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着说再见》 第1章 《别急着说再见》 作者:唐瑄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亲爱的爷爷、奶奶: 联考失利,对不起大家。 重新投入战场前,楚楚需要时间调整思绪,又或许是没勇气面对大家的关爱眼神,所以不告而别。 少年十五二十时,应当是生命历程中最快乐辉煌的一段青春岁月。可惜这些年为了大学联考,楚楚不仅没心情享受青春,忘了如何开怀畅笑,更因好胜心作祟,几番为不理想的大考小考辗转难眠。偶尔午夜梦醒,满脑子除了沉甸甸的紊乱外,便是空白。这种日复一日逐渐加深的麻痹,惊悸了楚楚。 要我带着纷乱的心绪惶惶然投入另一段人生,楚楚办不到。弄不清未来走向的人,只会怀着停滞的疑虑过一辈子,不管这种人有多少,我绝不会是其中一员,因为我是温长的独生女温楚。 能了解吗?至为呵护楚楚的大家?楚楚所以作出暂时出走的决定,纯属不得已。相信爷爷和奶奶绝不会拿孙女的性命开玩笑,向谁施压或求助,好教觊觎温家产业已久的江洋大盗有机可乘,是不? 倘若大家疼爱楚楚,那麽就算是施舍吧!请给楚楚一段无忧无虑的假期舒解压力,不妨当我回美国度假,只不过迟些回家罢了,好吗?别担心楚楚的安危,温家人做事的分寸拿捏一向适度,这些全都得归功於爷爷和奶奶平素教养得好!还望两位老人家宽心,时间到了,楚楚自然会回来扛起该扛的责任,纵然那超过孙女双肩所能负载,我亦无怨尤。 请亲爱的爷爷帮孙女在奶奶面前美言几句。还有,别让奶奶掉太多眼泪,那可是很伤身的。烦请转告她老人家,楚楚会尽量缩短假期,并不定时与大家联络,勿忧。 造反的不肖孙女 楚楚?留 “老头,楚楚写了些什麽,别闷着声,你倒是说啊!” 温家爷爷来回看了叁遍信,总算露出笑意,紧绷的身子放松一软,往雕工精良的紫檀木摇椅躺去,不急着回答老伴。 老头怎麽不说话呀?为了宝贝孙女无故失踪,血压急速攀升,险些中风的温家老奶奶,见老伴绷紧的面容有了笑意,心急的拉拉他。 “楚楚信上到底提了些什麽?” “考试成绩不理想,出去散散心而已,没事。”抚慰地握握老伴的手,老爷爷随手将信摺好收进上衣口袋,不打算公开信件内容。 怎麽可能没事?“给我看看!”又气又急的老奶奶倾身想抢信,却被老爷爷温和一笑,婉转地挡了回去。 信上有提到阿长,还是别让老伴触“名”伤情的好。“面对联考的孩子得失心重,那是在所难免,楚楚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不例外。”他温言道。 看不到信,一腔怨怒的老奶奶回头瞥见两尊闷不吭声的木头娃娃,不禁着恼。 “阿齐、阿韩,你们别老是杵在那儿像两??千年桧木啊!两人四只眼睛,这麽大块头的人居然会把楚楚给看丢?!去去去,自个儿去照镜子瞧瞧,看看你们身上是不是少了一味叫“男子汉”的气味。”老奶奶越叨念越上火,“阿齐成天只知道泡茶,比我这六旬老妪还像老人;阿韩则更糟,成天埋在花花草草里,比女人更像女人。咱们家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怒瞪两个头垂得更低的孙儿,温奶奶心中无限怨叹。温家的男人到底是怎麽了?净生了软趴趴的温吞性子,连他们的爸爸也不例外,终年虚弱得风一吹就会化掉一样。 到底哪里出错了呀?老奶奶频频皱眉。 以清白厚道自居的温氏一族,发迹於清代,至今虽小有名望,严奉勤俭为持家之本,然在救世济贫方面却不落人後,该施的钱财温家从不会少於他人或吝齿不给,所以若说是什麽因果循环或天理昭彰造成後代性格上的异变,她绝对是不服的。 莫非……与姓氏有关? 以前老头子也是一副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的懒人心性,她两个儿子有老头身教在前,脾性相去不远也不足为奇。 看样子没错了,准是姓氏不好之故。老奶奶蹙紧眉头,痛下决定。 久候不见奶奶发飙,静才在两名跟前屏息以待的兄弟不时交换一眼,越等心越寒。 “爷爷、奶奶,是我们不好,没看紧楚楚。”两人有默契的齐声认错。 七旬老人溜看他们一眼,满脸沉思,“楚楚的成绩单呢?” 温齐和温韩惶恐地交换一眼,由对方探询的眼神中猛然发现他们谁也没看过成绩单,这段日子忙着个人私事,他们早把放榜和联考这回事给忘了。 到底是做人家大哥的,心底明白不开口一肩承担下来不行,温齐小心避开奶奶凌厉的眸光,心虚的深吸口气想定定神,不料越想镇定嘴巴抖动得越厉害。 “可……可能在楚楚房间。” “可能?你们连看也没看?”笑意转眼没去,老爷爷灰眉锁紧,不快的威仪模样当下震慑得两位心怯的孙子脸色惨白。 “我……我上去找找看好了。”顶着发麻的头皮,温韩勇敢提议完再也不敢妄动,直要等到老爷爷点头批准,才敢慢条斯理往楼上移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人家摆出脸色,这些孩子才肯表现出破天荒的行动力。老天爷,阿韩那过分秀气的举止何时才能少去那抹呛人的脂粉味?老奶奶看得直想哭。 神色严峻、半带自怜地拉回视线,刚悲叹完一位孙儿的与众不同,回头看见另一位孙子手足无措的怯儒模样,她不想光火都难。 “大学联考什麽时候放榜?”她气得发抖。 “呃……”温齐一个问题一个动作,呆愕地望向电子日历,边绞脑思索,努力想记起这个重要日期。 “呃什麽呢?”老奶奶被他一问叁不知的态度大大惹恼,只觉一股热气自脚板疾速往上冲,全身像着了火般燥热不堪,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了事。 自知理亏的温齐一时语塞,喉头逐渐发乾,真想喝杯好茶松弛抽紧的脑神经。 “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因为……因为日历里面有设定,所……所以我才没有刻意去记。”怪只怪科技太进步,不能怪他懒得动脑,更何况他已经大叁,早就脱离联考的苦闷岁月了。 “茶不是可收提神醒脑之效吗?”老奶奶颤着手,刻意端起气味清香的君山银针逼视他,不快地质问:“怎麽你的脑子比谁都胡涂?” “我……”动辄皆得咎,纵然他痴爱的茶品有千般万般好,怒火中烧的人也听不进去。温齐吞吐了老半天,选择明哲保身,放弃申诉。 看他这副蠢兮兮的样子就生气。“回房间去,禁足一个月,连茶也不准你泡。” 不准泡茶?!又惊又悸的温齐张口欲言,抬头一触及老奶奶的厉眼,眼珠子立即灵动的往爷爷那儿瞟去。一见爷爷满脸爱莫能助的苦笑,温齐便知什麽话都不必再多说,事到如今还是认命吧! “是,奶奶。”像只战败公鸡,他垂头丧气乖乖离开。 暑假才开始就这样无缘无故去了一半,真冤枉。等会儿得通知陆羽茶艺社的同好们取消这个月的聚会,也不随他们到大陆遍访名山名茶了,损失实在惨重。 “老伴,当心身子。”温家爷爷摇着竹扇替老脸通红的伴侣猛??风,年纪大又患有风湿的两老对冷气机一向敬谢不敏。“楚楚不会有事的。” “找不到楚楚,还有他们受的。”气呼呼放下瓷杯,她抢过扇子激动地揭着,越??越觉得燥热。“那个可怜的孩子,小时候就没了父母亲,要是再有个万一……”老奶奶想起长子与长媳罹难的惨状,不免一肚子辛酸。 唉!不想让老伴忆及伤心往事,她还是忆起了。 “老伴,别想太多。”老爷爷安慰着,尽可能阻止她胡思乱想。 女人家的神经纤细得几乎可以称之敏感,她们老是依凭什麽直觉、第六感行事,尤其他这个可爱的老伴更是个中翘楚,擅长制造忧患意识,非搅得全家人如临大敌不可。 “哪有太多,全怪你顺她的意思让她回台湾就读。这里的重大刑案一件件接连着发生,治安这麽差,稍有名望的人都移民了,你偏偏不肯依我的意思强迫楚楚回美国定居。”老奶奶悲切地指控着,说到伤心处难免声泪俱下,“阿长……阿长就留这个心肝宝贝给我,她要是有个万一,我也……我也活不下去了。” 老伴哭成泪人儿,老爷爷心疼,赶紧掏出手帕轻拭她泉涌不止的泪水,以免她事後责怪他不够体贴,又吟起“白头吟”,来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和“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硬将“负心汉”这顶大帽子往他头上扣。 “老伴,别流太多眼泪啊,楚楚回来知道了,可会说我这个做爷爷的欺负她的好奶奶呢!”老爷爷柔声打趣。老伴梨花带雨的娇态,与五十几年前初见她时一个样,犹带有少女的羞涩,煞是好看! “不管,我的心肝宝贝不见了,你却挡着信不让我瞧,分明是楚楚有什麽难言的心事,悒郁不得其解,又没父母替她分忧解惑,才会一走了之。”老奶奶抽抽搭搭,哭得极为伤心。 说到底,老伴就是要看信。 “好好好,别哭了,让你看信总行了吧。”老爷爷不忍老伴淌太多泪水,投降的把信拿出来,“喏,看信归看信,你可得答应我,眼泪可不能看着看着又流出来哦。” 第2章 丧子是人间至痛啊!这种刻骨铭心的悲恸,恐怕连踏上黄泉也不会止歇。 一听到有信可看,老奶奶的泪水神奇的说停就停。眨眨泪眼夺过信,她专心读着,细细看过一遍之後,心情大好,总算破涕为笑。 “这丫头的嘴巴真甜,说什麽我们教养得好。”拎起斜系在襟边的绣花手绢,老奶奶感动的拭去泪水。“联考压力真有这麽大吗?我看她成天笑嘻嘻的,怎麽也看不出来有烦恼啊!” 面对楼梯口的温爷爷但笑不语,眼珠子只意会地朝楼梯处兜了圈,温奶奶果然跟着偏过头。 “好奇怪……”温韩盯着成绩单,脸色古怪的步下楼。 “什麽事奇怪?”老奶奶好奇的问。老爷爷则优闲地晃动摇椅,抽起烟斗,彷佛一点也不意外。 “楚楚姊的成绩好差啊!”怎麽可能?楚楚姊的功课再怎麽不济,也不至於掉出全校排名叁十名以外,怎麽……怎麽联考成绩如此之差? “几分?”温老爷问道。看也不看,直接将孙子恭敬递上的成绩单传给老伴。 “楚楚姊只考了一百二十叁分,连低标都达不到。”这事依稀透露着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出岔了呢?温韩还在想。 “老头,你相信吗?她的英文和数学竟然抱了鸭蛋回来。”温奶奶气呼呼地挥着手中的成绩单,“在美国待了六年的人,英文竟然拿零分?” 对呀!就是这里不对劲。抚颊陷入沉思的温韩,经奶奶一喳呼,突然顿悟。楚楚姊好歹在美国待了六年,英文再怎麽考也不至於零分才对,她也应付得太明显了。 “老头,在这节骨眼上你倒有闲情看笑话啊!”老伴悠哉的神态惹火老奶奶,她不悦地丢下起不了作用的扇子,静心一想,终於明白老伴默然不话的原因。“楚楚是故意的!为什麽?”费人疑猜啊!这丫头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麽? “是啊!为什麽楚楚姊要这麽做?”温韩轻声漫应,一坐进专用的黑色大理石工作桌,就迫不及待地修剪起散置桌面的百合花枝来。 扭头见他小心翼翼将修好的花一枝枝取好角度插进泡棉里,温奶奶脸色绽青,忍不住想瞪他。这小子插起花来竟可笑的比她还有板有眼。 “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堂兄弟太没用,没办法分摊阿秦的重搪,那丫头自知一上大学就有进公司帮忙的义务,才会弄砸今年的考试,延宕进入公司的时间。”老奶奶迁怒道。 说什麽辗转难眠、心情惶然,苦水一吐就是一大缸,谁不知道楚楚这丫头和她几个软弱的堂兄弟们一样,看待课业简直是如出一辙的不在乎,成续好坏怎可能影响到她。 温韩闻言,白净的脸庞浮起愧色,深觉良心过意不去。 拿起一把娇贵的素心兰,他转望两老柔声劝道:“奶奶,楚楚姊既然不喜欢进公司帮忙,您就放她一马,随她去吧。” 唉!真不晓得他能说什麽……温爷爷莫可奈何的摇摇头,孙儿的秀气实在让他无话可说。 急性子的老奶奶看不过去,开口便训道:“告诉你多少次,说话别老是轻声细语,活像生错性别似的,别忘了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孩子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的,真不像话。 “我……我习惯小声说话嘛!而且……音量太大声吵得人头发疼,对喉咙也不好。”温韩无辜地讷讷低语。 我佛慈悲,听听这孩子说那是什麽话!老奶奶的泪水差点因羞愤而夺眶流出。 “听说观音大士是中性人,你看这孩子像不像?”久未出声的温爷爷有感而发,?重的欷吁。 “可不是,右手就差一只净瓶了。”温奶奶心有戚戚焉,心中直叹奈何。 “奶奶别笑我了。”飞红拂上双颊,温韩羞赧的将花束移到玉容前半遮着。 “唉……”两老沉重的同叹一声。 五官漂亮,皮肤白晰,阿韩无疑是个美男子,只要他的个性能阳刚一些,不要成天与花草为伍,便没什麽好挑剔的。坏就坏在这美中不足的地方未必见容於世人,阿韩偏又不以为忤,拈花惹草玩得颇有心得似的,居然还开起花坊来。 奔且不论他这种异常行迳是否会危及温家在社会上的名声地位,区区一介高中二生放下读书的天职,成天在花草堆里打滚哪会有出息。 谁能告诉她,阿秦生的两个孩子到底是怎麽了? 老大阿齐嗜茶如命,一天没闻到茶香便要死不活;老二阿韩性格典常,爱花怜花成痴,俨然成了惜花人。 “老头,楚楚想做什麽就随她去,比起这些四不像的孩子,她的行为倒还可以原谅。”幸好温家还有个楚楚,才不致全然陷於黑暗之中。 “别担心,我们回美国前楚楚一定会回来,我会安排人暗中注意她的。”温爷爷决定到外面透透风,就算是夏末乾灼的热风也好。“那孩子做事有分寸,难得开口向咱们要求什麽,这回就随她去吧。” 温奶奶面泛幽怨,娇柔地抬手让老伴扶起。“我也这麽以为呀!唉……” 两老相扶持着依傍而行,你侬我侬,不知羡煞多少有情人。 “老头……” “怎麽啦?” “你曾不曾做过亏心事?”她心中一直有这种怀疑。 “应当不曾。” “我也不曾啊!”好感叹。 “为什麽突然问这个?” 临出客厅前,老奶奶哀怨地看向专心修剪花枝的孙儿,凄楚怨道:“假若有,我会以为这是天谴哪!” 老爷爷哑口无言,实在想不出任何安慰老伴的词句。 ?※※※ 夕阳已西沉,天光却依然亮灿,昼长夜短的炎夏,常让游走於灰色地带的社会边缘人怀有时光漫漫之感。 微风中,无云的芎苍一层层加深色相,大地正以静寂的姿态等待星子释出银芒,以点亮夜的缤纷。南台湾恬适的向晚,若没有那声困兽般的哀嚎撕裂天空,便不会因此添上心碎。 云林县元长乡一幢朴拙的叁合院厝,本该一如以往静谧安宁,今日不知何故,於炊烟袅袅时分却反常地喧腾起人声。 纷扰的吵闹声中,只见一条踉跄身影跌跌撞撞自屋内窜出,发狂般冲上小路。这人不知是力道掐不准还是怎麽地,竟不知转弯,直挺挺朝守候在路旁的葱众竹林狠狠撞去。随後追出的叁人见那人弹倒花地的狼狈模样,个个脸色大变,竞相冲上前。 “走开,走开……”展司漠痛苦掩面,暴烈地挥开所有援手。奋斗了一年只能走到这里算什麽!懊死,他不要以这种丑陋的样子活着,死掉算了! “司漠,别这样。听妈妈的话,只要勤做复健就有希望。”极力忍住伤心,纤柔的白芸试着接近浑身带刺的儿子,却被他负伤的眼神拒绝得更彻底。 “复健就有希望,希望……”自喉头涌上的硬块一度使展司漠硬咽无声。“就是怀有希望我才会这麽绝望。”他的希望碎得连细微的尘灰也不留了。活得好痛苦,行尸走肉的生活有什麽意义? “你的复原情况比医生预计的还要好,相信不久的将来——” “够了!我哪有将来可言,拜托你们不要再安慰我了……这种怜悯我到底还要面对多少?”展司漠挫败地悲呜,披肩的长发因长年未修而显得凌乱。 唐品谦微皱眉头,不喜欢好友自暴自弃的口吻。 “我不得不告诉你,必然不少。”司漠受创最深的恐怕不是身体,而是怕经不起挫折的心理,这家伙太好面子了。 白芸惊惧地阻止唐品谦,“品谦,别说了,展妈妈求求你。” 她知道品谦和司漠是至交好友,最了解司漠的个性,用话激他定有一番道理,但她不忍心再加深司漠的痛苦啊! 相貌斯文的唐品谦将伤心的展母搂进臂弯里柔声抚慰,“展妈,你累了一天,进去休息吧。司漠有我和素雁陪着,你放心。” 白芸固执的摇头,怎麽也不肯丢下她可怜的孩子。 “陪我?你们怕我自杀吗?”展司漠抬起湿濡、空洞的双眼,悲凄冷笑。 自杀?!白芸骇然地呆住,怎麽也想不到那个曾经无情嘲笑自残一生的人是懦夫的孩子,会吐出这样惊人的字眼。 “司漠!”白芸死白的面容与哆嗦的身子都教唐品谦看不过去。“你没看到展妈这一年为了你南北奔波,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了吗?” “那就放我自生自灭啊!我这个负担从不敢劳驾谁来照顾我。”自悲使他失去控制,只能以狂咆发泄心中的悲愤。 “品谦,别责怪司漠,他心底不好受。”微红的鼻头被儿子嶙峋的身影惹出一阵酸楚,泪珠扑簌簌滑落白芸动人的脸庞,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自责不已。 以前那样心高气傲的孩子,为了巩固她与素雁在展家的地位,不许自己软弱,凡事追求完美,几乎是要风得风的,现在被一场无端的车祸撞瘸了腿,他怎能不崩溃? 她不敢想像……白芸疲惫的心狠狠抽紧,背脊爬起寒颤,神色恍憾地将双肘交握在胸前,不自觉的摩擦双臂。 要司漠一辈子拄着拐杖走路,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肯的。该如何重建他的信心,让他觉得他并不会凶因一脚微跛就遭世界遗弃,或被老爷漠视呢?白芸哀痛欲绝地注视曾经不可一世的孩子。 她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不曾跌倒,这重重的一跤摔得他心都碎了。 “为什麽是我,到底为什麽?!”展司漠受不住身心折腾,仰头怒问天,意志急遽地溃决了。 这记暴烈的悲吼,问得周遭人痛心欷吁,谁都无法应对。 第3章 展司漠愤然落泪,既不掩面也不拭泪,任由泪水凌乱游走於枯白的面容上,勾勒出内心深处的软弱。 自从一年前被那名该下地狱的酒鬼撞伤,导致右脚成残,清楚听到胸腔内那颗坚韧的心慢慢龟裂,他就该死心了。已经没什麽好在乎,也不必逞强地想掩饰破败的残相,反正他的尊严早被这只该死的破脚践踏光了。 当初为什麽要和天争呢?哈哈,还说什麽前程无量、未来璀璨,没为母亲、妹妹争得该有的一切,绝对不能放弃。 傻子,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他什麽都不在乎了! 唯有傻子才会为了挽救固有的一切,不准自己耽溺在悲伤里,展开一连串疗程;只有傻子才会企图拭去众人的嘲弄眼神,听从医师指示回云林专心做复健。多可笑!这辈子他从没那麽听谁的话过。咬紧牙关承受椎心的痛苦,为的不外是希望双腿能再次平平稳稳的踏在地面上,从容行走。 老天爷,我问你啊!这个愿望大吗?了不起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恨? 展司漠疲惫地抹着脸,从指缝闲溜出嘎哑心死的乾笑,他那布满荆棘的身躯仍是拒绝任何人靠近地绷得死紧。 说什麽“天下无难事”,多自负、天真的想法! 他一天只睡两个小时,拚命折磨自己,并在心灰意冷的时候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勤加练习,天底下哪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还一直狂妄的以为凭他过人的信心和个性,铁定能轻易重拾一切,结果……笑话,哈哈哈,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连脚步都踩不稳的人,有什麽资格说大话?! 可是……老天,这个对别人而言或许短暂的一年,对他而言却橡一辈子那麽漫长难熬,他受够了。管你是掌管什麽的,我求你带我走,我求你呀!听到没?! 白芸勇敢地拭去泪水,尝试接近他,“司漠,你累了,妈扶你进去休息好不好?” “我是累了。”如刺??般挥舞双手抗拒任何人靠近,展司漠脱口而出後,才发现他真的好累。 “二哥……”展素雁啜泣地跪在地上,扳回展司漠的泪容,哀哀乞求,“我相信天底下没有难得倒二哥的事,你可以办到的,不要灰心啊!” 展司漠凹陷的双颊隐隐抽搐,痛苦的眼睛回避地瞟向冥暗的天空,就怕看见她眼底可能有的同情,就是那种同情让他生不如死。 “小雁,对不起,我再也不是那个值得你骄傲崇拜的哥哥了。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跛子,一生得凭靠着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过生活的跛子。”空茫的声音载满绝望,展司漠眼神换散。 “胡说,你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人。”几次想伸手替哥哥抹去泪水,但终究在考量到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已这麽做而作罢,展素雁恨自己只能无助地陪着掉泪。 “没这回事,司漠。”白芸不顾一切抱住颓丧的儿子哑声痛哭。 展素雁泪眼滂沱的回头向兄长的至交求救,“唐大哥,你快劝劝二哥呀!” “劝?”展司摸冷嗤一声,扬头大笑,“劝我什麽?别想不开?世界等着我去拯救?哈哈……哈哈……哈哈……”他无力地将头埋进母亲肩膀,一阵哭一阵笑。“拜托你们,别理我了。” 儿子悲凉的哭号深深刺穿白芸的心,痛得她泣不成声。老爷啊!你真狠,为何不来看看他呢?司漠到底是你儿子啊。 “人家二年才做到的程度,你一年就做到了,何况你正值年轻,体力正盛,怕什麽?”一家子哭成一堆,不禁使唐品谦眼眶发烫,心头酸楚不已。“相信医生,再努力个一年半载,你就不用拄着拐杖走路了。” 展司漠颊边青筋暴起,退出母亲的护卫,暴跳如雷地咬牙切齿道:“一年半载?受伤的人不是你,你当然有心情说风凉话。”他要伤害任何比他健全、完美的人,他要这些旁观者和他一样备受折磨。 “要是你觉得我的话让你难过,我道歉。”唐品谦挑鲎地迎视他着火的眼睛,“但是你得明白,陪着你难过伤心的我们也不好受。”这一年来,司漠的进步有目共睹,他该死的绝不会让司漠因一时的挫败而毁掉一切。 他的挑鲎与委屈挑急了展司漠的呼吸,“不然你要我这个废人怎样?道歉?!” “如果打一架,你的心底会好受些,我陪你。”唐品谦出人意表地平静道。 可笑,他这位崇尚和平的好友居然邀他打架?! 炳哈哈!好个“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来他已经从威风八面的老虎变成丧家犬了吗?展司漠嘴笑眼不笑,寒眸冷冷半垂,胀疼的五脏六腑恨得逐一添上躁气。 “欺负我这个跛子说出去光彩吗?”推开母亲,他脸色阴黑的抓住竹子,咬牙使劲想爬起来。 “唐大哥、二哥……”展素雁急得直掉泪,绝不想在这时候拉展司漠一把,让他们互相残杀。 “小雁,你带妈妈进去休息。”闷了一整年的郁气不发作,多亏司漠能熬得住,今天受伤的人若换成是他,他相信自己不会有司漠坚忍不拔的耐性。 是司漠的自尊心给予他助力的吧?唐品谦暗自佩服。 慌乱的白芸实在不忍心弃儿子於不顾,倾前扶正他,边回头对唐品谦哀求道:“品谦,司漠经不起——” “我什麽都经得起!”展司漠咆哮着,才稳住身子,就往前一扑,如饿虎出柙般凶猛地扑倒唐品谦。 唐品谦在体格上原就输好友一筹,天生温文的他在气势上更是及不上展司漠的矫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健剽悍,就算他使出全力与受伤未愈的展司摸对阵,恐怕也不会赢。果然,几个回合下来,唐品谦渐感力不从心,只能困难地闪躲疾如雨下的拳阵,没有馀力反击。 “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打了。”娇柔的展素雁偎向同样惊惧的母亲,声音颤抖得几乎支离破碎。 “司漠、品谦……”白芸冲上前急着想劝架,却被又惊又怕的女儿使力拽退。 “妈,别靠近,你会受伤的!”她看得出他们不像往日嬉笑般打闹,二哥出手好狠,当唐大哥是仇人在打。今天她才知道,男孩子认真打起架来竟是惊天动地的骇人。 哒哒哒哒…… 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和仓卒的喘息声自众人身後响起。一团混仗中,不管是身在其中的主战者,或是慌得没头绪的观战者,均没人有心思顾及到身外事。 “救……救命……救命啊!”一道无助的惊鸿飞掠过展家母女眼前,像只无头苍蝇叫嚷着,直往打成一团的人冲去。 展氏母女错愕不已,任由那名惊慌失措的女孩飞奔过眼前,女核像担心什麽追来似的,始终一脸害怕的看着後方。待母女俩意识到女孩直直跑去的後果是什麽,想开口提醒她时,她已经被扭打成团的两人绊倒,直挺挺跌入战火之中。 意外来得太突然,怒火焚身的展司漠一时收不住势,结实地赏了女孩脆弱的下巴一拳,疼得女孩闷哼一声,痛苦万状地掩脸蜷缩在落居下风的唐品谦身上,此後再也没动过。 “司漠!”白芸惊呼着,急奔到女孩身旁。“小姐,你……你没事吧?” 女孩痛苦哀吟,只觉呼吸困难,头渐渐昏沉起来。 爬梳过湿漉漉的头发,展司漠呆望这不速之客,胸腔沸腾的烈血急遽降温。 唐品谦勉强搂起呻吟不止的女孩坐定,“出事了,该死!”吃疼地倒抽口细气,他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容在路灯映照下更显凄惨无比。 “唐大哥,你的脸!”展素雁定眼一瞧,控制不住失声惊叫。“会不会痛?”慌忙移跪到唐品谦面前,充血的眼睛缓缓泛红。 “别担心,唐大哥是男孩子,不……不怕破相。”唐品谦畏缩了下,轻轻将瘫软的女孩扶正,握在她腰间的双手一刻也不敢放。 白芸心慌地意图窥视女孩受创的程度,又不敢放肆扳开覆在她脸上的双手。“小姐,你没事吧?”她哆嗦得厉害。 脑子完全停止运作,耳朵嗡嗡直响,女孩知道自己该仰头制止鼻血流出,但她只是捏着鼻头,将重如铅块的头颅理入曲起的双腿间,泪流满面。 耐性全失的展司漠勾起女孩的头,粗鲁地板开她的手,赫然见到一张由血液和泪水交织而成的小脸。 “为什麽不回话,如果你能说话就说话啊!”他愠恼又有些心虚,无论如何都没法子平心静气。 “好痛!”伤处灼人的剧痛夹带了热辣,以她的鼻嘴为中心,迅速向四方焚烧,她以为自己就要烧成灰烬了。 唐品谦看不过去,拉近女孩背靠自己,手一扬,嫌恶地拍开好友纠缠在女孩下颚的手。 “有点同情心行不行?你那一拳打得她说不出话了。”这个女孩看起来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样子,他还沉溺在自怜里! 白芸被那张血容吓得魂不附体,好半晌才回神。 “小……小雁,打电话叫救护车。”她颤巍巍扣住女儿的手腕以支撑自己,那死白的容颜竟比受伤的人还难看。 “不……不用了。”神志逐渐恢复清明,女孩虚弱地拉住欲离去的展素雁。 “真的不用?”唐品谦拿出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血溃。 “真的。”她吸吸鼻头,努力持稳颤音。 “你最好确定一下,不必逞强,我们并不指望你做救世主。”展司漠冷嘲热讽,刻意漠视自己所造成的伤害。 “你存心让所有人难过是不是?”唐品谦愤怒地弯身拾起破碎的眼镜。 第4章 “对极了。”火药味浓厚地回嘴,两人一触即发的情势隐隐重现。 他们又要打架了!女孩敏锐地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火药味,赶紧用手背抹去泪水。 “真的不痛了。”接下手帕缓缓坐正,她回眸投给唐品谦感激的一笑,“谢谢你,我可以自己来。” “既然不痛,你为何哭得那麽伤心?”展素雁低柔出声。 “因为我停不住泪水。”女孩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受不了她的愚蠢,展司漠狠狠白女孩一眼,暴躁地搭着唐品谦的肩,“我要进屋。” “走吧。”唐品谦不计前嫌扶起他,明白好友口气傲慢的原因是由於自卑的心态,态度之所以莽撞无礼,实在是因为他对女人的好感全都毁在这次的意外里了。 这一年来,他严禁任何人到这里探望他,恨自己被当成稀有珍品观赏,更恨将他撞成这样的人;而不幸的,那名酒精浓度高得吓人的肇事者,正是藉酒浇愁的失意女子。不能怪司漠将所有的怨怒迁怒到女人身上,只是无故打了人家一拳,他的不平也该消了。 “司漠,你还没向人家道歉。”女孩太过平和的神态反教白芸於心不安。 颠跛了几步路,怒气又莫名横生的展司漠懒懒收住脚,悒郁地哼笑叁声。 “伤害既已造成,道歉有用吗?”他头也不回地忿忿道。 女孩盯着血渍斑斑的手帕,眉头微微一皱,脱口低喃:“多少应该有些抚慰的效用才是。” 展司漠不敢相信的扭头瞪她,眼神凶恶得彷佛要吞了她一般,吓得女孩急急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 她说错什麽了?以手帕捂鼻,女孩畏惧地瞟向刚才好言好语护慰她的唐品谦,直觉发出求救讯息。 唐品谦回她一记和煦的微笑,抢在好友再次发难前强行拖他进屋去。 “你……”察觉到自己隐含敌意的声音太尖锐,展素雁羞红了脸打住话,调理好情绪复又开口:“你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女孩清秀的脸颊红如火,鼻头、小嘴则红肿变形,一张脸糟得让人不忍卒睹。“我怕狗。刚才贪看风景,不小心踩到一条狗的尾巴,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羞惭的头颅微微垂低,“这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不必介怀。” 听完她诚恳的自白,展素雁不禁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汗颜。不管怎麽说,二哥打了人家是事实。 “对不起,我哥脾气大,你别介意。”握住她的手,展素雁诚恳的抱歉。 “你到云林是访友还是找人?”白芸怜爱地拉起这个说话不带半丝乡音的女孩,理所当然问道。 “我叫温楚,请问展素雁是不是住在这里?”女孩拂开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指向古厝。 第二章 温楚与展素雁的友谊起於叁年前一次因缘际会的网路交谈。 同样的年龄,截然不同的个性,却有着同样的升学压力与难解的少女情怀。鱼雁往返的一千多个日子里,有默契的两人绝口不提双方家庭背景,亦不曾开口要求见面,直到温楚临时决定叛逃为止。 展素雁来回徘徊在色泽华丽的木门前,几番抬手欲叩门,转念想想又放弃。二哥和爸爸应该通完话了吧?如果唐大哥在就好了,可惜为了工作他不得不回台北。 她一联考完,就回云林陪二哥解闷,哪知近来二哥的脾气乍晴乍阴,变得很难相处,加上考试成绩不理想,这种日子真的好闷。若没有楚楚适时帮她加油打气,她真不晓得要怎麽过下去,若是她能早点来就好了。 胆怯的在原地踯躅了大半天,为了好友,展素雁不得不命令自己鼓起勇气来。 “二哥……”她试探地敲了门。 死寂的房间内不肯传出丝毫回应。 “二哥……”昨天下午发完那顿脾气後,二哥就把自己锁在房间不肯出来,今早若不是妈妈苦苦哀求,他大概又要绝食了。 二哥近来因心情烦郁之故,食量骤减,一天难得吃上一碗饭,莫怪妈妈忧心如焚。唉!该如何让二哥答应楚楚留下?妈妈已将外公赠予她的祖厝转继给二哥,可是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让人望之却步又不能不来,好烦呀! 展素雁无奈的轻叹,又轻轻敲门,“二哥,我是小雁。” “我不饿。”不耐烦的声音终於像驱不散苍蝇般暴躁出声。 “现……现在才九点。”早餐已过,中餐未到,二哥的日子过胡涂了。难过的咽下苦涩,展素雁心生退意。 “哦?抱歉,我忘了跛子的生理时钟比常人慢上数倍。”粗嘎的乾笑穿透门板,倾泄出尖酸的厌恶。“难道现在不是革命抗战时期吗?”讥嘲的声音急遽转冷。 又开始钻牛角尖了。展素雁穷於应付他日复一日的阴晴不定,不堪负荷的双肩重重垮下。 “我进来了。”才打开门,懊热的房间立刻冲出一团燥气,薰皱她秀挺的鼻梁,房内亮灿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 二哥这间宽敞的卧房为舒解病人心情,将原有的瓦顶改建成强化玻璃尖顶,并架有精密的望远镜,以便夜晚观星用。此刻由於斜顶两侧撤去遮阳板,八月艳阳夹带大量热气,毒辣地洒落屋底,将晦暗的房间妆点得奇灿无比,却酷热难当。 受不住太亮的光线,展素雁额头冒出热汗,眯眼梭巡到遥控器,忙别过脸按开冷气。 平躺在上好的花岗石地板上,展司漠用手肘横压住眼部,双脚交叠,颀长的身子整个浸淫在灼灼金光中,那安详的躺姿像位被施咒而沉睡千年的美男子,对周遭的温度变化失去感觉。 “哥,你不热吗?要不要将遮阳板打开?”一向很能耐热的她也被熏烤得受不了了,二哥好厉害,居然一滴汗也没见他冒出。 “不,我想尝尝被蒸发的滋味。”