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泪情》 1 缘起 空幽的环泪山,洁白的环泪花,被白雾环绕的日月阴沉压抑,偶尔传来凄戚的子规悲啼声声碎心.环泪山,此处有过多少不甘而委屈的泪,多少悔恨而痛心的泪,有可曾有过由心而出的血泪?奈何桥苦短,孟婆汤无味.谁是自愿前往而谁有是被迫?谁走的坦然而谁又心有不甘?何人知晓. 冗长的队伍延绵不绝,一个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前行,队伍最后那清楚的人形在此处是这般突兀.萧琴韵望着不知何处是尽头的队伍,不尽悲从心来.终究还是要投胎么?终究还是要做一次人么?思绪茫然无措的飘向远方. 生前她是丞相千金,是南诏第一美人,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晓的才女,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众星捧月中唯一的月。 未出嫁时,她总是如此快乐,在回廊上放肆的奔跑,在秋千上不住的欢笑,在花园里同丫鬟门扑碟斗草。女子总该是要有个归宿不可长久留在家中.求亲之人络绎不绝.最终,在爹爹的安排下,她下嫁富商赵书翰,从此便只是恪守妇德。至今她仍还记得爹爹脸上满意的笑容,也记得聘礼的数量,婚宴的排场。 她并不清楚这婚姻之中是否所谓的深意,不清楚这是否仅是政治上的阴谋,可她却不在乎亦不去细细思量,她所在乎的仅仅是赵书翰,自己的夫。她又何必思量,爹选于她的人又怎能有错. 转她嫁入赵府已两月有余。 "夫君.你这次北上何时归来?"她亦深知身为一个妇人不该问这许多,但是她又怎能不问. "三个月."赵书翰随口答到. "那..那样久?"琴韵低喊,商人重利轻别离,难不成这便是她的结局,终日思君不见君么?这才仅仅是新婚他便如此,这以后会如何? 赵书翰的眉头不悦的微皱起."那你要我如何?终日无所事事陪伴你?为你梳发画眉? "不,不是.我..我.." "罢了."赵书翰不耐的挥手.要萧琴韵安静"快帮我将衣衫整好" "是" 一时无语,只听的窗外风吹过树梢所发出的沙沙碎响. "你要些什么?"赵书翰底头望着帮自己扶平衣角的她,总是如此唯唯诺诺.想当初她也是那般活泼,难不成嫁与自己当真令她如此委屈? "怎么?"萧琴韵抬起头来眼神茫然无措。 "我问你想要什么?"眉头再次皱起,难不成连他所说也不屑听么. "只要.只要夫君你平安归来便好,妾身不敢奢求其他."琴韵的头再次低下.她怕.怕他皱眉.怕他眼中的不屑.自己当真是一事无成么,除却那些虚名自己所剩的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而这又有何用? "少爷,马车已备好."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打破这僵局 "恩"他转身离去毫不留恋.留下她一人面对这空阔的房屋及庭院. 时间飞逝转眼已过三月余。 “少夫人。听说少爷今儿个便回府了,怎么您不去迎接吗?”小丫鬟绯儿将手中的茶点放在桌上好奇的看向低头刺绣的少夫人。 “怎么,是今日么?"萧琴韵惊愕的抬了头,已过三月余么?自己度日如年浑浑噩噩却也过了三月余么? "我方才听管家如是说' 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快,绯儿,我要去迎接夫君”琴韵放下手中的针线,在菱形雕花芙蓉铜镜前坐下。满目的脂粉首饰却因他的不在受了冷落,今儿个要再见天日了么? "少夫人,长裙要哪见是好?那件鹅黄儒裙如何?要么用翠云轩的胭脂?绯儿一边帮琴韵将发绾成时下时兴的堕马髻,一边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而萧琴韵却不搭话,只是坐着任她摆布,满眼掩不去的欣喜. 格简洁的厅堂内,赵书翰正坐于上座之上听管家禀报这些日子家中种种。 “夫君。”萧琴韵压下心中的狂喜,曲身行礼。今儿个自个的细心装扮他又会看入眼几分,他可会夸奖自己搭配得当? "你来的的正好,我正要带舞非烟去见你。”赵书翰放下手中的细瓷素色茶杯,招手呼唤一旁的人儿"非烟,你过来。琴韵,今后你便与非烟姐妹相称。” 萧琴韵这才发觉这大厅内的另一名坐于右手处的女子,衣着翠蓝长裙,绾着挑心髻,染着酒晕妆,眼波流转,绝色风情。 “非烟见过姐姐。”女子起身向琴韵行礼,声如黄莺举止得当。一颦一笑皆是绝色风情. 萧琴韵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应对那女子,亦不记得她是怎样回到自己的卧房,此刻她只是感到万念俱灰,现如今她的夫再不属于她一人,她要同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夫么?她看的出夫君对那个女子的疼惜远远超过自己。那今后会如何,芳草昭阳路断么? “少夫人,非烟夫人她着实蛮横。趁少爷不在家总是作威作福欺负我们这帮下人.您可晓得,她竟抢下少爷给您备下的燕窝,也太过分了些。这也就罢了,更有甚者,她竟大放厥词,说待少爷归来之时她便会借腹中胎儿稳坐大夫人之位,而您则要被她逐出府去!"绯儿气恼的冲进卧房,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在屋中间的黄花梨木桌上,磁碟与硬木碰出极大声响她也不顾只一味向琴韵抱怨。 “绯儿,罢了。随她去吧,我早已不想再争这许多。”是呵,再争什么?自这非烟进门,夫君再未在自己这儿留宿,事已至此,还凭何去同这个女人争呢?夫君外出这些时日,非烟日日皆都来请安,无非是在炫耀她如何得宠。唉,现如今自己早已没了争宠的力气,随了她吧。 “可是少夫人”绯儿心有不甘“您毕竟是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啊,怎能叫个青楼女子在您之上?这实在是……”要个青楼女子做自己的主子,再怎么都觉得肮脏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少爷他出事了!”一个小丫鬟急冲冲的冲进房内,打断了绯儿的抱怨。 “夫君他怎么了?”琴韵手中的针刺破手指,将方绣出的白荷染作血红 “钱管家说少爷中了毒,要少夫人快去看看”小丫鬟着急的盯着琴韵,怎么少夫人不似非烟夫人那般惨然?难不成果真如众人所说少夫人对少爷漠不关心么?也是,少夫人本便对少爷不冷不热. 萧琴韵望着眼前忙乱的人群竟有一可当自己在梦中,不,她倒是希望自个儿是在梦中而非现实.分明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此刻却如软泥般滩倒在床,这叫人怎能相信. "大夫,我夫君怎样了,究竟如何!"非烟着实不敢相信,如何是好,他若是死了该如何是好? “这……确是中毒,而且怕是剧毒。”大夫看着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子,半晌方才回答. "能解么?”他不能死,自己至今仍是个什么都没有的非烟夫人,不过是一个妾室,若是他死了自己便当真是一无所有。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大夫眼神犀利的将众人扫过一遍“方法只有一个,换血。” “换血?”管家不解的问到,虽说自个儿不懂医术,可看诊不过是问闻望切汤药火石,这换血的法子却从未听过. "是,换血.将他周身之血与另一人换过便可解他身上之毒.只是,这个法子着实危险,与他换血之人若是调理不好便是必死无疑”大夫不理会人群中传出的吸气声“并且,必要尽快进行,拖的越久便越是危险。” “我来同夫君换血”萧琴韵方才一直在人群之外,这会儿子才在绯儿的搀扶下进了房门内 "少夫人,您……”管家望着门边的琴韵,少夫人如此纤细,万万不可“这太过凶险,您要想清楚” “我来。大夫,需要准备些什么?”琴韵太清楚自个儿究竟在何,她清楚躺在那里的是自个儿的夫君,无论他是否在意自己,她都无法眼睁睁的望着他死去。这是与她约好将要相伴一生的良人啊. "这……也无特别。您先回去休息,待准备周全我会命人去请您。另外,我会开些药,换血前将药熬好喝下便可。”大夫将药方开好,递给一旁的管家,再斜了眼看着仍是一脸错愕的非烟,果真是日久见人心那. ……………… “少夫人”绯儿端着药碗进到琴韵的卧房,自打换过血少夫人便一直卧病在床,也是身子不好,这样久了仍是面无血色"少爷如今已无事,大夫说再不多久便可醒来。待少爷醒来定会对您万般感激。届时看非烟夫人再怎么蛮横!” “绯儿,莫要乱说”萧琴韵轻声呵斥,这丫头总是话太多,将来定要惹出祸事来,更何况她所求并非这些,只要夫君平安便已足够. "我哪有乱说,我说的可句句属实"见萧琴韵又要开口,她急急换了说辞"夫人,大夫说了,这药要趁热喝。”绯儿把药碗端到琴韵床前案几上放下,扶起琴韵用小勺喂她喝药。 “绯儿,喂完药你便去吧,我想休息"琴韵一口口喝着药,总是不愿,虽说良药苦口,可是也太苦了些. "大夫说,这很是正常,少夫人您失血过多,待您喝完绯儿便出去。”绯儿望着已经见底的碗,这服药再服半个月便可“好了,少夫人您休息吧,绯儿下去了。我会要众人莫来打扰您"她将空碗放在床边的高脚紫檀案几上,小心翼翼的扶琴韵躺下,整好床铺转身离开。她满心期待等着赵书翰醒来,却不知道他这一醒却恰是一切厄运的开始. 赵书翰怒气冲冲的望向躺在床上的琴韵,她怎能睡的着,她居然还能睡的如此安稳“起来”赵书翰伸手粗暴的将琴韵拉起。 “夫君?你为何不多做休息?你不是……”萧琴韵见到赵书翰,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他醒了呵,那是否他已无恙?可为何他不多休息些时日,这样时刻不是该卧床么? "不是什么?怎么,你好似极不愿见着我醒呵。萧琴韵啊,我自视待你不薄,岂料你竟在我中毒时对我不闻不问?要不是非烟舍身替我换血,现今我大概已如你愿赴了黄泉吧。你竟能如此狠毒,非烟为了我险些丢了性命,而你?哼,怎么,若是我们都死了你便可当家么?”赵书翰的眼中满是憎恨。这样恶毒的女子,自己当初究竟是怎样的愚笨竟能选了她? 非烟?为何?“夫君,我,不是,替你换血的不是非烟啊,不是!” “不是?若不是非烟又是何人?不成是你?"赵书翰将她从锦被中拉出甩了她在地上,案几上的空碗被带掉,打碎,满地的碎瓷扎的她疼痛不堪。 “你倒是悠闲,你若爱这悠闲那正好,从今往后非烟便是这府中大夫人,而你,哼,这今后你便在此处养老"赵书翰不再理会萧琴韵,回转身去拥着非烟离开,留于她一个决绝的背影“非烟,我再不想见着这个毒妇。走。” 琴韵望着赵书翰搀扶着非烟离去的身影,他的眼中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疼惜,她不晓得,为何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她气,气非烟的恶毒,她恨,恨夫君的无情。她怨,怨她没有缜密的心思巧舌如簧的辩解。纵使如此她又能如何?现如今她不过是个下堂妻。与其这样,不如死。 子规的啼声将沉思的琴韵唤醒,孟婆递过碗“喝下去。” 孟婆汤,喝下去便忘记了一切,前世种种皆为这一碗空。琴韵接了碗,一滴泪流过脸颊落到碗里。她似乎听到了非烟得意的笑声.非烟.非烟若有来世,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好似只是一刹那间,萧琴韵发觉孟婆的脸越发模糊,好似有谁拉住自己的手向后疾走,手中那碗汤也尽数泼在自己身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渐渐便失去意识。 2 再生 无比认真的默一个。。 这章我居然忘了改!!! 一直以为改好了!!! 我其实一直都还在改动滴。。。。 生命不息改动不止~夜寂静如水却又是寒凉似冰,墓地之内甚是寂静隐约有鬼火闪现其间。无有月光相照亦无虫鸣亦或鸟啼相伴。 此处无人踏足,甚于纵连鸟兽亦是避而远之。仅有茂盛的树木于此处长存,黑压压的树影将此中一切遮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属于此处的怕便是随死亡而至的宁静。 亢亢的掘土之声将此处寂静打破,唯一的新坟前,消瘦的男子疯一般挥动手中铁铲,一袭青衣已被染做土黄,双手被铲柄磨的血红亦浑然不觉。 “岂能如此!韵儿她岂能就此离世!两月前仍见她在赵府回廊上笑着唤自己莫哥哥,此刻岂能离世?”那般貌美的人儿,不染纤尘的笑颜,甚于她头上点蓝的金花钿,种种皆历历在目,如今怎会已是隔世? 他不信!定是他听错,躺于此处的绝非韵儿!稍后他于棺木中所见必定是无关的他人,届时他便去赵府寻绯儿要她晓得韵儿未死,她不过是未在赵府罢了。而后他便去找寻,纵使天涯海角亦要寻着韵儿! 渐渐,于泥土下现出棺木的痕迹来。莫然手中动作渐缓,他心中终是有了丝丝恐慌。 若是,若是这其中当真是韵儿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他当真能面对她冰冷的尸身? 不,这其中绝非韵儿! 如若这其中果真是韵儿那他自会将她好好安葬,她怎能被葬于此地。他岂能令她如孤魂野鬼般无人供养,这怎能是韵儿的结局。 他棺木拉起细细擦拭缓缓依于其上,万不可要噩梦成真才是。他并未有余下动作仅是靠着,未曾将棺木开启亦不离去。 “韵儿”他唤“韵儿,是我啊,是莫哥哥啊。为何你不曾回应我的呼唤,为何你离开我令嫁他人?韵儿,你可晓得我的暗无天日?你定是如儿时一般唬我玩耍,待我开启这棺木时你定如儿时一般笑问我可被你吓着,韵儿,莫要我失望才好” 他用力推动棺盖却发觉这棺盖并未钉牢只一推便落于地面。 象牙般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近似透明的洁白.桤木般的黑发散开来洒在身体两侧,小巧可爱的鼻子,不点自红的朱唇. 这岂是已死之人应有模样?莫然禁不住伸手抚摩琴韵脸颊,并无已死之人那般寒冷竟似带几分暖意?难不成她当真未死? 他弯下身去将琴韵自棺木中抱起,将她漆黑的发别在耳后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果真,她仍活着!究竟为何将活人埋于此处,若是他晚来一步她可当真会死? 他无暇多想。 “韵儿”他轻唤“你可记得同我说想见识大漠风光,待你醒来我便带你去,无论如何此次我亦不会放手。韵儿,醒醒,睁眼看看我可好?” 琴韵发出轻微的□□,好似有人扰了她的清梦般。 是何人呼唤,是何人于我许下诺言。我岂能信,我岂能轻信!任何人皆如此。舞非烟,舞非烟,我要你不得好死! 琴韵猛的睁开眼来,望着面前男子略带几分惊异问道“莫哥哥?我在何处?”环泪山,孟婆汤,铺天盖地的黑暗,而后发生何事? “韵儿你醒了?我便晓得你未死!”莫然甚是激动将琴韵紧抱于怀。 这么说来,她竟仍活着么?“莫哥哥,男女授受不清,将我放下可好。这是何处?赵家祖坟么?” “此处乃是一片孤坟”莫然不舍的将琴韵放下。 “孤坟,你说我被葬于孤坟?” 琴韵坐于马车之中,身上已换了莫然所带新衣。她静静回想方才种种,她仍活着却被葬于孤坟,薄棺旧衣甚于连陪葬之物亦无一样。为何如此,再不济她仍是赵府少夫人呢,赵书翰明媒正娶的妻!难不成他真真无情至此,连一片安身之处亦不肯于她? 她方才央莫然带她回赵府见了绯儿,心中越发憎恨。据绯儿所说,当日她昏死在房中,绯儿当即便去禀报赵书翰,他却未曾有丝毫表示,不仅如此竟在当日便出门去。绯儿同钱管家凑了些银两为她买了副薄棺将她葬下,却因无赵书翰示下只得将她葬于孤坟内。若非绯儿遇着莫然怕是她果真要死在这薄棺之内! 绯儿亦是可怜,如今竟成了舞非烟的婢女被她来回呼喝欺辱。好在她当自己是鬼,总是应下了不轻生随她而去。 “韵儿,回去么?”莫然撩起车帘柔声问道,方才自绯儿房中出来之时便见她有几分异样,想必是自绯儿口中知晓了赵书翰的薄情寡义才是。 “回去,回何处?”琴韵抬起头来幽然的望着他,尖锐的问道“赵府?萧府?或是客栈?莫哥哥你可晓得天地虽大已无我栖身之所?” “不,韵儿,你同我仍可……”莫然拉起琴韵的手说道,他要她晓得她并非孤身一人。 “莫哥哥,你先听我说我究竟为何而死,之后在决定究竟要去何处,如今先同我离开此处才是”琴韵打断他的话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 莫然轻叹口气出了马车,只听得长鞭一声脆响马车便疾驰而去。 风轻起将月边乌云散尽,映着莫然越走越远的马车,亦照见另一侧另一架马车及车前立着的蓝衣男子。 “二少爷,追么?”自车旁绕出一名年轻仆从来,半弯了身子轻声问道。 “不必”冉再翼望着莫然的马车绝尘而去,沉吟许久缓缓开口,不过两个字却是千斤重。 “可二少爷,我们寻了许久方寻着萧姑娘的”那仆从略带几分不甘,不过是晚了一步而已,竟要人先一步将萧姑娘自荒坟中带出。 “若你是她,你是同自己打小一同长大的男子走,还是随着个陌生之人离去?”冉再翼轻笑一声开口问道,回头拍拍那仆从右肩“罢了,事已至此何必徒劳,走吧。” “是”那仆从觉察出冉再翼手下那几分狠意便乖乖闭了嘴前去赶车。二少爷的狠毒他早已见识,他此时本便不畅快若是惹了他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冉再翼坐于车中黯然的闭了眼,嘴角一丝苦笑久久不散。 又是晚一步么,为何竟又是晚这一步,次次皆是一步之遥。 初见她时她尚未出嫁,庙会那众多人群之中却是要他一眼便望着,心中自此为她种了情愫来。早知今日当时便该随着她回家去,若如此岂有日后苦苦寻找。 方寻着她时她已被赵书翰看在眼中,只可惜他却不晓得反而是化了时日去备聘礼。自以为萧家的女儿岂能轻易出嫁,竟安心为她备嫁妆。 下聘之时却得知她已被赵书翰聘下,他黯然离去只得默默望着那满目珍奇无处寄放。得世间种种又如何,她已是他人新嫁娘。 本欲就此了却残生谁曾向竟得她亡故消息,心中千百个悔不当初,一心只想着将她带回家中好生安葬,若生时无法下嫁死后总该入他冉家祖坟内给她名分。 谁曾想,纵连这尸身亦是有人同他抢夺。谁曾想,她竟不过昏死。 晚一步,不过晚一步却是沧海桑田。 冉再翼狠狠捶打马车车壁,为何定要他如此,为何他必定要落得如此下场,次次见她投入他人怀抱,云音,你何时方能对我一展笑颜? 云音,为何定要我遥遥相望,为何我注定仅能悔不当初? 如今你已随他而去,我却仍孤身与此。罢罢罢,今生注定无缘便是。 3 依翠阁 南诏国地域辽阔,境内多有河流,因而土地肥沃也使人民安居乐业,可谓中原地区最大国家。四周小国忌于起坚不可摧的边防及强大的国力不敢进犯。何况近年来新君登基,以仁政治天下,多使人臣服于南诏。 南诏国因其富庶,对农业并不大力推崇,相对而言,亦不似周边小国般重农抑商。南诏新君认为,商为国流通之本。因而,在南诏国东西南北中五个地区内,均有其以商业而闻名的家族。东为易,西为昆,南为冉,北为秦,中为赵。这五大家族均为南诏国商业之重头。 其中,新起的赵氏一族最是出众。已故的赵老爷为南诏国前朝丞相,赵氏长子从商,其两位女弟,一位嫁于当今兵部尚书,另一位嫁于当今吏部尚书。因而也有人说,赵氏是因其家族与朝廷间密不可分的联系兴起。无论各种原因是何,赵氏在平安城中的地位仍是不容小窥。 平安城,南诏都城。整座城依山傍水,各条河流或绕城而过,或将城从南而北贯通。这城中,最大的河流莫过于贯通南北的安息河,而这安息河边,便是平安国最大的烟花之地通易坊。因而这安息河亦被称做通易河,清晨,这河便被脂粉染做粉色,甚是好看。通易坊中,最为出众的,便是依翠阁。 这依翠阁因其别与他处而闻名。依翠阁建筑分为前室和后室。前室和一般酒楼无异,仅仅是做休息饮食用。后室分为许多厢房,厢房内挂珠帘,将厢房割做两室。来客坐于珠帘后,品尝美酒佳肴,欣赏帘内佳人抚琴,或观其舞蹈,不能留宿。也就是说,依翠阁并不是一座青楼,其中女子仅仅卖艺。 其实,这依翠阁中令有乾坤。依翠阁中女子多为无家可归自动前往,因此这些女子也就再无牵挂。来时,因其能力将其分为音与舞。舞,均为肃杀。身负深仇大恨,为依翠阁卖命,学习特殊技艺,肃杀。自恃技艺纯熟之时,便可自动离开,复仇与否,均在个人,依翠阁可给予适当帮助,这之后再与依翠阁无关。音,仅为艺,也就是依翠阁表面上的生意,卖艺。 依翠阁后室与前室中,有一花园,其中多为世间少有之珍奇。而今,正有一女子坐于桃花树下抚琴。树上桃花妖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树下琴声悠扬,宛然流水,却听不出弹者自身的情绪. “韵儿”莫然无声靠近“你当真要如此么?” 女子抬头,伸了素手轻扫去落于肩上的花瓣“莫然,我早已阐明,自我入倚翠阁起,便在不是琴韵而是云音。难不成你忘了琴韵已死么,莫公子?”她粲然一笑站起身来,斜倚于桃花树上“你早已问我千百次,而我次次未改初衷,定要如此。何况,事到如今也已容不得我有所更改。”云音轻舞衣袖,将树上花瓣扫落,随了花瓣翩然起舞,人面桃花相映红,一片瑰丽风景。 “不,韵儿你听我说。如今回头尚有余地,忘却一切同我离开可好”莫然惶恐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看到世间最美的碟亦却看到扑火的蛾,不顾一切般决绝。 “忘却?怎能。”云音并未停下舞动的脚步,花瓣在她身侧飞舞跳跃,恰似蝴蝶追逐甜美的花朵“他今日可会来?定是要来的是么?”得到莫然肯定的答复后,云音露出满意的笑容,将身边的花瓣舞的越发狂热“还有,莫然,记得我名叫柳云音” 莫然无力的站在远处看着越舞越狂的琴韵,他甚是后悔。 约么半年前,他亲见琴韵入了倚翠阁,之后三月便完全失去她的消息。而后她突然出现,却已完全变做她人。攻于心计,喜怒不行于色。不再是曾经善良的琴韵而是那为仇恨而生的柳云音。 他当初为何如此愚蠢,为何不阻止她入倚翠阁?可他又如何阻止?又岂能阻止?不,纵使一切回去,他仍旧只能站在此处看她的艳丽,看她如桃花般灼灼,却不知如何阻止。 “云音,即便见了又如何?难不成他定会娶你么?若他不娶,那你在这倚翠阁中又能奈他何?” 云音听了此言,停下舞动的身影,将落在身上的花瓣一一拂到地上,用袖堆落出一朵明艳。再次坐回琴边的乌木雕花椅蹲上“莫然,你也太小瞧了我。他到如今仍不公布我的死讯,这说明什么?” 莫然走近云音身边“你以为这是为何?” “怕是他对我爹仍有所顾及,我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谅他也说不过去。”云音侧过脸去,看着立在她身旁的莫然“正因此,我给娘写了家书。我说思念爹娘,望他们来看望我。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已嫁做人妇。她来时只道是想念女儿,万万不可说是我要求的,以免夫君为难于我” “可毕竟路途遥远,你爹娘当真会来么?” “会。我那样写,我娘必定当我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得已才要她来看我。这么久,也是因路途遥远我未曾去探望他们。依我看,这次他们定会前来,介时我到要看他赵书翰从何处找一个大活人出来。”云音再次将指放在弦上轻轻拨动,零散的发出不成调的音来。 “介时他大可说你是因病去世”莫然将青瑶香炉中的香灰倒入一旁水潭中,幽幽的说道。 “他不会,他尚未蠢到与我爹爹为敌。”云音看着他熟练的装香焚香,唉,这个男人,真是为难他了,自己亏欠他实在太多“更何况,若真是说我因病去世,那是何种病,为何我病重之时并未知会二老,我又葬在何处?” “我相信将这种种掩饰的完善对于赵氏而言并非难事”毕竟赵府在平安城的地位人尽皆知,这等小事何足为惧 “是,赵书翰他确有能力将一切掩饰,但若是有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岂不是更简单么?这其中不是少了很多风险么?莫要忘记,他是个商人,远比你我会算计的多”香炉升起缈缈的烟,这烟后看的云音面色红润,随着她抚琴的动作而变化,头上的钗饰叮当做响。 “这,是啊”这烟使得云音看的那般不真实,她已彻底成了陌生人么? “因此,你我如今所要做的,不过是要他不起疑心。我要你做的事你可办妥?”抬起头,看着莫然犹豫不定的脸,似要他相信自己,微微的对他绽露笑容。 “我已按你所说做了周密的安排,云音难不成你定要如此么?当真再无一丝一毫挽回的余地么?” “没有。或许此话你该问他,问他当初为何未曾给我留下回转的余地” 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琴声中多了一丝肃杀的气息。 4 救助 上 华灯初上,白日里看来有些须寂寥的通易坊逐渐变的热闹起来,处处笙歌。两岸的灯火映照在水中,似天上银河映过。华美却不真实,一如这通易坊中众人,仅仅在追逐用金钱堆砌起来的欢乐。 云音正梳妆,将一头云发披散下来,缓缓的梳做一个斜坠的髻,用一支素色珠花镶嵌其中。打开桤木雕花镂空的胭脂盒,用指甲轻挖出一点点胭脂来,染了唇,将余下的胭脂在手掌中晕开,染在自己的两颊。看镜中装点妥当的自己,将最华美的那件长裙自衣柜中取出,熏过香,熨熨平,小心的穿上。 她清楚这一面非同小可,等了这么许久,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时辰,若是错过,下一次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她定得要赵书翰将自己带回,无论是何等身份。 若想要他娶自己,他定得在珠帘外看清自己美丽的容颜。 “云音,我能进去么?”莫然轻敲云音房门,他的消息不知究竟是喜是忧。 “莫然么?进来”云音将衣裳穿好走至桌边,小心的将衣襟整好坐下。 “云音,我……”莫然回手将门关上,坐在云音身旁。许久未曾见她穿着如此华丽,可见这一面对她非同小可。 “怎么,何事担忧?”云音拿过桌上的紫砂壶,在杯中斟满茶水递给莫然。 “这……”莫然看着那杯茶水,接过却又转手放在桌上并不饮用“他今晚怕是来不了了” “什么!”云音猛的起身,带起了桌上的紫砂壶,壶中水尽数洒落在她身上。湿了大半前襟,那茶水温热,可这样的天气里没多时便冷了,凉至心底。 “云音,你的衣裳!”莫然急忙拉过云音躲那桌沿流下的水。 “他不来?他怎能不来?他为何不来?为何!”云音呆立不动,任由水落在自己身上。她等了这许久却等到个他不来的噩耗,叫她如何是好。 “这……你也晓得,他来此处本就是为和尹掌柜谈生意,何况,来此处也是尹掌柜的意思。他告诉尹掌柜,他家中娇妻有孕在身,他不愿娇妻得知他来这般风花雪月之所。因此要尹掌柜与他一同去如归酒楼,那尹掌柜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自不会驳他,打发了人过来说他今晚不来了”莫然惶恐的看着云音,她这般神情着实骇人。 “家中娇妻?哼,他竟能说出这种话来,他或许果真对非烟……”云音有些须的不平,难不成他当真对非烟有情? “云音,你衣裙尽湿,换一件吧,当心着了凉”莫然看的心惊 “换?换给谁看?人都不来了,一件衣裳有能如何?”衣裳,所要不过是懂的欣赏之人,可如今到还穿给谁去看? “云音,你这有是何必,我们仍有机会” “机会?你可晓得我等今日等了多久?他今日能拒绝尹掌柜,依我看来,今后怕是也不会再来这地方。我又如何能见他?”这以后谁知又得多久,也或许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云音,你为何……他不来见你,难不成你不能去见他?” “见他?怎么见?” 莫然小心的起身出门,看过四周后扣了门回转身来,轻声将自己的计谋说于云音。 平安城边些须农户绕城而居,这其中当然也不乏一些孤苦无依之人。正因此这些人自然便成了恶霸欺凌的对象。 城边有一条小路直通麟游山的清幽寺,此时并非朝奉时节,这路上也只是冷冷清清。 马蹄声得得作响,惊起树上几只飞鸟。只见两名华衫男子骑马从麟游山下来。看看时辰,该是要回城。骑在前边的男子器宇轩昂,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富贵之气,骑的略后的男子身型较前者较小,眉宇也较清秀,不似前者那般霸气。 兴许是这路上无人显的过于冷清而有些阴森,身型较小的男子便与骑在前边的男子攀谈“少爷,老夫人见着您还是极高兴的,那为何她老人家不回来住,何必一人住于那冷清的寺院?” “临沂,娘自有她的想法,做儿子的只要遵循便可。”赵书翰不冷不热的回答分明不想提及。 临沂见自己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做声,唉,着实是闷的慌啊“这里如此阴森,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你说呢少爷?” “啊!!!!”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喊声吓的临沂险些自马上跌落“少,少爷,你听到什么声音么?”真是可怕,莫不是什么什么有什么吧。 “莫要管他”赵书翰深知在此处会发生何事,烧杀抢掠而已。 “可少爷,若是有人遇害呢?难不成我们当真便见死不救么?”若是这样总不太好,说书的也常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那你去”赵书翰林仍未停,只是冷冷的回了这么一句。 “这,还是不用了。我们赶路,赶路”天,这般阴森之地,救人?保不齐谁救谁。 并未走出多远,便有人影自一旁树林中窜出,冲至赵书翰面前惊了马,马前踢跃起不住踢踏险些将那人踏毙。赵书翰立即用力稳住马,低头看冲出来之人,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污泥,头发倒还整齐却也满是灰土。 “救命啊,救我,求您救救我”微弱而痛苦的声音,半倒在地上的人,能说的好似也就剩了这几个字而已。 赵书翰皱起眉,这算怎么着?此人不顾一切冲出,惊了马害自个儿险些自马上摔下却要自个儿救他?赵书翰拉紧缰绳掉转马头要换了方向离开,这样的麻烦他素来不去招惹。谁知此人是为何遭此劫难? 谁知那人竟紧抱马腿,无论马如何乱踢都不松手,令他动弹不得。看来自己被当作了救命稻草。 “这位……”临沂着实是看不出眼前这人是男是女,好似在泥中爬过一般“你是遇了怎样的事,你不说我们又如何帮你?” 帮?赵书翰很是烦闷,临沂总是这般自做主张,看来该是换个随从才是。 “有人,有人追我!”仍旧是紧抱马腿的人,在赵书翰稳了马之后开口说到。 话音未落,便见一旁窜出几名黑衣男子,见他二人并不惊慌,为首之人说到“把她交出来便可留你活口。我提醒你,出门在外少管闲事的好” 赵书翰不屑的看向众人,当是什么,不过是这样的喽罗。抽剑,砍杀,只是一瞬间,血流成河。 首领倒地前,看着那衣衫褴褛之人,不可置信的说出“你,狠” 那人低下头,不被人察觉的嘴角轻翘,呵呵,活口一个都不能留。也正好,免的自己动手。 “好,如今已无人为难你,走吧”赵书翰低头看着那人,示意她送开手。 “谢谢恩……”手方送开,人便昏了过去。 “少爷,昏了,怎么回事?啊,可能是惊吓过度吧。哟,这手里还有东西呢。纸?也不晓得写的什么,少爷你看”临沂将那人手掰开,将纸递到赵书翰眼前,谁知,纸还未及送至他手中竟被他坐骑一口夺过,嚼了起来“啊!这可如何是好,你给我吐出来!” “够了!将他唤醒便可知晓!无论何物照价赔偿!”赵书翰喝住临沂。 “是”临沂晓得赵书翰已有些恼怒,便忙自身上取出嗅瓶来,唤醒那人“还好么?” “还好。恩公,你可否送我回去。我住处离此地不远,我想回去看看我爹,我怕这些恶人对他下毒手” 5 救助 下 “你家住何处?”赵书翰终还是不耐的开了口,既已淌入这混水,将她送回也罢免的旁生事端。 “我家距此处至多不过半里之遥,是极近的”那人抬了头眼中尽是错愕与感激,急忙答了他似是怕他不会前往。 “你可会骑马?”这样的小计量又如何看不穿,赵书翰见她一身狼狈,身上许是有些许小伤,就干脆要她骑马,若当真要她步行怕是天黑也无法到达。 “啊?不,不会”好似与人添了麻烦,颤巍巍的应了,低了头再不发一言。 “是么?那你上马来,这样能快些”这般瘦弱之人该也不会太重,马也是承受的起。 “好!” 赵书翰见这人眼中的光彩却是有了一刹那的恍惚,这目光为何似曾相识?细想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正如她所说,住处确是不远,只用了不到半柱香时分便已带着他到了出看似简陋却仍算整洁的农家内,只是看来这里方才经了一场浩劫,满目狼籍。遍地尽是散落的竹筐及散落的一些什物,栅栏大敞着屋门也未曾闭上。该是匪人方离开,尚未及再做收拾。 那人倒好似并不介意,急忙穿过仍在地上的杂物飞奔入屋,看来倒是十分思念家人。 赵书翰见人已送到便叫过临沂牵了马转身要走。谁知恰在他翻身上马时分屋中却传来惊呼。难不成屋中仍有方才匪人?思及此他忙跳下马转身进屋查看,却并未见着匪人。只见那人伏在一老翁身上,老翁浑身是血血色已发黑,看来已死了有些时辰。 “爹爹啊,爹爹。你怎能就这样将女儿抛下”那人高声哭喊伴着哭喊声瘦弱的肩不住抖动。 赵书翰对老翁之死并无太大触动,却是那句“女儿”令他大吃一惊。怎么,难不成这看来甚是狼狈之人竟是女子么?仔细看看,倒也确实。衣衫虽是褴褛却也能看出是儒裙,沾了灰尘的面容看不清楚,倒是一双眸子清澈至极,况且细看之下倒也看出她梳着髻。 “姑娘请节哀,令尊已去。”临沂深感意外,他本当送她回来会看到一副其乐融融的和睦景色。 “爹爹……爹爹……你为何定要保护那地契,给他们便罢了!”女子依旧凄惨的哭泣着,对身旁种种充耳不闻“地契,对了地契。爹爹,我定会将地契小心护着” 女子在自己身上疯狂寻找,将本便褴褛的衣衫抓扯的越发破烂“地契呢?地契呢?我分明拿在手中,为何不见了?”女子突然转了头拉着赵书翰紧张的问到“恩公,你可见着一张地契?我方才拿在手中” “这……”赵书翰这才晓得方才他坐骑吃的是何物,不过他倒是希望自己仍是毫不知情“方才我确是见着你的地契,只不过……”他略有迟疑,这要他如何开口? “不过什么?”女子着急的步步逼近,将赵书翰的手捉的有些疼。她却仍是不知不觉只是急忙要他应她。 “你的地契已毁,方才救你时它已破损,我见它没什么用处便用它喂了马”赵书翰躲开她咄咄逼人的眼转过头去。如此拙劣的借口竟是出自他口,实在是好笑。他的马却也的确吃了她的地契。 “喂马?你用它喂了马?那是我爹爹用命去换,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啊!没了它,我以后要如何过活?”女子松开紧捉住赵书翰的手无力的跌坐在地,喃喃的说到“爹爹没了,地契也了没,家是住不成了。我该如何是好?” 赵书翰深知这一切并非因自个儿而起,却是因他变的越发棘手。此刻他深感觉无措,该如何是好? “少爷”临沂走至赵书翰身侧在他耳畔轻声说到“你看,这女子也是可怜。要么我们将她接回家去?纵然当个使唤丫鬟也比此刻好些不是么?何况她落到这般田地也同我们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你的马将她地契吃下,如今她怎么着仍是有个可依靠之物” “使唤丫鬟?你当她肯么?”给人做下人之事,并非人人愿意。她再不济仍是小家碧玉,好好的沦落到给人做奴婢,她怎能同意。 “那总是要问问,纵是你给了她钱将她打发,若是那些恶霸再来,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应付?若是同她爹一般惨遭横死,那我们岂不等于杀了人么”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这与杀人又有何差别?何况这样娇弱的女子,留她一人在此太不仁义了些。 “唉”赵书翰轻叹,也罢,既是这样问问也好“姑娘,既你已无依无靠,何不跟我回去?鄙人姓赵,是这城中商贾”赵书翰沉吟半晌不知如何开口“在我府中做个丫鬟也比在此处坐以待毙好些,起码有个住处” 女子抬头,眼中有无限绝望,看来是那般凄楚“我的命是你救下。即便我的地契毁于你手,可我仍要谢你。我爹爹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跟着你报答你,我并不介意是何等身份” “好。我自会处理令尊后事。天色已晚,干脆你便跟了我回去。