲玲,乖哦!” 珍珍不买帐,尖利的牙齿狠狠反咬了春夏的手一口。 “啊!”春夏鬼叫一声,甩开玲玲。玲玲在一旁仇视地对她嚣叫不停。 郑关昭好玩笑起来,也不问春夏伤得怎么样。 其实也没事,春夏缩手缩得快,只破了一点皮,渗出微些血。 “你这只该死的狗!”春夏恼极,拟着郑关昭在场,却只敢动口不动手,恼怒地瞪著“玲玲”。 “谁叫你要欺负它。”郑关昭还在说风凉话。 “我才没有!”春夏叫说:“是这只可恶的狗一直叫不停,我才想把它抓给夏依的。” “你有那么好心?”郑关昭不信她那一套。他走到沙发,“玲玲”立刻奔到他脚旁,他顺势抱起“玲玲”坐在沙发上。 春夏不屑的“哼”一声。什么叫“趋炎附势的走狗”?就像“玲玲”这样!她看着窝在郑关昭腿上的“玲玲”,厌恶说: “我以后绝对不要养狗,尤其是玲玲这种讨厌势利的小狗。” “玲玲很可爱的。”郑关昭边顺玲玲的背毛边说:“它对每个人都很乖巧,唯独对你不友善,一定是你常常欺负它。” “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我刚刚明明亲眼看到。” 啊!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春夏恼极,牙齿咬破唇。她吃痛,懊恼自己干么给自己苦头吃。头一甩,不发一言掉头走开。 “你去哪?”郑关昭叫住她。 “我回房间。”她还能去哪? “过来。”他放“玲玲”下去。玲玲短腿抖了抖,溜到自己专有的软被垫成的狗窝。 “干么?”春夏不甘不愿,脚步不动。还在生闷气。 “来帮我捶背。我肩膀酸得很。” “我累了。我要去睡觉。” 郑关昭眯了眯眼。“春夏,你别忘了你跟我订的“条约”。再说,你不希望欺负“玲玲”的事被我妈知道吧?” 春夏霍地转身。“我说过我没有!是那只笨狗--” “好了。”郑关昭打断她的话。“过来这里。” 春夏不动。他又叫了两声,她才怏怏地走过去。 “你越来越不听话了!”这个春夏,翅膀还没硬,就敢目中无主人。 “就跟你说我累了嘛。” “刚刚明明还生龙活虎,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累了。” “气累的。”春夏大眼眨也不眨。 “你俄!”郑关昭捏捏她的鼻子,让她躺在他怀里,就像刚刚顺“玲玲”的毛发一样,哄拍着她。 春夏挣扎起来,不悦说:“郑大哥,跟你说一百次了,我不是小狗,你不要像摸玲玲一样摸我的头!” 明知道她最讨厌的,他偏故意要犯,每次都因此争执。 “好,不摸头就不摸头。”郑关昭缩回手,半举着,比个投降的手势。 在他看来,“小猫春夏”其实和“小狗玲玲”没两样。 不过,也不知为什么,明知她讨厌,他就是喜欢揉搓她的头,抱紧她,吃她腮帮一口。 十二岁的春夏,小脸鼓鼓的,还有着婴儿那种肥嫩,常常教他忍不住,也爱逗她。他对关玲就没这感觉,关玲老成太多。 “来!”他把春夏搂在怀里,捏捏她胖嘟嘟的脸颊。 欸!多肥嫩!教人真想吃一口。 他终于忍不住,往那肥嫩的腮帮咬了一口。 ※※※ 第4章 十三岁生日过后,春夏的身形突然一下子抽长许多。细手细脚的,原有的婴儿肥消失不见,可爱的娇态被一种“前少女期”的“中性型冷感美”取代,一点都不成熟的,还有着相当浓的稚气,老挂著“天塌下来干我屁事”的神态。 关玲十五岁,情窦初开,暗恋高她一班的学长。但什么都不敢说,只敢偷偷看对方,那个学长浑然不知她的存在。 关玲把心事告诉春夏。春夏嗤一声,说: “你这样不行的,关玲姐。喜欢他,就要让对方知道。光在那边心里偷偷暗动是没用的,要主动去追,让他知道你是谁,牢牢认清你的存在。” 别看春夏十三岁,脑筋清楚得很,而且大胆厚颜。 “可是……”关玲大大踌躇,“女孩子怎么可以主动追男生?人家会怎么说?” “你管别人怎么说!再说,漂亮的女孩子才够得上人家说三道四,人丑,谁理你!要是有人说你什么,表示你是受人注目才会遭妒的。” 她自己都是这么解释的。何况,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随他们去说,反正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不行!”关玲想了又想,还是猛摇头,一脸可怜掺兮兮地说:“我做不到。我不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春夏睁大眼睛,就是不明白。“我要是你,绝不会那么笨。明示兼暗示,我一定大胆主动的追,让他知道我喜欢他。” “要是被拒绝呢?”关玲更加一副忧忡。 “哦,要是不成的话,狠狠被拒绝被甩,那就狠狠伤心痛哭一场,哭完没事了,再找下一个。” 关玲一下子垮下来,摇头又摇头。 “关玲姐,”春夏将她提起来,“你对自己这样没自信,懦弱退缩畏怯胆小是不行的。况且,你躲在那里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悲春天之飞花,伤秋天之落叶,结果呢?跟屁一样,你那个学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没将你放在心上。” “春夏!”一一被说中,关玲十分难堪。 “我是为你好。把事情闷在心里会得内伤。再说,你这样闷闷偷偷的喜欢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是很没意思?”春夏眨眨眼,有几分诚恳。 女人的友情,只要不跟她抢同一个男人,多半都会很甜蜜,所以她和关玲可说是两小无情,感情如同姊妹般亲近友好。 “我不行。 第9章 我不像你--那么开朗。”关玲幽幽的,“春夏,你都不担心别人说你什么吗?” 春夏一脸莫名反问:“为什么要担心?” 关玲看她那样子好像是真的觉得奇怪,不由得叹一声。她没办法像春夏那样,她很在乎别人的眼光。 进入“前青春期”后,开始有人追春夏。十三岁,就有人追求,而春夏的反应就像她告诉关玲的,喜欢对方就主动。她不仅这么想,而且身体力行;有时在路上看见顺眼的男生,也不知道名字,就跟踪人家回家,或者上前自我介绍。有时关玲碰巧跟她在一起,羞得只想挖个洞钻进去。 春夏实在太大胆了。 “春夏,”关玲说:“你这样会吃亏的。女孩子,嗯,还是含蓄一点比较好。” “拜托!关玲姐,你不要像小美人鱼那样傻乎乎好不好?”春夏不以为然。 “小美人鱼也没什么不好,她很纯情的。”事实上关玲觉得小美人鱼很伟大,为爱默默牺牲。她喜欢小美人鱼。 “我看是蠢。”春夏撇撇嘴。“那样偷偷摸摸流泪流鼻水的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人啊,一定要多爱自己一点,对自己好一点。就算是王子,也没必要为他牺牲,一定要先照顾自己。我要是小美人鱼,喜欢王子就不择手段把他抢过来,不管替王子做了什么,都要让他知道,这样他才会感激我、更爱我。我是不会傻傻地让自己变泡沫,然后让王子和公主永远生活幸福快乐!”最后,她下结论:“还是巫婆聪明多了。有付出就要收获。” 实在不能小看春夏十三岁。瞧瞧,发出这般惊人的言论,关玲听得一楞一楞。她对爱情的想法是很唯美的,实在不能同意春夏这种说法。 但她也没有反驳。她想春夏一向都比较大胆,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不过,她觉得春夏还不懂得“真正的”爱情。情到深,到至极,是愿意为自己喜爱的人牺牲的。 “你不懂的,春夏。”关玲轻轻摇了摇头,算是回应春夏那一番长篇大论。 春夏嗤之以鼻,但也懒得一再多费口舌了。在她看来,关玲就像那些众多愚蠢的女孩的典型,蠢得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还自以为纯情伟大。 王子不爱美人鱼,美人鱼就会变泡沫多少女人像那条丢掉自己尾巴的美人鱼,没有男人……哦,或者说男人不要她就活不了。 去! 春夏翻翻白眼。这实在太扯了。 她觉得自己是很聪明的。可怜的关玲,受童话荼毒太深。她真怕她有一天走火入魔,把蛤蟆当王子。 天气好,适合做运动的日子。郑关昭走过网球场,三两男女同学正站在场边,手里拿着网球拍,一边腋下还挟著书本。 “关昭!”叫住了郑关昭。“你来得正好,刚好来场双打。” “也好。活动一下筋骨。” 郑关昭奉行的宗旨是,活动活动,人要活就要动,所以他三不五时就会跑跑跳跳动一动。因此,他虽然算不上那种明星型的运动健将,倒把身材锻炼得相当结实。衣服脱光了,绝对可以引人想入非非。 一场球打下来,几个人衣服差不多被汗浸湿。郑关昭大剌剌的在场边就脱下衣服,当场更换起来。一起对打的同学夸张的吹声口哨说: “呵,郑关昭,你不要引诱犯罪好不好?” 一旁也才打完球的女同学,抬抬手臂擦汗,笑骂说:“引谁犯罪了?” “除了你们还有谁?“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去!”郑关昭抓起毛巾甩了他一下。 刚消耗掉大量热量,肚子就饿了。一堆人杀到对街的速食店,一边狼吞虎咽没营养的炸薯条汉堡,一边讨论研究的课题。 “去去!”一个男生叫起来。“换些好消化的话题好不好?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却还在讲这些唉唉!人生多灰凉啊!” “去唱歌好了,发泄一下。” “然后再去敲两杆。” 郑关昭摇头。“别把我算在内。我还有事。” “什么事比玩乐重要?”先前男同学发出怪叫。他们这些研究生年纪虽然比大学生大了一些,照样能读会玩,玩的方法内容尽管因人而异,偷闲的本质还是一样。 “不行。我得回去喂宠物。”郑关昭一本正经。他父亲出差,母亲带关珍到日本玩,只剩下春夏。对这件事他稍有意见。他觉得他母亲不应该撇下春夏,只带关玲到日本;她应该一视同仁。 他觉得春夏可怜,所以有必要早点回家陪伴她。 “宠物?你养狗?”女同学问。 郑关昭面对着门那方,射进来的阳光引他无意望一眼,正微笑摇头,目光却忽然发直,朝特定方向定起来。 “怎么?”坐在他对面的戴眼镜的男同学见状打趣说:“眼睛都发直了!看到你的小猫了吗?”一语双关,既讥讽他的养宠物行为,且嘲笑他是否被哪个美眉吸引去注意。一边还作势扭头过去看个究竟。 没错,郑关昭是看到他的“小猫”了。 小猫春夏。 他的“小猫”这会儿正靠着速食店大门外的墙柱站着。她面前一个也是才国中模样、表情却自以为很成熟的小毛头,一只手撑在墙上,手肘弯向春夏,一边俯低上半身倾向她,旁若无人地,自以为很神气,偏生一张脸却幼稚得,连胡须都还没长出来,嗯哼,恐怕连阴毛都还没长齐。 “我出去一下。”真真是该死!郑关昭动作只比台风慢一点地刮出去。 “他怎么了?”被丢在座位的同学们简直莫名其妙。 眼镜男更是怪叫:“不会吧?!当真看到他的小猫了?!” 他的破啰嗓子不小,已经刮到门口的郑关昭也没漏掉,但他没空回头解释,台风眼直朝春夏扑过去。 他出现得真不是时候。小毛头的嘴巴正贴向春夏的嘴巴,郑关昭大手一拎,拎住小毛头的衣服后领,将他提了开。 “光天化日的,少在这里妨害风化。”语气带着十分的嘲弄,用眼角睥睨着受了惊诧的小毛头。 也真是!打什么时候,现在的小毛头都变得如此前卫开化早熟了?没看过猪跑,就吃猪肉吃习惯了,所以现在连苹果树长啥模样也不晓得,就妄想摘禁果了。真是!多少九月怀胎潮就是这样怀出来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杞人忧天的郑关昭,脑袋连一个念头都还没转完,就已经以光速自己“演绎”出那么多了。凶巴巴地瞪着春夏。 春夏露出“怎么是你”的倒楣相,然后才嘟嘟嘴说:“约会啊!”一副“你自己不会看”的表情。 “约会?才几岁!”郑关昭闷哼一声,打鼻孔喷出气,简直嗤之以鼻。 “喂,你要干什么?!”小毛头被拎到一边,很不是滋味兼且不服气,双手握拳,一副跃跃欲试。 “你还不死心啊!”郑关昭不耐烦挥手说:“去!快点回家。小毛头,不念书约什么会!等你阴--咳,腋毛长齐了再说!”差点就脱口说出粗话。 小毛头不甘心更不服。“你管我!你是谁?小夏的哥哥吗?还是--”看样子不太像,小毛头瞄瞄春夏,心里起疑。 “我是她的主人。” “主人?”这怎么可能! “不信?好。春夏,你自己说吧。” 小毛头立刻转向春夏,迫不及待。 春夏恼郑关昭一眼,丝毫不掩饰她嫌他找碴似的表情。虽然如此,她还是很合作地点头。说: “对啦!他是我的主人。” 郑关昭朝小毛头抬抬下巴,像在说“听到了没有”。 哪知小毛头却十分不屑说:“你干么跟个欧吉桑有一腿?小夏。” 居然说他是欧吉桑!郑关昭气结,摆出狰狞的面孔,威吓说:“我数到三,你再不走,小心我捧你!一--” “小毛头”和“欧吉桑”两人的体型着实差了一截。小毛头看清形势,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会儿也不打算干架了,酸溜溜说: “小夏,我真的很失望,你居然跟个老头子搞在一起!” “你什么都不知道少胡说好不好?!”春夏翻白眼。 小毛头摇摇头,夹着尾维走开。春夏除了瞪眼还是瞪眼,倒像气懒了,连话也懒得骂。 “你这家伙!”郑关昭说:“我一没看好,你就四处给我找麻烦。” “哪有!我不过--” “不许回嘴心”郑关昭十分专制,“给我听好,以后不许再跟那个小子来往。” 春夏耸个肩,一副无所谓。 “呴,这么干脆?”郑关昭反倒怀疑她又有什么把戏。 “反正我也不喜欢他。” “不喜欢?那你干么还跟他约会?!”春夏的回答教郑关昭皱眉瞪大眼。 “欸,你不懂。”春夏爱说不说、爱瞄不瞄的扫郑关昭一眼,教人光火。 郑关昭索性双臂交插在胸前,好整以暇,偏要听了。 “我怎么不懂了?” 春夏轻蔑地挑动一下眼皮,挺不耐烦。“没鱼虾也好你懂了吧?这样才表示我是有行情的,对某个人才有刺激。”也就是说,她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 这叫“激将法”。兵书上有教的。 “哦?那那只鱼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你费这么大的心思做戏给他看,我想看看他长啥模样。” “他干么得在这里!听到风声就行了。”春夏不耐烦再谈这档子事,伸转脖子朝向速食店甩了一下,说:“我肚子饿了。 第10章 我还没吃午饭。” 郑关昭领她进速食店。看见郑关昭带着春夏进来,座下那几个男女同学眼睛同时亮了。 “关昭,这就是你的“小猫”?”眼镜男不说话怕被当哑巴。 郑关昭横白眼镜男一眼,把炸鸡推给春夏。春夏老实不客气,伸手抓起炸鸡就猛啃起来。 “吃慢点,狼吞虎咽的难看死了!”郑关昭对春夏的吃相有意见。“你跟小胡比,简直天差地别。” 春夏没理他。本来坐在郑关昭旁边、现在被春夏挤到圈外叫小胡的女同学,亲切说: “你是关昭的妹妹吗?叫什么名字?” 春夏满嘴是食物。她喝了一口郑关昭喝剩的可乐,把满嘴的东西咽下肚子,仔细打量了那女孩几眼,又瞥瞥郑关昭,心里自以为是,起了坏心眼。一本正经说: “我是他的宠物。”油腻腻的手勾住郑关昭。 那女孩表情霎时僵愣一下,笑得不自然。 眼镜男呵呵笑说:“关昭,你的小猫还真幽默,跟你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少听她胡扯。”郑关昭皱眉。 “胡扯?你刚刚还自称是我的主人你忘了?还签有条约的。不然你把条约书还给我。” “你别想这么得逞。少废话!吃你的东西。” 没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春夏耸个肩,冲刚刚那女孩猛地一笑,指指郑关昭,说: “他这个人很坏,每天都要我帮他捶背揉腿。” 不只是那女孩,几个男生表情也露出一些古怪。 哎哎,春夏的心真的坏,一点都不良善。小鬼精灵,鼻子一嗅,嗅出女同学大概对郑关昭有好感,郑关昭又称赞她,就搞这一手破坏。 其实人家若真“郎有情妹有意”,她这点气候又搞得出什么名堂?她就是心坏罢了。 “关昭,”眼镜男说:“你不会真的这样摧残民族幼苗吧?” “什么民族幼苗?根本是捡不完的杂草!”郑关昭悻悻的。小鬼滑头得很,专门找他麻烦。 另一名男生说:“听听你的口气!要磷香惜玉喽!” 几个大男孩哄然笑起来,顺便调侃郑关昭,存心教他尴尬。春夏冷眼看着他们。这些大都几岁了?老只围着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她丢下炸鸡,拍拍手,往身上抹了抹。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迳朝外走。 “你又要去哪?”郑关昭擒住她。 “回家啦!”春夏不耐烦。 郑关昭仍抓着她,回头比个手势。 走出速食店,郑关昭说:“小鬼,你刚刚是故意的对不对?干么找我麻烦?!” “不要叫我小鬼,还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小鬼头!亏他还同情她一个人被丢在家里! 罢了。他收回同情。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把戏。” “你喜欢那女孩?”春夏反问。 “没有。” “少来。不然你干么称赞她?还嫌我吃相难看!”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心眼就那么多。” “我不爽嘛。” “女孩子不要说那种粗鲁的字眼。” 春夏耸个肩。 郑关昭下令:“以后不准再玩那种无聊的把戏。要那真是我女朋友,被你这么一瞎闹,岂不真的玩完了!”就算不完蛋,光是解释也很累人。 春夏不置可否。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郑关昭拎住她耳朵。 “听到了!你不要这样乱吼、拎人家耳朵好不好?!” 春夏气结,捂着耳朵大大翻白眼。 “这还差不多。”郑关昭使劲揉乱她的头发。 又来了!春夏狠狠拍开他的手,狠狠瞪他。 “你再像摸小狗一样惹我,我就咬你!”她警告。 郑关昭好笑,不信邪,又伸手过去,春夏当真抓住他的手使劲狠狠咬了一口。 “啊!”郑关昭叫痛。“你这小鬼!” 他扣住春夏的脖子,怕真的扼伤她,手臂偏下了一些,刚巧横搁在春夏的胸部上。 春夏还没开始长胸部,倒不觉得怎么样,只是不服气,一劲叫嚷。郑关昭很快察觉,突怔了一下,说不出为什么突然觉得忌讳,突兀地放开手。 别说春夏发育还不完全,他从来也只当她是个可恶的小鬼。但这回心里那个“忌讳”冲击得突然,他一时竟莫名地尴尬起来。 春夏不察,还不断在嚷嚷,实在吵死人。郑关昭沉下脸,大手往她衣领一拎,就那么将她拎起来。威胁说: “你再吵,我就用胶布将你的嘴巴封起来。” 春夏不满,还要回嘴,撞见郑关昭凶狠的目光,悻悻地闭上嘴巴,但还是不甘的咕哝说: “哼,就是会使用暴力威胁人而已……” 郑关昭眉毛一挑,二话不说拖着春夏走进便利商店,拿起一捆胶带,当场就将胶带贴在春夏的嘴巴上。 “唔……”春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双手被郑关昭扎着,又不能反抗。 商店里其他人看见他们怪异的举动,好奇地盯着他们。郑关昭完全不理那些人的眼光,付了帐,就那样押着春夏走出去。 不用说,那一条长长的街道走下来,春夏的脸都丢光了。 一路上,她气得头顶生烟,就差没掉眼泪。等进了郑关昭的车子,郑关昭才撕开胶布,她叫痛了一声便开始臭骂。郑关昭“嘶地”一声,又用胶布贴住她嘴巴,春夏气得不顾一切扑向他,纠住他缠在了一块。 她只恨不得狠狠踢他两脚,才补上一拳。 但力气差那么多。郑关昭三两下就揪住她双手,索性用胶带捆绑起来。 “郑关昭,”她是想这样破口大骂,但嘴巴被封住,变成“唔唔”一串呢喃不清的声音。倒是眼珠子气得快凸出来。 “乖。”郑关昭捏捏她的脸颊。春夏挥拳一隔,不巧挥揍上郑关昭的脸庞。 郑关昭垮下脸,恫吓说:“你再乱来,我就拿条绳子将你拴起来!” “唔唔!”春夏要说的是“你敢”,外加一句“混蛋”。 郑关昭看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心情大乐,开心笑起来,大手胡乱搓揉春夏的头,兼又拍了两下。 春夏更气。双手派不上用场,也不管它了,抬脚就是一踢,还不到膝盖长的裙翻飞起来,春光大泄,露出白云色的小内裤。 郑关昭侧股中了一记,突然吃痛,伸手报复要抓,却见春夏翻露的大腿兼加白色的小内裤。先是一楞,然后撇嘴嘲弄说: “你自己看看是什么样子!连内裤都露出来了,丢脸死了!” 春夏不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更加撒泼,蹬腿又是一踢,满眼全是火。 “春夏!”郑关昭反射捉住她的脚踝,春夏换脚再攻击,小腿肚又被抓个正着,两脚悬空,上身简直斜倚在椅上。 “看样子真的不教训你一下,你是不会学乖的。”郑关昭绷起脸,将春夏抓到大腿上按着,大手劈哩叭啦毫不留情狠狠揍了春夏的屁股十几下。 春夏又痛又委屈,没出息的掉下泪。这已经不是丢脸不丢脸的问题。问题在这个梁子结上了。 郑关昭是个大混蛋。她心里这么下结论。 “你给我记住!”她“唔唔”地发着狠话,但郑关昭根本不知她在说什么。 这一天风和日丽。春夏十三岁。与“主人”郑关昭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梁子。 ※※※ 第5章 “揍屁股事件”造成春夏和郑关昭两人之间“不共戴天”之仇,但到底吃人嘴软,春夏没出息的也不敢真的“恶言相向”,顶多偶尔给个白眼,发泄发泄一下罢了。 如此,两年下来,两人那种不清不楚的“主从关系”还是拖拖拉拉的持续着。这个事件算是他们之间难得的一项秘密--郑关昭当然不会自找骂挨把他欺负春夏的事抖出来;而春夏当然更不想把这种丢脸的事四处宣传。所以,他们彼此之间算是有着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往后的日子越演累加越多。 春夏十五岁;关玲十七岁,暗恋前学长的事无疾而终,最新偷偷喜欢上每天上学路上偶尔巧遇上打照面的另一个学长。她探听到那位学长在某家补习班补习英文,拉着春夏壮胆,兴匆匆去补习班报名。 “春夏,你陪我一起好不好?”填报名表的时候,关玲退缩起来,先求春夏陪她一起补习。 “拜托,关玲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英文超烂,越补越大坑,只是鸭子听雷。我才不自找罪受。”春夏摇头。 “拜托你啦!我一个人不敢……拜托!”关玲双手合十,几乎摩顶礼拜。春夏还是摇头。 “不行。这种吃亏的事我不干。再说,你要追学长,拉我垫背凑热闹做什么?”很多女孩喜欢替朋友出主意,分享恋爱烦恼等等。不好意思,她连春夏不来这一套,那种利人不利己的事干起来没啥意思,只是白白浪费她的时间精力。 “小声点!”春夏当场把这种难堪的事说出来,关玲羞得满脸红得像蕃茄。 春夏耸肩。就在这时,一个穿白衬衫牛仔裤,大概有一百七十多八十的男孩子走向柜台。关玲忽然紧张的用力猛抓住春夏的手,力量大得教她叫痛。 “关玲姐,你干么突然抓我?很痛的!”春夏抱怨。 关玲低着头,红着脸,也不说话。 “关玲姐!”春夏想甩开她的手。 “就是他……嗯!他来了……”关玲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谁啊?”春夏钝。 “就是他啦……”关玲羞得,快速偷偷朝男孩的方向瞄一眼,又赶紧缩回脖子,死劲盯着地上。 第11章 春夏这才恍悟,瞒了那男生几眼。 不是她挑剔,长得是还可以,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没有长到嘴巴去;身高也还算行。可是,这种型的,随便到街上挑都有一把,实在还不到足以令人“废寝忘食”的地步。关玲的眼光实在……呃,厚道一点,裹到老鼠屎。 关玲的“王子”,在春夏的眼中,结果不过是青蛙变的,搞不好还是蛤蟆滥竽充数的。 那男的问柜台小姐一些问题,往她们的方向随便扫一眼就上楼去了。关玲这才重新开始呼吸,匆匆填好报名表缴付费用。 怕打击关玲的心情,离开补习班后春夏一句话也没吭。关玲也没说话,(奇*书*网^.^整*理*提*供)沉浸在“暗会”王子的喜悦里。 “我要去买一些参考书。”走到闹街,关玲开口。 “我在楼上咖啡店等你。”春夏最不耐烦逛什么书店或图书馆。对,她的想法中,图书馆是用“逛”的。 她爬到三楼,才推开玻璃门,迎面一个黑衣黑裤黑得十分有架势有型的男人和她擦身而过,还沁着轻淡的“迷情”古龙水香。 春夏脑袋一个轰隆,呆看着对方好几秒。好一会她才清醒,立刻冲下楼追出去。 “关玲姐,快!来不及了!”她冲进书店抓了关玲,态度急得像失火。 “发生什么事了?”关玲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快点!”春夏只是催促,拖小鸡一样拖着关玲。 要快点!再迟,那么有型的男人就要跟丢了! 一直追出半条街,才看见那男人的身影。 “在那里!”春夏兴奋的大叫,拉着关玲跟踪上去。 “春夏,你在做什么?”关玲问。 “那个,你看到没?前面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春夏指着那名“型男”,一脸兴奋。“长得很性格,十分有型。我进咖啡店时他刚好出来,差点就错过!” “春夏!”关玲明白了。春夏“又”在跟踪男人了。正确的说,跟踪她看上眼的男人。 春夏打十二岁就会干这种无聊的事,一点都不怕丢脸,脸皮简直跟城墙一样厚。 关玲尴尬透了,红满脸别扭起来。“你怎么又……真是的!春夏,不要这样啦,太丢脸了!” “有什么好丢脸,”春夏大大不以为然,但她没空辩说。“快点!关玲姐,他要走远了。” 前面那个型男拐个弯,走进对街的百货公司。 春夏兴致勃勃。关玲拖住她。“不要啦,春夏。” “关玲姐!”春夏气急败坏,挣脱关玲。“算了,你不走我自己去好了!” “春夏!”关玲还要劝。春夏背对着她挥个手,脚步丝毫没停,迫不及待地,一直在亢奋中。 这种时候她是什么也听不到、也听不进去的。遇见这种有品味又有型的性格型男的机率是十万分之一,分秒必争,不抓紧机会是不行的。 关玲实在没勇气跟上去。这种跟踪男人、倒追男人的行径实在太那个了!实在很丢脸,不是普通人做得出来。那个春夏,实在不是普通人。 她实在实在佩服春夏,一点都不怕被拒绝的难堪。春夏说她讨厌小美人鱼。她想,要是春夏,一定不会吻青蛙好让它变回王子,搞不好--很有可能--将青蛙烤了剥来吃。 念完研究所,郑关昭顺理成章在他父亲公司任职,朝九晚六,偶尔应付一些小酬,一本正经过着上班族的生活。郑杜皖催他结婚,他不置可否,断续谈一些不大不小的恋爱,和一些美女或不美的女孩拍拖。 到目前为止,他还算满意这样的生活,还不打算改变,把自己推进婚姻那道黑坑。他才二十八岁,还早得很。 天气很好,他晚上和一名小模特儿有个不冷不热的约会,所以他的心情也算很好。 可是,一走出大门,看见对面电线杆下站岗的背着大书包的高中小毛头,他眉头就皱起来了。不知打哪天开始,突然就冒出一堆连毛都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一窝蜂拥到他家门口站岗。 不消说,大祸害就是春夏那只小猫。 为此,郑杜皖颇为不悦,说了两句。郑旭阳倒挺高兴,小春夏居然有人追求了。郑关昭的反应是啼笑皆非外加皱眉头;才十五岁的小毛头,懂什么情和爱的!但春夏的“坏纪录”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两年前她就穿着超短的裙约什么会,还被他重重打了一顿屁股。但看样子,那家伙还是没学乖。 他瞪着站在电线杆下的小毛头。毕竟体型有差,年纪有差,气势也有差,凌厉的目光很快就让小毛头背脊发毛,低下头,鼻子一摸,乖乖地夹着尾巴走了。 不知有多少“抗力”不足的毛头就是这样被他瞪走的。偶尔一两个比较顽强的,抗拒了一会,多半也在他垮下脸、迈开长腿准备行动之前知难而退。 所以,某个方面来说,郑关昭算是在帮春夏“收拾残局”。但春夏非但不领情,还怪他多事,把她的“仰慕者”都吓跑。 实在,郑关昭觉得,他实在该狠狠再凑春夏屁股一顿,她大概才会学乖。 这一天,这样的开头,郑关昭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变得相当不好。下班之间,他打电话给小模特儿说是临时要开会,取消了约会。 回到家,他顺手取了邮件。除了一些精品店、百货公司邀请函,五封埋倒是有三封是给春夏的。有的还没贴邮票,看样子是直接投进信箱的。 “啧,都什么时代了,还亲笔写什么情书,也不嫌麻烦!”郑关昭嗤之以鼻,想也不想就撕开信件。而且,很清楚信中大概会写的是什么,大有“非法检查”春夏信件的“前科”。 “真是!三句里就有两句文词不通,还有错别字,程度这么差也敢现!”他边看边批评,一边走进屋子。 “大哥,”关玲在客厅,问:“谁的信?” “春夏呢?”郑关昭反问。 “还没回来。” 郑关昭反射地皱眉。那家伙,他都回到家了,她居然还在外头鬼混! 关玲瞄到他手上的信件,惊讶说:“大哥,那不是春夏的?!你怎么拆看她的信?” “你不必大惊小怪。那小子只会惹麻烦,我只是未雨绸缪。”郑关昭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将给春夏的情书往自己口袋里塞。“我问你,你今天不是说要找春夏陪你去补习班报名,怎么你回来了,那丫头还在外头鬼混?” 被郑关昭这么”问,关玲结舌起来。 “呃……我……那个……”支支吾吾的。 “怎么回事?”郑关昭逼问。 关玲本来就没有春夏滑头,郑关昭一逼,她吞吞吐吐就把春夏遇见型男而跟踪尾随人家的事一五一十招出来。 “那家伙!”实在,天下找不到春夏那样“痞”的女孩了!郑关昭翻白眼,气得肚子里的胀气从鼻子喷出来。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气,觉得自己一天的不顺遂和烦闷都是春夏惹出来的;全是因为春夏的关系,他好好的心情才会变坏掉。 “哥,你千万别跟爸妈说。”关玲央求。 “她敢乱来,你还怕她乱来被知道?!”郑关昭挑慈眉。 “春夏还小嘛。” “小?都懂得跟踪男人了还小,”郑关昭气得不知该说什么。那春夏,不给她屁股一顿好打,她是不会讨饶学乖。 “她只是好玩。”关玲替春夏说话,“大哥,你千万别说出去,我也不告诉春夏你拆她的信--” “关玲,”郑关昭眼珠子利起来。“我看你是跟春夏混久了,连她那种无赖样都学全了。你竟敢威胁我!” “我哪有!我只是拜托你别告诉爸妈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对春夏的印象不是很好,如果--” “好了!”郑关昭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 “还有,大哥,你也别骂春夏。反正她现在只是在兴头上,热潮一过,就不会做那种荒唐的事了。” 岂止是荒唐!郑关昭双手叠在胸前,要笑不笑的。只是骂还太便宜了那小痞子,他非得结实揍她一顿不可。 结果,直到吃晚饭时,春夏才匆匆忙忙赶回来。 一家子都在等她,连郑杜皖都比她先从忙碌的阔太太聚会赶回家。 “春夏,”郑杜皖等春夏在饭桌前坐定,说:“你还在念书,怎么倒比我们这些大人还要忙。到底在忙此汗么?” “我……有点事。”春夏垂着头。 “什么事?” 春夏匆匆赶回来,一时还没编好籍口,掩盖在垂遮的头发下的大眼睛骨溜溜的转,急着找理由。 “春夏也不小了,女孩子有自己体己的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郑旭阳开口解救春夏。 春夏松口气,感激地朝郑旭阳望一眼。 郑杜皖表情淡淡,也没愠怒的样子。关玲替春夏解释,说:“妈,春夏已经三年级,要准备升学考试,功课比较重,是不是啊?春夏。” “嗯。”春夏赶忙点头。 郑关昭在心里偷笑,扒着饭不说话。 春夏看郑杜皖不再有意见了,放下心,努力加起餐饭。她正值青春成长期,食量惊人,非常的会吃,每餐至少吃上两碗半饭。除了不爱吃鸡肉,她几乎馋得什么都往嘴巴塞、往肚子里填。 像关玲碗里半碗饭都还吃不到一半,春夏已经吞了两碗满满的白饭,把一整盘青菜和鱼及炸虾几乎都吃光了。 “春夏,”她还要添第三碗,郑杜皖忍不住了。“不是阿姨怕你吃,可是你这种吃法会发胖的。 第12章 女孩子吃东西还是要有一点节制才好,尤其你现在正在发育期,尽量少吃热量太高的东西,以免细胞撑得太大。要是真的还很饿,就多吃些青菜和水果。” 她都已经吃了一盘青菜了还不够?真要变成牛啊羊的草食动物专门嚼草吃了。春夏在心里咕哝,但她还是乖乖的放下碗筷。还好她回来前先吃了一个三明治和一块草莓蛋糕。 其实郑杜皖这会真是为她好。春夏的吃法太恐怖了。正餐不算,还要加偷偷吃的消夜,再加外甜食面包,一天吃的足足有关玲的三倍。但因为年轻,新陈代谢快,加上她活动量也大,所以并没有堆积太多脂肪在身上。不过,郑杜皖替她未雨绸缪,也不是没道理。照春夏那种吃法,不把细胞撑穿了才怪。肥胖细胞一旦增多了,将来不肥不胖也困难。 这时春夏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大家吃饭。郑关昭有意无意夹了一只炸虾住春夏鼻下掠过,还举到鼻下闻了闻,啧一声说: “嗯,好香。”卡嚓一声,炸虾香酥的滋味在他嘴里化开。 春夏恼他”眼,猛咽着口水,盯着他盘里的鱼虾,眼珠都快凸出来。 “春夏,”郑旭阳说:“肚子真还饿的话,我让夏依再端一些上来。”就是宠她。 春夏兴奋地巴不得把头点断了,但瞥及郑杜皖的神色,连忙摇手兼摇头。神情的变换之快、落差之大,郑关昭看了笑在肚子里,差点将饭喷出来。 “郑叔,”春夏可怜兮兮吞口开水,用力咽下去。“下个星期二晚上,我一个同学姊姊生日,她邀请我去参加她姊姊的生日舞会。我可不可以去?” 郑旭阳还未及回答,郑杜皖先开口说:“你才十五岁,还在念书,不是要升学考了吗?应该以功课为重。舞会这种事以后多得是机会,现在这时候不大适宜。” 意料中的反应。春夏没回嘴,巴巴看着郑旭阳。 郑关昭落阱下石。说:“妈顾虑得对。小孩子参加什么舞会。” 这讨厌的家伙!春夏狠狠一瞪,厉光淬了十万吨的毒,狠朝郑关昭连射几枚金钱镖。郑关昭咧嘴对她笑,笑得可恶之极。 郑旭阳本来是觉得没什么,但妻子儿子都这样说,他想想折衷说:“你阿姨顾虑得也对。这样好了,春夏,等你生日时,郑叔替你办一个盛大的宴会,你把同学都邀请来参加。好不好?” 不好也得好。“嗯。谢谢郑叔。” 因为肚子没有得到餍足,不时还在呱叫,春夏努力忽略它的抗议兼哀号,转移注意力,和关玲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闲话。先是谈功课、同学,然后说到电视、流行歌曲、歌手演唱会和热门电影。春夏兴奋的脱口溜出来说: “我最喜欢动作片了,黑色喜剧也很好看。这一档有很多强片,我跟同学约好了星期五晚上要去看,好不容易才买到票的!” “祸从口出”就是像这样。 “现在光碟影碟那么方便,为什么一定要去人挤人的?外面这么乱,晚上尤其危险,女孩子早点回家,才不会危险。”春夏想做什么,郑杜皖都有意见。 “不会的,阿姨。”春夏哈那部电影很久了,不想放弃,试图做困兽之斗。“我们有好几个人要一起去看,人很多,不会有危险的。” “一群女孩都才十四、五岁大,怎么教人不担心。” “我们会很小心的,看完电影就回家。”就是怕郑杜皖反对,她才刻意搬出“一大堆同学要去”的挡箭牌,结果还是不灵。 “看完电影都几点了?那么晚才回家,你叔叔和我会担心的。” “不会太晚的,才十点多而已。郑叔……”春夏反转向郑旭阳。 “你别有什么事就找你郑叔。你郑叔疼你,什么都说好,也不管事情严重性。阿姨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逗留到太晚,不仅危险,而且人家也会说闲话。改天等影碟上市了再看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怎么会一样!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春夏小嘴扁成八字形,心里懊恼后悔透了。 郑旭阳不忍,但郑杜皖话抢在前头,他一时倒不晓得该怎么开口。郑关昭喝了口水,拿起餐巾擦拭一下嘴巴,慢条斯理、斜扬着嘴角,笑说: “真巧,我这两天刚好有空,正打算去看电影呢!怎么样啊?春夏,要不要郑大哥我带你去呀?”每说一句就加一句无意义的语尾助词,逗弄的意味很浓。 心中虽然有嫌隙,但可利用就要多加利用。春夏把“梁子”先搁在一边,赶忙回应说:“要!要!郑大哥你最好了!”笑得眼睛都变了。 关玲看得好笑,又不敢真的笑。春夏怕郑杜皖又反对,敢紧拉关玲下水,说:“关玲姐,你也一齐去嘛!” 关玲摇头。“不了,你们去就好了,我对动作片没兴趣。”她喜欢的是文艺爱情片。 郑杜皖无法再反对,只好说:“有关昭跟着,我就放心了。记得早点回来。” “是的,阿姨。谢谢阿姨。”春夏恭敬回答,转眼撞到郑关昭揶揄的目光,回他一个白眼。 过了河就可以拆桥。反正她也不怕郑关昭不带她去,她大可自己去,要的只是郑杜皖那块通行的腰牌罢了。 洗完澡出来,春夏抚着肚子,饿得呱呱叫。这阵子她几乎每天都受这种“折磨”,碍着郑杜皖,她想多吃一块饼干都不成。 “春夏!”郑旭阳半个身子从书房那头探出来,小声地对她招手。 春夏纳闷地走过去。有事找她干么这么神神秘秘? “你叫我?郑叔。” “嘘!小声一点。”郑旭阳探头看了看,像是怕被人发现。 他小心将春夏拉到一旁,悄悄关上门。春夏更奇,说: “郑叔,怎么了?你怎么像在作贼一样?”口无遮拦的。 郑旭阳苦笑一下,说:“我是怕被你郑姨发现。喀……”她比个手势,从书桌底下拿出了一盒寿司便当。他特地开车出去买的,还骗说是出去买菸。 “哇!”春夏兴奋跳起来!一把搂住郑旭阳的脖子,又跳又笑说:“谢谢你!郑叔。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最疼我了!”用手抓起一个寿司就塞进嘴巴里,口齿不清说: “我肚子饿死了!郑叔,你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 哪那么夸张!郑旭阳微微笑,看着春夏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了。要不要喝点水?”倒了一杯水给春夏。 “谢谢。”出夏接过水杯,咕噜便灌一大口,极不文雅。 春夏越大,长得越俏似她母亲颜冬玉,却全没那种温婉贤淑的气质,看起来就不若她母亲那么古典。 “真好吃!知我者莫若郑叔!”春夏咬文嚼字,又塞了一个寿司进嘴巴。 郑旭阳笑出声。人的心真的是偏的。她对自己的女儿关玲都没有对春夏这么好、这么宠爱。 “春夏,”他说:“你郑姨其实也是为你好,所以限制多了一点,嗯,你就多少顺她一些吧。” “遵命!叔叔都下圣旨了,小的我敢不听吗?”春夏眨眨眼。 郑旭阳又笑。“你啊,越大越顽皮。”掏出皮夹,边问边取出一小叠钞票说:“对了,你身上零用还够吗?这拿着,看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哇!谢谢郑叔!郑叔万岁!”那小叠钞票没一万也有六七仟,春夏高兴地欢呼起来。搂住郑旭阳,重重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嘴巴里还没嚼吞完全的寿司饭粒顺势泊在郑旭阳脸上,还带着鱼腥味。 郑旭阳没辙,笑着摇摇头。 “郑叔还有事要忙,你把寿司带回房里吃吧。”轻轻拉下春夏搂勾住他脖子的臂膀。叮咛说:“对了,千万别跟你郑姨说起,我跟她说是出去买菸的。” “遵命,郑叔。就算你不吩咐,我也不会那么笨跑去跟郑姨说,自找死路。” 惹得郑旭阳不禁又笑起来,丝毫不以为杵。 “对了,郑叔,你记得也别说溜了嘴,尤其是在关昭大哥面前。”春夏叮咛。 “关昭?他怎么了?”瞧春夏一脸慎重,郑旭阳不禁好奇。 “我怀疑--不,是确切,关昭大哥是郑阿姨的奸细。” “奸细?” “这是形容词啦!就是说,郑大哥是阿姨派的。所以,郑叔,你要记着,别说溜了嘴。” 看样子春夏对郑关昭很有成见,但郑旭阳当春夏是孩童呓语,笑说:“我知道了。”也没真的放在心上。 春夏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去。郑杜皖这时候多半忙于她的晚间护理美容,但还是小心一点为上。她急着赶快回房间大口大口吃一顿,耐不住在走廊就偷塞一个寿司进嘴巴,吃得正甘心起劲,不防走到房门就撞到了一堵墙。 春夏抬头,才发现那堵墙竟是“奸细”郑关昭。 “你又跑去跟我爸谄媚了?”打春夏从书房出来,郑关昭便瞧见了。看她东张西望,一副贼子的模样,也知道干的不是什么好事。 “你管!人家郑叔对我最好,才不会像你这么小心眼又讨人厌又坏心肠。” 把他形容得这么坏,他不真的欺负她一下,岂不是太辜负她了? “你没事就狗腿的谄媚我老头,他不对你好才怪。”眼尖地注意到春夏手上的便当。“那什么?” “没有!”春夏连忙将寿司便当藏到身后。 “我明明看到了。”郑关昭硬抢,大手一探,就将东西抄到手里。看见寿司,眉毛挑了挑,要笑不笑看住春夏。 “这叫“没什么”?”他顺手取了一个塞进山口己嘴巴。 第13章 “啊!”春夏哀嚎起来,眼巴巴地看他吃掉她的寿司,猛咽了一口口水。“那是我的!你怎么可以偷吃人家的东西!” “我哪偷吃了?我是光明正大的吃。”说着,郑关昭又要伸手去拿寿司。 春夏又哀嗥一声,扑了过去。“把寿司还我!” 郑关昭举高便当盒。春夏构不到,俏脸气得通红。 “过来。”郑关昭转身走回房间。 春夏不动。他回头说:“还不过来!你不要你的寿司了?要不要我拿去喂“玲玲”?” “你敢!”春夏哀叫一声,不甘不愿跟上去。 郑关昭的房间床上、地下及桌子上全丢满了书本杂志,脱下的衣服随便就丢被在沙发上。书柜上也堆满了书,书上头不相称地搁了一盒夹心酥饼干。 “脏死了!乱七八糟的。你都不整理房间的吗?”春夏皱了皱鼻子,毫不掩饰她的嫌弃。 “不然你以为我叫你来干什么?”郑关昭笑嘻嘻的。 “你别想!” “你不想要你的寿司了?”郑关昭抓起一个寿司,在春夏面前勾了一勾。“喏,很香很好吃的寿司哦!你要不要吃一个啊?春夏。” 春夏气结。肚子饿得呱呱叫,没志气地说:“要。” 郑关昭笑眯眯的,可以掐出水。“要吃就把嘴巴张开。来!哦唔……”像平时诱食玲玲那样,手上一块寿司拿在半空中,左右摆动着。 春夏没节操的张开嘴巴。 “再张开一点!”郑关昭笑得更愉快了。 