身子懒得动,连说话他也不肯将嘴巴咧得大大。 “是不是爸爸说了什麽?”二哥和爸爸通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几乎从头吼到尾,家里的屋顶差点被二哥的咆哮声轰塌。听他那激动异常的语气,似乎像在和爸爸争辩什麽,力争不过只有以音量取胜。 展司漠闷不吭声,室内很快跌入沉寂,只剩冷气机隆隆运转的杂音。 “爸爸还是很忙对不对?”展素雁企图抚平兄长内心深处鲜为人知的创痛,努力替父亲的行为找藉口。 二哥在云林疗养一年多,爸爸没来探视过他半次。生长在??赫的富贵人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庆幸或是悲哀。冷漠如冰的亲子关系,空虚的华丽生活,沉重了二哥和她的心灵,即使表面佯装洒脱、不在意,在情感最脆弱的时候,心脏还是会阵阵抽痛。 “小雁,恭喜你,你就快要有二嫂了。”展司漠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贺词,煞白了展素雁绝美的容颜。 “是……银平姊?”下唇抖得太过厉害,她差点问不出口。 展司漠唇线一凛,倔强地不答半句。 真的是她!“你……你答应了?!”展素雁无来由地惊慌失措。 银平姊是个可怜的富家女,明明有爱人,却因错生豪门而丧失追求幸福的勇气。如果连顽强的二哥也妥协在父亲的威仪里,那麽商银平的命运便是她日後的最佳写照。 “我能说不吗?”展司漠一副认命的口吻,“长达一年与世隔绝,我们那重利的父亲早有驱逐我的打算。”好个人事异动,他奋斗了十几年才爬到经理位子,被他敷衍的一句话就给冰冻了。可笑的是,这个二十七年来被他尊称为“父亲”的男人,甚至连句委婉的安慰词也不给,简单一句话便将他的心血抹光,这种父亲怎能不教人心寒。 燥热的室温一点一滴消溶於冰凉的空气中,展素雁不晓得爬上背脊那股酷寒,是冷气太强的关系,还是她刚刚真被重击了一拳。 “爸爸做了什麽?”心跳渐趋无力,她怕得到已知的答案。 “放我长假,让我好好休息。”展司漠狂声大笑,“小雁,他是个了不起的“好父亲”哪!我们八成是上辈子烧好香,才能如此幸运。” 展素雁惨白了一张小脸,对父亲仅存的孺慕在瞬间炸成碎灰。 “你为了我和妈妈,所以不得不屈服是吗?”泪水浮上眼眶,她掩嘴轻泣,怕伤了他的自尊。 “不是!”展司漠否认得太快,反而失去可信度,益教展素雁伤心。她激动的跪下,抓开横在展司漠眼部上方的手肘,伤心地看进他冷然的眸子。 “哥,你不是不知道银平姊有男朋友,为何要答应?我和妈妈已经搬离大宅,生活无虞,二哥不必为我们牺——” “上天入地随人选,我是那个被选的角色,这句话你应该去问握有选择权的银平。”展司漠残酷地打断她的话,忿忿地抽回手横摆回原位。目前他不需要任何阳光,在黑暗中过一辈子也无妨,哈哈哈…… “她很努力在为自己争取幸福了。”泪水汨汨流出,展素雁为所有身不由己的人悲哀。 “她的努力显然不够。”事不关己地背过身去,他极力忽视妹妹的哀泣声。 “不是不够,而是力量太单薄。”展、商两家不仅在事业上相辅相成,更比邻而居长达半世纪,大家一块成长,感情虽不算浓厚,好歹是有感情的,况且他明明知道银平姊也无能为力。 “那就认命!”阴郁的声音激昂起来,展司漠陡然坐起,绷紧的怒容一触及凄楚的小脸,如火遇水马上柔化了。“小雁,婚姻只是一纸无意义的通行证,形式上好看,做起事方便,暗地里如何没人会过问,却不可缺少。 第5章 二哥的力量也很单薄,你到底在期望我什麽?”连他都放弃自己了,她怎会还傻得对他抱持希望? 她当然明白,不需要二哥冷酷地重申。二哥以为与他生长在同一个环境的妹妹,看的悲剧会比他少吗?展素雁难受的抽泣着。展司漠心生疼惜,轻拥她入怀。 “别哭,二哥答应你,婚後绝不会干涉银平的爱情生活,甚至她想和她的恋人同居,我也不会吭半句。”他淡漠的承诺。 展素雁一听,泪水流得更加不能自抑,最後哭倒在他怀里。好可怜,二哥简直在贩卖自己的幸福,他好可怜。 能怪他们视婚姻如蛇蝎吗?那真的是一座千年寒墓呀! 她就是看多了没爱没感情的政策婚姻才会心生畏惧,才会希望二哥反抗父亲。她一直以为有主见的他会是展家唯一一个得到幸福的人,谁知天不从人愿,那场车祸撞掉了他所有的理想与希望。 展司漠为妹妹的伤心感到些许内疚,“二哥能做的就这些了,希望你原谅我。”他这具行尸走肉一点也没有为谁战斗的意愿了,曾经高昂的志气已经飘散在西南季风里,跛了脚的人无论如何是追不回来了。“也许银平愿意委身於我这样的跛子,我应该觉得庆幸才对。”他自我解嘲地摸着右腿。 不!她不要二哥这样委屈。 “别人怎样我不管,但我要二哥得到幸福,要二哥快乐。”展素雁再也忍不住哭闹着。 到底什麽叫幸福?死沉的眉心淡淡舒展开来,展司漠困惑地搜寻任何可能接近的感觉,从大娘、妈妈、大哥,到所有他认识的亲朋好友逐一扫过……结果是令人惋惜的陌生。 但这份陌生的感觉已伴随他走过四分之一世纪,如果老天爷故意折腾他,让他活太久的话,往後还有漫漫长日可煎熬这份陌生…… 老天……他真想死! ?※※※ “小雁,我来得不是时候对不对?”架好脚踏车,温楚随展素雁漫步在田埂上,有些罪恶地看着黄澄澄的稻穗迎风招展。经过二天调养,她脸上的红肿已逐渐褪成淡青色。 “别那麽说,这里随时欢迎你来。”每看见好友略微浮肿的嘴巴一次,展素雁心底的自责便会增添一分,二哥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了。“抱歉,因为一些事情,不能让你在这里待太久。”二哥对楚楚留下的事未表示任何意见,是因为在爸爸的指示下,他昨天就回台北了。 “没关系,在这里玩一星期已经足够。”温楚不在意地经摆手,“你特地为我留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再说下个月你二哥结婚,家里一定很忙,你总不可能留在这里陪我到处闲晃吧。” “我今年考试的成绩也不理想,即使二哥没结婚,九月初我仍然必须回台北。”年轻的脸庞显露出逾龄的哀怨,展素雁不情愿地咕哝:“爸爸已经帮我请好家教了。” 幸好二哥先回台北了,不然她和楚楚恐怕连这点闲晃的时间也要不到。但他回台北那天,脸色阴寒,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她实在好担心。 “那好,明年说不定我们可以上同一所大学。”温楚一派乐观,“此刻咱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 “情况不一样。”心有千千结的展素雁无限忧愁。 “哪里不一样?”温楚奇怪道。那青春脸庞蕴藏了活力与朝气,与展素雁的愁眉深锁恰成强烈对比。 “你故意考坏,表示已有重考的心理准备;我尽了力却达不到爸爸的要求,一想到整年都要埋没在书堆里,就觉得人生乏味。” 温楚同情地拉住她,待她看向自己才温吞开口:“小雁,你这种论调让我不由自主联想到你二哥也,好像人生没指望了,好悲观。” 展素雁心头微惊,有种被道破心事的恐慌。 温楚兀自说她的,故意忽略她的颤动。“我没办法说什麽大道理安慰你,因为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和你一样,泰半是在学校里度过,而没有历练就没有经验。”她爽直地沉吟完,忽然认真她笑开脸,“不过我也不喜欢读书就是了,这点咱们一样。” “那明年你会上大学吗?”她们真的同年龄吗?长温楚十来岁的错觉一直驻足在展素雁心中挥之不去。 “会啊!”温楚不暇思索地猛点头,“只要我找到想要的就会去读。” “什麽是你想要的?”展素雁热切追问,期盼她的回答能多少挽救她枯稿的心灵。 “我也不晓得耶。”犹带稚气的小脸泛起迷蒙,“至少到目前为止不晓得。没关系,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到时候我一定会找到的。”温楚信心十足,脸上的迷蒙转瞬间逃逸无踪。 “你确定到时候真的能找到吗?”她认为楚楚的思想好单纯。 温楚皱皱鼻,想也不想的脱口道:“我才不会想那种问题来烦自己,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放松我的心情。脑子乱七八糟的时候,我可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哦!” 她的豁达教展素雁好生羡慕,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换得这种无忧? “对不起,可能是这阵子所有的事情都一并爆发,我的感触才会特别多。” “谁教我们太年轻,没办法适度排解压力,只能以最直接的方法提出诉求呢。”温楚善解人意地吐吐舌,大步往前迈去。随便一件粉绿色运动衫,下罩一件鲜黄色短裤及白色健康鞋,便将她十八岁女孩该有的朝气活力烘托得一览无遗。 展素雁低头瞧瞧自己一袭白色碎花小洋装,逾龄的沧桑感不知不觉又占上心头。 回头看见她眉毛又紧纠成一团,温楚笑道:“小雁,别老是愁眉苦脸嘛!想想快乐的事,譬如你就要有位嫂子了,以後你二哥的脾气就不会那麽不稳定,那不是很好吗?” 经她一提,展素雁情难自持地红了眼,“楚楚,如……如果你哥哥和一个他不爱的人结婚,你会祝福他吗?”不是她喜欢苦着脸,实在是她的世界里有太多烦心事,由不得她不烦脑。 怎麽更忧愁了?温楚不明所以地看了她许久,才认真道:“假如对方爱他,我会献上一心的况福。 那对过分澄澈的眸子像能看透人心般,展素雁自觉羞惭,略略偏开头,揩去溢出面颊的泪珠。 “如果……那人根本不爱他呢?” 这她就更不懂了。“男女双方都不喜欢对方,那他们为什麽要结这个婚呢?”好奇怪。 家丑不便外扬,展素雁心酸得只能一再摇头。温楚见状,体贴的没再逼问,两人各怀心事的走了一小段路,静静享受云林的宁静与草香。 南台湾的阳光始终是热情奔放的,展素雁为尽地主之谊,带温楚领略了元长一带的田园风光,两人自清晨出门至今已有叁个多小时,原是白净的两张素脸已呈曝晒过度的赤红。 “小雁,看见我的庐山真面目,你有没有很失望?”温楚打破沉默,童心大发地倒退着走,一张以晴空为背景的号珀色小脸闪耀着极为动人的柔媚韵致。 “不会,你的模样和我想像的相去不远,清清秀秀的。”展素雁散起步来不疾不徐,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是又乾又瘪吧!”促狭的黑眸淘气地抹上灵动,“我奶奶常说我是厌食症的典型病例。” “她老人家是心疼你。”展素雁涣散的心志始终无法集中,心头的烦郁一日不解,她便开心不起来。 一年前的小雁不会像这样心事重重,她二哥出车祸的事看来也波及到她了。温楚同情着。 “小雁的模样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收起估量的眼神,她大剌剌露出雪亮的编贝齿,笑得甚为推崇。 “哦,差很多吗?”展素雁好奇道。 “嗯,好多。”温楚摇头晃脑的卖着关子。 “你不是有我的基本资料吗?”她有些不明白。 “我很拙,想像力又差,无法从中模拟出你这大美人的样子。”脚底突然踩到碎石子,温楚一个不稳身子往後倾倒,展素雁眼明手快拉住她。两人有默契地忆及初见面的惊心情景,不禁相视哈哈大笑。 “楚楚,我真的很高兴你来了。”即使嘴角带笑,也无法掩去展素雁眼底的凄测与落寞。 温楚允许自己小心地问:“为什麽你总是郁郁寡欢?” “其实……我的朋友并不多。”吞吐了半天,展素雁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踢着石头。 全都是因为家教的关系使她快乐不起来。门第观念极深的父亲不允许她与普通人家的子女来往过密;何况从小到大,不是贵族名校父亲绝不让她就读,她就算想交些他口中的普通人家子女,也存在着实质上的困难,名校里有百分之八十是名门望族的後代。 她们这些一生下来注定要一帆风顺、事事顺心的千金小姐,不是骄纵自大,就是孤僻冷漠,纯善、易相处的人并不多,所以她只能在电脑上与素未谋面的人谈心、倾情,这是父亲唯一不会发现、她又能自在交友的绚烂世界。 “没关系,来日方长,等我们一起上大学,没有联考压力,就能认真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了。”开朗的温楚挽起展素雁,并肩回转。 展素雁随她走出田埂,两人牵着单车慢步在宁静的乡间小路。 “温爷爷和温奶奶一定很生气吧!” “生气是一定会的,所以我才打算在外面多逗留一些时日再回大。”温楚跨上脚踏车,等展素雁自动侧身坐上後座,才踩动车子。“等他们气消了,就不会计较我的行为了。幸好我没有出走的前科,哈哈哈。” 第6章 展素雁其实觉得她常抱怨的短发,清清爽爽满好看的。“一样上贵族学校,贵校的校风又比我们严苛,怎麽你却是无忧无虑的?”据她所知,温楚也是贵族学校的基本班底,从高中部附设的国小一路往上读,不是吗? “以语法来比喻呢,你不妨说我这人想的永远是现在进行式,小雁是那种会将未来式和过去式一并用上的人,所以说我的日子简单得有点无聊,小雁的则是复杂得令人头疼。”敏捷地连续拐过路中央的碎石头,徐徐清风拂得人心旷神怡。 未来式、现在式与过去式……她得好好想一想。展素雁心不在焉地压住随风飘扬的裙摆,脸上闪烁的仍是那股扭拧人心的轻愁。 “楚楚,你来参加哥的婚礼好吗?”莫名地,她需要她的支撑,温楚纯净的笑容能安抚她的心。 “当然好啊!”铃铃铃,温楚调皮地一路捺车铃自娱,一面愉快的向田中央的农人们打招呼。“哇,小雁,你看那边有人在放羊耶!好可怕,树上吊着一只死猫,那些羊怎麽吃得下去……”沿途叽叽喳喳,温楚迳自又叫又嚷,活像刚飞出牢笼的小鸟,充分享受偷来的美妙时光。 展素雁被她快乐的笑声感染。回云林以来,头一次不带烦忧的,她认真观望云林的好风好景,这才惊奇的发现原来天空这麽地蓝、阳光这麽地亮、树木这麽地青翠。精神一舒爽,不可思议的,连躁人的热风也徐徐沁凉了。 第三章 啊!妈妈遗留给她的珍珠耳环! 走出芳香怡人的盟洗室,才要转向宴会厅,温楚的珍珠耳坠突然脱落,弹了几下後直望走道左端滚去。 碍於穿着湖蓝色小礼服不好伸展手脚,她小碎步心急地盯着珍珠跑,直追到新娘休息室。 象徵性敲了一下门板,温楚即冒失的打开门。这副耳环是她最锺爱、宝贝的,况且这是妈妈留给她的,绝对不能丢了。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嫁人,我办不到啊!” 本想捡回珠子马上告罪离开,不料门板才开,一名男子失去理智的叫喊惊天动地冲了出来,削去了温楚的勇气。她提着蹦蹦然的心驻足在门口左右思量,经过一番斟酌後,决定有礼的先退到门外等候。 “仁,小声点,我求求你。”新娘含泪沙哑的泣求,连门外的温楚间之也不忍不从,直觉地向左横跨几步,以避掉窃听的嫌疑,来个眼不见为净。 “你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要我怎麽克制自己的情绪?!”惊心动魄的暴吼扯出连串不可告人的内幕,温楚瞠膛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瞪着雅洁的壁纸眼冒金星。 新娘刚刚叫那人“人”,所以她怀的是别……别人的孩子?!怎麽会这样? 她和司漠哥初见面的匆匆几眼,坦白说是在极度慌乱中扫过,这随便的几眼实在不够深刻到让她描绘出他这个人的外貌。来不及再见他强化印象,是因为他已经打道回府准备迎亲事宜,她和小雁最崇拜的人似乎没缘,除了知道他的脾气有点不可理喻外,她对他的个性了解的并不多。 现在误打误撞听到这种家务事,她该怎麽办?温楚心绪大乱,猛踱起方步来。 “……别怪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司漠答应婚後给予我自由。”新娘含泪的呜呜悲咽断断续缤传入温楚愁转百结的乱绪里,原本神游已远的人已经不太有馀力注意到其他,若不是“展司漠”这名字被提起,她的注意力也不会重新凝结。 “真的,你信我好不好?司漠真的不会干涉我们。” 小雁的二哥竟然默许妻子有情人?!甩甩头,希望能甩去这份惊愕,温楚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直叹大人的感情世界难理解。脑子一团浆糊,她纳闷地揉搓太阳穴,准备离开这团迷雾。 “我不信!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做个了结……” 男子激愤的吼声越来越清晰,其间夹杂着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之後像台风般疾速飙出房内,将适巧穿过房门的温楚刮倒在地。 脸色煞黑的男子不曾浪费时闲停步质问她任何问题,只一路怒气冲冲转往宴会厅。 “仁……”新娘哭花了脸追至门边,见到愣愣爬起的温楚,如遇救兵般歇斯底里地拉住她的手不放。 “我不是有意……” “你救救仁,我求求你……求求你……”新娘惶恐地迭声哀求。 “什麽?”温楚被她莫名的求救弄昏了头。 “拜托,我求求你,他们谁都不可以再受伤害了。”她必须阻止仁。 “我……我不知道要怎麽做。”少不更事的温楚实在没有处理叁角习题的经验。 “仁要杀司漠,我求求你救救他们两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娇弱的新娘伤心过度,急急抽泣数声,气顺不过来,忽然瘫倒在温楚身上。 昏倒了?温楚口瞪口呆,简直吓傻了。 “怎麽了?”刻意迥避的女方家属施施然回转,一见温楚辛苦撑着新娘的狼狈样,忙飞奔了来。 重量一解除,来不及应付多张询问的碎嘴,温楚脸色惨白的想到新娘昏倒前爆出的惊人内幕,小手无措地挥了挥,示意有话等会儿问新娘,即心惊胆跳地朝宴会厅奔去。 新娘说那人要杀新郎倌?小雁家宴请的宾客少说有两千人,多得是政经要人,众目睽睽下行凶,不等於自寻死路?连私下和解的机会也没有。 疾冲至大厅入门处,一见恍筹交错的场面和喧哗人海,温楚完全呆掉了。 老天,冠盖云集,司漠哥到底在哪襄?仅凭模糊的印象想要寻他实在太困难了。仔细环顾堂皇的大厅一眼,温楚冒出一身冷汗,生怕一个闪失就害展司漠命归阴曹。 最令人同情的莫过於那名“爱人结婚,新郎不是我”的痴心男子,他若因而锒铛入狱,不仅好一阵子无法行使公民权,就连亲自迎接自己的孩子来到世上的权利也会被剥夺,到时受害最深的恐怕会是肝肠欲断的新娘子。 “楚楚,怎麽了?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温奶奶向一干好友告罪,将匆匆掠过跟前的孙女抓来,秀雅地抽出绣帕,替左顾右盼的孙女拭去眉心的细珠。 “这孩子很少参加这麽盛大的婚礼,八成是看炫了眼。”温爷爷和蔼地糗道。 “爷爷,你不是说与小雁的父亲很熟吗?那你看过今天的新郎倌罗!”溜来溜去的眼珠子没一刻定得住。看不到……怎麽办?完全看不到……她一百五十九公分的小蚌头只够格看到一堆黑压压的头颅。 “看过。”楚楚这丫头脸色怎会苍白成这样?温爷爷疑心地探她额头。 温奶奶见孙女浮躁的模样,心生不解。“奇了,你直嚷着要跟来,频说展家千金邀你出席,还贸然造访人家云林的家一个星期,怎会……” “奶奶,先别问了。”一打定主意,温楚便焦躁地拉了爷爷钻进入享襄,“司漠哥在哪里?” 温爷爷虽不明白孙女焦虑的原因,却被她肃穆且惊恐的神色骇着。“刚才我看到那孩子坐在靠内厅的入门处,脸色很难看。” “在哪里?”温楚顺着爷爷所指方向看去,来不及听他说话,立刻飞也似地撞开人群,狂奔了去。 老天,她之前根本找错方向了……但愿不会太迟,但愿!噢,为何她的腿这麽短啊! “这孩子怎麽这般急躁?”温爷爷不放心,尾随孙女而去。 ※※※ 不管是谁在和他说话,展司漠一律当作没听到,那刀削成的俊容从宴客开始至今,没一刻变化过。太多有心人士抱持看戏的心态一群群仆拥而来,绕着展司漠打转,若不是他偶尔会皱缩眉宇聊表不悦,当真会使人产生错觉,以为那是座鬼斧神工的雕塑品。 “二哥,你还要不要吃点什麽?”展素雁奉命陪侍在侧,随时照应兄长。她明白他不愿拄着拐杖出现在众人面前,无非是想保住仅存的一丝尊严。 “你把这些烦人的家伙赶走。”展司漠厌恶地挥指四周围那堆人,愠色一古脑儿爆发出 “别这样嘛!司漠,听说你发生意外後,我们这些兄弟都为你感到惋惜。”王朝运输的少东顶着圆圆的啤酒肚,笑嘻嘻将佳酿一口豪饮完,醉态毕现,粗野地抓来满场跑的服务生替换另一杯。 “赵大哥……”他们为什麽要落井下石,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友谊吗? “小雁,我说的是真话啊!尤其是打网球、骑马……” “小赵,怕没人陪伴,你可以找娜娜去。”展司漠难掩怒气,讥讽地引燃导火线。 赵家少东肥嘟嘟的圆脸登时胀成酱紫色,既羞又恼,却只能闷着声,酒一杯杯接着灌。这个臭跛子,明明知道娜娜是他的相好,故意在这种公众场合出他洋相,万一黄脸婆那些牌搭子听见了,他准得吃不完兜着走。 “是啊,司漠的话不无道理。”一班看热闹的黄金新贵看兄弟被糗,显然很乐。 “嘿,尊夫人好像走过来了耶!” 赵家少东被吓得魂飞魄散,急急逃命去。他那惧内逃窜的模样又惹来哥儿们好一阵讪笑。 “喂,老弟,我们可真羡慕你在云林清闲过日子,不必汲汲营营,哪像我们每天累得像条狗,连喘口气都来不及。”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王氏连锁超商二少东早就妒恨展司漠在心。这位性傲的天之骄子,做事积极强势,鲜少顾虑到别人的感受,说话又常不留馀地的刺伤别人,高贵如他家大业大,终生不愁吃穿,怎会了解他们这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生活有多苦闷。 第7章 他们为什麽要这样?二哥和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他们的拜把兄弟是大哥呀!展素雁噙泪偎向兄长,展司漠伸手搂她入怀,阴恻恻的脸颊暴出震怒的青筋,萌生了强烈的杀人冲动。 “哥……”惊觉兄长绷紧的身子已近爆发的临界点,展素雁忧惧地揪紧他衣襟,那越见惨白的娇客触动了展司漠冰冷的心。 “来不及喘气就别喘了,何必活得比牲畜还不如。”他硬生生吞下怒焰。 “你!”片刻前大放厥词的狂人,这下被猫咬走了舌头。 不可闹得太难看,但他也不想孬种的放过这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既然贵公司的营运状况突然好转,找个时间我们可以把旧帐结清了。”展司漠躁郁的脸色失去控制,陡然变狠。 “司漠,我并无恶意,你别多心——” “多心?哼哼……”恨得想杀人,展司漠哪肯听他猥猥琐琐解释一堆,手不耐烦一挥,粗蛮无礼地打断对方的辩驳。“难道你不知道心情不好的人都喜欢钻牛角尖?”他讽刺道。 “喂,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大家开开心心赴宴,何必弄坏了气氛。”愤慨帮腔完,这人跟着嘀嘀咕咕,“不过是瘸了条脚嘛,又不是残废。” 展素雁森冷地倒抽口气,不敢相信人性的丑陋面竟是如此不堪。 “不高兴你们可以请回。”展司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懒得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又得顾忌到妹妹的心情,乾脆托腮撇望窗外。 “展司漠,你别欺人太甚!” 听到这声叫嚣,展司漠猛地扭回头,脸色难看至极。 “我就是欺人太甚,你又能拿我怎麽样?别逼我一个个揭疮疤,“朋友们”。血淋淋的伤口可是不好看的,而且我可以向各位保证,这一揭下去绝对是没完没了。玩在兴头上,有可能是我俐落的补上一刀让诸位快活地死;如果不幸我的心情跟现在一样糟,那可就不能怪我手段残忍,嗜好慢慢凌迟。”引信既已点燃,还避讳什麽,乾脆痛快的再放它几把火,将这今人烦憎的世界一并烧成废墟算了。他暴怒地逐一瞪过脸色泛青、畏缩的人群,恨恨地加重音节,“总之,不会是善罢甘休,你们千万不要错估跛子强烈又偏执的报复心。” 任谁都看得出展司漠火大了。处於极端恐惧中的好事者个个唇白齿寒,喉头像被无形的钢丝勒得死紧,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不必展司漠实践诺言,他们已清楚感觉到,把地狱炙焰正疯狂地焚烧他们。 “哥……”展素雁也被兄长吓得直打哆嗦。 本有意大开杀戒的展司漠,为了胆小的妹妹暂时忍住怒气,暴烈的怒眸滑过一抹不容忽视的血腥暴力,清晰得没人敢怀疑这篇铿锵有力的咒语是否灵验,全都乖乖襟声不敢再肆 展司漠极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下走动,暴露自己见不得人的残疾,然而这些人恼得他没法子顺畅呼吸,反正行礼时一样得面对屈辱。 他沉声从牙缝中迸出话,“小雁,扶我离开。” 二哥脆弱的自尊心能承受客人带色的眼光吗?展素雁脸色苍白,心底满是迟疑。 “这样好吗?”她胆怯地巡视室内一眼,发现刚被吓走了一堆,不过几秒又重新聚拢另一堆好事者,不由得生气了。 这些人为什麽要一波波围来,真的是关心二哥吗? “小雁,照我的话做。”铁青的俊容成了史前化石,展司漠不由分说搭着妹妹的肩才立起,方寸之内的交谈声立即明显低抑了不少。 靶受到兄长的身子一紧,展素雁强忍住保涩的喉头,缓步搀扶他朝厅堂另一头摆置冰雕、花束与酒杯塔的豪华长桌移动。 若没那条自动空出的夹道,容貌出色、身材均属高挑的兄妹俩便不会大剌剌亮在绚烂的水晶灯下,无所遁形地任人评头论足。 二哥无法忍受这个。展素雁身子一个不稳,惊慌之下无暇细想便迭步欲後退,展司漠及时持住她的腰,拉回她。 “哥……”惊魂未定的展素雁仰视兄长忧愁万状,想阻止他又没勇气明说。 众人簇亮的目光容不得他遁逃,展司漠顽强地倔着脸,若有似无地摇头,示意她襟声。 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他能怎麽样?继续前进是别人羞屏他,自尊心尚能保留几分;畏缩後退则是自己折辱自己,根本没自尊可言。 那麽他到底在这里干什麽?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起了疑惑,他昏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沉沉扫视室内一圈,只见四处黑压压的,多得是臆测的眼神。展司漠努力持住焦距,定定地直视前方,感受周遭臆忖的眼神像高温杀菌的紫外线一道道打量他,将他烧灼得千疮百孔,几至体无完肤。 二哥真要顶着诡异的众目走过去吗?既惊且惧的展素雁配合兄长的行走速度,怀抱忧虑停停走走。 像行尸一样,展司漠逐步封闭自我,不去理会持续戳进背脊的芒刺、热流,不让人偷窥隐藏在瞳眸最底层的心灰意冷,每踏出颠跛的一步,他便亲手将涨满耻辱的心敲碎一角。 这是他的大喜之日吗?他怎麽觉得像他的忌日……上帝!他必须一直容忍这些到老死吗? 不……不!谁来杀了他啊!展司漠在心底抱头痛喊。 温楚不敢歇脚喘息,远远瞥见好友扶着一个男人接近铺满白蕾丝的长桌,她猜想那人应是新郎展司漠没错了。 幸好无恙!她松了一口气,由右侧挤向他们。才松懈没几秒,她的神经在无意中扫见那张杀意甚坚的怒容时又紧紧绷起,那人混在展司漠身後那堆人中。 完了,完了!温楚加紧脚步往前冲,与她形成直角的男人亦同时朝展司漠前进,两人以相等距离竞跑百米。 比速度……比速度啊!温楚以惊人的爆发力由侧面没命的排开人群冲刺,终於抢先一步抵达展司漠身侧。由眼角馀光中,她毛骨悚然地看到那名男子握持水果刀,杀气腾腾地逼近毫无警觉的新郎倌。 两个男人都不能伤害……新娘的恳求浮上脑海,温楚左右为难又不敢耽搁,情急之下,她索性眼睛一闭,伸脚用力扫向神色阴郁的展司漠,孤注一掷—— 顷刻间,乒乒乓乓,桌上的天鹅抵颈冰雕、高耸入天的酒杯塔、明清瓷器、高级美酒、盛开的玫瑰……全都应声而碎,清脆一如动听的打击乐。 不过瞬间,人声鼎沸的大厅已听不见任何声音,迅速跌入死寂。无声的世界,除了那只挣扎在桌缘滚了几滚落下的酒杯,没人敢用力呼吸。 若不是亲眼所见,展素雁怎麽也不愿相信温楚会这麽做。 她为什麽要破坏二哥的婚礼?展素雁悲愤交加地瞪着曾想以性命相交的朋友。温楚睁开眼,第一个面对的便是那双挟带冲天怒怨的美眸,然後是一个趴倒在凌乱中的男人及一个静得不能再静的无声世界,至於那名非杀展司漠不可的痴情种子则正被另一名魁壮的男人拖走。 很幸运的,混乱之中没人发现那把利刃和那个差点犯下重罪的莽汉。而展司漠……心虚得几乎不敢拉回眼神,温楚不自觉打起寒颤,差点畏罪潜逃,无奈沉重的双脚被良心束缚住,就算她能泯灭了良心,展司漠绷硬的身躯和展素雁凌厉的眼神也容不得她逃走。 蹦起勇气,她怯儒地正视展司漠以及散落一地的碎片和汤汤水水,总算对西北台的强大威力有了初步概念,应该也不过尔尔了。 糟得令人不忍卒睹啊!心脏猛烈抽搐,温楚心绪乱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善後,好友凌厉的眼神又持续加强利度戕害她,并明白告诉她这段友情已经随着她莽撞的行为灰飞烟灭。 旁观者众,温楚无法开口解释,只能回给展素雁歉疚的一眼,旋又鼓足勇气看回趴在地上不动许久的展司漠。 好不容易摆脱夹道、摆脱注目,就要挨近长桌,展司漠正打算喝他个酩町大醉,庆祝劫後馀生。如果没有那恶意的临门一脚,如果他没有依顺本能探向长桌寻求支撑,因错估距离拉下桌巾,那麽现在他应该已在醉生梦死中,而不是屈辱的像只丧家犬般匍匐在地,任人耻笑、评量。 老天,这是他最不能也不愿面对的状况啊!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耻笑他?或者瘸子有跌倒的权利? 何必自欺欺人,缺陷是越遮饰越明显,他到底在骗谁! 抓着被溅污的白桌巾,恨得几乎捏碎手指,心中最後一道防线破人残忍的揭去,展司漠实在受不了了,椎心刺骨的痛楚猛烈爆开,炸光他仅存的知觉,他知道他心中某一部分已在刹那间彻彻底底死去。 “司漠怎麽跌倒了,小雁。”玉树临风的展司澈排开人群,不疾不徐地走来,立在弟弟面前,构成一幅卑官叩拜君王的臣服图。“来啊,我扶你一把。”他弯下腰,好意伸出手。这种兄友弟恭的手足情谊确实掀起一小片赞啧声。 展素雁之所以未上前伸出援手,是因为她太明白展司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躁烈性子经不起这样的怜悯,此时的他只会像只负伤的野兽,撕碎每一位企图帮助他的人。 出人意外的,展司漠未如以往暴烈地挥开展司澈的手,也没有发脾气、摔东西或大吼大叫,仅是拿桌巾慢慢擦拭被水和酒弄湿的双手。在大家屏息以待中,终於,他放下桌巾感谢地接握展司澈的手。 “你越来越和气了,大哥。”心平气和的,展司漠对他粲然一笑,那曾经暴躁得一触即发的烈性子,惊人的做了大幅度修正,狠狠摔破展司澈的金边眼镜。 第8章 这种无风无波的神态、含笑的嘴角及眼眸都太过随和,看麻了展司澈的半边脸。 这……这人根本不是司漠! 极端不能接受的是,一度占满司漠眉宇的颓丧、厌世,以及许许多多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完全不留痕迹地洗去,就连那股年少轻狂的傲气也难觅踪迹。这会儿除了坚毅依旧,隐的可见深沉外,司漠丕变的神情太过柔和,让人不知该怎麽形容这种又矛盾又惊心的感觉,那是只有在看恐怖片才会出现的惊悚。 放开兄长的支撑,展司漠沉静地面向人群,让他们瞧清楚他笔挺的西装上那几朵水花。 “就当是馀兴节目吧!抱歉,扫了大家的兴致,请继续忙你们的。”展司漠历经惊人的蜕变後,甚至能当众自我解嘲。 既然主人已明确下了指示,意犹未尽的客人们也只有顺应旨意各忙各的去,然而展司漠今日戏剧性的转变,却足够他们讨论上一个月之久。 展素雁战战兢兢接近展司漠,“二哥,你没事吧?”任谁都能清楚感觉到他判若两人的改变。 轻柔的以拇指抚慰她脸颊,他皮笑肉不笑。“你以为二哥会怎样?” “刚刚……” “没事,扶我进去换衣服。”温和的笑容仍是那样和煦,一下子亲切不少的人重将手臂搭上妹妹的肩。 好奇怪的感觉哦!二哥好像一下子离她好远好远。 “二哥,你若觉得不痛快就骂出来没关系。”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只有使展素雁更加担忧。 不经意瞥见慌了手脚的罪魁祸首,展司漠嘴一抿,不复温和的眼神浮现残酷,漫不经心地敷衍妹妹,“别担心,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吧!”严酷的黑眼中,燃起两把冲天怒焰。 杵在苛责的厉光中,温楚一直是手足无措地伫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多说什麽,直到展家兄妹依偎着行经她眼前。 “司漠哥……”太过深刻的自责逼得她不得不开口。 展素雁失控的从另一头瞪她一眼,不愿停下脚步!展司漠却应声停住,带着微微变色的峻容。 “二哥,不要理她。”展素雁愤怒地拉他欲走。 “别急,我有一句话对我们的小客人说。”高大伟岸的侧影几乎覆盖了娇小且不知所措的温楚。 靶受到室内的注意力重新凝集,展司漠侧立在娉婷的少女身前暗自冷笑。他们想看看他在暴怒之下是不是会亲手扭断她洁白的颈项吗?别作梦了,他要独自品尝报复的快感,不容他人分享。 “司漠哥……”喉头梗住一团酸涩,致使温楚讷讷地吞吐不出。 “你知道吗?”展司漠不看她,迳自眺望前方,那丝缎般柔软的嗓音轻轻攫住温楚敏感、脆弱的少女心。 “知……知道什麽?”温楚飘荡的魂魄被他不俗的外表及气息逐渐慑夺,心坎初泛酸酸楚楚的恋爱滋味。 倏地转头瞪她,震怒已明白跃上展司漠刀削似的俊容。为了进一步说明他的愤怒有多激狂,他眯细眼眸,缓缓矮下头,直低到与她仓皇无措的小脸相贴,才噬血般轻声狞笑。 “我……我……”温楚实在无法应付他突来的转变,也负荷不了他眼中的敌意。 以食指摩挲她小巧的红唇,展司漠冷声??哑道:“我们这辈子怎麽也扯不完了。”恫喝完,他头一扬,高傲如王者,以天生的高贵优雅掩饰了缺陷,缓步离去。 虚脱的身子一阵摇摆,馀悸犹存的温楚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展司漠阴寒的眼光像把两面刃,痛痛快快的正慢慢宰杀她。恍惚中,她好像听见耳畔哀哀奏起青春挽歌…… “楚楚。”一双嶙峋却苍劲的老手有力地搭上她肩膀,温爷爷以包容的眼神容纳了孙女受重创的心灵。 “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倚进爷爷怀里,温楚抖颤着身子,淌下惊惧的泪水。 “我懂。”寥寥一语简单道尽老人家对孙女的了解与信任。 楚楚怎麽会招惹到中延的儿子的?老人家摇头暗叹。 ※※※ “退婚吗?”即使在盛怒中,展中延精明内敛的脸庞也不会出现丝毫怒气。 “教子不严父之过,这件事是商家对不起你们,还望展老宽宏大量,别跟这些不肖子辈计较。”为了女儿的事,淳厚的商家老爷几乎抬不起头来。“对不起,婚礼前夕做出这无礼要求。我商俨一向以诚信待人,行事光明磊落,没想到竟生出这麽个不知羞耻的孽女……”说到伤心处,不由得老泪纵横。 “爸爸……”跪在地上低泣的新娘子一见老父落泪,内疚地爬近老父身边,“对不起,都是女儿不好。” “你别叫我!”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女儿怀着孽种出嫁,那不是他商俨会做的事,但她这辈子永远别想和那个穷小子在一块。 “算了,商老,不必太过自责。”展中延内敛怒色,拍拍老友,“就当是司漠和银平没缘好了。” “不,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他越是不追究,敦实的商俨越觉得良心过意不女。“这样吧,你在大陆的石化工业投资算我一份。” “不必如此,老朋友。”虽在预计之中,展中延心中仍免不了一阵大喜。他确实迫切地需要这笔资金来流通,不然也不会硬逼司漠和银平结婚了。 “这件事就这麽说定了,细节我们另计时间详谈。”商俨推开女儿,万分歉疚地走向才在书柜前的挺拔身影,“司漠,商伯伯对不起你。” “没这回事。”展司漠淡然地合上书,顺手将书推回架上。“诚如父亲所说,也许是我和银平没缘吧。”抽着拐杖扶起泪涟涟的新娘子,他展现非凡的包容气度,随手抽来面纸递给她。 碍於展司漠伤残的事实,又听闻他横遭变故後脾气阴晴躁烈,原本爱女心切的商俨对这桩珠壁联姻尚抱持的怀疑态度,全泯灭在展司漠鲜明耀眼的神色与大度体贴的举止里。 “可惜我商俨就生这麽个不肖女。”沉重的感叹不无惋惜之意。 “结不成亲家,不只是你遗憾而已。”展司漠意喻深远地笑着。 展中延岂会听不出来儿子的弦外之音,令他惊诧的是司漠冷静沉着的态度像是脱胎换骨了。 若有所思研究起这个崭新的儿子,“司漠,方才宴会厅发生的事,你还没向我解释。” “不必追究这些了,这次婚礼所支出的花费由我商家全部负担。”一拍胸脯,商俨阿沙力地承诺。 “哪有这回事,我可不想和商老计量这些琐碎小钱。”展中延抬手,请他不必再说。 “中延,你这麽说就是看不起我了……” “商伯伯,区区小钱不足挂意,你如果真要补偿,就多请爸爸打几趟小白球好了。” “就这麽说定,别再讨价还价了,这里又不是菜市场。”展中延点头,开始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司漠的眼界开阔不少,尖锐的个性也圆融多了,好现象。 商俨也认为再坚持下去未免显得矫情,舒眉一笑,同意让步。“说不过你们父子俩。” “商伯伯、爸,可以让我和银平私下谈谈吗?”右脚熬不住长时闲站立,展司漠等父亲与商俨相偕离去,才舒服落坐。 商银平一听说他要私下和自己谈谈,心里多少已有个底。大厅发生的意外,她一醒来就听人说了。仁行事太鲁莽,若不是那个女孩和大哥及时制止他,这会儿只怕已酿出人命了。 “司漠,你知道了对不对?”她极为羞愧地开口。 展司漠交叠双腿,不很在意地按摩小腿肚,随口漫应:“知道什麽?” “仁要杀你的事。”这件事就算司漠不知情,她也必须谈开,一旦坦诚无负担後,她才有勇气与仁远走他乡。 “哦。”淡淡的回应似乎没打算探究这话题。 “如果你不知道,那麽我现在告诉你。”商银平撩开层层纱裙,蹲在他面前,“我怀了仁的孩子,仁知道後很生气的跑来……” “银平,”失笑喟叹,展司漠神情愉悦地扬眼看她,“你的私事不必向我报备。” “可是仁说他正要杀你的时候,你就被一个女孩绊倒了……” “银平……”笑脸生了不耐烦。 商银平激动地拉住他的手,“那个女孩不是有意的,是我拜托她那麽做的,真的。仁冲去杀你的时候,我身边只有她在,那时我慌得没了主意,拚命拜托她阻止仁,别让你受伤害,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会伸脚绊倒你。” 幽幽长叹一声,展司漠探手到茶几上,状似无心地晃动食指,将汉玉雕成的镂花玉瓶推下桌面,那只价值不非的玉器立刻摔得支离破碎,看傻了商银平。 “你有没有办法将这只玉器还原如初?”他似笑非笑,不很认真的问道,表情再温柔不过。 “当然不能。”碎玉瓶是个暗喻吗?惶恐地注视展司漠噙笑的俊容,商银平的头皮无来由地发麻。 “这不就结了。”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 商银平小心试探,“也就是说这件事到此为止罗?” “银平,我像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吗?”展司漠扬声大笑。 为什麽她有种哪里出了岔的感觉?为什麽……商银平担忧地望着那张愉快的笑脸,不明白自己为何无法感到欣慰。 第四章 唐品谦拎着公事箱,快步跟在展司漠後头,步入空旷的地下停车场。 老天,司漠这家伙的毅力真是惊人,当年连拄着拐杖走路都成问题的人,不过叁年光景居然能健步如飞了。 第9章 唐品谦啧啧称奇,并加快脚步追上他。 那年司漠闪电结婚的消息传出,他人正好在国外。婚礼当天因班机延误,他抵达宴会现场时,刚好听到司漠宣布取消婚礼。 乍听好友要娶老婆那一刻,他确实是大吃一惊。可能是馀悸犹存吧!因此在听到司漠无故取消婚礼时,他并没有太讶异,心中只当它是一场闹剧,哪知事後他还是狠狠地被一个全新的展司漠吓得目瞪口呆。 “你……你今天就开这辆车来?”见好友停在一辆积满尘垢的吉普车前,唐品谦微愕的脸色显得怀疑。 “去度假当然是开吉普车比较过瘾。”展司漠怪异地撇撇嘴,轻松揶揄道:“品谦,你越来越容易大惊小敝了。”他懒散地打开後车箱,拿出黑色针织衫当场替换掉深紫色丝衬衫。 服了他了,这里是展氏企业的总部大楼,他这位少东居然敢明目张胆在停车场换衣服。唐品谦失笑承认,他的确不如蜕变後的司漠落拓。 “我之所以越来越焦躁,全都是被你压榨的。”温文的笑容里有几许自嘲的意味。唐品谦有些认命又不甘心,将公事箱扔进後座,终於忍不住抱怨道:“什麽时候才轮到我优游的度他几天假啊?” “等我将展氏集团拿到手。”展司漠卷好袖子,半开玩笑地坐进驾驶座。“国铁工程得标了吗?”他让品谦从美国回来可不是为了重叙旧情。 “到手了,预计明年动工,日本股市那边最近会交割,将有一大笔利润进帐。”随老板跨进车内,唐品谦卸下精明干练的企业家形象,回复斯文本色。 “还不错,别人花十年时间才做到的梦,我们只花了一年半。”侵略性强的展司漠并不满意,若有所思地沉吟道:“比我预定的多浪费了半年时间,幸好这种小错误是经验的淬取之道,勉强可以容忍。我们会从中得到成长,迅速茁壮,等着瞧好了。”他可以忍受失去,但最低限度是不能没有收获,即使是教训也好。 “别不满足,你已经很优秀了,更何况赌场的生意听说也日渐兴隆不是吗?”他钦羡展司漠的行动力与好运道,他所做的投资到目前为止没一项是赔钱的。 “才听说而已?”飞扬的发梢掩不住得意之色,展司漠佯怒道:“这表示那边的经理人员不够好,应该撤换掉。” 唐品谦笑着靠向椅背,忙不迭举手投降,“算我说错话,实际上赌场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设在蒙地卡罗的第二家赌场年底就可以加入营运行列了。” “别担心,你这个总经理的宝座是用钢骨建造成的,跑不掉。”一手搭在车门上,展司漠心不在焉地将车子驶上马路,疾风一路卷起夹道的落叶,纷纷扬扬的叶子在秋阳下闪动,煞是美丽。 唐品谦嗤之以鼻地吹开脸上的叶子,认命道:“算了吧!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反而是你,明年初就要召开董车会了,有几成把握?” 一个快转,漂亮的迥转到对面车道,午后的秋阳已显得刺眼,展司漠淡漠地拿出墨镜戴上,飞扬的黑发顺风跳跃,完全释放出黝黑刚毅的脸庞。 沉思数秒,展司漠慢吞吞开口:“没任何把握。” “真的假的?” 像要惩罚他的怀疑一样,展司漠狂加车速,心血来潮的连连变换车道。吉普车以高超的蛇行技巧灵活穿梭於车阵中,展司漠狂猛的开车技术冻结了唐品谦犹带笑意的脸庞。 “我曾骗过你吗?”由眼角馀光瞥见好友发青的脸色,展司漠大乐。 这家伙简直在玩命!唐品谦紧紧抓住车门,心里直叫苦。以司漠的行车速度和台湾可观的路面,再这样一路摇摆下去,等会儿他可能会破自己的纪录,吐得东倒西歪。 “请问你准备怎麽打赢这场战役?”呼啸的狂风强行灌入他嘴里,唐品谦从後视镜看到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差点喷笑出声。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麽做?”展司漠感兴趣地反问。 这可难倒唐品谦了。他撑起下巴,认真思索。 展爸计画从明年起慢慢交出经营棒子,根据中国家天下的传统,向来是重嫡轻庶,所以董事会里少数几位重量级大老属意由听话的展司澈接任,并希望藉此打击作风激进的司漠。幸好司漠有意无意打下的人脉基础太惊人,对展氏的运作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聪明的展爸於是隔山观虎斗,不愿表明态度,无形中增大了司漠继任的机会。 展家兄弟个性不合由来已久,亦人尽皆知;为了争夺春秋霸业,近几年来两人的关系更降至冰点,形同水火。展司澈色厉内佳,虽有生意头脑,却因父亲处处设限,以至於施展不开,只能守成,比较起来外柔内测的司漠则更胜一筹,性好阳奉阴违,以先斩後奏的行事风格为傲。 日前展司澈出线的机会虽然大,但变数太多,这场牌局能不能重新洗牌,端看握有变数的人对展氏的野心强不强。从司漠深沉难忖的面容上,已难看到年少时对权位的执着与热爱,以前觉得他盛气凌人的神态太过骄傲、咄咄逼人,到如今才深深明白那种傲态中流露的狂热让司漠像个人。 口头上司漠虽然以行动力积极展现对家业的企图心,其实在暗地里他早已转移目标,根本不把展氏放在眼里,才会善用公司资源开拓自己的事业,以美国为事业发展重心,光明正大成立了个人的投资公司与展伯伯最为痛恨的投机事业。 撇开其他负面因素不谈,光以司漠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顽劣性格,他就能断言到最後得到展爸支持的人绝对会是展司澈。不幸的,这正是司漠加入角力所需要的诱因。 展司漠见他出神了大半天,不可思议地讪笑道:“老天,这麽简单的问题,你居然要活络到所有的脑细胞?” “楚楚近来好吗?”不着边际地唐突开口,唐品谦期望杀他个措手不及,可惜却失望了。 展司漠轻松的神色丝毫未变,仅是云淡风清地笑笑,“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她。” 他居然有脸回这种话?“你是要带她去度假吗?”明知道这是个傻问题,偏偏为温楚不平的唐品谦越挫越勇。 “她?”侮辱人的错愕一怔,展司漠随即爆出大笑,“你在说什麽笑话!” 要不是坐在高速奔驰的吉普车上,唐品谦已经出手狠揍他一顿。 “有必要弄到这种地步吗?人家是女孩子,又是名门望族的後代,现在谣言传得这麽难听,你救她以後怎麽在台湾立足?”他咬牙切齿愤慨道,“别说是台湾了,甚至连远在美国的小雁也听到风声,成天以泪洗面。”自从知道温楚之所以绊倒展司漠的事实真相後,小雁对好友一直怀着一份愧疚,心情闷郁得要求放洋去,打算整饬好心情後再回来面对温楚。 小雁的神经原就敏感纤细,再加上风闻展司漠的任性妄为,自然难过得将所有过错一肩承担。或许温楚无端卷入这场风波里,她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然而没有司漠刻意搅局,这场戏也唱不起来,小雁实在不必过分自责。 “嚼舌根是社交圈存在的唯一日的,回美国後记得转告小雁,安心读她的书,台北的是是非非轮不到她操心。”展司漠淡淡地打马虎眼,漂亮的将车子停在唐品谦的寓所前,等他下车。 唐品谦忿忿地下车,将身子半靠在车门上,眼带警告,“别做得太过分,司漠。” “什麽时候和小雁结婚?”无心理会他的挑鲎,展司漠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男人一旦对女人生了保护欲,爱上她只是早晚的问题,小雁很爱品谦,他可不希望他俩的感情因为温楚介入而变质。 “你什麽时候和楚楚结婚,我们就什麽时候。”稍嫌瘦弱的身子越过车门,从後座捞起公事箱,转身前唐品谦严肃地推推眼镜,“我是认真的。” “假如没有那一天呢?”唐品谦成功撩起展司漠的怒气,他全身僵得又直又挺。 “我说过了,这随你。”潇洒地扬扬手道别,唐品谦临入公寓而被展司漠冷声唤住。 “品谦,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怒色已从深邃的黑眸解放出,展司漠再也掩不住心中的郁气。 很高兴他还会有被他惹怒的一刻。唐品谦但笑不语,只学他皮皮的一耸肩。 下巴克制不住一抽,展司漠愠恼地踩下油门,吉普车在尖锐的轮胎打滑声中怒吼驰远。 好心情重回唐品谦心底,他伫立原地悠悠哉哉眺望远去的黑点,嘴巴咧得老大。 自叁年前跌那一蛟後,司漠以惊人的毅力重拾复健堡作。能在旦夕之间将颓丧厌世的悲观心性剧变成全然的积极进取,唯有遭逢重大打击的人才能做到,然而司漠这种强迫性转变正是他的怀忧之处。 虫类由卵、幼虫、蛹一路蜕变到成虫这个过程叫“完全变态”,他以为司漠也算是一例吧! 唉,温楚啊温楚,好心救命反被螫,无端端的,你怎麽会惹上一身腥呢? 司漠能有今日的成就是你一手促成,可是你也因而造就出一个偏执、难测的男人来,到底该说你是他灰色人生的觉醒还是终结啊…… ※※※ 好快,凉秋已经过去大半。 “喂……喂……楚楚!” 随手将捡拾的落叶放进外套口袋,温楚纳闷地回头,没来得及看清什麽,小脸已经整个没入娇蕴初绽的花束里。 “双十国庆&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好像不刻意强调出她的年龄就不够体贴似的,邵子强从花束後露出戴着墨镜的热情脸孔。 第10章 “你的生日最好记了,普天同庆,ya!” “谢谢。”温楚接下花,恬静一笑,意带调侃的揶揄,“是班联会的公费吗?” “啊!”邵子强故意踩不稳排轮,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佯装心碎地打诨道:“你这薄幸女子怎能如此刺伤我的心?” “怎麽会呢,我们排轮社社长的心怎麽也轮不到我伤呀!”她漾大笑容拉起他。活宝一个! “是你不肯,不是轮不到。”邵子强嘻皮笑脸搔搔她一头削薄服贴的短发。“这束花的确是大夥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两年来义务帮忙。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谢谢,往後还请多多指教。”热诚地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上下摇摆,又用力地强调一次,“请多多指教哦!” “哦!我懂了,原来这束花是用来贿赂我的。”车转身朝铺满银杏的归途踏去,温楚抿嘴偷笑,边将滑下肩头的单肩背带移回,“下个月好像有场校园演唱会的海报和文宣要制作嘛!” “冤枉啊!青天大人。”轻巧地滑近她,邵子强推推墨镜,喊冤的同时身子像蛇一样扭动个不停。 “你当这里是舞厅,还是癫痫发作?”她好气又好笑。开放的大学校园里,其实多得是像邵子强这种热中於社团和玩乐的男孩子,或许是社会历练不足、教育环境使然,大家的气质多是营养不良中带些青涩,一张活力十足的笑脸常是热情有劲得几近毛躁,有时甚至连好好站个几分钟都像会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不能怪她将他们当成未发育完全的毛头小子,在她眼中,太过活跃的男孩子实在是不够成熟稳重,如果他们能有他……猛然煞住驰骋过头的思绪,温楚的眸子倏地黯淡下来。 一直偷觑她的邵子强瞥视到地脸上的变化,脚跟俐落一拐,漂亮的横在她面前。 “喂喂喂,你又来了哦!”他不苟同地指责道。 “什麽又来了?”忧郁地兜紧花束,温楚意兴阑珊绕过他,邵子强紧追在後。 “人家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诗呢,不是风花雪月,就是悲春伤秋,再不扯上国仇家恨就更伤感,根本是悲得一塌涂地了。”绕着她打转的那张笑脸,不仅年轻奔放,更是英俊而无害的。“所以呢,看开点,没什麽事是不能解决的。” “胡说八道。”温楚嗔笑地白他一眼,拉拢薄丝外套,不疾不徐踱离他。 馥郁的花香引她眷恋低顾,无形中勾引出另一个难解的轻愁,她莫名的有感而发。这种日子怎麽会让她觉得好烦,又舍不得放开呢!温楚轻叹着将小脸埋进花间磨蹭,心神一下子跳脱好远。 啧!女孩子就喜欢多愁善感。邵子强一个快步与她并行,侧身研究她异常的行迳。 “喂,楚楚。”他拍拍她,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为什麽有时候你一副像扛了庞大的债务,一辈子也还不完的样子?你是不是有困难啊?如果有就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解决。” 温楚抬起头,颇为好奇地放缓脚步,“怎麽解决?” “缺钱的话,没问题,我一定替你铛到锒。”他江湖兄弟似的海派口吻惹笑了她。 “我可没唆使你犯罪哪。”温楚轻笑。 “放心,我当然是去……去找老爸那里铛银啦!”他难为情地摸摸头,哈哈大笑,骄气纵横的脸庞闪过一抹带有孩子气的见腆。 “净说些傻话。”包容的笑意妩媚了温楚纯净的容颜,不禁看怔了邵子强。从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大男孩竟无端叹起气来,令温楚颇觉诧异。 他有什麽好叹气的?高大的身材、俊逸的脸孔,再加上年少不知愁的洒脱,邵子强一生注定了当发光体,迷惑别人的眼,更何况他那好得惊人的背景她还没算上呢,这种天之骄子有什麽好叹气的? “校际比赛成绩不理想吗?”举凡天之骄子,自尊心一定比常人强上数百倍,邵子强不可能是例外吧! “别开玩笑了,有我出马怎麽可能。让我叹气的……是你。”邵子强欲言又止地偷觑了她好几眼,“楚楚……你是不是在暗恋谁?” 近来他常会发现自己下意识寻找这抹柔媚的倩影,更糟糕的是,这样的注视竟让他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同学萌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他不是不喜欢爱菁,只是变得更喜欢温楚而已。思来想去,邵子强脱罪地下了结论,心虚的眼珠子克制不住又往温楚姣美的小脸飘去。 温楚真的不美,顶多是秀美可人,根本比不上美丽解语的爱菁。那麽到底是从何时起,他开始沉沦并留恋於她身上那股柔媚与成熟风韵?应该是在他觉得她明明不美,但顾盼之间眉目含笑的模样却令人疯狂的那一刻吧! 若说爱菁是最浓最烈的醇酒,温楚就是清淡爽口的薄酿。浓酒往往是一口就醉,後劲很强,然而醉人容易醉心难;薄酿初尝时感觉不出劲道,齿颊只留淡淡清香,引人不设防的一杯杯豪饮,待饮酒人发现不对劲时,心已醉了大半。 难得看他一脸凝重,温楚微偏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发呆呀!邵子强,我问你如果是呢?” “是什麽?”薄酿……醉人又醉心……温楚这种嗔中带俏的神态最易醉人心。邵子强勉强撇开眼,逃避她慑人的媚态。 他在干嘛呀?时而沉思、时而无措,精神好恍惚。温楚微笑,“你问我是不是有暗恋的人,我回答你如果是呢?” 邵子强立刻热血沸腾地许下然诺,“是的话,你只要告诉我是哪个系的幸运小子,我立刻去替你抓来。谁教咱们是同窗,你又这麽照顾我。” 放肆的青春允许如此狂妄的口气,因此温楚没去分神留意他闪烁着奇特光芒的眼,迳自摇头晒笑。 人家说同龄的男孩比女孩在思想上晚熟了叁岁,而叁岁是一代沟,难怪她总觉得邵子强的心性孩子气得可爱。 “这些日子你专注於校际比赛和演唱会,冷落了爱菁,当心她移情别恋。”她好意将花束塞给他,“女孩子心思缜密、神经纤细,适时表现殷??,才能牢牢抓住她的心。” “真的吗?”一向粗心惯了,他很少去留意别人的心情。“对所有的女孩子都管用吗?”邵子强别具深意地凝视她姣美的侧影。 “如果那个女孩对你深具信心,那就另当别论了。”温楚挤眉弄眼取笑道。 “你损我!”他拿起花束作势轻砸她头。“放心,她没那个胆子,向来只有我移情别恋,没人舍得抛弃我这位美男子的。”将花束推回给她,俊逸的脸庞突然下压,飞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并轻声低语:“生日快乐,献上我个人的祝福。”吻完,不让她有发怒的机会,他迅速转身滑进校园里。 怔忡地搬着额头,温楚着实被他心血来潮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知道邵子强是个大而化之的男孩千,神经粗大没心眼,行事一向随兴,任意胡为,但……但这是校门口,他怎能这样? 小脸浅浅恼红,她紧张的东张西望,庆幸校园内稀稀落落的人影没一个是面善的。 爱菁自从和邵子强配成班对後,对她就颇为感冒,若被爱菁知道这事,她的太平岁月就难过了。自身的烦恼已经够多,她不愿再招惹事端。 冥思中不经意瞥向校门口,温楚的注意力马上被斜倚在门旁的颀长身影吸引了去。远远地看不真切,只觉十分眼熟,她眨眼细瞧,同时逐渐拉近两端的距离。 是……是他! 乍来的惊喜火速将绯红的小脸妆点得更为瑰丽动人。极不愿意展司漠看见她这副不争气的蠢相,温楚停下脚步希望能稍稍冷却浮动的心绪。 意态阑珊的男人见她驻足不前,懒洋洋的亦文风不动。 还是别让他等太久了,这是两年来他头一次主动到学校找她。想想不妥,温楚拾步趋前。芳心狂乱蹦动中,她思及片刻前邵子强任性骇人的举动。 他……看到了吗?忐忑不安的忖度莫名地使温楚感到娇羞。她低垂螓首,谁知顶在花问的鼻尖竟嗅不进一丝芬芳,心中充塞的全是苦不溜丢的涩咪,她心底明白这些涩味便是答案本身。 对於一个没有心且恨她的男人,她能期许、寄望些什麽?温楚自怜。 亭亭玉立於距大门约叁公尺处与男人对望,这个安全距离恰好足够让温楚看清楚男人眼中的嘲弄与阴郁,不致使自己被那股致命的气息缠绕得喘不过气来。 不过才叁年,展司漠已完全不是她当初所遇见的那个极度愤世者了。她不能断然的说自己不喜欢他这种积极的转变,可是事情全然出了轨也不见得有益健康。 “你以为我有时间陪你玩这种含情脉脉的把戏吗?”展司漠毫不留情地嘲弄她脸上明显可见的迷恋。 尚学不来对他的冷嘲热讽处之泰然,温楚脸色苍白、表情脆弱地瑟缩身子。 “有事吗?”话声才落,她终於分辨出窝在展司漠怀里那团蠕动的毛球是弃儿。 弃儿是一只长毛迷你猫,说不出血统,高傲如主人,现在它正趾高气昂窝在主人宽适的怀中,瞧也不瞧她一眼。 “我要外出。”简洁俐落的口吻,公事化得就像两人是雇佣关系。 迅速武装好自己,温楚淡淡点头,不再逾分地过问他归期与落脚处。为免在这个残酷的男人面前暴露过多情感,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长大,抑止且沉淀属於青春的活跃因子,非必要时不多言,否则这场按仇游戏玩下来,她必定尸骨无存。 花了叁年才能略略收敛外放的迷恋,与展司漠的老成比起来,她的道行自然是微不足道,可是她已心满意足。 第11章 这场游戏她不打算永远玩下去,一旦时候到了,该结束就得结束。 折射霞光的金属从展司漠曲起的指中弹出,划出一道平线落在温楚前方地面。她暗叹一声,正要蹲下身捡起钥匙,接着他又将猫随手掷出。 “把房子和弃儿打理好。”他冷淡地转身,一个箭步跳上停在路边的吉普车,动作简洁而优雅,挑不出任何瑕疵。 弃儿在空中小飞了一圈,吓得凶性大发,非但不感激温楚拚命迎救的拙态,撒泼的它反而伸出利爪一掌划破她的脸。温楚惊呼一声,脸颊一片烧灼。 “弃儿,乖,是我呀!你又忘了吗?”没时间检视脸上的伤痕,她忙着安抚凶猫的坏情绪,偏偏她无法控制心之所向,眼珠子老不自觉地溜向展司漠。 如她所料,展司漠身边依旧不乏女人相伴,而且个个是绝色,车上那位小姐又是位令人销魂的大美人,她是相形见绌了。温楚既羡慕又觉得难受。 莲达仲出指甲,慵懒地来回描划展司漠蓄满力量的下颚,丰盈的娇躯半挂在他身上磨蹭着。 “她就是你的小甜心啊!”用下巴努努斜前方那抹娇影,她不以为意地娇嗔道。 “你不也是。”眉心间的郁恨丕转成诱惑,展司漠狠狠吻住她红艳的唇,两人的热情一触即发,以成人的情欲相厮磨,当街拥吻起来,看得过路学子一愣一愣的。 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折磨她。温楚痛苦的闭上眼睛,遗忘了花束,快步冲出校门,往另一头跑去。奋力挥爪想挣脱她箝制的弃儿,彷佛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深沉的悲伤,竟奇迹似的静了下来。 踉踉跄跄拐进不知名的小巷里,温楚才崩溃地背贴墙面慢慢下滑。 “弃儿,你也在同情我爱上一个残酷的男人吗?”蹲在暗巷里,她难受得埋进母猫柔软的皮毛里寻求安慰,内心怕极与展司漠越理越乱的牵扯,更怕面对爷爷的关怀。 如果爷爷知道白己的乖孙女已然出轨,偷尝了两年禁果,而且持续与展司漠纠缠中,爷爷会因此勃然大怒,和她断绝祖孙情分吗? 不,她不能失去爷爷奶奶!温楚又惊又惧,不敢继续想下去。 “喵呜……”弃儿不快的喵喵呜咽声唤回温楚邈远的思绪。低头审视,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劲远超过弃儿所能负荷,勒得小家伙快喘不过气来了。 喘不过气的也许不上是弃儿吧!她哀伤地振作起精神,步出窄巷,也试图一步步走出心中的黑暗角落。 是物极必反导致展司漠性格大变吗?这些年她不断地在想。 ※※※ 推开缀饰茶花的玻璃门,温楚先探头入内查看,几乎在同时,俊秀的温韩也扬眼瞟向她。 “进来啊,楚楚。”他笑着招手。 轻柔的招呼声使人心旷神怡,温楚舒展愁容步入整洁雅致的花坊,怀中紧抱着弃儿不敢放。 一看到那只前科累累的恶猫再现,温韩的笑脸当即垮掉。 “你那位好朋友又出去玩了吗?”温吞吞的话中潜藏着|奇-_-书^_^网|担心,温韩的视线自她迈入後,没敢稍离弃儿半寸。 “嗯。”随口漫应,但觉罪孽深重,温楚信步踱到置放向日葵的角落,双颊羞愧得泛起瑰红。 编造谎言骗家人,她心有不安,尤其在面对他们全然信任的眼神时,那股不安会如毒针戳心,顺着血液刺向她沉沦的心。 “楚楚……” “嗯?”颊上的红霞使她只敢半回眸。 温韩不好意思的用花剪指指眼带凶光的黑猫,“别让弃儿吃掉我的花,拜托。”共处了两年多时光,这双猫的劣根性有多顽强,他知之甚详。 “对不起。”温楚颔首道歉,这声道歉里包含了浓浓的自责与其他歉疚。 “你知道我不在乎损失,只是心疼无辜的花朵,你千万不可以自贵哦!”温韩细声细气叮嘱道。 “嗯。” “楚楚,你有把明天空出来吧?你已经连续两年没在家庆祝生日,害爷爷和奶奶好失望。”他抬头温柔地微笑,“我和哥哥也一样失望。今年你不会又临时帮同学接下家教或工作而缺席吧?” “不会。”觊觎花儿多时的弃儿倏地探爪扑向花,温楚机伶的後退一步,思及缺席的真正原因不由得双颊着火,赶紧转移话题,“齐哥又上山礼佛了吗?” “昨晚回来了,下午他代爷爷和奶奶去参加一个故友筹备的关怀早产儿爱心晚会,大概等一下就回来了。”温韩想到什麽,突然从花堆中抬头看向时钟,“才六点半,楚楚,你还没吃饭对不对?我去买。”说着已经起身。 “阿韩,不用了,我吃不……”回头想阻止他,身形修长的温韩一个快步已走出门。温楚听着清越的风铃声,不由得幽幽叹息,转身帮忙收拾凌乱的桌面。 斑中毕业後,阿韩坚决不再升学,因为他已经找到人生目标,文凭对他来说不如一粒花籽重要。强迫不来孙儿,又见他小小年纪经营起花坊竟是有板有眼,压根不马虎,爷爷和奶奶只好随他去,唯一条件是必须以照顾堂姊为第一优先,所以阿韩选择在她就读的大学附近开分店,以为条件交换。 事实上,不必爷爷奶奶吩咐,温家的男人自她父母去世後,便自动担负起照顾孤雏的责任,上至爷爷、叔叔,下至齐哥、阿韩个个如此。叁年前,在爷爷一声令下,这种情形更是变本加厉,她简直成了易碎的水晶娃娃,被众人小心地捧在手心呵护着。 一向采开放式教育的爷爷突下此诏,个中缘由也只有爷孙俩清楚,无非是畏惧展司漠的报复。他老人家哪里知道,报复其实已在暗中展开,他那没用的乖孙女如同飞蛾扑火般,正耽溺於复仇的怒焰之中不可自拔。 突来的疼痛自指心刺向神经末端,低头一看,才知手指不小心被花剪划破皮,一条血痕已然形成。温楚不甚在意,越过桌面俯身捞着面纸…… 花坊的门忽然被用力推开,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吓了温楚一大跳。还来不及抽出面纸,弃儿已趁她怔忡之际逃脱,朝绽放幽香的玫瑰花桶兴奋地纵扑了去。 “楚楚!”温齐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凶猛地瞪视正追着弃儿跑的堂妹。 从没看过堂兄大发雷霆的模样,温楚不明所以地愣住了。 反手将门甩上,温齐扯下领带朝工作台使劲一扔,开口咆哮:“你和展司漠到底是怎麽回事?” 惊愕的直起腰身,温楚可以感觉自己的脸色苍白似鬼,体温更是急遽下降至冰点。噢,她最害怕的时刻终於来临了。 “说话啊!”楚楚知不知道外面传得多难听?温齐,想起好友略带忧虑的询问,胸口便会掀起涛天巨浪,淹没他修持已久的自制力。 “你希望我说什麽?”她不闪不躲,灿亮的眼直勾勾望进怒眸里。 “否认啊!懊死!楚楚,你的样子好像外面谣传的真有其事。”修道之人不该口出秽言,但是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楚楚到底知不知道展司漠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差?他订婚叁次,也解除了叁次婚约,这人根本把婚约当游戏在玩,把女人当成调剂品在看。展司漠在上流社会的风评毁誉参半,而毁的那面几乎全与女人有关,就是再长个十岁,楚楚也斗不过展司漠的。 也好,他知道了也好。“齐哥,我掩饰得很累。”她等於承认地说。 温楚不怀疑堂哥在盛怒之下有可能失去理智重掴她一掌,然而温齐没有,他只是紧握拳头,以惊人的自制力怒咒一声後侧过身去,彷佛她全身沾满污秽,不值他一顾。 温楚挨近他,扯扯他衣袖,“齐哥,对不起……”她不会为与展司漠之间的纠葛向谁道歉,但欺瞒爱她、疼她多年的手足,她於心有愧。 温齐黑着脸旋身面对她,“既然知道做错了,以前的种种我不计较,可是以後我不许你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他就这麽个堂妹,不能眼睁睁任人欺负、玩弄。 “现在我还没办法做到。”如果感情那麽容易斩得断,她早在叁年前就断乾净了,何用苦恼至今。 “楚楚!”温齐震怒咆哮。 屋内的花桶紧接着吼声之後,像骨牌效应一个个被弃儿玩倒,叮叮咚咚一片吵杂声,响亮得直接敲在温楚备受煎熬的心版上。 “什麽叫没有办法?!”她执迷不悟的模样令人生气,温齐愤慨激昂地拍住她双臂,恨不能抓痛她,激回她该有的理智。 温楚抬脸让他瞧清脸上的无悔,轻柔且坚定地低嚷:“我爱他呀!” “这麽说你要继续作践自己,当他众多的情妇之一,随时适分的静待他的临幸,然後成天担心自己会被打进冷宫?” 他鄙夷的嘲讽凌厉地刺穿温楚隐隐作痛的心,她脸色死白,忽然痛苦的一个箭步上前紧揪住他衣襟。 “单纯的爱一个人难道有错?”她埋首在他胸前,不干的失声问着。 “当然没错,错的是对象的选择,你懂不懂?”缓和了语气,温齐痛心开导,“展司漠这种人是笑面虎,只适合在生意上往来,绝不适合当成恋爱对象。他和女人在一起绝对不像其他人,纯粹是被吸引或者喜欢那人,而是别具用心。你不可能没看过那此叁流的报章杂志所刊载的花边新闻,说难听点他根本是在发泄性欲而已,不会对你这种青涩的小女生感兴趣,更遑论是回报你的真情了。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温楚已经无法理性思考,小小的脑子全被一张阴郁、嘴角噙着讽笑的俊脸占满。 第12章 老天,她知不知道自己脸上明白为了“迷恋”两字?“就算你真无法自拔,也该替年迈的爷爷奶奶着想。他们明天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国替你庆生,一住就是两个月,你想他们会不会听到风声?奶奶的心脏不好,爷爷有高血压,希望你没连这些也给遗忘了。”温齐恐吓完,悻悻然拂袖而去,留下面色如土的温楚。 “哥,你怎麽了,怎麽气成那副样子?”与温齐擦肩而过,温韩纳闷地镀进门,一看到里面满目疮痍,又见罪魁祸首正邪恶地撕咬他可怜的花儿,他呆愕地微张嘴,想叫却叫不出声。 温楚勉强回神,一见屋内东倒西歪的残花与倾圮,不禁失声惊呼:“弃儿!” 情绪一发泄,心中的挫败跟着失控,哀哀的她瘫坐在地无言啜泣,哭得让不明所以的温韩差点心碎,就连弃儿也心虚地扔下花朵呜呜瞄瞄。 第五章 不给服务生展开菜单的机会,展司漠随便点了客菲力牛排,笑笑地坐下。 “什麽事急着叫我出来?” “才带人家度了叁天假应付了事,就不见人影那麽多天,人家想你嘛!”不在意高朋满座的高雅餐厅内人目众多,莲达倾前给了爱人一记火辣辣的长吻。 大手紧压她後脑勺,展司漠如她愿与她一番唇舌交缠。许完这记销魂慑魄的法国吻後,他性感地伸舌舔了下红唇,才轻轻推她回座。 抽出餐巾纸拭净嘴巴上的唇膏,他托腮揶揄,“这麽光明正大,不怕你未婚夫吃味?” “他敢!”莲达骄纵地嘟起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强悍模样。 “有勇气娶你这种淫荡的女人,我佩服他。”他恣意嘲弄,灿烂的笑容辉映了没有笑意的眸子,隔了一层保护色,没人能觑得他内心事。 莲达不在意的嗔声笑道:“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奸夫也会有佩服别人的时候啊!” 展司漠扬声大笑,“莲达,表面的修饰工夫很重要,我总不能吃完人家的糖还嫌人家作料不够实在,这样未免有失厚道。” “哦?这样啊!那……糖好吃吗?”她半眯眼眸,沙嘎娇语。 “看心情罗!”他斜扬眉梢。 “坏蛋!” “我可没自欺欺人说自己是善良的老百姓。”他耸肩一笑,推开沙拉,低头大啖服务生刚端来的海鲜盅。 “司漠,爹地说最近可以收购咖啡,因为主要产地最近发生了病变,以致产量锐减,该国政府全面封锁消息。爸和该国的官员关系很好,这批期货的利润高得令人咋舌,你要不要考虑投资?”莲达极力怂恿着,双脚不安分地横过桌下磨蹭他的腿。 “你老爸为何不下场投资?” “他当然有,不过最近资金吃紧,正在找合夥人。”以妩媚的眼神勾引他,莲达狂野地加勤双脚的律动。“你想不想加入?” 想,他怎麽可能不想,只不过他不愿与人分享这宗利润丰厚的生意罢了。莲达大概不晓得他的国际政经关系比她爸爸好上太多,所以召回品谦专心注意局势,已集资将大部分的咖啡豆抢购一空。 他不是传统闭塞的生意人,只懂得固守城池,这是个投机业发达的年代,适合采取游击的机动方式猎取商机,娱乐及买卖业将是获利最高的行业,只要功成名就,不择手段也会合法成人人所津津乐道的致胜先机。他喜欢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这样至少在跌倒时有人垫底,不会摔疼了自己。 “司漠,你该不会是不信任我吧?”一挑漂染春色的柳眉,莲达妖娆的俯身强迫他窥视低领下的饱满春光。 “再说吧。”展司漠没让她失望,探幽的眼眸转成炽热的光芒。放下汤匙,他探下右手把桌下那只不安分的美腿按在膝盖上,温热的大手沿着滑嫩的肌肤向上蜿蜒爱抚。 “你饿吗?”她如狼似虎的氤氲美眸眯得极细,正痛快吃着展司漠。 “很饿,可惜咱们没时间享用“大餐”了。”展司漠同情地说,视线越过她头顶,冷眼瞥向正沿着走道而来的两人。 莲达还没来得及抬头,展中延和展司澈已走至桌侧。展司漠在父亲的睁视下,摊摊手将玉脚放掉。他当然知道他们看见了一切,餐桌可是无遮无掩的,远远地或许看不真切,近看若再看不到桌下的欲望横流,那就太扯了。 “这里人多嘴杂,你知道吗?”展司澈慢条斯理地抑声斥责,“你和这个淫荡的女人在这里公然所做的一切都会损及展家名望。我可警告你,别因为个人行为危及到展家的生存空间。” “你够了没!”莲达大发娇嗔,起身左右开弓赏了展司澈两巴掌,“嘴巴放乾净点,你算哪根葱,敢说我淫荡?!” 当众被女人掴了两巴掌,面子拉不下来,展司澈老羞成怒,举手正要反击…… “大哥,你听过“长英集团”吗?”展司漠似笑非笑,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 长英集团可是展氏的衣食父母之一!展中延为次子不检点的行为微带愠意的老脸不变神色,及时抓住长子正欲挥下的手。 他露出慈蔼的面容转向莲达,抑下怒气询问展司漠,“这位是……” “莲达,你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展司漠轻声鼓励气呼呼扭开脸的美女。 “他们不配!”骄纵的脾性一旦冒出头,连天皇老子也挡不住其劲势,除了展司漠,莲达谁都不想甩。 展中延脑筋转得快,已约略猜出她的身分,额际的冷汗为长子方才的冒犯言行粒粒沁出。 “司澈,快向徐家千金道歉。” “徐家千金?” 听到这声质疑,原已怒火攻心的莲达心火又起,“你怀疑啊!是不是要等我叫爸爸中止两家的合作关系才肯相信?” 展司漠伸手抚慰她怒绷的美颜,低声劝道:“莲达,给点面子,他好歹是我大哥。” “可是他出言不逊,又对你大呼小叫,人家看不顺眼,忍不住想教训他嘛!”盛怒的美女矮下身段替他叫屈,那南辕北辙的娇媚态恨得又恼又羡的展司澈差点拆了她。 “是小犬不对,徐小姐大人有大量。”展中延忙着赔不是。见她不吃这套,精锐的眼神赶紧若有似无地扫向次子。 怎麽才几天不见,父亲大人这麽思念他,急着和他联络感情?“莲达,既然不愉快就让大哥作陪,带你去刷几件衣服消消气好了。”展司漠嘲弄地扬扬眉,似乎看父兄出糗看得很乐。 纳闷的眼神一接触到展司漠眸中的兴味与暗示,莲达聪明的马上意会过来。“好啊!就不晓得人家肯不肯花这筝钱?”不刷得他叫苦连天才怪! 展中延使个眼色给长子,指示他照办。 陪这等国色天香的美人逛街,那是求之不得的美事,食色性也,相信没有几个男人能敌得过莲达的美色,何况又是御赐的恩宠,他何乐而不为?日後就算老婆听到什麽风声,有爸爸这堵强盾挡着也不怕。 “陪徐小姐逛街是我的荣幸,请。”风度翩翩地替莲达拉开椅子,展司澈不计掴掌恩怨,喜孜孜陪美人离去。 不成材的家伙!大儿子有待磨练的定力让展中延心中无限感慨。面色凝重的坐下,他挥手阻止展司漠招唤服务生,开口就是一顿数落。 “你最近这一年的行为,肆无忌惮得稍嫌脱了缰。” 要笑不笑地後倾身让服务生放好牛排,展司漠拿高红色餐巾遮去腾腾的烟雾,淡然莞尔,“爸不知道野马本来就不需要缰绳驾驭吗?” “少给我要嘴皮子,你挪用的那几笔公款到底是怎麽回事?”这笔天文数字被挪用了两年多,会计部门竟然到最近才查出谬误来,简直太离谱。 “干嘛气得这样?年轻人创业需要资金,我只是借来用用,父子之间何必计较太多,我不是连本带利奉还了吗?”优雅地切牛排,展司漠完全展现出父亲要求的好教养,然而嘴角的讥诮却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 “孽子!你不怕被移送法办吗?”展中延愤怒至极,根本不想多费唇舌。司漠的野心毫不遮饰,完全彰显在外,侵略性太强,司澈哪是他的对手?他得慎防这孩子侵吞家业。 细嚼慢咽完,展司漠沉住气从容地啜口白开水,才不经心漫应通:“不会吧!咱们到底是一家人。” “家丑已经浮上台面,你说我会不会杀一儆百?”掌握不住情势,火得展中延失去冷静,阴狠地搐动下巴,脸上浮现拉不下老脸的羞怒。 展司漠突然倾向前,犀利的眼直勾勾盯着父亲,残酷地冷笑,“别开玩笑了,我动用的只是母亲的钱,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核对帐本,绝对是分毫不差。”父亲越见扭拧的面容没有丝毫软化,他只得举手信誓旦旦强调道:“展家之财多一分我不取,少一分对不起我自己。相信我,我这人多少还是有些原则的,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概就是这麽回事。” 他一番振振有辞的辩白,较得展中延错愕无言。 难怪司漠愿在他将他调职後重回公司。他是太相信自己还是忽略了司漠的心性变化,早该知道心高气傲的司漠肯忍气吞声重回展氏,其心必异;原来是想利用公司丰厚的人力资源打下自己的事业基础,这门无本生意可真好做。 “躲在他人的羽翼下做事,你不觉得没出息?”被儿子不知悔改的面容惹出一肚子气,展中延老羞成怒,一心想挫挫他的锐气。 “怎麽会?”展司漠诧异地挑挑眉,“在自己的羽翼未丰前,善用人际关系才是聪明人所为。 第13章 爸不是常说,大丈大能屈能伸,有为者当如是,我谨遵教诲,人家拜神,我拜的是韩信。” 他存心气死他的!展中延扭拧的面容有片刻燃起火焰,怎麽也没想到在商场上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连连过关斩将,偏偏面对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儿子不能。 这孩子打一出生他便没怎麽注意,是到了司漠成年後为了巩固阿芸和小雁在家里的地位,对公司怀有一份奇异的热忱和企图心,才让他心生警戒,开始提防自己的骨血,且一直到司漠出意外回云林疗养,他才松了口气。 受伤後,司漠就像一只拒绝人家接近的困兽般见人就咬,实在让人不耐烦。幸好他懂得及时悔悟,接受他联姻的指示,虽然最後婚约因故取消,也能以破天荒的大度平心静气接受,自那时起他才开始对司漠另眼相看。 的确,在事业上司漠的冲劲和行动力是他得力的好帮手,相形之下,听话的司澈就显得不中用。只是他对野心勃勃的司漠一直放不下心,就算他全心全意帮展家做事,不再像过去一样汲汲於名利,展露过炽的光芒,他都无法放心将展氏交给他打理。 谁都看得出来坐在他面前这个陌生的儿子,已经完全不在乎展氏的存亡了,他关心的只有自己。 “一句话,你要不要展氏?”回避多时,展中延正式与儿子交锋,话气里的勉强连叁岁小孩也听得出来。 拿起餐巾慢条斯理抹嘴,展司漠一派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只淡淡反问:“爸愿意让我接掌吗?” “你以为我会让个成天只会与有夫之妇厮混的浪荡子接吗?”看他一副有没有都没关系的样子,展中延光火了,脸一绷,狠话不知不觉撂下。 展司漠刺耳的冷笑一声,双手懒懒交握以支撑下颚,开始有趣的研究父亲的怒容,“干嘛发那麽大脾气?女人对男人的事业有多大的帮助,爸不会不知道吧!你的红颜之中不也是有夫有子的占大半,展家的事业似乎也没有因此而衰退或停摆。” 这个不肖子!展中延没想到儿子会拿联姻和情妇这件事来反击自己,情绪失控下脱口讽刺,“所以你的事业全靠女人在背後撑腰,是个天生吃软饭的窝囊废。”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是有样学样,一点也不为过。”展司漠脸色阴沉,柔柔反击。 “从我不当你是我儿子起,你就丧失接手展氏的权利了。”已多年不曾大发雷霆,展中延威胁出口後,立即後悔。 “你什麽时候拿我当儿子看过?!”一听到他拿亲情来压自己,展司漠止不住愤怒。“我甚至不如你身边那条狗,至少你心情好时还会拿几块肉喂喂它,摸摸它的头。我呢?除了姓氏相同外,你们心自问到底还给了我什麽?” “谁准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火气尚不及冷却又被挑起,展中延狼狈地抬出父亲的尊严训斥。 “说得也对,父亲的权威还是得顾的,谁教我的辈分比人家小。”歉疚的自言自话完,他妥协地松开抿紧的唇线,摊摊手,黑眸闪过一抹阴霾,“请问一下,爸准我用力点呼吸吗?我觉得胸口很闷哪!” 儿子眼中一闪而逝的悲愤竟然击痛展中延心扉,他体内因愤怒而逆行上冲的血液为某种不知名的歉疚逐渐趋缓。 无来由地沉叹一声,展中延搓揉发涩的眼皮,低喃:“司漠,再怎麽说我们终究是父子,难道不能平心静气好好谈上一顿话吗?” “当然没问题,我这人最随和了。”展司漠十分配合,马上柔化表情,一副他说什麽都奉陪到底的好好先生样。 这样的孩子根本没法子沟通。霍然起身,展中延居高临下脾睨他,自认为没有那种好修养和浑身竖刺的儿子继续交谈。 “既然你对公司没兴趣,别怪我把票投给司澈。”他僵住背脊无情转身。丑话先说在前头,他要司漠明白若再一意孤行下去,他将有被展氏永远除名之虞。 没想到展司漠肩一耸,大方笑道:“请随意,千万别客气。” 听到儿子这声生疏冷漠的回答,展中延止住脚,若有所思回过头。 “你……会因而心生怨怼吗?”一闪而逝的父爱让他产生了莫名的亏欠感。 展司漠掷下餐巾和钱,起身越过父亲,领先数步,顿下脚步冷冷回头。 “即使有,你还是会把经营权交给司澈,因为你自始至终都将他设定在接班人的角色上。”他阴郁地指出。“不必谈我为公司做了什麽,你认为我野心太大,一出车祸立刻将我的功劳抹杀得一乾二净,未免太无情。父亲啊,你曾不曾想过也许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工作,不是为了勃勃野心或继承权的争夺?好,就算我有野心为妈和小雁拚命,想在公司争得一席之地也不为过。你该检讨的是自己,为什麽保护妻子和女儿的工作会落在我身上?这些都应该是父亲的工作不是吗?实在是因为你这人一向只取不给,除了关心自已、关心公司,其他一律不看进眼底。搬出大屋十几年,你有没有问过我们原因?没有。让我多嘴的告诉你好了,因为咄咄逼人的大妈容不下妈,因为盛气凌人的大哥容不下我们。一样是名门闺秀,一样是你的孩子,身分上为什麽要有所区别?什麽嫡生庶出、正妻偏房,随便贴上一纸标签就想决定人的一生?决定荣辱贵贱?别开玩笑了。”他冷笑数声。 “所有的差别待遇全都是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一手画分出来,害我和小雁从小就得背负耻辱的人也是你,为什麽是我们在忍气吞声?生活在自己的家里还得为生存权奋斗,家不是避风港吗?”展司漠勃然大怒,“既然是避风港,麻烦请指出灯塔的位置,也许哪天心情不好,我和小雁可以去吹吹海风。” 如遭雷殛也无法形容展中延惊愕的感觉,他竟清楚地感受到儿子深沉的恨意。一直以为司漠阴阳怪气的情绪只是车祸的後遗症,没想到司漠的不满比他预计的严重许多。 “那你呢?你认为我帮你安插了什麽角色?”混乱中他只能错愕的抓住这个疑惑。 “你以为我够格当男配角吗?”展司漠嗤之以鼻,阴森的眼神全然死寂,“当然是跑龙套。”扭曲的声音扬长而去。 难道他对两个儿子的关心,明显的落差太大?展中延满脑子空白。 继任展氏以来,他无所不用其极只想扩展袒业,光耀门楣。夙夜匪懈奋斗了大半辈子,为了展家他什麽都可以牺牲,只求换来更多商机,根本没有多馀心力注意家人的心情,或培养融洽的亲子关系,在他眼中事业甚於一切。 他以为以身作则再去要求别人,待人处事便能站得住脚……莫非在不知不觉中他伤害了谁而不自知,导致今日父子交恶的尴尬场面? 展中延折回原位坐下,翻腾的乱绪绞得他片刻无法宁静。 懊封杀司漠的继承权吗?司漠的思想如此偏激难测,放权给他,他会不会毁掉家业? ※※※ 每回要开门进去前,温楚总会叁思再叁思,就怕看到太过情色的画面,千疮百孔的心忍不住又会渗出血来。其实展司漠是个很放得开的情人,并不怕让她看到他与其他女人赤裸裸情欲纠葛的画面,或者应该说他是故意在折磨她。 只要眼不见,伤害就不会再刷痛她的心。昨夜堂哥对她下了最後通牒,若不想爷爷奶奶担心,她必须做个了断,否则他将会代她出头。爷爷奶奶回来的一个多礼拜中,多亏齐哥天人陪他们,并刻意避开人多的场合;比起处处替自己掩饰的齐哥,她能回馈的就这麽单薄,怎能拒绝? 轻轻推门而入,空气巾飘散着淡淡厨香和缕缕烟味,除此之外再没掺杂其他冶艳的香气或情欲的汗味,温楚莫名地松了口气。 自上回他说要出门,她一直延宕到前天才来帮他收拾房子,那时他好像还没回来。他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她无权也不想过问,只晓得这里是他的临时居所之一,一处淫晦的情色殿堂。 展司漠水疗完自门口右侧的浴室走出,腰间仅围了条浴巾,湿濡的头发尚在滴水,嘴角叨了根烟,那跌荡的闲散模样以极度教人着迷的姿态律动。听到开门声,他由眼角馀光冷淡地瞥她一眼,即拿下烟回头,裸足漫步在浅绿色地毯上,那优美颀长的体态十分慵懒,却一眼就可看出其间内蕴的爆发力。 温楚允许自已贪婪地汲取那阳刚的力量与气息存放心底。 “过来帮我按摩。”随口丢出命令,展司漠转身一拐一拐走进房间,右脚明显跛得厉害。 明明可以走得十分稳健,何必故意将最丑陋的一面留给她?温楚喟叹着放下弃儿,尾随踱去。 进房时,展司漠已像位尊贵的帝王舒舒懒懒地趴在水蓝色床单上,人似已睡去,让温楚稍稍感到安慰的是,他腰间的浴巾还留在原位。轻巧地爬上床,她跪坐在他身侧,小手探上那修长的右腿,轻轻揉搓,温热的肤触又一次惹得她心跳脱序。 必系逐渐密切的两年来,展司漠没给她发言的机会,擅自定下每月叁次的会面规则,只许自己爽约,不准她因故失约,就是天灾人祸也不能,她没用的被吃得死死。 大二上学期的期末考适逢二十号,她忘了两人的约会,考完後和一票同学到淡水夜游至天亮,返家後才猛然记起这事。她以为展司漠不会在意,毕竟他也常忘记这些不算特殊的日子,在自家与其他女人燕好让她撞见无数次,她偶尔爽一次约也不为过。 抱持这种心情直到叁十号的再次会面,她才知道自己错估了展司漠的报复心。 第14章 那晚他虽然什麽都没说,一脸宁静,然而从此以後,凌厉的复仇便像巨串鞭炮被点燃,僻哩啪啦炸得她头昏脑胀。 残酷又无情的他公开将她亮在聚光灯下,以亲热的情人之姿,不着痕迹透露她身分,将他俩私密的关系明朗化,更残忍的任由不堪入耳的谣言慢天飞舞。措手不及的她处於挨打地位,面对展司漠这种强硬的对手,压根没能力保护自己又投诉无门,唯有任谣言一遍遍撕扯自己。 从那时起,她觉悟了,不愿再姑息类似的残酷,渐渐收藏起对他的爱与关怀,随时准备背过身去,逃离他远远的。再待在展司漠身边,恐怕她会软弱一辈子,最怕到头来伤害她最爱的家人,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真的,该了结了。温楚费尽一己之力抚平波涛荡漾的心湖,和展司漠摊牌需要有很大的勇气。 “我有话告诉你。”她掩下眉睫,冷然的不以商量的口吻矮化自己,丧失在展司漠手里的东西已经那麽多了,总得留一点给自己。 懒闲地夹下烟,展司漠侧身睐她,性感的嘴淡淡吐出一缕烟雾,“小姐,你以为你要说的话我会有兴趣听吗?” 她管不住脾气,冲口质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麽?” “比路边拉客的流莺还要高级一点的应召女郎吧!我想。”不假思索地反唇相稽,展司漠嘲弄的黑眸毫不留情地烧灼持续失温的面颊。 不!死白的嘴唇颤动得厉害,温楚痛苦的闭上眼,别开脸。他|奇-_-书^_^网|为什麽要那麽残酷? 时间在亘古的沉默中凝结了…… 温楚难受得说不出话,展司漠则懒得开口,僵凝的气氛比充满火药的气氛更令人心慌。 温楚勉强柳下悲愤,颤声打破沉默,“现在几乎全台湾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再下来你打算怎麽做?”展司漠明知道他在外的名声有多响亮,却硬是推她跳下这潭污水中。这样的报复很彻底,彻底得让她无法在台湾的上流社会立足,连带的温家人也不能。 他到底想怎麽样?逼她离开台湾吗? 展司漠舒懒地躺平身子,大剌剌地面对她冷笑,“我的目标是全世界。” “展司漠!我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叁年了,如果我真欠你什麽也早就还清了。”她竟然在轻贱自己的感情?!温楚气得全身发抖,转身要下床。 闷笑着捻熄烟,他疾速撑起身,一把将她拉回怀里,让她紧紧趴在身上。 “我说过,这辈子我们将会扯不完。” 粗浅带魅惑的鼻息有意无意搔痒温楚敏感的脖子,她脸色酡红,奋力想翻下身。展司漠残酷地笑着,一手轻轻松松抱住她扭动的娇躯,另一手则邪恶地探进她裙内…… “放开我!”愤怒的小脸被那只色淫的大手拂热,温楚疯狂地挣扎,一心想逃脱。 “你越来越懂得诱惑男人了。”停在美臀的大手用力一压,展司漠让她去感受他勃发的欲望,那是她无知妄动的结果。 “那……那得多谢你。”她愤然咬紧下唇,小心不让已被挑起的情欲嘤咛出声。 经过他两年来的调教,温楚当然知道再下来会是怎样的情缠。她死命抗拒,无奈薄弱的意志不够坚强得捍卫自己,待展司漠抱着她易位,激狂地吻上她时,滚滚沸沸的激情已冲涮得地无法思考。 “不必客气,我只是造福人群何已,恭喜你丈夫了。”下掩的长睫毛因讪笑而翁动,展司漠正眼俯视她,眼神冰冷且残酷。 这个恶棍竟敢把她当妓女看待!温楚怒目圆瞪半晌,气得频频扭动身子,无奈薄弱的气力怎麽也挣不过一掌就能捏碎她的男人。她直挣扎到喘息如牛,展司漠闲适的姿态也没动过半分。 力气赢不过他,又不能忍受他那张狰狞似恶魔的嘴脸,温楚怒火中烧,索性别开头。 展司漠好脾气的勾回她的脸,阴沉的脸色有加深的迹象。“你该感谢我没有释出心底那股原始的蛮力把你给宰了。” 背脊滑过一抹寒颤,冷得温楚直打哆嗦。展司漠看她的眼神永远像现在一样凝结着寒冰,她竟曾痴心妄想从中得到一丝感情馈赠,她一定疯了! “为什麽我救了你,你却恨我入骨?”她至少要知道这个。 这叁年问了何止千遍,他总是不理不睬。当年只隐约知道自己太鲁莽,害他当众丢脸,严重伤及自尊。可是就算他当时不知道那是为了救他,後来小雁的来信明明也提到他知道事情始末了,不是吗? 难道她立的功抵不过犯下的错? “恨你入骨?有这麽严重吗?”展司漠皮笑肉不笑,拨开覆眼的湿发,水珠沿着发梢滴进温楚澄澈的眼底,漾出一片水汪汗的晶璨色泽。 “当时我只能那麽做,为何你蛮不讲理,硬要恩将仇报!”她眨出水珠,绯红脸蛋顽固地对上他醉人的俊容。 “恩将仇报?”冷眸郁郁地蒙上冰霜,展司漠下颚一抽,咬牙切齿将心中堆藏已久的怨恨一字字列出,“天真的小姐,救人以前你必须先弄清楚那人愿不愿意被救。” 这麽说……他根本不想活了!温楚震惊得无以复加,压根没料到答案竟是与她揣测的相去十万八千里。原来当年那痴情汉的一刀正是他所需要的,她不仅多事的毁去他一了残生的佳机,更害他痛苦万分。 “这不公平……”她失神的喃喃自语,难以承受展司漠曾经厌世的事实。 “不公平?!”展司漠狂怒,“从你插手管闲事开始,世界已经没有公平可言。” “我并不知道你不想活了啊!”温楚理直气壮地昂起下巴嚷着。 “好啊!你现在知道了。”他气冲冲起身,翻找书桌抽屉拿来一把瑞士刀塞给她,而後指着自己的胸膛,咆哮道:“刺啊!朝这里用力地刺下去,补回叁年前那一刀,这是你欠我的!” 轻巧的利刃忽然变得像千斤重般,重得温楚拿不动。老天,她不能忍受这个……温楚痛苦的闭上眼,掌心的小刀也跟着抖掉。 下午和父亲一番脑力激汤,彻底恶劣了展司漠的心情,他不放过她,死死的将身子叠上娇躯,嘴巴紧贴住她耳畔,猛对那只泛红的耳根吹气,“来啊!儒夫,对准这里用力刺下,快!”为什麽他要饶过欺他、伤他的人?他们全都该死! 他何必如此偏激呢?“难道……叁年後的现在,还是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羁绊你心,让你对这个世界产生一些些留恋吗?”温楚徐徐睁开眼,澄亮的眸底是全然的怜悯与心疼,早忘了摊牌之事,脑中印满他愤世的容颜。 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可笑至极,展司漠狂笑不止。 如果她知道为了每天能从容行走在无情的众人面前,他得付出多少气力与精神,那麽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女人就会明白,为什麽他会没多馀的心力去留恋其他。 “不可能没有吧?”温楚有些气馁。就算……就算他对她全然不感兴趣,至少也还有小雁和展阿姨啊! “当然有,折磨你可以支持我到老到死。”黑眼中绽出凶残、噬血的冰冷光彩。 同情的眼神丕变,温楚凄然探来小刀,将刀口攀高对准自己的胸膛,碎语道:“如果我还你一刀,你心里会舒服些,那麽……”秀眉一横,手使劲往下压。 展司漠心下一惊,无暇细想,敏捷地将大手抢贴在她胸口,以手背挡下这一刀。 他出人意表的举动令温楚错愕不已。仓皇地扔开染血的利刃,她心痛不已、抖颤地抓住渗血的手背,凄楚的眸子盈满泪光,“为什麽……这不是你想要的?” 她的眼泪像会烫手般,展司漠急猛抽回手,抑声咬牙道:“你以为这样能弥补什麽?你又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了?” 发疼发乡的右脚突然抽筋,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海水倒灌般汹涌袭来,惊岸之浪拍疼他的心。展司漠面容狰狞,遽然勾下她的嘴紧紧封住。温楚无邪的脸庞泛红,低咛娇喘,她纯真的反应换来展司漠十足煽情的热吻,他纵容修长有力的十指奔腾於年轻匀称的肌肤上,疯狂的想焚烧她,顺便焚烧自己,以忘却烦郁。 “不……不……”瘫痪的意织明显敌不过情欲煎熬,温楚全身泛出一层粉淡的瑰丽色泽,欲火妖艳了清秀容颜。 “不什麽?”丝缎般柔滑的嗓音低低问出,舌唇的啃啮转眼被缠绵的热吻取代,辗吻胶合的双唇没一刻分得开。 “放……放开我。”再这样下去,他们又将没完没了……她已经答应齐哥……不……不……为何她总是抗拒不了展司漠…… 飞快扔开浴巾,展司漠阴蛰地吸吮她的唇,只褪去她底裤,以最羞辱人的方式粗暴地占有了她。 ※※※ 昨夜那一场无端风雨延续了一整天,为何今晚仍不肯稍稍止歇啊? “楚楚,怎麽了,一整天心神不宁的。”温爷爷拍拍呆望车窗有半小时的孙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的话就别去参加徐老的寿宴了。”都是老伴坚持要楚楚代她来,怕失了礼。 温楚及时收拾起伤心,回头粲然一笑,撒娇她偎进老人肩窝,“没有,只是这场无名雨下得我有些烦躁。”若非奶奶身子不适,她绝不愿出席这类盛宴,一想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她便心乱如麻,深恐挚爱的爷爷瞧出端倪或听到风声,致使老脸蒙羞。 烦躁?早上她不才说这场及时雨消除了不少闷热吗?老人诧异她晴时多云的心情变化。 “你有心事不妨说给爷爷听啊。”他意味深重。 第15章 那双蕴藏智慧的炯眸一看进温楚心底,她就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甚至以为自己的心事和昨晚的屈羞也一并写在脸上了。 见孙女忸呢不安,老人家心生忧虑,“和展家那孩子有关吗?” “爷爷在说谁啊?”温楚暗生惶恐,不敢贸然反应,抬眼俏皮地反问。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等明年她回美国探亲时再供出一切,相信那时她已学会看淡这份情。 “那孩子不是恋爱的好对象,爷爷不希望有这种孙女婿。”那年的事他已私下和展家人谈开来,中延也大度的要他别放在心上。 “爷爷,别瞎猜嘛……”温楚无力娇嚷,心里满是苦涩。 楚楚做事有分寸,什麽人能惹、什麽人该回避,聪明如她都知道,他也向来不过问,唯独这事他必须提防,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叫楚楚回美国定居…… “这几年你叔叔的身体每下愈况,甚至快比爷爷还糟;阿韩你也看见了,他根本不是经商的料;至於阿齐,现在他虽然勉强到公司帮忙,但一颗出尘的心越来越明显。” “不会的,齐哥只是喜欢参佛、礼佛罢了,他不会——” 老人举手打断她,开明地笑着,“世事如何端看个人造化,爷爷不强求,只希望你完成学业後回美国分担家业。”阿齐就算没出家,云游四海怕也是迟早的事,苦撑这些年完全是为了堂妹,他不会看不出孙子遁世的心。 “爷爷觉得我适合吗?”她并不排斥,也不特别想进人家族庞大的企业体,但这些年儿叔叔一个人扛得极累,就是再没兴趣也於心不忍了。 “你和你爸爸一样,禀性坚强,有副温暖而柔韧的心肠。”温爷爷揉揉她发顶,疼爱温语。 她顽皮的将头颅顶着老人额际,笑道:“也就是外柔内刚罗!” “是啊!”老人叹着与孙女笑成一团。 车子停在金碧辉煌的巴洛克式建筑前,爷孙俩相拥着下车。才踏上门廊,展司漠和一名女子热情拥抱的镜头便映入眼帘,温楚心痛地别开眼,随意看向爷爷,发觉他的眉头微微拢起,彷佛极不愿遇见展司漠。 站在门口迎客的寿星,热情的和他们寒暄一阵後,便差人带他们入座。温楚怎麽也想不到她和展司漠的缘分竟会牵扯得如此难分难解,宽敞明亮的厅内席开少说有五十桌,偏偏他们被安排与展家兄弟同坐一桌。 “好久不见,温老爷。”展司澈倾前与两个座位外的温老爷握手,眼神不经意地溜了下他身边的温楚,而後意有所指瞟向坐在她身测的弟弟,称赞道:“令孙女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 “哪里。”温爷爷含笑示意孙女回礼,温楚分别朝展家兄弟点头致意完,即心惊胆跳地捧着水晶杯有一口没一口啜饮果汁。 “司漠,你快打招呼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又不是不认识。”展司澈话中带话,恶意地盯着温楚越压越低的头颅暗笑。啧啧,可惜这样一朵含苞待放的初蕊也被司漠给染指了,左一个莲达,右一个温楚,司漠尽享齐人之福,生平最好打不平的他焉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当然得替小美人鸣出不平之冤。 展司漠冷淡地伸手越过温楚问候老人,对身边的佳人视而不见。温家老爷眼中突生的防备,他清楚看出,只是讥诮的扬唇晒笑,未曾多言。 “温老爷若不嫌弃,咱们两家来联姻,将楚楚许给我家司漠可好?”展司澈语出惊人,态度很诚恳。 温楚惊悸地偷觑不闻不问的展司漠一眼,希望他说些什麽制止展司澈。展家兄弟之间的嫌隙她略有所闻,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恶劣到以揭对方疮疤为荣,这场蟠桃寿宴看来是难以入咽的“鸿门宴”。 “楚楚年纪尚小,谈这个还太早。”温爷爷淡淡回绝。 展司澈开口正要乘胜追击…… “司漠,你怎麽坐在这里,我们去爹地那桌坐。”莲达像一阵风卷来,明目张胆勾着展司漠,旋即风也似地带走展司漠,顺便将展司澈的魂魄勾了去,散下一地冶艳的浓香。 罢开始只觉得面善,温楚定神细瞧,总算认出莲达。她就是那天在校门口与展司漠当街拥吻的热情女郎,原来今天的寿星就是她父亲。看那对璧人走向眉开眼笑的寿星,温楚恍然大悟。 “吃些东西,来。”温爷爷夹一小碟冷盘放在失神的孙女面前。 温楚拉回心绪,绽出一朵娇美笑靥以弥补心中的失落。 筵席间,展司澈不知是对手不在场没劲了,还是不敢冒犯温家老爷,很少再发惊人之语。一直到宴会接近尾声,这顿饭温楚始终吃得战战兢兢。 曲终人散後,因不愿靠展司漠太近,温楚先行走出餐厅,立在花园一隅静待与寿星话别的爷爷。 “温小姐。”展司澈是少数几个未离去的客人之一。 温楚沉然不语,以不变应万变。 “女人的心眼不是很小吗?你怎能容忍自己的情人和别的女人搂来搂去。”