你……总如此叫不甚方便,敢问姑娘姓名?” “云音,柳云音”女子站起身来顺从的低下头去 “柳姑娘,既然来时你我已同乘一匹马,此刻亦耽误不得,依我看你还是上马来”赵书翰牵过马要云音坐在马上。若是走回去不知要走到何时。况且她倒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怕纵是说逾礼也无人信吧。何况这之前已是同乘,这时分也顾不了那许多。 “好”云音在赵书翰搀扶下上了马,做稳后找了触及不到他的位置,这才问到“恩公,敢问尊姓大名?” “赵书翰”他见她这般小心,清楚方才来时候确是心急。心中多少有些须懊恼,若知如此便该同临沂同乘才是。 哒哒的马蹄渐渐远去,一切又重归寂静。 6 入府 赵府位于平安城中最大的兴业街中段,红木大门,门外蹲坐着两只大石狮,大门之上有一匾,书写着赵府两个大字,若细看便可发觉这匾额左下方的印章非同小可。这题字的便是当今的吏部尚书。由此也可见,这赵府果真与朝廷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也是着匾额,使的赵府在商场上如鱼得水。 “少爷,咱们这可就到了。柳姑娘是否该下马?”临沂叫住赵书翰,难不成就要柳姑娘与他同乘么?这要叫少夫人看见还了得。 “这……柳姑娘,临沂说的在理。方才是城外人烟稀少,如今已在城中,与我同骑好似……”赵书翰坐在他前方的柳云音,虽则她仍是脏兮兮模样要人分辨不出男女,但她缺是女子。 “好”云音低声回答,松开一直紧握他衣衫的手。小心翼翼的顺着马向下,谁想竟踩空顺着马背向地面掉落。 “小心!”赵书翰出手将她重拉回马上,仔细的安置好确保她再不会掉落后,自己翻身下马,再抱了她下来“这马远比你看着要高许多,小心莫要伤着自己” 云音低着头,好似不适应这样的肌肤之亲露出了小女子的羞态“是,我会倍加小心,赵公子” “咳。少爷,要么咱们就同柳姑娘走回去吧”真是,这景象若要少夫人看着,还不闹的翻天覆地。 “也好,此处离赵府也不过短短数步之遥,柳姑娘,你意下如何?” “好” 该是听得马蹄声自赵府大门内走出几名家仆来四下张望。 “少爷,您回来了”这几名家仆走向他们,将赵书翰同临沂手中缰绳接过。 “赵廑,我不在时,一切可好?”赵书翰一边向内室走去一边问跟在身后的一名华服家仆。云音则是低了头跟在他身后。 “临安的姚掌柜今儿个上午到了,少夫人找过您几回。除此之外再无他事。”赵廑一一禀报眼神小心的瞟着云音。怪了,少爷怎么带了个人回来。新买的佣人么?又为何脏的似乞丐般? “临沂,你去找几个伶俐的丫鬟过来”赵书翰回头看看云音,交代赵廑“叫他们拿几件干净的群衫” “是”赵廑有些诧异的望想云音,竟是姑娘么?这姑娘总也低着头,倒也看不出容貌如何,他虽好奇却也不敢过问。 进了大厅,柳云音略瞟了一眼所有一切均与自己离开时相同,看来纵是非烟也不敢对这摆设横加干涉。 “柳姑娘,待会儿我令下人为你沐浴更衣,你如今这副模样总不会觉着舒适吧”赵书翰走至主位上坐下,随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帐册翻阅”而后我自会告知你要做何” “好”云音站在一旁轻声应和,仍是顺从模样。 “少爷”几名丫鬟被临沂领入,赵廑跟在他身后“少爷,丫鬟已带来,还有何吩咐么?” “没了,你去休息吧”赵书翰吩咐那几名丫鬟道“带柳姑娘下去沐浴更衣,而后带她来见我” “是,少爷。柳姑娘,请同我来”几名丫鬟转向云音。 “赵公子,那我先行告退”云音在几名丫鬟簇拥下离了大厅。 赵书翰见云音离开,拿过纸笔写了云音的住址给赵廑“你找几个可靠之人,到此处去,该做何事我已写好,你只消照做,你方才好似有事要说” 赵廑接过纸放入袖中“是少爷”唉,叫他如何开口,当真是难以启齿”是关于已故的琴韵夫人……” “她怎么了?”赵书翰听到这名字不禁皱起了眉头,人都死了还能再做乱不成? “是这样,方才接到萧家二老的家书,萧夫人说久未见女儿十分思念因此要来探望” “萧家二老?”赵书翰不禁抬了声音,怎么他们倒想着要来?不是已写了家书说路途遥远不便往来么,怎么这会儿子又要过来了,难不成是听到什么风声? “少爷,您看是否要告知他二老琴韵夫人已……” “不,同往常一样。毋要将她去世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我自有办法。你先下去,叫临沂来” “是少爷” “少爷”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柳姑娘已梳洗完毕,要领她来么?” “不,稍后我自会命人唤你们进来,先下去” “是” “少爷,你找我?”临沂看的出赵书翰很是烦恼,否则岂会这样急忙的叫自己来。 “临沂,你可晓得……” 赵书翰方要开口便听门外传来娇滴滴的呼唤声“夫君你回来了”声还未落,便见大腹便便的非烟带着绯儿进了门。 她方才听的几个下人议论,说是夫君带了名女子回来,现如今自己有孕在身此刻最怕的便是有人横差进来,她绝不能容忍此事发生,她不要自己落的同萧琴韵一般下场。 “舞非烟,你该好好歇着,你清楚赵家的子孙是马虎不得的”赵书翰冷眼对面前女子,若非她救了自己一命,岂能容她如此放肆。 “可夫君,人家想你么,你又不会主动去看人家”非烟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依旧是娇声抱怨。 赵书翰自然清楚她此行所为何事,何况她在此处亦无法同临沂商议,便吩咐到“去告诉那几名丫鬟,叫柳姑娘进来,我正好有话要对她说” “是”临沂叫过门外丫鬟,要她们去唤云音来。 “赵公子”云音走在丫鬟身后,一头云发仅是简单的绾起,身上衣裳亦不过是粗衣,却仍是掩不住她的光彩。她冲赵书翰微微福身,缓缓的抬起头。眼扫过一旁的非烟,眼神有一刹那的犀利却又瞬间换做无助与彷徨,她将目光定在赵书翰脸上,她要他看清自己模样。 毫不意外的,她看到众人眼中的诧异及非烟的惶恐。 “少夫人,少夫人!”绯儿一直躲在非烟身后,直到听得临沂吸气声才抬起头注意方才进来的女子,当她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便飞奔至她面前捉了她的手“少夫人,我是绯儿啊少夫人” 众人在绯儿的呼唤声中清醒过来,赵书翰细看云音神色看这其中是否有何端倪显露,毕竟这世上怎可有这般相似之人。 云音晓得他此刻正盯着自己瞧,于是做出一副倍受惊吓的模样来。也不急于摆脱绯儿,只是呆立着微微的发颤,将嘴唇紧咬,看着赵书翰好似向他求救。 “绯儿,不得无礼,还不退下!这位是柳云音,柳姑娘”看来怕是自己多疑了。 “是少爷”绯儿轻叹口气退到一旁,原来不过是不相干的旁人罢了。 “夫君,也难怪绯儿认错,连我也险些……”舞非烟从旁观察半晌徐徐的开口。这不似琴韵所为,怎么着她生前最为疼爱的便是绯儿,又如何会惧怕。 赵书翰并不做声,舞非烟自然也不好再说其他。 “赵公子,你叫我来是为了……”云音狐疑的望着他轻声问讯。 “叫你来本是欲要安排你在赵府中的职位,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无甚要紧,我已改了主意”这样鲜活的一个人在面前,再不用刻意编造理由“非烟,你同临沂先下去。绯儿,你留下” “是”绯儿有些怕。难不成是自己方才的举动惹的少爷不悦么? “可是,夫君我……”虽说不清楚赵书翰究竟要做何,但她也察觉的出这事对自己必定是有害无益。 “下去”赵书翰沉了声说到 “是”非烟深知他脾性,便与临沂一同出了厅 待二人走后,他越发仔细的看着云音。身段,样貌,年纪。样样相仿“柳姑娘,我想你帮我做件事。只不过这事于你怕是有几分为难” “赵公子,云音的命都是你救下的。无论何事皆可,我均不会推辞” “那好。是这样,我望你扮做我亡妻,她与你十分相似。我亡妻是当朝宰相极为疼爱的幼女,因怕他过于悲痛我并未将亡妻过世之事禀明与他。可前几日他说思念女儿要来探望。我自是不想他伤心,因此要求助与你。自然你我仅存夫妻之名,你真实身份我自然替你保密” “我……”云音做出为难的模样来,心中窃喜。一切皆是按她所想进行。 “自然,你若是不想我也并不强求。毕竟此事关系你名节” “我……赵公子,好”云音加重语气抬了头去望着他“你救我性命自然并非歹人,何况我信你是君子自不会对我做出逾礼之事。我可扮做你亡妻”云音渐渐将声音放低而后便是两颊绯红低下头去不敢望他,依旧是那份女子的娇羞。 “那好。自今日起,绯儿便跟着你,该如何我均会要她告知你”赵书翰叫过绯儿“绯儿,自此刻柳姑娘便是你的新主子,你的少夫人。你要小心照顾,要教导她这赵府中种种烦琐。明白么” “是。少爷”绯儿行礼,眼微微斜到一旁。当初非烟就是这般唐突的入府,那今日这柳姑娘可是另一个非烟? 7 安置 “柳姑娘,这儿便是你今后在赵府的住处”绯儿推开房门让了云音进房 “谢谢”雕栏玉砌今尤在,只是朱颜改。云音此刻是真真明了这词的含义。想自己曾在此处为他更衣看他伟岸身影脸红心跳,在此处安做一个闭目塞听的妻任他流连她人处,在此处听着下人略带讽刺说着他与非烟是何等亲密,亦是在此处,被他逼死。现如今,这房中一切家具摆设一如既往,甚至连那胭脂盒都依旧放在桌上却只是少了人气。云音并未忘记绯儿,做出惊讶的神情说到“这房里可真是华贵。绯儿姑娘,这铜镜该是玉碟轩的吧,好不精致。更为难得的是这许久未有人住却依旧整洁,看来你们少爷十分在意你们少夫人那” “此处一直便是我在打扫”绯儿的眼神黯淡下来,少夫人她是绝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这柳姑娘与她也仅仅是容貌相似而已“我舍不得少夫人,便常来此处打扫,将少夫人的衣物拿来晾晒。她是那般善良的女子,谁知却……柳姑娘,你与我们少夫人真是极其相似,因此我才一时忘了分寸,可如今我也明白过来,少夫人她是当真回不来了” “绯儿姑娘,你方才说你们少夫人是极为善良的女子,我相信好人是必有好报。你也不必过于伤心,她虽已离开可仍有你记挂着她,若是她晓得你如此牵挂她必是极为开心的”云音倒是未曾想到,绯儿竟是如此有情有意之人,看来这赵府倒也有其值得流连之处。 “恩,谢过柳姑娘”绯儿轻拭眼角“柳姑娘,你叫我绯儿便是,虽说你是扮做少夫人可你仍是客,我不过是名丫鬟,不敢与你同地位,若是要少爷晓得我是要受罚的。柳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我伺候你梳洗休息吧” “不用了绯儿,时候也确是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这些事我皆能做,又何苦劳烦你” 云音梳洗完毕小心翼翼的开门四下张望,确认绯儿已离开后这才走至梳妆台前,拿起铜镜又走至烛台前将红烛取下,同拿至窗前。她将铜镜放在红烛前,不住的将红烛左右晃动,要铜镜将烛光映向空中。 她细听四周动静,只消片刻便听着轻微的叩门声。她急忙吹熄烛火走至门前,轻拉开门要门不发出丝毫声响“莫然,你来了,可有人见着你?” 莫然闪进门内反手将门插上说道“并未有人见我来此” “那就好。事情做的如何?柳讦的尸身如何处理?柳家的女儿呢?”云音将莫然让至桌前。 “我已安排妥当。柳讦的尸身也已被赵书翰所派之人安葬,至于柳家那个女儿,已按柳讦生前嘱咐进了倚翠阁”莫然并不坐,站在云音一旁一一回答。 “赵书翰已派人去了么?那么那几个盗匪的尸身又是如何处置?”云音见他不坐也便再不相让,自己坐在桌前问到。 “他们几人的尸身我已放狗咬过,他纵是想查也查不出名目来”莫然想起那些被咬的面目全非的尸身就一阵恶心。 “是么,那就好。那我的身份又如何?你可安排妥当?你确信无人能将我认出么?” “放心。柳讦生前一直要女儿深居简出,附近居民仅仅晓得他有这么个女儿,却无人见过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是难为他了。可谁又要他欠着倚翠阁呢。若是能照顾好他的女儿也便未曾亏欠他。他女儿可能接受?” “恩。许是柳讦已有所交代,她很是安静的随着芸娘入楼做了音” “是么,这也算是个好归宿,怎么着也比男人可靠许多” 莫然无语。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男人。难不成自己亦非一个可靠的归宿么?难不成她心中早已恨着所有人么,那她是否又恨着自己?“云音,赵书翰他为难你了么?” “为难?他没有。一切皆按你我计划行事,不过是怕他起疑而已。其他到也没什么” 又再说了几句后,莫然便离开。云音见他迅速的消失于苍茫夜色之中,便插了门睡下。 而此时,书房中则有另一番商议正在进行。 “你确定,她们仅是相似而已?”赵书翰再次问向面前的宇柏轩。 “你已问许多遍,翰翰,你何时变的这般不自信。纵是不信我总该你自己么!”宇柏轩用手中纸扇轻点下赵书翰的肩膀,用了糯软的腔调说到。 “正经些,认识你这样久为何总是这般油腔滑调。我并非不自信,只是这一切太过巧合,难不成当真有人能相似如此?”赵书翰用手将纸扇弹开。 “我已打探过,这家农户确是姓柳,也有个女儿她闺名尚不知晓。这柳家的老头叫柳讦年轻时在倚翠阁当过厨子,约么十年前搬至如今住处,妻丧,对女儿倒是极为重视,打小便不要她出门半步。我所打探到的也便是这些,信不信由你”宇柏轩见他弹开自己的扇讪讪的答到。 “倚翠阁?宇柏轩,你可否再助我一次?”赵书翰没由来的觉着此事绝不会似表面这般简单。 “唉,谁叫你是我的冤家呢。怎么样都随你好了” “去倚翠阁查查,看有无新进的柳姓女子” “行。等我好消息,翰翰,我先走了,记得要万分想我那” 第二天一早,绯儿便来到云音房中伺候她梳洗,她确将云音当做自己的主子,许因她同死去的少夫人惊人相似吧。 “柳姑娘,昨晚睡的可好?”绯儿帮云音整理满头的黑发,尤记得少夫人也是有这样美丽的长发。可惜了,少夫人总是将长发简单的绾拢成髻,因而要人难以得见那一头秀发的真实面目。 “恩,就是这房子大了些空旷的很。绯儿,你不能同我一起睡么?” “这怎么成。虽说您是扮做少夫人,可少爷已吩咐府中,要我们这些下人将你当作少夫人一般对待” 是么?他倒还真想的周到。这样一来爹娘怕是也无法自下人态度中看出丝毫端倪来。 “柳姑娘。这是我家少爷送来的衣物,少爷说,你在此处怕是多有不便,若是有何不适但说无妨,他自会想法处理”临沂带着两名丫鬟进房,每名丫鬟怀中均抱了大堆衣物。 “带我谢过你们少爷,劳他费心了。我在此处一切皆好。”云音谢过临沂,示意绯儿接过衣物。 “我先下去了。这两名丫鬟是少爷刻意送来照顾你的”临沂交代那两名丫鬟几句,转身离开。 “柳姑娘,既然少爷送了衣物过来,你何不试试?”绯儿帮云音梳好发髻,交代两名小丫鬟去处理余下事物,自方才拿来的衣物中挑出件出炉银色的长裙来“颜色虽是有些亮,但柳姑娘的容貌又是何等艳丽,也便是这件长裙能将你的容貌衬托出十分的姿色来” 云音接过长裙,曾经她是大家闺秀,她要相夫教子,这等颜色及款式她是如何也不会触及的。可如今她倒要试试,她将长裙着在身上轻轻舞动。 “柳姑娘,你可真美!”绯儿轻呼,少夫人从不穿这此种艳丽服饰,她的一衫皆是素色。可看着柳姑娘这才明白究竟何为人间绝色。 “云音妹妹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看到这番景象,前来探虚实的非烟也吃了一惊。昨日见她时她着素衣竟未曾看出她姿色如此出众,相似的容颜却比那萧琴韵要夺目许多。看来自己的顾及并非空穴来风,她果然已将自己夫君收做裙下臣么?自己今儿个算也是没白来这一趟。 妹妹?这女人倒也是厉害,先在称呼上就要人矮她一截。云音停下舞动的脚步,福身行礼“夫人怎么起的这般早?”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我姐妹相称不是更好。我也是想来同妹妹聊聊,看看你在这住的可还舒适”非烟上前扶起云音搀着她在桌前坐下“呀,这衣裳怕是夫君送来的吧。真是,夫君倒是有十足的眼光呢,妹妹这么着倒真是美艳动人” “谢姐姐夸奖,是这衣裳漂亮而已”云音低下头做出害羞的模样来。 “妹妹何许如此谦逊,若不是妹妹你倾国容颜,这衣裳怎么也穿不出这种姿态来”会害羞?看来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而已。非烟拉过云音的手“妹妹啊,我一人在这深宅大院中甚是无趣,夫君他有常常出门在外,若是无事你常来同我聊聊可好?” “好”云音低头应到。这个女人啊,先来探个虚实再姐妹相称,当初是示弱于人,而今则是处处体贴,哼,何其可怕。 “啊,我也是时候回房了。若是夫君他寻不着我可该急了。记得那,多来走动走动。”非烟看云音并无同她深谈的意愿,觉着无趣,又何况,该弄清楚也都已清楚明白,自然也便没了留下来的必要,便起身离开。 “好,姐姐慢走”云音亦站起身来福身行礼送非烟离开。 看着非烟渐渐走远,绯儿拉过云音轻声叮嘱“柳姑娘,你今后还是少去她那为妙” “哦,这是为何?在我看来非烟姐姐她为人很好啊。”云音佯做不解抬起头问她 “这……总之你离她远些便是,她并非善男信女。少夫人便是被她……”绯儿发觉自己走了嘴便不在出声,去找那几名小丫鬟。 这一日,云音在绯儿陪同下将赵府走个遍,果真如绯儿所说人人见她均是极其恭敬。如此看来赵书翰该是已吩咐下人,动作倒是神速。 至晚饭时,她被带去同赵书翰及非烟同在厅中用餐,这次她越发清楚清晨非烟拜访的缘由。赵书翰他竟吩咐下人要他们叫自己少夫人,而非烟则顺理成章的成了二夫人。望着非烟的脸瞬时变的那般愤怒却又隐忍着不便发作,云音说不出的欢欣。 用过晚饭云音同绯儿回到房中,绯儿看来十分高兴。边帮云音更衣边道“少夫人,你今儿个可是大出风头。你没见少爷看你时的神情,眼睛都直了呢。你是没见那,少爷说要你做少夫人时非烟夫人的神色。真是太好了,她倒也有今天” 云音并不答话,若是接了话绯儿定会越发喋喋不休,介时便不知要等到何时方能做她要做之事。 待绯儿离开,云音又多等了约一个时辰确认府中人均睡下这才将房门叉住,换了轻便的衣裳,推开窗户跳窗离开。 云音很快便到了厨房,拿出火折子仔细的寻着非烟的安胎药。而后拿出备好的少量□□撒入,细细扮匀。她仅用了一点而已,她要非烟逐渐变的虚弱而后死去。若是她突然离奇去世,难免引人怀疑。介时自己定难逃干系。 8 失败 沉寂了许久的天空被醒来的飞鸟划破了夜的帷幕,唧唧喳喳的是它们的炫耀。一只只或是横空飞过或是立于树梢总不安宁,吵闹不休。 云音被鸟鸣惊醒,看窗外天色该已是卯时。再有半个时辰便是绯儿来帮自己梳妆时分。待到梳洗完毕吃罢早饭,便可自行利用余下的时间,介时她便该去“探望”媚姬了。 云音并未起身,一来她不想绯儿当自己一夜未眠,二来这空闲时分正好想想日后计谋。 约么过了有半个时辰,云音便听得叩门及绯儿的讯问声“少夫人,你醒了么?” “进来”云音拉开锦被坐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拢了拢鬓角落下的发丝。 绯儿带着两名小丫鬟进门来。两名小丫鬟走上前帮云音叠被,云音则在绯儿的搀扶下坐到梳妆台前。绯儿解开云音长发拿起梳子一丝丝梳过。“少夫人,今个儿梳什么发式好?” “发式?”看着镜中自己的长发在绯儿的手中轻轻颤动恰似飞舞,她倒是绝着自己这样也很美“斜坠髻吧,绯儿你觉得呢?” “少夫人,你这样美何种发式皆可”绯儿熟练的将长发挽起,自桌上挑出合适的发钗轻将发钗插入绾好的发髻中“少夫人,胭脂要哪一?”绯儿指着桌上各色华丽的胭脂盒问到。 “雨碟轩的那一个罢了,淡一些染做桃花妆便可”云音接过绯儿递来的胭脂,挑了一些染在唇上,觉得艳了,又拭去,淡淡的染了,将余下的放在手心,晕开,染了颊。 君去否?乱鸦啼后,相思浓如酒!朝朝暮暮空对盒,胭脂为谁抚?这浅浅的一盒胭脂,抚了多少桃花面?装了多少杨柳风?可惜啊,当初着胭脂是为了讨郎欢心,而今,却是要讨郎的命啊。 “少夫人,还穿昨日那条长裙么?”绯儿望着已上好妆的云音问到“要么,换做那件鹅黄的可好?” “换一件吧,昨儿个赵公子不是送来许多衣物么?要靛蓝的吧” 穿好衣裳,两名小丫鬟也已收拾停当,绯儿便叫其中一名丫鬟去传了早饭来。 云音晓得若是这会儿不开口,等吃罢早饭怕是就晚了“绯儿,等下用罢早饭,我想去非烟姐姐那坐坐,你能陪我去么?她昨儿个不是说,要我多去她那走动走动么。” 绯儿停下摆碗筷的手略显愤愤的道“少夫人,去她那里做什么?那种女人终究不是好东西,别沾染了她那儿的污浊。”语罢,又觉得自己失了言,便只是摆碗筷不再做声。 “可除了她那里,我也不知要去何处是好。更何况她昨日已来拜访过我,若不回访岂不显着我无礼数么,再怎么她才是赵府真正的少夫人”云音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她对绯儿可确是了若指掌。这丫头心太软总见不得他人受丝毫委屈。 “那好,不过少夫人你要记得,无论她说些什么都不要往心里面去。我们坐坐就回来,可好?”绯儿把竹筷递入云音手中,细细嘱托。 “好” 非烟的住处离云音倒也不远不过是过几个回廊而已。皆在内室之中赵府再大也不过如此而已。 “非烟姐姐”云音看着非烟桌上那些婴孩衣物个个都极为精致,由此可见赵书翰对这个孩子倒很看重的啊。“姐姐昨个睡的可好么?” “云音妹妹,你怎么来了可真是难得。快进来快进来,我方才还说呢,这些衣物要妹妹看过了才好。我是挑不出什么来的,妹妹你来帮我看看”非烟将云音拖至桌前,将衣物一件件展开要云音帮她挑选。 “二夫人,少爷要我来问你挑好了么,他要你快些拿主意”临沂站在门外问道“少夫人,你也在此处么?正好少爷要我问你是否要添置些东西。” “不用,告诉他我在府中一切皆好,劳他费心了。带我谢他。”云音低头浅笑,又拿过一件杏黄的放在一旁。 临沂方要回答,便见一名小丫鬟端着药走进房中。见她极是熟练的拿些银器出来,将药倒入其中,等待了片刻这才递给非烟“怎么二夫人这会字才喝药!这药不是该饭后喝么?你们这些丫鬟是做什么吃的!竟敢耽误二夫人吃药的时辰,若是二夫人有何差错,你们可担当的起!” “临沂,与她们无关是我方才不小心把药洒了。”非烟将银碗中的药一饮而尽,用绣帕擦去嘴边的药汁将碗递还给丫鬟。而后随手将桌上云音选出的那几件小衣交于临沂“也就这些了,告诉夫君,少做几件孩子长的快” “是,那我先下去了,少夫人,二夫人,奴才告退” “下去吧。”非烟摆摆手命丫鬟将挑剩下的衣物拿开。 云音被方才所发生种种弄的不知所措,一时有些难适从。难怪非烟她仍是面色红润,难怪她未有丝毫中毒迹象,她竟从未喝下那含有□□的药!真真小瞧了她啊,原来她早已准备的如此周详,入口的食物放入银器之中,怎样的毒查不出?好可怕的女人,分明晓得有人欲要加害于她却又不说出,只当一切皆未曾发生,若不是今儿个碰巧看着,可如何想的到。若是今晚仍去下毒,怕是便会被非烟算计了吧。好个有心计的女人,也是,若不是此种的心计,又怎能要人都信当初换血的确是她? “妹妹在想什么如此出神?”非烟伸出手在云音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我是在想不知姐姐的孩儿何时出生。介时我又该送何物于姐姐才好”云音随口编了个谎去搪塞她 “妹妹说笑了,什么礼不礼的,你我二人难不成还用分的如此么?”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儿,绯儿便找了个借口,和云音离开了非烟的住处。 云音方回自己的住处,便有人来报萧家二老三日内便到,要绯儿助她学习萧琴韵的言行举止及日常喜好。得知自己父母要来,云音不禁感到欣喜,她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绯儿,你们琴韵夫人有何特殊喜好?”云音晓得做戏要做足因而佯做不知问到。 “这,似乎并无特殊喜好。琴韵夫人倒是极爱甜食,象是桂花糕之类。另外,她着装颜色比较素,恩,还有呢,夫人她话不多。倒也再无其他。不用担心的少夫人,你们如此相似谅他人也看不出什么来”绯儿思量了半晌说道 “是么,那我倒是真不用担忧了。”这么看来自己竟一直是这么个平庸至极的女子么 9 父母 “赵公子,你找我有何要事?”云音在绯儿陪伴下进入赵书翰书房,嫁入赵府多年这是她第二次踏入此房中,犹记得当初他不许任何人入内,那一次自己自作主张的进入所引发的争吵,她至今仍难以忘怀。 “你来了。临沂,去门外看着,任何人皆不得入内。”赵书翰放下笔合起帐册放在一旁,吩咐身边的侍从离开。他走至书房中央的桌案边示意云音坐下 “赵公子?怎么了么?”何事要这样隐蔽?纵连临沂都不能听?云音坐于赵书翰右手边,看他拿起紫砂茶壶倒茶于自己,这紫砂茶壶亦是他心爱之物,她当初只不过是想帮他泡茶而拿去冲洗便被他训斥一番。而今他竟用这壶倒茶于陌生人。如此可见萧琴韵在他生命中果真是如草芥般卑微。 “我想你也得了消息萧家二老三日内便到,你也该改口了,难不成当着他们的面你仍要唤我作赵公子么?”赵书翰并不急于回答倒是去纠正她叫法。茶叶在杯中沉沉浮浮,他等那茶叶平静了下来方才拿起茶杯饮下。 “夫,夫君”云音侧过脸去脸上红做一片。是呵,这府中人人均可不防,他要防,人人皆可自在对待,惟独对他却总要装作妇人样惹他怜惜。 “我找你来是要你习惯我,这样在外人看来你我才是对恩爱夫妻”放下茶杯,赵书翰直接对云音挑明“我不想在此处被人看出端倪来” 是么,外人看来的恩爱夫妻么?分明清楚自己已是柳云音,她却仍有一丝苦涩。这许久以来,自己皆是装做一名贤惠的妻,于他的冷漠他的不闻不问他的寻花问柳均是装做不知晓。不早已对他没了心么?不早已仅余下恨么?为何听到他说出此言却仍有些苦涩?云音啊,你如今是云音啊,萧琴韵早已被这男人害死了呵! “那,夫君,我要如何是好?”抬头,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摸样。 “你不用多做其他不过是陪着我罢了”赵书翰起身走至云音身后,将手放在她肩上“你定要习惯我的触碰,放心,我不会对你做出越轨之事。不过你总是要习惯我在你身边及此种接触。” “是,我晓得了夫君”云音将头低下,她能觉察到肩上的温度。原来他竟也是个有温度的男人么? “那好,绯儿你先下去吧。”赵书翰坐回原先的位置要绯儿离开。 “是”绯儿望望云音,眼神中流露出惊喜之色,难不成,柳姑娘将要成为真正的少夫人么? “云音,我问你,绯儿她可有何奇怪的言语?”待到确定门外已听不到赵书翰方才开口。 是这样么,竟不过是怕自己的家丑外扬而已“这……没有。” “是么?那她可有说过……琴韵她是如何死的?”赵书翰言辞有些闪烁,这些总也是他不愿提及之事。 “并未提及,她只说琴韵夫人喜好甜食,衣着朴素。”云音做出疑惑的摸样来“夫君,你说我这服饰是否太过艳丽?萧家二老可会怀疑?” “不,你这样很美”赵书翰并未撒谎这样的她确是美的。 在余下的两日内,云音日间君是与赵书翰一同待在书房,对绯儿而言,这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而对非烟这无异于一个噩耗。她曾试图进书房探听,可次次均被守在门外的临沂拦下。 萧家二老果真在第三天下午到达平安城。得到消息的云音便与赵书翰在赵府门外迎接,云音与赵书翰皆穿着华贵,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他却仍是丞相,而赵书翰不过是名没有官阶的平民。因此相见之后仍是要行大礼。待到一切繁琐事由结束尚未来及休息,便接到新君旨意,要萧丞相与他的佳婿赵书翰一同进宫。萧夫人则以母女长久未见为由,与云音一起进了赵府。并不理会其他人,径直要云音带她去云音的卧房。 萧夫人进房后,便要左右陪伴的丫鬟退下,要赵府的仆佣也离开。等到室内无人才放下宰相夫人的架子。在女儿房中来回走动似在寻找什么。 “怎么,难不成你夫君不与你同房么?你这儿怎么都没有男人的用品?”萧夫人深感诧异,她接到女儿家书时已想过最坏结果,谁曾想竟比她想的还要糟出几分去,不仅是纳了妾,竟完全不与结发妻子同房“女儿啊,真是委屈了你,娘原以为有你爹爹压着他是不会做出此种行径,若晓得他会如此待你,我早便同你爹爹来看望你了。” “娘,怎会呢,你多心了。不仅是我,非烟那里,也没有夫君的用品。他一直都是住在书房的,你也教过我男子当以事业为重”云音倒在自己娘亲怀中撒娇,多久了,多久无人如此的关心自己了。 萧夫人看的出这仅是她的强颜欢笑,她是比以往要美艳许多,可总是要人看着可怜,她已不再是那个荡着秋千喊着娘的女儿了。“韵儿啊,娘也清楚你受了委屈。可你也明白,这世间男子多薄幸,纵然是你爹爹不也曾有过妾室么?娘用了将近五年时间赶走了那个女人,可又能如何?你当你爹爹不纳妾便不在外寻花问柳么?你当你爹爹的红颜知己少么?女儿啊,女人都是这样的,忍耐些也便过去了,把他看的淡些吧” “娘,我当真不介意。只是久未见你我实在是无法自治啊。”云音不想她担心,毕竟娘是这世界上唯一可为自己无条件付出的人。 一时间,两人无语。 “萧老夫人,妾身非烟,妾身可否进房?”非烟未等老夫人回话便擅自进了房“老夫人,非烟给你请安了,得知老夫人前来却未曾迎接,是妾身的错,不过你也看到了,妾身确是不方便啊”非烟意有所指的看看了自己的肚子。 “你便是舞非烟?果然是美艳惊人啊”萧夫人看着这名衣着光鲜的女子不禁有些厌烦“怎么,有了身孕为何不去休息?你也晓得你身子重不方便那待在屋里便好,何必来呢。你既已有了身孕便要知稳重,虽说你是出身青楼,但如今只能么也是已嫁做人妇,即便是做妾,也不可如此轻浮。你穿的这般艳丽是要给谁看?难不成你忘记你已不在青楼中么,亦或是这长久的风气改不了么” 非烟被萧夫人这般冷嘲热讽心中很是不受用,但碍于自己是晚辈也只好认错“是,非烟知错了,非烟今后定衣着朴素。萧夫人,赵府后院的花开的极美,你可要去赏花?” “不必了,我要去自然有我女儿陪伴,此处她必是比你熟悉。”言下之意便是这里赵府的主母是她萧家人“你下去吧,莫要打扰我母女二人叙旧” 非烟自讨无趣却也无奈,只好退下。心中却是忿忿不平。哼,你女儿早便死了,你还当那女人真是你女儿么?你可知道这赵府真正的主母其实是我非烟么?想想这些非烟心里也便好受了些,便回了房。 待到萧丞相同赵书翰回来时萧夫人问及何事召他们入宫。原是因萧丞相身体不适,先皇特准他久居于南诏国南,有国事便由书信往来商讨。而今新君即位,萧丞相承其恩泽依旧居与故所,这次来平安城已告知新君,新君得知他是来探望爱女,便要萧丞相与其佳婿共同进宫面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萧夫人听后便下放心来。 10 宴席 “少夫人,就换这件吧”绯儿手忙脚乱兀自挑选。宴席即将开始,若是少夫人仍未换好衣服,她便要被少爷训斥,怎么着晚辈也不可让长辈等久不是么。 “马上便好,萧夫人不会生气的,她一直当我是她女儿,既是女儿,自然便可多多容忍”云音仍旧拿不定主意穿什么是好,她出阁时娘教过她为人妻母要稳重,衣着只要大方得体便好,可若她已不再是萧琴韵,那穿的艳丽些又有何妨?更何况今日赵书翰必会观察她的一言一行,思及此她反而有了决定“绯儿,帮我拿那件出炉银的来” “那件?可那件岂不是太艳丽了么?”那长裙穿来确是动人,可那种颜色在今日这般场合,岂不显的有些不太庄重。 “无妨,夫君喜欢不是么?只要是他喜欢的,那其他人自然也不便说什么。快拿给我啊,你不是一直催我么,你不快些拿来给我,我要如何换?”云音不断的催促着,绯儿略显无奈的拿出衣服来帮着云音穿上“好了绯儿,我们快走。既已晚,那倒不如我们跑着去!”说罢,云音便提起长裙跑出门去。 “少夫人,少夫人不可以啊!少夫人!”绯儿极其无力的对着云音的背影喊到,却也跟着她跑了出去。这是怎么了?这柳姑娘怎会变的如此不同? “哈哈哈哈,绯儿,你若不快些我便在不等你,快些么!”云音回过身,裙角飞舞成艳丽的牡丹,落了满地的花香。记得尚未出嫁时她也常在回廊中这般自在奔跑,那时娘总是宠溺的要她慢些跑,要她小心不要摔倒。思及次,她的唇角禁不住微微上翘,纵使今日这快乐是做给母亲看的,她也能沾染几分真实的愉悦。看着身后快要追上的绯而,云音再次向大厅跑去。 赵书翰听得厅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这其中竟掺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他不免有些疑惑,究竟是何人会在此处做出如此举动?于是便知会萧家二老起身去看。岂料方出了厅,便被跑来的云音撞了满怀,看着她有些散乱的发髻,因急跑而变的绯红的面颊,不由的放柔了语调“娘子,怎么了,有谁在追你么?” 云音兴致正高,也未曾料想到赵书翰会出厅来。一时控制不住整个人扑入他怀中,被他这么问,正不知要如何回答却见绯儿已追上来,顺手那么一指“她,她追我!”说罢,便把头埋入赵书翰怀中大笑起来。 萧家二老听见响动也出了厅来。看着这一幕两老会心一笑,看来女儿在此处倒也是快活的,碍于身份,萧夫人还是假意责怪起女儿“韵儿,都这么大了怎么也不知收敛些。嫁了人的人了,也不知道个稳重!” 云音听到母亲训斥,微微从赵书翰怀中露出头,怯怯的看着母亲,又抬头看看满脸疑惑的赵书翰,不禁觉得确是做的过分了。便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整了整衣裳正色到“是,娘,孩儿以后不敢了”说罢,却又回头顽皮的责怪绯儿“都是你,害我被娘骂。” 赵书翰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不禁有些恍惚,原来她也可如此开心么。可转念却又想起,这个她,并非那个她。既不是,为何又不可开心?柳云音本便是无忧无虑的女子,若不是当初那场灾祸,她该仍是日日快乐玩耍着冲着父亲撒着娇的吧。顺手理过她的发问道“娘子,你为何来的这么迟?爹娘都等了有一会儿了。” “可我要挑我最漂亮的衣裳嘛,这样一来才不会要人觉得你有了美妾而冷落了我么。是不是啊娘?”云音假意娇嗔走至母亲身边,拉起母亲向厅内走去“娘啊,你可晓得,我换衣服的时想了好久呢,这件是前些日子夫君送我的,夫君说我穿这件最美了。是不是啊,夫君?”云音回过头去,问走在最后的赵书翰。 “是,无论怎么穿你皆是貌美如花”赵书翰顺着她的意说,今儿个她这么高兴,不要扫了她的兴较好。按临沂的说法,柳云音自小丧母,看来许是将萧夫人当做自己的亲娘吧。也罢,那便要她高兴高兴。 “看吧,娘,我就说我夫君对我最好么”云音扶母亲坐下,抬头便看到坐在下座的非烟,怎么?她反倒来的早了,看来是得了上次的教训了“非烟姐姐,你今儿个来的好早。” 非烟倒不说话只是微点了头。她将方才一幕尽数看在眼中,夫君已完全被她控制而不自知了,更何况,无论真假她都有丞相夫妇做后盾,看来要想赢过她,这胎定要是儿子才可。 萧夫人本想开口训斥,看着女儿如此开心,便不做声也不将不满写在脸上依旧笑盈盈的。 待到所有人都坐下,云音看了桌上的菜色,看来是刻意吩咐过厨子多数菜色都偏甜。待到众人动筷,云音便夹了块醋鱼,果真,连这鱼都放了糖。 “韵儿,我怎么记得你是不吃鱼的。”萧夫人留意到了女儿的举动,她小时因见人在市集宰杀鱼,觉得可怜便再也未曾吃过鱼,今天怎么倒直接搛了鱼来吃? “啊?这是因为……”云音急忙用眼神向绯儿示意,绯儿也急的不知所措,怎么她偏偏忘了告诉柳姑娘少夫人是不吃鱼的! “这倒也没什么希奇,岳母,韵儿她嫁到赵府以后许多习惯都已改变。这鱼也是因我常吃,她慢慢的也便跟着我一起吃了。”赵书翰不动声色的替云音解了围。 “是么,原来是这样啊。”萧夫人倒也并未在意,在怎么说人的习惯总是要改的么。 云音的心底不免得意,看来这故意而为的失误是做对了。她冲着赵书翰笑笑,算是谢他替自己解了围,赵书翰也回笑给她。 这眼神的流转却被非烟看了个真切,她心中不住怨恨起来。这柳云音进府不过才几天,竟能得一向惜言少字的夫君出面解围,好个高段的女人!看来这次她果真是遇到了强敌,这今后还有谁能保自己在赵府中的地位? 而这两人之间的举动,在萧家二老看来却是令一种意境。这妇唱夫随,到也是二人之间恩爱的表现,看来自己确是多心了。女儿会在众人面前扑入他怀里撒娇,他会在女儿语塞的时帮她解围,这也便足够了。世间夫妻又能有几个人做到如此? 这一餐,虽则各人各有心思,倒也是风平浪静的结束了。 11 同房 吃罢晚饭云音陪着母亲去了后园赏景。赵府后园内,亭台楼阁一步一景建筑的倒也是十分精细。云音陪着母亲坐入了依水而建的沉雨亭内,聊着些体己的话,约么过了半个时辰,萧夫人看看天色,觉着天色已晚便要女儿回房去,亦不用送自己,说是她有这么些下人陪着总不至迷了路。云音见母亲这么说,也便不再多做推委,带着绯儿回房。 方踏入房内,云音便见赵书翰坐于自己床上。正不知如何是好他倒先开了口“绯儿,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云音着实有些惶恐,便紧紧拉住绯儿的衣角,不要她离去。