春夏拚命张大嘴巴。郑关那个寿司偏偏要放不放的,擦过她嘴唇就移开。她张嘴去咬,他动作更快地就把筹司抽开。 “郑关昭!”春夏气红了眼,也不叫大哥了,连名带姓指着他鼻子吼叫。 “在。”郑关昭还煞有其事的回答。 “你、你、你--”气得春夏结巴。 “我怎么了?”郑关昭若无其事。“来,乖!吃个寿司,把嘴巴张开。” 没出息的春夏见寿司直搁到她嘴巴前,就那么听话地又打开嘴巴。 郑关昭将寿司喂进她嘴巴里,春夏这才心满意足。但吃了一个后更想吃了,肚子更饿。 “再给我吃一个。”得寸进尺要求。 “不行。”郑关昭摇头。 “再一个嘛,再一个就好!”春夏扑向他,抓着他手臂,又撒娇又央求的。“好不好嘛?!郑大哥。再给我吃一个!” “现在就叫“郑大哥”了?”郑关昭睨睨她。 “我肚子饿死了嘛!好不好嘛!”春夏嘟起嘴巴。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好吧。看你这么可怜,就让你再吃一个。” 春夏高兴极了,抓着郑关昭的胸膛,仰起脸,嘴巴张得大大的。 郑关昭看得好笑,喂了她一个鱼卵寿司。 主人喂他的小猫吃东西,差不多就这个光景。 春夏吃得啧啧响,郑关昭忍不住摇头说:“你有点形象好不好?吃东西别发出那么难听的声音。” 春夏伸伸舌头,一副意犹未尽。郑关昭索性又喂她吃,一个接一个。春夏就那样攀着他的胸膛,仰着小脸,张大著嘴巴,让郑关昭一个一个喂她。 “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又跑去跟踪男人了?”最后一个寿司,郑关昭手停在半空中。 “你怎么知道?关玲姐跟你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也真服了你,那么丢脸的事,亏你做得出来。” “这哪丢脸?你看到漂亮的女孩子,不追上去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我问你,结果呢?” 春夏皱皱鼻。“哪还有什么结果!结果那男的跟一个看起来挺有钱的阔太太快乐去了!真可惜,那么有型的男人。”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男人不能只看外表。你也少再做那种丢脸的事,听到没有?” “你以为你是太上王啊?你说什么我就得听!” “你不听我就打你屁股!” “你敢!”春夏恼起来,旧仇新恨一并跑出来。 “要不要试试我敢不敢?”郑关昭伸手抓住她。 春夏叫起来:“不许你打我屁股!我又不是小孩了!你这个大色狼!” “哈!”郑关昭嘲笑说:“你还早呢!丫头片子一个,根本没豆腐好吃,还敢说狼色,我看根本只是侮辱狼。” “你这个臭老头!”说她小,她就骂他老。 郑关昭挑一下眉。第一回,他听到有人说他老。 这也实在没办法算,春夏十五,他二十八,完全跟他平常约会的成熟女郎水平不一样,才敢信口骂他是“臭老头”。 “我是老头,你就是小鬼头。”他将春夏抓到腿上,准备“大刑伺候”。 春夏挣扎叫说:“你要敢真的再打我屁股,我就跟你绝交!再也不跟你说话!”十五岁还被打屁股,太丢脸了!郑关昭要是真的敢再这样对她,她绝对绝对不原谅他! 郑关昭大手正要扫下,目光触及春夏长直的大腿,不知怎地,心里忽然闪过一种突兀、不对劲的感觉,说不出所以然,哽着什么似,极不舒坦,有种什么似在心头介意起来。 他放开春夏。那张脸胀得通红,又怒又恼又委屈地瞪着他。他错楞一下。脸还是那张脸,千千万万十五岁少女那样的脸,但他说不出有哪里不一样了。 触及春夏夹脚拖鞋上笔直的双腿,他又怔了一下。 “就只会欺负我!”春夏空踢了他一脚,丝毫不害躁。 郑关昭心头五味杂陈,翻搅汹涌。原以为春夏一直是个小鬼头,小鬼头竟也要变大鬼头了。 ※※※ 第6章 上了高中以后,春夏更加忙碌起来。每天像花蝴蝶一样这边飞那边穿梭,连周末假日都不歇息。连关玲想找她上街都得先排队登记预约,比人家影星天后的忙得还要起劲。 “春夏,”星期六早上,关玲看天气不错,想想出门走走也好。“你今天早上没事吧?陪我去买些东西好不好?” 怎么会没事!月历上写得密密麻麻的难道是画好看的? “不成耶,”春夏查一下今天的活动,“我早上有事。” “那么下午呢?”关玲不死心。 春夏还是摇头。 “明天?”关玲还是不死心。 春夏还是摇头,一副爱莫能助,指指墙上月历上画满的记号。 “春夏,你到底在忙什么?连假日都不得闲?” 月历上的记号画得简直像蜘蛛网一样,没有一天是空白的,满满是星号。周末假日甚至还分割成了三段,分成早午晚三个区候。关玲看得啧啧大奇。春夏不会是发烧过了头,卯起来用功才对吧?! “约会啊!”春夏理直气壮,一副“还用问”的表情。 “约会?天天都排得这样满,你不累啊?”凡是春夏做的事,关玲都学会不要大惊小怪。但是,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也没真的那么多啦,有好些我是写着鱼目混珠的。” 亏得只有她连春夏会这样运用成语,把头接到马嘴上,国文课全都白上了。 “你这样构面子要做给谁看?在家里又没有人会注意这些。”关玲觉得好笑。春夏虚荣也虚荣得太夸张。 “你不懂啦,关玲姐。这样才表示行情很好啊,我自己看了高兴就好。” “这样有什么意思?而且我看你几乎每回都跟不同的对象约会,这样不太好吧?” “所以我说你不懂嘛。孔老头不是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吗?换算一下,外头起码有千千万万枝的芳草,干么干巴巴地只守着一枝草。” 孔子真有这么说过吗?关珍不确定起来。背个书都会打盹的春夏,竟然能如此“灵活”运用圣贤教诲,她也真服了她。 “可是你这样,别人会说闲话的--” “谁怕!”春夏大剌剌,“爱说就去说,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啊!我不成再跟你聊了,要来不及了!”跳下床,手忙脚乱地脱换衣服,当着关玲的面一点都不觉害躁。 也实在,连春夏会害羞脸红的话,天保准下红雨。 她急匆匆的梳起头发,往手上脖子上耳垂挂着铃铃铛铛的东西,然后抓起小包包,朝关玲摆个手就冲出去。 赶到约好的百货公司广场,对方已等着那里;倚着石墙站着,穿着牛仔裤的双腿长又直,可以上空桥走台步了。 看见春夏,长腿男咧嘴一笑,伸手就搭上春夏的肩膀。 “去哪里?”春夏巧妙闪开。一搭就让他搭上,岂不是太没架子了。 “去公园逛逛吧。今天有个露天演唱会。” 春夏耸耸肩,无可无不可。 过马路时,长腿男又来拉她的手,春夏举手去拨头发,就那么错开。一走进公园,长腿男不死心又想搂她的腰,春夏对他笑一下,侧身摘了一片叶子,滑开了搁在她腰间那只手。 天气好,太阳热。表演台那里有些不知名的表演团体,弹着电吉他,嗓音惊人的正在舞台上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卖力的嘶吼。 不到一刻钟,春夏就在心里皱眉了。 好好的,干嘛虐待自己在大太阳下风吹日晒,忍受这些魔音传脑,荼毒自己的神经和脑细胞? 说春夏年轻,但她可没一般青春少女那种只要快乐及高兴就好,什么都不计较的人来疯。她要求可多了。比如她才不要在满是二氧化碳、空气污染的大马路边吃路边摊;比如她才不要那种路边买来几十百块货色的礼物;比如她才不要像个傻瓜在这里受风吹日晒,听些三流地下乐团不知所云制造嗓音的胡乱嘶吼。 第14章 “很有意思吧?”长腿男又来搭她的肩。 长腿男长得还算过得去,属于性格型的,某校篮球校队的前锋,啦啦迷很是不少,春夏也跑去凑上一份,也捞了一个约会。 岂知,一开始就差那么多。 春夏闷不吭声又忍了二十分钟。脸上才开起花笑说: “啊,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去哪里?”长腿男错愕。 “我还有个约。”春夏笑笑的。 “约?你今天不是跟我约好了,竟然还约了别人!” “我是跟你约早上。下午我另外有约。”春夏纠正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长腿男不高兴,“我只约了你。我以为--我们不是在交往了吗?你怎么还可以跟别的男生约会?!” “交往?”春夏一副惊奇,“你不是还有一堆女朋友?” “才不!我只和你一个。”多含情多要人感动。 “这多不健康,”春夏啧啧摇头,建议说:“日子还那么长,就将自己绑得死死,血液会循环不良。你最好多交几个看看,有比较才知道。” “小夏!”长腿男简直气结。 “啊,我得走了。拜!”春夏站起来,像一只花蝴蝶般轻快地跳走了。 长腿男被扔在那,一脸错愕,不敢相信就这么被扔下。 春夏头也没回,摆脱一件碍脚的东西似,一点都不留恋,不回味。 下午约的是学年排名前十名的秀才。 秀才长得白白净净,脸上架了一副眼镜,有书生气,难得的是没有书呆样。 他很规矩,碰也没有碰春夏的手一下。 “我肚子好饿,我们先先去吃饭好吗?”约好看电影,时间还早,春夏尚未吃午饭,肚子饿得一齐在鬼叫。 “好啊,我也还没吃午饭。”秀才点头。 路边摊春夏是不吃的。她挑了一下装潢还过得去的火锅店。大热天吹冷气吃火锅挺刺激的。秀才看了半夭,说: “我们去吃面好不好?” 春夏心里一个喀嚓声,一根铁杵不识相地撞了她心胸一下。 面店没有冷气,热得像火炉一样,三四个电风扇吊在天花板上东吹西转,吹得春夏一头春发像野草随风四处被散。 秀才仔细研究了墙上的价目表,琢磨了半天,然后郑重地点了一碗肉燥米粉。 “春夏,你想吃什么?”很绅仕的转头问春夏。 “牛肉面。”春夏想也不想。 吃着面,热得满身汗,春夏脸上的妆都化了。 秀才绅士地付了午饭钱。春夏口渴,要了一杯酸梅汁,秀才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还是替她付了帐。 到了电影院,春夏理所当然往旁边一站说: “你去买票吧,我在这里等你。” 秀才依然很绅士地为春夏服务;但没几秒钟,他便走回来,表情尴尬,说: “不好意思,春夏,我身上钱不够,你……嗯,身上有没有带钱?” 春夏二话不说掏出了一张仟元大钞,也没让他难堪。 可那只不识相的铁杵狠狠用力地又撞了她胸口一下,撞得她心口凝血瘀青。 看完电影,和秀才说拜拜。春夏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和布莱德王约六点的。 布莱德长得高、帅,懂得打扮,长得有点像好莱坞某男星,顺理成章就取了个英文名字。不过,他来往的那一挂全是些中文灵煞煞的小洋鬼子abc,讲话没三句就丢出一句 youknow外加shit,饶舌歌背得比唐诗三百首还熟,吃面包也比啃馒头还顺口。那一挂,耳朵没打几个洞就算不入流。 布莱德念的到底是国内土高中,还没胆在耳朵打上四五个洞,但脖子、腕上戴得叮叮当当。现在流行带十字架,他在胸前挂了一个纯银的大十字项炼,手腕上带了一串不伦不类的玫瑰念珠加十字表练。 “哪里买的外套?”一走近,春夏就闻到布莱德身上一阵香气。那件灰银的薄外套,穿在他身上十分有型。 “洛夫罗伦的。怎么样?不赖吧?”布莱德家里有点钱,虽不致谈得上是纨裤子弟,该玩该花一点不少。 “的确不错。”春夏称赞一句。 布莱德的确长得好看有型,身形又好,不仅高,而且比例恰当,很有出卖皮相的本钱。 “冲这一句,请你吃大餐。”布莱德潇洒地弹一下手指。 他很西方绅士风度地稍揽春夏的腰,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伺候她坐进去。 一进车子,他的手就规矩地放回自己身上,和春夏有一搭没一塔说笑着,不时且就着后视线拨拨头发,摸摸下巴衣领。 车子在某观光饭店门口停下。布莱德在饭店可看得到整个城市夜景的二十多层楼高餐厅订好位子。 也不过才高中生,却比二、三十的上班族还要有派头。 春夏也没大惊小怪,饭店餐厅什么的,她跟着郑旭阳夫妇甚至郑关昭去多了。 “吃什么大餐?”她还是问一句。 “海鲜大餐。”布莱德朝她眨眨眼。 进了电梯,布莱德立刻对镜子左照右看,东摸西拨起来。一会撩他的头发,一会整他的衣领,一会又调他十字炼戴的方向角度。 “春夏,你看我发尾是不是有点乱?” 春夏探头看了看。“还好啦,这样就很好看。” “我的领子呢?有没有歪了?” “没有。” 布莱德又转身面对镜子。说:“我觉得我气色有点差。你看我要不要补个粉底?” 老天! “布莱德,你已经够帅了,还要擦什么粉!”春夏不以为然。 布莱德说:“你不知道,那些知名男星都是有上妆的,不然哪能显得那么神清气爽。” “你不必了。你天生丽质。”春夏用了一句不伦不类的形容词。 布莱德还是对着镜子不放,这边照那边看顾的,不时还摆个姿态外加表情,很有“顾影自怜”的味道。 春夏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再说。她闻出来,布莱德用的古龙水是卡文克莱的“迷恋”。 欸欸!下回她干脆送上他一瓶“自恋”算了。 受了一天的教训还不够,春夏还没学乖,星期天一早便兴匆匆的跑到大学校园去。 到得刚巧,篮球场里最抢眼的那个白色身影正凌空跃起,飞身一个上篮。场边围观的一群女孩尖声呼叫起来。 春夏穿过脂粉群,挤到场边。球场那个留了一个木村拓哉头的穿白色t恤的男孩看到她,快速给她一个飞吻。春夏媚笑一下,挺挺胸,对四周的眼光视而不见。 木村拓哉头身材结实高大,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念的是法律,水陆运动兼修。追他的人当然是不嫌少,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本事,各尽所能。 春夏从半空而降,一下子就栽进内围半径中心纯属巧合。木村拓哉头是她某同学的学长男友的同学,关系牵来扯去就那样扯上了。反正没鱼虾也好,何况又是条可口的大鱼,所以春夏一两个星期就往大学校园的运动场报到一次。 “你迟到了!”赛罢,木村拓哉头走到春夏面前,亲匿地敲了敲她的头。 “睡迟了。”春夏笑得发花。 “还敢说!就原谅你这次。我一身是汗,拿条毛巾给我。”木村拓哉头边说边脱掉t恤,语气很理所当然。 春夏两手空空,根本什么都没带。 木村拓哉头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才发现春夏像木头一样站在那边。 “你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过来?”他不敢置信,翻个白眼。跟他约会的女孩哪个会这么不识相,也不准备好毛巾饮水和点心的?! “你自己没带毛巾吗?”春夏反问。 “当然有!”木村拓哉头又一个白眼。“算了!毛巾在我背包里,你快拿给我。”命令的口吻,有一点不耐了。 春夏微微挑挑眉,听话地把毛巾找出来给他。 “还有水。我渴死了!”木村拓哉头大剌剌的伸出手。 春夏又将一瓶矿水递给他。木村拓哉头喝了一口水,捏捏春夏的鼻子,半开玩笑抱怨说: “春夏,你实在是个不合格的女朋友,哪个女孩像你这样,不替男朋友准备张罗的!下次别让我失望了。” 哦!这倒新鲜。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怎么?你不信?”看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木村拓哉头挑个眉,带一点自满意说:“不是我说,多少女孩争着为我递水递毛巾,张罗这张罗那的,我偏偏挑上了你!”言下之意,该是春夏多大的光荣,多大的恩宠。 “我知道仰慕你的人很多,排队排到两条街外头。”春夏笑笑的,算是称赞,一边算是领他“恩宠”的情。 木村拓哉头条件的确好,跟他走在一起,她自己也的确觉得很有面子很得意。 “知道就好,!”木村拓哉头扬一下下巴,扛起背包说:“走吧!我要回去冲个澡,全身是汗,怪不舒服。”说完就迳自往前走。 木材拓哉头说话几乎都不用问号,他自己说了便是。但春夏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心中有一丝窃喜。她还没去过木村拓哉头住的地方。木村拓哉头肯让她去,表示她在他心中一定是特别的。 这样想,春夏便虚荣的得意起来,走路感觉都有风。她往前跳两步,伸手揽住木村拓哉头的手。他侧睨她一眼,给她一个神气加帅气的魅笑。 木村拓哉头自己一个人租了一间一房一厅连一个小厨房的公寓。进了门,他将背包随手一丢,便吩咐说: “我去冲个澡,你帮我收拾收拾,顺便煮些东西,我肚子饿死了。” 第15章 交代得自然又顺口,很是天经地义。 春夏瞪着他背影。她没听错吧?他要她“收拾收拾”,然后“顺便煮些东西”? 她看看屋子,虽然不至于脏乱得像“狗窝”,但报纸、杂志、衣服四处乱丢;随处还有一些杯子、啤酒罐埋伏着;流理台上一堆盘子碗筷,叠得有半屏山那么高。这些,都要她“收拾收拾”?! 她吸口气,就那样呆了一会。忽然生起气来。 搞什么!当郑关昭那臭家伙的“奴仆”还不够,干嘛还要千里迢迢跑来当另一个人的“仆人”?!她又不是脑筋烧坏掉了! “春夏,东西煮好了没?我饿--”过一会,木村拓哉头边擦着湿头发,边叫着由浴室出来,看见客厅还是一团乱,立即皱眉说:“怎么还是这么乱?你到底在干嘛?” 乱?他自己也知道乱? “你以前的女朋友,你也带她们到你这里,她们也都会帮你收拾公寓,还帮你作饭是不是?”春夏笑笑的,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当然!她们哪一个不是抢着替我作饭、收拾的,哪像你,”木村拓哉头想也不想,一副理所当然。说到一半,他嘎然停住。看着春夏,说:“你在吃醋是不是?春夏。”扯开嘴,笑起来,很十分得意。 呵!她还以为她是特别的!原来早不知有几百个女孩都像这样“特别”! 春夏觉得灰头土脸,心里那点得意劲死得一干二净,她瞪着木村拓哉头,说: “你的女朋友都要这样帮你收拾这些拉杂、煮饭的是不是?” 木村拓哉头一脸当然的表情。 “你不喜欢我吗?春夏。我可是喜欢你,才让你帮我做这些事的!多少女孩争着想帮我做这些,但我都不肯,因为我喜欢的是你。” 也就是说,她有幸才能被选中做他的免费仆人,应该觉得光荣。 春夏忍不住心里咒骂起来。狗屎!这种吃亏的事她才不干!要做女仆,她当郑关昭一个人的女仆就已经很够了! 她掉头往外走。木村拓哉头头楞一下,叫说:“你要去哪?” “回家。”春夏头也不回。 “回家?你哪根筋不对了?”木村拓哉头眉头全皱起来。 她正常得很。脑筋烧坏的是那些甘心为他收拾这些脏东西洗脏衣服兼加煮饭,免费当个老妈子女仆的女孩才对! 他妈的!她心里骂句脏话。她连春夏天生丽质、金枝玉叶,多少人抢着追,他没用鲍鱼、鱼翅、燕窝外加六门八门大轿车伺候她就已经很罪过了,还妄想她当他的免费老妈的?! “春夏!”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把木村拓哉头气急败坏的叫声甩在门后。 抓起车钥匙,郑关昭正准备出门接女朋友,不早不晚却碰见春夏打外头走进来。他看看时间,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撇起嘴撇个嘲弄的笑,说: “不会吧?!现在才几点,咱们春夏大小姐居然回府了,天真要下红雨!”口语夸张,顺便带刺。 小鬼头变成一只花蝴蝶大鬼头,他多少有些感慨。潜意识里不肯承认的,也许还有一点不是滋味。想想以前那个任他搓任他揉任他差遣的小鬼头多“听话”,多令人怀念;现在小鬼头变大鬼头,越来越不驯,当然更加不“听话”。 “要你管,”春夏恼他一眼,从他身边穿过,有些气呼呼的,迳走到自己的房间。 “春夏,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早!”关玲听到声音,过去看究竟,看到春夏回来,有些意外。 “我就说,天要下红雨了嘛,”郑关昭跟进去。 “你进来干嘛?!”春夏翻个白眼,没好气。 关玲也说:“大哥,你怎么还在家啊?你不是有约会吗?” “约会?”春夏一肚子乌烟瘴气,也见不得郑关昭快乐,不满地哼一声,阴阳怪气说:“哼!又要去骗女人了。” “什么跟什么!我这是大人的约会。”春夏心情不好,相对的郑关昭心情就变得很好,春风满面。 “那你还不快走!”春夏没好气,出口逐客。 郑关昭态度悠闲的,一点也不急,看见墙上那记号做得密密麻麻的月历,转过头去,奇书网挑眉说: “这什么?鬼画符吗?” “约会啊!你不会看?!”春夏更加没好气。 “约会?哈!哼!”郑关昭很不给面子的哼哈嗤笑两声。月历上画得满满是记号,这小鬼头真当自己是只花蝴蝶,这里那里到处飞不疲的。 “你要去拐女人就赶快去,少在这里讨人厌!”春夏一双眼瞪成斗鸡眼了。 “好了,春夏,大哥只是逗你的。”关玲打圆场,“大哥,你也别再说了,别再闹得春夏不高兴。” “小鬼头脾气大得很,我哪惹得起。”郑关昭偏要撩她。 关玲埋怨她大哥一眼。她就不懂,他为什么就是爱招惹春夏。 “你再不快走的话,会迟到哦!”她好心提醒他。 郑关昭耸个肩,不怎么放在心上。 关玲转头问春夏:“春夏,你今天不是有重要的约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郑关昭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听关玲这么说,脚步停了下来。 “别提了!”春夏悻悻的,“那家伙不行。” “怎么了?你不是说他长得又高又帅又有型,文武双全,体格又好,哪里不对了。”关玲一连用了起码四五个肉麻的形容词,都是之前春夏兴致勃勃时说的。 “长得高长得帅有个屁用!那家伙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充满大男人主义,交女朋友根本是在找佣人,居然要我帮他收拾房间和煮饭!有没有搞错啊!”春夏悻悻忿忿的。 郑关昭听得嘴角抿扬起来。 关玲却说:“这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帮他整理收拾一下房间也是应该的。”她巴不得能天天为自己喜欢的人收拾打理呢。 “当然有关系!”春夏叫起来,一副关玲头壳烧坏的神情。“好好的我干嘛虐待自己去当他的女仆?!天下又不止他那一枝草!” “春夏,你这样计较是不行的。为你喜欢的人做一点事怎么能说是虐待呢?” “这不叫虐待是什么?”春夏简直不敢置信地望着关玲。 “他既然会要求你帮他打理房间,想吃你亲手为他竟的东西,表示他将你放在心上,心中有你,认定你是他的女朋友,你应该高兴才对。” 老天!简直鸡同鸭讲,春夏不禁张大眼睛瞪着关玲,好像在看外星人。怎么她跟她的认知居然差那么多?! 郑关昭听得好笑,插嘴说:“你不就喜欢那种光有外表的男孩子?就看那种型的顺眼?这个又有才华又有型,这样的男孩其实也不多,你还嫌,未免太挑了吧?” “看顺眼并不代表就看上眼!”春夏先是一副“你怎么还赖在这里”的表情,然后撇撇嘴,说:“那种型的男生随手一把抓!我跟他约会是看得起他,居然拿我当女佣!去!” “小鬼,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难不成你还想人家八人大轿扛来伺候你?现在这年代,有本事又有条件的男人抢手得紧,拨时间跟你吃饭聊天是看得起你、恭维你,你还挑!还敢嫌?!” “管它是太空或子弹时代都一样!”春夏大大不以为然,振振有辞说:“有志气的男人就应该请佣人伺候老婆,而不是要老婆当他的老妈子,好好一个美娇娘都变成黄脸婆!是男人就要像郑叔!”说着,贼兮兮又充满怀疑地盯着郑关昭,“我看你八成也是那种要女朋友帮你煮饭洗衣扫地的臭家伙。” 听她那么捧他老爸,却那么看扁他,郑关昭心里挺不是滋味,眉毛一扬,要笑不笑说: “小鬼,这你可是大错特错!我可是新新好男人,对女士既温柔又尊重的。” “得了吧,你的底细我还会不晓得!”他“差遣”她那么久,居然还有脸这么说! 关玲不明内幕,开玩笑打趣说:“春夏,你要求得那么高,条件一大堆,我发现大哥长得既高又有型,而且又有才干,对女孩又亲切,正好符合你的条件,我看,你干脆跟大哥“送作堆”算了。” “哈!你别开玩笑了!要我跟这黑心老头?!”春夏的反应是嗤哈三声。 郑关昭的反应也差不多。“要我跟这小鬼头,我不自找麻烦?!” 关玲原就是开玩笑,所以对他们的反应也只是笑,不算意外。她又问:“那你昨天约会的那些呢?又哪里不好了?” “更别提了!!”春夏挥挥手,一副意兴阑珊。“早上那个打球的,一碰面就毛手毛脚,还带我去听什么露天演唱会,根本是在制造嗓音!谁有兴致没事陪他在那里吹风晒太阳折磨自己的细胞和神经。下午那个秀才,吃碗面都要想半天,居然还要我垫付电影票的钱,穷得连看电影都要我倒贴。至于那个布莱德,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漂亮太重视外表打扮了,自恋得要命,将来铁定不会珍惜我、对我好的,早散早了。” 郑关昭哈哈大笑。春夏更气更闷,只能干瞪白眼。 关玲觉得春夏太挑了,但想说了她也不会听,正在考虑要不要说些什么,郑杜皖出现在门口。 “关玲,我想你就会在春夏这里--”看见郑关昭也在,楞一下,说:“怎么你们都在?” “找我什么事?妈妈。”关玲问。 “陪妈去百货公司买点东西。春夏也一起去吧。” 春夏一百个不愿意。郑关昭扯她后腿,敲敲墙上月历说:“她哪有时间啊,喏,约会排得满满的,都堆到下个月了。 第16章 妈,我看你还是先预约,下个月再找春夏。” 这俏皮话不好笑。郑杜皖对春夏的交际情况本来就颇有微词,现下更皱眉说: “春夏,不是郑阿姨说你,你一个女孩子家,今天跟这个男生约会,明天跟那个看电影,会被人家说闲话的。” 面对的是郑杜皖,春夏不能像对关玲那样丢一句无所谓的“谁怕”,只能乖乖说: “那些我都回绝了,阿姨。月历上那些记号都是学校小考的时间。现在功课很重,我很久没有参加联谊了。”睁眼说瞎话,心里把郑关昭骂得要死。 “是啊,妈,春夏最近相当用功,还问我补习班的事呢。”关玲总算够朋友。她挽着郑杜皖的手,说:“你不是要去百货公司吗?我陪你去。” 郑杜皖有关玲陪就够了,也不再问春夏的意思,便说: “春夏,女孩子还是要收敛点才好,不去参加那什么联谊最好了。”跟着转身和关玲出去。 春夏松口气,立即瞪死郑关昭,横眉说:“你就想害死我!” “我哪有那么大的法力。倒是你,睁眼说瞎话,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小考?小鬼头!” “那不关你的事!好了,你不是有约会吗?快点滚吧!”关玲一不在,春夏对郑关昭粗俗的嘴脸就露出来。 “你呢?”郑关昭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迟到了。 “不劳你操心。” “现在会说这种没良心的话了!真不知道是谁以前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郑大哥长郑大哥短的狗腿的叫个不停的。” 郑关昭拐着弯在骂她。春夏气定神闲,脸不红气不喘的,大言不惭说: “此一时彼一时也。我都没投诉你拐骗我年幼无知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你倒先编派我不是了。” “亏你还记得那条约。可还是有时效性的。” “难不成你还想我帮你捶肩捶背捶腿的?!”春夏泼辣的双手插腰。 “瞧你这阵势,我敢吗?”郑关昭大手一压,使劲一揉,揉乱了春夏的头发。 “你干么?!”春夏连忙伸出双手护住她的头。“你又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可恶!”伸出腿踢了郑关昭一脚。 结果没踢到人不打紧,反倒踢到了椅子。她怪叫一声,抱脚跳起来,在原地打转,一边哇哇叫痛。 “真是!”这就是“恶人有恶报”。郑关昭摇头走过去,说:“踢到哪了?我看看。”让春夏坐着,脱掉她的鞋子,轻轻揉她的脚趾。 “还痛不痛?”边抬头问。 “痛!”眼角都迸出泪了,当然痛。 “你啊,不受点教训,看下次你还敢不敢这么恶行恶状。居然想踢我!” “谁叫你先欺负我,”春夏不肯认错。 郑关昭只能摇头,轻轻又揉了一会,说:“应该可以了,没有瘀青。还会痛吗?” 春夏动动脚。“好多了。” 郑关昭帮她穿回鞋子,站起身。春夏猛闻到一股香味,皱眉说:“你擦古龙水了是不是?” “这也碍着你?”郑关昭斜斜眉。 春夏不理他。问:“卡文克莱的“迷恋”对不对?” 郑关昭又挑一下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以后不要用那款古龙水了。”春夏说:“那个自恋狂就是用这种古龙水。真受不了那个人!才几分钟的时间,起码照了十多次的镜子。一个大男生比女生还重打扮!” 居然是这好笑的理由。郑关昭干脆随她,也不生气,说:“你要我不用就不用,把东西丢了。那你要买新的给我吗?” “可以啊。只要不用这个什么迷恋就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别赖皮。”郑关昭心情大好起来,“好了,走吧。” “走?去哪里?” “请你吃大餐。来不来?” “你去约会,我跟你去干么?” “我介绍你跟我女朋友认识。” “你不怕我搞破坏?”春夏斜眼望他。 “你敢,我就要你赔。”郑关昭很笃定的笑。 “这种事没得赔的。我一个抵你那些妖魔鬼怪好几个,怎么会划算!我才不干。你要走快走,少烦我了。” 真是大言不惭。她一个要抵人家好几个。但郑关昭只是笑得更开心,硬将春夏拖出门,说: “好啦!走了走了!请你吃大餐还要脾气。” “放开我!我说不去就不去!”春夏挣扎一下挣不脱,张嘴要咬下去,郑关昭眼明手快,伸手封住了她的嘴巴。 “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野蛮啊,一点都没开化!”摇摇头,像是无可奈何。“好吧好吧,我把约会取消,专门陪你,这总成了吧?”大手一揉,又把春夏乱得像一团鸟毛的头发揉得更蓬乱。 ※※※ 第7章 为了陪春夏--呃,或者说请春夏“吃大餐”,郑关昭放了女朋友鸽子,让她白白等了一小时有多。为此,女朋友大发娇嗔,和他冷战当中。 郑关昭赔过一两次不是,但女朋友还在气头上,他也就随她了。所以,一连两个星期的周末,他都在家里孵鸡蛋,磨着春夏要春夏“赔偿”。 “你很烦耶,”死没良心的春夏,一点都不觉得不安,嫌弃地白白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郑关昭。 “你敢嫌我烦?也不想想是谁害的!”郑关昭双手叉腰,一副凶神恶煞讨债的模样。 关玲插嘴说:“大哥,我看你还是赶快打个电话吧,免得对方真的不理你就惨了。” “我要是真的被甩了,我就把小鬼头的皮剥来抵!”郑关昭说得忿忿的,似真似假,也不知道他真否那么在乎。 春夏嗤一声,说:“老头子行情那么差,不过一个女人耍脾气就那么紧张兮兮。有本事就多找几个,别老是装那副脸,难看死了!” 欸欸,说这什么话! 她以为他跟她一样,还是一个十七八、嘴巴无毛的青春小毛头,可以随便这边飞飞,那边闻闻嗅嗅吗?他都三十了,女朋友是交来“共创人生”,不是像她那样男朋友交来消遣的。这个臭毛头,真没打她一顿屁股她不会知道事情的轻重。 “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大发厥词!”他扑过去,大掌一把攫抓住春夏。“玲玲”在一旁狗仗人势,助阵地叫个不停,汪汪地鬼叫得很热闹。 “放开我!你这个臭老头!”春夏又挣又扭,想甩开郑关昭。但她力气没他大,像小鸡一样被攫个动弹不得。偏生“玲玲”惹人嫌的叫不休,叫得她心头一把无名火使起。 “你还叫!”春夏火冒三丈,迁怒到“玲玲”身上,狠狠朝它踢了一脚。 “玲玲”机灵跳开。春夏还想补一脚,被郑关昭一手捉住,结果一手一脚悬空被抓在郑关昭手上。那样子实在狼狈又好笑。关玲忍不住笑了出来,说: “你们两个别再闹了好不好?” “谁在跟她闹着玩了?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放开我!你这个色老头!”春夏口不择言。 往常春夏这样叫骂,郑关昭都不觉有啥别扭,但这回他抓着春夏细细的小腿,突然自觉起来,手上抓的,不再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他猛一怔,忽然放开手,春夏没提防,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跌扑到地上。“玲玲”兴奋的又叫个不停。 “春夏,你没事吧?!”关玲低呼一声。 屁股都快开花了,看是有事没事!春夏龇牙又咧嘴,跳起来,气呼呼地瞪着郑关昭,吼说: “你干么?想谋杀我啊?!” 郑关昭回神,压下心头那奇异复杂的感觉,也瞪眼说:“你跟蟑螂一样,杀不死的。” “大哥!”关玲拉开春夏,怕她又跳脚。她真是不懂,明知春夏气得要跳脚,她大哥偏生就是要惹春夏。 “你这老头就是这么差劲,活该没女人要理你!”春夏还要逞口舌之怏。 这时电话响。关玲接了电话,找春夏的。 “说我不在!”春夏想也不想。 她的声音不小,电话那头大概都听得到。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关玲吸口气,放下话筒,说: “是你那个男朋友打来的。他说他在他们学校总图书馆里,要你马上过去。” 去他的!她那么多男朋友,她哪知道是哪一个! 别说她现在心里正不爽,就是她心情好,她也不见得随传就随到。但她有气,回房间的路郑关昭碍着,便掉头往外走。 “你要去哪?”郑关昭马上阴阳怪气说:“人家电话一宣,你迫不及待就应召去了?就算是应召女郎,效率也不必这么高吧?” “郑关昭,你!”春夏霍然回头,额头青筋差点就爆出来,反唇相稽说:“你才没出息咧!女朋友一发嗲,就吓个屁滚尿流,屁都不敢放一声,只敢找不相干的人出气!” 又来了!这两个。关玲摊手吐口气,索性不管了,自顾回自己的房间。 奇怪,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人如此“水火不容”? “我就是要找你!”郑关昭索性赖上皮。那态度根本也不似在生气,倒是春夏无名火烧了一堆。 “怎么,你还想剥我皮不成?”还态势汹汹,只差没叉腰比指头。 “那还便宜了你,捧你一顿屁股倒是真。” “你敢!”春夏倏地红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愤。大眼晶亮,绯红的脸颊,凶戾地瞪着郑关昭。 郑关昭也同样目不转睛瞪着她,一股奇异的风从中间刮过,说不出名的气流在那边翻涌。 他不说话,衬托出一股奇特的存在感。 第17章 春夏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怪异的存在感。这样看着他,她发现,郑关昭不仅长得高大,身材挺拔,而且有才有貌兼有型,又懂得穿着,家境好,个人条件又优越--啊!原来他是“条件”那么好的一个男人! 奇怪她一直没发现,郑关昭竟就是她口中一直嚷嚷的那种“型男”,而且还是“有内容”“有料”的。 但是,他个性太恶劣。 春夏咬咬唇,不发一语掉头走出去。 才走出门,不巧就见木村拓哉头气急败坏几乎是冲的上来。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来?我等你多久了你知不知道?!”一上前就兴师问罪。 “不知道。”春夏回得很干脆。 “你怎么了?春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跟我约会?我只选了你--” “你可以约其他人,我无所谓。”春夏打断他,“顺便可以叫她们替你煮饭,收拾房间。”她才不稀罕那种“恩赐”。 “你在闹什么别扭?!”木村拓哉头还挺自以为是。“我喜欢你,才会要你帮我作饭、收拾东西的,别人想做,我还得考虑呢!” 春夏咧开嘴,居然笑起来。“那我真要觉得开心了。可是我最讨厌作饭了!” “就算你讨厌,为我牺牲一点也是应该的。你喜欢我对吧?那就应该为我牺牲一点。” 放屁-- 春夏在心里咒骂,脸上却笑得更开心。 “你喜欢我美美漂漂亮亮的对不对?洗碗煮饭油腻腻的,要是变成黄脸婆怎么办?”多少没出息没志气的男人把个琴棋书画、飘柔空灵的女人变成柴米油盐油腻粗俗的老妈子。欸欸,她连春夏什么都行,就是不懂得“牺牲”两个字怎么写。 木村拓哉头听出端倪了,一张漂亮的脸垮下来。 “春夏!!”郑关昭好巧不巧这时追出来。看见木村拓哉头,下意识挑了挑眉。 木村拓哉头抿嘴打量郑关昭,立刻判别对方不是等闲的货色,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 春夏顺势挽住郑关昭,靠着他,笑吟吟说:“你来得刚好,郑大哥。”转向木村拓哉头,“我跟你介绍,这是我郑大哥。我现在跟他住在一起。我手脚不伶俐,煮饭会煮焦,洗衣服会把衣服洗烂,郑大哥就请人帮我洗衣服煮饭。我喜欢的男人就是像郑大哥这样。所以,不好意思,你还是找别人去帮你洗碗煮饭,反正多的是人在排队等着。” 木村拓哉头脸色极为难看,不过,他一点也不泄气。即使跟郑关昭比,他可也不觉得自己被比下去;说条件,他的条件可也不差。连春夏不识抬举,却多得是条件长相俱佳的女孩等着让他挑,环肥燕瘦任他捡用。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再回头来找我!”他傲慢地抬高下巴,看也不再看春夏一眼,掉头便去。 春夏不屑的撇撇嘴,碰上郑关昭嘲谑的眼神,谄媚的笑开,赶紧叫:“郑大哥,你最好了。” 郑关昭打鼻子哼一声,没好气说:“要利用我的时候,我就又变成你的“郑大哥”了?我怎么敢当!” “不要这么说嘛!你比我大,当然是郑大哥。不然你要我叫你“郑小哥”吗?”春夏赶紧又陪笑,忘了刚刚还跟他大眼瞪小眼。 “嘿!不知是谁才在嫌我老,骂我色而已。” “有吗?那个人一定没眼光。”春夏死皮赖脸不承认。 郑关昭趁机损她:“是眼睛里到鸟屎。” “是是!”就说句老实中听的吧。“其实郑大哥长得英俊又有型,有能有才,身材又好,认真看是挺有魅力。” “你现在才知道!”郑关昭轻哼一声,不无几分得意。 春夏却接着说:“不过,就是个性太恶劣了。” “你找死!”郑关昭伸手掐住她脖子。当然,轻轻的。其实只是双掌合扣住她颈子罢了。 但掌心触到那柔嫩的肌肤,猛不防竟泛起灼热的异样感。这不熟悉的感觉突袭得教他暗吃一惊,脸色也就古怪起来。 春夏看了,觉得怪异,和他对望起来。 郑关昭不自觉地倾靠过去,脸庞慢慢压低。他的双手还合扣住春夏的脖子,拇指朝上游移,轻轻地滑划过她的唇瓣。 气氛太诡异了,而且凝重。春夏担心起来。“嘿!你不会真的想谋杀我吧?!” 郑关昭一呆,随即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和春夏挨得那么近,几乎贴在一起,他的手且暧昧地搁在她裸白的脖子上,甚至撩着她的嘴唇,简直惊骇极了,连忙将她放开。 “杀了你又没钱赚,我干么浪费力气,”他狼狈的别开脸,不去看春夏。 天啊!他到底着了什么魔?!居然…… 春夏十二三岁就开始倒追男生,“经验”丰富。她不迟钝。 她知道方才也许会发生什么事;她没让它发生。 郑关昭态度不自然,连带她也莫名的不自在起来。但不,她不能别扭。她睁大眼仔细打量他。 关玲先前曾打趣说邓关昭条条要件符合她的那种“型男”,干脆“送作堆”比较快。她从没想过要把主意打到郑关昭身上,但仔细看他,他高大有型,成熟有魅力,有才有学识,有长相又兼有来历--上上之驷啊!为什么不呢? 这念头刚一转,郑关昭感应到什么似,朝她看来。她来不及掉开目光,索性就不躲避了,就那样目光赤裸裸与他对望。 郑关昭哈啦一声,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似,大声说:“小鬼头,你要追男生还不赶快去!我得去打电话了。要是我女朋友大人不肯再理我,都是你害的!” 春夏故意挑衅,说:“她不理你最好,我赔你。” 说得邓关昭一楞。他故意使劲揉乱春夏的头发,用大人口吻说:“臭小鬼!赔?你赔得起吗?!” 春夏最讨厌他这样,所以他安心等着她跟以前那样同他闹嘴。春夏却只是微微皱眉,说: “我不是小鬼头了。还有,不要再那样乱揉我的头发。”表情很正经,笔直看着他眼睛。 郑关昭心一突跳,赶紧避开,不在意似挥手哈哈笑说:“小鬼头变大鬼头还是一个臭鬼头!去去去!不要再在这里磨菇!我要去打电话了!”匆匆转身走了进去。 说她鬼头!他不知道母鬼夜叉都是美丽绝艳的? 春夏在门口站了一会。太阳晒得猛,泼辣四射。但太阳晒得再猛,带着人鱼尾巴的她也不会变泡沫。 她不看童话的,所以巫婆的诅咒对她没有作用。 上天好像有一条奇怪的定律,漂亮的女孩多半长在“穷人家”。有钱人家的女儿倒不是一定长得欠佳--环境好,当然容易养得水灵,白里透红娇俏可爱,加上父母小心呵护捧在手心上,且又悉心栽培,自是养得又高贵又有气质。 但那是“有气质”,不是“美丽”。 所以,比起春夏,正宗大小姐的关玲,好像总少了那么一点“致命的诱惑力”。春夏花蝴蝶一只,这朵花采过那朵花,大胆又厚脸皮。沉静的关玲,长到十九岁,却还停留在小学生的暗恋阶段。 那个英语她已经补习很久了。从应付考试补到会话应用,反正那个男生补到哪她就跟到哪,算算都快两年。期间她也不是没打算放弃过。人家男生天塌下来也不可能知道她肚子里的蛔虫,女朋友交了又分,分了又交,就是从来没把眼光落在她身上。关玲对着镜子自怜之余,不禁叹息,她要是有春夏的一半就好了。 有春夏一半的大胆、厚脸皮,还有她那一半的野气漂亮脸蛋。 她盯着看着电视卡通看得没形象张嘴哈哈大笑的春夏,看了半天,秀气的眉毛心事重重的颦蹙着,又忧郁又多愁。 春夏起先没感觉,光条条的大腿搁在茶几上,不时张嘴大笑,两腿乱颤,实在,粗鲁又没形象。郑旭阳夫妇如果在家,她是绝不会这么放肆的。春夏两面人,外头那些不知情的男孩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关玲目不转睛打量着春夏,目光都发直。春夏终于察觉,觉得奇怪,抬起头说: “关玲姐,你干么这样看我?” “我在想,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我的一半?”春夏纳闷,她可不晓得关玲肚子里那些“蛔虫”。 “我要是能像你那么--积极就好了。”关玲含蓄的把“厚脸皮”改成“积极”。 “你怎么了?