几杯黄汤下肚後,玉树临风的展司澈变狰狞了。 温楚煞白小脸,脚跟一转,想甩开他踱到一边,不料微醺的男人被她的举动激起兴致,竟亦步亦趋随她打转。 “快告诉我嘛,我好回家告诉我那黄脸婆,等她开开眼界後,就不会老干涉我寻花问柳了。”浑然不觉地加大音量,他有种豁出去的鲁莽。 “你失态了。”温楚驻足在假山後不动,冷冷的泼了他一头凉水。 展司澈被那镇定的怒颜吸引,轻佻地勾起她下巴,“司漠曾不曾告诉你,你生气的模样美极了。” 温楚不想在公共场合生事,引人笑话,忍气推开他的手,沉眉厉斥:“请自重。” “自重?!”展司澈嘻嘻一笑,“你在上司漠的床时,最好不要板着脸这麽告诉他,不然他会倒尽胃口,翻脸将你踢下他的床,让你孤枕难眠没人疼哦!” 喝醉的人像斗牛,越斗血液越奔腾、精神越好。温楚深谙此一道理,选择退场,快步越过他走出花园。 不……不! 惊见爷爷僵立在数尺外的怒容,温楚目瞪口呆,心跳倏然停止。 “喂,别这麽无情嘛!”展司澈追来,搭上她陡地止步的身子,边打酒嗝边叫嚣,“没关系,司漠不让你上他的床,我的让你上。” 那枯瘦的身子在听到展司澈震天的嚷嚷後,像风中残柳一阵摇摆,温楚吓得冲上前及时抱住往下倾倒的身子。老人轻浅的呼吸声和惨白的面容,皆像瞬间凋谢的老榕树,死亡的阴影重重打击了温楚。 她无助地愤怒嘶吼:“叫……叫救护车,老天……叫救护车啊!快叫救护车!”跪在地上抱着枯萎的老人不敢稍放,紧偎失温的脸庞,温楚泪流满面,附在老人耳边不停地低语:“爷爷……我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什麽都答应你……给我解释的机会,我求你……”伤心欲绝中,一只大手搭上她的肩,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她失控尖叫地挥开那只有力的手掌,“该下地狱的你,别碰我!” 听闻吵杂声,出来一探究竟的展司漠皱眉蹲下身,拉开她护卫老人的双手。 又是他!屈辱与愤怒一并涌进心田,她愤恨地推开他,“这下你高兴了吧!你和你该死的哥哥都给我滚开……滚啊!”泪眼蒙胧中,她看不清展司漠的表情,拚命抗拒那双手的帮助,“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爷爷,真的,我不认识这个人……相信我……相信我……呜……”边哭边急切地啄吻不省人事的老人。 这个情绪失控的温楚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知名的怒火熊熊燃起,展司漠暴烈地狠瞪肇事者一眼,但见酒醒了大半的展司澈脸色苍白,畏缩的迭步後退。 “不准你再伤害我爷爷,走开啊!”他们只会伤害她和爷爷。温楚内疚不已,发狂地拍开展司漠不断伸来的手,豁出性命紧抱着老人。 “你要害死你爷爷吗?”展司漠使劲扳开她的手,将昏迷的老人抱起,忍着吃痛的右脚,一咬牙往停车场跑去,後面跟了踉踉跄跄的泪人儿。 第六章 轻微中风,性命是保住了,但往後数年爷爷必须倚仗轮椅代步。 对不起,对不起……温楚蹲在梧桐树後,悔不当初地失声痛哭。 “楚楚……”邵子强摘下墨镜,十分欣慰终於找到连跷叁堂课的人。“你爷爷好多了吗?”请了四天假回来,楚楚消瘦好多。 无依的将身子偎进好友怀里,除了以泪洗面,她已不知往後的日子该怎麽过了。 这些天不论她如何解释,爷爷就是不愿开口和她说上一句话。约略猜出内情的齐哥只以愤怒的眼神控诉着她,教她如坐针毡,一刻也待不下去,可是回学校又无心上课。这样的日子令人绝望,甚至万念俱灰。 邵子强怜惜地拥着她,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感尽数倾泄在她的无助里。 “子……子强。”下定决心後,温楚退开身,泪水纵横的小脸闪着哀求,“帮我一件事好吗?” “义不容辞。”连问也没问,邵子强爽快答应。 一时止不住泛滥的泪水,他的同学爱温暖了她严重受创的心,温楚再次哽咽无语。那伤心万状的柔弱模样,惹得一向大而化之的男孩手足无措,只能笨拙的拥她入怀。 “有什麽委屈就哭出来,这里很少有人来,没关系。”他温柔地拍拍她。 温楚含泪仰望他,“拜托你暂时充当一下我的男友好吗?”这似乎是最快又最好的撇清之道,她别无选择了,如今她只想尽其所能修补爷爷破碎的心。 第16章 “小事一桩。”邵子强点头,心头暖呼呼的。温楚会向他求救,表示他在她心底的位子比其他同学特别一些吧! “爱菁那边我会向她解释。”突然发觉两人距离过近,温楚端正身子承诺道。 “不用了,你自身的麻烦就够多了,爱菁那边由我来搞定。”比较起来,他似乎更在意温楚的心情,爱菁美丽的容颜一下子变得很陌生。 “子强,你现在随我去医院好吗?”心情乱糟糟,让她忽略了对方那双过於炽热的眼神,温楚只想尽快修补爷孙俩的裂痕,以免越裂越深致无法弥补的地步。“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原因。我知道这很为难人,可是你能不能随机应变?”她被逼到没其他法子可想了。 “当然没问题,我这人滑溜得很。走啊,咱们先到你堂弟那里。”他安抚地拉起她,青春飞扬的俊脸带着难得的体贴。 温楚抹开泪水,不解道:“去阿韩那里做什麽?” “去探望我女朋友的爷爷,不带束花去像话吗?”他眨眨眼,“既然是自家人,肥水当然不落外人田罗!” “谢谢……”温楚勉强弯高嘴角算是微笑,愁容依旧泪涟涟。 “同学一场,别说这麽见外的话。”邵子强乐得将伤心人儿圈进臂弯里,享受英雄救美的成就感。 ※※※ 温齐到底是心疼堂妹日渐消瘦的身影,在她赎罪般带邵子强到医院探病时,心里已有几分明白与释怀。 “奶奶,你身体不好,这里让楚楚照顾就好,我带你回去休息。”算是帮堂妹一个忙,他藉口支开年迈的老奶奶。 “楚楚,奶奶很喜欢子强。”邵家这英挺的小伙子配得过她家楚楚。“相信爷爷也会喜欢,你早该带他来让我们瞧瞧的。”说完,慈蔼地朝邵子强满意的点点头,转至背向大夥的老伴一叹,老奶奶含笑地瞟着大男孩,“老头,别闹气了,你可不准吓走我的孙女婿啊!” 她是不清楚老伴发病的缘由,却多少知道与孙女有关。老伴和楚楚呕气的态度是那麽明显,而阿齐对楚楚的苛责目光她也不是看不出来,家里老小隐瞒着事情不让她知道,这事八成很严重,难得生气的老伴才会勃然大怒,对楚楚不理不睬。 “走吧,我也累了。”让孙子扶着,温奶奶临去啾看邵子强的眼神闪闪烁烁,似乎认真在估量什麽,邵子强从没碰过被当女婿审视的情形,登时有些不自在。 是为了展家那阴阳怪气的二儿子吧!唉,孽缘啊孽缘……老奶奶了然暗叹,背起手随孙子走出。 “爷爷……”温楚情怯不前,胆小的抓住邵子强以支撑自己。 邵子强看看她再看看倔强的老人,忽然保证地捏捏她的手,咧嘴一笑,绕到病床另一边顽皮的俯视闭目的老人家,“爷爷,你在怪我和楚楚交往了两年,到现在才登门拜访吗?” 温爷爷睁开老眼,直直对上他活跃的眼。 邵子强被那双锐利的眼瞳审视得心底发毛,心生了退却,温楚看出他的紧张,赶紧走到他身边勾住他手肘。 “爷爷,子强说的是真的。”为了找回老人眼神里的温暖,她不惜撒下漫天大谎,“从上大学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 “楚楚,爷爷活到这……把岁数了,难道会……分辨不出来真伪吗?”老人急喘着气说完,心死的闭上眼。 “我说的是真的。”温楚慌得失声啜泣,“不信你问子强……” “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了。”老人狠下心,含糊不清地驱逐心碎的孙女。 “子强……”如今她能依附的就剩这位友善的同学了,温楚绝望地看向他。 不忍见温楚伤心欲绝,邵子强情急之下脱口道:“如果爷爷不信,可以将楚楚嫁给我啊!” 温楚含泪错愕,简直不敢相信。子强到底在胡说什麽?他不必牺牲这麽多啊! 没经过深思的惊人之语,原来是心底深处最真切的期盼,邵子强微怔半晌,很快就平复震惊。 他真挚地望进老人再度开启的眼睛,讨人欢喜的俊脸笑容可掬,“现在谈结婚还太早,爷爷如果不嫌弃,就让我们先订婚吧!你说好不好?楚楚。”他无心机地将问题扔回给她,以为这是两全其美的妙法。 如今不仅是邵子强在等待她回答,就连半边脸抽搐得厉害的温爷爷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温楚忽生了骑虎难下的无助感。 “当然。”苍白萧索的娇客倏然一整,她沉静坚强地绽出笑容,“只要能得到爷爷的祝福,我自然愿意。”为了爷爷,她愿意赔上所有,即使那包括嫁人。 老人封闭的内心开始融化了。他气楚楚不爱惜自己,并非气她使温家蒙羞,到底这个宝贝孙女是他和老伴倾注所有的爱养大、呵护大的,在他有生之年绝不允许任何人辜负她。 “你们得到……我的祝福了。”因颊边肌肉不受控制,老人尽量简言。明知道她拖来这个孩子只是在作戏给他看,但为了孙女的未来,他决定接受。 爷爷原谅她了!温楚心一宽,激动的抱着他憔悴不少的老脸猛亲,泪水不断滴落,“谢谢你,爷爷,谢谢。” “子强,你先回去……,改天我会……到府上拜访。”他有话对楚楚说,谁知道他这风中残烛能活多久。 “好,那我先走了。”邵子强低头吻了吻温楚的额头,以示深情。 等青春耀眼的大男孩走後,温爷爷方示意孙女扶他生起。 他拉忐忑不安的孙女和他并坐一块,“我懂你的……心意。” 温楚瞪大眸子开口反驳,“爷爷……” “听爷爷说完。”短短几个字,累得老人家气喘如牛。“爷爷要你……随爷爷回美国。”他希望她和展司漠的关系断得更彻底一点。 “爷爷怎麽说我就怎麽做。”温楚盈泪颤声,“对不起……” “为了你好……爷爷要你和子强订婚。”不管他们是否有缘走完这一生,目前这个障眼法是一面不可小觑的厚盾,可帮助楚楚全身而退。 “刚刚你不是说祝福我们了吗?”温楚又哭又笑,脸上的泪水已分不清是因何而淌。 “你爱那孩子吧?”他忧心忡忡顾虑到另一层。 凭爷孙俩的默契,足以使温楚相信他所指的是展司漠。 “曾经。”然而当两爱相抵触,这份儿女私情已严重危及她挚爱的家人时,她只能埋葬了它。“爷爷别担心。” “你会……”老人嘴角一阵挡动,突然噎着话。 “相信我,爷爷,我会斩断一切的。”温楚鼻头酸楚,赶忙替他顺气,并毅然许下承诺。 泪光闪烁的老眼浮出一丝安慰,老人轻抚她瘦了一圈的脸颊,心中极为不舍。那孩子难缠,楚楚却看来爱他极深。 “就算是……两不相欠吧!”他宽容地说。 心中一恸,温楚泪流满面,心酸的点头称是。 她做的错事竟要爷爷代为受罪,这世间有何天理可言?! ※※※ 门一开,低垂的小脸即缓缓上扬,瞬也不瞬地,温楚静静凝视他。 “今晚我不需要你。”展司漠说着就要关上门。 她伸手挡住门,飘忽的小脸有几分不真实。 “是我需要你。”自爷爷发病後,他们不曾再见过面。逃避到最後一夜,狠不下心的她还是决定来道别,即使这个男人根本不在乎她。 展司漠讶异地微扬眉梢,忘了今天不是温楚该出现的日子,也不怎麽在意她连续爽约两次,两人已将近一个月不曾碰面。 “那你可得等等。”迅速回复残酷本质,他偏头恶毒地朝屋内一点,“凡事总有先来後到的顺序,等我们先温存完,如果我还有多馀的体力,那麽我会考虑宠幸你,或者……你想来个叁人行?” “你不伤害我很难过日子,不是吗?”温楚不在意地笑笑,自他手臂下钻了进来,一眼便瞧见横陈在地毯上等待临辛的美女。她不发一言冷冷睨她,直到袒胸露背的女人起了不安,迅速套回衣服为止。 奇怪,心中一旦下了决定,便什麽事都伤害不了她了,不论是展司漠无情的态度,或是这种香艳的场面、美如天仙的女人都不能了。温楚深沉地盯看坐立不安、最後逃到展司漠身边发嗔的美女。 “她干嘛咄咄逼人,净盯着人家瞧嘛!”刚窜出名号的女星理好仪容,忿忿不平。 “你干嘛咄咄逼人,净盯着人家看呢?”展司漠嘲笑着,眉心慢慢飘上黑云。 温楚漠视他脸上萌生的愠色,指着门送客,“你可以先回去了。” “司漠!”女星倒抽口委屈的细气,忍下怒火,可怜兮兮偎向展司漠。 展司漠脸上的怒气隐约可见,他柔声警告:“你逾越本分了。” 温楚不理他,漆黑的眸子依然以令人发麻的冷沉啾着女星,温吞喃道:“不想走不出这里,就快些离开。” 展司漠偏袒的态度壮大了女星的胆子,她轻蔑地斜睐温楚一眼,“小妹妹,你不在家里念书,跑到这儿来学人家争风吃醋,不嫌年纪太小?” 争风吃醋?这倒有趣,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行情这麽好。展司漠含笑不语,决定保持愉快的心情静静欣赏这出戏码。 “现在不走,等我通知记者前来,大家就难看了。”温楚好言相劝。 “是吗?”女星横眉竖眼。 走到电话旁,温楚言出必行,拿起无线电话拨号。 “喂,查号台吗?麻烦帮我查一下民主时报的……”没来得及说完,话筒已被抢走,切断通讯。 第17章 “除非作你将全台湾的电信设备炸毁,否则我出去以後照样可以打公用电话。”她禀性坚强地威胁。 巴不得将温楚挫骨扬灰的女星,碍於展司漠在旁,既不敢扑过去撕碎她,也不敢放声尖叫。舆论载舟覆舟的力量有多惊人,擅长制造新闻哄抬身价的她不会不晓得,再加上温楚骇人的态势和不惜背水一战的坚决表情,都让女明星不得不恨恨认栽。 “司漠,好好安抚你的小妹妹,看来她中你的毒太深。我不跟小孩一般见识,明天有叁个通告要赶,先走了。”娇媚的声音无论如何都止不住颤意,她气得想杀人,却只能拎起高跟鞋优雅地退场。 老天!原来她不是小猫咪,而是只道地的母老虎。清楚看尽女伴丰富多变的表情,展司漠不怒反而张狂大笑。 不这麽残忍他就不是展司漠了。温楚苦笑,没时间等待另一场战事发生,摇头轻叹走向他。突然的,她一个快步欺身上前,勾下後仰的笑脸,朱唇轻启,饥渴的吻得他头晕目眩。 唇舌交缠片刻,展司漠抑下惊讶,嗤声大加嘲讽,“老天,你真的饿坏了对不对?” 多说无益了……温楚柔柔微笑,不予反驳,上扬的唇仍专心摄取他微末的温暖。 两层胶着於天雷地火间,展司漠采取被动角色,不予不求,温楚无所谓,热烈的投予更多的热情,将他忧郁中略带愤世的面容一刀刀刻上心版。 火热地辗吻有一世纪之久,突然间,温楚太过从容的神色惹恼了吸呼逐渐失序的展司漠,他用力推开她,一举破除两人之间越见紧绷的张力。 和温楚上床是为了惩罚她,如果他也沉溺其中,那就该死了。 展司漠呼吸紊乱,两眼绽出凶光,期望吓阻温楚。她假装不懂,从容不迫地偏头打量他,一双澄亮带媚的明眸看得他心绪大乱,温楚趁隙展手想拥住他僵硬的身子。 展司漠嫌恶地摔开,“回去,我今天就是不想满足你。” 以往这种尖锐的讥讽,定能马上收到良好的效果,然而今夜却完全失了效用。 不带一丝瑟缩、忧伤,温楚粲然一笑,以不可思议的冶艳之姿,放荡的将曼妙娇躯贴上紧绷的身子,密密合合不留空隙。不论展司漠如何闪躲,就是甩不掉坚决纠缠的温楚,浓郁香甜的气味淡淡麻醉了他神经末梢,被主宰的恐慌戳痛他的心,最可怕的还是温楚的改变困扰了他。 “路边的男人多得是……” 温楚妩媚一笑,拒绝听完话,仰脸飞快堵去他伤人於无形的言语,火热性感的身子倚茗他不断蠕动、旋舞,试图化成烈焰燃烧他俩。 “叁年前那个秋天,第一眼看到你带着诱惑的笑容走向我……”轻轻柔柔哼着,双手掬捧微愕的俊容吻得他如痴如醉,感觉到他慢慢卸下戒心,温楚笑着推他坐在地毯上,狂野的心手滑入半开的衣服,不安分地缓缓抚弄。“那一刻,我悸动得忘了要呼吸。”柔媚抬眼,纯真的小脸扑上冶艳的色泽,竟性感得不可思议。 展司漠禁不住这样的逗弄、这样的言语,身子往後缩。温楚如影随形俯身向前,扬高的唇角噙了一抹顽皮翩翩下降,啃咬他逐渐僵硬的下唇。 “该怎麽办呀?”她苦恼至极地轻轻吟叹,“那阵子你的影子开始侵入我梦中,梦醒後,我总是一次次这麽问自己。”啄吻夹带丰沛、浓烈的情感,细密如雨点滋润他脸庞。 狠狠的一躲再躲,他竟躲不掉娇嫩得一手就能拍碎的人儿吗?身子飘浮在宇宙间,失去了重心,展司漠有了软弱的惊悸,温楚则喃喃自得的一路撒下密吻,不太留意他不适的感受。 “每个人都说你放荡,不值得女孩子托付芳心,我应该逃开你。”娇柔的声音犹不停地轻语,“我也想啊!到底是什麽东西绊住我,让我走不开——” “够了!”脸色恼红,展司漠无心也无力探索她的改变,大手一把揪住她的短发,轻轻拉回那往下啃咬的小脸,将她不安分的身子紧按在发热的大腿上。他鼻息浓重的怒瞪她,突然野蛮激烈地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温楚娇喘着,抽开嘴,微微退身。 展司漠愤怒的以两手圈住她腰身,扭身将她带回怀里,咬牙切齿道:“是你起的头,你没权利说不。” “有,我有。今晚你是我的。”沙哑坚定地宣布完,小手再次活跃,来来回回穿梭,他微湿的发中。以前她所矜持顾忌的,今夜全丢弃不睬了。 只剩今夜……妩媚的眼盈满凄然,展司漠以为他看到那双眼中的泪光,张口想问,温楚不给他发问的机会,狂热地锁住他的唇,给他一记终生难忘的热吻,并高兴的发现他十分错愕。 展司漠有些昏沉,晕眩得想剥掉她身上多馀的衣服,云雨交欢。温楚抓住他的手,抖头地亲吻他修长有力的手指。 “是我傻,无法约束自己的心,明知道你花了一年时间诱惑我走进你编织的网里,纯粹是为了报复我,但年轻稚嫩的我哪里是你的对手呢?”温腻的心手捧住他的脸低喃完,顺着肌理从肩膀抚下结实的腹部,一遍遍爱抚光裸健美的身体,直到展司漠脸色阴暗,控制不住出手阻止她。 温楚到底在干什麽? “你在背後一定常常耻笑我的情不自禁吧!”她反手与他的大手交握。这真是悲哀啊!在他恨她的同时,她却如此的眷恋着他。这种不公平的游戏再玩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她必须收手。 奥哑如魔咒的音律困住展司漠,令他气恼,又理不出所以然来。 “温楚,我不想再对你用强。”由牙缝中绷出的话没半点威力,竟软弱得可笑。 依然故我的温楚听不进任何恫言,不给他思考空闲,红唇一路吻下,存心考验他耐力般加强媚惑的热度。 抗拒不了,乾脆由她去,展司漠闭起双眼全盘承受,发烫的身子软软地任温楚褪去衣服。在心中,他极力压下折腾得人发狂的强烈需索,不准自己像个毛躁的思春小子草率要了她,就怕这一投降,再难保持完整的自我。 蓦地,温楚中止侵略,面带哀愁地凝视他半晌,幽幽开口:“一个女孩子无怨无悔付出她的感情、童贞以及所有,你认为除了愧疚感以外,还有其他因素吗?”她强迫他睁开眼,当着他晦暗深邃的眼缓缓脱去衣裳,将赤裸的真情挚爱与忧伤一并献上。 再强的自制力也难敌如此娇媚、诱人的无瑕躯体,何况她极尽诱惑之能事勾引他。展司漠向来冷酷的脸庞涨满激情的暗红色,低咒一声,他转身将她压下,不容她再任意地耍得他团团转。 “你……还没回答我。”回应他失控的热情前,温楚抬头问道,坚持要得到答案。 傍了她一个再难看不过的扭曲笑容,他挥开湿濡的头发,满脸激狂与残酷。 “别告诉我你爱我。”他柔滑悦耳地给了答覆,彻底粉碎温楚的心。 一场扁与热交织的云雨,风驰电掣席卷了来,温楚无力招架,只能投以最後的温柔回应并储存。 ※※※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这一夜的缠绵分不清最後是谁投降,她的时间太宝贵,容不得浪费。不断挑逗展司漠,一再云雨到夜尽天明,气力散尽,温楚终於得到片刻的永恒。 起身拉开窗帘,让初曙透入帘内,回转至沉眠的展司漠身边,她已舍不得入睡。 展司漠侧睡的姿态一直没变过,彷佛连睡梦中也记得两人恩恩怨怨般,兀自背过身去,不愿在鱼水交欢後像个多情的恋人拥她共眠。 温楚自展司漠身後跪起身,横在他头上温柔地凝视他。 轻轻柔柔被包裹在水蓝色丝被单中,展司漠安详的睡脸少了威胁、致命感,添了几许纯真的童稚,孩子气得让人只想紧紧拥住他。 极其不舍地,温楚伸手抚上他纠结有力的臂膀。他铁定不愿人窥得他这样毫无防备的模样吧! 这人以惊人的耐性花了一年时间慢慢接近她、诱惑她,像在诱导野生动物走入保护区般,温柔得令人无法抗拒,所以她全盘沦陷,输得凄凄惨惨。温楚自嘲的苦笑。 “到头来你还不懂我对你的感情。”跪坐他身後,指头沿着胳臂弯轻轻走,她叹然低话:“我们之间的纠葛一开始就难分难解。婚宴上,你挟着庞然的怒气走向我时,我已经有了深刻的觉悟与准备。这些年来,忍耐你的冷嘲热讽,随你的心情起伏决定能不能蒙你召宠,任你像侍婢般呼来唤去,其的是因为除了爱你以外,还有一份莫名的愧疚使得我妄想尽一己之力弥补你、保护你,才会一错再错。” 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留宿在这里,时间快到了。热泪盈睫,温楚无声哽咽,如刀割的心只想快些将深埋其中的情感,一点一滴刨出来还给他。 “我懂你受困的心,宁愿像只笨蛾不顾一切扑向偏执的你,将大家的劝告搁置一旁,实在是因为你太孤单,我不忍心撇下你。”情不自禁,含泪俯身亲吻他熟睡的俊容,待一声细碎的轻泣逸出,她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掩住嘴,深恐惊扰到他好眠。 “将所有的恨意转嫁在我身上,对我实在不公平,对你也未必是件好事。在爱恨的一体两面中,有没有可能不知不觉中你已倚赖我甚深?”抹去悬汤在睫尖的泪珠,她嘎哑倾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你的压力安全闸,吸收了你大部分的愤怒,承受你对世间的种种不平。正因如此,我才傻气的担心少去这道安全闸门後,你会怎麽样?” 第18章 难舍的这份情、这份心,都让温楚备为感伤,突地她破涕一笑,“我真笨啊!你看起来那麽坚强,谁都打不倒的样子,绝不需要一个啼哭不休的小女孩。事实正好相反吧!”压下脸颊,留恋的来回摩挲他厚实的肩胛骨,斗大的泪珠静静淌下,温楚极为伤感地喃喃招供:“拖泥带水的人是我,真正舍不得的是我。我不想走,可是我好累,这种日子真的不该再继续了……”泪水完全模糊视界,双肩耸动得太厉害,她已经累得无法言语。 时间在规律的鼻息和伤心的抽泣中,慢慢交织流泄…… 凝望乍亮的天色许久,直到泪痕风乾,温楚才回头轻轻拍着展司漠。她要勇敢的……向他道别呀! “司漠……”等了那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有勇气像爱人般直呼他的名字,没想到却是分别在即,温楚鼻头酸楚。“司漠……”隐忍着伤心,她加重力道拍他。 展司漠累坏地闷声嘟哝,身子向前趴去,原是离情依依的娇颜,被他耍赖的模样惹得含泪带笑。 在有限的时光里偷得一些欢愉应当不为过,而且她能拥有的就这麽微薄了。温楚决心再纵容自己一下下,笑着俯身在他伟岸的背上四处呵他痒。看展司漠睡意坚决,身子宁可像条虫般蠕动闪躲,也不肯屈服於小手骚扰,她舒怀轻笑,小手往胳肢窝搔戈,终於搔到他痒处。酣梦中,展司漠微蹙眉心,身子一紧,低咒连连的弹跳起身,一把扣住温楚手腕。 如此强健的男人竟敌不过她一双手吗?没见过他这样慌忙的模样,温楚咯笑着低下头,离愁的泪水止不住地成串滑落。 恼怒的他半合惺松睡眼,没留意到床单上一片被泪水打混的水渍,忿忿勾起弧度柔美的下巴,蒙胧中只见一双凄楚泪眼依依不舍的与自己对视。 “那天谢谢你救了爷爷。”温楚挣出他的手,侧身抹去泪水,“虽然是你间接造成,爷爷还是要我代为转告他的谢意。”不管是展司澈酒後失言惹出祸事,还是展司漠故意兴风作浪,她希望遗憾到此为止。 不知是一大早空气太新鲜,火气很难烧得旺盛,还是怎麽地,展司漠仅淡淡瞟她一眼,咕哝一声,翻身又躺回软床上补眠。渐入睡乡之际,突然一道芬芳的鼻息侵入他颈际,紧接着感觉柔软的唇瓣拂落颊边,恋恋的往耳畔吻去,逗留在他耳垂,正欲出言斥喝—— “我爱你,再见。”鼻音浓重地倾吐完爱意,温楚落下最後一吻。 猛然掀开眼皮,展司漠发觉身边凹陷的床而已恢复平坦,连空气中那抹芬芳也渐渐淡去。他错愕地转过身来,呆呆坐起,适巧目送温楚远去。有一瞬间,他竟荒谬的产生严重幻觉,错将她娇小的身影融进光束里,化作粒粒尘埃随风散去。 “温楚!”莫名地,他惊恐的想留住她。 呆怔在大门边,温楚没勇气回头。 是错觉吧,展司漠不可能以心焦如焚的声音急切地像要挽留她,不可能的,一定是她自找藉口想多腻在他身边一会儿,才会产生错觉。 傻笑一甩头,她决绝不失轻柔地合上门,告别了台湾和她的爱。 她没听到吗?门关上的那一刹邢,展司漠差点冲下床抓回她。 温楚反常的热情逗疯他了。拉起丝被蒙头倒下,展司漠闷在被单里猛吹气,不断翻绞的脑子一再浮起温楚巧笑的美目、媚诱的顾盼,以及性感的姿态。欲望以骇人的速度复苏,狠狠刺激他的肾上腺素,令他燥热难耐。 不堪入耳的秽语连串咒出,展司漠猛力甩开被单,迅速冲往浴室想冷却自己,无巧不巧电话铃声清脆闹起。扯下棉质睡裤,他不予理会,奔入浴室冲罢冷水出来,响了有一辈子之久的铃声才甘愿断讯。哪知室内静寂不过叁秒,换大哥大响起。 随手捞来浴袍套上,展司漠不快地瞥一眼时钟後,狠狠怒咒数声,袍带用力一束,光火地跳上床,抓来手机。 “喂!” “干嘛,大清早就吃到炸药了?” 一听是唐品谦的声音,他脸一沉,连伪装也不必,声音颇具威胁地压下,“等我听完你的“急事”再来决定要不要吃。” “是的,那我就不道早安了。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唐品谦|奇-_-书^_^网|轻松调侃完,语气凝重,脸色复杂地盯着报纸。 “请你原谅我这个无知的小老百姓,我可以晚一点再关心时事吗?”危险地放柔音调,展司漠吐气如丝。 “别逗了,再晚就成历史了。”有了距离做保障,唐品谦一点也不怕死,猛打哈哈。 “品谦,你的心情很好嘛!”展司漠给了他一个寒到骨子里的笑声。 “从现在开始恶劣了。好啦好啦,说重点了,展爸在报上公开支持司澈继任展氏的下任总裁,你知道吗?”没得到任何回应也不减唐品谦高昂的兴致,他兀自滔滔不绝,“展爸突然作出这种决定,应该是你做了什麽不可饶恕的事情,惹火了他才对。请问,你到底做了什麽……喂!司漠,别逃避话题,你还在线上吧?还在的话请回答。”等了大半天听不见彼端的回应,连细微的吐纳声也不可闻,唐品谦一点也不介意,耐着性子等待。 “放心,我依然健在。”展司漠没好气地奚落道,脑子疾速运作,寻找和父亲最近一次碰面的情况。 近来他很安分,好像没做什麽太过分的事……除了替自己拒绝了王家女儿的婚事,替小雁拒绝了陈家联姻,拒绝关闭赌场,拒绝将韩国的国铁工程让给展氏,拒绝将炙手可热的期货部分让渡,拒绝搬回家里,或者什麽收敛行为的,好像就没有了。 老天,父亲不会小家子到和他计较这些小事吧!展司漠无声冷笑。 这家伙肯思考至少是件好事,唐品谦不怎麽在意他的讽刺,大笑道:“谁都会好奇展爸公开表态的原因,而且我也不信你会真的撒手不管,把江山让给司澈,便宜了他。”就算司漠的投资公司羽翼已丰,他对展氏失去热度,可是人不犯他、他却要犯人,这是斗鱼的本性。 聪明一世的展爸怎麽会胡涂一时?难道他不明白公开支持司澈,等於明摆着让司漠难堪,而这种难堪偏偏是司漠最无法忍受的。就算司漠原先无意接管展氏,这下子也会考虑下场搅局了。 “唐先生,为了这种小事,你大清早六点多十万火急的打电话来轰我?”展司漠不可思议地扬高尾音,“恕我无礼,我不得不说你真的越来越容易大惊小敝了。” “算了,鬼才知道为什麽你今天的情绪特别糟。”唐品谦不甘受辱的嘀咕,“本来还想告诉你报上的另外一则喜事,我看你对自家的事业都轻忽至此,应该也不会对楚楚订婚的事感兴趣了。” 展司漠被他天外飞来的一句话砸得目瞪口呆,完全无法思考。 如果没有昨夜那一场火热的缠绵,他绝不曾在意这类芝麻小事,也不会有脑子被瞬间作平的感觉。 “你说……温楚什麽?”他呆愕得甚至连自己开了口都浑然不觉。 将报纸翻回头版,唐品谦甚感欣慰地看着广告版上的一对金童玉女,打算将这则启事剪下,邮寄给展素雁当圣诞礼物,以解她忧愁。 温家人行事一向低调,这回温楚闪电订婚,文定启事炫耀似地通达各大报,八成是温家风闻了她和司漠的事,逼温楚下此决定吧!多亏她能忍受司漠这麽久,他该替哥儿们寄一份厚礼恭贺她脱离魔掌才是。 “品谦!”不知为何,展司漠暴躁得无法获得平静,不能忍受片刻等待。 唐品谦悠悠回魂後,嗅到好友语气中的火药味,逮到机会大加嘲讽,“金丝雀受不了苛虐,挣脱牢笼展翅高飞了。懂吗?人家小妮子订婚去了,那个男孩子长得挺佼的,不输给你,如果你无聊到想看楚楚的未婚夫长什麽模样,可以翻翻今天的报纸,我想你也……” 没耐性听他罗唆完,展司漠激动地将手机随地一扔,飞也似地冲下楼,不到一分钟已拿回报纸,可是右脚也因突来的剧烈运动而阵阵抽疼。 背贴着门板调匀气息,他有丝犹像地死盯着头条新闻良久,才抖抖报纸正想拜读那则天人的喜事。结果不用翻,对摺的报纸一摊开,温楚巧笑嫣然的小脸立即跃入眼帘,揪痛他体内某条特别纤细的神经。 照片上清秀依旧的温楚紧偎在一位意气风发的男孩子臂弯里。极为登对的两人,像对神仙眷侣,以年轻人负担不起的豪奢手笔占用各大报的黄金版面,召告世人他俩相恋至即将文定的大好消息,敬邀亲朋好友共襄盛举…… 展司漠错愕的移至矮桌上呆呆坐着,简直不敢相信的瞪着文定地点。 订婚典礼将在美国的西雅图举行?再看向文定日期……这星期六?今天已经星期四了 展司漠失神又有些愤怒地看着笑脸盈盈的温楚,一时理不清五味杂陈的心中究竟哪一种滋味占最多,只清楚的知道刚刚有位柔媚的小女人满嘴爱语含泪吻别了他,不过转眼她竟已飞往另一个国度追求幸福。 展司漠不自觉地抚着发热的耳畔。 第七章 叁年後 “老兄,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唐品谦浑身是汗的将“高雄国际商场”兴建年限、完成後的坪数、预期租金及合理利润预估出来後,公事化的报告了五分钟,才发现对面的男人根本没听进去半个字,全心全意的闭目养神。 叁温暖内蒸气腾腾,真热!唐品谦有些耐不住。 第19章 “算了算了,先出去再说。”不由分说强拉展司漠到外面的更衣室纳凉,唐品谦喘了口气,汗珠一滴滴从他斯文的脸上落下。 “这座预计兴建八十层的摩天商场,总楼板面积达十万多坪,顶楼并设有停机坪,由温氏全权规画,最迟必须在明年动工,预计——” “有没有听说负责人是谁?”展司漠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手不自觉抚着发热的耳畔,神色已见紧绷。 原来这家伙还是有在动脑,只是想的地方不一样而已。有意吊他胃口,唐品谦扯开毛巾动手着装,诡谲的脸上难掩作弄之意。 展司漠抬眼阴沉地瞪他,唐品谦抿了下嘴假意不懂他怒从何来,两人争相以装傻为乐。 “我说这件开发案由谁统筹?”面带愠色的开口,这回展司漠输了。他紧盯着唐品谦的眼神,大有他再假意不知便随时准备被扑杀的暗示。 不敢再装蒜,但唐品谦改以拐弯的方式折磨他,“好像是即将上任的副总经理。” “品谦——”到底是被好友料中,展司漠沉不住气,冷冷压低声音示警。 这家伙想知道是不是由她接手就明说嘛!他一向是大胆假设的,怎麽这下子谨慎过了头? “还需要我再向你保证一次,你才肯安心是不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损损他,唐品谦当然不肯放过。 “如果不是,我就不会开口了。”展司漠阴郁地坦承。 唐品谦不怕死的,笑得相当快活。“好啦!别瞪了,还不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位小姐。” 展司漠闻言,立即舒展眉头,大大松了口气。 “我可以向小雁求婚了吗?”唐品谦取笑地想起以前曾因气愤过头撂下的誓言。 展司漠显然也没忘记,满眼带笑地耸肩调侃:“我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阻止你进礼堂吗?” “哇,态度差这麽多,别忘了人家可是有个护花使者的。”套好运动衫後,唐品谦故意呕他。 一旦心中无挂碍,表情便自动恢复成深沉难测,展司漠扯下毛巾,轻松悠哉的穿起衣服来,心中开始盘算着。 “老兄,在这超速的时代里,沉默不再是金了。”他很想知道司漠会怎麽解决这个问题。以往司漠可以不在意一切和有夫之妇来往,大家游戏一场,你情我愿谁都没怨言:可是现在这个对他的意义完全不同,他会怎麽处理这个问题?何况事隔叁年,人家还愿不愿意让他亲近,基本上就成了问题。 唐品谦不由得为好友多舛的命运叹息了。 “你以为那对我有什麽差别吗?”展司漠阴沉地看着右腿的大小疤痕,若有所思。 唐品谦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他。的确,司漠已经等那麽久了,怎麽可能为小小的困难而放弃。 “品谦,下个月看看有没有吉日。”他突然说。 唐品谦顿住梳发的动作,一头雾水。 “你和小雁不用再耗了。”展司漠意兴阑珊的口气掩不住期待。 唐品谦怔愣地看向他,从一双过分炯亮的双眼中恍然大悟。他丢开梳子,笑闹地以手肘勒住好友的脖子,彷佛回到年少的热血时代。“好小子,假观礼之名,行诱妻之实。” 诱妻?展司漠原是低头沉笑着,後来实在被他闹得没辙,刀削似的俊脸才仰高,泄漏出略带见腆的开心笑容。唐品谦简直不敢相信,眼眶不由得发热。 七年了,这是司漠自出车祸以来,真真正正能称作笑容的唯一一次,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看到了。 “喂,你这麽做太不道德了,杀得人措手不及。”