她不想在毫无准备之时独自一人面对赵书翰,在心底她仍是有些怕这个男人“绯儿……”她乞求绯儿不要离去。 “你在怕我?”赵书翰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种种,此刻她看起来是那般楚楚可怜,好似将自己蜷缩在羽毛里的鸟儿。这样的她同白天在回廊内奔跑欢笑的女子分明般若两人“柳姑娘,我不过是做样子于萧家人看,若是我不与你同房他二人会如何做想?我虽不敢自称正人君子倒也不会趁人之危” 无论他说些什么云音却仍是拉着绯儿不撒手。她当真是无法面对,此时此刻纵使他不认得,可她却仍是怕。 “你怎么……罢了,绯儿,你先帮少夫人梳洗”赵书翰不再强迫,拿起云音摆在案上的琴谱随意翻看。 “夫君,我,我信你”云音松了紧捉着绯儿衣角的手,她深知,这是一个博得他信任的大好机会“绯儿,你下去吧。” “是,少夫人”绯儿正因夹在二人之间左右为难,听得云音这般说跟得了特赦似的便忙出了门离开。 赵书翰合了琴谱,抬头看向仍站在门边有些拘谨的云音“柳姑娘,今晚你依旧睡床,我便睡在那边的软塌上。你我并不同床,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你我不过是做样子于人看。” 云音并不回答只是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床小心的坐在床上,也不换衣蹑手蹑脚的脱了鞋,放下帷帐拉开锦被便钻了进去。赵书翰看着云音这样堤防自己,晓得她确是怕自己,也不便再说什么,吹熄了灯睡到了软塌上。 云音紧紧的闭着眼匀了气渐渐也便习惯了他的存在,觉着自己不会露出破绽便开口到“夫君,天冷夜寒,要么你上来睡吧,我信你。” “不必了,我的身子没那么弱。你无须过分挂心” “若是你着凉了该如何是好?还是上来睡吧。更何况你也说要我信你,难不成你连自己都不信么?”云音自帷帐里探出头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他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蜷缩在软塌上,这软塌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小了。 “这……也好”赵书翰不再推托,抱过自己的被褥走到床边,看清云音的位置后小心的靠着床边睡下。 许是信他的人品,没过多久云音竟如平时一般睡着了而且还睡的香甜。赵书翰本是警觉着要自己小心莫要碰着她,可渐渐的困意袭来自然也便顾不得许多径直睡去了。 清晨,赵书翰醒过时觉得臂膀有些麻软,本欲移动手臂看看是怎么着,却感到异常沉重不似平素。侧过头去才发觉云音枕着他手臂睡着,而自己另一只手臂则将她拥在怀里。赵书翰细看云音她仍沉睡,一头乌丝有些凌乱的散落在脸上,要她娇媚的容颜看不真切。也是这般近方才要他真真明白了肤如凝脂的含义,这些凌乱的发遮挡了他的视线,要他忍不住帮她将脸上的发撩至耳后。 “唔……”云音伸手将自己脸上动来动去的什物扫开。也不知是何物竟是这般温暖,她尽不住将自己向温暖处送去。 赵书翰见她孩子气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怎么,难不成她要长久赖在自己怀中么?“娘子?起来了娘子。” 云音睁开眼迷朦中一晌呆楞,猛然察觉这姿势的暧昧,羞红了脸手脚也不知放在何处是好。 赵书翰倒是爱极了她这娇羞的模样,便逗弄她道“娘子怎么起的这般迟,害为夫动弹不得” 云音听罢忙起身,岂料发簪却在慌乱中掉出了发。一头云发便顺势倾斜而下,一时间要赵书翰看傻了眼。云音捉起掉在一边的发簪忙要将发绾起,那一头青丝却像鱼在指间游走,总是捕捉不得。越是慌乱,这发便越是乖张,如何都无法办法绾出模样。 赵书翰拉住她慌乱的小手抱她下了床,放她在铜镜前,拿起篦一点点帮她篦过长发。云音本不是不肯但拗不过赵书翰,便也不在挣扎,任由他帮自己将长发梳理成形“其实,你不必梳那些繁复发式,如此任青丝散落倒是极美的。” 云音从不曾想他竟有如此的温柔,难不成他也曾这样为舞非烟梳发么?他也对舞非烟说过此种言辞么?可他却从不肯将这温柔施舍一分给萧琴韵。无论何时,他总是冷眼对萧琴韵恰似三九寒天。 “少爷,少夫人,你们起了么?” “是绯儿!快将外衣脱下!”赵书翰急忙放下梳,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在床边,云音不明就里亦脱了外衣同他的扔在一处“恩,你进来吧”他走至床边坐下。 “少爷,方才我碰着临沂,他说你今早怕无换洗的衣裳,要我拿来给你”说着绯儿还用眼角余光瞟了瞟那被扔在一边揉起的衣物。 “恩,临沂他人呢?”赵书翰站起身要两个小丫鬟帮自己穿衣。 “他说他还有事便不过来了”绯儿极尽职的走过去帮云音梳妆“少夫人,今儿个梳什么发式?” 待梳妆完毕,赵书翰便带着她去向萧家二老请安。奉了茶,萧丞相便同他商谈这些时日的盐运。 云音则被萧夫人拉了过去,殷切的问到“韵儿,这许久以来为何不见你有消息?” “娘,你怎能当着这许多人如此问孩儿!”云音不依的撒娇 “此处又无外人,不在这里问你要我在哪里问。你嫁过来都近一年,为何那嫁的比你晚的舞非烟反倒是先有了身孕?”萧夫人意有所指的看着赵书翰。 云音不知要如何回答,这般事情若是萧琴韵大可打些马虎眼糊弄过去,可此刻她柳云音要如何得知? 萧夫人见她不回答也便不再追问,只是同她说起一些在路上见到的趣事。 待用罢早饭,萧丞相便进了宫赵书翰亦离了府。云音便与萧夫人一起同后园赏花看景,过了没许久萧夫人便有些厌烦要回去午睡。云音深知母亲喜好热闹,这里的静景也确实不适合母亲的性子便送走了母亲。一人坐在亭中看满园繁花似锦。 “娘子?你为何一个人在此?”赵书翰回来遍寻云音不到,谁知她竟一人在此处独坐。 “夫君”云音起身行礼,看他身后无人陪伴也便不在刻意讲究称呼“我本是陪萧夫人来的,她说有些困乏要去午睡便回房了。我看这园中花开的正好不忍离去。” “是么?”赵书翰坐在她身边自怀里拿出一个锦帕包着的什物递于她“我方在路上见着,觉得很是适合你便买下,看看可喜欢。” 云音打开锦帕其中放着个金步摇,金质的钗尾轻垂着几片雕琢精美的玉“喜欢,很是精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送礼物于她,难不成他已经对柳云音动了情?“夫君,你能帮我戴上么?” 赵书翰自云音手中接过步摇替她□□发中,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意的说道“果然如我所想,这步摇很是适合你” “真的么?”果真如此看来他也是有血有肉之人“夫君,我方在想,我爹爹他……我想去看看他。” “这……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要等到萧家二老离开”赵书翰没料想她会突然提及此事“你爹他我已命人厚葬,灵位安设在了清幽寺,你放心” “恩,那等萧家二老离开。我再去祭拜”云音并非真要去祭拜,不过晓得柳讦在何处总是好的,这以后倒也能要柳家真正的女儿去祭拜。 12 讨毒 萧家二老又在赵府住了几日,每日萧丞相都按时进宫与新君商讨政事,自然无暇陪伴女儿。萧夫人则是看腻烦了赵府的风景,要女儿日日陪她在平安城中游玩。可每每出门均是前呼后拥的一群仆役,倒是要别人当做景致看了去。又过了几日,萧丞相因身体不适不宜再居于平安城,便同萧夫人回了南方休养。萧夫人临走之时拉过女儿不断的嘱咐不可因舞非烟与赵书翰置气,不可在舞非烟面前失了大体要拿出主母的模样,云音一一应下。萧丞相只是要女儿保重身体,再无其它。 待到萧家二老离开,云音便对赵书翰表明她想去清幽寺祭拜自己的爹爹。赵书翰表示天色不早要她明日再去,并说一切具体事宜他会安排好要她毋要过多操心。 夜□□下绯儿也回房睡了。云音拿过铜镜和红烛映向天空。吹熄红烛轻声开了门,依着红木雕花门框等着莫然。 “云音”莫然还似以往悄然到来,带着云音闪进门内“怎么?” “我明日去城外清幽寺介时你来接我,我要回依翠阁寻芸娘”她插上门要莫然坐下“舞非烟她远比我想聪明许多,若是无有芸娘相助我一人怕是无法成事” “可芸娘她所开条件定是难以达成,你可想清楚了?”那芸娘并非简单的人物还是不要沾惹为妙 “我清楚,可这平安城中怕是仅有她帮的了我”云音略略点头,很是笃定的答到。 “好,那我明日便在清幽寺外等你。介候你用此物呼我便可”思量再三,莫然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云笛递与云音。 门外传来脚步声,莫然示意云音莫要出声起身迅速闪至床后,一片黑暗中倒也看不出。 “柳姑娘,你睡了么?”是赵书翰,他为何会来?他不是该在书房么? “我真要睡”云音怕他听不到回应会推门进来,急急应他。 “我已安排下去,明日清晨你便可是祭拜令尊”赵书翰声音平静如常听不出有何异样,但,凭他能在深夜亲自来知会她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来看,柳云音在他心中已占有一席之地。 “多谢赵公子”若非莫然尚未离去,云音许会请他进来坐坐。可惜如今他还是越快离开越好。因此云音仅是表示了谢意并无他话。 许是赵书翰听出了云音并无留他之意亦不再多说“那我便回书房了,柳姑娘” 门外再次响起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云音,他……你们……”莫然欲言又止,他清楚一个男人深夜拜访其中掺杂的种种。 “我们?莫然,你想问何事?”云音用无辜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莫然 “没什么,我先走了”略显无奈的摇摇头,莫然开了门四处看看瞬间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云音便带着绯儿及赵书翰安排的仆役一同去了清幽寺。这清幽寺因地处偏远平素倒也无人,香火自然也便不甚鼎盛。这倒要云音讨了便宜,若是来往的人多不定有谁认出她来。更何况,她尚要找机会令莫然带自己回依翠阁,自然是希望这人越少越好。 祭拜过柳讦,绯儿提醒她这寺里还住着赵书翰的母亲,无论怎么着她如今都还顶着赵家少夫人的头衔,来到此处必定是要去拜见他母亲,这才合礼数。 这清幽寺许是因香火不鼎盛,便将寺院的东厢打扫干净安排一些善男信女居住,按月收取一定的费用,也算是给寺中捐了香火。这住在东厢的,多是一些达官贵人,给的香油钱也够维持这寺院基本的吃穿用度了。 赵书翰的母亲一人便占据了东厢四间厢房,不仅是她还有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役。云音心下清楚赵书翰对母亲定是极为敬重的,要么也不会由她这么任着性子胡来。 “老夫人,少夫人来看你了”绯儿在门外请安老夫人房门禁闭着,若无她的允许任谁也是不能入内的。 “少夫人?是琴韵么?若是舞非烟的话,还是要她离开吧我不想她染混了这佛门净地” 哦?这么说舞非烟已来过此处了,她倒还真是个聪明的女子,懂的勤贼先勤王的道理。 “娘,孩儿是琴韵,一直都未曾前来拜见实在是失礼的紧” “哦?琴韵么?进来吧,若林,去给少夫人开门”一个素衣的丫鬟开了门让进了云音同绯儿,这丫鬟眉眼清秀并有几分脱然之色,怕是在这佛门待的久了竟无俗世的浑浊。 云音低着头进了厢房走至赵老夫人身前,福身“娘” 赵老夫人拉起云音仔细端详“真是个标志的美人,比起那舞非烟不知要好了多少去” 云音抬头,略带羞涩的笑“娘,您在此处可安好?”这赵老夫人看来也不过三十年纪,眉眼依旧有当年风采。虽则如此,眼中却流露出历久的风霜,仔细算算,这位赵老夫人今年该是有四十了吧。 赵老夫人倒是欢喜云音的紧,拉着她说这说那闲话家常。云音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推脱来时走了太久,这会儿子有些乏了想小睡片刻。 老夫人怎舍得云音累着,忙唤过若林要她将待客的厢房收拾干净,带云音去午睡。她本是要云音与自己同睡,可云音却推说自己不可逾礼,要另觅一处去休息,要么便回去罢了也不麻烦老夫人。老夫人怎能要她轻易离开便随了她。 若林带着云音及绯儿去了待客的厢房,交代了绯儿几句便离开。绯儿见箬霖走远便过去伺候云音午睡,云音却要她与自己一同睡“既然此处已不是赵府,你又何必和我拘泥如此?你也晓得,我不过是个顶替的人罢了,你我二人并无不同” 绯儿却总是不肯,无奈于云音的执拗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插了门和云音一起睡在床上,聊了没几句便觉得极其困乏浑浑噩噩的睡去了。 确定绯儿已睡着,云音拿出趁绯儿不注意时压在枕下装蒙汗药的药瓶,小心的封好瓶口,又从身上的绣囊里拿出解药服下。她并为开门,这东厢有的是护卫,若开了门许会被护卫看到,那介时便无法再做其他。她打开后墙上的窗爬出,再将窗关好,看看床上,确定看来无有破绽,便去了前院拿出云笛唤来莫然回了依翠阁。 依翠阁虽则不是青楼但白日亦不开门。无法自前门进入莫然便带着云音到了后室。方落地便有几把剑同时架在二人脖上。 “退下,难不成你们没认出舞花么!”芸娘适时出现瞬间四周全无一人。看来这依翠阁倒真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 “芸娘”云音走上前去,向云娘屈身行礼。 “怎么想着要回来了?是遇这麻烦么?进来吧,进来说”芸娘扶起云音,带着他二人进了自己卧房。这柳云音几日没见竟出落的越发美丽了,低眉浅笑,个中风情难以琢磨。看来这倾国倾城的姿态她是掌握了个十足啊。 “芸娘,我此次前来,是想向你讨一味药,一味□□”云音跟着芸娘进了卧房,坐在她房中的高脚雕花方凳上。这芸娘也是奇怪,这偌大的屋子,除了一个乌木镂花床,一个紫檀贵妃椅,一个玉屏风,余下的便只是两个高脚雕花方凳,连个梳妆的地方都没有。难不成她平素都不梳妆么?铜镜,玉钗,木梳,胭脂盒,此处一个都见不着。 “哦?何种毒?”芸娘半依在贵妃椅上斜斜的瞥着云音,无限风情。 “能让人胎死腹中之毒,此毒不可服用,且要对孕妇无害,要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哦?如此刁钻之毒,你怎能肯定我有?”芸娘用指轻梳过落在颈边的发“况且纵使我真有此毒,你倒想用何物同我交换?你要晓得此毒并非轻易可得。我万不能轻易授你” “这么说,你果真是有此毒”云音倒不在意她所要何物,只要能得了这毒何种代价皆不高。 “你到是聪明的紧,是,我是有此毒。”芸娘起身走到床边,按下这床沿雕花花纹其中一朵。床后立刻便出现通往另一房间的大门,门外是两个约有一人高的青花釉里红游凤花瓶。芸娘推开门要二人在原地等候,没多时便拿了一个小铜瓶出来,关了门再次依在贵妃椅上。 “这便是你要的东西”芸娘晃了晃手中的铜瓶并不急着把这毒给她,给了她,也不定会用“那孕妇,有几个月身孕?” “越么有六个月了” “是么,那么说胎儿已成型?”芸娘起身招手要云音走至自己身边,将铜瓶递与云音“记得,胎儿既已成型,这毒便得和着血一起用。只需将毒涂在孕妇常用的木制物件上便可,至于你,只要无身孕这毒便对你无害” “和着血么?”云音仔细端详手中的铜瓶,看似这毒是十分厉害要么也不至用铜瓶来装。 “是,胎儿既已成型,也只有用血才能使得他死在腹中”自古以来血便是最毒的毒引。 “芸娘你要何物?”莫然突然出声询问 “我?这我倒还未曾想到,反正记得你们欠我便可。终有那么一日我会讨回来的。”若没看错,柳云音将来必定是个可用之才,若是今天就讨了东西,那也太过于便宜她了。 13 讨毒 下 讨了毒,云音倒也不急于离去。她总该清楚,云娘究竟想要些什么“芸娘,万一我给不起你你所要之物又该如何?” “不会,我所要的必是你有的,纵没有,也定是你可轻易得到的”芸娘并不想要她知晓自个儿的意图,这万一她反悔将药还给自个儿那该如何是好“云音,你可清楚当初为何我要唤你做云音么?” “为何?”明知她是在调换话题,云音仍是接过了她的话。 “我清楚,你我有太多相似之处。因此,我不顾忌自己名讳唤你云音,也正因此倾囊而出,教你舞花的绝技。要晓得,当今世上仅有四人会这舞花绝技。除却你我其余二人皆是用这样美的技艺去取人性命,而你我,则仅将其当做舞蹈。我清楚,你同我一样,不想双手沾染血腥。”芸娘起身,轻抚抚过云音的手“这样纤细的一双手,又怎能染那血污?”她拉起云音,要云音与她一同去花园。 虽是初夏天气,可这园中桃花依旧。芸娘看着落英缤纷,转向云音“看着这花,你心中做何想?” “这花,再美却仍是要死”云音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但她仍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莫然错愕的望着云音,她心中竟是如此忧伤? “是,花是会死。可她不是本便生与泥土么?她落下,落与泥土,难不成不是回归了根本么?汝非花,岂知花不乐?”芸娘轻抚树上灼灼的桃花,是啊,不在其位又何知其苦乐? “云娘,我不清楚……”她确不清楚,她不清楚云娘想说什么,她亦不清楚究竟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她更不清楚这桃花是否有自己的快乐。 “是么,原来你什么都不清楚么”芸娘不再同她交谈,轻发力点地跃起,将身姿淹没在桃花之中。漫天飞舞着的桃花,看不清她究竟在何处。只见她步履轻盈,只见她眉眼含笑,只见她容颜堪比灼灼的桃花。 云音此刻才真真看清了舞花,此刻才清楚这舞花并非将花舞起,而是要与花融合在一起,此刻才清楚自己所以为的艳丽其实根本一文不值,此刻才清楚其实自己竟什么都未曾学会。原来,自己的一切皆可如此轻易的被颠覆。 过了不知多久,云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云娘挽留她的一个计谋。只可惜她当初学这舞花不过是觉得它的华丽同稀少可引起赵书翰的关注。而如今既已达到目的,也便没了深学下去的必要。无论是否能将这技艺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均不重要。 “芸娘,我想见见柳家的女儿”无法分清芸娘究竟身在何处,也便只得对着漫天飞舞的桃花说了。 “柳若依?你何要见她?若是道谢的话便不必了,这本变是她柳家欠依翠阁的”漫天的花瓣停止了飞舞,却不落下,漂浮在半空中一圈一圈的在芸娘身边环绕。 “不是道谢。我只想告诉她,她爹的牌位在何处,她也好去祭拜”云音轻轻的摇头她本便不欠任何人,为何要谢? “祭拜?哼,万一有人用这个识破了你的身份呢?难不成你不怕么?”芸娘用袖将桃花一一扫回树上,那桃花竟似被粘在树枝上如何也不落下来。 “不会,我想她该不会是如此愚蠢的女子”何况那的牌位少说也有几十,谁又能晓得她拜的是谁。 “她该是在练剑,也是在这花园中,你自己去找吧。” “练剑?为何?她不是做了音么?为何要练剑?”难不成是舞剑?可那该是在外一起排练的,又怎会一个人在园子里练? “不,她已是肃杀。最终,她仍是做了肃杀”芸娘的表情中有一些黯淡 “为何?”云音并没有错过那个还字,难不成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许是想杀了我,再毁了依翠阁吧。毕竟里是一切的开始。唉,也是,毕竟她爹娘都是因这依翠阁而死,她恨这里也是人之常情”芸娘的声音逐渐变低,最终几不可闻。她眼神寂寥的看着天空“若是她做了音,该是快乐的吧。可惜了……”芸娘不再理会云音和莫然转身离开花园。 云音知道这里其中定是大有文章,可这毕竟同自己无关,眼下还是先想想要如何找到柳若依吧。这园子若是完全逛了去少说得用上两个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莫然看不得云音的这副模样,便开口问道“你要找她么?我来吧用轻功能快一些”说罢,也不征得她同意搂了她的腰将她抱起四下找寻。 四处寻觅后终在湖边看到了柳若依,她确在练剑。莫然拉过云音,躲在柳若依身后的树丛中“她该是有十几年的功底,寥寥数日,不该如此。”莫然的脸上有一丝的错愕。 云音仔细看去,终是明白了芸娘的那个还字。她的剑法不仅是娴熟,已可算是出神入化。只见她右手持剑,剑尖一挑,便舞出十几个剑花,回转身去,又是一个提手,便见云音和莫然躲避的树丛被她尽数砍下。她不再出手,收了势,立着,等云音解释她出现的理由。 “柳姑娘,我是柳云音”云音见她收了势,清楚方才那些树枝是她故意砍的,看来不过是想逼她和莫然现身而已“这位是我莫然哥哥” “舞花?”柳若依持剑的手有一丝的颤抖,是她么,爹爹的债是靠她还的么? “我已离开了依翠阁,不再是舞花了”云音摇头,看来舞花在这依翠阁里倒说的上是人尽皆知啊。怎么当初自己在此处时并未有所察觉。 “是么,你今个儿来怕不仅是来看我练剑的吧”柳若依很快恢复了冷静沉声问到。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爹爹的牌位被安置在了清幽寺”云音对她的沉静很是意外,这样的年纪是怎样生的如此心境。 “你究竟是遇上了怎样的仇恨?”她要清楚爹爹究竟是为何而死。 “杀身之仇”云音不想多做解释,毕竟彼此并不熟悉,也便没了同她多做解释的必要,拉过莫然便要离开。 莫然飞身跃起,云音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了练剑的声音。 “云音,芸娘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终是离开了依翠阁,莫然便不再隐忍。 “她只是想我留下,她怕是想我以后继承她经营这依翠阁吧。”要么她何必强调那许多,更不会授她舞花的绝技“不过她怕是棋差一招。纵使报了仇,我仍不会失去生活的中心,毕竟我还有父母。这点是她未曾想到的。” 莫然有些不甘,原来她纵使报了仇她心中仍是无有自个儿分毫。思及此,他便暗下决心,看来他是该为自己打算了。莫然亦不再追问,只是一味的带着云音穿梭在郊外的树林中。 莫然将她径直送至东厢后墙,此处护卫较为薄弱。云音挥手要莫然离开,开窗跳入房间。见云音安全进了房间,莫然也便离开。 绯儿仍未醒,云音拿过解药,喂给绯儿,而后便坐下梳妆。绯儿醒后只当自己睡的沉,倒也未曾有所怀疑。见云音自己梳妆反倒是觉得自己失职,忙抢过木梳帮云音绾起了发髻。 云音带着绯儿去向赵老夫人告别,赵老夫人又同她拉了家常。说是厨下做了桂花糕,本想叫她起来吃。唤了半晌也无人应声看来是实在困了,也便未曾再去打扰她。云音心中却叫了声险,若不是绯儿今儿许就败露了。 看天色确实也不早,赵老夫人也便再不挽留。只是要箬霖送送她,还说这寺求签是极准的,要她一定去求签。 云音虽则是想回去探究那新讨来的毒,可毕竟是赵老夫人交代的,出于无奈,也只好求了签。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少夫人,是上上签”箬霖从云音手里接过签文,解释给云音 拿了签文,箬霖送她们出了寺门,看着她们坐上赵府马车,便回去复命了。 云音坐在马车中看着这清幽寺渐渐远去。难不成这签是在暗示非烟的死期么? 14 木刻 初夏时节赵府中分外妖娆。 后院湖中已是小荷初露尖尖角,几只金鲤在初露的小荷附近来回游动,不住吞食着不慎掉落水中的各色昆虫。 湖边支起的架子上紫藤开的正好,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叫人看着多少有些晕旋不知究竟身在何处。大片繁花引的各色蝴蝶前来嬉戏玩耍,好不热闹。 这时分若是坐于湖边沉雨亭中,看着这鲤鱼嬉戏,蝴蝶追逐,倒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大乐事。 而置身此情此景之中,云音却无暇顾及其它只忙了手中的木刻。 “少夫人,为何是黄杨木么?不是说桃木辟邪么,何况紫檀不是更加华贵么?”绯儿着实想不明白,虽说礼轻情谊重可这礼未免也太轻了些。依非烟夫人的性子,能收下才是希奇呢。 “非烟姐姐的孩儿该是在今年底出世,按生肖来算该是虎年。无论是桃木亦或紫檀颜色都有些重,这黄杨木正是虎身上淡淡的颜色。”云音也不抬头,随意答着绯儿的问话。手中仍是不停这东西越早做好越好。 当初在家时也是因闲着无事,便偷偷学了这雕刻的手艺。学时还因这手艺难学及学它时的偷偷摸摸抱怨连连,谁曾想现如今竟用上了。 “哦……可是,少夫人你又何必自己动手。这样的活计,随便找个雕刻的师傅便好。赵府又不是给不起这费用”绯儿实在是想不明白,柳姑娘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要个女儿家学这样的什物。 “这礼物是送给媚姬姐姐的。我在家时倒也没学着其他,既不能书亦不能画,女红也不甚精,就这木雕还算精通。”云音很是懂的避重就轻,绯儿的心地是不错,只是有时太过多言,事事都要问个究竟。 “你会木雕?” “夫君?”云音猛的抬头却见赵书翰正站在窗外满脸的不可思议,手里提着个竹制的食盒其中所装该是桂花糕。起身行礼时却扎破了手,也亏了因是修理,用的是小刀并未伤的至深,只是轻划了个小口,不过这血也该够了。 “快,绯儿,去拿白药”赵书翰急急进屋将桂花糕在桌上,忙去拉过云音的手来仔细察看。 绯儿拿了白药和纱布来正看到这一幕,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夫君”云音看着绯儿进退两难的模样,想将手抽回,谁知赵书翰反而拉的更紧了些“夫君,只是小伤,不打紧的。” “怎么这样不小心”赵书翰接过绯儿拿来的白药,打开紫金瓷瓶,洒了一些在云音伤口上仔细的包扎好,云音见包好忙抽出手来,赵书翰见这样便拿起云音正在修饰的木雕“你这刻的是虎么?” “是,非烟姐姐的孩儿该是属虎。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送她,就想着刻个小玩意给她的孩儿玩耍。可惜了,如今我把血滴了上去,这木刻怕是不能要了”说罢,云音便拿起刻刀意欲毁那木刻。 “不,我倒觉得这血滴的甚好,正在这虎头上越发显的威猛”赵书翰拦住她抬起的手,拿过刻刀“以后,这样危险的东西还是莫要再碰吧” “那可不行,这木刻还得再修饰一番”云音浅笑,不动声色的又将刻刀拿了回来“更何况我今后指不定倒要靠了这些小玩意过活,怎能不碰” “靠它过活?怎么,你怕我赵府养活不起你么?”赵书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语气也重了些,她要走?难不成是谁亏待了她? “赵府的财力自然不容小窥,可毕竟我在此处不过是做琴韵夫人的替身。萧家二老既已离开,我自然也便无留下必要。我今后做些小玩意来倒也可勉强糊口”云音底下头,佯做忙着修饰那虎雕。他眼中的慌乱,却没有逃过她犀利的观察。 “你当初来,是因你无家可归。当初你并非谁的替身”赵书翰见她不抬头,想她该也是有些不舍的忙开口挽留。 “可我既能独自过活又何苦为他人平添麻烦”云音据理力争,她要的绝非此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他太想说出自己心意,太过希望自己能将她合理挽留,可又能用何种借口?能拖一日便拖一日罢了“明日我要北上,大概会去一两个月,这些事,等我回来了在做商议吧。这木刻不是要送于非烟么?我陪你去” “恩。待我把它的棱角再做修饰便好”云音瞟过桌上文竹八宝镶竹丝四瓣食盒里的桂花糕,不知他是记错还是故意为之,柳云音素来不好甜食。 稍作修饰,云音以换衣为由支开赵书翰,趁绯儿去取衣裳之时,拿出铜瓶将毒洒在虎雕上,那毒见血便融,很快便淹没在血色中分辨不出。 云音换好了衣服取了个锦囊来将虎雕装入。赵书翰在门外等候,见她已换好了衣裳便陪她去了非烟的住处。 见着赵书翰非烟本该是极开心,毕竟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来自个儿这院落。可看着他身边的云音她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记得当初自己方进门时便常陪着赵书翰去见萧琴韵,难不成今儿个新人换旧人,这景象要自己来承受了么? “非烟姐姐”云音屈身行礼,非烟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见到赵书翰时的欣喜转做看到自己时的怨毒。哼,这冷清的滋味你也算是尝了吧。 “是云音妹妹啊。今儿个妹妹怎么会想着要来我这?我还正说要去找你呢,我一个人总是闷的慌”非烟深知,在赵书翰面前是万万不可做出丝毫嫉妒的神情。要么只会引的他反感。 “云音她方才刻了木雕要送你未出世的孩儿”怕非烟看低了这礼,赵书翰忙帮云音开口。 “是么?原来妹妹还有这样的本领?”非烟听的出赵书翰话中的玄机,立刻佯装惊讶,要云音将木刻拿出来给自己“这虎可真是雕的栩栩如生啊,妹妹真是巧手” “谢谢姐姐夸奖,这虎是我想送给姐姐的孩儿玩耍用的。姐姐看喜欢么?”云音并不介意同她如此虚应,该做到的她一个都不会少。 “喜欢,这虎雕可真是精致,何况又是妹妹亲手做的,我怎能不喜欢呢。是么啊,夫君?”非烟着实觉得这样虚应下去没完没了,便将话丢给了赵书翰。 “恩”赵书翰本不想介入这话题,无奈非烟已将话题引了过来“非烟,我今天过来有事要和你说,明日我便北上去漠城。我想来问问你是否有所需要?” “这……我也不晓得,云音妹妹,你呢?这是夫君第一次送礼物于你,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漠城的皮毛可是极其有名的”非烟要云音先选,一则,是显示自己的大度,二则,也是想看清她究竟是何种角色。 “不必,只要相公能平安归来便已足够”云音略显羞涩的说出这话,含羞带臊的看向赵书翰,想在他脸上寻找一丝端倪,想看看他是否还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赵书翰闻言,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早已是暗潮汹涌。这话她也曾说过。最终他确是平安归来,可也带给了他一个重创。现而今又一个女人对自己说出了同样的请求。难不成要自己平安便好了么?难不成自己仅是个活着便好的人么?难不成她们最终都会走上同样的路么? 非烟虽则惊讶与云音的回答,但也深知今时不同往日因而并为有所表现。她清楚只要靠着肚里的孩子仍可在赵府立足,可这也仅仅是立足。仍是要为自己今后做安排。思及此非烟向赵书翰讨了许多东西。 15 汐滟 自赵书翰北上去漠城至今,也有了半月光景。这期间云音并不与舞非烟多做交集,只是淡淡相处。因少了赵书翰也便无了在大厅吃饭的必要,日日连饭食也是在房中用的,更是见她不到。这样也好,反正毒已下了这以后所做不过是等她临盆那日罢了。 说起来,这日子也过的确实无趣日日不过是在房中做些女红而已。 这日,不知从何处来的一只翠鸟落于云音卧房的红木雕菊花窗棂上,唧唧喳喳的叫着。云音抬起头,那鸟听到有了响动先是有些惊慌的展翅膀欲飞,但见这屋里中之人不再做其他的动作也便不欲离开只在那窗棂上蹦跳着。 看着窗外的明媚景色,云音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香囊,许该去后园看看,此刻那湖中荷花该是已怒放,尤记得那荷花开时是极美的。 “绯儿”云音将手里的针线放入白檀木雕荷花女红盒,将盒子盖上,叫过在一旁冲茶的绯儿“绯儿,此处可有古筝?”她仍记得自己出嫁时所带古筝,梧桐木的琴身,上好的马尾毛,及那黑釉剔花香炉。这一切可是当初自己苦苦哀求了许久才得到的。 “有的,琴韵夫人当初嫁来时带过来一个。少夫人,你要么?”绯儿放下手中的白釉刻花斩纹茶壶,将紫檀玉兰杯中斟满茶,递给云音。 “恩,今日风高气爽我想去园中走走抚琴聊以□□”云音接过绯儿递来的紫檀玉兰杯,饮了一口,这茶果真是清新宜人,绯儿倒是不可多得的冲茶好手。 “啊,我晓得了,少夫人是想少爷了吧。因此想弹个相思的曲子来听?我这就去给少夫人找那古筝去。”绯儿调皮的打趣云音,趁她尚未来及回答便急急跑去找古筝。 想他?云音放下手中茶杯,看茶叶在杯中跟跟竖起象把把利剑般。是啊,是想他了,想他早些死。 这湖中荷花当真已开好,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尾尾悠闲自得的金鲤,一只只在水面划过的蜻蜓,还有一朵朵被风吹下落于湖面上的紫藤。如此景色确是格外宜人那。 绯儿带着几个小丫鬟将那沉雨亭打扫干净,又吩咐这几人将云音的琴安置在亭内的石桌上,在琴尾处将那黑釉剔花香炉置上,焚了香,又拿了软垫放在石凳上。这才将云音让进了亭。 “少夫人,是否要我去叫厨房备些时令瓜果?”绯儿望着空荡的石桌问到 “不必,我不过是在此小坐片刻何许如此麻烦”云音坐于石凳上,双手轻搭在琴弦上随手拨动几下。这琴,还是与当初一般拥着极润的声色,这样的好琴果真是珍品。 云音本是想奏一曲六幺,可不知怎么着,竟不由自主的弹起阳春白雪。她记得这阳春白雪本该是用琵琶去奏。但却因那句“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使得她一直对这曲子放不下。许也是为了赌气,她硬是用筝将其十个章节一一演奏了出来。 一曲奏罢,云音起身依在栏杆上看湖中金鲤玩耍。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看着湖中鲤鱼将湖水搅起层层波纹,不知怎的,云音就想起了这词句。可这词却分明是相思。 非烟本是想来这园中摘些荷花回去,便带了几个丫鬟过来挑选。谁知竟听到那曲阳春白雪被琴声吸引而走至亭边。看着云音在亭中抚琴,她心中不知怎得竟有丝丝恐慌。这首曲子她当初被老鸨打骂了许多次,终还是未学成,而她竟然用筝给奏了出来。她仍记得当初老鸨是如何用皮鞭在自己身上一下下的抽打,用密集的针板在自己手臂上一下又一下的刺过。琴声嘎然停止她回过神来,走了过去“妹妹好兴致啊” “非烟姐姐”云音回转过身,扶非烟坐下“绯儿,去拿些瓜果来。” “妹妹,你在这府中还合适么?”非烟多少有些不适她这当家主母的模样,便提醒她自己仍比她资历高些。 “劳姐姐挂心了,我在这是挺好的,人人都待我极好。更何况还有夫君的宠爱怎能不好”云音佯装无知,用赵书翰将她压了下去。再怎么着如今得宠的,不是你。 “是么,那便好。我还怕这府中下人欺负了你去,毕竟你进府晚,这些人总是欺生”是么,可我在此处的地位仍是不容忽视。 “姐姐多心了,下人总是下人,夫君早已吩咐下去。我想这府中也无人敢对我不敬吧”再次搬出赵书翰来,要非烟看清她已失宠的现实。 眼看自己句句话都被她打压了下去,非烟着实不甘心。可也没了其他的办法只好不再出声。 “姐姐,怎么不见了那木刻?”云音猛然发觉她并未将木刻带在身上,若不随身携带又怎能有效果? “那个啊,唉,都怪我。今早我那丫鬟收拾时见到便当是不相干的什物,随手便丢了。你也晓得那东西同我屋里各样均不相称。妹妹,你不会怪我吧。再怎么,那可你辛辛苦苦为我刻的”非烟看着云音的脸色变的有些阴沉,还当是自己已将她打压,心里不免得意。哼,再怎么她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又怎能同自己比较。 “不碍的姐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什物,丢了便算了吧”云音万没想到她会丢,本想着这木刻是自己与赵书翰一同送她的。她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多不过是放于屋中不去理睬。谁知她竟给扔了。 两人一个暗自得意,一个心怀心思,都不再交谈。坐了一会儿非烟便觉无趣,就叫丫鬟去摘了荷花来。待绯儿拿来时令的瓜果非烟已离去。 “少夫人,怎么非烟夫人已走么?”绯儿将那文竹镂空两层海棠式食盒放在石桌上,并未打开食盒,说到“方才我听几个丫鬟说,吏部尚书及他夫人即刻便到。少夫人,你看否该回去换了衣裳前去迎接” “吏部尚书?”怎么,赵书翰的妹妹妹夫要来,可他分明不在府中,又为何拜访?思及她本不该晓得这层关系云音又问道“他们何事来此?是夫君故人么?” “啊,我竟忘了。吏部尚书的夫人是少爷的妹妹,她说今儿个说是特地来找少夫人的。吏部尚书许是不肯娇妻一人出门,他们夫妻可是极恩爱呢”绯儿见几名小丫鬟都离的比较远,贴在云音耳边轻声说道。 “那我便是她嫂嫂了?那自然要迎接了!