关玲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对春夏来说,这不是新闻,闷骚型的关玲喜欢人喜欢在心里头。 “那个……你也知道的……英语补习班的……”关玲难为情,说得吞吞吐吐。“怎么样才能让他注意到我?和我说说话?” “不会吧!”春夏乍一跳。都多久了!要是她连春夏出马,不出两天,管他什么圆头扁头,一定手到擒来,关玲居然还在玩那种初级生的“猜心”兼“视力练习”运动! 只敢偷偷猜、偷偷望,唉唉! “本来我只要能看看他就满足了,可是一直会想到他,连作梦都会梦到。春夏,我该怎么办?”关玲苦恼。 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苦恼半天?春夏简直不敢置信。 “你就直接告诉他、约他,不就得了?” “我不敢!”关玲猛摇头。 “那……打电话。” 那还不是一样。关玲又摇头。 春夏不禁摇头。关玲喜欢小美人鱼的故事,深深感动;她自己不折不扣就是那条愚笨的美人鱼。 “春夏,你能不能帮帮我……”关玲刷红脸,极难为情,垂低着头。 第18章 “帮我跟他说……”声音低细到如蚊子叫。 “不行!”春夏马上摇头。“这种事要自己讲,不然,万一他误会,喜欢上我怎么办?” 女人的友谊不长存,特别容易因为男人而坏掉。她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春夏,拜托你嘛!”关玲恳求。 “不成!关玲姐,你喜欢他,却连说都不敢说,这太奇怪了。只是开个口,又不会少一块肉!” “我就是不敢。春夏,我请你帮我说,就已经鼓足很大勇气了。我没你那么大胆。拜托你!只要你帮我,我就把我妈从法国带回来给我的lv手袋送给你。” 春夏心动了。郑杜皖偏心,只给关玲,虽然郑旭阳买了许多名牌给她,但关玲那个lv手袋别致又漂亮,她一直很想要。 “只要我帮你说,你真的把手袋给我?” “真的。”关玲肯定点头。 “可是……”春夏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不成,那是阿姨特地从法国带回来给你的,你给了我,阿姨会不高兴的。”没有被贪念冲昏了头。 “那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看关玲那急切焦盼的模样,春夏有些不忍,终于说: “算了!我什么也不要。你就写个信,我帮你拿给他。”她才不要跟一个不相干的男生“情话绵绵”,自找麻烦浪费口舌。“记得要写上你的名字,写清楚一点,免得对方误会。” “你真的要帮我?!”关玲脸庞透红。 “我只帮你送信,传“情话”的事我才不干,你自己当面跟他说。好了!快去写信吧!” “春夏……” “不用谢我了。”春夏摆摆手。 关玲靦腆地低下头,红着脸快步走回房间。 春夏把注意力又放在电视上。居然在播“小美人鱼”! “去!”她嗤一声,悻悻地关掉电视。 关玲上的英语补习班在某大学附近,附近不远便是某航运公司经营的星级饭店。春夏将关玲慎重写了一夜、用粉红色带喷香水的信封虔诚诉情笺随便塞在裤袋里。后来想想,这样未免有点对不起关玲,赶紧把信从裤袋里拉出来,小心拉直烫平。 说真的,做这种吃力不讨好又没代价的事,实在有违她的原则。可是她又不能真的拿关玲的手袋。有郑杜皖卡在那里,她头壳坏了才会傻得去要。 算了!就算是积功德做善事好了。 她哼着小曲,看看时间还早,拐进一家凉品店要了一碗红豆牛奶冰。才吃了两口,店门口“咻地”闪过一抹灰青的身影。春夏眼尖,凭着野生动物似灵敏的嗅觉,全身细胞立刻起了感应振动。 她丢下红豆冰,立刻拔腿追出去。以她多年追踪“型男”的经验,光是那么一瞥,她就可以断定那一定是个身材修长、有着古铜色肌肤、脸上时不时挂着一抹魅笑、笑起来牙齿还发白的“俊美明星型”的型男。 “型男”也分很多种的。有性格型的,贵公子型的,浪子型的,花花公子明星型的,还有,像郑关昭那种精英型。刚刚闪过的那一款,是少女最喜欢追,富家太太少奶奶也喜欢的俊美型的。 春夏小心跟着,一步步跟着型男,一直跟到星级饭店的咖啡厅里。型男面对着门口,正招了服务生。春夏抿着嘴笑起来。果然是俊美型的。 他独自一个人,闲闲翻着杂志。正好。春夏抿着嘴又是一笑,迈开长腿,目光滑溜溜地转了一转。 就那么一转,事情就坏掉了。 离门口最远的角落边桌位,侧对着门口的男人看来那么眼熟,竟是……竟是……她的郑叔叔郑旭阳! 郑旭阳不是独自一个人的。他的对面坐着一名半长发的女子;他的手越过半个桌面正握着她柔白的手,远远的,都可以猜见他注视她的大概是深情款款的目光。 两个人避在角落边,似乎不想别人注意,显得十分低调。近五十岁的郑旭阳保养得宜,又规律运动,一点也不显老态,只流露成熟有成的魅力。他对面的女子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两个人配在一起,却丝毫不给人突兀的感觉。 春夏抽口气。郑旭阳和那名女子正好起身走来,她一吓,也顾不得那型男了,连忙转身想避开。但来不及了,郑旭阳已看到她。两个人面对面撞个正着。 “春夏?”郑旭阳愕愣住。 “郑叔。”春夏硬着头皮开口。 郑旭阳脸上的愕然转为尴尬,不安地放开握住那女子的手,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点事。”春夏含糊回答。总不能说她追型男追到了这里,好死不死正巧撞见了他的“外情”。 “呃,这位是我朋友,夏小姐。”郑旭阳冷静了一些,但表情仍掩不住的尴尬。 “你好。”近看了,那女子感觉不再那么年轻,三十好几吧,不过却相当有韵味,很有种感性的风情。 “你好。”夏容十分从容大方地对春夏微笑。 不干她的事,春夏当然不会有任何不安的感觉。她倒佩服夏容的大方。也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干坏事,既然明知故犯了,就干脆彻底一点。 “郑叔,”春夏说:“你跟夏小姐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春夏。”郑旭阳叫住她,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尴尬在那里。 “我先走了。”春夏笑一下。 那是一个默契的笑容,表示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郑旭阳露出个复杂的眼神,望着春夏,同时又安下心。 春夏又世故的笑一下,才转开身。走两步,拐个弯,乖乖不得了,正从饭店外走进大厅的企业精英型男居然……居然是郑关昭! 这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狭路竟然如此相逢!! 郑关昭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他手臂上还挂着一个长发及肩、高佻修长、穿着这一季圣罗兰新款洋装的醒目女郎。 春夏来不及有反应,急急转身,赶忙掉头回去要向郑旭阳通风报讯。郑旭阳和夏容正好走进电梯,春夏冲了过去,侧身抢进电梯。 “郑叔!”没等郑旭阳表示他的惊讶,春夏就火急开口:“我看到郑大哥,就在大厅!” “关昭?!”郑旭阳脸色微微一变,与夏容默望一眼,有些狼狈。 “春夏,我们不是--”太难了,他解释不出口。怎么说他们不是去“开房间”? 这实在真是不巧。春夏出主意说:“郑大哥带了一个女伴,大概是他女朋友吧。我想他们大概是来吃饭喝喝咖啡吧。郑叔,你和夏小姐有什么事慢慢聊,最好别急着离开。” 郑旭阳神色蓦地又尴尬起来。春夏虽然没有说得太白,但让小辈撞见自己的婚外情,还差点与儿子撞个正着,实在令人难为情。 电梯到了二十一楼。春夏叮咛说:“记得哦,郑叔,别太早离开。”活似一个拉皮条的。 郑旭阳尽管尴尬,也只有硬着头皮了。夏容回头说:“春夏,你叫春夏对吧?谢谢你。” 春夏笑一下。搭乘原电梯回到大厅,甚至吹起口哨。谁知,电梯门一开,郑关昭魅奇书网力的脸忽地突现在眼前,面面撞个正着。 “春夏?!”他略微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要问呢。”春夏反诘,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的女伴,很不友善。“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近看了,郑关昭的女朋友就像杂志广告走下来的模特儿,时髦亮丽兼有容貌,十分具现代感,而且没有呛俗感。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郑关昭一副恶霸口吻,“你给我从实招来!是不是又追哪个男人追到这里来了?!” 郑关昭女朋友无声笑起来,说:“关昭,这是不是你常说的那个春夏小妹妹?”其实郑关昭也不过跟她提过一两次而已。她自动追加,以示关系亲近。 春夏相当不爽。郑关昭这个软骨头光只会欺负她,别的女人娇嗔一发就忙不迭叩头赔不是。她要理他,她连春夏三个字就倒着写! 她哼一声,屁都不吭一声,甩头便走出去。 “等等!”郑关昭对待小孩般拎住她的衣领将她拎回来。 “放开我,”春夏没面子极了,痛恨他这种对待。“动手动脚的干什么!你这个色老头!” 郑关昭翻白眼,将她塞进电梯,省得引起骚动。 “都跟你说了,凭你这种毛头,要说狼色根本是侮辱狼。好了,快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不问到底死不休。 其实春夏不小了,已不能说是毛头。她有郑关昭女朋友一样修长的身材;长腿比起来也没有比较短;胸部虽然没有那么丰满,但也绝对不平坦。至于要古典不古典野气典雅混揉的气质感也不比那现代感逊色。差的就那么一点成熟的风情罢了。她还年轻,还有一股未脱的青春生涩气息。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春夏毫不客气顶回去,“色老头,大白天就带女人开房间!” “开你的头!”郑关昭结结实实敲了她一记响头,还发出声音,“我们是到顶楼餐厅吃饭。还有,这是我女朋友,阮云菁。叫阮姐姐。” 春夏恍然!那么,刚刚郑旭阳也大概是和女伴往顶楼餐厅这不是糟了?!他们不是要撞在一起?! 想到这里,春夏小小慌了一下,随即又暗笑起来。拜托!这关她什么事?再说,她都已经通过风报过讯了,郑旭阳应该心里有个谱好预防万一才对。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渡不了那么多。 她紧闭着嘴,不肯开口。阮雪菁给自己台阶下,好脾气说:“关昭,你不要勉强春夏了。 第19章 我们才刚见面,她难免不习惯。” 欸欸!她最受不了这种场面了。春夏对自己吊个白眼,忍无可忍,耐无法再忍,说: “闪开啦!我和男朋友约在这里碰面!” 果然!!这小鬼头不会安于室。 郑关昭命令说:“把他带上来。正好”起吃饭。” “我干嘛要跟你们凑热闹?!”春夏当然不依,粗鲁地按下一楼的键钮,心情差透了。 “你太霸道了,关昭。”阮雪菁替春夏说话。 春夏却更不高兴,不领情,她干么要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的情?看阮雪菁和郑关昭相挽的臂膀,不知怎地,她觉得更呕了。 电梯到顶楼,她赖着不肯动。郑关昭不知是否故意,用一种“大人”的口吻,说: “动不动就这样要脾气,所以我说你永远是个小鬼头。早点回去,星期天我会带雪菁回去,到时不许你再这么没礼貌。”多日之前那种奇异的气流就这么被洗灭。 春夏绷着脸,猛按关门钮。天下起码有万万万枝草,凭她连春夏,随便抓就一大把,她没必要浪费精神在他郑关昭那枝没出息的杂草上。 哼哼! ※※※ 第8章 发现了郑旭阳有外遇,春夏却藏了心眼,没有告诉郑杜皖。郑旭阳供她吃供她住供她一切,她很清楚她所有一切都倚赖这个郑叔叔。如此,她不站在他这边,为他“鞠躬尽粹”,要站在哪边呢? 她不能“忘恩负义”啊;同时也必须考虑到自己。 所以,她嘴巴闭得紧紧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春夏。”郑旭阳却敲门进了她房间。 她才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且还有沐浴乳的余香。郑旭阳一身西装打扮,看样子才从外头回来不久。 “郑叔。”真辛苦,都九点了才忙完回来。春夏乖巧的呼应了一声。 “在念书?”郑旭阳朝桌上那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本纸张瞄了一眼。 “嗯。”只有郑旭阳才会问她这种“不知底细”的话,不知道她那些东西是摆着当样本用的。 郑旭阳欲言又止,搬个椅子坐下,身体动了动,像在思索怎么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将椅子朝前挪了挪,又清了清喉咙,才说: “嗯,春夏,郑叔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郑叔,你说。”春夏心里有底,表情却一副天真不解。 “呃,春夏,那一天……”郑旭阳迟疑,“那一天,我和朋友在一起……就是那位夏小姐,你……嗯,你没跟你阿姨提起吧?” 春夏摇头,刻意显得低调,一点都不显得大惊小怪。 “你放心,郑叔,我什么都没说。” 郑旭阳心头一块石头放下来。他看看春夏,觉得有些汗颜,摇摇头,叹口气说: “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瞒你。春夏,我与夏小姐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我们……我跟她……” “我明白的,郑叔。”春夏打断他,不令他太为难。 郑旭阳又叹口气,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郑姨。我也想过和夏容分手,可是……”他停住,又摇头,“春夏,你能了解吗?” “我了解,郑叔。”不管郑旭阳说什么,春夏都附和,“那个夏小姐那么温柔漂亮,郑叔喜欢她是自然的。” “你懂就好。唉!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对不起你郑姨,夏容也委屈。唉!” 既然这样,干脆抽身不就一切解决?春夏心里这么想,但嘴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小脸一副同情说: “郑叔,我明白你的为难。只不过,呃,你跟郑姨一直相敬如宾,这件事若是让郑姨知道了,那会不太好吧?”先把话说在前头,表示她有过劝导的,免得将来东窗事发,她死得太难看。 郑旭阳沉默一会,说:“我也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会传开。不过……唉!”他又摇头,不过拖得了一时就是一时。每个男人的外遇都是这样,也不是妻子有什么不好,但事情就是来了,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相遇就是那么发生。 他苦笑起来,起身说:“你念书吧,郑叔不打扰你了。”想起什么,停下说:“哦,对了,夏容说想请你吃饭,和你见个面。她很喜欢你。” “这不太好吧,郑叔。”春夏有顾虑。 “你不愿意?” “也不是啦。可是,我要是跟夏小姐见面,对郑姨不太好吧。”其实是,被她郑姨知道了,她就大不好。 郑旭阳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勉强她,说:“我会跟她说。那一天真谢谢你,春夏。多亏有你,后来我碰上了关昭,总算才没事。” “你和郑大哥碰上面了?” “他碰巧也到顶楼餐厅。” 春夏不吭声,想起那桩不愉快的事。 “好了,我出去了。你早点休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郑叔。”敷衍一句,送郑旭阳背影出去。 想起郑关昭和阮雪菁手手相勾亲热的模样,春夏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哼一声,脸色阴沉垮下来,一脚踢开掉在地上的书页。 想起忘了带上门,一抬头,郑关昭倚着门框,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锐利地正盯着她,表情严肃,甚至可说是难看。 “你干嘛?!偷偷摸摸的!”春夏吓一跳,恼羞成怒起来。 “我才要问你,你跟我爸关在房间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干什么?”郑关昭一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大步踏进去,相当不高兴。 那天在饭店先遇到春夏,后碰着他父亲,他就觉得有种不舒适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方才看见他父亲蹑手蹑脚的走进春夏房间,好半天才像个小偷似的溜出来,他不禁耿耿于怀,心里头没来由冒出了一根刺。 “你在胡说什么?!郑叔只是过来看我,和我说说话而已。”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这个郑关昭脑袋是不是坏掉了?他在怀疑什么?! 郑关昭楞一下。他在怀疑什么?他甩了甩头,试图甩掉脑海中那模糊的意念。 “我问你,”却还是有一堆疑问,“那天为什么那么凑巧,你跟我爸都刚好在同一家饭店出现?” “郑关昭,你到底想说什么?”春夏不满。 “是我在问你话。你瞒着我,偷偷摸摸和我爸见面干什么?”捉到了什么证据似,咄咄逼人。 “我干么瞒着你?!但我没必要跟你报告。我的事跟你没关!” “你到底说不说?!”郑关昭一个大步窜上前,抓小鸡一样一把就钳住春夏纤细的手腕。 “你要我说什么?!”春夏恼了。郑关昭还当真使劲,她的手腕都生痛。“你是不是要说我跟郑叔有什么?郑关昭,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戳破郑关昭心中那模糊的意念。 郑关昭再一次楞一下。啊!他心里那根刺就是刺着这个吧?他在怀疑春夏与他父亲之间有暧昧 他脸色变了变,放开春夏。“我没那个意思。不过,你也不小了,自己要有规束,要懂得男女之别。” 现在就不说她是“小鬼头”了?!八股教条训示一大堆。什么“男女之别”!这个家里除了他和郑叔,还有谁是男的需要跟他“别一别”? 她没好气哼说:“既然这样,那就请你赶快出去,注意那个“男女之别”,免得引起误会,妨碍我的名誉。” “你--”郑关昭脸色沉下来。“我是你的“主人”,你忘了?” 他在宣示什么?!“主权”吗? 春夏嗤笑起来,走到门边,一副“请吧”的表情。 “我还“煮你的头”。呢!你赶快出去吧,少在这里嚷嚷,不然郑姨要是看见了,又要以为我在惹什么麻烦。” “赶我出去?还早呢。”郑关昭索性坐下来。 “你怎么这么赖皮!”春夏嚷叫起来。 “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话,我马上就走。要不,你想嚷嚷就尽量嚷嚷。不过,你最好还是把门带上,免得我妈闻声而来,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才说要她懂得男女之别,一下子就像个无赖似赖在她房间里头。是他,她就不必“别”了吗? 春夏悻悻地关上门,靠着门板,瞪着郑关昭。 “你要问什么赶快问。有屁就快点放!” 郑关昭皱眉,命令说:“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就是怕你吃了我。”春夏不肯。 “你要我扛你过来吗?” 不要脸!又威胁她了。春夏悻悻地走过去。 “我问你,那天你到底去饭店做什么?你真的不是和我爸在一起?”他有些矛盾--是太矛盾。 当他察觉自己对春夏有种奇异的感受时,他觉得那是危险的,不可的,赶紧抽开来,把春夏当个小孩,但春夏毕竟不是小孩,一连凑巧的撞见他父亲与春夏仿彿的暧昧,他竟泛起荒谬的怀疑。 其实,春夏从小到大,郑旭阳进进出出春夏的房间不下几千几百次了,但他从来没有多余的感觉,现下,他却意然怀疑他的父亲--他非弄清楚不可! “你烦不烦?!”春夏不耐透了,“好吧,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跟郑叔到饭店开房间--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吧?” “春夏!”郑关昭脸色大变,铁青起来。 春夏冷不防吓一跳,不禁害怕起来,退缩说:“我乱说的!没有这回事,我怎么可能跟郑叔有什么!” 郑关昭深深吸口气,强将胸口起伏不定的汹涌波潮压制下来。“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0章 春夏只好将关玲央她送信,她半途跟踪“型男”跟到饭店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这么说,你没有遇见我爸?”