他刻意不平地嚷嚷,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就是要她措手不及,无从防起。”展司漠开心的眼中抹上一股浓烈的情感。 ※※※ “总之,就是这样了。”叁言两语敷衍完,算是寥表心意,顾不得猛然抬头吹胡子瞪眼睛的父亲,展司漠一派安适地迳自埋头吃他的饭。 什麽叫就是这样了?!展中延啪地一声粗鲁的放下筷子。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敛你的任性。”他真的不怀疑,这个处处和自己唱反调的儿子,是地狱派来缩短他寿命的恶鬼降世。 “老爷,司漠难得回来吃一顿饭,气氛何必弄得太僵。”可怜的白芸忙着当和事佬,夹在丈夫及儿子中间,里外不是人,难过得数度红了眼。“其实……小雁能嫁给品谦也是好事啊!至於门户之别则在其次……” 怒目瞪得妻子为之失声,展中延大喝:“司漠的胆大妄为全都是你纵容出来的!” 展司漠小心地将愤怒掩饰得宜,尽量以最轻柔和气的态度夹菜给母亲,细细呵护着惊弓之鸟。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儿子不理不睬的态势恼得展中延更加火大。 “稍安勿躁呀!案亲,迁怒是一种低下的情绪。小雁和品谦的婚礼由我全权负责,得不到你的祝福,他们会从我这里补全。放心,我们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如果可以的话请拨冗参加,倘若实在太忙,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盛好汤端放在母亲面前催促她喝,展司漠就事论事的态度活像在谈生意般淡漠无情,容不得对方反驳。 白芸被儿子的挑鲎惊白了娇容,频频朝儿子摇头,恳求他别再忤逆他父亲。怎麽会这样呢?还以为今晚的聚会可以联系两人破裂多年的亲子关系,怎知却是更加恶化。 “你要交唐品谦这个朋友,我不反对,但如果你妄想将小雁嫁给他,那最好等下辈子。”展中延严厉地重申立场,并告诉自己不管过去他有多对不起他的弦子,这将会是他最後一次容忍司漠的目中无人。 替自己盛好汤,不时若有所思抬眼研究恼火的人,端碗呻汤前,展司漠终於有些为难地敛眉沉吟:“让品谦等那麽久不太好吧!可能的话我希望下个月就让他们结成连理。” 反了!展中延怒瞪白芸,手指颤抖地指着一脸淡漠的展司漠,“看到你生的好儿子了?!” “别忘了这个坏胚子你也有分。”展司漠好心提醒他。 “老天!”展中延激动地咆哮,“你一而再、再而叁地忤逆我,你到底对我有什麽不满?!” 案亲激动的情绪波及到展司漠,隐忍了一辈子的怨气,他不打算再留着当宝贝。 “我唯一的不满就是姓展!”放下碗的力道稍重,汤汁因晃动过度而溅出,滴上展司漠僵硬的指头。 白芸惊惶地按住神色持续阴沉的儿子,尽力想稀释一触即发的气氛,“老爷,品谦是个好孩子,小雁爱他,只要他们——” “爱?!这东西可以值几两银子?以他穷酸的家世根本配不上小雁,对展氏又没任何帮助,嫁给他只会委屈了展家人。”展中延的着眼处永远在商人重利的本色。 “好,说得好。”展司漠边擦手边冷冷喝采,额际的青筋严重抽动,“真庆幸自己投胎在皇族里,血液竟然高贵得令人咋舌。我看我得想办法和丹麦皇室或英国皇室的成员接近,看看有没有年轻一点的公主可选来当老婆。啊!摩洛哥皇室那个叛逆的小鲍主还可以,不知父亲以为如何?” “你这个不肖子!畜生……”展中延一掌打过去,展司漠轻松闪躲,索性连饭也不吃了。 “老爷!”白芸失声尖叫着拉住他。 为了母亲眼中的祈求,展司漠妥协地一摊手,遥遥返到酒柜旁,自行倒了杯醇酿的咖啡优然啜饮。 展中延不肯善罢甘休,追了出来。他还没开口,展司漠先重重放下杯子,冷然的声音铿锵响起,夺走先机。 “反正我们的意见注定是相反了,小雁的婚事除非我死,不然绝不会做任何更动。尊称你一声父亲,是因为我体内有半边骨血是你给的,如果你坚持把小雁当商品在商场上议价卖出,那麽你会连这声称呼都得不到。”他谁都可以牺牲,就“庶出”的不行,因为他们所受的委屈已经太多了。 “你在威胁我?!”一时气急攻心,展中延吸呼困难地抵住酒柜,白芸见状赶紧扶他坐下。 “威胁?”冷哼数声,展司漠不屑地撇撇嘴,“这句赞美我一向留给势均力敌的对手。” 言下之意的轻蔑,让展中延又是一顿热血奔腾的激动。 “司漠,这件事让我来跟老爷说就——” “有什麽好说的?!”心一横,儿子不给面子,怒不可抑的老子也不怕撕破脸了。“我们的父子关系维持到小雁嫁给唐品谦为止,在那以後我担待不起你的尊称。现在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滚越远越好。” “老爷……”怎麽也没想到为了一件天作之合的婚事,会演变成父子完全交恶的地步,白芸哀求地拉拉展中延衣袖,慌得直掉泪。 “你可以留下来。”习惯握住谈判筹码,展中延这声慰留冷冰得缺乏人性温暖,彻底寒了展司漠的心。 老天,这人的语气难道不能有感情一点吗?“妈,你会跟我走吧?”展司漠忍住恨意,温柔地哀求。 这……白芸怯儒无助地看向展中延。 “一切随你。”展中延不给妻子任何婉言,心中也无任何不舍之情。对他来说,妻子和孩子都不是生命的重心,结婚定心性、生子以传承都只是为了交代。他遵照父亲的指示走过这几道人生必经的关卡,司澈如此,司漠没理由不照着做,偏偏这个畜生喜欢逆向行走。 案亲的冷漠大大加深展司漠的反感。“看到没有?这人一点也不关心你,只把你当饰品在利用。妈,看看我,我和小雁都需要你。” 第20章 他软下音调,不惜动之以情,只求母亲解脱。 “司漠……”方寸大乱的白芸泪如雨下,习惯性的又看向丈夫。 娘家自小编输的妇德深植心中,她认命的以丈夫为天,以儿女为生活中心,过她贫瘠却安全的一生。深入候门日子难度,丈夫重利轻别离的日子一久,独守空闺会变得可怕且令人难以忍受,不论是怎生没主见、没自我的女人,都会因而衍出深切的闺怨来。 可怜她们因倚门翘盼过久,断绝与外界的联系,进而失去安全感,像只被娇养的笼中鸟,徒有一双装饰用的羽翼而飞不了;又像菟丝花,非得寄生在强壮的大树上,与其共存共荣,一旦树倒了,没有独活本领的花儿只有枯萎凋零的分。 如今,笼中乌飞得动吗?就算能,又能飞多远? “妈……”展司漠轻柔地唤道。在这个家她受够冷落了,为何不悔悟?再待下去,她绝不会快乐,只会更痛苦。 他不是不了解母亲的挫折,也从她茫然无助的表情看出痛苦。要一个以丈夫的依归为依归,少有主张的女人瞬间变坚强实在困难,但能让他挂念的人不多,其中尤以她为最,这片瘴气漫布的沼泽地实在不适合柔弱的她居住,他不能撇下她。 温柔地蹲在她跟前,他轻声诱哄,“妈,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跟我走好不好?” “不放心什麽,难不成我们会吃了她?!”转回餐厅,重捡晚饭的展中延十分火大,急步而出。听听他说那是什麽话,这里是蛇窟吗? “不会吗?”这种问题太可笑,展司漠叛逆地扬眉脾睨他。 眼看展中延脸色益发僵沉,为了止熄战火,白芸在心慌意乱中下了决定。 “司漠,妈妈习惯这里了,你爸爸年纪已大,需要人陪伴他。”拉着儿子的手,她心领了他的好意。留在这里才是她最後的归宿,况且唯有留下,司漠才有可能再回来,说什麽她都不能任由这对父子决裂一辈子。 白芸的善解人意让展中延一阵错愕。他呆怔地看向妻子,开始将这个不多话的女人看进眼底。 “这里有太多人、太多事让他忙,他不会有多馀的心力照顾你。”这样的结果虽在预料中,然而展司漠不愿轻言放弃,这场战争就算打成两败俱伤他不能算是平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有所谓的打平。“你不是老担心我叁餐不正常吗?跟在我身边就能时时看着我了。”假使下跪可行,为了母亲好,他也会照做。 儿子在白芸心中的重量自然比平时对她不闻不问的丈夫强上一等,现下他以这个强而有力的利剑猛攻她弱处,没了主意的女人登时迷离起来。 轻轻放柔眼神,展中延,反常态笑容可掬地凝视妻子,“阿芸,你会留下来吧?”司漠能无所不用其极,他也能,即使那代表他必须向谁低声下气。 这记听起来像请求的问句听怔了白芸,展司漠则猛皱眉头,阴恻恻的以眼神告诉展中延他的怀疑及不快。 赢得一小回合,展中延有莫大的成就感,精明锐利的眼神开始闪闪发亮。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他会让他这个顽劣成性的儿子知道姜是老的辣。 逐渐隐身幕後,将公司放权给司澈经营,他已经好久不曾有为任何事悸动,甚而兴起战斗的感觉,司漠鄙夷的语气及不信任在在激发起他的斗志。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以亲情来看待他们的关系,将视他为商场上的敌手,而他对敌手向来是无情的赶尽杀绝。 “阿芸,你的回答呢?”展中延渴望地加入感情。 面对这样的温情,等待多年的白芸无法拒绝,只能以歉疚的眼神探询展司漠。 不必母亲说出,展司漠知道他输了。 “等等。”展中延忽然叫住忿忿转身离去的儿子,“这麽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问我突然将司澈推上总裁宝座的原因,为什麽你不问?” 不情不愿地侧身斜睐他,展司漠清楚看出父亲得意的脸色,不禁轻蔑地笑出声。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因为父亲从小不理不睬,不太懂人情世故,还请见谅。”悠扬的讽语柔滑如丝,丝丝如刀。 火舌瞬间喷出眼睛,展中廷以惊人的自制力冻结怒焰,并一再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再任儿子一意孤行下去了。 “还记得那年闹得台北风风雨雨的绯闻吗?”他满含恶意、狡猾地轻启记忆之盒,企图混淆儿子沉稳的心绪。 “那麽多桩,不知你指的是哪一桩?”淡淡地将他的恶意撇一旁,展司漠装傻了事。 “别装蒜了,你知道是和温家女孩那桩。”展中延不快地使眼色禁止妻子打圆场。 “哦?”无聊的话题总是吸引不了展司漠,他据傲地将双手插进口袋,转身走人。 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能瞒得过谁?展中延仔细将他的表情看入眼中,老奸巨猾地冷笑,父子俩发起狠来的模样竟是一模一样。 “坦白告诉你,消息发布的前一晚温家老爷曾来电关照我,怕你这个不成材的东西纠缠人家的宝贝孙女不放。为了牵制你这匹野马,他甚至愿以利益输送为条件,只求你滚离人家孙女远远的,是道种耻辱促使我痛下决心。”他隐忍这麽久,这笔帐也该一并算了。“你以为有哪个做父亲的丢得起这种脸,我的脸皮再厚也经不起你这不肖子一磨再磨,居然让人捧着钱登门请求你别纠缠人家的孙女不放,展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可真是抱歉了。”展司漠不曾回头,优然的步伐踏得依旧矫健、敏捷。 生怕越行越远的人听不真切,乘胜追击的展中延乾脆冲到门口吼着:“这回高雄国际商场的开发案,你我都知道财力雄厚的温家是内定主力。你说,我们同时下场竞争,温家会选择你还是我?我劝你及早抽身,免得到时丢不起那个脸。”这件开发案的利润相当惊人,相对的成本也十分庞大,必须联合不少集团,他知道儿子正积极争取参与权。这次他要让司漠因痛失荆州而扼腕、悲愤,将他以前连带这次所带给他的羞辱,一举回赠予他。 看不到儿子的身影後,白芸忧心忡忡地转向展中延,“老爷,司漠并不很在意公司是否由司澈接掌,对展氏他真的没有野心……” “阿芸,就因为司漠完全放弃,我才会生气的。我真猜不透这个怪儿子的心思,当年公开登报支持司澈继任,原以为司漠会有激烈的反应或行动,没想到他真的不闻不问,专心在发展自己的事业。当年我被羞愧冲昏头作下决定时,如果他肯稍微挣扎一下,强势夺下总裁之位,展氏的规模就不会只有目前这样。”展中延气呼呼,一心一意关心的仍是公司的展望与未来。 “老爷……”原来老爷希望司漠接掌展氏吗?白芸不敢相信。 “司漠今年多大了?”这匹难以驯服的野马也该吃点苦头了。 “叁十叁岁。” 已经叁十叁岁了吗?展中延脸色凝重,若有所思地走进庭院。 “最近我听到一则不太好的谣传。”说正确一点是,这则流言正以如火如荼的速度延烧着。 “是不是司漠又做了什麽?”白芸心惊胆跳,小碎步尾随在後。 “和他有关的谣言,怎麽都是不堪入耳的。”话中有话地仰首观天,展中延沉默许久,突然看向妻子命令道:“尽你所能,催他结婚吧!” 谣言虽不足以采信,就怕“曾参杀人”的话喊多了,连曾参本人都要自我怀疑起来。 司漠只是禁欲吧……不能人道和不愿人道的差别,恐怕只有天堂和地狱可比拟。 ※※※ 这幢占地广阔、草皮看似新铺成的绿白相间别墅并不是展家主宅,那麽应该是展司漠的了。小雁和品谦哥的婚事,到最後仍未能得到展伯伯的谅解吗? 温楚特地提早来,原想在展素雁行礼前先和她叙叙旧,一进门看到华丽又不失温馨的会场,体贴地布置了各式粉色彩球、鲜花与缎带,皆盈满待嫁女儿心的喜悦气息,她不禁莞尔一笑。布置会场的人一定很疼小雁,那人八成是唐品谦吧! 大清早别墅内外已挤满人潮,温楚刻意捡僻静的角落走,她那绰约的丰姿与姣美的身影,沿途惊艳了不少翩翩男士。对这类过热的赞视,她习惯性地回以礼貌而生疏的笑容。 睽违挚爱的国土叁年多,当年嫌麻烦削短的秀发已齐长过肩,就算容貌不变,温楚相信自己的气质应该也或多或少改变了,至少不应再有青嫩的涩色,因此她不怀疑这里能认出她的人寥寥可数,其至可能挂零。 一路走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印证了她的臆测,无来由地宽慰了温楚忐忑不安的心。 进屋後,人潮也不少,她约略扫一眼少有赘饰的宽敞大厅,问得新娘休息室在玄关左侧尾间後,立刻满脸盈笑寻了去。 走入热闹滚滚的房间,温楚耐性等待已着白纱礼服的展素雁开心的与一班友人轮流拍完照,才出声低唤:“小雁。” 自人堆中抬头,乍见好友全然不同的模样,展素雁有些认不出,直到温楚漾出笑容,淘气地眨眨眼,她才猛然忆起。 “楚楚!”展素雁的反应是立即的,她惊呼一声,激动的冲向她,两人又叫又笑地搂成一团,屋内其他人看出这段友谊非比寻常,很自动地退开。 惊喜地上下打量温楚,彷佛要和心版上的人影一一做比较,展素雁看得十分专注。“你变了好多,一年前你送我到机场时,头发才留到这边,还参差不齐呢!” 第21章 戴着白丝手套的手掌柔柔地抵在温楚近肩的颈侧上。 “忙得没时间修头发,想想乾脆留长算了。”温楚眉眼带笑地拉她并坐。 展素雁目眩於好友柔媚的神态。 一袭长及膝盖的宝蓝色天鹅绒小礼服,领口的斜襟以浅蓝色薄纱半露出一边纤细的肩头,贴身的窄腰设计强调出一副弱娜不失玲珑的曼妙身材。楚楚原本略圆的脸已抽长成瓜子脸,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点缀出肌肤的光滑洁晰,眉弯睫长,盈盈翦瞳澄澈动人,微笑时分外明媚。 “楚楚变得很迷人。”展素雁赞许地下了结论。以前是含苞待放的娇蕊,现在则以迎春绽放的研丽之姿诱惑蜂蝶。二哥若看到现在的楚楚,一定会惊艳的。 “这几年爷爷奶奶拿我当填充娃娃喂,不长些肉报答他们说不过去,何况我再怎麽迷人也没新娘子的十分之一漂亮。小雁,恭喜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真的很高兴。”楚楚倾身诚挚地再次将好友抱个满怀。 这声诚挚的祝福正是她所需要的,展素雁有些感伤。“为了这桩婚事,二哥和爸爸大吵一架,两人已经正式决裂了。”她抽出面纸,难为情地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滴。 温楚抽来面纸,仔细地帮新娘子拭泪,“大喜之日,别愁眉苦脸,让品谦哥和你二哥看到,他们会舍不得的。”展伯父的门第观念已根深柢固,幸好小雁有展司漠替她争取幸福。“我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帮你拭泪的。”她娇嗔道。 “二哥在德国谈生意还没到家,我以为你也不来了呢!”展素雁洋溢幸福的美眸里有丝埋怨,“当年你忽然转来我们学校就读,我好高兴,那阵子你瘦得好厉害,害我老担心你是不是真像温奶奶所说的得了厌食症。” “现在呢?”温楚含笑凝目。 “自然是繁纤合度罗!”展素雁舒眉的微笑里隐含着调侃。这些年经过唐品谦深情的滋润,她眼底惯带的忧愁已不复见,整个人开朗不少。 “多谢赞美。”温楚脸不红气不喘地点头赞同,惹来好友一记白眼,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一时间,时光快速倒流,她俩有默契地忆及在云林游荡的无忧岁月。 嬉笑一阵後,温楚笑问:“这里是你二哥的房子吗?” 展素雁绝美的脸淡淡的泛起忧愁,对於二哥和她之间的牵扯,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她和二哥欠楚楚那麽多,她却一再的包容他们。二哥真傻,竟让楚楚这麽好的女孩从指缝间溜走。 温楚敏锐地观出她的心情变化,娇声轻斥,边亲密地拧拧她秀挺的鼻头,“不可以胡思乱想。”她不想小雁心里有负担,和展司漠之间的种种是另外一回事,并不防碍两人之间的情谊。 “楚楚……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却又开不了口。”两人同读一所大学时,适值友谊修复的尴尬期,楚楚的形容又好憔悴,她不敢贸然问太多。 “今天新娘子最大,我自然是有问必答。”温楚十分乾脆,她的爽快反令展素雁犹豫不决了起来。 温楚温和不灼人地看着她,并不催促,约略可猜出她的问题与展司漠有关。看来展司漠适合做哥哥,他豁出全心照顾着小雁和展阿姨,小雁才会连大喜之日也替他担忧。 缀有珠饰鲜花的头缓缓放低,彷佛担不起千百斤重的饰物,展素雁愁容满面,觉得无颜面对好友,又不想老将心事便在喉头难受,期期艾艾道:“那年……台北盛传的谣言,是真的吗?” 楚楚离开的那一年,听品谦哥说二哥怪怪的,之後乖戾的脾气就微微收敛了,看得出来他很不快乐。 “这事你应该有问过你二哥吧?”温楚豁达地反问。 经过叁年的调适,再听见几乎埋葬了的往事,她已不会再有赤裸裸被窥视的不安了,qi書網-奇书若没经过充分的心理准备,她不会冒着与展司漠碰面的危险回台湾参加婚礼。只是……这种沉着和镇定碰上展司漠时管用吗? 展素雁抬头,欲从她恬淡的神情中探出端倪,不料怎麽也看不出,只得点头。 “他怎麽回答呢?”温楚微挑秀眉,以童稚之心好奇地等待。 “你何不亲自来问我比较快?” 展司漠低低懒懒的沉吟声自半开的门扉飘来,让才卸下戒心的温楚心跳漏了数拍。她笑着摇头,不讶异这亲密又如此熟悉的嗓音仍能轻易撩拨她心弦,但她会尽量自持,不让展司漠再看到她脸上的无助与紊乱了。 “二哥!你迟到了。”快活的新娘子欢天喜地的奔上前挽他入内,“德国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小雁出嫁,天大的事也得搁在一边。”展司漠敞开真心又有些不舍的笑容,紧紧搂着漂亮的新娘子。 一袭深紫色西装、浅紫色领巾,跌荡顽强的神韵不变,刀削似的面容刻出刚毅的线条,漂亮的古铜色皮肤下包裹的仍旧是那副顽强的骨干。上天十分眷恋展司漠,经过岁月的薰陶,改变他的只有那股越发令人发狂的成熟气韵。 温楚托腮,以合宜的眼神不动声色观察着。总而言之,他是个气质危险、面容深沉难忖,又英俊得不可思议的天之骄子。 展素雁感激地回抱兄长好久,感谢他为她做了那麽多,笑中带泪的拉他到温楚面前,调皮的以下巴点点好友,“二哥,楚楚是不是变得好迷人?” “别为难你哥哥了。”温楚打趣着,挺直身,不经意地将带笑的眼瞥高,适巧与展司漠投来的眼神相胶着。 展司漠不正经地弯腰检视她,眼瞳深处绽出一抹幽光,温楚还来不及解读出其中意味,乍现的光芒已若昙花一现般乍落。 “她是很迷人。”他半开玩笑地公布检视结果。 那双深邃的眼瞧得她浑身不自在,而且他从没称赞过她,这让人很不习惯。 “好久不见。”温楚猛皱眼鼻,尽量以最疏离的口吻和他打招呼。 “很久吗?”云淡风清的语气里隐含了一丝嘲弄,展司漠的俊容闪过一抹奇异的光束,但看得出心情很愉快。 可能是因为小雁出嫁在即,人逢喜事的关系吧!温楚帮他反常的行为冠以合理的解释。 “楚楚,你还没回答哥哥的聒。”坐在化妆台前静观其变的展素雁含笑催促。 “叁年应该算久吧。”温楚移开视线,音量骤减。 展素雁期待的眼神像把烈火烧灼着她的肌肤,展司漠又咄咄逼人紧揪着她不放,温楚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得可以抵挡一切,没想到叁两下就溃败,顿感无措了。 “已经叁年了?”展司漠的口气轻淡得好像他根本不晓得温楚曾经存在过。 有那麽点不同了,以前他连瞄都懒得瞄她一眼,现在却像舍不得调开视线一样,为什麽?温楚不安地揣度他深沉的表情,越看越胡涂。 “二哥的事业太繁忙,记不得也是应该。”她轻描淡写以配合展司漠云淡风清的态度,只求快些解脱。 展司漠不想太快放过她,嗤笑质疑,“二哥?我还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妹妹。” 温楚笑而不语,紧绷的心弦因他温和的声音缓缓放松。言语之间展司漠还是以削人为乐,不过口气上温和许多,长满刺的个性似乎也稍稍磨钝了,感觉得出比较好相处。事实上,有一瞬间她曾误以为瞥见他眼底飞掠过一抹浓浓的思念。 “哥,楚楚和我情同姊妹,当然叫你二哥。”展素雁笑着提醒。 无来由的好心情,使温楚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眉眼之间皆盈满快意。 “是这样吗?妹妹。”阴光闪闪的黑眸舍不得移动半寸,展司漠笑着威逼温楚。 这一刻,温楚有些退却了。分隔的这些时光,他不曾尝试找她,她有些失落,却也以为这样对双方都好。展司漠不会知道在美国那段日子,她曾经多麽挂念他,如今两不相欠,他不能再想主宰她的喜怒哀乐。 她不许自己退缩,定下心神沉毅地挑鲎他,“听起来你似乎不乐意多收我这麽一个妹妹,可能是我不够格吧!” 展司漠对她颇富挑战意味的问话表示诧异,不急着回答,只折磨人的端视她许久,直到她再次兴起不安,才满意地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温楚有些坐不住。 展司漠看出她的不安,竟出其不意捧住她的脸,懒洋洋的给了回答,“你永远不可能不够格。”语毕,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时间,他热烈地封住那柔软而脆弱的唇,湿润的舌坚决地侵入她口中。 这记意外且扎实的热吻看得展素雁一愣一愣的。 常听人家说二哥在外的行为很放荡,她倒是没亲眼目睹过,就算几次路上碰着他带女伴出游,也都是规矩而守分寸的保持若干距离。现在……忍不住偷偷向後瞄去,当场被那幅火热的缠吻画面羞得脸红心跳,展素雁不敢再看,忙端正视线。 “展司漠……”温楚从错愕中恢复神智,惊愕於两人过於亲昵且公开的行为,面红耳赤的急急扭开头。 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印证小雁的问题? 如花盛开的小脸嫣红似火,温楚又羞又恼地瞥向好友,见她透过镜子投予她一抹会心的笑容,不禁懊恼地瞪回展司漠,颊上的红潮晕深如醉,最令展司漠满意的莫过於她起了局促的脸色。 “好久不见。”他还是步步进逼,更大胆、诱人的以鼻子磨蹭粉颊,过於接近的肤触让展司漠将她细不可闻的抽气声收进耳里,愉快的闷笑出声。 拂在颈畔的熟悉鼻息吹热了她的心,温楚闹红的脸火速发烫,仓皇退开身,见他笑得肩一耸一耸的,不禁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怒火中烧。 第22章 真不明白他怎会净逗着她玩?连在小雁面前,他都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吻她了,她怎会蠢得以为自己斗得过他?抚着昏沉的脑子,温楚既迷惑又生气,却见舒舒懒懒挺直身的展司漠犹老神在在地睨视她。 吉时已到,回流的人潮打断两人的凝眸,也阻断了展素雁问话的机会,众人七手八脚帮喜气洋洋的新娘打理一切,热闹非凡的休息室瞬间被女人占满。 自知没立足之地,展司漠以深幽的眸子逗弄温楚最後一眼,嘴角意喻深远的笑纹逐渐加深。将温楚慌乱的神色收进眼底,懒洋洋地,他终於大发好心的放过脸红气喘的小女人,带笑走人。 一时间理不清乱绪,温楚抚额呆怔地瞄到展素雁意有所指的笑容,双颊一红,热得想出去透透风,又怕展司漠随伺在外。幸好接下来一连串的行礼事宜忙得新娘子团团转,没时间发挥好奇心,温楚因而大大地松了口气,安坐在角落看大家七手八脚将新娘子当娃娃在装扮。 随着簇拥新娘的众人移出,温楚静立在缤纷热闹的花园一隅,欣慰地看着好友由展司漠陪同,穿过由鲜花、彩带缀饰成的镂花白色拱门,一步步走向斯文的唐品谦,眼角的泪已经渗出。 小雁的另一段人生从此展开。依老一辈的意思,唯有迈入这段人生才能算是大人,相信和品谦哥的福祸与共,小雁这个大人将会甘之如饴的去承受,这桩你情我愿的婚姻唯一的遗憾是得不到展伯伯的况福。 不经意看到白芸的纤影,温楚感慨万分,闭上眼感受会场的喜气,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婚约,一时间千头万绪。再睁开眼时,新人已交换好互信互谅的终生誓言,正被一大堆亲友簇拥着走进大太阳底下。她知道小雁要丢新娘捧花了,这又是另一项不成文的习俗。 由展素雁梭巡到她的兴奋眼神,温楚有股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地往後退人,哪知退不到两步,就被一睹温暖但坚硬的墙面阻住退路。 “退无可退了,是吗?” 话中带话的嗓音自上方撒下,温楚惊愕地後扭头往上仰,展司漠正以嘲弄的眼光看着她。 他什麽时候站在後头的?前面不是有一大堆人需要他帮忙招呼吗? 心底的疑惑来不及问出,前方已爆起震天价响的欢呼及口哨声,诱温楚回头。一回头,瞧见美丽的新娘子高举捧花,热切的眼仍不怀好意地锁定自己,温楚心知不妙扭身想走,矗立在後头的男人读出她的意图,双手分别搭上她肩头,紧紧锁住她。 “你是小雁派来的吗?”动弹不得的困境教温楚为之气馁。 “继续猜。”展司漠倒是很乐。 温楚没时间猜,随着兴奋的尖叫声冲破天空,捧花已划出漂亮弧线强迫中奖地奔向她。 她环手把胸,有些赌气地不愿接住那把洒满幸福魔咒的花束。展司漠见状,无言晒笑,居然占着身高上的优势,堂堂地介入抢花戏码。在众女的惊叫声中,只见他大剌剌地伸手将捧花抓下,强行塞进温楚怀里。 瞪着精巧的花束,温楚呆若木鸡,耳畔的秋风呼呼送来众女既惊且羡的赞叹声;那不仅在叹惜捧花的失去,更是针对高大俊挺的展司漠所发出的惊叹声。 实在摸不透他令人纳闷的举动,她呆呆看向展司漠,“我不懂……”何止不懂,她已经开始怀疑起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叁年前那个了。 展司漠放柔眼神,耐人寻味她笑道:“这种事很难懂吗?小雁要你得到幸福,我不能让她怀着遗憾出阁,道理就这麽简单。” 以前他绝不会解释他的行为、立意。展司漠的脾气高深莫测,叁年一变,温楚被搅得头昏脑胀。 “你真的……好奇怪。”她摇头,不太能适应过分和善的展司漠,说不上来他平和的态度哪里古怪,总觉得他像在酝酿着什麽。 “没什麽好奇怪的,我只是发现我想念你而已。”他笑笑耸肩,像谈论气候般“语不惊人誓不休”地冒出话。 呃……他刚刚胡绉了什麽?!还没从错愕中恢复的温楚再次瞪目结舌,严重的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 “相信吗?我真的想念你。”存心要她愣得更彻底似的,展司漠眉开眼笑的柔柔重复。 她……她必须先消化一下。温楚傻气的用力甩甩头,想甩清完全罢工的脑子,然而不敢相信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周遭的人声、风声渐渐淡出,终於化为零,白茫茫的世界里只剩展司漠和她不停地旋转。在这个静悄悄的世界里,她清晰听到一阵擂得很急促的心跳声,怦怦地持续加剧律动,恍惚中依稀可知那是从她胀热的胸膛内大声击出的。 她错愕的样子是有些让人生气,但……展司漠轻轻笑了起来,并趁她不设防之际,嚣张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俯身匆匆掠过她因错愕而大张的嘴巴。 温楚呆愕得更厉害了。她只能愣愣地目送突袭成功的人不疾不徐踱开身,好半晌再回头时,仍然恍惚的神志多少意识到周遭的气氛有些凝重与诡谲。失神地扫视左右一眼,众人奇特的眼神让她惊觉,展司漠又一次成功的使她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唯一的差别是,叁年前他的语气不会那麽温柔,眼神也不会像个多情的恋人,并且她也已经学会脸不红气不喘的转身离去。 端庄冷沉地合起险些脱臼的下颚,她佯装镇定地走出别墅。大门才跨出,白晰的小脸立即涨红。 第八章 为了高雄国际商场的开发案,温楚暂时滞留台湾。 温氏一族已举家移民美国,自温齐遁世後,连唯一逗留台湾的温韩也奉命将事业重心移至美国,鲜少回台,因此温家的房产大多租人,即使没租人的祖宅也太大,一个人住稍嫌空洞了些,於是温楚租下不到十坪的住办两用商务套房,日常的食衣住行全部自己包办,忙碌之外独尝自由的甜蜜滋味,其乐融融。 从生鲜超市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乘着夜风漫步回住处。叁天来,她养成习惯在晚饭过後走十五分钟路程到偏远的超市逛逛,就算只买罐饮料也乐得开心。 唉!这次她能回台湾小住几天,多亏奶奶和叔叔、婶婶,甚至连为花事繁忙的阿韩也极力充当说客,爷爷才勉强点头让她回来。 在美国的这些年,她知道爷爷一直很怕展司漠会为了赌一口气飞到美国找她,其实私底下她也在怕,担心突然不告而别会惹恼了他,经历过丑闻事件後,她算是彻底怕了展司漠。可是事实证明,他们的顾虑全是多馀,展司漠始终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因此度过了叁年悠哉却有些怅然的忙碌生活。 她一边上课,一边到公司帮叔叔忙,慢慢分担公司的大小事务,叁年过得匆匆,心头的人影褪淡许多,却常会不由自主想起离台前的最後一夜,那火热且激情的勾引…… 叭叭! 神游已远的心冷不防被这声刺耳的喇叭声吓了一跳,温楚抚着心口寻声看去,展司澈正好撑开伞准备下车。 何时下起毛毛雨的?温楚纳闷地仰望阴恻恻的天空,直到一把黑伞遮去她的视线,她才面露微笑地看向展司澈。 温楚的改变今展司澈眼睛一亮,无奈碍於闯祸的记忆犹新,又有求於人家,他只得安分地收敛轻佻的眼神,行止有礼的递上手帕。 摸摸头发不甚湿,暗锈色的裤装也还好,温楚摇头婉拒。 “大家都是熟旧,让我载你一程好吗?”冲着妹妹和她的交情,展司澈大方的攀起关系来。 “不必麻烦,走两叁步路就到了。”温楚有礼地回绝,说不上对展司澈的观感是好是坏,总之这人给她不踏实的感觉是事实。 “温爷爷的事——” “展大哥,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温楚无奈地笑笑,打断他的话,不想让秋天的雨夜披上悲伤的颜色。 以为她的不耐烦是因为对旧仇不肯释怀,展司澈小心的替自己脱罪,“那年我一时贪杯才会酿下遗憾事,事隔多年,想必温小姐不会计较……” “我是真的不介意,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将那长串的解释丢诸脑後,温楚轻叹着走进雨中。严格来说,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小雁结婚那天她留意到展司澈并未到场。多冷血的手足情,大家在一块度过不少时光不是吗?真令人费解。 “楚楚……”展司澈脸色阴晴不定,快步地并行在她身边。 “展大哥是为了开发案而来的吧!”自知没法子逃避,又不想在温暖的小套房里招待这个人,温楚认命地站定。 “拐弯抹角的,实在没意思对不对?”她的口气和冷淡的表情让展司澈心生不祥。 怎麽也没想到代表温氏回台湾接洽的人会是温楚。她的外表看起来虽然成熟不少,在他眼中她却仍是稚气的小妹妹,什麽世面都没见过,而且那柔媚的外貌怎麽看都像是该待在家里给男人呵护、豢养的小女人,不该到男人的世界强出头。 般不懂温家人怎麽会草率的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娃娃负责这麽大一件案子。 当年她和司漠纠葛得难分难解,彻底拜倒在司漠怀里,若她公报私仇或因男女私爱靠向弟弟那边,谁都不会感到意外。