快,绯儿,我们回去更衣”云音拉过绯儿便走“余下那些什物,交给那几名小丫鬟便罢。绯儿,先去帮我更衣” 待到云音梳妆完毕,正听到门外丫鬟传报尚书大人和夫人已到府,要云音前去拜会。 云音去时二人已在大厅等候,她上前行礼却被尚书夫人拉起。说是自家姐妹不必理会这些繁文缛节,何况她还是自己进的门。 云音看出这尚书夫人是豪爽之人,也便不再拘泥与礼数,问到“今日妹妹妹夫前来,怎不提前知会一声,夫君他出门去了” 谁知那尚书夫人竟挥了挥手,说到“他又何时在家中,日日出门月月出门的,什么时候来是一样的。再说我今天来本就是来看望你的,你嫁过来这么久,我这个做妹妹的都一直没来看过你。真是的,唉,都怪他!”尚书夫人嗔怪的回头瞪了尚书大人一眼。 云音偷瞟过去,发觉他并不气恼,视若罔闻只一味喝着丫鬟端上来的茶。可也看的出眼中那份温柔如水。看来果真如绯儿所说这二人极是恩爱。 “琴韵啊,我们去转转吧。自从我嫁过去都有近两年时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这赵府有什么变化没有。” “可尚书夫人,尚书大人他……” “什么夫人大人的真是拗口。叫我汐滟就好,我与你也差不了几岁。他么,就叫他莫君毅好了,要么就直接叫妹夫”赵汐滟直接打断了云音的话,挽了云音的手臂面向莫君毅而立。 “可汐滟妹妹,难不成就将妹夫孤身丢在此处么?”云音着实未曾想到赵汐滟竟是如此女子,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举动么? “什么叫丢。说的他好像是一只没有人要的小狗一样。再说,是他自己要跟过来的,我可不管那么多。就要他一个人在那喝茶好了。反正就是要他跟来他也不会来的。走拉走拉,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了。速度速度”汐滟完全不理会云音,拉起她就往外走。 云音深觉自己认错了人,眼前这趴在栏杆上往湖里扔馒头喂鱼的女子怎会是赵府的小姐,堂堂的尚书夫人,她此刻所做怎会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言行举止,更何况她说起话来也有些怪异,先不说其他但是音韵便有所不同。 “琴韵,你呆那干吗,喂蚊子啊,过来一起玩么。”汐滟将手中的馒头尽数扔入水中,拍拍手上的残渣招手要她过去。 “我……”喂蚊子?“我只是……”云音头一次觉得词穷。 “什么什么啊,逊死了。算了,我们聊天好了。我先说啊,一不聊诗词歌赋,二不谈琴棋书画。”汐滟抖了抖裙子,坐到了石凳上。 逊?这又是何意?“那,汐滟你想同我说些什么?” “恩……那就说说赵书翰好了。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啊?”汐滟毫不客气的拿起石桌上切好的甜瓜丢进嘴里,还未咽下便又拿了另一块再次丢入口中。 “夫君他对我是极好的。”云音看着汐滟的吃相,是该说她不拘小节亦或是粗鲁?若是娘见这自己此种模样定要训斥自己。 “跟你说话真是累”汐滟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哈欠“不过么,你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就是光这么看着也不错。蛮养眼的。哎,你说,你怎么可以长的这么漂亮呢?为什么我就没有你漂亮呢?”真是的,早知道就叫那无照女巫给自己弄个这么漂亮的身体。 “这……汐滟妹妹你也是绝色佳人啊”云音对她此种说法已算了明白了几分因此倒也不觉为难,对她所说也仅是捉了重点来听。 “恩恩,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总觉得还是你漂亮一点。哎?那边那个,大着肚子走路还一扭一扭的那个,那是谁啊?看起来也算有点姿色,不过要和她比我就漂亮多了。哎?哎?琴韵!她好像在往这边扭哦?”汐滟夸张的用手指向走来的非烟,另一手则抓着云音左右晃动 “舞非烟见过尚书夫人”舞非烟得知尚书夫人来府消息后便忙跑来行礼。这尚书夫人未出阁时,是赵书翰最为爱护之人。今儿个可不能失礼与人前。 “舞非烟?你便是舞非烟!我还以为你有多美呢,也不过如此。啊,也可能是有了孩子就变丑了?有了孩子你走路还扭?不怕闪到腰么?也对也对,你现在已经没有腰了。”汐滟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说的非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也不知要如何接话。 “舞非烟啊,既然你也不方便就回去休息吧。我现在没有身孕看着你的肚子我觉得很碍眼。”汐滟摆了摆手要舞非烟离开,这种轻浮的女人看着就心生厌恶。 舞非烟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一身贵气的女子及满脸讪笑的云音,自己尚未有所表示便被赶离,多是心有不甘却又怕自己再不离开她还会多做讽刺,也因此只得福身行礼“是。非烟告退” 看着舞非烟离开,汐滟又拿起一块甜瓜丢进嘴里,口齿不清的对云音说“我最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了。什么不好做偏要给人做二奶。琴韵,你一定要欺负死她,放心吧,有我跟我家莫君毅给你撑腰!” 云音见她如此轻易便将舞非烟打发,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便应道“好啊,有汐滟妹妹同妹夫撑腰。我在此处自然便可横行霸道。” “啊?怎么说的好像我是土匪一样!”汐滟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戏弄了,站起来便要搔她痒。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玩的好不热闹。 约么过了有一个时辰,莫尚书叫了家仆来请走了汐滟。临走时汐滟要云音一定记得去找她。云音见她如此诚恳便应了下来。 阳春白雪是十大古曲之一,至于六幺,是唐朝名曲。 16 若依 自上次汐滟来访至今已过十日有余。赵府内仍是风平浪静。赵书翰北上漠城尚未归来,也并未带来任何讯息,他未写家书回来,更未要人带口信。这一切云音早是习以为常。他本便是如此之人,只要出了门便音讯全无。 这些日子,云音想过许多手段对非烟再次下毒,始终却只是想想而已,总无法将自己的计划实施。自上次汐滟将非烟赶离后,非烟便一直再未出门,更不消说到云音住处挑衅滋事。虽则日子清静了许多,可这对云音而言并非益事,若无接触又怎能有下毒机会? 可纵是有机会下手,自己孤身一人又能作些什么?思量许久,云音只得唤来莫然相助,并非刻意妨碍只是有些事她一人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是夜,云音早早便支走身边服侍的一干丫鬟。待到众人离开,她便拿起黄花梨云头纹方桌上的铜镜及红烛走至窗边。 刚开了窗便见有人立在窗外。她方要尖叫,却被那人用手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柳若依”确定她看清了自己若依这才松了手。 “柳姑娘?为何你会在此处?”借着烛火云音看清那人确是柳若依,方才放下心来将红烛放于桌旁,为何她会在此处?她在窗前站了多久?为何自己竟未曾觉察?这亏得是她,若是歹人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若依并未答她若问,反倒是指出她对自己的怠慢。 云音听罢忙去开了门,让了若依进门“柳姑娘,抱歉的紧,我一时有些慌乱”云音让了她在八仙桌前的方形抹角文竹凳上坐下“柳姑娘今儿个来所为何事?” “我来找你是要你留我在此处住几日,至多不过五日,五日后我便自行离开。我晓得赵书翰这几日不在府中,你只消将我扮做丫鬟安插在身旁便是。赵府仆役众多,我想也无人知晓到你身边究竟有几个丫鬟”若依见云音插了门又将铜镜放回方桌上。看来她方才是想做些什么,只是未曾想却被自己打断。 “住于此处?”云音着实想不明白,她怎会求助于自己,难不成是她暗杀芸娘失败,因而再无法寄身于倚翠阁?“柳姑娘,难不成你与依翠阁交恶么?” “不,这一切与依翠阁无关。我只是在躲一个人”柳若依不想多谈,她与云音并未到交心的交情,又何必佯做熟捻? “可这平安城内,难不成还有何处护卫堪比依翠阁?赵府更是不及其万分之一”云音仍清楚记得她去讨毒时那些利剑出现及消失的迅速,这样的护卫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与护卫无关。这世上我万不会栖身之所便是这有你在的赵府,无论他再如何足智多谋,也定不会想到我会在此处”众人皆当她无处可去,只可在依翠阁里中度日,可这世上还有人同自己有着必然联系,冥冥中早已注定。 看来,她确是在躲人。既如此,云音自然无法开口要她离开。正如她所说,赵书翰不在府内,这众多仆役也无人分的清楚。短短五日,只要骗过了绯儿便罢,这种种全当是自己借用她身份的补偿“既如此,那柳姑娘今晚便委屈你与我同床,明早我会再做安排” 柳若依也并不推托,将腰上的剑卸下压于枕下,待到云音脱了外衣躺到了床里亦脱了外衣睡下。 云音见她将剑压在枕下很不解便问到“这剑,放在床边不是更好取么?” “我并非要取它,而是怕被人拿了去”若依拉过锦被盖在身上,侧身面向床内再不做声。 第二日一早,绯儿便带了人来为云音梳洗。云音要若依先躲在床后,见她躲好这才叫绯儿进门。待到绯儿进门,云音支开小丫鬟将若依叫出。绯儿见这屋中凭白多了个人出来甚是惊慌。云音忙要她镇定下来,说这是自己表姐因一些缘由而离家。她这表姐是习武之人,进出赵府是极为容易,昨晚来是望自己能帮她度过眼前难关。云音说自己毕竟是借住于赵府,总不能连表姐也接了来,更何况她表姐也住不了几日。便要绯儿帮着掩饰,只当这若依是新来的丫鬟就好。 绯儿听说此人是云音的表姐,长的也是文文静静便应了下来。找了几件自己衣服帮她换上,帮着云音将这事掩饰了下去。 若依每天日定在无人之时,在云音卧房外的小院内练剑。这可苦了绯儿,她次次要帮若依看是否有人前来。这日,绯儿着实是觉得有些累了,便跑去找云音诉苦。 “少夫人,若依姑娘她为何日日都练剑?”绯儿小心措词,她不要少夫人当是她懒惰。 “这……许是剑术勤加练习吧”云音望着若依在院中练剑,比起上次见她,她的剑术似乎增进不少。她如此拼命当是真想杀云娘毁依翠阁么? “恩,可也总要劳逸结合么。少夫人,你同你表姐说说,今儿个便练到这儿吧。咱们出去走走可好”她今儿个少说都练了三个时辰了,怎么都够了吧。别的不说,光是左右观望有无人来自己的脖子怕都长了一寸。 云音抬头看看绯儿,终是明白她的意思“怎么,你觉得累了么?那好,我去同她说说。不过若是她不听我劝那也没办法。” 绯儿见自己小伎俩被识破,傻傻一笑,推推云音“少夫人,你就行行好吧。我日日帮她看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累的很么” 云音想她也确是累了,便放下手中绣计去找若依“若依,你今儿个也练了有三个时辰。要么,我们出府去可好?” 若依收了势将剑插回剑鞘随手将脸上的乱发撩到耳后,问道“出府?去何处?” “清幽寺。那儿人烟稀少,一来你不易被发现,再者又可祭拜你爹,一举两得。可好?”云音拿出绣帕帮她擦拭脸上的汗水“你在这里练剑,我的丫鬟可是受苦了。方才她还同我抱怨呢。我们就出门去吧,好么?”不知不觉中,云音竟用了撒娇的语调。 “这……好吧”若依任由她帮自己将脸上的汗水拭去,她的绣帕有着淡淡的兰花香,这才是女子该有的味道吧。 云音命绯儿让家仆准备好马车,和若依换了衣裳便出了门。若依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倒也无人察觉。 17 宇柏轩 这清幽寺仍是冷冷清清的了无人烟。下了马车云音便径直带着若依及绯儿去了东厢。赵老夫人见着她甚是欢喜,拉着她如何也看不够似的。 云音总是含笑,对老夫人种种古怪问题一一作答。她见仍立在一旁的若依便同老夫人说,自己下了马车便来了东厢,尚未去上香,想去上了香后再过来。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便要她先去上香,待上罢香后再回东厢来。届时她会准备好斋菜,并要云音定与自己一同用晚膳。云音应下要绯儿留在此处帮若林,而后便与若依一同离开东厢去向大殿。 “若依!我料到你定会来前来祭拜你爹!我坚信守在此处定有一日会等到你!”方走至大殿门外便见一男子立于她二人面前,那男子跑至若依身边紧紧捉了她的手臂好似怕她逃开。 若依眉头紧皱伸了手用力将那男子双手掰离自己。退后一步抽出腰上缠着的软剑,发力,软剑瞬间变作锋利闪着耀目的寒光。若依将剑举起直直的冲那男子刺去。 他却并不出手只不断闪躲,终是受不住也抽了剑回击。云音虽不懂剑术,也看的出若依是招招致命招招留情。而那男子虽是出了手,却仍以闪躲为主并不主动出击。由此可见这人同若依的关系该是不简单的。 “够了吧,宇柏轩,你追我至此究竟有何居心!”若依见这情形晓得若是仍打下去怕是也无个结果,便停了手将软剑握在手中立于云音身旁。 “若依,你怎能不晓得我究竟是何种心思!你莫要装做不知不晓,这许多天我处处寻你,为何你却总是躲着我!”宇柏轩也停了手,他不信若依真是一无所知,她所谓的不清楚,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找我,你找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的仍不够清楚?你倒要我说至如何才能明白?”若依别过头去,她不想看他眼中那份痛苦。这些日子他确是憔悴了许多。 “等等”云音看的出,这二人相互有情却在互相伤害“你们若是如此便是永无结果,至多不过苦苦纠缠。若依,何苦呢?给自己一个幸福机会可好?” 若依未曾想到云音竟会帮他说话,不知要如何回答,只是将软剑又插回腰间。 趁这机会,宇柏轩竟径直跃至若依面前点了她昏穴。将她抱入怀后这才对着云音说道“谢谢,今后若有机会我必定报答” 云音轻笑“待她醒来定会取你性命”依若依的性子,如此对她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是么,那也无可奈何,若是真能死在她手中怕也是种幸福吧”宇柏轩苦笑,谁要自己爱的竟是如此凶悍的女子呢。 “你定要给她幸福”云音看着他怀里的若依,许这才是她最好的结局,她也该将自己身上担子放下了。 “那是自然,信我”宇柏轩望着沉睡的若依,她的眉头依旧皱着,难不成纵连睡着她仍放不下么。给她幸福便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事了。 望着宇柏轩离开的背影,云音浅笑,她心中明白这男人真是深爱若依,要么无论怎么怕也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 回到东厢,老夫人并未察觉云音身边少了一人,或是说,在她眼中除去云音谁都不重要。 绯儿虽是晓得若依离奇失踪,但碍于身边这许多,终是将疑问压了下去。 同老夫人吃罢晚饭,云音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看天色已经不早便向她告别回了府。 一路上,绯儿多次想开口询问都忍了下去。这会儿终于回了房便急急拉过云音问道“少夫人为何不见了你表姐?” “她已被家人带回”云音早便看出绯儿的好奇,随口编排了借口搪塞她。若是不要她晓得,怕是几日都不得安宁。 “啊?带回去了!你不是说她是逃家么?那我岂不是害了她?若是我不提出门,她也便不会被捉回去了”绯儿甚是后悔,若不是自己懒若依姑娘又怎会被带回去。 “这倒也不是你的错。何况她一直待在我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她也该面对自己的问题了。好了绯儿莫要责怪自己。你也累了去睡吧。不用伺候我了”云音想一个人静静就谴了绯儿离开。 “是,少夫人”绯儿当云音因自己表姐离开而伤神,也便急忙出了门不去打扰。 云音见绯儿离开,走至黄花梨云头纹方桌前,将头上的饰物一一取下,拿起木梳一遍一遍梳理长发。 柳若依她终是找着可依靠的归宿,这以后她便该是幸福。那我呢?我柳云音呢?我的归宿,我的幸福,又在何处?等到这仇报了,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看看自己在镜中映照出的这爸花容月貌,是呵,确是倾国倾城,却又如何?自个儿的夫君不仍娶了她人么?自个儿最终不仍是做了下堂妻么?柳若依她又是何德何能觅得良人?我萧琴韵,堂堂的丞相千金,南诏第一才女,何处不如她? 这合该是命。宿命。三生石上许是未刻有我名姓吧。才要我这般苦苦追随他人,却得到如此凄凉下场。那赵书翰,我是那般真心对待他。小心伺候,察言观色,不敢有丝毫闪失。却为何仍是落得如此下场? 报仇报仇,总将报仇挂在嘴上。心里仍是不甘吧,不甘他拥有如此动人的娇妻却要娶妾,不甘他日夜在外经商却不在这温柔乡里停留片刻,不甘他冷眼对待萧琴韵却将柳云音捧在手心。 可始终他仍是要死。不论是不甘也好,怨恨也罢。终是因一个他,既是为了他,既是他害自己变做今日这副模样,这恨总不能消,这怨总是要人来解,这仇也合该有人来担!怪,只怪当初不该舍命救他,不该对他死心塌地,不该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云音将手中的木梳放下,她要的并非仅是他死,更要他明白何为生不如死。 18 投毒 云音并不想将长发绾起,她要这长发随着心性披泄在身后。她素来便晓得自己最美之时并非戴些华贵的饰物如风扶柳,亦不是着那华服莲步轻移。正是这自然而然的时刻,自己方才最美,此时方可被称做尤物。 云音自方形抹角文竹凳上站起缓缓走至床边,今晚便要这长发做自己的锦被罢了。 她斜依在床上将手轻搭在床沿之上,一下下扶着那些雕出的栩栩如生的各色花卉。这花无论再如何逼真,终究亦不过是被雕琢出来的完美假象罢了。 云音猛坐起身,是啊,为何早想不到! 她将长发迅速绾起拿了外衣穿上,自黄花梨云头纹方桌上拿过铜镜,点燃红烛开了窗,将烛火映入天空。她终于晓得用何种方法给舞非烟下毒而不被察觉了! “云音?这么晚了,你为何……”莫然看着云音莫名兴奋的脸庞,这是怎么着? “我晓得了,我终于晓得要如何给非烟下毒了!”云音煞是开心拉了莫然进屋小声商议。 第二天一早,云音尚未醒绯儿便跑进了屋也顾不得这许多,急急将云音叫起“少夫人,少爷马上便要回府!快些,我帮你梳妆,快些。非烟夫人已在准备了,可不能要她比了下去” 云音被她这样一闹,已完全醒了过来。听到赵书翰要回来也便不去训斥绯儿,这丫头素来便比自己积极许多。 “他要回来了么?你如何晓得的?”云音在绯儿的帮助下将长发梳做盘云髻 “我方才去打水时,听其他的丫鬟说的。非烟夫人这会儿正准备呢!”绯儿将那些发簪一个个的在云音头上比划,却总也找不出个合适的。 “是么”云音见绯儿慌乱的找着发簪,便想起当日赵书翰送她那个金步摇,拉住绯儿不断比划的手,说道“去将我那白檀木雕荷花女红盒拿来,那里面有个步摇,是夫君送的,今儿个戴正好” 绯儿听了忙兴高采烈的把那女红盒拿了来。找出金步摇为云音插在了发髻中,左右看看甚开心的说道“怎么如此漂亮的步摇要收起来?少爷可真会选,这步摇很是适合呢” “正因它漂亮,我才舍不得将它拿出来”这东西自己从未想过要戴,也便随手扔着不予理睬。 “少夫人,仍是那件出炉银么?”绯儿看着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衣裳,这么些少夫人也不过穿过几件而已“要么,换这个粉紫的可好?” “仍是那件,夫君喜欢那件”今儿个去见他本便是讨他欢心,他喜欢什么就用什么“妆还是桃花妆” 绯儿帮着云音着了胭脂,换了衣裳,忙要带她去大厅。云音却将她拦了下来,说是这时去,只会同非烟起冲突,要等到有人来通报的时候再去。 绯儿虽怕去晚了会要非烟抢了风头,可也不能拗着云音的性子,只得在这房中等人通报后方才陪云音去了大厅。 云音去时,非烟真已到许久。正围着赵书翰坐一句右一句的问候着,说来说去亦不过是他有是如何辛苦,自己又是如何想念他罢了。 “夫君”云音近前福身“夫君这一路可好?” 赵书翰正苦于无法摆脱非烟纠缠,云音的到来恰好为他解了围。他忙上前扶起云音柔声问道“为何这么久才来?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来看喜欢么” 云音用眼角看到非烟的脸变作阴郁,心中不知是怎样的欣喜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做了贤惠的模样说道“夫君带回来的,无论何物我都喜欢” 赵书翰看她头上的金步摇,脸上的桃花妆,身上的那件出炉银长裙,样样皆是自己喜欢的。看来她是不准备离开,这下倒好,不用烦恼用何种借口去留她。 “妹妹,你来的正好,来看看这些东西你可喜欢”非烟不满与两人的冷落,忙出声。 云音也趁词机会自赵书翰面前走开,装做与非烟一同挑选礼物。看着非烟有些怨恨的脸,随手拿了一件银狐的长袄来遮住了自己的脸。莫然此刻,该是已下手了吧。 此刻的莫然方进了非烟的房间。府中人都因赵书翰归来而在大厅忙乱,自然也便无人注意到此处,此时便是最好机会。 莫然将铜瓶拿在手中,弯身钻入非烟床下。拿出匕首将自己手指划出一道血痕来,用血和了毒涂于非烟床下。这床她总是不能扔了吧。况且,如此隐蔽的所在,她又如何能察觉。 莫然方要出来便听得门外有人交谈,忙又躲了回去等那些人离开,谁知那些人非但没有走,反而进了房来。 “你说,咱们非烟夫人如今可算是失宠?” “呀,你疯了么,万一要她听了去,还不拔了你的皮!” “怕什么,她现在人在大厅。何况,她不过仗着自己的肚子作威作福,哼,万一一生个女儿出来,看她还怎么横行霸道” “这也是,现如今谁看不出来是云音夫人正当宠。你可晓得,少爷这次一回来便忙命人去叫云音夫人呢。非烟夫人站在大厅里,那个难堪啊。” “是么,你说咱们当初未曾帮绯儿求情,她这会儿可会报复咱们?” “这谁晓得,反正咱们这些做丫鬟的,还不是听天由命。谁使唤不是使唤,也是她命好,叫少爷分给了云音夫人,哪像咱们,唉……” “好了好了,别说了。东西拿了么?拿了便出去吧,非烟夫人不是还急着要么” 待到那两人逐渐走远,莫然这才自床下出来。他清楚自己方才所听并非仅是闲言碎语,看来赵书翰真的对云音动了情。这以后若是想害他,可便快的多了。可云音对赵书翰当真并无丝毫情谊么? 莫然拉开门确认四下无人施展轻功离开赵府。 这边,云音已从大厅回到自己卧房。她要绯儿将方才赵书翰送她那些什物收起。她不想看见他的任何东西。 “云音”赵书翰好容易摆脱非烟纠缠,便直直到了此处。他当她此刻该是愉悦非常,可看到的却是她呆坐模样,看着窗外的天空,流云,飞鸟,唯独不看的,便是自己同那些礼物“在想什么?” “夫君”云音起身行礼,轻叹口气“我在想,既然夫君都已回。我是否也该离去了?” “你要走!为何?”还当这一切已不会发生,还当她已决定留下,可为何她仍是要走? “两月前我已说的很是清楚,是的我要走” “留下吧,留在这赵府中,定可安稳度过一生”这样的承诺难不成仍是不够? “不,即便我果真留在此处,又该以何种身份自处?丫鬟?事到如今这府中上上下下又有何人会当我是丫鬟?”云音看向赵书翰楚楚可怜眼神中满是凄楚。 “你大可仍做赵府少夫人,你我仍可这般相处”赵书翰被她眼神刺痛,究竟她为何要执着于离开?她尚有几分痛苦不是么?她仍不舍离去不是么? “赵公子,难不成我便没了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么?难不成在我一无所有以后,连幸福都不能去追求了么?”云音转身眼角恰有一滴泪落下,静静的淌过面庞落在赵书翰心上 此话何意?幸福?难不成她已有心上人?终于。她们最终仍是用了相同的法子背叛自己。 赵书翰再不言语,他晓得此刻多说无益“我先走了,这铜镜是我买来送你的,收下吧。” 他自怀中取出一面凤穿牡丹纹铜镜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云音见他离开,拿起那面铜镜仔细端详,铜镜背面刻的是一片艳丽的牡丹,牡丹丛中一只游凤展翅飞翔。何时自己才能似这游凤将一切放下自在飞翔? 为何当初他未曾这般对待自己?若是当初他表现出丝毫疼惜,今日也便不会有柳云音,也便不会有人步步为营算计着怎么要了他的命。 云音将眼角的泪拭去,就这么一滴泪,也足已要他刻骨铭心。 他已陷落,定是不会要云音离开,只是不知他会用怎样的方法。 云音收了那铜镜,又坐在窗前,看窗外大好风景。 19 戏水 透过窗棂云音看着窗外的流云,一朵朵随风飘动不定时的换着姿态。要待到何时人才能同这云一般随心所欲自由往来。 “绯儿同我去园中坐坐可好”云音转了身,看一直立在自个儿身旁却不敢作声的绯儿。这绯儿是怎么个惠质兰心之人,可却偏偏生做了丫鬟的命,甚是可惜。 绯儿轻点头,她方才一直都看着少爷同少夫人之间的争执,看着少夫人落泪,心中有万般话却又不得说出,劝不得啊,少夫人句句在理如何劝的?唉,又能如何。只是这会儿子少夫人看来已好了许多“要将古筝带上么?” “不了,我只是想去坐坐,多余的什物一样都不带了吧。就你我去,其他人均不跟来。好么?”云音轻拉绯儿的衣角,近些日子她凭的爱撒娇起来。 “好”绯儿也晓得,此刻少夫人心中该也是不快的,去散散心也好。 到了后园,云音并未去那沉雨亭,而是找了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就在那湖边席地而坐。既只有绯儿同她自个儿又何苦做出太大的排场来,随性些却最好。 “少夫人,危险”绯儿忙要云音起身,这湖虽不深可其中却满种荷花,这淤泥才是要了人命的,若是不慎落入其中便极难打捞上来。 “不碍的绯儿,我自有分寸”云音将绣鞋脱下放在一旁,又退了袜放在鞋中,将绣了荷花的长裙撩起提在手里,伸了脚进湖水里。这湖水这般清冽,本该是有水草的,可这湖里至多的是鲤鱼,也便无有许多其他,正因此方能伸了脚下去不怕被水草所缠。 云音用脚尖轻搅湖水,看那湖水起着涟漪,皱了一池。那金鲤见有了动静一一围上前来,用厚实的嘴唇一下下去啃咬云音的脚,看这样怕是当作有人扔了食物下来。 云音猛然抬起脚,吓的那一干金鲤不知游去了何处。云音格格娇笑,将脚又放了下去,一点点的点进那湖里的淤泥,看那泥从脚指间流到脚背,凭的觉得痒,便又一点点收回,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湖水玩耍。 绯儿本是怕她不慎落入湖中,这会儿见她玩的如此开心也便再不阻拦,渐渐的自己倒也起了玩心,便脱了鞋袜坐于云音身边,也一下下的搅乱那湖水。 云音见绯儿亦坐下很是想戏弄她,便用脚将那湖水向绯儿踢去,溅湿了绯儿的衣裳。 绯儿被溅了一身,先是不明就里,忽的明了是云音在戏弄自己,也便奋力将水踢了回去。 两人只不住玩闹不多时便都湿了衣裳,也亏了现如今仍是夏日倒也不怕会害伤寒。 又玩了一阵儿绯儿有些乏了,便将脚自水里抽了回来穿上鞋袜,问了云音想吃些何物便去了厨下拿瓜果。 云音也是玩累了只是脚放在水中,却不再做任何动作。 方才被两人吓走的金鲤,这会子见没了动静便又游了回来仍围在云音脚便左右游动。云音伸脚去碰这鱼多数便游走,只那么一尾却是仍在她脚边甚于是一副悠然姿态。云音用脚去碰,它也不闪躲好似倒很是享受。 风和煦的吹在身上将衣裳很快吹的近干。云音看这无边的荷花被风吹起一层层的波浪,心里觉得很是愉快便轻轻的哼唱起来。 赵书翰来时所见正是这样的一副景色。湖边的美人轻声哼唱,容颜在湖水及荷花映衬下越发明媚,满头秀发被风吹起随风四处飘扬。 云音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当是绯儿拿了水果回来,指着湖中那尾仍在她脚边游动着的金鲤说道“绯儿,快来看,这鱼肚子圆圆的恰似金色西瓜一般。好不喜人” “是很漂亮”赵书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却也是诧异为何这金鲤竟不怕人。 “夫君?”云音转过头正见赵书翰饶有兴致的望向湖面,猛然想起自己□□着腿脚。急急的起了身便要行礼,谁知起的太快了些,竟直直的向湖里倒去。 “小心!”赵书翰忙抱她入怀揽着她,先是退了几步离湖岸远些,本想这便放手,不知怎的见她慌乱模样又是万般不舍,将她横抱在怀中,却不知下步该如何“夫君,放我下来,我的鞋袜……”赵书翰低头见她那羞红的脸,猛的就清楚了要做些什么,便叫跟在身后的绯儿拿了她的鞋袜往沉雨亭走去。 “夫君,你为何来此?”云音见他不肯放下自己也不多做挣扎只做出羞赫模样小声询问,绯儿也真是分明是与他一起同的,怎么也不知会自己一声? “方才我在回廊上见了绯儿,看她拿了许多瓜果便问她要去何处,她说是带了给你,我便与她一同过来。方见你玩的起兴便不想扰着你,也便未命她通报”赵书翰看怀中的人儿无措的脸,怎么,难不成自己的到来要她觉得不自在么? 放她在亭中的石凳上,赵书翰接过绯儿手中的鞋袜,弯下腰要位她穿上。云音急忙缩了脚用裙角盖了。 赵书翰也不恼只将鞋袜放在地上要她自己穿。云音甚是难堪,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终还是伸了脚。 赵书翰拿出汗巾,将她脚上的湖水和淤泥一点点擦拭干净这才小心翼翼的帮她将鞋袜穿好。 “谢谢夫君”云音声如蚊呐,低着头,脸上如落霞般红了一片。 “云音,留下来,哪也不要去,就留在此处可好”赵书翰猛的将她抱了满怀,请求她不要离开。 “我根本便无留下的理由”云音语气坚决,身虽在他怀中心却不为所动。 赵书翰落寞的松了手将云音推离自己。片刻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沉雨亭。 他绝然的离去,是云音如何也料想不出的。无了他温暖的怀抱,这风似乎有些冷。 “少夫人”绯儿出声询问“你还好么?”她不能去问少夫人为何不肯留下,再怎么人都有不愿别人触及的脆弱。 “我很好”云音看看自己还有些湿的衣裳“绯儿,我们回去吧,将衣裳换了”说罢,起身便走。 绯儿也不便多说,只得跟了她回房。 回到房中,云音脱了鞋袜望着那绣鞋,那上面好似还有着他的体温。他本是怎样一个刚毅的男子呵,此刻竟能帮她穿鞋,还那般小心翼翼,仿佛那手中持的,是无价的珍宝。可他,为何又会那般绝然离开,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赵书翰啊,你究竟是怎样的男子呵? 20 酒醉 夜晚清冷的月独自挂在天上静默的看着世间的一切。 安仁街上一间不大的酒肆中,店小二正在想法送走一名喝醉的客人。 “客官,我们真的要打烊了,如今已是二更天了,您看……”店小二实在是无法,这人喝成这副模样总不能将他丢在街上吧?看他所穿衣裳便晓得来头不小,若是真将他随手丢在街上,万一出了事他来砸店可如何是好? “我,我还要酒,去拿酒,拿酒!”那人一把将店小二打翻在地,指着店小二骂到“不给我酒是么?好!我去别处喝!我,有的是钱,有的是钱!”那人跌跌撞撞的出了店门,跑到大街上。 “少爷!少爷你为何在此!”临沂终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找到人了。赵书翰自下午出门后便一直未归,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说他去何处。 “临沂?是临沂么?”赵书翰一把捉过临沂,细细看了一阵这才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是谁要你来的?少夫人么?” “不,少爷,是我自己”临沂约么猜出来少爷今日失态的原因“少夫人她并不晓得你未归” “是么,她不晓得。她根本不在乎我,临沂,她根本便不在乎我!为何她们均要如此对我!难不成我对她不够好么?为何她仍是要走!”赵书翰松开临沂,一时站不稳跌在地上“她们,她们为何都选了别人?我究竟有何不好?” “少爷,我们回去吧”临沂这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一直以来他便当少爷是薄情寡欲之人,只晓得在商场上忙碌。商场如战场,他一直坚信少爷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正因他的冷酷,他的凉薄。如今看来,他错了,少爷他才是用情最深的。 “我自己回去谁要你管我。走,你们都走。走啊,走!”赵书翰甩开临沂想要去拉他的手,挣扎着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冲着赵府方向走去。他谁都不要,谁都不去依靠,这世上无人可永同自己一起。任何人,无论自己如何对她最终仍是要离开自己,谁都不会留下。 “少爷……”临沂不敢再去扶他只是跟在他身后,少爷他总将自己感情隐藏,无论何时总用冰凉的言语及眼神对待身边之人。可原来他竟已爱的如此深了么? 跟着他回到赵府见他进了书房,临沂也便放下心来回去休息了。少爷的事要他自己去解决,别人是帮不上的。 赵书翰却总是睡不着,他定要求得一个答案,究竟是为何,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思及此他便翻身下床,他要去找云音向她讨要个最真实的答案。 “云音,开门!柳云音!开门!”赵书翰已全然失控,他不顾忌此时已是二更,不顾忌他的喊叫会将府中众人惊醒,更不顾忌云音已睡下,仅是用力拍打着门框。 “夫君?”云音披了件外衣便来开门,她闻到了极重的酒气,他究竟喝了多少酒? “你说!究竟是为何!告诉我!”赵书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要一个答案。 “夫君你这是怎么着?何事为何?”莫名的冲来问她这莫名的话,要她如何回答? “你究竟为何要走?是我做错何事惹你不快么?你说啊!说啊!”赵书翰捉住云音的肩膀不住的摇晃。 云音被他摇的连头上的发髻也已散开,却仍是不知要如何回答只是不做声,久了,见他的力道渐小淡淡的说了句“夫君,进来吧,天冷夜寒小心身子”说着就往后退去 她这一退却使得赵书翰警觉了起来,猛的松了手无助的问道“你仍是要走么?云音,留下好么,哪里都不要去留在我身边可好” “我……”云音有些怕,她觉得眼前此人已不是她所认识的赵书翰。她一步步向后退“我不能留下” 仍不能留下,她仍说出了这般决绝的话来,究竟是为何?赵书翰一个箭步上前将云音抱在怀里,像是怕她会突然不见了“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这赵府半步,我不允许!” 云音被他抱在怀里已完全动弹不得,她晓得他已喝醉,这时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只会越发刺激他,也便任由他抱着自己。 赵书翰低下头去略显霸道的吻着怀里的人儿。他要给她留下的理由,她不是一直都喊着没有理由么,那如今便给她留下的理由! 只要她成为真正的少夫人,那她便有了留下的理由不是么?那她便不会离开了不是么? 云音并未拒绝自一开始,她便在策划着这一切。身为柳云音,她在赵府立足的理由并不充足,可若是真正的赵夫人那便大不相同。 自开始她便在赌,赌的是赵书翰对她的在乎,赌的是他不会放自己离开,如今她要做的只是顺从。况且今晚正是她癸水来的日子,也少了那许多事后的安排。至于癸水,只要她去冲了冷水自然会推后。 早起,赵书翰有些轻微的头痛,他记起昨晚的酒肆,来找自己的临沂,而后,是什么? 望着睡在自己怀中的云音,见她肩膀上的淤痕,她眼角的泪痕,她凌乱的长发,她在睡梦中仍有些惊恐的表情。他终是想起昨晚他做了何事。 天!他怎可做出这禽兽般的行经,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绝不会去伤害她,可如今却毁了她清白。自己怎可如此混帐! “夫君?”云音睁开眼看着满脸懊恼的赵书翰,眼神慌乱“我,我不是,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若是你不肯,我大可以走,真的,我不会要什么的,我的命是你救的,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的” 赵书翰看着她慌乱的小脸,听她不知所以的解释,终是明白她不悔。