郑关昭脸色缓下来。 “没有。”春夏信口开河,技巧的瞒住。 “结果呢?”郑关昭又问。 “什么结果?”春夏茫然。 “那个型男啊。”他应该想得到才对。这种该死的事她绝对做得出来,居然还跟到饭店! “没了。有女人等他。”春夏胡扯一通。 “你怎么受了那么多次教训还学不乖?”郑关昭终于露出笑容,好像岩石裂开缝一样。 “你管!”春夏顶一句,酸溜溜说,“我问你,星期天你真的要带女人回来?” “什么女人!雪菁是我的女朋友。”郑关昭戳了戳她额头。 春夏垮下脸,心里一颗石头掉到底。郑关昭没有忽略她不满的表情,装作没在意,没看见。 春夏轻轻哼一声,质问说:“你跟她上床了?” “小鬼头!”郑关昭顾左右而言它。“星期天可不许你乱来,对人家不礼貌。” 春夏又哼一声。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郑关昭干脆拎住她耳朵,凑着她耳朵旁大声说着。 “吵死了!”春夏捣住耳朵,生气瞪着他。 “你到底听到没有?”郑关昭伸手拉开她捂耳的手。 两双眼相对。他的逼人胁迫;她的倔强不依。 忽然,春夏落下手,狠狠勾住郑关昭的脖子,狠狠吮吻住他那抿薄的嘴唇。 人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怕把草吃光了,窝给吃塌了,所以春夏都还没想去吃她身边可口的草。现在却有人大剌剌的过来吃她兔窝边的草,而且还是那根该死的草自己邀请人家来吃的,她心头那股乌烟瘴气可想而知有多浓呛。 所以当星期天简直成什么重要的大日子,郑杜皖一反常态一大早就起床,指挥女慵这吩咐那的;郑旭阳也为表示郑重其事,着了全套西装。春夏心里极不是滋味。 “只不过带个朋友回来,有必要那么紧张吗?”她不满地咕哝着。 前些晚她强吻郑关昭,郑关昭的反应很不给她面子。他干瞪她三秒,用手背抹擦嘴巴,恶声说:下次你要再这么乱来,当心我打你屁股。然后粗鲁的将她推到一旁,很不高兴的出去。 “嘘,”关玲食指比嘴巴,“小声点,当心别被我妈听到了。” “我就是不懂嘛!” “这很简单嘛。大哥难得带女孩子回来,还是他的女朋友,爸妈当然得表示郑重了。” “哼!”春夏轻哼一声,悻悻的。 “怎么了?你好像不大高兴,春夏。” “哪有!我心情好得很。” 关玲不知道春夏心里转的那些念头,当然猜不出她一脸乌云的原因,只当她是在耍脾气,并不深入追究。 “欸,春夏,”她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在注意她们谈话,才小声说:“那个……嗯,你……你把信交给他了吗?” “啊?”突然转话题,春夏花了几秒才接上轨。“当然!你把信给我那天,当天我就交给他了。怎么?他还没回你消息?” 关玲摇头。“他有说什么吗?” “没。我把信交给他就走人了。”当天她连连遇见那么大的事,还能记得送信已经很不错了,哪有闲工夫听对方啰嗦。想起来,她连那家伙的样子都搞不太清楚。 瞧关玲有些泄气,她又加一句说:“我看别再等了,直接找他问清楚算了,一了百了。你不是能常在补习班遇到他?” 关玲又摇头。“写了信之后我就没再去过补习班。” 呵!真像是关玲的作风,缩头缩尾的,美其名叫含蓄。 春夏还想说什么,一恍眼,视线里冷不防就多出了阮雪菁那高佻的身影。 然后,郑杜皖迎笑的声音、郑旭阳的欢迎寒暄都窜进她耳朵里。当然还有郑关昭的。 “关玲,春夏。”叫人了。 关玲怯羞地喊了声阮姐姐。春夏一反刚刚的悻然,脸上带笑,多欢喜似,说: “欢迎,阮姐姐!” 郑关昭不禁挑起眉,投给她古怪的一眼,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好像她这么亲切欢迎阮云菁是多反常似。 关玲也觉得奇怪。刚刚春夏还那么抱怨咕哝。不过,如果不这样就不是春夏了。 “谢谢!”阮雪菁噙着笑对两个人点头示意,不着痕迹地挽了挽郑关昭。“我本来还担心我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来,不光是站着,到里头坐坐聊聊。”郑杜皖语气十分亲切,又吩咐女佣备某备点心的。 春夏跟在尾巴,挨着关玲坐,听郑杜皖殷勤地与阮雪菁的对话。在哪儿高就?有些什么兴趣?平素都从事什么运动?诸如此类绝对性的清谈。郑旭阳偶尔搭问一句,对阮雪菁相当的客气。 阮雪菁偶尔转头问关玲一些琐事,也不忘聪明的招呼春夏。这时候春夏就很礼貌很识趣的微笑回答,好像一个小学生那么乖巧。 郑杜皖说:“雪菁,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当然不。伯母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阮雪菁维持中庸程度的笑容黏在脸上。 “你就是这么谦虚亲切,不只谈吐修养好,气质也优雅,连关玲春夏都喜欢你,跟你这么谈得来。关昭真是有眼光!” 春夏听得差点没呕血,笑吟吟说:“那是当然的,阿姨。qi書網-奇书关昭哥是郑叔的儿子嘛!郑叔眼光好,娶得了阿姨,关昭哥的眼光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拍了一记大马屁。 “春夏!”郑杜皖虽然摇头,脸上却笑着,心情挺不错。 “春夏,你这样说,郑叔和郑姨都要不好意思了。”郑旭阳也笑着摇头。 阮雪菁也陪笑。她知道春夏是寄居在郑家的,但看样子春夏的地位似乎也不太低,起码和关玲平坐,不禁对她小了心起来。 “春夏好会说话。我要有这样的妹妹,能说些体己的事,不知有多高兴。” “你要有这样的妹妹,不被她气死才怪。”只有郑关昭不给面子,“小鬼滑头得很,才不是你见到的这么听话。” “阿姨,”春夏像小孩子嘟起嘴,“你看关昭哥啦,又欺负人了。” 郑杜皖也觉得郑关昭当着阮云菁的面前这样说有欠妥当,笑了笑,转开话题说:“雪菁,你身体状况保持得相当好,平常都上哪家俱乐部?” 这时刚巧有电话找郑旭阳,郑旭阳退到书房接听。春夏趁隙阴狠地瞪郑关昭一眼,不巧被他接个正着。但他没反应。春夏扯扯关玲,示意走人,关玲没母亲的命令不敢任意行事。春夏转转眼珠子,忽然低哼了一声。 “怎么了?”郑杜皖问。 “嗯,阿姨,我的肚子好像有些怪怪的……” “快进去吧。”没等她说完,郑杜皖便会意,小弧度摆个手。 春夏歉疚地站起身,手抚着肚子说:“那我回房间了,阿姨。不好意思,雪菁姐。你们慢慢聊。”那口气说不出有多愧疚、不好意思似。 郑关昭凉眼望着春夏--说“望”,不如说“打量”、“盯视”,表情有些灰,但没说什么。 春夏走上楼,确定脱离受监视范围,眉头一松,双手搁在脑袋后头,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还对自己笑起来,一副轻松惬意。 她几乎吹起口哨,大摇大摆的走回自己房间。 呆子才会楞楞地待在那里活受罪! 她用脚勾上房门,一屁股陷在舒服的皮椅上,双腿高高挂在桌子上,再也没有下楼去。 因为太惬意、太舒适了,春夏摇腿晃脑起来,还哼起歌,啦啦啦地,完全没注意到悄然无息站在门口瞪着大眼睛望着她的阮雪菁。 要收腿已经来不及了。 春夏索性皮着脸,“哟”了一声,搭着笑,说:“你怎么上来了?雪菁姐。”奇怪,她明明把门关得好好的。看清了只有阮雪菁一个人,心头笃定不少。“就你一个人?我阿姨呢?还有关玲姐和关昭哥呢?” “郑伯伯有事找关昭,皖姨在吩咐下人一些事,我请她不必招呼我了,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这么快就变成一家人了?春夏皮笑肉不笑。“阿姨一定很喜欢你。” 阮雪菁微笑,没有正面回应,说!“我看你房门开着,所以过来看看,你别介意。” 人都进来了,才说这些屁话,她要介意也来不及。春夏笑咪咪说:“怎么会!雪菁姐不愧是关昭哥看上的女人,连习惯都这么相似。关昭哥也常常像这样,就算是三更半夜也一样,连门都不敲就跑进来。我抱怨了好几次,他都不听,碰上我正在换衣服时,还笑我身材扁,胸部小,好讨厌喔!”一副天真的口吻。 阮云菁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目光紧起来。但看春夏一脸烂漫,笑得多没心机。她盯着春夏高高搁在桌上的长腿说: “你都这么率性?女孩子这样不太好看哦。”大姐似姿态。 春夏见势收回长腿,又一脸谄媚说:“关昭哥也常常这么说。你就不知道,雪菁姐,他才凶呢!每次要给他撞见了,他不由分说就一巴掌扫下我的大腿。很痛的耶!打得我大腿都红起来了。而且还打我屁股,把我按在他大腿上,狠狠用力的打我屁股。”边说边作势地摸摸她圆翘的臀部,好像仍心有余悸。“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还打我屁股,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恶?雪菁姐。” 阮云菁脸色又是一变,脸上的笑容只能说是勉强挂住。春夏说得那么天真,但她清楚,春夏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解世事,那狡猾的眼睛窝藏的都是讥嘲。 第21章 “因为你还小,所以关昭才会管教你,也是为你好,”阮雪菁勉强撑着笑容,暗里却有些咬牙切齿。 “才不呢!他就从来不管关玲姐。”春夏表现得一副咬牙切齿。“啊!对了,雪菁姐,你要不要去参观关昭哥的房间?”故意压低噪音:“我知道他把那些有的没有的杂志都藏在哪里,还有写真集,那个色老头!自己上梁不正,还敢管教我。” “你怎么知道?听你说得好像挺熟。”阮云菁试探。 “啊,我常去嘛!”春夏回得不假思索,没注意阮雪菁那一闪而逝的不对劲脸色。“我就说他只会欺负我,老是叫我帮他捶背捶脚,我要不肯,就打我屁股,好霸道。雪菁姐,你一定要帮我,关昭哥实在太可恶了。” “他只是跟你逗着玩吧。”阮雪菁的笑容挂不住了。 “才不呢!他还逼我签什么条约,说我是他的女奴,还说女奴本来就是要伺候主人的,不管什么事,我全都要听他的--” “够了!”阮雪菁终于忍不住了,脸色铁青,非常难看。 “咦?雪菁姐,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还在作戏!阮云菁忍无可忍,转身冲了出去。 春夏也不追了,安适坐在那里,慢慢地、得意地抿起笑,抿得两边嘴角弯弯。 但她没安适太久,才一会工夫,郑关昭便一脸凶神恶煞冲了进去。 “小鬼!你到底对雪菁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哪有?”春夏一脸无辜委屈。“关昭哥,你不要随便冤枉我。” “你还敢否认!雪菁全告诉我了!”关昭气得逼到她鼻子前,“臭小鬼,我警告过你不许胡来的!” 春夏更委屈了。“我怎么敢嘛,我不知道雪菁姐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我只是陪她聊聊天。她问我你以前交过的女朋友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要胡说也没得说啊,你不要这么凶我。” 这小鬼头,满嘴胡说八道!阮雪菁可不是这么说的。阮雪菁说--可恶!那根本没什么,可春夏不知怎么胡说八道的,竟变得那么暧昧。 他又逼近一步,“小鬼,我警告过你的!” “你又想打我屁股了?”春夏不屑地撇嘴仰头睨他。 郑关昭猛怔一下,目光狰狞起来。 “你就是这样胡说八道的?故意让雪菁误会?” “我才没有。”春夏否认,“这种丢脸的事我怎么可能到处对别人说。” 郑关昭哼一声,粗声说:“你那点伎俩我还会不清楚!小鬼,你给我听好,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要敢再这么胡来,我绝对不饶你!” “你想怎么样?”春夏收起委屈模样,沉下了脸。 郑关昭没回答,狠狠瞪了她两眼,忿然转身出去。 一波未平二波未起。 这天放学,春夏才走出校门口,一个还算高大的身影便冲着她罩上来。 “连春夏!”是真的冲着她。 “我不认识你。”春夏吊个白眼,很干脆,掉头就走。 “你忘了?”那人挡住她,“你还写了情书给我。” 啊,是关玲暗恋的那个。 春夏这才好好的打量他一眼。她根本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那一团黑人卷头。仔细看,居然也算是型男,不比木村拓哉头来得差。关玲的眼光,欸,总算有点长进。 “干么?”她的态度一点都不客气。“信不是我写的,是关玲写的。你找错对象了。” “郑关玲?”黑人头挑挑眉毛,“我是找过她,她跟我说到这里可以找到你。不过,这事跟她没关系。情书是你交给我的,你没在信上署名,我当然找你。” 搞什么!她千交代万交代,关玲居然还在玩这手“猜猜我是谁”的笨游戏,连名字都没留。她到底在干什么啊?!春夏翻了一个白眼。 “关玲害羞,没写上名字。我郑重告诉你,暗恋你的人是关玲,喜欢你喜欢得要命的也是关玲,跟我没关系,所以,你去找她吧。我说得够清楚了吧?那么,散会。” “等等!”黑人头又挡住她,眉毛又挑高,显得很有意思。“不管信是谁写的,我有兴趣的是你。” 哦?春夏半眯起眼。黑人头好歹也是型男一个,很有款,条件似乎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呃,天下芳草那么多,好女不吃同窝兔子的草。 “我没兴趣。你还是去找关玲吧。”她摆摆手。 虽然有点可惜,但好草多得是,不碍事。 谁知,她才回到家,黑人头的电话便锲而不舍追上来了。看样子黑人头是那种主动出猎型,和她有得别苗头。不过,春夏有得烦,说没两句,看见关玲进客厅,便把电话甩下。 “关玲姐。”关玲一脸怨胀的哀怨,吓死她的心脏。 “他去找你了?”关玲幽幽的,像幽魂那么阴沉晦暗。 “欸。”春夏硬是头皮承认,“他搞错了,以为信是我写的。关玲姐,你应该写上名字的。”不忘抱怨一声。 关玲两只黑眼珠无言地望着她,有些儿怨,有些儿酸。“我写了也没用,他看上的是你。”神态楚楚,多落寞,而且憔悴。 春夏有些恼。搞什么?!这又不是她的错,怎么搞得好像全是她的不对。 “关玲姐,你别这么说,这跟我又没关系。”她早说过,这种事要自己来,偏要她帮忙送信,搞出事情来,这回又要怪她了。 关玲幽幽地、伤心说:“我不怪你,你警告过我的。” 实在,春夏差点没呕死,这本来就不干她鸟事,还说什么怪不怪! “关玲姐,这种人没眼光就不要理他了,反正天下处处是芳草。” 听起来像风凉话,但春夏是真的这么想的。外头花花好世界,型男那么多,干么单折一枝秃草。 关玲摇摇头,也不说话,表情有点幽怨有点伤。 晚上,她便因身体不舒服没下楼吃饭。 然后,接下一个礼拜,关玲茶不思、饭不想,成天关在房间里炼仙丹,整整憔悴消瘦了一圈。 “关玲最近怎么了?老是不下来吃晚饭?”这天关玲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郑旭阳觉得奇怪。 “这要问某人了。”郑关昭有意无意看看春夏。 郑杜皖立刻将箭头指向春夏,“春夏,你知道关玲怎么了吗?” 春夏当然不会搬石头砸自己,说:“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吧,关玲姐才会没什么胃口。”暗地里伸腿踢了郑关昭一脚。 郑关昭闷哼一声,斜挑起眉瞪春夏。 “是吗?真的没什么事?”郑杜皖有些怀疑,“可是,好好的,她却突然跟我说想出国念书。” 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春夏羡慕得不得了,说:“关玲姐想出国念书?什么时候?” “她说想出国先念语文,然后申请国外大学。我是不反对。只是太突然了。以前我想送她出去,她犹豫不肯,现在却突然说要出去,而且已经在找学校。” 郑旭阳说:“关玲若自己真想出国念书,也没什么不好,对她的将来有帮助。”转向春夏,“春夏也可以一起出去,两个人有个伴,互相照应。” 郑杜皖心里也有此意,对郑旭阳的提议倒没反对。郑旭阳便说:“怎么样?春夏,你要不要和关玲一起出国去念书?” 要!当然要!一百一万个愿意! 春夏简直巴不得。郑关昭却泼冷水说:“春夏才十八岁,跟过去只会碍手碍脚。再说,她还没毕业,等毕业了再说也不迟。 春夏一颗心沉下来。杀千刀的郑关昭就是要跟她唱反调! 郑旭阳想想有理,也就不再提。 饭后,春夏敲开关玲的房间,劈头便说:“关玲姐,你要出国念书?” “嗯。”关玲点头,不看她。 “你还在怪我?”春夏委屈极了。 “没有。”关玲勉强笑一下,“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真的不怪我?关玲姐。”春夏试探:“郑叔说,你一个人他不放心,要我跟你一起出国互相有个照应。” “我一个人不要紧的,你不必跟着我去。”关玲不要她跟。春夏明白了。 春夏忽然觉得恼,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我想也是。我跟着过去,只会添麻烦。”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玲委婉说:“春夏,我只是想一个人生活看看,你应该明白的。” “我明白。”鬼才明白! 春夏懒得再磨蹭,掉头回自己房间。哼!不出国也不会死人,鬼才稀罕! 她踢开门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脸色阴沉。 “听说你抢了关玲的男朋友。”郑关昭阴魂不散,好整以暇倚现在门口。 专门来跟她作对! “又怎么样?!”什么抢,八字都还没一撇! “祸起萧墙,难怪关玲要出国,躲你躲得远远的。你实在是个惹祸精,小鬼。” “你少含血喷人!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对方自己要喜欢我,干我什么事?!”春夏十分不满。 “你要不从中作梗,一切太平。”郑关昭硬是冤枉她。 春夏恼透了。“我说我没有!我警告你,郑关昭,我心情很不好,你少惹我!” “惹你又怎么样?”她不晓得惹他几千几百遍了。 春夏一言不发,当着他的面把门甩上。 郑关昭用力踢开门,表情十分难看。“你敢甩我门?!” “我警告过你不要烦我的!” “你警告?还早得很,小鬼头!” “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小孩了!” 第22章 春夏反感极。“嫌我惹祸,郑叔要让我出国,你干么鸡婆说那些话?害得郑叔又改变主意!” “怎么?你真的想出去?” 春夏轻哼一声,反问:“你不是嫌我?眼不见为净不正好?” “我是替你的郑叔省麻烦!你在家里惹的祸还不够,还想惹到外国去!” “郑关昭,你--” “我怎么样?!” “你--出去!”春夏气恼极,指着门口赶人。 “你赶我?” “我就是赶你!” “我倒要看你怎么赶我。”郑关昭索性双手抱胸,好整以暇起来。 春夏狠狠瞪他。他以为她没办法是吗? “你真的不出去?” 她开始脱衣服,一件、两件,脱到胸衣时,郑关昭忿红脸,粗声说: “小鬼,你在干什么?!” “换衣服啊,你不会看!”伸手又去解开牛仔裤扣。 郑关昭狠狠诅咒一声,掉头出去。 春夏踢掉脚边的衣服,泄愤似地甩上门。 ※※※ 第9章 关玲出了国,风波总算可以说平息。而那以后,郑关昭虽然不再带阮雪菁回家,但大半的周末都不会在家。春夏心里不是滋味,索性与黑人头约会起来。 黑人头学名叫李志泫,某大学的英文系高材生,会吹一点萨克斯风,网球打得也不错,还会蝶式游泳,算是文武兼修,人和才兼备。 不过,事情总没那么顺利。关玲那个风波才算小小平息,更大的一波风暴就狂狂袭来。 郑杜皖来往的那个富家太太集团,不知怎地,知道了夏容的存在,传到郑杜皖耳里,事情就那么闹开。 “你跟那女人来往多久了?”郑杜皖尖声质问。 郑旭阳默不作声。当着郑关昭和春夏的面前被这么质问,立场实在十分难堪。 “你说话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妈,别这样。”郑关昭开口。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郑杜皖冷静不下来。“自己的先生有外qi書網-奇书遇,你要我一句话都不吭吗?” “有话可以好好说,冷静的解决。”郑关昭十分理智。光是吵闹解决不了问题。 春夏卷在暴风边缘,情形危殆,努力将自己拉出暴风圈,说:“呃,郑叔,阿姨,我还有功课要做,先上楼了。” “等等!”郑杜皖叫住她。“你留下,春夏。我有话问你。” “妈,你这是干什么?这件事跟春夏又没关系。”郑关昭立刻皱眉。 郑旭阳开口:“这事跟春夏无关,何必将孩子卷进来。” 郑杜皖冷笑。“你心虚了?怕我问她话泄了你的底?”她想春夏跟郑旭阳一向亲近,也许无意中听着、见着什么,能作为证明。 “春夏,你老实说,你有没有看过你郑叔跟什么女人见面过或者来往?” “我……”春夏嗫嚅,看看郑杜皖又看郑旭阳。“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姨。” “你仔细想想,你郑叔不常带你出去吃饭吗?