其实这也是意料中事,莫怪乎父亲下令要不择手段介入这桩开发案。 唉!非到必要时,他是不喜欢为难美女的,尤其是这样芳华正盛的小美女。 “下星期就要公布新公司的合夥成员了,展大哥连几天也没耐性等?”态度沉着地忽略掉他脸上那股显而易懂的怀疑,温楚好笑道。 第23章 当初地主授权温家负责开发案的全部事宜,她并不知道展氏和展司漠对它也感兴趣。以事业别来区别,展司漠纯粹投资,只管挹注资金,倾向不管事;展氏则以工程见长,可与温氏相辅相成。新公司的组成目的是为了分散风险,尤其是这种动辄上百亿元的投资案,若没有与其他企业联手,一下子吃下一笔庞大的工程案,资金调度将会连带影响产业的运作。只要合资条件谈得拢,股分分配得宜,利益均沾,大家都有合作机会,与本身的企业体也不相抵触。 既然互不抵触,何以展司澈等不及先跑来探风声?温楚凝神静思。除非展氏有什麽私人恩怨,不愿与谁合夥。 等了好半天,没见她开口,心头有些发慌的展司澈厚着脸皮,以半威胁的口吻讽道:“你会傻得让司漠加入吗?”这样岂不是又把她自己带回叁年前那种尴尬的地位,温楚年轻是年轻,应该不会那麽蠢吧! “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听出他的嘲弄,温楚冷淡的一话带过,尽量以和为贵。 看样子她太年轻,听不出他的暗示,展司澈决定说明白点。“家父的意思是不希望司漠介入。” 显然这人昨天没睡饱,今天才在这里痴人说梦。“敢问展大哥是以什麽身分在干涉温氏的决策?”温楚反感地沉下脸,口气颇为不快。 “不是请求。”当她是小女生在哄的轻蔑口吻,展司澈固执地将温楚定位在生涩好欺负的小女孩形象上。 原来展司澈一直是以小雁的脾气在揣测她这个人。温楚彻底冷了声,不再忌惮他是至交的兄长而礼貌上敬他几分。 她笑。“不是请求,那麽是威胁罗?” “听你愤慨的语气好像已经决定让司漠加入了。” “如果是呢?”夹杂凉意的雨势逐渐加大,削弱不少温楚轻柔的嗓音,展司澈听不真切,但仍由她的唇形大约读出意思,脸色登时铁青。 和弟弟明争暗斗多年,一直是不如他,再加上执掌展氏以来没什麽大作为,原欲藉由这桩开发案翻身,至少扳回一些颜面,没想到运气太背,遇上温楚这样不识大体的娃娃兵。 情绪激昂,一时失控,他轻藐地上下扫倪温楚言遍,脱口嘲弄道:“你是出於私人理由,还是认真思考过?” 听他愤恨的语气像和展司漠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却将这股私怨祸延到她身上,温楚不由得大动肝火。 “展大哥似乎在怀疑我的智商?”很克制地压抑怒火,她寒着声音,淡淡地暗示展司澈他逾矩了。 就算逾矩又如何?“我相信温爷爷绝对会尊重我父亲的意见。”展司澈欺她年轻,不愿收敛嚣张的气焰,威胁的意味浓厚得连叁里远的人都嗅得出。 “可惜爷爷已经退休。”温楚斩钉截铁、挑明了不买帐的执拗,大大刺激了展司澈。 初秋夜不冷,可是狂骤的雨势却足以烦透人,他干嘛浑身湿黏的在这里当起心理辅导师,殷殷规劝误入歧途的小女孩,也许一针见血才是懵懂无知的她所需要的。 展司澈失去最後一丝耐性,“将男女私情带进公事里似乎不怎麽好,可能会引起一些蜚短流长哦!” “我看是见仁见智吧。”温楚暗自冷笑。不消说,她也清楚必要时他将会是那个伟大的流言制造者。 青中泛紫的脸色已是相当难看。“别人会怎麽丑化你和司漠合作的事,我可是好心的先告诉你,到时候要是再有个什麽风言风语传到美国,温爷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承当不起。”到底司漠是展家的一分子。 “放心,这种事再怎麽样也轮不到你来承当。”她冷冷一句话当场打回他的虚情假意。 被一个他根本不放在眼底的小女生羞辱得这麽彻底,展司澈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气得双手差点伸过去掐死她。 深吸了几口气,强捺下怒火,他咬牙切齿存心羞辱她。“我认为你的资历不够丰富得让你知道什麽叫作正确的判断。真是浪费时间,我应该直接找这件案子的负责人谈才对。”凉凉讽刺虎,碍於礼貌很不情愿的将伞留给她,展司澈冒着滂沱大雨冲回车子。 温楚的不智就在於和司漠牵来扯去的关系太暧昧,容易落人话柄。当年她爷爷带她离开台湾的用意,不就是为了撇清和司漠的牵扯?那时无所不用其极想避开的麻烦,现在绝不会敞臂欢迎它,只要将温氏和司漠合作的无穷後遗症分析给负责人听,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想必那个位高权重的负责人也是温家的一分子,这件开发案动辄百来亿,不可能由外人负责。 “别费事了,到头来你会发现那位负责人就是资历不够深的我。”温楚提高音量,凉凉的任这记冰冷的解答穿透雨帘,疾疾射进展司澈的心。 凄风苦雨不断地扑打展司澈转白的脸庞,他错愕的杵在车门旁,不敢相信地看着逐渐被黑影吞没的娇小人影。 温楚就是温氏集团刚上任的副总经理?!她不是和小雁同龄吗?到底是怎麽回事,温家没人了吗? 脑中浮起连串问号,差点问垮了展司澈。 ※※※ 接住。 正翻找钥匙,温楚闻声,奇怪的抬头向後看去,赫见一团黑色毛球直扑了过来。她猛地倒抽口气,滑掉手中的大小塑胶袋和皮包,抢前接住那团软绵绵的毛球。 “喵……”弃儿经不起这一吓,撒泼的扬起利爪,才来得及赏温楚脸颊一掌,她立刻熟练地抓高它,以保持安全距离。 “弃儿越来越胖了。”这小家伙的脾气还是这麽坏呀!不介意它的见面礼,温楚将肚皮下垂的黑猫搂进怀里,怀念的以面颊磨蹭它柔软的皮毛。弃儿对生疏的她产生排拒,死命抵抗,温楚好玩的不理它,和它紧紧两相依偎了会儿,突然像想起什麽,回头瞪向倚在柱子旁的男人,“你别老是这麽丢它,弃儿很胆小的。”她没好气地斥责道,早就想控诉他虐待动物了,可怜的弃儿。 展司漠回她一记无所谓的微笑,表情十分柔和。 随风飘进廊内的丝丝细雨吻上温楚挂彩的脸颊,伤处生出一股又疼又痒的奇痛感,她吃疼地收缩小脸,一直在注视她的展司漠看进眼底,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近她,任她狼狈的摆不平胡搅难缠的猫儿,笑着弯身慢慢挨近她的脸,当她是野生动物般,性感的伸舌来回舔舐她受伤的粉颊。 他在做什麽?!温楚惊退了一小步,展司漠被她的举动逗乐,忍不住沉声笑出,他那愉悦至极的笑声无名地惹恼温楚。 “展司漠,我不喜欢这种玩笑。”将黑猫塞回给他,她板起面孔,蹲身捡拾散落一地的民生物资。 “谁说是玩笑?”让弃儿像条披巾般自动攀附在肩上,他好脾气地蹲下身帮她捡,修长的大手总会有意无意碰着她的手。 温楚小心翼翼避开两人肌肤上的接触,脸色横生了不自然。 “王子面、乖乖、洋芋片、鱿鱼丝……”每捡一件,展司漠的俊眉就会嘲弄的刻意扬高一些,对她的速食生活很不以为然。 “好了!”懊恼地抢回他手上的东西丢进袋子里,她不以为一个晚上连续应付两个展家人是件有趣的事。 “你靠零嘴度日吗?” 再这样下去,她相信她很快又会败阵了。温楚沉下脸,随便找话题搪塞他,“刚刚令兄来找过我了。” “从他的智商去揣度他的行为,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会这麽做。”展司漠讥诮地将险些滑下肩头的困猫提回肩头。 这对兄弟的感情真是“好”得令人刮目相看。温楚匪夷所思地斜视笑得正得意的人,没好气地低头继续找钥匙。展家的家务事,外人很难去理解,算了,不关她的事。 来回梭巡地面数遍,找不到钥匙,温楚的眉头越蹙越紧。 展司漠这才要笑不笑的将私藏的钥匙在她面前摇来晃去,“请问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温楚直觉地伸手想抢回,展司漠手快的将钥匙摆高摆低,左右闪躲她抢夺的手,当她是猫咪在逗弄。安稳趴在肩上的弃儿听到清脆的钥匙声,猫眼登时发亮,看得津津有味之馀,偶尔还会伸出猫爪凑上一脚。 这一大一小谤本是吃定她个头小,就算是踮起脚尖也构不到那串高挂在天边的钥匙,温楚乾脆放弃,气结地瞪着展司漠那使人望之莫及的伟岸身躯。 “展司漠,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你欺凌的温楚了。”愠恼喊出後,她後悔的急急掩住嘴。 “往事不堪回首是吗?”他微笑地晃动钥匙。 温楚红了脸,匆匆撇开头,被人一眼看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一点也不怀疑你不是以前的温楚。”不再藉机损她,展司漠洒下一串恼人的畅笑,擅自打开大门直入电梯等着,留下温楚在原地乾瞪眼。 有外人在场,温楚不想闹得太难看,笑着与和善的守卫点点头,悻悻然的踱进电梯。 “你住几楼?”按上电梯门,展司漠盯着她冒火的头颅问,话中犹隐忍着笑意。 温楚闷不吭声,迳自按下十二楼便没再搭理他,直到电梯停止、门开启,展司漠像识途老马迳自拐向右侧,她终於沉不住气。 “你明明知道我住几几楼。”她沉声质疑。 “分别叁年,以前也没太多机会讲话,我希望多和你聊聊。”抓下沉睡的弃儿逗玩,他坦然的态度倒像是真心真意,然而漫不经心的用词却暧昧得让有心人士忍不住双颊生红。 温楚气自己定力不够,人容易脸红。为何会这样? 第24章 她不是已经准备好面对他了吗?不懂,她真的不懂这个展司漠…… 轻步越过他朝廊底走去,停在套房前,她出其不意转身抢回钥匙,放下黑伞准备开门。然而,视线一触及伞,她突然联想到展司澈不愉快的造访…… 冷冷转身,她动怒地逼视他,“你对高雄国际商场的开发案也是势在必得吗?” 为了这个,所以他能够对曾经恨之入骨的女人甜言蜜语了?肯委下身段了? 展司漠行事有不择手段的倾向,做人也没什麽原则可言,但至少该有些格调不是吗?温楚气他不放过她。 随便瞄也知道她小脑袋里在想些什麽,展司漠的脸色微微下沉,似乎有些动怒了。 又不是没见他生气过,事实上除了愁容外,他鲜少给她别的脸色看。温楚不在乎惹恼他,她就是想惹他生气,然後转身离去,还给她一个宁静的生活。 “怎麽会这麽问?”他不急着回答,柔声反问。 “是不是?”她拗了起来。生怕六年前的戏码再次重演,她又会像只笨蛾呆呆地一头撞入他架设好的陷阱里,以致万劫不复;而那年展司漠还只是以肢体诱惑她,懒得花言巧语。 这个坏蛋一开始就看出她对他的迷恋,残酷地加以利用,根本懒得费心思说什麽甜言蜜语,只消常常出现在她眼前,便足以摇动她的意志力了。那时候的她年轻生涩,又没足够的勇气和意志力抵抗他,才会导致日後爷爷中风的惨事发生。她不能只想到自己呀! “势在必得倒也未必,不过人家既然千方百计激我加入,我不加入岂不让人心碎。”展司漠慢不经心梭巡起规画得似乎不怎麽完善的密闭式空间,偶尔分神瞥瞥她。 “人家?”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於冰冷无情吗?温楚有些愤慨。“他们可是你至亲的家人。” “能让我认定的家人只有叁个。”展司漠低沉有力地回道,头仰得高高的,越看这里越不满意。“除了我妈和小雁以外,另一个——” “你离题了。”温楚不耐烦地打断他,想也知道他所指的另一人是唐品谦。 “是你想偏了。”从容不迫调回视线,他坦然地凝视她,“我指的另一个人不是品谦,是你。” 老天,他又来了!温楚捂着嘴,怕自己受不了失声尖叫。是她不够坚强吗?她真的没法子适应这个全新的展司漠呀!温楚急喘着气。接连着几次被他语出惊人的表白吓得一愣一愣的,相信也没多少人能够保持清醒。 “合夥和你完全是两码子事,别小心眼了。”拍拍她脸颊,将弃儿塞给她,他笑着拿走钥匙,一打开门就拉她入内,心不在焉环视起斗窒。 温楚一直呆愕着,甚至绞尽脑汁企图理出展司漠性格突变的原因。在美国的那段日子,偶尔和小雁通电话,她总会有意无意提及展司漠的情况,说他不快乐、和父亲相处的情形每下愈况等等,她不去理会,是因为展司漠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愤世偏执的。 不信任别人的人怎会快乐?怎能与别人好好相处?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洗心革面,突然变了个人,害她耗时耗力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步调统统被打乱了。她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对付以前那个以嘲弄她为乐的无情男子,但并没有为和善的这一个做准备啊! “里面比较像话。”他仔细搜寻过一遍,对雅洁清爽的室内还算满意。 回头见温楚犹呆立在门边,莫名所以地瞪着自己,他讪讪一笑,拉她入坐,跟着慵懒地跌坐在她身边。他踢掉鞋子,拿起袋子里的矿泉水就灌,舒适自在的彷佛已将这里当成他的家,并开始按摩起右腿。 他就这麽登堂入室了?温楚阴郁地抿起嘴。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戏?”忿忿退坐到另一张椅子,她心中有气,却小心翼翼将弃儿放下。猫儿一得到自由,立刻逃命似地跳上展司漠的膝盖缩成一团,眼皮慢慢垂下。 “记得你逃到美国前对我说的最後一句话吗?”柔柔拥着弃儿,他天外飞来一句。 显而易见,他现在嗜好以另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折磨人。温楚羞赧地跳起身,逃开那双炯亮的眼神,踱入以原木屏风区隔开的小厨房,执意不答。 “你说你爱我。”丝缎般柔滑的嗓子暖暖代她吟出。 锵!望着不小心滑落在不镜钢水槽里的咖啡杯,她的嘴唇抖得厉害,没破的杯子转了几转後停住。 “记得吗?”展司漠不自觉抚摸耳畔,彷佛感受到她那轻轻柔柔的吻别了。 “展司漠!”她不想发脾气的。 “是你自己招供的。”他好无辜。 怎麽也握不住杯子,温楚挫败地倚在流理台,咬牙道:“那年我年少无知,分辨不出情爱。” “所以你假借年少,骗取我的感情?” 骗取他的感情?!他居然睁眼说瞎话,好像千错万错全都是她的错!温楚气恼地走出屏风,直走到他面前。 “虽才是受害者,你心底有数。”她铿锵有力地指控道。 “嘘……”展司漠示意她襟声,好笑地比比沉睡的弃儿,害温楚为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感到很抱歉。 “对不起……”她低喃着不知在向谁道歉,想起弃儿习惯睡床便将它移到舒服的床上去。 “没有人陪,它很难入眠。”他一语双关。 夜已深,她没多馀精力陪这个男人耗了。“如果你想知道商场的事,我可以告诉你,这回你得和展氏和平共处,就qi書網-奇书是这样。”能为了这桩生意低声下气,也实在不简单,她该钦佩这样伸缩自如的人。 温楚冷冷地坐进办公桌後,隔着一张桌子和一小段距离,多少安了点心。 展司漠将双腿抬上椅子,舒懒地靠向扶手,双手枕头面她而笑。 “我以前对你很坏。” “很高兴你终於觉醒了。”她哼着,不知不觉落入他的圈套。 “那你为何心甘情愿让我那麽对待呢?”展司漠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叁两句又惹得定力差他一截的温楚脸红心跳。 “我说过了,是年少无知。”温楚红着脸背过身去,决定看台北的夜景比看他好上太多。 “不,是你爱我。” “够了!为什麽你硬要揭开这道丑陋的伤疤,就算当年我爱你,结果我的爱让我得到什麽?”温楚弹跳了起来,激动地回身,慢慢挖出心中的委屈。“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沉痛的声音由远而近,展司漠逼近她,双臂伸出,一把将百般抗拒的她带进怀里。他要她将过去的不愉快全掏光,空出位子填补以後的回忆,那将不会再有半丝不愉 “知道就走开,别再来骚扰我了……”无助的双手抵住他胸膛,她呜咽着。 “这怎麽行,我等着骚扰你好久了。” “你到底在胡说什麽?”温楚红了眼,鼻息不稳。 “我还是觉得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不能弥补什麽。”他死不改其志,淡淡嗤哼,“可是有个女人信誓旦旦说多少有些抚慰的效用在,所以不管如何,这声道歉你得接受。”缓慢捧起她脸蛋,端正脸色,他低声轻喃,“对不起。” 他……他真的向她道歉了?温楚情不自禁鼻头一酸,委屈全涌了上来,深深地将小脸埋进他怀里,泪洒当场。 回忆片段不停地在脑海里交错、重叠,她彷佛又看到自己挨了他一拳,肿着一张脸强撑着,而後是花容失色的新娘子肝肠欲断的哭求声,再然後是乱待一塌胡涂的礼堂,展素雁怒不可抑的眼神撕扯着不知所措的她,然而这些都没有之後落入永无止尽的梦魇里可怕。可笑的是,与展司漠这场情爱纠葛,她自以为已经逃开,没想到逃到最後才发现她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为什麽……你想要道歉了?”她抬起哭红的小脸,肩头因抽泣过度不住耸动。 “不能轻描淡写以遗憾表示对做错事的负责,我只好认命地道歉。”他嘲弄地低头寻找她的唇。 温楚抗拒地挡住他的嘴,不解又有些忧心,“这些年你……是不是又遭受到什麽打击?”她只能从这里去假设了。 “你的想法很有趣。”抓开她的手,他好笑地拂去她脸上的清泪。 “是你的行为怪异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呀!”无福消受这样的温柔,她摔开他,拎起采买的东西往冰箱踱去。 展司漠跟着去,蹲在她身边,从袋子里挑起乖乖拆了吃。 “现在呢?” “我不回答没头没脑的问话。”温楚抹乾泪水,把水果一一放好。 “现在你还爱我吗?”拿起一把乖乖塞进她嘴里,他直截了当地问。 呃?口口声声说不需要爱情的人,问得如此堂皇又隐约带点渴求,温楚免不了又是一愕。 “如何?”一人一口轻松自在的分享生命,彷佛这是天经地义,千百年前早已注定好,答案为何对展司漠来说反而不若分享重要。 回忆太痛苦,温楚绷紧小脸,一口口吃着他强塞来的零嘴,拒绝作答。 “不回答?”展司漠懒懒柔采她笑着,“没关系,反正日子还很长。” 第九章 不论展司漠提出什麽条件,不接受和平共存的展司澈永远有反驳的理由,他已经和其他人连成一气,强力排挤展司漠,因此除了与展司漠交好的徐家和保持中立的主事者温家外,展司漠形同孤立。 签约前的几次会商,由於展家抵制展司漠的态度越来越明显,展司漠越被激越是说什麽都不肯退出,展司澈则奉令紧咬着他不放,整个合作案研商至今已有擦枪走火的趋势。 第25章 毕竟年轻,经过数次协商得不到预期效果後,温楚额际隐隐作疼,简直拿展氏一家子没辙。 鄙权的分配展司澈有意见,管理权画分他也有意见……唉,她该再打电话问问家里的老诸葛这事如何排解。固定在徐氏大楼召开的会议,预定到下午四点结束,如今却因展司澈恶意搅局,不得不提前在一点半不欢的散会,温楚心中颇感无奈。 “他们的感情不错。”点头感谢好友义气相助後,展司澈凑近温楚身边,下巴恶意地朝影印机旁的一双男女点了点。 “哦。”温楚埋头忙她的事,淡淡应道。 前浪退尽,後辈尽出的世代里,连骄纵好玩的莲达也慢慢插手自家事业,代表徐氏洽谈这次的合作案。莲达结婚有两年了,和展司漠之间似乎也变成单纯的朋友,最让人不解的是她虽骄纵,却能画分清玩游戏与生活的界线,不时兴死缠烂打那套,是位女中豪杰,做事情提得起、放得下。 不过世界真是小,爷爷这回择定的合作对象净是些熟面孔,温楚暗叹。这也难怪,台湾较具规模的建设、工程公司,看来看去就这几家了。 “听说你最近和司漠走得很近。”不死心的展司澈乾脆坐到她身边,打算来个死缠烂打。 “是这样吗?”振笔疾书的人回答得很是敷衍。 自从知道她是温氏的副总经理後,展司澈在前几次会议上对她的态度已恭敬许多,直到她不受威胁,仍坚持将展司漠纳入合作对象,他的脸色才又开始鄙夷起来。 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展司澈不由得动怒了。“有空多出去走走,别净和司漠窝在套房里,你就能听到你想要的。” “闲话只能杀死猫,伤不了人的。”她一派淡然。 “既然如此,当年你为什麽远走他乡?” “因为我必须为了某人一时的醉言,陪我受害的老爷爷回美国复健。”她实在忍不住想教训一下这个饶舌的男人。 展司澈的脸色如她所料,灰白中泛起铁青。“你确定那是醉言?” “展大哥,除了八卦外,我们之间难道没别的事好谈吗?”温楚好笑的抬头,适巧展司漠和莲达谈到一个段落,回头看她。见展司澈倚靠在她身侧脸色晦暗,他皱起眉头,对莲达挥了下手,随即快步走来。 “哦噢,英雄过来解救美人了。”展司澈直起身与弟弟对垒。 温楚轻叹不已,为即将展开的战事感到头大。 “大哥,父亲还在等着你回去报备,回去晚了,当心连晚饭都没得吃。”展司漠闲散地倚在对墙,眼睛若有似无地钉住张口欲言的温楚。她叛逆她回瞪他半晌,敌不过只得恨恨的合上嘴。 面对弟弟的挖苦及冷然的气势,总令展司澈心中畏缩。横遭意外後,司漠偏激的个性变本加厉,惹火了他,他会豁出命撕得人尸骨无存。几次看他和父亲对阵的态势,展司澈心知弟弟口头上揶揄他已算是仁慈了,於是他聪明的选择从看起来比较好欺陵的温楚身上反击。 “难怪你硬要拉司漠下海分这杯羹,肥水不好落入外人田。”展司澈丑恶地笑着。 “以大哥的智力能够讥讽人到这种地步,算是很不错了。”展司漠扬高眉,非常讶异地对温楚说着,好像扶不起的阿斗突然变成孔明了。 可以确定他是来火上加油的。温楚重重的又是一叹,着手开始收拾文件,心知在这里无法得到片刻安静,早早走人算了。 “大家都在怀疑自视甚高的人怎麽开始吃起回头草了?”总是被弟弟损得死死的,展司澈涨紫了脸,怎麽也不能明白这点。 自从司漠当众跌跤後,他做的许多改变都让人跌破眼镜,最难预测的是他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没人猜得透司漠的动向、他的思想。就好比争展氏一样,他以为司漠会被爸爸公开表态的动作给惹恼,愤而巧夺家业,没想到他当年连吭也没吭半句,乖乖将展氏拱手让出;又好比这次,他以为司漠不会中了爸爸的激将法,没想到他竟然卯足劲和他们斗上了。 这种多变的个性谁能捉摸得定?他简直是展氏的毒瘤,每个人都欲除之而後快。 “大家?这麽说我们的好事传遍天下罗!”外面又开始掀起哪些流吉,展司漠略知一二,由於长年与绯闻为伍,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也就无关痛痒了。“没有媒介,好事也很难传得广,这几年辛苦大哥了。”他煞有其事地道起谢来。 温楚敛首抿嘴,差点笑出声。展司漠真的以损人为己任。 “漠,你在说谁舌头长?”久候不到展司漠,随後跟来的莲达妖娆地搭上展司漠的肩,恰巧听到最末一句,便藐视地瞥瞥长桌另一侧的展司澈。 被曾经心仪的女人看不起,展司澈抓狂得忘了父亲所叮嘱的分寸,也忘了莲达已罗敷有夫了。“旧爱新欢,司漠的女人缘一直很好。” 赐给失言的展司澈一记大白眼,莲达不急着算帐,反而不依地努努嘴,赖在展司漠身上撒娇,“谁是旧爱啊?” “大家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温楚提起公事包,沉着告退。 “说嘛,是你的小甜心还是我?”戏谑的光彩在莲达眼中闪动,她以展司漠才能意会的友谊笑闹着。 “这个问题你留在这里和大哥慢慢研究。”展司漠懒懒转出,在电梯前追上温楚,直达电梯刚好上来,他拉她入内才要关门,展司澈和莲达正快步行来。温楚飞快按住展司漠的手,想阻止他关门,却被他反手扣住交握着。 “谢谢。”莲达笑着走进来,展司澈紧跟在後,两人都看到他们俩的拉扯推拒了。 不给展司澈开口的机会,展司漠紧紧把玩温楚的小手,突然柔声揄揶道:“今晚别再炒饭了,试了这麽多天还是炒焦,建议你试试广东炒面如何?我的胃壁很强壮的。” 莲达闻言睁大眼,可怜的同情道:“看不出来小甜心的厨艺不好耶!”这个小东西看起来像个贤淑的闺房秀女,描红刺绣样样精通的样子。 温楚用力抽回手,勉强对还在同情自己的莲达扯扯嘴角,简直气炸了。展司漠故意给人错觉,误以为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吗? 这礼拜展司漠天天不请自来,甚至神通广大的打了把钥匙,进出自如,赶都赶不走。厚着脸皮每晚很准时的带弃儿到她那里用晚餐,直待到深夜才回家。 除了容忍,她还能怎样?比力气,输得奇惨无比的人是她,这点无庸置疑;比意志力,在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赢得过他。在展司漠面前,即使她冷冰冰的不搭理他,他还是可以找出很多话拚命诱哄她开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便赖了下来。 她实在不能理解他对她的态度转变。 “醉言?”展司澈歪斜嘴角,询问眉目间已见愠色的小女人。 当! 突来的铃声阻断温楚为自己反驳的机会,展司澈放声大笑,愉悦的迈出电梯。莲达则好玩地揪着气恼的小女人好半晌,突然神秘的笑了笑,俯身和她咬起耳朵来。 展司漠有绅士风度地斜倚镜面,候在一旁,待莲达风姿绰约地走出後,才将电梯门按合,与外界隔绝。从温楚惊愕的面容中,他大胆猜出她有话要说。 “看样子莲达八成是替我说了好话。”笑看地出愠怒急遽转为震惊,展司漠打趣道。 “真的吗?”呆呆地,她没头没脑问出。 “别为难我了,我又不是天赋异禀的超能力者。”他柔声逗着。 温楚欲言又止,扭捏地轻咬下唇,怎麽也问不出口。展司漠淡淡地从她脸上的晕红及羞涩的表情猜出端倪。 莲达怕他好事多磨吗?沙哑性感的低笑着,他猝不及防伸手抓来她,激切地凑上嘴探索她舌齿之间的芬芳,吻得温楚无法动弹。 “你……你……”温楚奋力想挣出这道魔咒,但展司漠不肯,一手抵住她後脑阻止她逃脱,两唇辗吻长长久久。展司漠将抚着她肩头的手滑下腰间,压她紧紧地贴向腹部,让她清楚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股方兴未艾的亢奋,同时作了回答。 骗人……谁说他不能……那个的……一吻既罢,温楚无瑕的小脸红通通,勾引得展司漠克制不住,低头又许给她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要不要验明正身?”柔滑如丝的嗓子远不及深幽的眼神来得诱惑人。 温楚冷不防被唾液噎着,边呛边狠狠瞪他,随即按开电梯疾步走出。 “我和未婚夫约会,你也要跟来?”看他紧紧的倚她而行,她怒由心生,却不由自主慢下脚步,体贴他曾经受创的右脚,并希望抬出子强来,他能知难而退。无论对他是否旧情难忘,为了爷爷,她都不可能重回他怀抱。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当然也不。”强行搂住她的腰,他厚颜地揄揶道:“我可以问他什麽时候请我喝这杯喜酒吗?” 挣不开箝制温楚已经很恼,现下又听他这麽一问,不禁气岔,索性别过脸不理他。展司漠表面上虽然笑笑地说,私底下却已决定跟去。她奈何不了他,为免邵子强被这只恶虎吓着,她只得取消今天的聚会。 本想放子强自由的,看样子他只有再委屈几天了…… ※※※ 自动门滑开,气派的办公大楼走出一位神采飞扬的大男孩,坐在吉普车上的人懒态依旧,略示礼貌地除下墨镜。 “邵子强。” 一件蓝色衬衫搭配黑色牛仔裤,邵子强展现的青春活力依然令人炫目,听到有人唤他,他立在红砖道上纳闷地左顾右盼。 第26章 “这里。”展司漠扬扬手中的墨镜,大男孩总算注意到他。 邵子强走过来,纳闷地打量他,“你是?” “上车。”展司漠戴上墨镜,冷淡地邀请。他这张俊逸、无忧的脸庞,在梦中曾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不上一次。 “抱歉,我并不认识你。”基於安全考量,加上这名气质卓然、冷傲的陌生人看他的寒瞳隐约泛出阴蛰的幽光,即使他是个一百八十一公分高、刚服完兵役回来的有为青年,看这态势还是会胆战心惊。 展司漠返到驾驶座旁,左手邀请地比比驾驶座。 “你会……开车吧?”邵子强犹豫不决的样子惹他不快,展司漠嘲弄地扬起嘴角,故意迟疑了下。 这种问法简直侮辱人,邵子强经不起他这一激,打开车门姿态优美地跳上车,熟稔地发车上路。 “呃……” “叫我展司漠。还有,尽量捡不塞车的地方去。”展司漠懒洋洋地抬起手枕头。 邵子强震慑於冷漠俊容下的威仪,二话不说,领命往最近的木栅山上开去。最後在猫空选择一间幽静的茶坊泡起茶时,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乖乖顺从这个人的意思跟了来,而且还得辛辛苦苦的泡茶请他品尝。因为一踏进门,这人就把话先说在前头,他完全不懂泡茶这玩意,所以他得自己看着办。 真是……莫名其妙。倒掉第一泡,他边冲水边嘀咕。 “你打算什麽时候和温楚解除婚约?”假装没听见大男孩的自言自语,展司漠抽着烟,目光犀利地留意他的反应。 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视下,显得手足无措的邵子强,直觉反问:“你怎麽知道我们会解除婚约?” 冷笑两声,彷佛他的问题太幼稚,展司漠捻熄了抽不到叁口的烟,挑起毛豆吃着。直到这一刻,邵子强才隐约猜出他是谁。 “你就是那个纠缠楚楚的男人?!”邵子强清亮的眼中出现敌意,再怎麽说温楚是他的至交好友,就算两人订婚只是烟幕弹,没解除婚约前他都有义务保护她。 原来温家是用这种话套住他的心,他的指责回答了存在展司漠心中已久的疑惑。 “谁说我和楚楚会解除婚约的?”血气方刚的男孩挑鲎地问。 “我说的。”赏脸喝光他冲好的茶,展司漠没得商量的口气。 自动帮他注满杯子,邵子强有些怕了他的气势,可是温爷爷的恳求之声言犹在耳,他不得不强撑起未婚夫的架子应付。 那年飞往美国和楚楚订婚後,他就回台湾念书,因为懒得向大吵大闹的爱菁解释,两人因此决裂。过後不久,他接到爱菁希望重修旧好的电话,原来是楚楚在美国听说他俩的事,特意打电话苦口婆心向爱菁解释了一星期之久,爱菁这才释怀回头找他。那一刻他总算明白温楚是真的只拿他当同学对待,并非是爱菁卡在中间的缘故,而之後因相隔两地罕有联络,他对温楚侥存的一丝痴心妄想,便渐渐淡化成单纯的友谊。 大学毕业後,他和爱菁因个性不合而分手,温楚提起解除婚约之事,他无所谓地应允。没想到事隔不久,温爷爷来电与他长谈了一番,希望他暂时别解除婚约,只因有个男人正痴缠着楚楚,而他年老体衰无力保护孙女。老人哀求的口吻激起他的正义感,於是他一口应允,并答应除非温爷爷亲口取消婚约,不然他不会答应解除,反正他还年轻,不急着定下来,有没有婚约对他来说都无碍。 如今痴缠温楚的男人找上他,满腔热血的他打算豁出去,无关诺言的实践与否,总之是下意识的反叛行为。 “我和楚楚既然订婚了,当然有结婚的打算。”邵子强咕哝着,专力於泡茶,不太敢迎视那深不见底的瞳眸和严酷的脸孔。 “要不要印证看看?”展司漠端起小杯子在鼻前嗅了嗅。 “印证什麽?”邵子强傻不愣登地放下茶壶。 “看你娶不娶得到温楚。” 他怎会觉得这个男人太过轻柔的声音不是好预兆?自动自发将他饮光的杯子移来注满,邵子强愣愣地品味其中的含意。 “如果我能呢?”这人来意不善,他得替楚楚挡掉,邵子强义气地决定。 展司漠蹙眉,发现自己激发出他的挑战欲,於是他冷了脸,不准备压抑心中的怒意和不是滋味。 “我自然会给予祝福,”他先君子的笑得人冷到骨子里,散漫的眼神才冷酷一凛,“然後你得有一辈子戴绿帽子的心理准备。” “什麽意思?”这话问得绵软无力,邵子强被那张冷脸上的暴戾之气吓飞了叁魂七块。 而展司漠还持续地阴沉面容,恐吓道:“意思是说,你的老婆将会被一个不懂得放弃的男人纠缠到老、到死,他发誓将穷其一生掠夺她所有的一切,上至灵魂下至呼吸,只要是她拥有的他全要了。”留有喘息空间给对方,他嘲讽地盯着大汗淋漓的男孩,“你相不相信这个变态的世界真有这种偏执狂存在?” 信!他怎麽可能不相倍,眼前这个眼神疯狂的男人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邵子强被他露骨的警告吓出一身冷汗来。 存心要他输得彻底些,展司漠不留情地咄咄进逼,“不说话算是无言的附和吗?” “我……我们可以远走高飞。”邵子强愚蠢的威胁完,展司漠忽然爆笑出声,害他後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明明自己是站在正夫的角色,怎麽反而被情夫威胁得只有落荒而逃的分?碰了一鼻子灰,邵子强相当不甘心。 “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硬声说完,还以为可以挫挫他的锐气,没想到展司漠笑得更加猖狂了。 从头到尾被人当成无行为能力的稚童,邵子强挫败得抬不头来。眼前的男人即使是他这种堂堂五尺以上的男子汉看了都会怕,楚楚到底是去哪里招惹上他?唉! “你不问问我找你做什麽吗?”看那张顾盼神飞的俊脸沮丧不已,心情大好的展司漠甚至有调侃人的兴致了。 “请问一下,你找我有何贵干?”