也便不再懊悔抱她在怀中轻声说道“云音,你可会觉得我欺负了你?我未曾给你八抬大轿,亦无三媒六聘,更甚于连名分都无存。这样你仍不悔么?” “我不悔。纵使无有那些虚无之事,我亦是你的妻不是么?况且,你已给了我名分,我是这赵府的少夫人啊,不是么?”云音依在他怀中将自己的发同他的连在一起,拿给他看“我们已是结发夫妻了” “云音,你再不会离去?”他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会,你是我的夫,此处便是我的家。我已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幸福”云音将头埋在他怀中,嘴角轻轻扬起。 终于自己的目的已达到。这以后她便可名正言顺的待在赵府,不必去担心突然出现的状况。无论她究竟是谁都是赵书翰的妻。 赵书翰,你看似温柔的妻正将你一步步推向深不见底的深渊,难不成你当真未曾察觉么? 21 中秋 自赵书翰在云音房中留宿之后,对她更是百般疼爱,平日在府时对她温柔体贴自不消说,连出了门也不时带些小礼物回来讨她欢心,而云音也总是以一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模样示人。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中秋佳节,这样的日子以往他赵书翰是从不放在心上的,亦或是说他心中本就无这节庆二字。 可现如今,既已有了自己所深爱之人,这样的日子,自然也便不可错过,自是要回家去同家人团圆。正因此赵书翰早早便回了府,吩咐厨下准备宴席。他要云音也深体会这‘人月两团圆’是何意,虽则没了爹娘可他这相公却仍伴在身旁不离不弃。 “少夫人,今儿个少爷很早便回府了呢”绯儿早早打探清楚,忙来告知云音。少夫人的性子也不知是沉稳或是淡薄,别人忙着打探讨好她却仍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真忙坏了她这个小丫鬟。 “是么?还真是难得么。平素若不是夜幕深垂他可不进门呢”云音放下手中的针线,用手轻敲自己的肩膀。缝制这香囊还真是累人,若不是另有玄机真该要下人们动手。 “可不是么,今儿个是中秋,少爷自然要回府陪你过节了。往年可是没这个先例呢”绯儿忙过来帮云音捏肩,少夫人做这香囊该是要给少爷吧,这么急急忙忙的赶制。 “是么?”云音轻笑他果真是变了。眼神也变的温柔许多,要人看着不至那般惧怕。 “可不是么,少夫人,如今整个赵府的人都觉着你分明便是仙人。当今世上,除去大小姐你可是第一个能要少爷开怀大笑之人”无论何时绯儿都不忘了她这个少夫人的伟大 “你说的可是汐滟妹妹么?”云音转头询问 “是啊,我进这赵府其实也只不过短短四年而已,想当初我方进府时仅是名粗使丫鬟而已。有次我见着少爷与汐滟小姐在后园,那时少爷笑的很是开怀。可自从汐滟小姐出嫁,我便再也未曾见过少爷笑的那般开怀” 是么?如此看来,赵书翰当真很是看重这个妹妹“他不是还有一个妹妹么?” “这,我也不清楚。二小姐一直深居简出。当时是又不过是个粗使丫鬟。也便从未见过她。不过汐滟小姐出嫁后没多久,二小姐也就跟着出嫁了,嫁了当今的兵部尚书”绯儿细细道来,这些也算的上她晓得的全部了,一名丫鬟外加又是个粗使丫鬟还能晓得多少 “这样么,绯儿,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是否该准备赴宴?”云音提醒道,既然赵书翰对这二小姐漠不关心,那她自然便就不必打探这二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纵她是大罗神仙魑魅魍魉也不碍自己分毫。 “可不是么,少夫人。我去给你拿了衣裳来,今儿个定得要少爷看的呆傻了才好” 梳妆完毕,云音在绯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大厅。 这一路上,她都想着绯儿方才所说。这赵汐滟对于他果真是如此特别么?既如此,若是她伤了这赵汐滟呢?若是这赵汐滟遭遇不测呢?他又会如何? 这倒着实有趣的紧。 进了大厅,只是见舞非烟在桌前坐着却不见赵书翰,该是还未到。这可怪了,既是早已回府又为何要人干等? 人了席,云音即刻感到舞非烟怨毒的眼光。她回过头去,冲着舞非烟微微一笑“姐姐近来过的可好?妹妹许久未曾前去探望着实抱歉的紧,可姐姐也晓得,夫君他可是刻刻要我在身旁那。” “很好,劳烦妹妹挂心了”舞非烟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她不能被人笑话了去。 “是么,可姐姐看来却是有些憔悴,是这孩子累着姐姐了么?我曾听人说,怀胎十月,到这第八月时分,最是累人呢,姐姐可万万要小心着啊”云音眉眼带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似那利剑伤人至深。 “我自会小心,妹妹就关心自己好了”舞非烟恨她至死却也奈何不得她。不碍的若这孩子生下来是个儿子,自己在赵府的地位便会恢复。舞非烟轻轻抚摸着自己腹部,最近这孩子安静许多,该是已长成也懂事了么? “我会的,姐姐”云音见她抚摸自己的肚子,心下不由得得意起来。难不成你还当你有这孩子撑腰么?哼,可笑至极。 又等了许久,仍是不见赵书翰前来,舞非烟有些厌烦便指示身后的临沂去问。临沂本不想去,怕扰了赵书翰惹他责骂,但碍于舞非烟是主他是仆,又不好违抗,正由于间却见云音冲他微点了头,这才离开了大厅。 没多时临沂便回来,可他并未带了赵书翰同来。他略有些歉疚的对舞非烟说道“少爷他怕是来不了了,方才管家回来说是咱们南边的商号出了些问题,少爷便急忙与管家一同离开,走时心急火燎的倒也未曾来及说些什么”看来这次的问题还很是棘手,要么少爷又怎会丢下少夫人便离开。 云音听罢便起身离开,既然主人都不在,这宴席有或没有又有何差。何苦苦坐在此吃那难以下咽的菜肴。 “少夫人,你生气了么?”绯儿跟在云音身后小心翼翼的询问,方才少夫人径直离席完全不顾忌他人,看来是真的有些气恼了呢。要么怎会做出如此失礼行经来。 “我为何要气?你也晓得他素来便如此,我早已是惯了的”她并非气恼,只是不肯继续待在那里同舞非烟相互讽刺而已。 绯儿也不再问,帮云音将头上的发簪卸下洗去脸上胭脂又换了衣裳,见她无丝毫睡意便也不急于离开,仍是站在一旁想陪着她说说话。 “绯儿,你先下去吧。不碍的,这会儿我只想一人静静”云音晓得绯儿误会了她,但却着她实没有心情去解释这许多,她怎样想便随她好了。 “是”绯儿也没了办法只得离开。 云音也不睡就只是坐着,看着那烛火一点点变的暗淡却不去理睬任由它慢慢熄灭。 “云音?睡了么?”窗外传来莫然的声音,云音慌忙起身前去开了窗。看来当今世上也就只有他还记得自己。 莫然手里提着一个文竹八宝雕花食盒,跃身进了房“云音,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我给你带了红鸡蛋和长寿面来。虽是有些时辰却仍有余温,吃些吧” 他打开食盒,将其中东西逐一摆放在桌上。拉了云音坐下将竹筷递于她手上。 云音也不推委搛起面便吃了起来。这面当真的仍是热的,这世上除去爹娘便是这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莫然是最在意自己的了。这样的时节仍能为她带来一碗温热的长寿面。 想当初她方嫁入赵府时便是在中秋前。可那年中秋,她却是独自一个人对着空房过的。说来也是讽刺,偌大一个赵府,竟无一人知晓这中秋亦是她的生辰 “云音,你爹他想要我出仕为官”莫然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开了口,这事说来也商议了许久只是他一直无法定下心来。 “爹要你出仕为官?这是好事能报效朝廷又有何不好?”云音看的出他有些犹豫,她亦清楚这份犹豫是为何。 “可我若真去了,你又该如何是好?将你一人丢在这赵府,我怎能放心的下” “不碍的,我在这一切皆好。况且如今事事均是按事前算计的在进行,我定会小心行事。你只消为自己奔忙便可”她怎能耽误了他,她已亏欠他如此之多。 莫然再不做声,他晓得云音这是为自己好。可他却是当真放心不下“我会跟你爹再做商议,要我再考虑些时日,可好?” “好,莫哥哥,这么些鸡蛋,同我一起吃吧”云音笑着要莫然与他一同吃这沾了喜庆的鸡蛋,他不能狠心弃自己,自己又何尝想他离开。但又能如何?她不能事事亏欠他,他该有自己的世界,不能因自己而耽误了前程。无论如何他都该去走自己的路了。 22 尚书府 “少夫人,汐滟小姐谴了人来要你同舞非烟夫人过府一聚。”临沂站在云音房外,这大小姐仍是这般任性,径直将马车谴来要人不去都不行。 “汐滟妹妹么?”正想找机会去会会她,她到自己送上门来“我梳洗好便过去” “是” 云音梳洗完毕带了绯儿上了马车,却是不见舞非烟。便问跟在身后的临沂“为何不见非烟姐姐?” “舞非烟夫人说她身体不适无法前往。要少夫人您替她向汐滟小姐道歉”真是,若非少夫人问起他便忘了这么一出,险些误事。 “好”云音放下帘子坐入马车之中,身体不适?是怕再次受辱吧 至多不过半柱香便到了尚书府。府内出来几名仆役拿了脚凳将二人自车内接出,待进了院子则是由一个年老的嬷嬷带着在回廊中往前走。到底是尚书府,有了官阶便有了一定的排场。直走至内院又换了一个小丫鬟带着,进了汐滟的院落。那丫鬟带着二人进了院,通报之后行了礼便退下了。 “琴韵!你可是来了。看我想你想的,可都瘦了一圈那”汐滟完全不理会该有的礼节,自屋内跑出,抱住云音不住抱怨。 “汐滟妹妹,我这不是来了么”云音赔笑到,她仍是这般风风火火。 “哎?你家那二奶呢?我记得我叫她了啊,怎么,难不成我没叫?” 倒仍是这般奇怪的言语“舞非烟说她身体不适,便不来了” “不适?鬼才信她呢。看她扭成那模样就晓得她有多健康。我看她八成是被我训的不敢出门吧”撇撇嘴,汐滟不屑的哼了一声“无所谓。进来坐啊” 进了房倒真是将云音吓着,这赵汐滟不仅仅是言语上奇怪,连屋内的摆设皆是异于常人“汐滟妹妹,你这房内倒还真是别致”云音找了个较为含蓄的词来形容。门前的细沙和石子也便罢了,连墙亦便做白色,挨墙还放着个一人高的铜镜。 “漂亮么?莫说其他,但是这铜镜,我可是毁了二十几个小的才弄出这么一个大的来。不过仍是有些模糊”汐滟拉着云音在屋内来回走动,左右看看。 “这些皆是你亲手所为?”云音用手在铜镜上划过,这般大的铜镜倒不知要费多少精力来。 “那是自然。装修么,自然哟啊自己动手”汐滟拉过云音坐于床上“这床是不是很软,我可是铺了六个棉垫呢。可惜君毅嫌太软不怎么喜欢,切,谁理他,我照旧睡” 尚书大人倒也厉害非常,竟能接受如此古灵精怪的娘子“汐滟妹妹,你真不亏才女之名”既然不知要如何评价,夸奖总不会错。 “那是自然,这房内倒也没什么可看。走,我们出去转转去”说罢便拉着云音向外跑去,这倒苦了绯儿她未曾有所动作便已不见了云音。 这院落确是不小,屋后的小花园内早已是便地黄叶,倒也应了这秋日该有的萧索。院子正中央是个铺了细沙同石子的浅水池,自水池正中突突的冲外冒水。 “小妖,你去给我们拿些点心来。拿我最是拿手的那几样”汐滟冲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说到。 “你会做点心?”云音倒是稀奇,这还未曾听闻。 “自然。还很是厉害。稍后你尝过便晓得” “夫人,是在此处吃么,或是拿回房中?”被唤作小妖的丫鬟很快便回来,不过手中倒是空无一物。 “拿去前院在亭内吃。好不好啊琴韵?”汐滟拉住她的手,问到。 “妹妹看怎么好便怎么做”自己是客,这尚书府也不熟悉,便由着她罢了。 云音望着这一桌的点心有几分眩晕“这么多怎么吃的完?” “你便放心吧,这些不过是小点,看着多其实若真吃起来不过点点。何况,你,我,你的丫鬟同小妖,四个人呢,怎么还吃不完了。是么,小妖?”汐滟回头问自己的丫鬟。 “琴韵夫人,平日里我们夫人也是如此吃点心的”小妖笑笑,叫那几个端点心的丫鬟下去自己坐在汐滟身旁。 云音很是意外,怎么这尚书府的丫鬟竟能与主子平起平坐么。罢了,入乡随俗便是。她回头唤了绯儿要她坐在自己身侧。绯儿起先并不愿意,见小妖很是随意便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坐在云音身侧。 “琴韵,你尝尝这些,很好吃”汐滟将点心放入云音的碟子中。 “这是什么?为何我之前未曾见过?”云音这才仔细打量起桌上的食物,其中多数她都没见过。眼前这个更是前所未见。 “泡泡油糕,这可是特色小吃呢,我们家君毅就很喜欢吃。啊,还有这个甑糕,这个金线油塔,这个烧麦,都不错”汐滟将她说的这些都搛入云音碟子内“这个八宝甜饭不好搛,你就自己吃吧” “谢谢”云音望着自己面前高耸着的碟子,这些食物看起来确实很美味,搛起汐滟最早放进自己碟子里的那个,尝了尝“这个泡泡油糕确实很好吃,怎么做的?” “你也喜欢么,书翰哥哥也很是喜欢呢,我教你回去你做给他吃。其实很简单的,用热水把面烫熟,揉好,然后把大枣和红豆一起磨成豆沙,包进去,再炸,就好了”汐滟满嘴的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算了,等哪天我没事了去你那教你,这东西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还挺麻烦呢” “那也好”云音看看身边的绯儿,她有些拘谨,也不动筷只是坐着便夹了块甑糕给她“尝尝看” 绯儿见云音亲自夹给自己很是感动,急忙将那一整块都塞入口中,岂料吃的过急竟噎住了。 “啊呀,你慢些么。君毅总说我吃东西跟抢一样,你看你,比我还害怕几分” “来,喝点水”小妖忙起身倒水给她“这些东西都小,看起来倒是好咽实际上有几分难呢,当初我方吃时亦常常噎着” 绯儿接过水来大口的喝着,顾不得回话。 云音望着这个叫小妖的丫鬟,竟是如此冰雪聪明。 “琴韵啊,你可信鬼神?”汐滟倒是奇怪,这儿的男女一般都带着各色的护身符,为何她身上却没有? “我么?信的。妹妹你呢?” “信啊,而且很信”当然信了,那无照女巫就可以算是半个鬼神吧,不过是鬼还是神谁晓得。 “是么?”云音忽然有了主意“妹妹你可认识那符咒么?” “符咒?你是说护身符上的符咒?不认识” 云音笑笑“也是,平凡人家怎么懂的那样的东西,妹妹,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啊,你要走么?吃了晚饭么再走么。我做好吃的给你吃”汐滟拉住云音的衣角撒娇 “我真的该走了,这些好吃的,等我改日再来拜访之时你再请我吃便”云音执意要走 汐滟见无法挽留,也便放弃了,但要她许诺很快定会再来看自己。待带云音应允了下来,她才叫仆从准备了马车送了二人回府。 无论白日里在如何繁华,到了这二更时分平安城内却也是空无一人。街上冷冷清清,只偶尔有打更人走过。这平安盛世倒也无人巡视,至多不过是有那么一两个醉汉倒在街头口中不住胡言乱语。 汐滟看看时辰,那了斗篷叫过小妖忙向后门跑去“快点,趁着君毅还没醒得赶紧些!若是他醒了我可便出不去了!” 小妖用手拢着烛光在前方带路,听了这话转过头来说道“那便不去了。被逮到你这些日子来的辛苦不就白费了。莫君毅他本就小心眼,你还半夜从后门出去,要我看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前门。” “我疯拉!前门!你还嫌丫鬟小厮们没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么!我也不想半夜去啊,可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相公你要我怎么办?行了别说了。早去早回不就好了” 小妖开了后门嘻嘻叮嘱“我在这等你,不要逗留太久,话说完就回来。你也知道莫君毅一向浅眠,谁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醒” 汐滟接过蜡烛用手拢着只随口恩了声便急忙走进夜色之中。汐滟一路小跑没多时就到了一间门前点着红灯笼的庭院前,她也不打门就手那么一推门便开。她吹灭手中的蜡四下看看那进到门内又急忙将门关了插好。这院内灯火通明,汐滟也是轻车熟路只一刹那便进了房“哥,别总是半夜叫我,被莫君毅知道了不好” 赵书翰看着她脱了斗篷坐下,将茶水递入她手中“奥?你何时对他有了这般深的情意了。莫喝的那么急,小心噎着。走来不成么,跑的这般急” 汐滟将茶一口饮尽又拿过茶壶再倒给自己,喝了有三杯这才开口“他是我相公,我不对他用情对谁用情?行了哥,快些说正事吧。我还急着赶回去呢,万一莫君毅醒来不见了我就不好了” 赵书翰很是不以为然的笑过“我骑马送你回去便是,你见着她了吧,如何?” 汐滟见他笑多少有些无奈,他始终对莫君毅心存罅隙“不敢,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她应该不是萧琴韵。我今天与她相处时不见她身上原本的那份柔弱,况且她要丫鬟与她同坐还搛点心给那丫鬟。萧琴韵这个女人把礼法看的很重,怎么可能。还有,她席间所吃偏咸,怎么着都觉得这个云音是柳云音而非萧琴韵。哥你怕是多心了。一个人身上的特点她自己怕都难以察觉,想去刻意更改怕更是不能。你说她吃喝可以改,着装可以换,纵连说话的声音走路的模样亦可来回变化。可她心底的那些岂能说改便改?哥,是你想太多。你不是要出门么?莫要耽搁了” 汐滟刚推开后门便见小妖一脸焦急的扑向自己“怎么才回来!我都急死了!怎么说的,你告诉他了么?” 她巧妙的躲开小妖“边走边说吧,你不是很急么”说着就向前走去“我是说了,不过我说是的柳云音她并非萧琴韵” “什么!这么说你骗了他!”小妖慌忙拉住走在前方的汐滟 “没错。真是,一个乡野村妇进了莫府不见一丝惊奇想也知道这村妇是假的,谁要他赵书翰自己看不出来四处找人打探。再说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原本便是夫妻嘛。行了小妖,话我已经说了,现在还是赶紧回房吧。我自己的事尚且应接不暇哪有世间顾及其他” 23 替身 赵书翰离府至今少说也有了十日。听临沂说那分号的问题确是很严重的,不过他也只说是严重其他倒也不透露许多。云音却也不在意,日日还照平素一般,起居饮食倒也并无变化。许是进了秋,总是有些困倦往往睡到日上三竿了才晓得梳洗。 “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云音看了镜中素颜的自个儿,这几日不知为何,凭的便多了许多愁,许是伤春感秋吧 “少夫人,怎么了么?”绯儿停了梳发的手,殷切的问到。这几日少夫人总是恹恹模样,该不是病了吧。天气渐冷许是染了风寒?要么跟管家禀报一声要他找了大夫来好了。 “倒也不是其他,不过是觉得天凉了些这以后该是再无机会出门了”云音拿起桌上的步摇用手指捻着轻轻转动“绯儿,你说,这步摇过真适合我么?” “那是自然,少夫人你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怎样都是适合”绯儿轻转了几下手长发便绾做了髻“少夫人,用那金步摇么?” “不了,夫君也不在,用不用又有什么相干?”云音听到窗外的脚步声,这声音她认得。这府中也就赵书翰有如此气势,连走路也不同他人“何况再如何,我也不过是他人替身” “少夫人?”绯儿换了只玉簪为云音戴上“此话怎讲?替身?谁的替身?” “绯儿你分明清楚”云音放了那步摇在桌上,当的一声响,甚是寂寥“这步摇,本就不是我这平凡女子戴得的,它本便是属于你们琴韵夫人,我只不过是在替代她的位置罢了。我根本不是此处的少夫人,亦不是琴韵,我又凭何去得相公宠爱,得汐滟小姐视若知己?” “少夫人,不是的不是的,少爷他,少爷他一直都很珍惜你,你也见了,各色礼物少爷可送了不少来”绯儿忙替赵书翰申辩,少爷之前对琴韵夫人远不及今日对柳姑娘用心,这些她看的清楚。 “可是绯儿,你可晓得,我总是在他眼中看到他人,他似在我身上寻找另一个人,一个他深爱的人”云音转了身来,拉住绯儿的手,她看的到那门边的人影这样戏要更重些“你可清楚,夜里他总是望着我叫琴韵。我又能如何,推开他么?他有恩与我,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应他的呼唤。可谁又知我心如刀绞?绯儿,难不成你仍不明白么?我其实不过是琴韵夫人的替身而已” “云音!”赵书翰忙进了屋来,他这才明白,自己的试探竟如此伤人,他本当自己可轻易识破他人诡计,可这一切仅是伤了他最爱之人“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便是你,是我的妻” “少爷”绯儿慌乱的站在一边,她们的谈话不知少爷听去了多少。这下如何是好,若是少爷对少夫人再不疼惜该如何是好。 “夫君”云音起身行礼,等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看来他赵书翰的脾性自个儿已是了若指章。 “云音”赵书翰拉过云音抱在怀中“你是我的妻,你明白么,是我的妻” 云音默不作声,只是要赵书翰把自己抱在怀里。 “云音,我并非在你身上寻找谁的影子。我不过,不过是在……”他说不出口,他不能说自己是在怀疑她,怀疑她究竟是萧琴韵亦或是柳云音。 “夫君,我晓得。你只是放不下她,我明白,不碍的”云音低了头下去,做出一副委屈模样轻声回道。 “不,云音,我并非放不下她,我要如何说你才明白?你素来便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赵书翰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用手指抬起她的脸要她的眼睛看向自己。他要她看清自己,要她相信自己所说一切并无掺假。 云音别过头去“夫君这又何必?我也从未抱怨过什么,有你这样的疼惜便已足够” 赵书翰见她如此抗拒自己,叹口气无奈的松了手。此刻再说其他也无用,她也根本听不进去,若她认定自个儿仅是替身,那也只好待日后再做解释。“云音,我仍有事要忙,若是有事便来找我,我在书房”赵书翰看看立在一旁的绯儿,这丫鬟也算是冰雪聪明,该是能结了云音心中的结吧。 云音见赵书翰离开,缓缓的坐在了八仙桌旁的雕花椅蹲上,拿起紫檀玉兰杯,将那杯一点点向嘴边送去,手却不住的抖动,还未来得及送到嘴边,水已全洒在桌上。 “少夫人!”绯儿忙过去拭了桌子,接过那杯放在桌上“你这是怎么了少夫人?” 云音久不做声,含着泪绽开笑容“没事,绯儿,我没事。为何他要骗我,我明知他对她仍是十分在意,为何他不承认,这又何必!”云音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少夫人”绯儿无法看着少夫人如此悲伤,她要去找少爷来要他二人说清楚!“稍待片刻,我即刻去将少爷找来,定要说清楚才好!”绯儿忙跑了出去,她不能看着少夫人受这般苦。在她心中柳姑娘早已是真正的少夫人了。 云音看着绯儿跑远,用丝帕将脸上的泪痕拭去,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向后园走去,这戏在这里是演不全的。 绯儿跑到了书房外这才发现,书房根本不是自己想进便能进的。 “临沂,少爷在里面么?”这门外众多侍从中她认识的也便是临沂了 “在是在,不过少爷吩咐下来,任何人不得入内”临沂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的出绯儿的焦急,可少爷的话他又不能不听。 “可我来找少爷有很要紧之事,这样也不成么?”绯儿苦苦哀求 “这……绯儿,你我都是下人,我确是很想帮你,但我实在是……”不是不帮而是无能为力那。 “临沂,算我求求你,少爷他定要见我啊!”绯儿也不知从哪来的胆量,对着书房的门大声喊道“少爷,去看看少夫人吧,她有些不对劲那!少爷,绯儿求求你了!少夫人她……” 绯儿的话音还未落,便见书房门猛的被拉开,赵书翰一个箭步出了书房站在绯儿面前,问道“什么意思?” “少爷”绯儿见了赵书翰,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不住哭泣。 “快说!是怎么一会事?”从他离开到至今,短短的时间内能发生什么? “少爷,我,我也说不清,你还是跟我去看看吧”绯儿本是有些夸张,可想起云音方才举动也确有其事,便急忙拉赵书翰去找云音。这事,还是要他们二人自己才说的清,其他人再怎样也帮不上。 赵书翰听她这么说,又看她哭的如此凄惨,心下略过一丝惊慌也顾不上其他,忙拉过绯儿奔向云音的卧房。 “云音!云音?”进了房却不见了云音的踪影,赵书翰忙回过身去问身后的绯儿“她人呢?” 绯儿一路跑来这会儿只是喘个不停,倒也并未发觉云音不在房中,听他这么一问,忙也四下找寻。见无她踪影亦慌了起来赶忙说道“不,不晓得。我方才出门时,少夫人仍在房中!” “你……”赵书翰气极却也不能责怪于她,在怎么着她来找自己倒是没错,只是太欠考虑“这房内就再未留下其他的丫鬟伺候么?” “没,没有”绯儿低了头小声回答,生怕稍有差池自个儿便落的个凄惨下场“少夫人她素来不喜太多人服侍,这房里自始至终便仅有我一个。少爷,我知错了,我本该先找个人看着少夫人!”绯儿扑通一声跪在赵书翰面前,凄凄切切的哭着,万一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怎能担当的起! “先起来,先找到云音,其他的待以后再说”赵书翰虽是恼怒却也极清楚这会儿绝不是怪罪她的时候,这丫鬟向来与云音最为亲近,能晓得云音去向的怕也就只有她了“绯儿,你仔细想想,少夫人她平日里郁郁寡欢之时通常去往何处?” “这……”绯儿细细思量,忙抬起头“少夫人她,通常都是去往后园的荷花池” 24 回忆 秋日已至满池的荷花早已败了七七八八,仅是剩了些残荷飘于水面之上,风吹水动,枯败的荷叶也跟着上下起伏。 云音站在池边望着那残荷在水面不住飘荡上下摆动,世间女子何其多,可这来来回回怕倒是与这残荷亦有十分相似,空有极盛之时怕只怕是一旦过了便是不堪入目。 回过头将这寂寥的院落望了个周全,却总是空空荡荡略显凄楚。算算时辰怕是他们也该来了。 云音缓缓的蹲下身轻退下鞋袜,将鞋袜放于比较醒目之处。这么着该是易被察觉了吧。 将鞋袜稳妥的放好,她徐徐起身拎起裙摆站于水边上,说是水,可过了一夏风吹雨打日晒着,这水早已所剩无多,再如何牵强也只可算是泥了吧。 云音望望湖中剩下的水,这般时节想也该是冰冷刺骨的。 踮起脚来她一步步迈入湖中任由湖水湿了衣裳,倒是如绯儿所曾提及湖中果真满是泥泞。 泥自脚底一寸寸的蔓延上来,至小腿,再一点点漫过漆盖。开始时微有刺痛慢慢便也没了知觉不痛不痒。 绯儿,你若还不来,我今儿个倒真要死于此处了。 云音低头看着泥泞漫过自己的腰身,她清楚此刻再想挣脱怕是不可能了。若无人来救摆弄只可求湖水莫要极深才好。要么做个枉死的水鬼倒很是讽刺。 “云音”“少夫人” 总是来了。 云音听得遥遥的呼唤总是放下心来,无论怎么着命总是保了周全。 赵书翰带着绯儿忙向这后园跑来,所见竟是云音陷入泥泞之中毫不挣扎,一心求死的景象。 他慌了,他忘了这湖里的泥泞如何亦无法将他撑起,他亦不记得纵使他下入湖中亦不过是徒劳无功,他此刻心中心中仅存的念头不过是她是否安好,她是否能够胜任这冰冷的湖水。 “云音!”赵书翰一步步向云音迈去,可这泥泞又怎可如此轻易摆脱。他越是走的急忙便陷的越深。方到了云音身边他早已深深陷了下去“云音!” “夫君”云音回过头去眼中是无限的凄楚“夫君……”她欲言又止,她不清楚这戏是否仍要演下去,若是如今拉了他,不过是个玉石俱焚。 可她要的绝不是如此结果,她要的,是他的生不如死。 “夫君,你此刻救的可是我柳云音?”她笑容总是悲切却亦可倾国倾城 难不成她所想种种亦不过如此执念么?难不成她仅是想要这样个答案么?“我救的是你,柳云音,我今生的妻” “夫君”她伸了手去要他拉住自己,她不能死。最起码不是此刻,亦不是这种死法。 他拉住她的手不再松开,可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拉了她却又能如何?“绯儿,去叫临沂来!快!” 绯儿在岸上看着早已呆傻,这会儿子听的叫她,忙跑去找了临沂来。 临沂带了几名家仆,拿了绳索将赵书翰和柳云音拉了上岸。 待上了岸,赵书翰忙唤了几个丫鬟抱了云音回房。 而后洗了热水澡,喝了姜汤,赵书翰抱着云音,裹了被子坐于床上。 既她如此介意琴韵,那便要她清楚这一切种种的始末好了,纵使这是他极不愿提及的过去。 “云音”赵书翰望着怀中有几分虚弱的云音,他不晓得要如何开口方能说个清楚明白,也或许这并非是好的时机将种种说来“我要你清楚我同琴韵究竟是何种关系” “夫君,我,我不一定要……”云音抬起头有些惶恐的看着赵书翰。 “云音,要我说下去”他捂了她的口,有些事若是不说清楚便永远是个结,如何都解不开。 “云音,她是我的原配妻子这你晓得。她亦是当朝丞相的唯一的独女。丞相将她视做掌上明珠,如此女子本不该嫁于我这种平凡的商人。可我父亲生前和萧丞相又是极投缘,容他不弃将女儿下嫁于我。” “云音,你信么,我并非因她是丞相之女或什么第一才女才娶的她。我第一次见她时是在丞相的府邸。那时她,窥面已知侬未嫁,鬓边犹见发双垂,尚是个孩子,她在院中荡着秋千笑声随着秋千的荡漾不住飘荡,我犹记得她见了我是多么慌乱,急急的跳下了秋千还踩到了裙角,若不是身边丫鬟扶着怕是定要摔了吧”他笑的轻缓眼神一片温柔。 云音回想着约么似有其事,那时她只听得随身的丫鬟说来了客人,可来人她并未看清楚忙跑了开,只记得后来还崴了脚。 “这之后,越么过了有一年我再次上门拜访。我记得那日她着白衫,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该是在同丫鬟打闹,在回廊上奔跑还不忘回头看是否有人追上。笑的那般开心明眸璀璨。我看的呆傻,她跑过来时也忘记躲闪,她便如此闯入我的怀里,亦闯进我心中。” 云音的心竟在无形漏了一拍,这,当真是有此事无错。她当时吓着亦是什么皆不顾,忙又转了身离开,若是当时抬头看他一眼,那今天是否……不,这又有何差,他所说种种不过是自己出嫁前之事而已,无论如何他害死自己是真。 “后来呢?”云音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要他接着说下去。这之后才是真真重要的部分,她倒要看看他如何为自己解释推托。 “后来?后来我便上门提亲,迎娶她过门。我本以为我与她可以琴瑟和鸣,我本以为日后的生活该是夫唱妇随。可……”赵书翰不再做声。他万想不到,最后的结果竟如此令他难以接受。 “夫君?”云音转了身,她不能要他这样轻松的推委过去,她要他给自己答案。 赵书翰看着自己怀中的云音,相同的样貌,怎能有如此不同的性情“她嫁入赵府后我总觉得亏待了她。我无她父亲的权势,所能给她的不过是无尽的财富。于是我便拼了命的打拼,我要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要她一直快乐,要她一直同那时一般,欢笑着荡秋千,奔跑”赵书翰又一次停了下来,他轻叹了气,继续诉说“可她并不快乐,自她嫁入赵府,我再未曾见过她真正的笑,我当她是思念家人。于是我告诉自己,要自己越发的努力,等到我拥有万金,便可带她回去,要她以我这夫君为傲。我错了,我错的彻底,我当她不快乐是为思乡,我当她嫁我是出自自愿,我当她同我一样是真正晓得这婚姻并非政治上的联姻而是情投意合” 他拉着云音的手有了些颤抖“直至那日,直至她的莫哥哥来的那日,我才真正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何。那日我见她在回廊中甜甜的叫着莫哥哥,她笑的如此动人,又回到了当初我初见她的模样。那一刻我终于清楚,哼”他冷哼一声略带嘲讽的说道“那并非思乡,是思念一个人。她在乎的是那自小一同长大的莫然,并非我这个夫君,她嫁我不过是父母之命,不过是情非得以。于是我便离开去漠城,在北上的路上遇着了舞非烟,我娶了她过门。我本想着若是琴韵见着非烟时总能露出丝毫妒嫉,可我错的离谱,她本便不在乎我,又怎能在乎这个女人,怎能嫉妒?” “可她究竟是如何死的?”云音不想听他这些虚伪的解释,她要自己的答案。 “那时我中了剧毒需换血救治,我当她会为了我那样做,我当醒来时会见她在我床边等候,可我醒来却只见着舞非烟。真真是讽刺,我结发的妻子竟比不上我随手买回来的妾室。我气极拉着非烟去了她房中,我看着她见到我时的惊慌失措。我甚是后悔,我竟娶回如此恶毒的女子。我曾是那般在意她,也正因如此。我并未休她却夺了她正妻的地位,可谁曾想这竟要了她的命。事后我为了逃避要面临的痛苦而离开赵府。” 赵书翰深深的吸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这之后我便遇着了你。还记得那日你在回廊上撞了我满怀么?那一刻我当是又看见了她。这以后我便常常注目于你,我发觉你与她甚是不同,你的嬉笑怒骂皆是来自内心,一点小事便能要你快乐许久。而后我便爱上了你,最初我也当我所爱不过是你身上她的影子,可渐渐我便明白并非如此,我所爱是你柳云音。如今,云音你可信我?你能够同我一起将这记忆放下么?” “夫君,我信你,今后我再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怀疑”云音将自己更加向他怀里送去。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心中的怨恨越发浓郁,原来自己的身世竟能被他说成这般么?这一切岂能轻易被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么?自己岂可被一笔带过! 她的恨,永不能消除。 25 镜台 额……最近西安持续高温那……好辛苦哦……自那日云音落水之后,赵书翰便在她身旁安插了数十名护卫日夜防护。这可倒是真难到了云音,虽则她仍可递消息于莫然,但他却是再无法靠近这庭院一步。 毕竟莫然并非泛泛之辈,既不可夜谈那明访有何妨?总不能将上门的客赶出门去。 “少夫人,莫公子前来探望” 云音抬头看了看,又是个面生的丫鬟。这几日身边的丫鬟一拨拨不住的换,究竟谁是谁总也认不清楚。她却也不想认,有何必要,不过是几个丫鬟而已。她只是诧异,如此行径看似关怀实则软禁,莫不是他赵书翰有所发现存心提防?不该啊,他性子素来不会如此含蓄,若是但真有所发现该早已与她挑明“恩。你将他带至后园之内,问问少爷看他是否要一同前往。” “是” 绯儿见那面生的丫鬟出了门,弯下身子在云音耳畔低声问道“少夫人,为何这几日的丫鬟总是面生的很?” “这倒有何妨,怎么着不过是些粗使丫鬟。还怕能抢了你的风光不成”云音停下手中的针线,将丝帕放回手旁的竹编半月蓝中,站起很来理了理衣裳问道“绯儿,这莫公子是?” “啊,倒也难怪少夫人您不晓得,这莫公子是同琴韵夫人一起长大的,说起来该是青梅竹马”绯儿接过云音手中的竹编半月篮,回身放好,过来帮她梳整。 “是么。绯儿,我这么穿成么?还是再换身更为得体的衣物?”并非不欢喜这素雅模样,不过一身纯白总是显得人有几分凄楚。随说这衣襟上绣了几朵五瓣雏菊,可用的是蓝线,看着越发的戚戚。 “很好么,这么这方才是琴韵夫人平素的装扮”绯儿仔细看看,如此方能凸显少夫人的脱俗不是么。 云音听罢略加思索,罢了,若是刻意梳妆打扮倒不知要赵书翰作何猜想。他今日刻意要人禀报莫然来寻自己,怕便有几分试探的心意。 “莫公子”远远的便见莫然立于沉雨亭内,这些时日随是日日相见,可次次皆在夜里,此时见了方才发觉他果真是越发的俊秀挺拔了,单是背影便要人看出其人的玉树临风模样。 倒也难怪赵书翰要叫了丫鬟同她一起来,这男人果真小气。这倒是何苦,他自己前来不是越发显示出对莫然的重视么。 “韵儿,你我何时竟如此生疏,你平素不都唤我做莫哥哥么?怎么今日便成了莫公子?我倒是你的公子么?”莫然回过头来口中带了几分哀怨缓缓说道,盯着云音的眼却分明带了几分戏弄。 “莫哥哥”云音福身行礼,心下略有几分恼。难不成他真看不出此时自己的处境么,竟有心思如此玩闹。甚是可恶。 “韵儿,为何不见赵公子?他便如此待客么,竟也不请我去大厅坐坐,甚于径直将我带入这院子里来。这倒罢了,此刻竟连人亦见不着,他倒很是繁忙”莫然佯做恼怒,却是怕他人在附近窥视。 “我们少爷并非不肯前来,他是想莫公子能与我们少夫人安心叙旧而不被打扰”云音身后那面生的丫鬟突然开口说道 云音回过头去,想看看这说话的丫鬟究竟是何种模样,她却已退至一旁要人看不清,更是无法晓得她用如何的心境说出以上种种。 “这丫头倒是会说话的紧,哼,有你们几个寸步不离,我们自然能安心叙旧”莫然冷哼一声,他并非驽钝之人,如此安排纵连孩童也晓得是监视。 “莫哥哥,你今日倒是为何前来?”云音见那丫鬟并未出声反驳,自然亦不想莫然多做追究免的旁生枝节,怎么着如今他身处赵府,总是多有不便。 “自然是有好东西带来于你”莫然指了指石桌上一个紫檀宝座式镜台“这可是我费劲心思方才得的,卖这镜台的那芸什么,很是漫天要价。不过总也是只得,你来看,这镜台分两层,设抽屉五具,台座上的后背及扶手的装板上均透雕花乌纹饰。如何,这做工很是精致吧。来,看看这几个抽屉” 莫然将云音拉了过去,给她看那个镜台。开了抽屉云音见其中空空如也正不知他动的何种心思,却见他做了势要自己去摸抽屉的内壁。云音用指尖轻轻划过,这其中用纸贴过,纸面并不平整看来该是包了东西在其中。 “如何,这镜台不错吧。你莫哥哥我即将要入仕为官。今后若是忙乱起来怕是便无有机会来寻你,因此便早早送了礼物于你。”莫然见她已晓得其中乾坤,又怕身后这一干人中看出端倪来,便忙拉过她作下。 “莫哥哥你要为官么了么?”云音万万未曾想到,他竟在如此短的世间内做了决定。还当他仍会在自己身边守候一些时日。 “是啊。我也老大不小了,考了个功名却总用我娘做推脱,现如今也该是我去承担的时候了。韵儿啊,你说我可做的对么?”莫然站起身来转过去背对着她,修长的背影此刻看来甚是消瘦,被风吹乱的衣衫更是衬着他的寂寥。这种种,要她看着心疼。她的莫哥哥竟是如此孤单么。 “莫哥哥,你自然是对的。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为了你娘或她人而毁不是么?”这今后,怕是仅有她一人而已。莫然,你的寂寞我看的出,可我的寂寞你可能明白?你为我做了太多,是时候为自己奔波。 将莫然送出府去,云音要绯儿抱着那紫檀宝镜式镜台回了房。除了绯儿这赵府她无人可信。 “绯儿,你去将我那女工盒拿来”云音心中很去清楚,这盒子无论怎么着都要引人怀疑,既如此何不大大方方的要他们看。 绯儿将镜台放下,至梳妆台前将女工盒抱来放在云音面前。云音将女工盒中什物一一取出,换入镜台之中。与此同时小心的用衣袖掩着将纸包中的东西取出藏入怀内。 “少夫人,少爷来了”又是个面生的丫鬟,看来果真是刻意安插在自己身旁。 “云音”赵书翰进了屋正见云音将针线什物放入镜台之内,问道“这便是莫然今日送来的镜台么?好生精致” “夫君”云音既不起身亦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略带几分幽怨问道“你今日为何不来?你可还记得我并非真的萧琴韵,若被拆穿可如何是好?” 他笑将她拢入怀中,用手轻轻梳理她的长发“我确是分身乏术,更何况你应对的极好。他并未怀疑不是么。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莫公子只是说他要为官,今后便不能来了。因此送了这礼物来。这莫公子便是琴韵夫人心仪之人么?确是仪表堂堂啊”聊了什么他怎能不晓得,若真不晓得怎能清楚这镜台是他所赠,不过是试探。 “是么”赵书翰的眼暗了下去,抚弄她头发的手也有了几分慢“云音你亦觉得他一表人才么?” “夫君?”云音回过身去看他“你可是在吃醋么?你这模样可不怎么好,妒夫一个”她嗔怪的用手尖点他的胸口,转了身依在他胸前,柔声说道“夫君,任他如何貌赛潘安都与我无关。我的夫君仅有你一人” 赵书翰听罢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无限温情。她并非萧琴韵,又怎会被迷惑。 26 假孕 看来,大家都希望女主抛弃男主找新欢 也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不过,这男人绝对不可能是莫然~至于为什么~过上几节大家就都知道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和好的可能,要看大家怎么说了~入了夜赵书翰他因有些账目未曾清算,因此便回了书房再不陪着云音,嘱咐了几句,要她早些睡下便离开了。 云音侧耳细细听着回廊之上不住的脚步声,晓得那几个丫鬟仍未曾离开。怕她们突然进房,便不敢将那镜台内的纸包取出。可随即却有觉着纵使她们进来又有何妨,总有借口做搪塞,因此便从怀中将纸包取了出来。 对着微亮的烛火,云音将那纸包小心的打开来,其中包着些粉末,在粉末之上还有张字条“假孕之药,酬劳已付,吞服,连服五日便可” 云音小心的将药倒入桌上早已备好的青陶小瓶之内,算算却又觉着有异,如此分量怎能服五日?怕是…… 她将那镜台自妆台上取来,仔细的查过。果真,这镜台每个抽屉内都藏着药。她心中未免唏嘘,好在方才赵书翰未曾细看,若非如此怕是便要出纰漏。 将那些药包一一拆开来,却仍是觉得有些蹊跷,这药怎能仅仅如此?该是仍有吧。她细细看那镜台,这其中倒是还有怎样的乾坤?既是两层,那这中间的隔档内怕是……她伸出手去用指腹细抚,那隔档中果真仍藏了越么有七八包药,自指尖传来的触感要她觉着仍有封信在其中。 是莫然的笔迹,字迹却有几分潦草看来这信是慌忙之中放入其中的。 云音,你身边安插的这几名丫鬟各个是习武之人,缘何我尚不知晓。但前日我察觉有他人夜探赵府,看身形该是女子,此人怕是要对你不利,小心为上。余下的七包药每月月圆之时吞服。 云音将信同方才装药的纸包一同放于红烛之上,见点点纸灰落于桌面这才从将镜台收好。她终于清楚为何身边平白多了许多护卫,看这模样怕是赵书翰业已觉察,那这护卫则并非幽禁而是保护么。 看这模样他对自己倒不晓得究竟是否仍有怀疑,不过看他今日可以回房便看的出,他心中难免仍存有几分疑虑,若真是如此该如何是好? 既如此倒也不必躲藏,云音将香囊取来,取出其中香料将这药换入仔细缝好,如此一来该是再不会惹人怀疑吧。 做完这许多云音拿起瓷瓶将其中药尽数吞下,而后将瓷瓶清洗干净,见一切收拾妥当这才吹熄蜡上床休息。 听着门外刻意压制的脚步声,云音静静的平躺在床上望着头上那一方承尘,淡笑着轻抚自己的小腹。 至多不过五日,这儿便该有了胎儿存活的痕迹。药是自芸娘处买来,必定是有奇效。 她心中如明镜般通透,待到舞非烟诞下死婴,赵书翰必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孩子自然是不能给他,可他亦非轻易放弃之人。既如此,那便制造出个有身孕的假象给他便是。让他有所期望,而后再看着他的期望被粉碎,这么着不是更有趣么。 云音将那药连服五日,眼瞧着自己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困乏,至今日竟连这桌上的饮食也难以下咽。 “少夫人,要么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好?”绯儿瞧着碗中剩了大半的粥问道。这几日少夫人总也是没食欲,今日更是愈发厉害连粥亦不喝了,天冷了,莫不是染了风寒? “不必了,我不过是不想吃”云音疲软的挥了挥手,将碗推开来。 “要么我叫少爷来陪你可好?”绯儿见她不吃,亦无法强求只得收了碗筷。这几日少爷总是忙,连日来都是睡在书房未曾来探望过少夫人,这怕亦是少夫人闷闷不乐的因由之一吧。 云音并为做声,只是盯着窗棂外做出一副幽怨的神情来,许久,轻叹一声说道“他总也是忙,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绯儿见她这幅模样,晓得这终究仍是为赵书翰,毕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她也便不好说什么,只是吩咐近旁那几个丫鬟拿过食盒退下。 云音自镜台中取出针线来,却不知要绣些什么,便只是怔怔的呆愣着。 “少夫人,少夫人”绯儿见她愣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动,问道“要么。我们去园子里转转散散心可好么?”总这么坐着怕是对身子亦不好,倒不如同她四下转转许能找些讨她欢心的玩意,要她开怀些。 “也罢,总是比呆在此处好些”云音放下手中的针线缓缓的起身,却觉着很是头晕渐觉站立不稳,竟直直的冲后倒去。 “少夫人!”绯儿急忙将她扶住,忙将她搀扶至床边要她安稳的躺好。 这次无论她怎么说,绯儿皆再不听从,执意要门外的丫鬟叫了大夫来。 “云音,你可还好?是怎么了?”赵书翰听到临沂禀报急忙将手中账册放下赶来云音房中。这几日此处的分号皆不安宁,好似是有人刻意为之,着实令自己苦恼非常。唉,如此忙乱竟将她忘在脑后。 “夫君,我没什么要紧,是绯儿夸大了几分”云音坐起身想要下床行礼,却如何亦使不出力气来。 “少爷,大夫请来了”临沂立在门外询问“此刻便请他入内么?” 赵书翰将床上的软纱帐放下,仔细看看,见一切妥当这才说道“请他进来” 那大夫为云音把了半晌的脉却仍不出声,看的赵书翰甚是心焦难耐,难不成是什么怪病么? “恭喜赵公子,尊夫人是有喜了。只是尊夫人身体太过孱弱,要好生调养方是”大夫终是松了手,笑盈盈的冲着赵书翰说道“待我为尊夫人开上几副安胎强身的药,喝下去便是。切记,万不可操劳” 赵书翰听在耳里不知是何等的信息,却碍于身边许多人不便将那份欣喜表现,只得先要临沂送大夫去开药房,又将房中其他仆从以各样的接口谴开。 待到房中人走完,他这才将那软纱帐拉开,将云音一把抱在怀中紧紧拥住“你可听见么云音,孩子,是你与我的孩子!云音,是你我的孩子那!” 云音亦做出一副不胜欣喜的模样来,将脸埋在他怀中轻声抽泣。 这之后虽说赵书翰仍是为分号之事日夜繁忙,却也总在空闲时分来探望云音。见她醒着便同她说上几句家常,若是她已睡下则是呆呆的望她一阵便离开。 他好似已将舞非烟忘的干干净净,亦忘记了舞非烟腹中亦是怀了他的骨肉在。云音看在眼里甚是心寒,如此男子该是怎生的无情那。旧人尚未远走却已被新人抢尽风头,好不喜新厌旧的男子。 “绯儿,陪我去舞非烟姐姐那看望可好?”云音这几日已再不头晕活动自如,她想趁如今去舞非烟那探个虚实,不知她是否已识破自己的计谋,总是要亲自见了才能安心。 “去那倒是做什么。舞非烟夫人这些时日总是深居简出安心待产,我看少夫人你还是莫要去了吧,何况你身子亦不便”绯儿急忙拦住,她可不想云音前去。谁都晓得舞非烟失了宠,若是她一时发狂动手伤了少夫人,谁能担当的起? “这……”云音答的有几分犹豫,略一思量说道“那这么着,你将这些橘子给舞非烟姐姐带去,顺便问问她近日可好。我便不去了”看着模样自己若是去了必起干戈,既如此那绯儿去便是,不过探个虚实谁去倒也无差。 “好”绯儿只道是云音善良,自然便不推诿,取了食盒来将赵书翰方才送来的橘子装了些便去向舞非烟处。 云音见绯儿离开顺着微启的房门向外看去。这几日门外的丫鬟好似已定下,再没有不断的变更。这几个丫鬟甚是厉害,夜夜仅能看的到她们在门外来回走动的身影,却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看来倒果真如莫然所说,个个都是习武之人。 也不是那夜潜入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竟能要赵书翰如此防备,倒是稀奇,究竟是何人同自己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必要治她于死地。 “少夫人,我回来了”绯儿气冲冲的进了放,将那食盒咚的一声丢在桌上,通红的橘子自食盒中散落的到处都是,有几个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摔成几瓣。绯儿非但不拣,还将那橘子踩的越发烂了些,狠狠的说道“那舞非烟也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非但不收这橘子,还说少夫人你是在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哼,倒是活该她落的如此下场,这便是报应!” “绯儿!”云音喝住她,用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来,又用眼瞟瞟门外那些丫鬟。 绯儿毕竟是聪慧之人,立即明白这隔墙有耳的道理,再不说话,只是仍有几分气恼,随手将桌上红桔拿起一个来狠狠的捏在手中。 “绯儿,舞非烟姐姐她可还好么?身体如何?” “她,哼,她可是好的很呢。能那么大声的要我滚,中气十足那,好的可不的了啊。”绯儿咬着牙,自牙缝中挤出这些话来,因此说的断断续续。 “是么,那便好”云音看她的模样,将手中绣帕递去“擦擦手吧。看你那脾性,若是不晓得的还当她方才是说你的不是呢。无妨的绯儿,我抢的她的夫君是真,她恨我亦是理所应当。你便消消气吧。” 云音见绯儿狠狠的擦手,再不出声低头浅笑。她越是健康,便越是说明她腹中的胎儿已凶多吉少。这样的女子再发狠能如何,不过是欺辱这帮下人而已。岂能将她柳云音怎么着。 27 肃杀 这节出现了女配,有人说比较喜欢一女n男的,嫌我的女配太多 是么……原来,大家比较喜欢花心的女人啊……“云音,还好么?”赵书翰提着一食盒的酸梅进了云音房内,听闻这孕妇素来便喜好酸食物,云音自然也不例外。 “夫君”云音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放在八仙桌上,语带抱怨的说道“又是送些吃食来,也不晓得你究竟是看重这个孩子还是我” “自然是都看重了”赵书翰坐在绣蹲之上,将云音轻轻拉到他身旁将她抱入怀中“不过你这做娘的自然是比孩子重要几分” “哦,此话当真?那你为何次次送来的都是吃食,怎么倒不见你送来几件衣裳给我这做娘的?分明是孩子比我重要许多”云音坐在他腿上,很是不依的撒娇道,嗔怪的点着他的胸膛。 赵书翰拉住她的手反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倒是宠溺“怎么,难不成这吃食便你这做娘的便不入口么?” 云音见说不过他做出恼怒的神情来别过脸去,拿过他带来的食盒打开来,取了一枚酸梅丢入口中“人常说,酸儿辣女,我看这胎保不齐便是儿子呢”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余光瞟着赵书翰,看看他是怎样的反应 “无论儿子女儿我都一样疼爱”他看的出她对这些有几分介怀,可他却觉无妨。若这胎是女儿,那再要个儿子便是,不妨事的。 “夫君,依你看我是否要同娘说我有了身孕,何况我也能去庙里为孩子祈福。”云音拿过一枚酸梅,喂给赵书翰吃。 “也好。可惜我这几日太过繁忙怕是不能同你我了,你替我同娘说一声,待我忙过这一阵必定前去探望她老人家”赵书翰嚼着酸梅微微皱起眉头,这东西真不是她是如何吃得,酸成这模样难以下咽。 “啊,你无法陪我一同前往么夫君?那罢了,我带着绯儿去便是” 第二天一早,赵书翰便吩咐下去备了顶软轿,安排了十几名护卫陪同,随云音上了清幽寺。 云音望这着阵仗心中的疑惑越发深重,若是他当真担心自己安危为何要她单独前往不做陪同?而那人又究竟是谁,竟用的上如此大的排场去抵挡? “娘”这一路倒也平安,云音到清幽寺后径直入了东厢向老夫人请安。 “是琴韵那,这许久未来可是忘了我这老婆子了?”赵老夫人见是她甚是欢喜,忙拉过她来问道。 “不是的老夫人,少夫人她是有了身孕,这些日子在家中修养呢。今儿个是来为小少爷祈福的”绯儿怕老夫人当真责怪云音,急急忙忙的接了嘴。 “是么?琴韵你有了身孕?几个月了?”老夫人听罢甚是欢喜,将云音的手捉了更紧了些。 “越么有三个月了”云音低下头,用眼角余光瞟过若林,她倒还是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三个月么?快快,来坐着。可要小心些,这可是我赵家的长孙呢”老夫人听罢将云音拉至一旁软塌坐下。 “可是娘,舞非烟她不也……” 老夫人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好似要甩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一般“象她那样身份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我绝不会认” 是么?云音算是晓得为何最近一段日子舞非烟收敛了许多,怕是她已四处碰了钉子吧,因此才再不生事端安心待产。 老夫人又拉着云音不住了说了许多要小心之事,看看天色已晚,忙要她去祈福,之后亦不必先来请安直接回赵府便是,免的过于操劳。 老夫人挥了挥手,象是想要甩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她那样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我是绝对不会认的” 是么?云音算是明白为何媚姬最近收敛了许多,怕是已经四处碰过钉子了吧。 老夫人又拉着云音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忙要她去祈福,而后也不用来请安了,直接回赵府就好,免得过于操劳。 待云音祈福完毕,看天色确实已不早,便带着绯儿同那一干随从离开。 自软轿内云音看清了这软轿四周的那几个丫鬟,这其中便有那日在沉雨亭答话的女子。 她们究竟是何许人? 软轿摇摇晃晃的前行,云音渐觉有些昏昏沉沉。心中却暗自警觉,不知为何总觉着空中弥漫着一股异香,而这香气又有几分熟悉好似在何处闻过一般。 耳边传来悠扬的琴声,这琴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云音越发觉着诡异,方想揭开软轿上的帘子看个究竟,却发觉她竟连抬手的气力亦使不出来。 那香味越发的浓郁起来,渐渐便要人难以忍受。 刷刷的响声不绝于耳,好似是有人在那刀劈砍着什么。云音着不解,却发觉自己坐的软轿竟被拦腰劈开,而轿顶已不知去向何处。更为可怕的是,自己竟是毫发无伤。 云音这才看清了眼前的形势是何等的险峻。漫天飞舞的花瓣将自己同身边众人围在其中,浓郁的花香中参杂着不知是何物的味道要人有些压抑,四周看不清楚却总有琴声在耳畔回响。 她这才想起这香味为何如此熟悉,在依翠阁时次次芸娘舞花便是如此气味。这气味不仅仅是花香,跟是有着血的甜腻因此方才要人有几分压抑。那么,此人亦是舞花么? 自花瓣深处看看的走来一人,纯白的长袍上一尘不染,除却白便是白不见其他色彩沾染其上。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怕是有花不住飞舞因此遮了几分,却是不觉有花,这人舞花的境界竟以这般高了么? 那人抬手之间花瓣瞬时变做利剑,冲向云音身旁那些护卫同丫鬟。片片花瓣刺进体内,并无一处致命伤却能要人顷刻间血流如注。 这些人本已动弹不得,此刻虽是受了伤却是无法救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失血过多而死。 这便是用来取人性命的舞花么,好生恶毒。本以为会要人死个痛快,岂料竟是生生的折磨。 待到云音脚下的泥土已染做血红,那人终是停了手,微微转了手腕将手臂拉向自己,那花瓣竟冲她飞去,不过转眼功夫她的长袍便化做鲜红,一朵朵怒放的牡丹在衣襟上绽放。 云音到此时方才看清,这人,竟是如此出众的女子,单不说是眉眼如画般精巧,那神情亦是娇弱非常。若非方才亲眼见她杀了人,云音无论如何亦不能相信那般狠毒手段竟是出自此种温婉女子之手。 那女子走近前来却并非是冲着云音,而是转了身看向倒于地上的绯儿,用两指抬起她的脸,微带轻蔑的笑道“你身上倒无杀气,依我看不杀你也无妨” 说罢,丢开手徐徐的走向云音,略微打量一番,问道“想必你便是云音了,舞花,柳云音” 那女子在云音四周来回走动,观望了一阵回头唤道“侍琴,出来吧。我看她身上并无杀气,倒总觉着没了杀她的必要。” “是么。仪君,万一她不过是将身上的杀气隐藏么?那怎么着?”不知何时竟又出现一名绝色女子,身着粉色衣裙梳了流云髻,双手抱了一把微微发黑的七弦琴。怕是方才的琴声便是来自她了。 “那杀了她便是,反正我倒也不想这世上有太多舞花,有我一个已是足够”仪君右手轻起兰花指在胸前缓缓转动,云音清楚的看到她前襟上的牡丹变换着形状。 “等等,仪君,你总该要她做个明白鬼”侍琴忙出手制止了仪君,杀她亦不急在这一时,总该要她去的明明白白、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仪君将手重新垂在身侧,又理了理衣衫这才开口“柳云音,你相比也晓得这世上仅有四个舞花。芸娘,你,教我舞花的蕙娘,还有便是我。今儿个叫我们来杀你的,便是蕙娘。怪只怪你不该学这舞花,怪只怪你当初不该求助与芸娘。好了,如今你也清楚明白,那我便送你一程如何。” 云音晓得今日怕是要命丧与此,可她着实不甘心。她的仇尚未报,怎能就死的如此不明不白。究竟是为何人背下的罪孽她还不清楚,怎能就为了个舞花而将她杀害。 浓郁的花香再次弥漫在空气中,云音缓缓的闭上眼,她不想看清自己那凄惨的死状。死便死的干脆些才好,如此折磨她实在不想忍受。 “仪君,住手!” “宇柏轩!” 云音察觉出花香渐渐淡去,缓缓的睁了眼。只见柳若依立在仪君面前,用剑抵着她的胸口,而柳若依身后那男子正是宇柏轩。 她不晓得为何他二人此时竟会出现在此地,但她清楚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来,今日怕是死不成了。 “呵呵,好不可笑的女人。你当如此便能杀了我么?你可打听过我仪君是何许人,真真太小瞧了我。”仪君灿然一笑,手在袖中转了花的模样,那前襟上的牡丹再次变换了形状。 “仪君,你若杀了她我便再不活着”宇柏轩淡然的开口 这话在云音听来总有几分滑稽,一个男子对女子以死相逼,可这话在仪君那却并非如此。 仪君听罢脸色瞬间便的煞白,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宇柏轩,你……你竟为了这么个女人对我以死相逼!” “是。仪君,停手吧。你也晓得若是硬拼你并非我二人对手。”宇柏轩好言相劝,他并不想真的同她动手。 “是么?”仪君停了手,弹开若依抵在自己胸前的剑“我孤身一人或许当真有几分为难,可若是加上侍琴呢?宇哥哥,如此以来你当真觉得你仍有胜算么?” 宇柏轩拉过若依将她护在身后,侧过脸去望了望侍琴,笑言道“或许我是真无法杀了你同侍琴,可你若是想杀害她们二人中任意一个,必要先杀了我” “你……宇柏轩!你难不成真要为这么个女子弃我而去么!”仪君猛的抬了手,花瓣铺天盖地的冲着宇柏轩冲去。 他并未闪躲,仍是站在远处,仍是将若依护在身后。那花瓣飞至离他越有两寸之出,竟猛的失了势落在地上。 仪君万万未曾想到他竟不躲闪,慌忙收了花,面色一凛怒声斥道“宇柏轩,你是当真要如此负我么!”她不信,他是她今生存活的唯一期盼,难不成如今连他亦要将自己背弃么? “仪君,算我对你不起。我素来便当你是妹妹般疼惜,而她则是我真心想相伴一生的女子”宇柏轩拉起若依的手,坚定不移的说出自己的誓言。他未曾负谁,只是仪君她会错了意。 若依望着他拉住自己的手,原来他竟是认真的么?这长久以来他便是如此认真的么? “仪君!莫要误了事!”侍琴见这形势有几分偏倚,忙开口唤醒了有几分恍惚的仪君。 “侍琴,我……我……”仪君望着侍琴,眼神有了几分涣散。他所选得并非自己么,他选的竟不是她么。 “我晓得你不忍心动手,那我来便是”说罢便席地而坐将七弦琴放在自己腿上,顿时琴声大做。 那琴声紧凑,云音只觉胸中好似有一口气吐不出来憋的她难受至极。哇的一声,云音吐了血出来,这时方才觉得胸中那份压抑消逝了不少,却总想再吐些出来,解了这胸中难耐的压抑才好。 “云音!”若依急忙转手,提起剑便直逼侍琴而去,可那剑还未曾靠近侍琴竟仪被生生的震碎,落了一地的铁片。 眼看着若依仪无法收势,冲着侍琴的琴直冲而去。此次震碎的怕便非那一把利剑而已了。 28 解危 恩……保护自己么……人总是在不断成长的啊~她总有懂得保护自己的一天~不过,她绝对不会是一个嗜血的女魔滴~ 宇柏轩见若依竟冲着琴而去,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应对,只得就手捉了几枚石子丢了过去,还未近侍琴的身那数枚石子竟已被震的粉碎。 “宇柏轩,打她的琴,快!”若依离的近些,看的便越发清楚明白。若是没了这七弦琴面前的女子怕便没了作用“别管我,我还挺的住,快些!” 又拿起几枚石子宇柏轩再次出手,这石子仍是同上次一般被震碎,可好在总有那一两个近了她的身。 侍琴看着石子飞来,忙转了七弦琴的方向去抵挡。若是抵挡不利怕是她的性命亦难保。 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若依忙转了方向落在她身后,随是如此可半个左臂都受了伤,已是无法动弹。 “从后面攻她,快些依依,快那~”宇柏轩见若依已脱险,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油腔滑调。 侍琴见自己已是腹背受敌,却并不显慌乱琴声仍是沉稳非常。 若依斜眼看看自己受伤的左臂,这琴声果真可怕。不过这么看来,背后怕便是她的死穴了。思及此,便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刺向侍琴。 “侍琴,小心!”立在一旁的仪君猛的抬手,红衣瞬时变做纯白模样,无数花瓣尽数飞向若依。 她这一叫,不仅惊动了侍琴,自然也要若依多了个小心,她见那花瓣飞来便用那软剑做了盾,不断的舞动使得那花总在她身侧却是近身不得。 宇柏轩见这事态竟发展成这模样,晓得如今是必要动手不可了,亦将剑拔出径直冲着侍琴冲去,那剑一路呼啸而过破了她的琴音。 眼见侍琴抵挡不住,他边就势直向那七弦琴刺去,毁了所有的琴弦。 “仪君!你若再不停手我便杀了她!”宇柏轩将剑架在侍琴脖上,果真如依依所言,没了那琴她便一无是处,竟被自己轻易俘获。 “你当我会为了这区区一把琴放过这难得好机会么?我与她并无太多交集,想杀便杀,蕙娘自会再寻琴于我。”仪君冷哼一声并未住手,那花瓣仍在若依身边飞舞着。并且越发的多了起来,从远处甚于已看不清若依的身影。 若依眼瞧着体力不支,已被那些飞舞的花瓣划伤多了几处伤痕。不仅如此身形也微有了几分晃动,看来怕是坚持不了许久了。 宇柏轩看侍琴面色无任何变化,知她所言不虚,忙换了对策“我行出你不在乎她的死活,但若是如此呢?”宇柏轩放开侍琴,将她丢在一旁不去理睬。转手将那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问仪君道“你仍是无动于衷么?”他并不想如此,可当今世上再无他人可令仪君分神挂心。 “你……”仪君万想不到他当真会以死相逼,一时间只是呆立住望向宇柏轩,围着若依的花竟也慢慢的落了下来,一个分神竟被若依用软剑刺中左肩。 “若依,你快些带云音走!快!”宇柏轩心知肚明,若是仍如此酣战他们必定要败。这仪君本便厉害非常,若非她仍对自己有几分情谊在,他们怕是早已葬身此地了吧。 仪君本是惊于竟有人能伤她,有些呆愣。这会儿子见若依冲向云音,忙回过神来亦飞身向前。 “想走?怎么可能!”她将落在地上的花瓣再次唤起再向若依冲去,任何人伤了她便得死! 宇柏轩见她眼底起了浓重的杀机,便明白已是无法挽回,也便不再顾及任何,提了剑径直向她刺去。 我本不想伤你,仪君,为何你我一定要闹做如此的兵戎相见?为何你我真应了当初的寓言? 仪君本是全心全意的冲着仪君,岂料竟被宇柏轩从旁刺伤右臂,她转过头去,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哀哀怨怨的问道“难不成她果真如此重要,要你不惜伤我?” “仪君,我……”宇柏轩别过脸去,他不想看到她眼底的伤。是他的错,他本该早早便阻止这纠纷,他本该同她说个清楚明白要她再无奢望,可如今,昔日的玩伴却已反目成仇再无法挽回。 漫天的花瓣停了飞舞,尽数落于地面之上,染入泥土之中,鲜艳的颜色变做浑浊不堪。 “啊!”仪君仰天长啸,她不信她不信!他怎么能,怎么能! “仪君,走吧。既已无法杀她留着又有何用”侍琴走至仪君身侧轻声呼唤。 无论怎么着,今日失手已是现实。自己的琴已毁,仪君又受了伤,怎么着怕是也胜不了了“柳云音,日后我们便再不出现。任何人我们只杀一次,你好自为之”说罢,拉了仪君要走。 仪君望着那满地惨败的花,挥了手将花瓣向土更深处送去。这花,一旦污浊便再无用处,倒不如干脆弃它。 “宇柏轩,今后我与你再无相干老死不相往来,若是不幸在路途中见着,我必当以死相拼” 待到她二人离去,宇柏轩这才忙帮若依查了伤势,确认她并无大碍后慌忙为她止了血。 这时才看着早已昏倒在地的绯儿,探出手去试了试她的鼻息,回过头冲云音说道“无碍。她不过是昏睡而已。赵夫人,我送你回去可好,若依她不便出面。至于这丫鬟,依我看还是由若依先送回庙里” 云音着实无力作答,因此便仅是轻点了头。这样也好,若是赵书翰见了若依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大的波澜来。 可即便如此,怕是自己仍是要解释究竟为何有人执意要杀她,这倒真真是难题一件。 由若依同这宇柏轩来的时机看,该是未曾听着自己与仪君她们的交谈,这么着许便不晓得自己被追杀的因由,而绯儿即已昏睡自然便亦不清楚。可看方才情形怕是这宇柏轩同那唤做仪君的舞花是旧日相识,那他可晓得这其中种种缘故,可晓得自己究竟是为何而被追杀? 好在方才侍琴走时唤她做柳云音,若是赵书翰当真问起,便说是旧日结下的仇怨吧。总是要先应付过这一关才可。 “宇公子”云音极为艰难的开口,她此刻仍是无力,不知是自个儿中迷香因而有了错觉亦或是当真,她总觉着这马也太过颠簸,难不成真有这般急么?“稍后见着我夫君,万不可要他知晓我被谁追杀,可否?我不想他担心” “好”宇柏轩眼神复杂的看着云音,难不成她当他当真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么?“宇公子,为何你们会来救我?”云音素来便不信这世上有如此凑巧之事,今日发生种种分明是早已设计好,那这二人又何来凑巧。 “是若依坚持要来,她说她欠你一个人情”宇柏轩淡然的开口,他说的本是实情 “这么说,你们早便察觉有人要对我不利?”是么,原来若依她是不愿欠自己人情么 “是”宇柏轩不想多说,他怕自己说漏了嘴 见宇柏轩不想多说,云音也就不再追问,无论这其中有怎样的故事都与自己无关。还当是她想让自己欠了她人情,岂料不是借却是还。 过了一会儿,许是放下心来云音竟缓缓的睡去。 宇柏轩看她睡着,忙用马鞭赶马,那马许是知这骑马之人心急,竟也飞速疾驰,一路上只见扬起的阵阵尘土,只听得马蹄嘚嘚作响。 他急不可待,并非怕再有人出手对他二人不利,而是赵书翰仍在等着他们。 29 迷茫 “翰翰,莫要冷着脸对我么,你娘子可是毫发无伤那~”宇柏轩寸步不离的跟在寒着脸的赵书翰身后,小心的措辞同他交谈,自他将柳云音送回至今,他可以一个好脸都未曾见着。唉,指不定依依这会子都等烦了,若是她一气之下再不等他那可如何是好那~ “她已昏睡了四个时辰,你此刻竟能说出这番话来!”赵书翰停止了来回不住的踱步,转过身冲着宇柏轩低声咆哮“宇柏轩,你可记得当初对我所许的承诺,难不成你认为她这幅模样也可被称为毫发无伤么!” 唉,这分明就是毫发无伤么。那里能同依依比,那方是真真受了伤那“她不过是太过劳累罢了,你也晓得这不过是昏迷。哪有什么打紧,再说,你这一会儿子都请了多少大夫了,有哪个不是这么说” “宇柏轩,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他心中多少有些惶恐,是谁有如此深厚的功底,他派去的人竟一个也未曾存活。也多亏宇柏轩去的及时,若非如此怕是今日见着的,便是他娘子的尸身。早知如此,便不该赌着一把该是将她困在家中不要她出门才是。 “你该晓得,是蕙娘手下舞花同琴”这些他怎能不清楚,又何必要自己说出来。也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思或不过是心存侥幸么。 “果真是她们么。终归还是动了手。难不成她们竟当真如此憎恨彼此,竟要这仇恨绵延到弟子”这芸娘蕙娘之间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如此的容不下彼此? “这我是真不清楚,我倒也查过。只可惜晓得□□的人早已死绝,我自然查不着”若非去查此事,他自然也无法晓得依依有那样的身世,唉,也难过她有那般清冷的性子。 “宇柏轩,云音她可晓得?”赵书翰突然发问,他自然不想她对自己有所误解,若是她晓得怕便会动怒吧。 “何事?”宇柏轩见他转身走至床边,也再不跟在他身后只扶了桌沿立着。 “我去查依翠阁,查柳讦,查她”他自然是不想她清楚,他要她仍同以往般自在的过活。 “该是不晓得。说起来这对姐妹倒还真是命苦。一个终身卖给依翠阁,另一个好容易离开却仍是要受牵连”唉,他终是明了为何依依定要杀芸娘毁依翠阁了。可这柳云音好端端的倒是为何偏要去学什么舞花,真是。这姐妹啊,可也真是麻烦。若不是依依同他讲明,他倒还真未曾想到赵书翰竟是自己的姐夫,这世界可真是小的可以,兜兜转转的竟又回来。 “翰翰,说起来你还是我姐夫呢。我家依依说了,要你好生照顾我们姐姐,她们随未曾一起生活可毕竟是姐妹么。啊,另外,若是无事我便走了,依依她仍等着我呢~”宇柏轩见事已解释的八九不离十便出要走。 “恩,今后若还有事……” “记得第一时间要你晓得,我会的,再怎么说依依她仍是半个依翠阁中人,消息也是灵通,你大可放心”宇柏轩出了门,提气飞身跃上墙。依依,我这就来,你可要等我啊。 赵书翰见他离去起身上前闭了门,略带犹豫的走回床边揭开软纱帐。 云音此刻看来确是无恙,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周身亦丝毫未有受伤痕迹。 可这恰恰方是问题所在,她怎能无恙!在此等情形之下,他所听到的该是胎儿不保的消息,怎能是母子平安?先是中了迷香,再见人大开杀戒,最后又是一路疾驰,怎能安好? 难不成…… 赵书翰将两指轻放于云音手腕之上替她把脉,脉息有力确是未曾见任何异样。这便越发证实了他心中疑惑,他仔细看过云音周身终是在她腰间寻着那香囊。她一身素色这香囊却是用金线挑绣分明不搭。 他将香囊拆开拿出其中药包来,将其中药粉倒出一点取了纸来小心包好,收入怀中。这药必定得有宇柏轩看过方可,他该晓得这是何物又是做何用处。 赵书翰将余下的药粉重放入香囊之中,唤来门外的丫鬟命她将香囊缝好,仔细看过见并无不同这才又系回云音腰间。他不要她看出丝毫一样,他要她的娘子一如既往。 这之后过了越么有一天一夜,云音终是醒了过来。 她并未在床前见着赵书翰的身影,本以为他必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谁曾想却是这等模样,自己在他心中怕并非她所想的那般重那,这该如何是好? “少夫人,少夫人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绯儿还以为……”绯儿拿了药进来,正见云音睁了眼怔怔的盯着门瞧,忙欣喜的跑至床前,也忘了手中的药竟就那么端着立在一旁盯着云音瞧。 她醒来时见自己在老夫人的东厢内,还当是少夫人她遭遇不测便慌忙跑了回来一探究竟,好在少夫人仅仅是昏迷而已。 “绯儿?你可好么?”云音仍记得绯儿是与她一同遇难的,因此她该亦清楚仪君是冲着自己而来。 “恩。少夫人我很好”绯儿见她醒来的头一句话竟是问自己是否安好,心中唏嘘不已。 “绯儿,是我连累了你”云音很是清楚先发制人放能要对方措手不及才能要她百战百胜,何况与其任她在此猜测倒不如自己编出接口来搪塞过去“你该也是有所耳闻,当初真是因我被人追杀方才进了赵府之内,谁曾向时至今日她们竟是仍不放过我” “少夫人,究竟是为何?”绯儿将药碗放在桌上,上前小心的扶云音起身。 “唉。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晓得这同我爹爹有所关联,他们也是恶毒,杀了我爹爹还不算,竟要对我赶尽杀绝”云音极是哀怨的叹气,看着绯儿回桌前端过药碗来。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少夫人,你也莫要再多想许多。依我看少爷必定有法子助你一臂之力的”绯儿晓得她怕是有所隐瞒,自己当时分明听清了舞花这个词。可她既不想说又何必为难她,还是莫要问了。 那女子下手甚是狠毒定非平凡人家,看这模样这柳姑娘怕是与她们有所牵连,保不齐还是同路人,既如此何必给自己找许多麻烦。 