他有没有在那时和什么人碰面?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够了!”郑旭阳叫说:“干么这样逼孩子!春夏,你上楼去!” 春夏快快上楼。郑关昭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闪过那日在饭店先后撞遇春夏和他父亲的情况。 “哼!怕我问出你那些丑事,就急着赶春夏上楼!”郑杜皖咄咄逼人。 “你够了没……一定非得把大家都卷进去吗?”郑旭阳心里有愧,但也受不了郑杜皖的态度。 “哼!你还想要面子吗?要面子就不要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事情分明是郑旭阳理亏,但郑杜皖知悉被背叛的愤怒不甘心,使她一言一语都变得尖酸刻薄,反倒吃亏得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人同情不起来。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郑旭阳抓起西装上衣,大步往外头走出去。 “怎么?!你想逃?!你以为这样一走了之就没事了吗?!没那么简单!”郑杜皖索性扯开喉咙尖叫。 郑旭阳越走越快,逃也似把郑杜皖歇斯底里的吼叫丢在脑后。 和千千万万的男人一样,东窗事发了,他选择逃避,把事情搅成一团烂泥糊。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他除了逃开,也根本无法与郑杜皖冷静的谈事情。 “妈,你冷静一点。”郑关昭即使想站在他母亲的立场,也知道她这种态度解决不了问题。 “你也跟你爸站在同一条线是不是?!”郑杜皖冷静不下来。这不只是感情婚姻遭背叛的问题,还有更深层的,她自尊、骄傲被践踏的羞辱。 在这节骨眼,郑关昭明白越劝越糟,便说:“你冷静一下,我先上楼。”把郑杜皖留在客厅里,又吩咐佣人别去打扰她。 春夏在房里坐立不安,心头忐忑地,不时侧耳细听楼下的动静。先是听到郑杜皖歇斯底里的吼叫,然后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再然后就一片寂静。 她就知道纸一定包不住火,都怪她郑叔太会拖了,说要跟夏容分手,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搞定,结果东窗事发,搞到现在这情况,差点都把她拖进去! “幸亏!”她拍拍胸口。 正暗自庆幸,房门碰地被撞开。想当然是郑关昭很不友善的脸。春夏急着问情况,也没留心他脸色的不对劲,只是着急说: “怎么了?阿姨跟郑叔有好好谈吗?我听到汽车声音,郑叔是不是跑出去了?” “嗯。”郑关昭盯着她,目光利,让人耸然。“你也会担心?” 什么话!春夏皱眉说:“我当然会担心!发生这种事,我,呃,我也替阿姨难过。” “哦?”郑关昭仍紧盯着她。 春夏被盯得发毛,觉得不对劲了。 “你干么?这样盯着我看?又想冤枉我什么了是不是?”硬着头皮发狠地昂着下巴回瞪郑关昭。 郑关昭还是用那令她发毛的目光盯着她。春夏硬着头皮和他对峙起码三分钟之后,终于受不了,心虚地把目光掉开。 “心虚了?”郑关昭语气冷冷。 “谁……谁心虚了?”春夏反驳,口气却软弱的,完全没有力量。 “还会有谁?”郑关昭逼问她:“我问你,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春夏心头猛不防狂跳一下。郑关昭知道什么了吗?他在怀疑什么?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使劲挥手,掩饰心中的悸跳。 “你别想骗我,老实给我说清楚!”郑关昭整个人威胁向春夏,胁迫的意味很难。 “我什么都不知道!”春夏否认。 “还想骗我!”郑关昭声音硬又冷,“我早该想到的,那回你无缘无故和我爸在同一家饭店出现,我就觉得不对劲。可恶!我居然还相信你,呆呆被你骗了!” “我没有骗你!”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我早该想到,你不但早就知道了,还帮我爸作掩饰--” “你说什么?!”碰一声门被撞开,郑杜皖满脸愤怒,表情几乎扭曲,尖锐的嗓子比平时拔高了八度:“春夏,你早就知道了?!一直都知道……” 她一个人在客厅冷静了一些,心里却实在觉得不甘,想找春夏或许可问出一些什么,没想到一上来就听到这令她怒不可抑的事情。 “不,阿姨,我不……”春夏反射摇头否认,郑杜皖的表情简直要吃人。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郑杜皖扑过去,手指跟爪子一样,勾抓住春夏,“我待你不薄,你居然连着那女人对付我!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阿姨!”春夏吓到,像小鸡一样被郑杜皖攫得死紧。 “妈,你冷静点!”郑关昭急忙上前,拉开郑杜皖,“这不关春夏的事!” “我明明听到了!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没那回事。春夏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要护着她!”郑杜皖大叫,“她连着那女人,同你爸欺骗我,现在连你也站在他那一边了吗……” “妈,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别想再骗我!春夏,这么多年,我哪点对你不好?你居然这样回报我--” “我没有,阿姨。”春夏一脸委屈,否认到底:“我真的没有!” 郑关昭看她那委屈的模样,心头复杂透了。他怀疑,甚至认定春夏早就知情且知情不报,但一闹开,他母亲牵扯进来,他忍不住护着春夏。 “妈,你冷静点。这种事春夏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不,我一定要问个清楚,”郑杜皖咄咄逼着春夏:“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一切花用,你心里还有什么不满?要用这样狠毒的手法对付我?” “我没有,阿姨。”春夏一迳否认,而且否认到底。 打死她都不能承认。怎么能承认呢…… “你还不说!”郑杜皖又扑过去。 “妈!”郑关昭及时阻止,硬是将郑杜皖拉了出去。 激动的情绪下,什么事都不好解决。他匆匆瞥了春夏一眼,见她眼里凝着泪光,心里不由得一软。但饭店巧遇那画面又袭上来,太多的疑窦,纠得他心头乱糟糟。 事情越发不可收拾。郑杜皖闹到要离婚的地步,郑旭阳原没有这个打算,但也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地步。 “妈,你这又是何必?”郑关昭劝说:“你并不是真心想要离婚,何必跟爸闹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何苦呢?” “不然,你想我怎么样? 第23章 跟那女人共事一夫吗?”郑杜皖仍然忿怒不甘。 “据我所知,爸已经跟那位夏小姐分手了。” “哼!”郑杜皖重哼一声,“谁晓得私底下他又在搞什么偷鸡摸狗的把戏!” “何必呢?妈。你还是好好跟爸爸谈一谈。” “为什么我要跟他谈?!他嫌我,我就成全他。他想跟哪个女人就去好了,我不在乎!”郑杜皖仍不甘心地说着气话。 事情便这样纷纷扰扰。 郑关昭耐着性子,好说歹说,总算劝得郑杜皖打消离婚的念头。但郑杜皖心中还是不甘,发了狠,竟丢下一切出国去,说是陪关玲,完全是不甘心的姿态。 走前,郑杜皖把佣人辞了,一句话也不跟春夏说,心头对她的恼怒不消。春夏知道她在气头上,自然也不会自己去找晦气,识相地把自己关在房里,低调又委屈。 郑旭阳有些泄气。情况超乎他想像。这阵子简直烦得他不胜其优。他到底跟夏容分手了,结果郑杜皖居然一走了之,究竟还要他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一直忍气吞声,容忍郑杜皖的歇斯底里。他心中到底觉得内疚。可是,他该做的都做了,她到底还要怎么样?! “你妈她到底想怎么样?!”他有些懊恼,对着儿子发泄。 “我看你还是跑一趟吧,爸。”郑关昭说:“发生这种事,妈心里当然不好受,你过去陪她一阵子,好好跟她解释,我想妈还是会谅解的。” 郑旭阳不禁苦笑。“我去了就有用吗?要是你妈她不肯理我呢?” “不会的。她现在还在气头上,行事冲动,没考虑太多。过了这些时间,多少冷静下来,你去了刚好跟妈一个台阶下。” “关昭,你是不是也觉得爸做得太过分了?” 郑关昭十分冷静。“你总不能要我说举双手赞成你做的这一切吧?爸。” 郑旭阳又苦笑一下。“你帮我订机票吧。” “我马上就去。公司里有我,你不用担心爸。” “我知道上有这能干的儿子,他一点都不用担心。“我大概会待上一阵子,公司的事就偏劳你。还有,我不在,家里就只剩你和春夏,你要好好照顾她。” 提起春夏,郑关昭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表情。 “我晓得。”口气很平。 “她这阵子还好吧?你妈那脾气,唉!” 郑关昭心里一直有怀疑,那疑窦始终不消。他看看他父亲,若无其事,不动声色说: “难怪妈会生气。春夏早就晓得了,却一直帮着你瞒着她,妈心里当然有气。”说完,不经意似看着他父亲。 郑旭阳没察觉有什么不对,说:“这都要怪我,春夏她劝过我的,我一直犹豫不决才把事情搞成这种情况。” 呵!果然! 郑关昭眼瞳冷起来。那家伙居然敢当他的面一脸无辜的撒着天大的谎言! 证实了他心中的怀疑,郑关昭仍不动声色,说:“还好现在事情都算解决了,只要别再节外生枝就好了。” 郑旭阳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没答案,只是露出一个苦笑。 ※※※ 第10章 送郑旭阳上飞机当晚,郑关昭便与春夏对质。 “爸亲口跟我说了,这件事你早就知道,而且还替他隐瞒。”他两眼冒火,直勾着春夏。 春夏心中一紧。糟糕!她居然忘了跟她郑叔先套好辞,串好口供。 “你少胡说!我没有。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很镇定,否认到底。不能乱,乱了就完蛋了。 这可恶的家伙,还敢骗他! “你要说谎说到什么时候?”他欺身过去。 “我说我没有就是没有嘛!”春夏甩开他,装一脸恼怒,“我不要跟你说这些了!我肚子饿死了!”说着往厨房走去。 “你别想逃,”郑关昭将她捉回去,“你这个小鬼太可恶了,抢关玲的男朋友不说,又故意惹雪菁误会,现在,连这种事你都帮忙我老爸搞外遇!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说到最后,口气越来越冷越硬。 事情到这种地步,就算郑旭阳亲口承认,她也绝对不能承认。春夏一迳摇头,统统否认到底。 “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要冤枉我!”大声喊冤。 郑关昭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她如果老老实实承认,他生气归生气,还会原谅她。但她死不认错,他心头对她的那个不忍,不由得硬掉许多。 “你还要说谎是不?好!”他点个头,重重丢下她,丢在空旷冷森的客厅,掉头走出去。 这一丢,郑关昭整整两个礼拜不理春夏,任她自生自灭。每天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家,对春夏完全不闻不问。 春夏一个人,把冰箱的东西搜括光了后,差点没饿死。还好,这些年郑旭阳给她不少钱,她都积了下来。打从九岁那年被郑杜皖丢在街头后,她小心翼翼,一直防有这一天。还好,算她有先见之明。 不过,聪明的她,就算没有那些钱,也不会傻到让自己饿肚子。多的是人抢着替她付帐。她索性跟这个那个约会,餐餐都有人替她摆平;晚餐更干脆跟黑人头李志泫在他大学餐厅解决。虽然委屈了一点,不过,聊胜于无。 郑关昭不回家,故意冷淡她不理她,她是有些生气--不,是很生气。但他居然这样对她,她索性就跟他耗到底,别想她会一脸可怜兮兮去哀求他。哼!门儿都没有!要她认错,等太阳打西边出来吧。 她抓起电话,随便拨了一个号码。 “喂,我是春夏。我现在有空,你过来接我。快点哦,不然被别人先接走了,我可不负责。” 哼!要耗大家就来耗吧! 已经两个礼拜了,他对春夏不理不睬,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郑关昭越想越不放心,心头越不安。 他冷淡春夏,不管她死活,但想佣人辞了,没人作饭,不知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一个人,日子是怎么过? 他努力想撇开那些念头,集中精神在工作上,终究是不放心,丢下卷宗,抓起西装外套,匆匆赶回去。 回到家才九点半,还不算晚。客厅黑漆漆的,他皱眉打开灯,屋子静悄悄。厨房流理台上都掩上一层灰。他蓦地一呆。这些天她都吃些什么? 他蹙紧眉,往楼上走去,忽听得一阵掩抑的笑声。 春夏的房门半掩,她两只长腿大剌剌挂在桌子上,聚精会神看着漫画,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桌上、地上甚至床上,全是一包包的零食,半点没有憔悴消瘦的模样,而且还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郑关昭只觉一阵无名热火窜上脑门,生气的掉头走开。 看来这春夏不但不反省,而且还过得十分悠哉。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非常不是的滋味。他原以为他这样冷淡她,对她不闻不问,她会……她会……呃,起码难过一些,但她居然活得好好的,而且面色红润,精气十足! 他说不出他心里这种无名的怒气,激撞得他满腔酸溢,非常的不舒服。 在客厅里坐立不定了好一会儿,他终是按捺不住,又一次跑上楼去。 这一会,才走到春夏门口,就听到一阵叽咕声。春夏不知正在跟谁讲电话,说得很开心,不断哈哈大笑。郑关昭心里有气,脚步一折,一路走出到门外。 好吧!他不在,她居然也还能过得这么快活,那么他索性就不要回来算了! 当天晚上,他在饭店窝了一夜。第二次,他直接到公司,下班后,故意拖到很晚、很晚,才勉强回家转了一圈。 但不回去还好;这一转,他发现,春夏居然……居然不在家! “都几点了?!居然还没回来?!”他大发脾气,对着空气大声咆哮。 墙上钟指着十一点三十五分有多。 郑关昭索性把全部的灯打开,坐在客厅,面对着大门,一脸晦气地盯着前方。 等到十二点,凌晨,三点,四点,天亮了,他的眼睛红了,胡渣冒出来了,那个该死的春夏居然、竟然、彻夜、整夜、通宵没有回家! 郑关昭脸色铁青,表情非常非常的难看,像被人掴了十巴掌那样。 这一整天,他什么都没做,在家里呆等着,愤怒之中有一股心焦。 等到晚上七点,他听门外一阵汽车的声响,春夏终于回来了。 “啊?你在家啊?”进了客厅,看见他,春夏不怎么关心地随口溜一句。 “你去哪了?”郑关昭开口就质问,脸色阴沉。 “没啊,只是跟朋友随便走走。”春夏随便敷衍。 这样敷衍他!她心里究竟当他什么人?! 郑关昭心里有气,发火说:“随便走走?走了一整晚都没有回家?!” 春夏这才瞄他一眼,”副没什么大不了。“我跟几个朋友去露营嘛,才一晚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 “你至少要打个电话回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担心!” 担心?春夏嗤笑一声。他把她丢在家里十多天不闻不问的,就完全不担心,现在倒会来打官腔了? “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也没缺手缺脚。”她讽刺一句,“好了,我不要听你啰嗦。我累死了!我要去洗澡。” “春夏!”郑关昭气得脸色发青变紫又转黑。 “又怎么了?”春夏相当不耐烦。 郑关昭十分不满。“你才几岁,就彻夜不回家,还丝毫不懂得反省--” “我十八岁了。” 第24章 春夏打断他的不满,“我都没干涉你的事,你倒管起我来了。哼!你这半个多月跟那个阮云菁在外头快活时,可有想过被你丢在家里不闻不问的我,可有一顿饭好吃,一碗汤好喝?!现在才跟我摆派头,省省吧!我累得要命,不想再跟你啰嗦了。” 说得邓关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是冷淡她没错,但她一点都没有反省,完全不知悔改,还说这种教人脑袋喷血的话。郑关昭气得青筋爆起来,冲了过去,抓住春夏的手,恶狠狠说: “你给我过来!今天非给你一点教训不可!” “你干什么?!”春夏惊叫起来,“放开我!” 郑关昭哪会听她的,不理她的喊叫抵抗,一路将她拖上楼,动作粗鲁,简直在拖一头牛。 “放开我!”春夏又踢又咬又叫,“你想干什么?!郑关昭,我警告你!你快放开我--” “你警告我?哼,还早呢。”郑关昭冷哼一声,两手并用,两脚也加上去,硬将春夏拖到他房间,丢了进去,喀嚓一声锁上门,还加上一道大锁。 “郑关昭,你干什么?!快开门,放我出去!”春夏用力敲门,恼透了。 “你给我乖乖待在里头,好好反省!”将她关在他房里,窗户都被他锁上了,她又没钥匙,跑不掉。更何况,他又加上一道大锁。 “郑关昭!”春夏拍着门,窝在门边破口大骂:“你开门!放我出去!你这个混蛋!可恶的老头!该死!你这臭家伙,混蛋加三级!你干么把我锁在房间里!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房间里的东西都砸了!” 郑关昭相应不理,跶跶下楼去。 “郑关昭!”春夏又拍又踢门,混蛋加该死加无赖满口粗话地骂个不停。 但就都像丢向墙壁一样,郑关昭一概不应不理。 “可恶!”她抓起枕头砸向房门泄愤。 跟着,她把椅子、镜子、书籍杂志,能砸的全都砸了;又把衣橱里的昂贵衬衫裤子,一堆大牌小牌的名牌服饰全扫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当抹布一样在地上使劲抹擦;又把领带全都打结成一团,还把古龙水洒得到处都是;最后一不做二不休,把床单扯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她找不到剪刀,要不然郑关昭那堆昂贵的衣服全都要遭殃了。 这样闹了起码有一个多小时,她也累了,受不住蜷在地上,嘴里还愤愤地呢喃咒骂说: “你给我记着……可恶的臭老头……可恶,讨厌的家伙……” 就那样蜷曲着睡着。 过了一会,郑关昭听房间里没有动静,打开了口。 房间像战场一样,满目疮痍。他不禁蹙紧浓眉。但他没有着手收拾,从那一堆被踩得稀巴烂的衣服中捞起春夏,将她抱上床,替她盖好棉被。 春夏在睡梦中,忽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咬牙切齿地,梦里叫骂着: “可恶,臭老头……” 郑关昭又蹙了蹙漂亮的眉毛,拉开春夏的手,带上门离开。 第二天早上春夏醒来的时候,郑关昭已经出门了。客厅桌上有准备好的早餐,还是热的。在早餐旁,郑关昭还留了一些钱。 “哼!鬼才稀罕。”春夏不稀罕他的臭钱。 但是,钱又没罪,食物也没有得罪她,所以春夏还是老实把早餐吃完,把钱放进口袋。 千错万错,她觉得全是郑关昭的错,所以把郑关昭房间蹂躏成那乱七八糟的模样,她一点也不愧疚。不过,她学了一点乖,放了学就马上回家,把约会全取消。 郑关昭下班回家,看见她已经乖乖待在家,心里气消了一点。春夏看见他也不理他,闷头吃她的泡面。 “你怎么在吃这个?”郑关昭皱眉,把泡面端开,“别吃了,我带了一些东西回来。”把从外头餐厅外带回来的寿司便当递到桌上。 春夏眼睛一亮,却仍不吭声,闷闷吃着。 郑关昭知道她在闹脾气,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的气都还不消,她居然还敢跟他闹脾气! “你把我房间糟蹋成那模样,你打算怎么办?” 春夏瞅他”眼,终于开口,完全没好气:“谁叫你把我锁在里头!” “那是处罚。谁叫你不听话!”郑关昭振振有辞。 “我不是小孩,你不能那样对我!” 郑关昭当然也知道自己稍微过分了一些,但他不肯承认,他认为是春夏惹他生气的。 “你听好,”他下命令,“没有我的许可,以后不许你擅自在外头过夜;也不准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随便坐男人的车子回来--” “我有交朋友的自由,你不能这么无理。”春夏马上插嘴,“而且,我跟男孩子约会,他们送我回来也没什么不对。” “你还要辩!”郑关昭气急起来,“我怎么说,你就听什么,不准你有意见,听懂没有?!” 这么无理的事,她当然有听没有懂。 “你到底听懂没有?怎么不说话?” “你都说光了,要我说什么?”