邵子强无力地照本宣科。 “谢谢你。”展司漠不着边际的抖出一句,道谢的态度倒真像有那麽几分诚恳。 邵子强奇怪的抬头,“谢我?” “肯让温家人利用那麽久。”他冷淡的接着又说。 邵子强当场灰头土脸,宁愿自己没问出口。展司漠根本是在损他。 “从今以後由我接手。”展司漠轻描淡写地点出重点,“你,离温楚远一点。” “你算老几啊?”本着捍卫同学的心,前羞後辱一并算上,邵子强猛然抡起血脉贲张的拳头,大有以武力定输赢的气概。 展司漠挑起一边眉梢,冷冰冰瞥视他,毛豆一条条优然地剥着吃,邵子强则努力想持住气势。他的勇气足以使任何人动容,不巧的是,那所有的“任何人”中不包括展司漠。几乎已成为他专属的低沉笑声略含讥讽的一扬起,邵子强逞强的脸皮便开始一根根竖起寒毛。 “不如这样说吧!我在大学里混吃等死的时候,你还蹲在国小的操场边分辨青蛙和蟾蜍的不同。你认为这种阶段性的差异,能不能助你清醒脑筋,以判断事实的轻重缓急?”展司漠挑高眉柔声嘲弄,无比阴寒的声音越沉越冷,揪得对面的大男孩倒竖的剑眉渐渐下滑。“要是对以上的言论没异议……小弟弟,你肯乖乖泡你的茶了吗?” 他强硬的态度、丝缎般柔滑的语调都教邵子强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再出言顶撞。邵子强当下摇起白旗,乖乖埋首泡茶去! 好上帝,二十四岁还被人家当作是小孩!这种男人……唉,他只有一句话可说:他怕他,但希望成为他。 ※※※ 等温奶奶和展素雁相偕欢天喜地的出去逛街後,心知肚明的温爷爷和颜微笑,慈蔼地招呼到美国度蜜月并“顺道”过来拜访他的唐品谦。 “别来无恙吧!老太爷。”唐品谦温文地微笑。 “托福。”示意佣人送上茶点,温爷爷从临花园的落地窗前转动轮椅朝他移了来。“不,不必,我可以自己来。”制止他伸出援手,老人挥手要他坐下。“你是直接在美国落籍,还是回来走走?” “司漠的意思是我留守美国,台湾那边由他全权负责。”接下佣人端来的茶水,唐品谦点头致谢。 “这孩子的野心很大。”听不出褒贬的一句紧绷了唐品谦的心。 “光是野心大没用,还要有魄力和毅力克服一切才行。”唐品谦笑道。 “不择手段也要有毅力吧。”老太爷慈祥的面容让人猜不出他这声轻叹的话意。 唐品谦沉着地放下杯子,“这些年能让他不择手段去要的东西已经少之又少,老太爷有福了。” “有福吗?”想起这几年不愉快的会谈情形,老人平和的老脸终於皱起。 “司漠对楚楚的感情很令人惊讶吧!”回想起好友这些年的改变,唐品谦不由得感叹。“相信那年司漠飞来美国找老太爷谈判,当时老太爷的吃惊不下於我。” “我是被他能屈能伸的个性吓着了。”笑容重回老人脸上,“还以为他会直接去找楚楚,没想到这小子一到美国就急着找我摊牌,威胁我给他机会,不然他将会拐走我的宝贝孙女。那孩子和楚楚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牵扯太深,我怎麽敢一下子就信了他。” “老太爷要是看到楚楚走後的一年里,司漠的精神越来越恍惚,脾气越来越恶劣的模样,就会相信他所说。为了守住和老太爷的承诺,近年来台北已经谣传他是同性恋者、无法人道云云积非成是的流言了,老太爷应当清楚。” 第27章 啜饮茶水镇镇神,温爷爷笑呵呵地点头,“流言似乎传得很不堪。” “你要司漠证明他对楚楚的心,不准他在这段期间打扰楚楚,他全做到了。坦白说,自从楚楚离开他後,他就再也没有抱过其他女人。他折磨了楚楚叁年,也还给她叁年,每个月固定叁天飞到美国探望心爱的女人,都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她,而不能接近她或抱抱她,甚至连说个话都不被允许,还得担心她淡忘自己或爱上别人。”唐品谦沉叹一声,“老太爷,如果不是有超强的耐力,我不以为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麽严苛的条件。司漠能吭也不吭半句做到,实在是令人既讶异又钦佩。” “品谦,我要我心爱的孙女幸福快乐并不为过。” “我懂,司漠也明白,所以即使思念逼得他发疯,他还是咬紧牙关硬忍了下来。若将心比心,楚楚备受折磨的那叁年至少比司漠快乐,因为她可以随时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我相信天下的有情人只要能相守在一块,就算是吵架斗气都是幸福的。” “如果楚楚没有离开那小子,他肯去发掘埋在心中的感情吗?”老人家不以为然地反驳,“人类的通病是失去的往往才会珍惜,何况那小子对楚楚一开始便心存玩弄,不懂得珍惜我的乖宝贝,他受这一点苦比起楚楚所受的,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立场不同,支持者不同,两人的意见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听老太爷的言下之意,好像还不太谅解司漠。”唐品谦苦笑道。 “胡说,我并不是心胸狭隘的人,那小子的所作所为的确有让人感动的地方,我只是不太能明白像他那样阴阳怪气的孩子,到底是怎麽去发觉他对楚楚的感情。比起那小于身边的女伴,我家的楚楚并不突出。” “老太爷谦虚了。你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在楚楚眼底,司漠恐怕也是她心里最完美的男人吧!”他玩味地笑着,“莫非老太爷足嫌司漠长得不够俊俏?” 温老爷被他逗笑,“哪儿的话,那孩子的长相已经无可挑剔了。” “既然如此,老太爷肯成全他们吧?” “是那小子叫你来做说客的吗?”老人以杯盖轻磨茶杯,若有所思问道。 “司漠是有知会我顺道过来问候老太爷好。”唐品谦圆滑地推推眼镜,“但最主要还是希望老太爷别插手开发案的事,司漠打算听老太爷的话和展伯伯和平共处。” 温爷爷闻言,赞扬地颔首晒笑。 是中延把当年的事告诉他了吧!唉!他想必是被那小子尖中带酸的语气给气昏了头,才会将所有的事都抖了出来,枉他千交代万交代他不可多言,这下子他即使有意帮忙,也不好意思说些什麽了。因为他虽欠父亲一个人情,对儿子也同样有了愧疚,不好公开偏袒哪一方,只好委屈了楚楚那丫头,为了展家人的事,她正一个头两个大呢! 唉!都是温家的男丁蚌个不争气,才累得楚楚坚决的自愿扛下开发案。而他原本就一直要她接手自家事业,当时若持反对态度,楚楚反而会生疑。秉公批准那小子合夥的请求,实在是他的个性太难测,何况约定的期限已到,那小子会怎麽做都是预料之外的事,他才会天真的希望藉由中延来牵制他,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那小子怎麽告诉你的?”既是天意,他也无话可说。 “以他的口气说吗?”唐品谦兴味地开玩笑,没想到满眼含笑的老人竟绽出了期待的光芒,於是他玩心一起,清清嗓子,懒懒的就要说了…… “老爷电话。”佣人手持无线电话递给温老爷,他挥手要起身欲回避的唐品谦坐下,便伸手接来话筒。 “喂……子强啊,好久不见……”老人的笑意随着沉默时间的拉长而凝结,一直到双方结束谈话才又恢复。 将电话拿给旁边的佣人,他眼中期待的光芒闪烁更炽,简直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什麽。 “品谦,那小子说什麽?”老人热切的口吻掩不住好奇。 邵子强说了什麽吗?唐品谦纳闷地忘了要模仿好友慢不经心的语气,一头雾水地答道:“司漠说,老太爷当年为了带走楚楚,布下太多暗桩,不过请放心,他正凭他傲人的毅力一一拔除中。” 老人愉快的放声大笑。这个不懂得循序渐进的小子,等太久有点性急了…… 第十章 温爷爷给温楚的建议完全脱出她预料,她一直以为他会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将展司漠赶离她生命中,没想到他竟然开明的任她自己做选择。 既然爷爷让她自己做抉择,温楚决定维持原议,与包括展氏、展司漠、徐氏在内的五家集团组成新公司,全权负责高雄国际商场的兴建事宜。此举惹来展家的挞伐声,在签约前甚至以联合其他两家集团退出合夥阵容为威胁,让温楚自行品尝逾时未动工的恶果,而那将是一大笔天文数字的违约金损失,因此烦得温楚不知如何是好。 如同过去的每一夜,展司漠准时擅自带了做菜的材料来到温楚的小套房,准备强迫她试试不同的手艺。不料,今夜她的心情跌落谷底,任凭他怎麽威胁诱哄也不动心,未了他只得鼻子摸摸出去买了披萨回来,陪她坐在地上享用。 见她愁眉苦脸,有一口没一口吞着食物,他凝思一会儿丢下披萨,笑着将她圈进怀里,背贴着自己,下巴从後方枕在她肩上,以粗糙的面颊摩挲她粉嫩的凝脂。 “别烦恼,他们的股分由我全权吸收好了。” 温楚怕痒的缩着脖子,没精打彩地嘟哝道:“如果只是一、两亿,勉强凑一凑还可以,这回一次就要百来亿,你没法子吸收的。”她烦得实在没心力去抵抗他过分亲昵的举动。 “金融机构是干什麽用的?抵押贷款、信用贷款、地下钱庄……总之会有办法的。” “过重的利息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她一心替他着想,并没发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感情。 “既然如此,那就该秉公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悄悄地以双手环抱她的腰,鼻子轻轻磨蹭她敏感的颈项。 热呼呼的鼻息拂得颈畔发痒,温楚耳根生热,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奋力欲挣开身,却被他扣得死死的无法动弹,只有烦躁地斜眼睐他。 “你等於是在逼问我为什麽不乾脆牺牲掉你嘛!”她不想让他以为他已经成功分享了她的喜怒哀乐,却忍不住抱怨道。 展司漠愉快地啄啄她粉颊,“确实,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你一并回答好了。”他笑道。 以不容人拒绝的强势态度介入她的生活,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不敢要她一下子接受他,却也不准她迟疑,当他发现生命中再也少不了她的那一刻起,温楚的喜怒哀愁便已直接的影响到他。 见她眉头越锁越紧,他轻微地加重啃咬的力道,“快回答,别试图逃避。” “因为……”被他轻佻的举动分了神,温楚的注意力一时飘荡了起来。 “因为什麽?”他模糊不清地低语。 “我气不过他们盛气凌人的态度。”她羞愧地嘤咛,显然觉得自己过分意气用事。 展司漠闻言,立即停止啃咬动作,旋过她身子面向自己,正色道:“在商场上谈生意,一旦感情用事,你就注定要失败。” “如果今天立场对调,你会妥协?”温楚不可思议地提高音量。 “这种情形下,我会。”他肯定地点头,“不过日後我会加倍讨回来。”阴狠地补充完,他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的苍白。 “就像那年你极力诱惑我上你的床,然後残忍的折磨我一样?”她脱口讽道。原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竟开怀她笑着,像个孩子似的。 “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提了。”柔化了脸部线条,展司漠轻声调侃道。肯提是好现象,积郁过久可不太好。 “不提并不代表我会忘记。”心中滚滚沸沸的茫然和委屈暂置一旁,温楚不允许自己因儿女私情误了公事。“展伯伯约我明天见面,你……知道吗?” “哦,要来了吗?挑拨这种事实在很无趣,没想到父亲倒是乐此不疲,可能是年纪大了,平淡的莳花养草喂不饱他心灵,只得制造些事端自娱了。”平和的面容沉入阴影里,连声音也渗进些许森寒。 司漠提起展伯伯的口气中明显带着恨意,这股恨意和纯粹逗展司澈的全然不同。他是真的恨他父亲啊,比较当年对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你的意思,好像你已经知道展伯伯要和我谈什麽了。”她跪起身,轻柔地捧着他阴郁又有些愤慨的脸庞,掌心明显感受到他紧绷的下颔有一条肌肉微微抽搐。她一直觉得展司漠坚强的外表下,其实隐藏了一颗无比脆弱的心,从懵懂的年少到现在,她一概如此任性地认定着。 展司漠不语地凝视这张悲天悯人的小脸良久,才淡淡、事不关己的警告道:“明天的事,你要有心理准备。”将四处破坏的弃儿掩起,他抓来外套准备离开。 “和你有关是吗?”她不要他心情悒郁地离开。 开门沉思了会儿,“告诉我父亲,这一仗我认输。”他丢下话离去。 击中心扉的那道痛苦是温楚的惊觉。与他拗了十来天,他天天半开玩笑的质问她爱他与否,她一直以回避的态度闪躲,或抬爷爷出来抵挡,被他逼到无路可逃时,甚至连子强也抬出来挡。然而,这一切到底是在骗谁呀? ※※※ 爷爷以利益输送交换他束缚展司漠的行为? 第28章 温楚听完展中延为了卖人情而抖出的内幕,心里只想笑。看来沉稳的qi書網-奇书爷爷是被逼急了,怕执迷不悟的她不肯觉醒才出险招。 “司漠也知道了吧。”温楚持平脸色,无法想像展司漠会因为这种羞辱而下场搅局,但展中延拚命要打击儿子的行为倒教她大开眼界,他似乎很积极的以打垮展司漠为乐,真是对奇怪的父子。 “如果他不知道,就不会成天在你身边打转了。” 温楚端起冷脸回应他有些刺眼的笑脸。 “爷爷欠展伯伯这份情,展伯伯希望楚楚怎麽做呢?”她冷淡地问。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 “我明白了。事实上司漠昨夜已经说了,他将退出这场战事。”她等着看他得意的笑容。 昨夜?这孩子是在承认她和司漠的关系非比寻常吗?展中延面露异色。 “公事上,司漠代我还给展家一个人情,私底下,我希望展伯伯别再为难司漠,我不至於无知到无法明辨是非。您应当知道我和司漠在一起有叁年,他的个性为何,我想我可能要比展伯伯清楚。真如展伯伯所说,他苦苦纠缠着毫不起眼的我是因为被爷爷所激怒,试想以司漠偏执的个性必是纠缠到底,宁死也不会退缩,怎会中途抽手?” 展中延眯起犀利的眼,“楚楚,你不会以为司漠那孩子在你身边打转,纯粹是喜欢上你吧?”那种无情的孩子哪懂得爱人? “我从不敢奢想自己有那种通天的本领能左右司漠的思维,单纯是就事论事的以为他不会将这种小恩怨看在眼底,那实在太小家子气了,不是成大业的人该有的胸襟。司漠会退出这件合夥案的最大动力,我只能大胆的猜想是因为父子相残,伤得最彻底的是夹在中间的人,他必定是为了展阿姨才收手的。”她昂然的驳斥倒教展中延忙愣了。 司漠是可以为阿芸做到这些,问题是,他如果真那麽依顺阿芸,当初就不会下来??这淌浑水。虽然这小子屡屡气得他七窍生烟,但他确实是那种不玩则已,一玩必定奉陪到底的顽劣性格,即使是两败俱伤或输得一塌涂地,只要能玩到底他就当是出了口气,没理由这次会因为阿芸的几句话半途而废。 司漠要有那麽好说话,今天他就不用纾尊降贵向温楚这个後进罗唆一堆了。那个不肖子会这麽做,必定有他的用意在。 他到底想干什麽?展中延对这个谜题十分感兴趣。 “你这麽笃定他中途收手不是一种计谋?”那孩子的心思谁能料得透?事实上,温家这小丫头刚刚说司漠无条件退出,已经吓了他好一大跳,他还以为司漠会闹得不可开交,见他痛苦万分才肯罢手。 “不会有任何计谋。”楚楚的神色异常坚决。 “你一点也不了解司漠。”展中延被她冷静的结语惹恼,骤下断言。 叩!展司漠象徵性敲了下门板,即不请自入。 “会谈结束了吗?”他懒洋洋地问温楚。 温楚有些错愕,并不知道他会回家,而从展中延惊异的脸色看来,她猜他也不知情。 “你回来做什麽?!”到现在展中延对女儿嫁予唐品谦的怨气,仍胀在胸口无法消除,脱口就吼,也不怕外人看笑话。 “这里有戏看,不看多可惜。败下阵後心情烦闷得很,总得找点娱乐来消遣。”展司漠摆手要他们随意,迳自搬了张椅子到墙角落坐,交叠双腿认真地凝视他们。“请随意,别让我影响到你们。”他柔声催促。 “你给我滚出去!”一直以为再见面时,他会从儿子挫败的脸色释出一些怨气,没想到他依然故我,损失一笔生意对他来说和少吃一顿饭的差别并不大。难道……展中延脸色死白地看向轻颦浅笑的温楚。 会吗?会是为了这个小女孩吗? “遵命。”展司漠当个顺从的好儿子,拉了温楚就走。 “站住!”展中延喝道。 展司漠颇为无奈地煞住势,“父亲,你的命今反反覆覆,实在让人为难耶!” 当场见识到展氏父子的交锋情况,温楚才惊异地发觉到,展司漠对她真的太仁慈了,并暗暗发誓绝不要成为他的死对头。 “司漠……”温楚扯扯他,并回头同情地望着展中延,只见他老脸发青,於是她试图打圆场,“展伯伯,司漠的股权由我们平分,如果之前商议的条件没问题,那麽我们就依照原订时间正式在徐氏大楼签约。” 展中延不将她放在眼底,眼睛直直地对上儿子,“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反正你赢了,我这人可是很有认输的风度。”说着,展司漠拉着温楚移步向外。 “司漠,他到底是你爸爸呀!”小跑步才能跟上他行走的速度,她又再一次恨起自己的脚太短。 “别开玩笑了。” 唉…… 一直到被他拉上车,载回他的别墅,温楚还在感叹着。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酝酿什麽?”温楚拉住他,不让他下车。她又不是呆瓜,怎会不知道展伯伯心中的怀疑,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不可能为了展阿姨轻易认输,如果由刚才他和展伯伯对峙的场面来研判的话。 展司漠郁郁地看着她,不复以前喜欢损人的讥诮面容似乎心事重重。 他不会告诉她,他加入这场战局完全是猜到父兄能耍的手段就那麽一招,更仁慈地放过父亲,没让他知道他早在当年就知道温家老爷和他的交易。如他所愿下场和他较量,他想要的奖品不是这件大工程,而是温楚的心意。 由父亲的怒容,他可以猜到温楚给了他什麽样的答案,他很高兴温楚气虽气,仍然执着於他;就像他虽不服温老爷严苛至几乎不近人情的要求,仍然不吭一句承受了一千多个日子。 只因为当温楚深情款款地在他耳边吐露爱语,然後决然远去,他的心就开始存在着她的影子。曾几何时恨她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而她的影子竟已不知不觉渗透进他的骨血里,成为他精神上的支撑。不想让她占有那麽重要的位子,她却已经悄悄进驻,在他完全疏於防范,只晓得要折磨她的时候。 因为太在乎她,所以会怕,怕父亲离间得太彻底,怕对自己仍抱持观望态度的温楚会缩回壳里,不让他接近,所以他像个十七、八岁初尝恋爱滋味的毛头小伙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刻也待不住,急急跑了来。 只能远观不能亲近实在是折腾人的酷刑,最可笑的是,他居然为这个小妮子守身了叁年。就因为整件事来得太突然、太荒谬,而他又无法制止,因此他不许自己一无所获,这场游戏的最终目的,温楚必定得入他瓮中,他才会甘心啊! 眼中闪动着决心,展司漠温柔地抱起她,拾级走上前廊。“你的婚约我帮你解决了。” “什麽?”离地的高度使温楚害怕,她紧紧环住他,不太敢分心。 展司漠被她惶恐的模样逗笑,一扫阴霾,打开门跨入大厅—— 客厅中刚度完蜜月回来的小俩口,并坐在客厅等主人回来,没想到有了意外斩获。 “喂,新婚燕尔的是我和小雁,怎麽你们比我们还恩爱?”唐品谦戏谑道,一旁的展素雁实在太高兴,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由光灿的太阳下回到屋内,眼前只有两国黑影在跳动,温楚听出是唐品谦的声音和展素雁的笑声,不禁羞红了脸。 “快放我下来。”她压低声音对展司漠耳语道。 依言放下她,展司漠自在地拉她并坐,温楚在新婚夫妇兴味的眼光逼视下,如坐针毡。 “小雁,我们到外面走走。”不容笑不可抑的好友拒绝,温楚硬将她拖出。 展素雁度完蜜月回来,俨然成了恬静的小熬人,温楚看得直感欣慰。 “楚楚,你知道二哥和你爷爷约定的事,所以原谅了二哥是吗?”她狐疑的眼中有着难掩的兴奋和释怀。 “约定?” “原来你还不知情。”展素雁听到她疑惑的声音更高兴了。“听温奶奶说,其实叁年前二哥就曾追到美国找你了。” 不可能!温楚目瞪口呆,心中直呼。 “还说温爷爷气二哥,不准他接近你,所以这叁年来二哥每个月会固定飞去美国叁天,目的只是为了看看你。”看到好友的泪水扑簌簌直下,展素雁拿出准备好的面纸帮她拭泪。 “骗人……”温楚呜咽。难道有好几次在校园里,她以为因为思念过度看到的幻影真是展司漠?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温爷爷嘛!” “是品谦哥告诉你的吧。”温楚又哭又笑,嗔责地白她一眼,“奶奶和爷爷同仇敌忾,绝不会出卖爷爷。一定是为了这个,你们才会专程回来吧。” 展素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因为哥哥好面子,绝不会向你坦白这些,所以……” 所以说是真的了!泪水汹涌地夺眶又出,温楚抖颤着下唇,站在庭院里痛快地将所有的伤心与委屈随着泛流的泪水一古脑流出,哭得无法自持,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搂入那具结实的胸膛,无条件吸纳了泪水,她还是只能抽抽噎噎流着永无止尽的热泪。 隐约中,她知道自己被抱起,但辨不清去向,只专心流着泪,这中间似乎曾听见展司漠在斥责谁,然後唐品谦出面护卫着。 ……好像有人在向她道别?泪眼蒙胧的,她哽咽得太严重无法回答,只是缩着身子更偎入温暖的怀抱里,像个找不到路的小孩,以哭声发出心慌的抗议。 哭了有一千年之久吧! 第29章 她的下颚被轻柔地勾起。 “你不会常常这麽做吧?”抬起她肿得似核桃大的眼睛,展司漠粗率地抓起丝被替她拭泪。 待温楚幽幽邈邈回神,才发现他俩坐在床中央,展司漠将她置放在他弓起的两膝间,面他而坐。 “为什麽你不说……”泫泪欲下,她幽怨地指责。 “没什麽好说的。” 他这麽说等於是承认了……温楚眼眶一热,抓住他替自己拭泪的手,脸颊依恋地贴着。“你打算任我误会你一辈子吗?” “你的心肠这麽狭小啊!”他害怕着。 温楚破涕为笑,“那只是加重话气的说法。” 他不愿提起和爷爷的约定,可能是怕她难过,温楚体贴的不再苦苦相逼。知道他这份心已经够了,往後她可以再慢慢从爷爷那里套出话来,不急在一时。而且她也不要一下负荷那麽多,现在只要听从心意偎在他身边就好。 “有一阵子,你憔悴许多。”盯了她泪痕狼籍的小脸许久,展司漠忽然皱起眉。 不太灵光的思索了一会儿,她才含泪带泣道:“因为要忙着适应新环境,那时齐哥已经去云游了,还要帮叔叔分担工作……”发现他脸颊渐渐绷紧,她猛然顿住。 缓下不悦的口气,他柔声说:“这麽说你已经好几年没好好的休息了,足吗?” “我随时都在放假。”在她的感觉里,日子不会太紧绷也不至於无聊,这样最好了。 展司漠跪起身,倾前将她抓至膝盖上坐着。“我们去度假好不好?”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像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看笑了眉睫盈泪的温楚。 “最近吗?”这种丢下累累往事坦诚相对的感觉真好! “不然要等到什麽时候?”他欠她许多,要慢慢弥补回来。 “可是公司最近有几宗重大的合约要签,我走不开。”她抱歉道。 “不要说不。” “公司真的有许多……”她申辩的嘴陡然被他狠狠的以唇堵住。 “公司有我看着,不会飞走。”见她还是犹豫不快的样子,莫名的让展司漠吃味不已。他舒懒地用手肘圈住她纤细的颈子,心中有了打算。 “你有自己的事业啊!”布满红丝的眼感激地勾着展司漠瞧。 “把我摆在第一位。”将大手探进她领口,平贴在心头,他乘机不安分了起来。 温楚含情脉脉,小手抚上他略嫌不快的面容,“那个位子一直是你在占据着。” 反手抓来纤纤素手,他性感地张口含吮拂近唇边的纤手,炽热的眼中毫不掩饰勃发的情欲。展司漠缓缓倾前伸舌逗弄她粉艳的红唇,逗得飞红上脸、晕头转向的温楚娇喘不止。 “最近我会安排行程,你记得安排代理人。”无论如何,他要单独和她过过两人世界,远离这个地方一阵子。 “我实在走不开,叔叔需要我帮他……”展司漠一记狂猛的热吻堵得她再也说不上话。 “就这样决定了,签完约我们就去度假。”他??哑、饱含了情欲的声音如是坚持着,温热的大手抚弄她敏感的身子。 “要去……几天?”温楚的脑子有些迷离了。 “无法预料,我想是直到我哭丧着脸求饶为止吧!我的压力安全闸。”他揶揄地勾起手指轻刮她粉嫩的红脸。 压力安全闸?!“那天清晨的话,你全都……” “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的心才会沉沦得那麽快又彻底。 温楚圆瞪大眼,既慌张又显得无比惊讶,淡淡泛红的小脸一下子便涨成了猪肝红。 紧张的勾起地无措的小脸,展司漠的神色突地有些不自然,“你……还爱我吗?” 又问了,这人真的不知道什麽叫死心是吧!温楚既想哭又想笑,最後激动的投进他怀中,紧勾住他脖子哑然失语,“既然你这麽想听,那我就天天说,说到你烦死为止。我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展司漠感动莫名地收紧双臂死搂着她。 “不必刻意强调,但我不介意你天天说。”粗嘎的声音乾涩异常,低懒的音律中所加入的浓烈情感,只怕连聋子都听得明明白白。 ※※※ “楚楚坚持得回来知会“您”老人家一声。”展司漠持稳水管慢慢转身,优闲的态势十分轻松,可是只要一想起过去叁年在这里和这个冥顽的老人讨价还价的不愉快情形,他的俊脸不免要拉下几寸长。 “听你的口气,似乎很不乐意这麽做?” 懒懒地将喷嘴朝另一头的花圃喷去,展司漠优然地推推草帽,单手插进口袋里冷笑着。 “我已经实践诺言,该你实践你的了。”不容人异议的声音十分强悍。 “什麽诺言?”坐在轮椅上松土的老人装傻。 “爷爷——”展司漠甜甜、意带嘲弄地叫了声。 这声爷爷叫得真好听呀!“如果我食言呢?”眉开眼笑的老人将斗笠推高,比比斜前方地上的铲子。 “我自然是跟进罗!”展司漠漫不经心地弯身将老人所指的东西捞起递给他。 老人不会假装听不出他的威胁,只是含笑地寻鲎道:“这麽说你打算拐走我的乖孙女罗?” “绝对是竭尽所能。”而且是穷其所有,他眺望蔚蓝天空暗自起誓。 “要比看看谁在楚楚的心中比较重要吗?”老人刻意发出战帖,和展司漠斗智俨然已成为他另一项休闲娱乐。 “别刁难你可怜的孙女了,她对你“轻微中风”的事还耿耿於怀呢!”他沉声讥讽。 温爷爷微愕了下,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连他为了带孙女回美国,不惜假装中风的事他也知道。 “你想拿这个秘密当作交换条件?”笑歇,他佯怒道。 展司漠斜睐他一眼,淡然地又将喷嘴转向,“看看了,反正我们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心情一向难预料。” 对他轻漫的态度并不以为意,老人朗声大笑。这小子有前途,一定得留他继承温氏。 “你会接掌温氏吧?”也不必拐弯了,越拐这孩子只会越闹脾气。 “再说。”果然有这种打算,老奸巨猾。 “楚楚的叔叔身体越来越差,必须休息了。如果你真的分身乏术,我不勉强,楚楚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啧,明明知道楚楚是他的致命伤。“别威胁了,老狐狸,我接就是。”装傻是一门相当高深的学问,要抓得适时适度不简单,这只老狐狸算是个中翘楚。 老人惊讶地抬眼,诧异他这麽快就弃械投降。 “小子,你越来越坦然、好相处了。”与叁年前一比,他是改了许多。 展司漠轻笑着,耸肩,自我调侃道:“能屈能伸是我的至理名言。” “这倒也是,品谦那孩子常说你崇拜韩信。” “是啊,萧何这不就来了吗?”他眯起眼,看向远远踱来的人。 哦?楚楚是他成败的关键呀!老人甚是欣慰的看见展司漠眼底不经意流露的深情。 温楚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足蹬沙滩鞋,抱着弃儿走来,热风拂飞她的秀发,她灿烂的笑容令艳阳羞惭得只想隐去。 温楚先看了展司漠一眼,发现他颇为悠哉自得,爷爷也无不悦的表情,两人相处的情况似乎还算融洽,她惴惴难安的心总算能稍稍放下。 “你们好像聊得很开心,都在谈些什麽?”她笑问。 “没有。”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同时摘下帽子,争相保护粗心的小女人。 温楚和他们一样呆愣地看着两只苍劲的手臂。一大一小惊异的相互交换一眼後,同时笑出声,可是笑归笑,谁都不愿稍稍退让,手仍伸得直挺挺的,似乎是有意掂量在她心里的地位。 瞧出两人明显的较劲意味,温楚淡淡一笑,将弃儿挪到肩头,伸手同时接下帽子。就在四只眼睛直勾勾等着看她怎麽解决这道难题时,恶心突起的弃儿帮她解决了难题,喵呜一声,像吃了一吨兴奋剂似的,纵身朝??紫嫣红的花海飞扑了去。 之後,艳夏的微风顽皮地戏弄起两顶被遗弃在旁的草帽,死沉的午后开始闹出欢愉声,只听见娇呼声先起,紧接着轻笑声、叹息声,以及恶猫恣意的喵呜声跟着响起,一声叠一声,清脆的、低沉的、慈蔼的,玩得正开心的众声交叠,结果竟是……声声入耳呵! “你会选我的。”偷偷地,有人这样自豪。 女孩不作答,笑着踱开身,假装追赶凶猫去。 “胡扯,当然是我。”一旁滑动轮椅散起步来的灰眉老人不小心偷听见,理所当然加以反驳。 追得气喘吁吁的女孩还是选择笑而不答,只因为这种问题太难为人,两个都是至爱,不能比较呀! 艳阳下,赶集的和风懒懒地拂动草帽,一掀一掀又一掀的,孰重孰轻的争执声不断飘起,好生困扰了风儿,然而夹心人并不担忧,只是轻轻、轻轻地笑着…… 牧羊人的心声 唐?? 炳哈哈!这回唐??食言了。 原本吾人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坚持原则、说一不二的时代女青年,不料旦夕之间风云变色,竟为了《我心不属於你》後记那位愁老兄,背上“食言”的臭名,想想真是太太太划不来了。 何来食言之说呢?如果大家没从上一本的後记看出来我曾暗示这本是古代的,那表示我模糊得很成功;那如果大家看出来了呢?这……等着我切腹谢罪好了。可是听说切腹有很复杂的手续和方位,如果切得不好,不仅不会死,反而徒增痛苦耶! 第30章 所以说,还是先留着一条命,看看明天会不会更美好,看看我能不能洗刷耻辱。 唉!若是计画没中途生变,这本书按唐??预计应孩是古代小说。现在当然是变了,所以说“若是”嘛!而且我才会将後记命名为《牧羊人的心声》 啊!迸代小说?!心惊胆跳的读者大概会抗议,并大声询问why? 噢,why啊!应当是有些皮痒吧!炳哈哈…… 暂且搁下的古代小说何时会再动笔?等到我克服心障,不再惧怕那些太古老的东西为止吧!上一回写完《小姐难为》,我曾边打稿边想:绝对、绝对不再碰古代题材了。延宕至今好不容易又生了再动手的念头,可惜意志不够坚强,还是告吹。 十分羡慕市场上那些古典题材写来得心应手的同行们。人家是怎麽办到的?为何我一想到古代,两鬓就阵阵发疼呢?即使我把想写的相关资料看过n百遍,还是没勇气下笔,真糟糕是不? 啊!不能再想起那段沉闷得想扁人的日子,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多感性的口吻,直让人恶心得想吐) 九七年的十一月份对唐??来说是个很特别的月份。如果可能我个人是这麽希望啦!看能不能努力在那个特殊的月份挤出一本书来,做为出版满叁周年又二十本的个人纪念。(老天,这种感觉真像百货公司的周年庆) 不管愿望能不能实现,总之目标先定好才有方向,一旦选择了那就心无旁骛去冲了,顾忌太多可是会产生迷惑的,这种感觉和选填志愿很像。 由於大小考试已过,再多的祝福也没用了,考得好与不好大家心里有数,能不能坚持下去才是最重要。听说,“有恒为成功之本”,今年的考季,唐??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赠送给考生们。 拉杂一堆,也该放过人家了。後记既名为《牧羊人的心声》,结尾自当以“数羊”一曲做结。来,请大家跟我这样唱——音乐的间奏,不晓得的人,对不起,请自行编曲) ……啦啦啦(前面部分省略)……啦啦啦……第一只羊跳过栏杆去,第二只羊每次都迟到,第叁只羊、第四只羊(抱歉我知道的只有这麽一点点)……数数数,唐??已经呼呼睡着了。 喂,哈罗……这是在梦中与你相会,上网路的人有福了,没上网路的人当然更有福。(不用当心上网路过久,电话费惊人而休克)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