何况这柳姑娘来赵府这些时日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该并不是坏人。纵果真是坏人该是也已弃恶从善了吧。 云音见绯儿如此回答,晓得她并不尽信,但亦清楚她定不会出外乱嚼舌根,也便放下心来要她将药端给自己来喝。 绯儿喂云音吃完药,吩咐房中那几名小丫鬟收拾了药碗,扶云音重新躺下为她盖好锦被这才说道“少夫人,少爷这几日对你很是担忧呢” “是么”云音微微扯出哀怨的笑来,轻轻将头转入床内。担忧?若真是担忧为何此刻他竟连人亦见不着,自己醒了许久也不曾见他来。倒是怎么个担忧法?“那他人呢?” “这……”绯儿一时语塞不知要如何回答“少爷他……”该如何回答,难不成说少爷弃少夫人于不顾一人前往清幽寺? “他不在对么?”云音转过头来,脸上适时的挂着浅浅的泪痕。其实她早便晓得,赵书翰他何等凉薄心性,本便是薄情寡义之人,柳云音怎能占他心中所有? “少爷他去了清幽寺为少夫人你祈福”绯儿想了半晌亦仅有这么个说辞,她自己亦不清楚为何少爷竟会去清幽寺。 “祈福么?”云音心中不禁一阵冷嘲,他并非信奉鬼神之人,他太过自私,如他那般之人心中眼中不过是他自己而已,何来鬼神? “是啊,少爷不过方才出门。少夫人,少爷在你床前守了许久,怕是见你一直不醒因此才想着要去祈福吧”不是有病急乱投医这么一说么,保不准少爷他便是如此呢 “绯儿,我仍有几分困倦。若是夫君回来你再唤我,其他人等我一律不见”罢了罢了,无论他人在何处倒也有甚重要,随他去。 “是”绯儿摆手将身后那几名小丫鬟谴开,为云音将锦被在盖的仔细些,又将那软纱帐拉下,这才出了门。 她亦清楚少夫人醒来所想见的必定是少爷而非自己,可又能怎么着,她岂能将少爷阻拦?她再得少夫人宠爱,再是贴身大丫鬟,可毕竟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可少爷为何出去的如此匆忙,当真是去祈福么,怪就怪在,少爷他竟刻意对自己说出他要去清幽寺,这是想借她的口要少夫人晓得么?这是为何? 难不成,少爷是想去少夫人遇刺之处看看么? 完了,那满地的花瓣想要人不晓得都难,这下可要如何是好…… 30 落雪 待云音醒来之时赵书翰已自清幽寺归来,他并未有丝毫表示,不怒不恼不不喜亦不哀。并未提及与舞花或是遇害之事,云音自然无法自他身上探听出任何事来,更是不晓得究竟他去清幽寺做了何事。 只是他对云音的态度比先前越发的仔细,只消不忙便伴在云音身侧。 而身边那些丫鬟也是因死伤大半再者仪君怕是再不会来,已尽数撤了。 这一日下了入冬的头一场雪,云音自小随着父亲居于南方,这落雪的景致对她而言甚是稀奇,满心欢喜的早早出了房门在自己院落内赏雪,却也并未刻意安排只是披了斗篷坐于这回廊内的围栏之上而已。 “阶前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云音伸出手去接那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手中化做一滴水珠,拭去,再重接另一朵“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雪,总是在诗词中见得,这次竟真见着了这般洋洋洒洒的大雪。倒也神奇分明冰冰凉凉却又是片片形状,可又触不得。 去年冬日她身体稍有不适竟在房中过了两个多月,硬是连过年时分亦未曾出房门,竟未见识着银装素裹的景象。 “天冷,怎么不说带了手炉在身上”赵书翰拿了件银狐裘皮长袍来,将云音裹在长袍之中将她抱在怀中同她坐在围栏上。既然她爱这雪便同她在此赏雪吧,免的她心中有所挂念“在吟什么?” “雪”云音任他将自己抱在怀中护着,撅起嘴吹那裹着自己的银狐裘皮长袍上洁白的狐毛,这银狐果真是塞雪三分,如此看来该是赵书翰前往漠城时带回的吧。 赵书翰听罢心中微微起了笑意,分明听她吟的是“阶前落梅”怎么这会儿子倒成了雪?看来她是真心欢喜已有几分忘形,正好。他低头见她还孩子气的小动作心中越发疼惜,怕她冻着便用那长袍将她裹的越发紧了些。 看她玩的如此起兴他的眉头却渐渐皱起,上次那事虽已过了半月,可他心中却仍是有着隐约不安。他未曾在她面前提及,那其中毕竟有着她不愿回想的过去,有她的梦魇。可毕竟该要问个清楚才是,他稍作沉吟开口问道“云音?” “恩?”云音被他裹的仅剩头露在外面,总想挣脱出来尽情玩耍。却因他裹的太紧因而便有了几分手忙脚乱,自然未曾察觉出赵书翰的异样。 “上次在清幽寺外追杀你之人,可是当初我救下你时那些匪徒的同伙么?”他问的漫不经心心中却是忐忑难安,他所求不过是她一片真心,莫要骗他才好。 云音终是挣脱了一只手出来,伸在外边接雪玩耍。听了这话那就便生生的伸在那无了动作。未过多久,雪水便顺着手一滴滴流至地面,在地上薄薄的积雪上砸了小小的坑来,他倒是真会挑时候,在自己最是自在最无防备之时问出这话来。果真是片刻都放松不得。 赵书翰见她这副模样便明白她不想再提,忙说道“你若是不想说便罢了,我不过是……” “不是”云音将手缩回长袍之中,稍稍动了动微垂了眼说道“她们并未当初那劫匪的同伙”他怕已查到,去清幽寺果真是未彻查此事。但云音亦清楚依翠阁的实力,纵是彻查怕也仅是晓得她曾是舞花是柳云音,而其他种种怕是无从知晓,况且她还做了那般缜密的安排。 赵书翰并未想到她会回答,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 云音在他怀中寻着舒适的姿势,满足的叹口气,问道“夫君,你可听过依翠阁么?” “略有耳闻,在通易坊内”他实话实说 “是,它是做青楼”云音听出他口气并未有所变化便已明白三分,他果真已清楚了“我爹爹年轻时曾在那作过厨子,我小时候便一直同爹爹住在依翠阁中” 云音抬头看了看赵书翰,冲他微微一笑,随即又低下头去。她看出他神情果真同语气一般并未有所变化,便确信他已知晓,多少带了几分哀怨的叹了气说道“那时我有五岁吧,记得那日在后院见芸娘舞花,她在花瓣中纷飞舞动极尽妖娆,我哪见过这等美态便求她教我。过了不久爹爹便带着我离了依翠阁,因此那舞花我不过学了个神似,仅能将它当作舞蹈般,并不能杀人。况且用那舞花杀人时极为残忍,我自然不肯去学。学它本是为它的美,怎能用它杀戮?” “既已离开又为何要杀你?”赵书翰听她叹气心中很是疼惜,禁不住将手臂揽的越发紧了些。他的娘子该是天真快乐,怎能有所忧愁。 云音听罢不经意的皱了眉,他果真清楚是何人在追杀自己。是那宇柏轩所说么,或是他于清幽寺外所见?“这怕是同芸娘与蕙娘恩怨有所关联,听爹爹说自我之后芸娘并未教授他人此技艺,说起来我是她唯一的弟子。也正是如此爹爹才会将我幽禁家中,怕蕙娘对我不利。可最终他却命丧于几个匪徒之手,若是当初我学了如何用舞花杀了,爹爹他,该是不会死了吧” 那雪洋洋洒洒的散落,不多时地上已是落了薄薄一层。云音盯着雪瞧,这般干净的什物总是能将一切淹没吧。可罪恶呢?何人能掩饰自己的罪恶?柳讦毕竟还是为她而死,虽则并非亲手将他杀害,可亦无不同。这一出,亦害的柳若依誓死要毁依翠阁杀芸娘,如此重担压在身上,她怎能快乐? 赵书翰听她口气越发的忧伤,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只好静静的陪着她。许久,他问道“你还有个妹妹是么,唤做若依的” “若依?”云音猛的仰头却见他并无不妥,这倒奇怪了是何人说出若依来,宇柏轩还是绯儿? “是,柳若依。那日送你回来的宇公子同我说的,他说他该叫你一声姐姐”赵书翰将她脸上那一丝青丝抚去,没想到他二人竟爱上一对姐妹,这合该是宿命要他一辈子同宇柏轩纠缠不清。 “若依她自小便在依翠阁养着,同我倒并不熟识”好在当初若依在赵府时便已商议好了对策,怕是那宇柏轩同赵书翰关系匪浅那“其实爹爹曾说过要接她离开,可她却执意要待在依翠阁中,我并不晓得是为何” “是么。听说她为了救你还受了伤,可要去探望?”无论她是否想说出柳若依的种种,她总还是告诉自己关于她的一切这便够了。至于柳若依自然该是谢谢她,若是能够也该帮她自依翠阁中脱身,毕竟这亦是宇柏轩长久以来的愿望。 “不必了,她此刻该是与宇柏轩一起,我不想去打扰她。时至今日她总该有自己的幸福,上次帮我已是难得。况且我同她并非一同长大总是有几分生疏,果真见了她我倒个晓得该说些什么才是”何况若是真见了面,两人怎能表现出姐妹情谊来?若是这其中被看出个什么来倒是弄巧成拙的蠢事。 “那便作罢。她同你倒也并不相似”赵书翰喃喃自语道。云音看来总是那一颖流水,柔柔弱弱却有着不可抗拒的魅惑,要人止不住无限向往。而若依她,看似羸弱实则刚强,何况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怕这世上也就是宇柏轩这样的人方能化解了她心中的心结了吧。 “是啊,妹妹她长的有几分爹爹的眉眼,我则比较象娘。爹爹总是说,我长的同娘一样没,妹妹她总是见不着也不晓得究竟是怎样的美丽了”云音听出他话中的遗漏,难不成他已见过柳若依?究竟是何时于何处又是如何相逢?究竟这其中还有多少是她所不曾知晓? 云音不晓得她所说这许多他信了多少,可无论如何总是聊胜于无。 31 死胎 “云音,你当真觉着这颜色好么?那万一这胎是儿子怎么好?”赵书翰手拿一块粉色样布略有几分无奈的问道。今儿个他本是同云音挑选一些布匹给未出世的孩子,可云音所选皆是这靓丽粉嫩的颜色,这……不该是各选一些么? “儿子?可夫君你不是曾说过,无论是男是女你都是一般的疼爱么?”云音将自己娇小的身形埋在那堆了满屋的布匹之内认真挑选,无论她腹中孩子真假,这戏总是要做的十足的真。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总该准备个周全不是么?你所挑的这些分明全是为女儿所备,万一是个儿子可要怎么着?”布匹上繁盛的绣花,穿插着金线的锦缎,甚于还有那绑发髻用的发带,怎么,云音便认定了这胎是女儿么? “可是夫君,我是真心想要个女儿么”云音自那样布中又挑出鹅黄的来放在一旁,撅了嘴不依的说道“难不成你不想要个同我一般的女儿么” “无论是男是女都无妨。不过若真是个儿子你所选的这些不全都白白浪费了么,还是多做些准备吧”赵书翰见她有如此兴致心中很是受用,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好,横竖不过是些财物,能哄的她开心又有何妨。 “夫君,我心中很是欢喜这些么,若真是儿子那便委屈他几天好了。届时不是还能做么。好么夫君,好么?便依了我么”云音走至赵书翰身侧,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的晃动着撒娇。 “随你”罢了罢了,看她这模样自己如何能拒绝。若真是个儿子那只得委屈他了,反正也赶的及再做些衣物出来。 “真的么?夫君,我就晓得还是你疼我”云音低下头去轻轻的抚摸着肚子,柔声说道“孩子啊,你可要是个女儿那,若不然可是要浪费你爹爹些财物呢” 赵书翰轻笑也伸出手去扶着云音微隆起的腹部“还这般小,怕是尚听不到吧。” “不碍的,只要要她晓得我是她娘便是”云音扬起头来满眼的满足神色,脸上微微的笑彰显着她此刻难以言喻的幸福。 “少爷,少爷!舞非烟夫人要生产了!”门外的丫鬟急急禀报,听那声音好似是跑来的,语气很是急躁还多少有些喘。 “是么!”赵书翰放开在云音身上留恋的手急忙向门口走去,方要开门却是想着什么似的,回头问道“云音,你同我一起去么?” “我还是先换了衣裳吧,夫君你快些去,非烟姐姐此刻想必是十分想见你的”云音看的出他心急如焚便要他先走,若是一同前往他还得顾及自己的身子,又不晓得要拖延成什么样。 “恩”赵书翰拉开门走了出去,一阵冷风随即钻入房内。云音不禁觉着有几分寒意涌起,禁不住缩了缩身子。这屋里不过少了一个人的温度,便如此么? 赵书翰出了门随手将门关上将寒风隔在门外,看看那门外立着的丫鬟,问道“去请了稳婆没有?” “方才临沂已命人去请了,这会儿自怕是已在府中”那丫鬟低着头声音虽不大却能要人听的清清楚楚 “你在这等着少夫人,待她更衣后带她过来”说罢再不理会那丫鬟,转身向舞非烟住处赶去 “是” 云音在室内听得他走远,将手放在小腹之上轻轻抚摸。这个假孩子仍在长,人家真孩子已是要出生了啊。可惜那,这假孩子会动可那真孩子怕是早已僵死了吧。舞非烟那舞非烟,你终是要临盆了么。这一日虽等了这许久,可终还是被我等着了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如何动作,看看你究竟还能否张扬。 云音将那件银狐裘皮长袍裹在身上亦出了门,这平安城总是冷,这不刚刚进了十一月,却已是要用这般厚重的衣裳来御寒了那,真是麻烦非常,想她小时候在华南城时一年到头可曾见过棉衣,真是。 “走吧”云音看着守在门外的丫鬟不过平平,这身边众多丫鬟却总是不见其中何人有绯儿那分伶俐,可谁叫绯儿回家探亲至今未归,身边无人照应着竟已是如此的不惯了么。 “是”那丫鬟仅是尾随云音身后,话亦不曾多说倒是同绯儿那份伶俐相差甚多。 “你可是非烟姐姐的贴身丫鬟么?怎么面生的很”许是已惯了绯儿的叽叽喳喳,云音竟同那丫鬟攀谈 “我本是个粗使丫鬟,近几日才调上来做了舞非烟夫人的贴身侍婢”那丫鬟仍是低着头 “哦?你叫什么名字?”云音倒是有几分好奇,若是说她胆怯不敢与人直视,她说话时却是条理分明,这可是稀奇。 “容欣”丫鬟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这可是她的真名那,丝毫未曾改动。 “是么”云音并未看到她脸上那抹笑容,倒觉着她话太少因此便没了攀谈的兴致。 走了不过几个回廊便已到了舞非烟的住处,尚未入院便见几个丫鬟跑进跑出有几分慌乱。 云音将身上银狐裘皮长袍轻扯了扯便进了屋。 听着内室传来的惨叫声,云音深感庆幸,也亏了自己是假孕,疼成这般模样可当真是难以忍受。 云音看着坐立不安的赵书翰,走至他身侧拉过的他的手轻轻握住,问道“夫君,非烟姐姐此时如何?如此痛么?” 赵书翰回过头来,看看四周将云音扶至最近的一个绣蹲之上,帮她脱下长袍来,一旁的丫鬟伶俐的接过收好。 “生产都是如此,倒也没什么”赵书翰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摩擦,她的手有几分凉,早知如此便不该要她来,看来她心中该是有几分惧怕。 “夫君,你不进去看看么?”自己的妻游走于鬼门关之前,他却在此处同另一名女子示好,如此男子心中究竟是否有情? “不必,那产室本便不是男子该进的地方,我便在此处陪着你便是”赵书翰将云音抱起,坐在一旁的软塌之上。 “夫君,你说非烟姐姐这胎是男是女啊?”云音依在他怀中,她就是要众人看清楚,她柳云音如今是何等的风光,这个男人心中她是何等的重要。 “必是男胎”说出此话后,他便再不言语看似对身旁一切皆不在意,只不过他握着云音的手,有了薄薄的汗。他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忧,只是不便表现出来而已。只是,谁又晓得究竟他心中挂念的是胎儿或是舞非烟? 过了许久,仍是不见内室中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门缓缓的打开来,稳婆步履沉重的走了出来,走至赵书翰身旁时侧着脸言语闪烁“赵公子,小少爷他……你还是进来看看吧” 赵书翰放开握着云音的手,将她小心的安置于软塌之上,又吩咐身旁的丫鬟小心伺候着,这才同稳婆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满地的水渍还有些许血渍混杂其中,看起来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这一室的丫鬟皆低头呆立,各个是负罪模样,气氛甚是凝重。 只见舞非烟坐在床上,浑身的汗已将亵衣浸湿,发髻已凌乱披散开来却又并非四处飞舞的模样而是柔顺的垂在身后,她眼神呆涩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婴孩轻声哼唱。 “非烟?”赵书翰见她这幅模样甚是吃惊,这是怎么了?孩子不分明在她手中么,可为何这众多仆从却是如此模样? 舞非烟听到有人唤她便偏过头来看,见是赵书翰用是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招手要赵书翰走上前去。 “夫君,你来看看我们的孩子。你看看,他长的多象你那,看,他的鼻子,他的嘴还有这小小的手,多逗人那”说着,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抚摸孩子的眉眼,露出满足的笑“儿子,我晓得必定是儿子,我才是大夫人,我才是” 赵书翰此时已在床边,他探了头去看舞非烟怀中的胎儿,那胎儿面色发青双眼紧逼,看来怕是已死。 他气急,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回头呵斥那稳婆“为何竟会如此?这是怎么着!难不成你便是这样做稳婆的么!” 稳婆被他的怒火吓到,赶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急急辩驳“这,这孩子在娘胎中便已死,他,他……” “嘘!”舞非烟伸手拉拉赵书翰的衣角,仍是用食指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来“小声些夫君,你看孩子他睡的多熟啊,你这么大声可是要吵醒他的,是不是啊,儿子” 说罢,她又低下头去,将脸贴在怀中胎儿身上,轻声的哼唱着不住的摇晃着怀中的胎儿,好似哄他入睡般“儿子啊,等你长大了,娘定要将这世上最好的尽数交付于你,可是啊,你方才是娘最为珍视的宝贝呢。你可晓得么?听到了么,儿子啊,你定要快些长大。如今你便好好休息着,待你醒来娘再喂你啊,放心,娘定不会要人来打扰你” 赵书翰见着眼前这景象晓得舞非烟怕是承受不住此种打击已是疯了,快步退至门前转身拂袖而去。并未理会身边众多仆从的诧异及不安。 直至到了门外见着临沂这才冷冷的吩咐道“将她关起来,那孩子就埋了吧” 他好似已将云音彻底遗忘在脑后,直向书房而去并未曾同云音交谈半句。 临沂心中很是清楚他此刻需要一个人静静因此并未多说,而是照他吩咐进了房中,唤过稳婆来要她将那孩子抱来。 可无论何人靠近舞非烟都将那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怎样哄骗都不肯撒开手来。 云音轻叹口气自那软塌上坐起,冲着很是为难的临沂说道“临沂,我来吧”说罢便进了内室,走至舞非烟床前弯下身去轻声说道“姐姐,我能看看你的孩子么?你看,如今我亦是有孕在身,我想看看今后我的孩子可会有他这般惹人疼爱。” 舞非烟抬头,往往云音又往往她微隆起的肚子,傻傻一笑说道“我的孩子可是这世上最为惹人疼爱的,若是你真想看我倒是能要你抱抱他。你可要小心些,他睡的真好莫要将他吵醒才是” 云音取过一块绣帕放在怀中接过她递来的孩子,递了眼色于临沂。临沂忙叫过几个家仆立在舞非烟床边。 云音见他已准备妥当,急忙将怀中的孩子丢入稳婆怀中。她不要这样的东西留在身边,这死婴好似在她怀中不住的哭泣,哭泣她不给他留有丝毫的余地。这景象太过骇人,她不想多看一眼。 稳婆将孩子接稳了,忙拿到门外交给丫鬟。这孩子尚未出世便已死去,该是要好好安葬才是。唉,可惜了那位夫人,受了许多罪却是得了如此下场。 舞非烟将云音将孩子丢开,忙扑向稳婆要去抢夺。却被那几个家仆按倒在床用绳子绑住,要她不得动弹分毫。 看着舞非烟不住挣扎着哭喊着要孩子的悲惨场面,云音心中涌起了三分歉意,可转念又想起她曾对自己的种种,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应,是她该受的报应,心中便安稳了许多。毕竟一命偿一命,谁要她欠自己的是性命。 云音出了内室自丫鬟手中接过银狐裘皮长袍披在身上,听着屋内舞非烟的喊叫声快步出门立在回廊之上。 天上满是密布的乌云看这模样怕是又该要下雪了吧。 云音将那长袍裹的紧了些,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来。 赵书翰,这下一个便该是你了。 32 探访 上 最终要不要在一起,现在是这个文最大的争议了啊~大家觉得对不对呢~ 啊~还有人给我说要女主死掉,或者男女主一起死(一个殉情)…… 琴的设定可不是悲剧啊,真难办,要改成悲剧么……要改么……自舞非烟生产那日起,赵书翰便在书房之内闷坐三日,整日不吃不喝只是呆坐于窗前,这期间任何人不准前望探望亦包括柳云音在内。 直到第三日傍晚时分他才开了书房门自行走了出来,那时人已憔悴非常,脸上有青色的胡渣,眼下有难以掩饰的黑影,虽不至消瘦非常可身形却有了几分摇晃。 他看着一直守在门外的云音,终还是未曾忍住,抱着云音将头埋在她肩上轻声抽泣。 无论怎样他都在一日之间失去了妻儿,他怎能忍受如此打击。 云音只是不住的对他说道,夫君,你还有我,还有我在你身边。 许是不想留在这伤心之处,赵书翰第二日一早便南下去了华南城,本欲带着云音一同前往要她出外散心,可碍于她有孕在身思量再三终还是独自前往。 这些时日赵书翰一反常态,竟不时寄家书回来,或是报个平安或仅仅是表示对云音十分思念。和着这家书一起的,也总有些讨云音欢心的小玩意。象是女子所好的各色花钿华盛,又或是逗弄孩子用的拨浪鼓。 “赵书翰那,为何当初你并未如此对我?若是当初你亦是这般殷勤我今日何苦如此?”云音看着桌上那莫然方送来的丝锦绣花香囊喃喃自语。 “少夫人”绯儿缓缓近身,将安胎药自文竹八宝食盒中取出放在桌上“汐滟小姐来了,这会儿子人在大厅,去么?”不知为何,自此舞非烟夫人疯了之后,这少夫人看着总有那么一股子邪佞之气,要人惶惶不安。 “汐滟么,她来了?”云音看着桌上的香囊嘴角微扬,呵,可还真便应了那句,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想着法子接近她,她自己倒送上门来“自然要去” 云音将碗中的药一气喝干用绣帕将嘴角的药渍拭去,拿起桌上的丝锦绣花香囊,起身向门外走去。 这般苦的药她竟能一气喝干,以往她不总是要和着蜜饯一起缓缓饮下么?难不成昔日的娇羞柔弱果真是装的么?绯儿呆立桌前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动也不动。 “绯儿,立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走”云音见她不动便出声唤她,最近这几日她好似总防着自个儿,莫说其他单是话便比以往少了许多,这样的人该是已再不信任自己,留在身边也没了用处,该是早些打发出去才是。 “是”绯儿回过神来急忙跟上,她此刻最不想的便是开罪于少夫人,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隐约觉着此次舞非烟夫人之事,同少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不敢说是少夫人下的手可总觉得同她脱不开关系。 这回廊并不算长云音却觉着走了许久许久。 绯儿始终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之处,不回头也能看她个大概,可却叫人深感生疏。也是,看的见人又如何,岂能看的到那皮囊下的心?她人心中所想又如何能看的透彻? “汐滟妹妹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好叫我有个准备。”终是到了大厅,却见赵汐滟并未坐于厅内,而是依着那门框呆看回廊痴痴的等自己来,云音见她这幅模样又深知她素来性子便不拘礼径直唤她。 见了云音,赵汐滟忙站直了身子小跑至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亲昵的说道“这倒有什么好准备的,我今儿个来啊,是来履行承诺的” “哦?是何承诺?”怎么她曾对自己许诺么?为何自己却不记得? “我不是说过得空教你如何做泡泡油糕么。今儿个我家莫君毅出门了,我正好没事就出来了”汐滟拉着云音进了大厅扶云音坐下,自己却不坐只在云音身边左转右转。 “怎么了么?”云音总觉着她的眼神多少带了几分怪异在其中,细看却又看不出个端倪来,难不成是自己多心了么? “姐姐眉眼之间,似乎总是……”这人的神情已不复以往那份柔顺,究竟是什么将她改变?是她自己的经历还是赵书翰的疏忽?对她的温情还不够么? “总是什么?”难得见她如此正经模样,云音心中难免有几分慌乱。是她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么,这样的女子方是最为可怕之人心思缜密至极,虽是玩笑度日可一旦认真怕便是无人能敌,怕是一不小心棋便要败在她手中。 “倒也没什么”汐滟轻轻摇头,看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只希望她仍良善吧,不含损人之意,不存害人之心“姐姐,我们这便去学么又或是先叙旧?” “怎么今儿个汐滟妹妹说起话来与以往不同呢?叙旧也好,下厨也罢,总是要妹妹做主的好”无论她是真是假,无论她是否在故弄玄虚总是要抵挡。这也是无可奈何,谁要她竟是赵书翰的亲妹妹,可惜了,若非如此这般真性情的女子倒也很是值得深交。 “不同?我倒是未曾觉察出不同来,若是要我说还是先吃点心吧,你看呢姐姐?”是么,她倒听出来了。只要遇了事语气之中还是会有些微变化啊,这么久了竟仍是无法将自己的性子好好掩饰么。 “随妹妹高兴便是,这天寒地冻的,怕是无法在园子里待着了。若是妹妹不嫌弃便到我屋里坐坐可好”云音站起身来,要绯儿搀着她先行出了厅。 汐滟见她也不让,不清楚她是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不理不睬,还是说太将自己当做是亲人因此不拘小节?这人心总也是看不透啊,一来二往总是猜,猜着便罢,若是猜错了心会错了意才最难承担那。 这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厅,这回廊虽不甚宽敞可也能容的下二人同行,因此汐滟也便上前搀着云音缓缓的走。 “姐姐,你这卧房倒是暖和许多啊,方才这一小段路可是把我冷着了”许是这一路云音总是冲她笑,汐滟也便放下了戒心。可能真的是她太过多心了吧,云音她毕竟不过是个妇人家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同她做周旋。何况赵书翰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在她身上,她如今如此幸福哪来的精力去顾及其他。 “是么”云音不置可否坐在贵妃椅上,用手轻抚着小腹。许是习惯了吧,明知这腹中胎儿是假却因着这假的跳动而温暖。 “姐姐,你有身孕了么?”汐滟发觉了她不经意的动作,原来如此,她神色的变化是因为要做娘了么?因为将为人母才多了丝丝的戒备么?果真是她多心了吧。 “是呵,也近有五个月了呢。倒是未曾跟你提及,我还当你已晓得了呢”是呵,初夏入府,到这寒冬可不是五个月么。 “可姐姐你身形依旧窈窕,却是难以看出呢。难怪,我说姐姐眉眼间多了什么,是做母亲的温情那。”汐滟越发确信是自己多疑,或是说她要自己坚信是她多疑。无论这女人是谁,总是她嫂子。何况哥用了那么多的心力在她身上,怎能要哥心伤。 “温情么?”云音浅笑低下头去,何来的温情,有的也不过是恨意罢了,竟平白被人说成是温情,倒是可笑。 “是啊”汐滟一边使唤两个丫鬟将食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边不住的用眼睛看着云音微隆起的腹部。五个月么?怎么这么的不明显,胎儿再小或是说云音再窈窕也不该是这样啊“姐姐,说起来你家那个叫舞非烟的二奶也该生了吧,是男是女啊?”她侧过脸去看桌上摆好的点心,很是不经意的问道。 33 探访 下 是么是么,不在一起么……原来是这样啊……绯儿拿着碟子的手轻轻颤动,险些将碟中的点心撒落。亏了小妖眼疾手快这才又安稳的放回桌上。 “非烟姐姐她产下死婴已是癫狂,被夫君关在后院之中。”云音低下头去,幽幽切切的说道。她看的清楚,绯儿果真已对自己有所怀疑么。 “死婴?疯了?怎么会,她那样张狂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疯了?”这怎么可能,象舞非烟那样的女人才最懂得如何东山再起的,怎么可能就因为一次失利而疯了呢?孩子死了再生不就可以了么,更何况利用孩子的死博人同情不是更加有利么。 “非烟夫人她,的确是疯了”绯儿突兀的开口,清冷的看向云音。少夫人,究竟这事是否同你有关?“如今她被关在后院之内,日夜有人看守,其实大可不必,容欣同我说她中日只是抱着个布娃娃喃喃自语,非烟夫人她是再害不了任何人呢了”绯儿的眼始终未曾离开过云音分毫,她顿了顿又再说道“其实非烟夫人她也是可怜,第一胎莫名其妙的没了,这一次竟是如此结果,合该她是不能为少爷后继香烟了” 云音迎着绯儿的目光,眼神清澈非常看不出一丝端倪来。是么,舞非烟这个孩子并非当初那个么,仔细算算倒也确实,自己只一心想杀那孩子,竟未曾察觉这孩子在娘胎的时日竟是如此之久。原来已是失去过一次么,倒难怪她疯的如此快如此彻底。 绯儿眼底的那份冷清刺痛了云音的心,为何,这究竟是为何,绯儿,难不成最终连你也要如此么,难不成始终忠心耿耿的你也要在这最后的时分选择背叛同离弃么? “这么说她也是可怜了,可又怪谁,若不是她怕是琴韵也不会因哥哥的清冷对待而死,这可能就是人所常说的报应吧,你说是么云音?”汐滟拿起白瓷茶杯轻抿一口,这世间的因果循环谁能看的透彻?那哥呢,他又会得到怎样的结局? “你方才唤我什么?”云音听的真切,她是何时知晓。不仅如此,还将这种种说的如此分明,亦包括琴韵的死。可为何她竟将这死说成是被冷落的轻生? “书翰哥哥同我总还是有联系的”只这一句便足够,她如此聪明的女子怎能不清楚。何况,若不是有联系我倒是为何要在此时前来同你闲话家常。 “是么,夫君他是如何说我的?”若是告诉了她却为何不说自己究竟因何而死,却要人当做是轻生一般。云音拿起小小的酥糖,咬开来。总是甜,可这甜却有几分过。 “哥他总说要我小心照顾你,多同你来往。他怕你一个人寂寞”赵书翰对她可真是上心,可这样又能否换她的真心? “夫君他总是这般疼爱,要我如何受的起”何止是受不起,还要加倍的还于你啊 “先不说这些,你若真是自那依翠阁中出来,是否便真说明你会那舞花的绝技?”赵汐滟眼亮了起来,这绝技倒真有必要见见。管她日后如何,今日见了她可得看个非常。 “舞花?这又是谁说的,仍是夫君么?”他们之间倒还真是通透那,这赵汐滟究竟是怎样的角色,能要他如此真心对待。 “你先别管是谁说的”汐滟很是随意的挥手,仍是十分的兴奋模样“你可能舞给我看么?我一直以来便想见识这样的绝技呢,这世间神奇之事虽多,可这将花舞起来的绝技我倒是真没见过呢” “可如今这寒冬腊月天气,何来花?”她当这舞花竟是如此轻易的什物么,她想见便要她见么? “这不是有腊梅么,这么香的花舞起来该是更美才是!” “可是……”云音又低下头去,貌似为难 “夫人,莫要云音夫人伤了身子才好”立在一旁的小妖轻声说道,却好似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汐滟即刻便没了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模样,讪讪的拿过点心放入口中。 “不看就不看么,倒也没什么。云音姐姐,等你的宝宝出生以后记得要舞花给我看那”汐滟抬头,期待的望着云音,等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云音笑着垂下眼去,掩饰她眼底的仇恨。她赵汐滟的口气,好似这世间一切皆可轻易获得,她倒是凭何得世人宠爱?而自己又是为何要有这满腔愤恨?这世间真真是这般的不公么? “汐滟妹妹,这点心你不总说要教我,这会儿便去可好?”云音轻巧的换了她的注意所在。 “啊,我险些忘了,那这便去吧”汐滟总是性急,拉着云音便跑出门去 这整整一日,云音总是学会了如何做那繁复的点心 “云音,累么?”汐滟总是改了口,再不姐姐长姐姐短。 “多少有一些,不过总是有趣的紧,简简单单的面粉竟能做出如此精致的东西来”云音半依在贵妃椅上,要绯儿为她捏肩。 “会累么?啊,这大概便是有身孕的人同没有身孕的人之间的差别吧,云音你手可真是巧,当初我教家里那些厨子做的时候,费了不知多少功夫呢”汐滟随性的趴在桌上,拿过云音的紫檀玉兰杯端详“这杯子好漂亮那,紫檀木刻做玉兰形状,纹理清晰质地细腻,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呢” “怎么汐滟妹妹还对木器有所研究么?” “啊?”汐滟偏过头,见云音正疑惑的看着自己,忙说道“呵呵,毕竟家里的东西都是这些,时日久了多少也有了几分了解” 云音看她有些困倦,也便不去叨扰她,转过头去看窗外阴沉的天空。这雪难不成便始终不下来么,凝在天上便不觉着累么? “汐滟妹妹,你夫君她对你可好?”云音也不回头,仍是望着窗外。 “他?他对我倒是很好的”汐滟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怎么突然想着问我这个?” “倒也没什么,前些日子我得了个平安符”云音故意不再说下去,要她好奇 “平安符?是怎样的符?”汐滟果真追问 “说来这符也有几分独特,要由娘子亲自挂在夫君的书房方才有效。我本是要送于夫君的,可谁知那赠我平安符之人却说,这符仅对为官之人才有所效用。因此我便想着给了你,总也好过白白丢了”云音转过头,看着汐滟欣喜的面庞问道“你要么?” “要!正好我还未曾给我家君毅求过什么呢”汐滟忙不迭的点头,想想又问道“这符本是给你的,给我也有用么?” “虽说是给我可我并未用过,自然是有用的了”云音自袖中取出那丝锦绣花行囊,交到绯儿手里要她拿给汐滟“我本便想给你,可又怕你要。正好你今日来此,也不用我再问” 汐滟将那丝锦绣花香囊拿在手中,仔细看看又递给身后的小妖看过,问道“这是个香囊不是么?这也是平安符的一种么?” “那符我已放入香囊内,难不成能将那平安符直直的交到你手上么,总是要装起来才是”云音咯咯的笑出声来“汐滟妹妹,也不晓得妹夫他是如何受得了你这般的古灵精怪模样” “这样么。这香囊好生漂亮呢,很是精致。是姐姐亲手缝制的么”汐滟红了脸倒不恼怒,却不回答云音所问,反问了云音 “这香囊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不成若是我缝制的你便拆了它么?怎么,不许你夫君身上有其他女人的物品么?”云音掩口窃笑,这么一说她自然是没了拆这香囊的借口。无论怎么着,也要她完全信任自己才是。 “云音姐姐,我岂是那种人!”汐滟赶忙回嘴,她可不要别人当她是妒妇! “你不是你不是,着急什么啊” “不说了不说了,这分明便说不清么!”汐滟赌气似的将那香囊放入衣袋之中,又趴在桌上。 云音见她实在窘迫便不再逗弄她,又转了头看窗外,保不齐这雪即刻便要落下。 “云音”汐滟突然起身立于云音身后,幽幽的开了口“我当真希望你能要书翰哥哥快乐,他真的太苦” “这话说的,我的他的妻不是么。难不成我能要他难过么?何况他对我又是如此体贴”云音早便察觉她的动静,也不回头,只是用最温柔的声音最冷漠的眼神缓缓开口 “哥哥他这许久以来都未曾快乐过,我以为你便是那个能改变他的人。我真心希望那你们之间能长久”或许她便是那个要赵书翰破了心魔之人,总能要他相信这世上有着真情。 “汐滟,我会的”云音转了头拉过汐滟坐在她身侧,用手拢过她的发,笑着温婉如水柔声说道“我会要他今生都记得我,一定会的” 汐滟看着她那如花的笑颜,凭的惊慌起来。这笑里究竟包含了什么,这样的倾国倾城这样的摄人心魄,却要人如此惊慌?而自己好似有什么做错,却不晓得究竟做错什么。 34 加害 空旷的房间内总是未曾有阳光照耀而显得有几分阴郁,地上铺就着赤红色血般鲜艳的地毯。雕菊花的黄杨木门,雕菊花的黄杨软塌,雕菊花的黄杨架子床,雕菊花的镜架甚于就连那铜镜亦是菊花纹饰。 床上的软纱帐亦是一片血红,锦绣麒麟被叠好放在床内侧,血红的绣菊花绣枕端放床头。除却这一切,便是床边上坐着的那个眼神呆涩的妇人。 那夫人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年纪,眼角有着细细的纹路,嘴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模样。