春夏翻个白眼。 电话适时响起。春夏枪接起来,听是郑旭阳,马上满腹委屈,哀怨说: “郑叔,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快点回来,郑大哥他欺负我,把我锁在房里不说,还饿我肚子,对我不理不睬--” 话没说完,电话便被郑关昭抢了过去。 “喂!爸,是我。”郑关昭边说边凶狠地喂春夏一个白眼。 “怎么回事?关昭。” “没事。小鬼头在闹脾气。” “有什么事让着她一点,好好照顾她。” “你放心,爸,我会有分寸。” “那就好。我可能还会待上一阵子,家里和公司一切都要偏劳你。” “没问题,妈和关玲都好吧?” “嗯。我打算再陪她们住一阵子,所以春夏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郑关昭不禁望向春夏。春夏大口塞着寿司,很不领情地回瞪他一眼。 就这样,彼此相安了一个礼拜。 春夏每天乖乖准时出门,按时回家,所以郑关昭气也消了,脸色不再难看,小心照应春夏的三餐。但他到底是男人,锅锅铲铲的,实在挺麻烦,干脆带春夏到外头吃饭了事。 春夏挺高兴,搀着郑关昭的手臂,不时还会哼着歌,像小孩一样撒娇。 郑关昭笑望着她,伸手揉她的头发,惹她瞪眼。 “你要我说几次?别随便碰我的头发!” “是是,小姐。”郑关昭笑嘻嘻,“好了,别嘟嘴,想吃什么?” “吃川菜好了。” “很辣哦,你不怕?” “好吃就好。”管它的。 郑关昭当然依她。进了餐馆-才坐定,便有两女孩超过去叫郑关昭。 “郑先生,好巧,你也来这里。”两个差不多高矮、妆扮明艳,一望而知是职场那种自信能干的新女性。 “冯小姐、袁小姐。”郑关昭微笑打个招呼。社交场合见过几次,没想到这么巧会遇上。 “这是春夏。”他简单介绍了春夏,礼貌邀请说:“不嫌弃的话,一起坐,我请两位晚饭。” “那就不客气了。”两名女郎大方地坐下来。 春夏可不高兴了。一顿饭吃得她非常的螫,一肚子的辣味。 两个时代女郎相当健谈,她看着她们和郑关昭一来一往的,谈得非常起劲,索性不说话。一来插不上嘴,二来没兴趣。 郑关昭偶尔瞥她一眼,问她一句两句,她便回一句两句,绝对不多出半句。 “又怎么了?”吃完饭,出了餐厅,郑关昭终于开口问。 “我不爽啊,你看不出来吗?”春夏回一句粗话。 “刚巧遇到认识的朋友,请她们一起吃饭,这样你也不高兴?” “我当然不高兴,你干么请她们吃饭?你又没欠她们。” “春夏,你别闹脾气好不好?”郑关昭简直无可奈何,“你也不是小孩了,别那么小家子气,心胸那么狭小!” “咦?”这时候就说她不是小孩了,还骂她心胸狭小!春夏抬起头,一脸诧色,好像他这话有什么可笑。“我胸围这么小,心胸狭小是应当的。” 着实叫郑关昭气结!粗声说:“你就不能老实安分乖巧一次?一定要这样跟我作对?” “你就不能老实安分守己一次?一定非得这样连吃顿饭也惹些花花草草?”春夏反诘。 “跟你说了,对方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有需要那么殷勤?你就从来没有对我那么谄媚过。” “我哪有,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春夏简直不可理喻。郑关昭好说歹说说到嘴巴都快干了,她还在那边挑骨头。他对她都这么小心翼翼了--他心头一惊,突然才意识自觉到,他和春夏这已经“越出界”的关系。 春夏不满的瞅他一眼,走过去,揪住他衬衫,手指点点他胸膛,仰头直视他,说: “外头的枝枝草草一大丛,型男一大堆等着我挑,我可是选了你哦,郑关昭。你不要太花心,不然我就休了你,把你给甩了。” 一路吵闹过来,偶尔有些暧昧的暗潮,但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像这般公开明白的宣言,春夏这话,不啻是一颗小核弹,震得空气轰隆。 但这么直接明白,郑关昭一下子不能面对,说: “小孩子别胡说八道!” “现在又说我小了!刚刚不才说我不是小孩了?我这么好这么完美,哪点让你看不上?你说!” 郑关昭哪能说啊?!就算他心中有过什么暧昧模糊的念头,他也从来没有好好想过,仔细去面对、分析过。 第25章 他一直告诉自己春夏还是个小鬼头,就算小鬼头变成大鬼头也还是个鬼头,要他明白直接地承认他心中那隐隐、潜伏得不清不楚的游离状的东西,有点,呃,为难。 “不要再闹了!”他甩开春夏的手。 “干么?”春夏偏拽住他。“我又没得麻疯。这么大一个人,还怕我把你吃了?” “春夏,”郑关昭转向她,表情严肃,“我是很正经的,不是在跟你说着玩。不、要、再、闹、了。听清楚了没有?”一边强硬拿开春夏攀住他的手。 “我可不是在跟你闹着玩,我也是很正经的。”春夏没有退缩,退缩了就不是连春夏了。“本来我是想兔子不吃窝边草,怕把窝吃塌了。可是那根臭草偏偏不识相邀请别人去吃它,我干脆自己把它给吃了。” “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郑关昭猛地掉头走开。 “郑关昭!”春夏追上他,“你干么逃开?有点出息好不好!” “你--”郑关昭猛然停步脚步,狠狠瞪她。 “我都说我挑上你了,所以你也可以喜欢我。你在怕什么?”春夏挑衅地,斜斜脸庞,仰了起来。 这个连春夏! 郑关昭闷哼一声,推开碍路的她,大步走开。 ※※※ 第11章 郑关昭从来没对人解释过他和春夏的关系。一来没必要,二来太麻烦,三来没意愿。他们的关系太复杂,不是三两句可以简单说明。像那天,遇见那两名女郎,他只是介绍了春夏的名字,纠纠葛葛的关系根本说不清,他也实在懒得对别人澄清。 这是他的想法。但对别人而言,比如阮云菁,春夏和郑家,与郑关昭的关系再简单清楚不过。春夏不过是郑旭阳死去好友的女儿,被郑家收养,而成为郑家一份子的小妹妹罢了。 郑关昭不知道,他心里头这下意识将他与春夏关系的“复杂化”,其qi書網-奇书实暗藏一种潜伏的意念。这个意念,将他与春夏再简单不过的关系弄得不清不楚,暗地理蓄积暧昧的伏流。 但现在,一切都被戳开了。 郑关昭优秀的脑袋却无法有效的思考,脑袋瓜里深处的反应器似乎总有着什么障碍。 就这样,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屋不同梦。两个人互不说话,冷战了一个礼拜。 说冷战也不确切。春夏时而会有一种挑衅的眼光打量他,心里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虽然互不说话,但他们各自会对墙壁、对空气说话,再由墙壁弹回来,所以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对墙壁说了些什么。 “欸,墙壁,你今天表情有点臭。还有,领带打歪了。”第八天,早餐桌上,春夏就这么边喝牛奶,歪着脖子对墙壁说话,正眼不瞧坐在他对面的郑关昭。 “你今天很啰嗦,桌子。没你的事少管。”郑关昭也不搭理春夏,对着桌子一脸没好气。 春夏回过头来,瞪他一眼。 郑关昭回她一眼,不痛不痒,若无其事。 总算肯正眼瞧她了。春夏勾勾嘴角。 “墙壁,”她又喝口牛奶,“我天天在外头吃饭都吃腻了,今天晚上我想吃咖哩饭,你要煮给我吃。”拿眼角去觑郑关昭。 郑关昭闷闷吃着烤土司,没有对桌子说话。 春夏不死心,又说:“墙壁,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我要吃咖哩饭哦。” 郑关昭起身站起来,收拾好东西,拿起公事包,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什么嘛!”春夏生气的把盘里的土司丢向墙。“臭老头!对我说一句话会死啊!” 郑关昭当然听不到这抱怨。他坐在车里,双手操控着方向盘,像在掐住谁的脖子一样,音响开到最大,根本在干扰思考。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了。这几天他的脑袋一直不灵光,一向条理分明的思路完全打结。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顺其自然不会自自然然,船到桥头也不会自然直。 “该死,干脆一头撞沉算了!”他诅咒一声。 既然都戳开了,他不正视也不行了。但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大胆包天的春夏年纪小小就不怕丢脸的四处追男生,现在居然追到他身上-- 他不禁勾起嘴角泛起笑。 意识到自己这个不自觉的笑容,郑关昭忍不住摇头,换成苦笑。心里的反应这样的诚实。唉! 小鬼头说晚上要吃咖哩饭。没办法了。今天晚上他就下厨煮咖哩饭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关昭瞪着穿着围裙,在厨火前忙碌煮咖哩饭的阮雪菁,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算一算,他有好一阵子没跟阮雪菁见面了。从关春夏禁闭之前他就没再打电话给阮云菁。他知道他必须做出某种决断,这当自然更不会去找阮云菁。 但他下班时,阮雪菁却找上来。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尽管他婉言拒绝,阮云菁还是相当殷勤。他想想,也不必拒她太过于千里之外,就不坚持了。 不过,现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他似乎是做错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阮雪菁忽然蹦到他面前,对他明媚的笑着。 “没什么。”郑关昭赶紧收回神。 阮雪菁又笑一下。“可以去叫春夏了,咖哩已经好了。” 郑关昭点头。 他回来时发现春夏在睡觉,没有吵醒她。睡梦中的春夏显得十分温驯,顽劣的性子都收起来不见,应该让她就那么一直睡下去的。 他才站起身,客厅那头传来啪跶的声响。春夏已经起来,人还在半楼中,但显然已闻到咖哩的味道,边跑边高兴且兴奋的叫说: “郑关昭,你回来了?你煮了咖哩饭了!怎么不叫我--”叫声嘎然断掉,断得非常突兀,不舒坦。 郑关昭下意识转头。春夏赤脚站在厨房门口,白白的小脸结着霜,还残凝着一些来不及褪去的兴奋的绯红,却和她表情的冷冰错愕,形成极大的冲突反差。 “你这是什么意思?”春夏扫一眼穿着围裙的阮雪菁,神情僵硬地瞪住邓关昭。 “你醒了?春夏。”阮雪菁笑说:“关昭说你想吃咖哩饭,所以我就帮忙做了一些。” 春夏充耳不闻,只是瞪着郑关昭,恼怒极了。 “你肚子饿了吧?来--”心里那点预感证实了。郑关昭放低姿态,过去拉她的手。 “你自己留着吃吧!”春夏甩开他,掉头冲出去。 太可恶了!居然又把阮雪菁带回家!她要是忍下这口鸟气她就不叫连春夏! “春夏!”郑关昭追一声。春夏当然没理,就那么赤着脚冲出去。 阮雪菁取下围裙,明知故问说:“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春夏不高兴了?” 郑关昭没力气回答,还是勉强开口:“她就是这样,没事就闹脾气。” “我去找她回来好了--” “算了!”郑关昭摇头。“随她去,别理她了。”累了,饿了,她自己自然会回来。 阮云菁看看郑关昭,心里不是没怀疑。事情太明显了,她又不是笨蛋。她到底太小看了连春夏。 她丢下围裙,说:“你是不是希望我离开?” 郑关昭抬起头。“对不起。”意思很明显。 阮雪菁点个头,拿起皮包往外走。 这情况,她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她吃亏就吃亏在年纪大了一些、成熟一些,有教养有风度一些。不比连春夏,仗着年纪小,随便就撒野闹脾气。 郑关昭坐着没动。他是必须要做出决定,必须结结实实去面对了。 他耐心等着,始终没动。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空气中的咖哩味由浓而淡继而变得漂浮。郑关昭终于站起来,走过去将咖哩倒掉。 他想他是不是又一步做错了。那时他应该追出去的。 他耐心地等着。九点,十点,十一点--一直到时钟上的指针他看起来都变模糊,他才总算听到一阵汽车的声响。 他没犹豫,立刻冲到门口。 春夏站在门下,双手勾着一个高大很有型的男孩的脖子,热烈地拥吻着,吻得啧啧作响;还伸腿勾住男孩的腿,脚下系着一双细跟的银色亮面高跟鞋。 “春夏!”郑关昭一股气往脑门冲,愤怒极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接吻嘛!还能做什么?”春夏屌他一眼,又攀住男孩的脖子,吻得啧啧作响起来。 “你给我过来!”郑关昭一把扯过春夏铁青着脸下逐客令:“你马上给我离开!” 男孩笑了笑,对春夏送个飞吻,流气说:“那我先走了,小夏。下次再来找我。”自以为很潇洒的摆摆手。 郑关昭将春夏拖进屋子里,用力踢上门。口气凶恶说:“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穿这是什么!马上给我脱掉!”对那双银色细高跟鞋极是厌恶反感。 “我干么要听你的?!我才不要。我喜欢这双鞋子。”春夏自然不听。“这是杰米买给我的,很贵的哦,我--” 话没说完,郑关昭已经满额青筋,硬是将春夏抱上桌子,粗暴地脱掉那双高跟鞋,丢进垃圾桶里。 “郑关昭,你凭什么?!”春夏高声抗议,跳下桌子要去捡高跟鞋。 “凭我是郑关昭!”却被郑关昭一把拽住,“以后你要再敢像刚刚那样胡来,我一定一定不饶你!”想到那画面,郑关昭气得咬牙切齿。 春夏冷笑。“凭什么?就只准你自己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我就不能跟看得上眼的男孩子约会? 第26章 笑话!” “反正我说不准就不准。别忘了,这个家由我在管。” “由你在管?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都十八岁了,谈恋爱是很正常的,就算是郑叔,也不会反对我和男孩子约会谈恋爱。” “我不是我爸!”郑关昭跳起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这么胡来,究竟想怎么样?”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的事我每件都要管!我不管你多少岁,总之,以后没我的同意,不准你再在外头逗留到那么晚,也不准你跟任何男孩子来往!” 春夏昂起头,目光生猛。“那你也不准带女人回家;不准在外头逗留到那么晚,甚至不回家,故意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更不准你请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吃饭!” “大人的事,小孩不能管。我有我的社交活动。更何况,雪菁原来是我的女友,不是什么女人--” “你!”春夏就是听不得阮云菁的名字。也不把郑关昭的话听完,恶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便冲了出去。 “春夏!”郑关昭要拦,扑了一掌空。 但这一回,他不假思索,立即追了出去。 “春夏!”他边追边喊。 春夏全然不理,死命的跑。光脚被碎石子刺得阵阵窜心的痛她也没停。这一刻她不想再看到郑关昭,心中的气翻搅不息。 时间晚,天色浓暗,不知怎地,春夏竟跑进人家的后巷。她想回头,郑关昭叫声已追上来。她不想被追上,看见墙旁架靠着的梯子,没有多想便爬了上去。 那梯子长年风吹日晒,又是木头做的,已经有点腐朽,春夏每爬一阶,它就吱吱嘎嘎的叫,随时会被踩断似。春夏顾不了那么多,一迳往上爬。 “春夏!”郑关昭追来了,看得大惊。这小鬼忘了她自己有惧高症,居然爬那么高!“快下来!太危险了!”也管不了是否会吵醒别人,不断大叫。 这一带多是像郑家那种独立式别墅洋房,春夏这一爬便要爬上人家的屋顶。郑关昭急得大叫。不过,这家主人似乎不在,屋后闹了嘎嘎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春夏!快下来!” “你走开!”春夏卡在二楼和三楼间,回头大叫。 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完了! 忽然“发现”自己爬在“半空”中,春夏的脸猛然白惨起来,停在半空中,不敢再进一步。 “千万别往下看,把眼睛闭起来,我马上上去!”郑关昭大声喊叫。 春夏听话的闭上眼睛。感官全部灵敏起来。耳边风声咻咻,脚下木梯震动的吱嘎声,她手掌紧握的那腐朽的触感,还有一股泥土草木和潮湿混淆的气味…… “关昭哥!”她惊慌起来,使劲咬住自己嘴唇。 “别怕!我来了!”郑关昭急忙爬上去,一边安抚她。 隔一会,郑关昭终于爬到春夏的高度,伸手揽抱住她的腰。感到郑关昭手臂的力量,春夏心中一宽,这才睁开眼睛。 但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喀””声,腐朽的木梯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忽然断裂,两个人往下栽了下去。 “啊!”春夏惊呼一声。 郑关昭动作很快,惊险之际,把春夏整个人纳入自己的双臂里,以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 还好底下是柔软的草坪,又没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加上木梯牵绊,多少有一点阻力,减缓了些冲击,楼层的高度也不是很高,痛虽然免不了,但总算没什么大碍。 饶是如此,春夏还是吓得一时说不出话。 “你没事吧?”郑关昭先爬起来,扶她坐起来。 春夏默默摇头。 “站得起来吗?”郑关昭伸手拉她。 春夏想起先前的气,拍开他的手。 “你怎么还--”郑关昭摇头,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这种事,一般女孩心有余悸都还来不及,春夏居然还有心思闹之前的脾气! 但看她脸色那么苍白,他不禁心软起来,叹口气说: “你究竟要生气到什么时候?看你刚刚莽撞得,我心跳都快停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春夏不禁嗔他一眼,苍白的脸总算染了一些红晕,伸手搂住郑关昭的腰。说: “你真的担心我?” “当然。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我哪知道!你又没告诉我。” “你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 这话让春夏眼睛亮起来!但她还不满。“谁叫你要带阮雪菁回家!” 郑关昭苦笑说:“你总不能都不让我带朋友回家吧?” “就那个阮雪菁不行。” “春夏,”郑关昭想了想,终于说:“我大了你十三岁,你想过没有?” 春夏瞪眼。“我都没嫌你老,你敢嫌我小!” 她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的!郑关昭还是笑了,伸出手揉乱她的头发。 “你又来了!”春夏又瞪他。 “这是我的特权。”郑关昭又伸出手。 春夏将他的手打开,大手顺势一滑,揽住她的腰。 春夏顺势勾住他的脖子,说:“我从来没有追男生追得这么辛苦,差点把命都追丢了。郑关昭,你要好好感动才是。” “是是。”郑关昭唯命是从,将她抱起来。“回家吧。” “不能光说不练。” “你要我怎么做?” “让我想想。”春夏勾着他脖子,突然脸色一沉。“对了,那锅咖哩呢?” “我倒掉了。” 阴沉的表情又开起来。“这还差不多。”把脸埋进郑关昭的颈窝里。 耳边风声咻咻。春夏突地抬起头,说:“欸,关昭哥--” 呴,叫他关昭哥了。 “怎么了?”郑关昭好心情的笑了。快到家了。 “我跟你说,”春夏很郑重:“我不是小孩了。” “我知道。” 郑关昭俯下脸,深深、深深吻住她。 他什么都知道。他的小鬼头任性、脾气差,又不会煮饭,而且讨厌人家揉乱她的头发,又害怕高的地方。 还有,他的小鬼头不爱小美人鱼,十分的滑头,还会跟踪好看有型的男人,倒追看顺眼的男生。 这一些,他完全都知道。他的小鬼头不驯又狂野,恐怕非常的难伺候,他的日子也许不好过。 还有,最重要的,他的小鬼头变成了大鬼头了。小人精变成了大人精。 但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春夏紧紧勾住他脖子,密密麻麻地亲吻他。 郑关昭顶开门,轻轻将她放在沙发上,笑望着她,拉了她攀住他脖子的手亲了一下,低声笑说: “小鬼头,小力的吃,别把窝给吃塌了。” 春夏笑出来,双臂像蛇般又攀住他,将他拉向她。 小心呢!兔子不吃窝边草。偏要吃自己窝边的草,那就得小心啊,千万别把窝给吃塌了。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