衣衫上绣着大片菊花,却是红色映的那妇人脸色的越发的惨白。 妇人呆呆的坐于床沿之上,双手并拢相互交叠着放在腿上,姿态优美却是僵硬非常。她呆涩的双眼始终盯紧门的方向,好似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耀目的阳光自门外射了进来,明晃晃的刺着人眼生疼。可她却是一动不动,好似身边一起皆同她无关。 “娘”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 “孩子,到娘这来,过来啊,孩子”妇人并不看那男子,只是冲着门的方向伸了手出去,指尖微微下压召唤着来人 男子走至床边跪坐在夫人脚边,将头枕在妇人腿上任妇人温柔的抚摸自己。他侧着头眼神中有着满足同一丝残忍“娘,赵家即刻便要偿还他们所欠下的债了” 那妇人却不做声,仍是缓缓的抚摸着男子的头。眼睛却始终望着门的方向,她仍在等。 “娘,我多想你同小时候那般将我搂在怀中轻声唱歌给我听”男子抬起头将妇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要妇人看向自己“娘,你可还认得我?娘,你为何再不唱歌给我听?娘,带我去采山涧的菊花可好?娘,娘……”男子盯着妇人始终呆涩的双眼,渐渐没了声响,又将头枕回妇人腿上。 “娘,为何你始终不肯看我一眼,是为这相似的容貌么?你说啊,若真是如此那我宁可毁了这张脸,我多想你看我一眼那娘!娘,为何你竟变做此种模样,娘,为何你不记得我,为何你仅记得你有孩子却不记得那孩子便是我!”男子的泪湿了妇人的衣裳,这么些年他始终不能唤醒她。 许是觉着凉那妇人低下头来,温柔的笑着说道“孩子,娘晚上做菊花糕给你吃好么,你爹他最喜欢娘做的菊花糕了。你爹说过,娘同这菊花一般都是他的最爱” 男子抬头看着那妇人眼底的温柔,他清楚这温柔并非因他而起,不过是她自己的回忆罢了。可他仍旧贪恋这短暂的温柔,他笑,笑的无限凄楚“好,娘。你做的菊花糕一向可口。娘,我去采菊花给你好么?” 那妇人却再不言语依旧是那呆涩的容颜,痴痴的望着雕菊花的黄杨木门。 男子站起身来,拭去眼角的泪痕转身离开。或许,娘她始终都不记得那时候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娘她始终生活在那个人仍在身边时的记忆中。娘始终在等那个人回来,未曾有所更改。 可那个人却抛弃了他们母子,那个人却将娘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门又一次被打开来,男子的身影在光照下越发修长清瘦。 “少夫人”绯儿推门进来唤醒午睡的云音“莫公子来了,在大厅候着呢。你可要去见他?” “莫然么?”云音坐起身却并未穿鞋而是蜷了腿依在床边,不过昨晚才递的消息怎么这会儿就来了,他为何如此急躁? “是。少夫人,若是你不想见他我便去回了他”绯儿看的出她有些许的犹豫,忙开口道 “不了,绯儿帮我梳妆”云音并未多加思索,将鞋子穿上下了床。 大厅内莫然仍是一身青衣,背向门而站。这身形竟比前些日子所见越发消瘦了,竟是衣带渐宽的模样。这不过几日而已,怎便如此? “莫哥哥”云音轻唤出声,要他晓得自己已在厅内。 “韵儿”莫然转过身来眉眼皆笑,可那笑始终传不到心底。看着面前这妖娆女子,他更是清楚无论如何自己怕亦是入不了她的心。 “莫哥哥今儿个怎么想着要来啊,也不同韵儿说一声”云音嗔怪的问道,缓缓的走至他身侧。 “倒也没什么,只是许久未曾见你想看你过的可好,这便来了”莫然并未出手搀扶只是笑,温文尔雅。 “莫哥哥,园里的腊梅开的正好,我方才说无人与我一同赏花,可巧你便来了”云音仍是站的同他不远不近,亦是笑,妩媚动人。 “是么,怎么你夫君不在府中么?”他故作惊讶的问道,他若是在怕自己倒还真来不了。 “夫君他出门去了”云音适时的低了头,眉梢眼角尽是难以掩饰的寂寞。这戏是做给这些下人看的,日日都作戏,久了竟也不曾记得自己究竟是身处何处,究竟这一切是幻还是真。 “是么,那好,莫然哥哥我陪着你” 园里的腊梅果然看的正好,非但有平常的黄色,那其中还参杂了几株赤红的在其中。这一片荒芜之中,这树树腊梅开着竟是难以言喻的妖靡景色。 “绯儿,去拿些点心来,再带几个丫鬟同去,要她们泡壶热茶过来”云音将身边跟随的丫鬟一一支开。 “是”绯儿叫过身旁那几名小丫鬟一同来开,此刻她所要做的不过是顺从罢了。 见身边终是空无一人,云音将面上那份娇羞容颜退去换做淡然面孔,问道“怎么来的如此快?” “有些事下手越快越好”莫然亦不再笑答道“你可清楚赵书翰的生意已出了纰漏,如今正是大好的时机,你一向不是最怕错过么” “是么,他的生意出了纰漏?可是人为,何人所为?” “这我倒真不晓得。看来好似是这赵府中人所为,不过无论此人是何目的,总算是帮了咱们。这下也好,咱们的计划便可更快实施”莫然望着这满园的梅花,越是寒,它们开的便越美“云音,你是为何唤我前来?” “我要你想法子知会兵部尚书尹沉,吏部尚书莫君毅通敌卖国”云音转了头看着莫然,口气甚是轻快“若是他帮着莫君毅掩饰,那正好同时除去他们二人” “那香囊……”莫然有几分愕然,云音的动作一向比自己所想快了许多。 “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余下的便靠你了”云音拉过一枝梅花轻嗅 “云音,上次你被刺赵书翰他可有所怀疑?” “依他性子怎能不生疑,可后来他总是信了我。如今他只晓得我是柳云音,柳讦的女儿,其他的他是不清楚的。不过,他当柳若依是我妹妹,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看来他怕是早已去依翠阁打探过,也是,他那般缜密之人怎能轻易要人入了赵府。倒是你,莫然,你那假孕之药是如何得的,用什么换来?” “紫珍珠,芸娘总是要的刁钻。至于那药么,她要你先将那五包服下便可有三个月的身孕,之后每月月圆服一包直至生产。可这毕竟是假,你仅仅是有了有身孕的迹象,胎儿自然是没有的,这得你自己想法子” “大可不必,我怕这赵府维持不了那么久了”云音听着脚步声由远而近,换了乖巧的笑颜在脸上“莫哥哥,待我做了娘,你便是舅舅了吧。我倒真希望是个女儿,不过若是儿子该也不错” “少夫人”绯儿走至云音身后,拿着那文竹八宝食盒问道“拿去沉雨亭么?” “这……”云音笑问绯儿“你说,要么我们去大厅可好?” “少夫人,既是赏花那便在园中吧”绯儿将那赏花二字咬的极重,要云音听清楚。 “也是,莫哥哥,那我们便去沉雨亭可好”云音回过头去问莫然,要绯儿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情如何。 那日,雪纷飞梅花怒放。 那日,云音笑的妩媚,莫然笑的温文。 却始终,清冷如斯。 35 密函 唉……我每次都想说点什么,可是我总是忘记我究竟要说点什么…… 看来大家都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喽~ 那关于一死一殉情这个想法呢~这个想法能接受不~入了冬的时节,这平安城总是冷。夜亦比平素来的早了许多,天色黑如泼墨。 莫君毅一人坐于书房之内,一盏油灯相伴而已。今夜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他不想待在房中害他的小娘子担心。更何况,今夜有人来访。 “尹兄,何时这堂堂的兵部尚书竟沦为梁上君子?”莫君毅估摸着来人已有些按捺不住,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挂于笔架之上,将纸上的墨迹吹干。这梅花确是傲雪,却总是被雪压的弯了身子才明白世间种种。 书房门被大刺刺的打开来,闪进房内的人影是如此高大,相映衬之下这书房凭的就小了许多。 “尹兄,怎么今儿个有这闲情逸致,竟半夜到我这来做个听墙之人?”莫君毅将那副梅花用镇纸压好,走到尹沉身后关了房门。 “有人写了密函于我”尹沉走至书桌前看他方才所画的那副梅花 这花朵朵皆在雪之下,难不成他已晓得了么?既已清楚为何还能如此坦然? “哦?”莫君毅倒了茶递到尹沉手中,自己亦拿起白瓷茶杯来,却不喝,只拿在手中看那升起的渺渺雾气。 “难不成你不想问问我这信是何内容?”尹沉将茶水一饮而尽,他今夜前来并非品茶,更是没有同他打哑谜的兴致。 “怎么,听尹兄这么说,难不成与我有关?能要堂堂兵部尚书深夜来访,想必很是眼中”轻呼气将杯中的茶叶沫吹去,缓缓饮下,莫君毅不急不缓的问道。 尹沉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自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莫君毅“你自己看” 莫君毅一手接过信另一手将茶杯放下,低头细读。许久方才抬起头来,眼中却不见一丝忧虑,对着尹沉略显无辜的微微一笑说道“通敌卖国,好不严重的罪名” 尹沉看不出他这笑背后的深意,他并非一个喜欢兜圈子的人,何况这逗心眼的事是这帮文臣做的他做不来“莫兄,这信上所写是真是假?” “你我也是相识一场,你说呢?”莫君毅将信递还到尹沉手中,拿起紫砂茶壶将那两个白瓷茶杯斟满,将其中一个推到尹沉面前,自己则拿起另一个浅饮一口。 尹沉将杯子推回去,坐在桌案前的绣蹲上,将头埋在两手之间沉思。 过了许久,信已被他握皱有了些许的汗渗入其中,竟将那墨染开黑了整张纸。他猛的起身,将信放在烛火之上烧掉。 “我信你”无论如何他都该对莫君毅有着十分的信任才是,毕竟相识一场,太清楚他不屑于做此等事,何况倒也无必要这么做。 莫君毅将白瓷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望着烛火吞噬着已有些污浊的纸张,依旧用不急不缓的语调说道“若是没了这书信,怕是他们也奈何不得你。毕竟无人晓得你曾收过此书信,不是么?” “莫兄,你此话是为了……”尹沉诧异的抬起头来,他是在暗示什么么?难不成他早已知晓有人写密函,更甚于晓得这密函出自何人之手? “不为什么。尹兄,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若是被人发觉怕是连你亦得受到牵连”莫君毅的神情凭的严肃非常,他如今所说皆是实话,自己这府邸怕是已不安稳怎能再拖累他人。 “受牵连?可你不是未曾做过什么么?” “我确是清白无疑,可若有人故意加害那我岂能说的清楚。尹兄,你要懂的如何自保”这尹沉毕竟是武将做人总是太直,很是容易得罪旁人,若非军功在身怕是早便被人除去了吧。 尹沉本想问他这么说究竟是为何,他究竟晓得多少这其中的猫腻,可见他只是喝茶却再不出声,心底便明白已到了离开的时候。 他打开门只幽幽的说了句“你也多加小心”便消失在这无边的夜色之中。 莫君毅见他离开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去关了门抵挡这彻骨的寒风,整整衣襟走至书桌前。 小心的将那副梅花卷起放在一旁。 拿出一张宣纸来用镇纸压着,又取过狼毫笔放于笔架上,拉过袖,将那墨磨的更浓些。 提笔蘸墨,他一笔一划的在洁白的宣纸上书下“休书”两个小篆体。许是停的太久,那“书”字下滴上一个小小的墨点,变做那洁白的纸上唯一的污垢。 我的傻娘子,何时你方可不做他人棋子?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转圈~………… 天方亮赵府却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赵书翰已回府此刻正在书房内查看这几日的账目,此次离开他便查各地分号,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亏损,看来好似有人故意同他做对才是。 “赵廑,少夫人可起了?”放下账册赵书翰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问道,这许久未曾见着也不晓得她是否一切如常。 “近些日子少夫人总是起的很晚,大夫说是害喜的症状倒不必担忧。要叫她起来么少爷?”赵廑伶俐的将那一叠账册收起立在一旁问道。 “不用,我去看看她” 她果真仍在熟睡,赵书翰伸手去抚摩她象牙般洁白的肌肤,此次急忙忙的赶回来,还是为着她啊。奈何不到一月她却已瘦了这许多,看这模样该是害喜的症状太过严重才是,该要人开几副药来吃吃。 “恩……”云音睁开眼见着赵书翰,许是未曾睡醒,眼神迷茫呆呆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夫君?你是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要人知会一声我好去迎你?” “莫要起身便睡着吧,怎么瘦的这样厉害?”赵书翰将锦被拉好,要她躺着同自己说话。 “倒也没什么特别,平素吃什么都不合适,慢慢的也就瘦了吧”云音本想起身见他不许,也便躺着同他说话。见他为自己盖好锦被便拉过他的手放在脸上磨蹭。 “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要人去做”他的手在她脸上,越发觉着她瘦的厉害。总这么瘦下去可如何是好?她如今并非一人,若是她瘦成这般那孩子又该如何? “倒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只是困”云音轻轻打着哈欠,是因着深冬天寒么总是这么困 “那你睡吧,我先去书房”赵书翰见她总是这睡眼惺忪模样晓得她该是困极,便要抽出手来欲要离开。 “夫君”云音用两手拉着他,微微用了力拽着“这便走了么?” “哦,不然呢?”赵书翰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半站起身子手却被她拉着,这半蹲半起的模样可不怎么舒适。唉,是何人将他的娘子变的如此缠人?这般缠人的娘想必那孩子也必定不会要人清闲。 “陪着我说说话可好,府里人人怕我睡不好,总是没人同我说话”云音将他的手放在颈项边,他的手有些冰害的她微微一颤,却不撒手而是拉的越发紧了些。她抬眼盯住他不情不愿的撒娇。 “好,说什么?”赵书翰觉察出她的颤栗,便脱了鞋坐于床上,拉过锦被来将她抱在怀里裹在锦被之中。 “你可曾发觉我们的宝宝大了些?” “是么?” “恩,她都会踢我了呢” “哦?那该是已大了许多”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云音终还是未能抵挡住困意,渐渐的又睡了过去。赵书翰望着枕在自己臂膀上的女子,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亦闭上眼小憩。 绯儿始终立在门外,手中的茶渐渐变的冰冷却始终不肯进门。她看看晴朗的天色,那空中始终漂浮着的云,总是变换着形状,究竟哪个才是真? 36 休书 额……要怎么说,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绝对的正确或者错误,对不对啊~ 孩子么……嘿嘿,再过几个章节告诉你~日日日短夜夜夜寒,这几日云音总以安胎为由待在房中,她此刻所等不过是个消息。 “少夫人,汐滟小姐来访,只不过……”绯儿立在门外却不入内,如今她总是不知该如何对待少夫人,既如此干脆便避着吧。 “不过什么?”云音晓得她在躲避自己,可既已如此又能如何,也便罢了随她好了。 “她有几分异样,怕是同莫大人起了争执”绯儿不晓得要如何解释,可看情形总是如此错不了“汐滟小姐此刻在前厅,可要去见她?” “待我更衣后便去,要她稍待片刻”云音取过那件银狐裘皮长袍披在身上,如何都是要去的,怎能令她生疑。 随手唤过一名紫衣的小丫鬟要她陪着去了大厅。 “汐滟,怎么今儿个来了,这么冷的天气冻着可怎么好” “云音,我,我,哇……”见着她汐滟急忙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放声大哭。 她猛的扑入自己怀中,令云音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心中正是慌乱却被人稳住,侧过头去见是那被唤作小妖的丫鬟,一脸的云淡风轻神色不似汐滟这般梨花带雨。 “这是怎么了,是同莫大人起了争持么?”云音笑的问她,用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这如孩子般的心性,总不知个忍让若是总是平平静静倒还稀奇。 赵汐滟却不回答只是哭个不停。 云音回头望着小妖用眼神询问,想自她那问出个所以然来,可那丫鬟却也仅是无奈的笑过并不出声。 “汐滟,老远便听着你的哭声,怎么,又同莫君毅吵架了?怎么你次次都是闹回家来,难不成你不晓得让他三分么,十六七的人了,怎么还似个孩童般”赵书翰进了大厅便是一阵数落,见面前这形势便自云音怀中将赵汐滟巧妙的拉过带入自己怀里,帮她将脸上的泪水拭去。 “我没有!”赵汐滟吸吸鼻子,自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赵书翰“你自己看,我被休了!我被休了啊!他说,他说我三年无所出,可我嫁过去这还不到三年呢,还差了小半年呢!哇……” 赵书翰诧异的接过那张纸来,那休书二字如此刺目。怎会如此?他莫君毅怎会以这般拙劣的接口休妻!他低喃道“怎会如此……” “就是如此,他当真休了我!就是么就是的!呜,他怎能这样对我啊,哥,哥……”赵汐滟扑入他怀中,此刻她的确需要找个人来依靠,无论这人是谁。 “好了好了。没了他你还有哥,今后哥养你。莫再哭了,哭多了伤身”赵书翰拍拍她的头,还当是一般的争执,谁曾想竟是如此结果。休妻? “哥,为何他要休我,究竟是为何!”赵汐滟紧紧的抱住他,如今她能依靠的人也便是这个哥哥了。为何会如此?难不成莫君毅对她当真是一点感情都模样么?难不成竟能轻易的用一张纸一句话就将她打发了么?难不成他娶她当真是因为奉旨成婚么?还以为过了这许久他对自己总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动心,可现实竟是如此残酷将她击的溃不成军。难不成世人眼中的恩爱是假装出来的么?难不成这其中当真一点真情都模样么?三年无所出,多么荒诞的借口。外人不晓得其中因由,他自己也不清楚么? 赵书翰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一言不发,此时无论说什么皆不过是虚妄。唉,除却抱着她于她温暖,他竟再无法做其他么。 渐渐的抽泣声变小了许多,赵汐滟安静下来。 “夫人她大概是睡了,昨夜至今她一直未曾休息过”小妖立在赵书翰身后示意道 “是么,她果真是累着了,要么岂能站着都能睡着”赵书翰无奈的苦笑,将赵汐滟抱的越发紧了几分以防她滑落。 “要她去我那休息着吧”云音看了许久终是开口,赵书翰对这个妹妹可不是一般的介意,能要他如此上心之人怕是这世上也没几个吧,那自己呢?是否亦在他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看着赵书翰小心翼翼的将赵汐滟放在床上,拉开锦被为她盖好,看着他那份珍视的神情,云音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将她何止是视若珍宝,这般深情难不成果真仅是兄妹之情么? “看来汐滟妹妹她对你很是重要呢,夫君” 赵书翰回头眼中难掩那份酸涩,他扬了扬嘴角伸出手去扶过汐滟皱起的眉头,说道“是啊,是她教会了我何为快乐。” 是么,不知不觉之间竟已过了三年么…… 犹记得那是在三年前,她尚未出嫁。其实他本对这两个妹妹并无情感可言,毕竟心中还是小有些介怀。 那日天气很是阴沉,空中有大朵的黑云密布,而自己的心情便同那天空一般,被种种黑云所压,难以舒展。 如今想起来倒真是奇怪,那日他竟去了后厨,甚于早已不记得究竟是为何去那。只记得当时见着个满脸黑灰的小人蹲在灶前,一个劲的往炉膛内添柴,鲜艳的衣裳早已弄的破烂不堪。 那小人见了自己慌忙站了起来,怕是蹲的太久脚有些麻还晃了几晃,可纵是如此她仍是不输气势,叉着腰吼他“看什么看,你还敢笑,你以为你是何人,竟敢嘲笑本姑娘!” 他本不想笑可听她这么说却莫名的觉着有趣“我何时笑了,何况你这副模样怎能被称做是姑娘?” 那小人低头看了许久,又昂起头来继续做出凶恶的样子吼他“是啊是啊,我这幅模样是很脏,怎么着,你不爽啊,你不爽你别看那!谁倒要你看似的,本姑娘也不是路边的花花草草要人随便欣赏!我可是这赵府的大小姐呢!” 她的神情该是有七分凶狠,可那煤灰太多要他看不出来,她的语气该是有九分狠绝,可谁要她说话时总是没什么底气反而要人觉着是撒娇。 “大小姐?怎么我倒不记得娘竟有这么个脏兮兮的女儿?”是么,眼前这个小人竟是自己的妹妹赵汐滟么?倒也是,平日难得见她二人,见时她们又总是低着头,倒还真未曾看清究竟是怎生的如花貌美。 “你是赵书翰?天那,怎能如此对待我这个娇小可人的弱女子那~我头一次下厨竟然栽在你手里,好好,随便你好了,但是我先声明,只能骂不能打啊,果真要打也不能打屁股啊” 她的表情变幻莫测,在赵书翰看来很是新奇,自己竟有这么个活泼逗人的妹妹么?“为何不能打屁股?”不知不觉间,他竟同她逗弄起来。 “我这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再被人打屁股可是丢人的很!”说这话时竟还是一脸的严肃认真。 “哦?倒是有多老?”赵书翰满脸是笑揶揄她道 “你可真是无聊至极,打不打,不打我可走了啊,你可别后悔。” 呵,倒还真未曾见何人主动讨打“怎么你便认定我会打你么?” “你是我哥啊,娘说过若是我干了什么坏事被哥你逮着的话必定要受罚,如今可是你当家么”赵汐滟答的理所应当,双手在身上不安分的蹭来蹭去。 “呵,你脏成这幅模样若是打你岂不将我也弄脏了么?”娘竟说过这样的话么,倒是难怪这两个妹妹见了他总是低着头,原来自己在她们心中是恶兄长那。 “脏?我怎么脏了你说啊,怎么脏了?”赵汐滟再一次大吼道“哼哼,我脏,你等着!”说罢她弯下腰去将手伸入炉灰之中,而后站直了身子一脸奸笑,猛的将手中的炉灰尽数摸在了赵书翰脸上“哈哈哈哈,你这会儿再看看,究竟是谁更脏!” 赵书翰满是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的女子,她当真是自己的妹妹,是娘教导出来的大家闺秀么?怎会有如此顽皮的性格?“你……”好好好。既如此他也便不客气了!他看看四周,自缸内舀出面粉来尽数撒在赵汐滟身上“这样还能干净些” 不多时整个厨房便是白茫茫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看看彼此忽的同时放声大笑。 “哥,你怎能如此白痴,我才多大你都多大了,居然和我这么玩闹,哈哈哈哈” “难不成你倒下么?都已定了人家居然还如此顽皮!好了,出去洗洗,若是要下人见了怎么好” 说罢赵书翰便拉着她出去,自井内打了水来帮她擦拭脸上的煤灰同面粉。 “哥”赵汐滟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揉来揉去,这男人真是笨手笨脚,不过是擦个脸么,怎么就跟抹桌子一样。 “什么”原来她竟有如此细嫩的肌肤么,果真是随了娘啊。 “若我并非你妹妹,你还会对我这么好么?” 赵书翰的眼忽然变做深不见底的湖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也缓了几分。 “哥,我讲个笑话给你听,你可晓得熊猫一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么?”赵汐滟见他眼底的阴晦慌忙换了话题 “什么” “要画师画幅彩色画像于他!是不是很好像,熊猫那,彩色画像,哈哈哈哈!哥,你怎么不笑,很好笑的”赵汐滟笑的花枝乱颤,用指尖戳戳赵书翰的脸颊“哥,笑笑么,你看你脸上的肌肉都僵死了呢,笑笑么!” “哈哈哈哈”赵书翰本不想笑,可她的模样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对嘛,对嘛,哥,你笑的时候真好看呢” 拉回自己纷乱的思绪,赵书翰看向床上的人,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丫头么?他的妹妹要长大了么? 莫君毅,你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对待她? 37 庶出 “夫君”云音开口呼唤不满于他的忽视同游离,看他的神情该是忆起些什么来,是如何的回忆,竟可要他忘记身处何处忽视周遭种种? “云音,有件事我必须要你清楚”赵书翰转了身子背对云音,要她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是怎样的神色。 “何事?” 赵书翰将锦被盖好,又看了一眼赵汐滟,这才站起身来示意四周的丫鬟退出门去。 待到屋内仅剩他们三人,他这才离开床侧走至云音身旁,拉起她的手走到软塌前坐下,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或许如今尚非说此话的时机,可若是如今不提及他不晓得自己何时才能再有勇气开口。 “我其实并非娘的儿子,不,该说我并非赵府大夫人的儿子,我亲娘是妾”赵书翰看着歪在自己怀中的云音,沉思许久终还是开了口。 “妾?可公公他不是仅有一名发妻么?”云音抬头问道。何时倒多了个妾出来?难不成赵丞相始终钟情于发妻的美誉是假的? 赵书翰避开她的眼瞟向软塌扶手上的雕花,他轻叹,他自己亦是在多年后才晓得这其中种种“我亲娘的存在始终是这赵府的秘密,无人知晓” “当初我爹初见她时,她是个不愿沦落风尘而逃出来的雏妓。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跑多远,不多时便被人逮着。怕是要杀一儆百吧,那些追出来的人本便未曾想着要将她活着带回去,因此便在路边将她打的遍体鳞伤。她说过,当时她真心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而恰好便在此时,爹他自一旁路过,见她甚是可怜便为她赎了身将她带回赵府,而后便收她为妾” “尚未有一年她便有了身孕,那时大娘她始终未曾生育,爹得知后甚是开心,可即便如此亦未曾冷落大娘,因此大娘对我娘并不怨恨。之后我便出生,那时人人皆以为她要母凭子贵,人人皆当她今后的日子该是锦衣玉食,可岂料……” 赵书翰再不言语清冷的眼染上寒霜,娘啊,你究竟是为何要那般做,你如此倒要我这儿子如何自处? “她死了么?”云音见他久不做声便佯作怯怯,开口问询。看他言语闪烁该并非如此简单才是,这其中该是有深意。能要他赵书翰恨成这般模样究竟是何事? “她仍活着,我倒宁可她死了”赵书翰的语气很是决绝“小时候我始终不曾察觉自己同妹妹们的不同,直至我晓得下人看我时,眼中总是出现的那抹神情实则是难以掩饰的鄙夷”正因此,当他成为这赵府的主人时便辞去府中所有仆从,无论年纪大小无论对赵府衷心与否。他岂能要一个下人用那鄙夷的神情望着自己,无论如何,如今这赵府是他的天下,难不成仍要被那些奴仆瞧不起么! “自那时我便发奋,只求他人认同。自五岁起我所付出便比他人多上十倍,每日我至多不过睡三个时辰,余下的世间尽数用于读书同习武。”那般辛苦如今忆起仍是难以置信,一个不过五岁的孩童究竟是怎生生出那般大的毅力。犹记得当时他日日习武而至双腿浮肿,连踱步都难何况扎马。 可毕竟他从未放弃,况且那种种努力亦为他今日夺得这一片天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我的努力却并非被人重视,反倒是被人说做怪癖。十三岁那一年,我中了乡试。但是可谓轰动一方,毕竟是那样小小的年纪。我当爹将以我为傲,我的那个今后众人看我时眼中会带一丝敬佩。岂料,我爹竟打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我今生难忘。他告诉我今生我都不能踏足官场半步,他不要我这么个儿子为官败坏门风” “我晓得他是怕我庶出的身份被人觉察,怕他钟情于妻子的形象被破坏,怕他的丑事被人揭露影响他的仕途”因此他的爹牺牲了他唯一的儿子,要他的儿子终日活在众人的阴影之下。 “直至他死之日都仍是不忘逼我立誓今生不如朝。可他死之后我却再不想做什么官,我选了从商之路,或许商场上那份尔虞我诈方才真真适合我,方是我一展抱负之处” “云音你可晓得,我所求并非万贯家财或是权倾朝野,我所求不过是爹他一个笑颜,只不过是他人对我的尊重而已。可为何我始终求不得这些,纵使今日,若有人晓得我的身份怕是仍瞧我不起”赵书翰痛苦的别过脸去,他不要云音瞧见他这脆弱模样,他亦有些怕,怕云音清楚真相后会同那班下人一般露出鄙夷的神色来。他不愿如此,这世间人人皆可小瞧于他,皆可将他轻易抛弃,可她不能,她是自己今生认定的妻,是要相伴终身的女子那。 云音伸出手去,抚着他的脸颊将他的脸转了过来,硬是要他看向自己,待看清他眼底那份惊慌,这才徐徐开口道“夫君,不论你是何人,不论你是富商亦或乞儿,对我而言你不过是我的夫君,我可依靠的乔木,我腹中胎儿的爹爹。” “云音……”赵书翰捉住她扶着自己脸颊的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竟能接受自己这不堪的身世,并用最为平常的心境去化解自己心中的忧伤。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今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音将自己埋在他怀中做恭顺模样于他瞧,她嘴角微微翘起噙着一丝冷笑,原来这便是你的软肋么?原来你竟是有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往么?赵书翰那,你已将心交付给怀中这个女子,那你便该静待心如死灰。 赵汐滟躺在床上不敢有所动作,她早已醒,只是不愿打扰二人罢了。她将赵书翰所说听的真真切切,亦包括云音的回答。看这模样他是真寻着可与他厮守终身之人了,此时他该沉浸于幸福之中将过去一切忘怀才是。 原来回忆对他竟是如此痛苦么,若非那次偶然的相遇,他岂不是要将自己一生都埋在黑暗之中,一生都过着哀伤的日子么。 云音那,你可万万不能将他抛弃啊,若是连你都将他背弃那他该如何是好?若是连你都将他背弃,他心中的仇恨将何去何从! 38 山崩 南诏平安城,南诏都城.平安,取其和平安定之意,南诏皇宫便建在这平安城最南端。据开国昭明帝所养术士占卜所得,此处便是皇气所在,若将皇宫建于此处子孙后代所遇万事皆可逢凶化吉。 南诏皇宫整体是圆形,取天圆地方之说,天子所居自然是天因此便该是圆形。一堵黑色的高墙隔出了皇宫内外之别,亦隔出了这高低贵贱之差。黑色的宫墙在早晚阳光照射之下总是泛起幽幽的红光来,倒好似它并非黑色而是赤红一般。 此时满朝文武齐聚一堂,正是早朝时分。新君稳坐龙椅之上,右手中指及食指间夹了一份奏折,脸上的神情要人看不出究竟是何意,不知是怒或是喜。 “皇上,此事是真是假尚需斟酌,若无真凭实据如此重罪万不可乱说”尹沉跪在朝堂之上为莫君毅求情,今日他未曾上朝,却是在此时奏他通敌之罪,分明便早有蓄谋。 “真凭实据?你这话中深意可是,此事要眼见为实,是么,尹沉?”新君缓缓的开口,很是懒散的歪在龙椅一侧,随手将那分奏折丢在龙案之上,啪的一声响,要几名老臣微微颤栗“好,这奏折上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莫然,你虽为翰林学士,可这奏折既是你所书,那便由你将那真凭实据拿来给尹沉看,要他信服才是。要晓得这罪是可大可小那莫贤卿,万不可冤枉好人,更不能放过有异心者” “是,皇上。臣必当尽心竭力为尹大人谋的真相”莫然自列队站着的众臣中走出,跪在尹沉身旁答话。面前这个男人,南诏新君,小小年纪已晓得如何运筹帷幄,这许久以来竟无人知晓他真实想法,只是揣测。但无妨,此刻只消他下旨便能去莫君毅府中搜查,如此一来莫君毅他便是必死无疑。 “莫贤卿那,我好似记得你同这吏部尚书倒还有几分亲缘,好似是表兄弟?”新君悠哉的开口问道,指尖在玉玺上一下下划过,却好似划在众臣心上。 “微臣娘亲乃莫尚书姑母”莫然微微的颤了一下,这新君果真广布眼线,此事他是如何得知,娘同莫家不是早便没了关系么。 “哦?可你竟亦姓莫。是你爹姓莫么?贤卿那,既是亲倒是何必?”新君将那何必二字说的极重,莫然听在耳中刺耳至极。 “法不容情”莫然仍跪在地上,虽缓却甚是清楚的说出这四个字来。何必,若是不除去莫君毅岂能除去赵书翰!他莫家人当初是如何对他他仍记得清清楚楚,这仇又岂能不报! “说的好,我果真当你贤良,去吧”新君挥挥手要莫然离开,人家自家的恩怨外人如何管,何况他也无心去管。怎么着都是棋,再如何厮杀亦是出不了这棋盘分毫,更是始终做不了这下棋之人。 “是”莫然起身向后退去 ………………请叫我做华丽丽的分割线!转圈圈…………………… “少爷,莫翰林带了人马来说是要搜查”尚书府的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入大厅内,唉,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少爷他仍有心情喝茶! “请他入府”莫君毅并未抬头只是随口说道,果真来了么,罢了罢了,总是与我的小娘子无关。 “莫尚书”莫然进入厅内向莫君毅作揖行礼,毕竟他此时仍未被罢职,该有的礼节仍不可少。 “表弟,你我自家兄弟何必行礼”莫君毅站起身来,笑着将莫然引入右手上座。 “哼,莫大人这倒说的什么话,我岂能有你这般尊贵的亲戚,若真有我同娘岂能浪迹天涯!”若非他爹执意要赶走他们娘俩,或许娘也不会癫狂,更不至于至今仍不认得他这个儿子。 “你仍恨我爹么。姑母她过的可好?”莫君毅始终含笑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歉疚,若是当初他劝劝爹,或许姑母便不会被赶出门去,今日怕便不会为莫家招此灾祸。 “姑母?哼,你何来姑母?你可记得当初你爹所说?我同我娘今生都再不是莫府人!够了,莫大人。今日来此并非同你闲话家常,你们几个,去搜”莫然的脸变的阴冷,吩咐手下去找寻他在奏折中所提书信。他所带之人皆是新君指派,看来是怕他从中捣鬼。 莫君毅仍是不动声色又坐回上座之上,好似闲暇的看着这一干人等在他府中找寻。回廊上为他们点起的灯笼都被这些奔走的人震的来回晃动,落的四处人影来。呵呵,若是他的小娘子见着怕是要同他们起争执。汐滟那,若早知今日有此劫难该是早些娶你入府,如此你我还能多相守些时日 “莫大人可能借你书房一看?”莫然见他始终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没了耐性。再跟他这么耗下去有何必要,干脆些才是! “书房?自然可以,你既已开口我倒有何借口回绝”放下手中茶杯,莫君毅起身出了门站于回廊之上回身等着莫然,见莫然亦站起身来这才带着这一行人进了书房。 方踏入房中莫然便见那香囊高挂在书架之上,他上前拿过香囊拆开自其中抽出符咒看了看,就手丢在桌上,紧接着将香囊上的线一一拆下,抽出几块写满字的锦书来,冷冷一笑说道“莫大人,这你要如何解释?” 自他进书房之时莫君毅便坐在一旁静候,此时更是越发沉稳“解释,表弟,你不觉着由你来解释更好么?” “我?怎么事到如今你仍不肯承认么?我得到线报说你将与他国联系的书信放在书房香囊之中避人耳目,只是我未曾想到你竟将香囊高挂在如此醒目之处”见他不慌不乱莫然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般生死关头,他怎能如此镇定。莫然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说道“来人那,将罪臣压下去交给圣上发落” 莫君毅站起身来将外衫拉了拉又拍拍衣袖,这才伸出双手要人将他缚住。该来便来,他爹欠下的便由他去偿还,理所应当。 一夕之间,尚书府被查封,吏部尚书莫君毅被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39 渐进 赵汐滟无精打采的呆坐于云音房中不住对窗外雪景唉声叹气。 “汐滟,若是烦闷同我出去走走如何?”云音放下手中针线问道,这几日越发的困了连拿着针线都觉着累,难不成是将近月圆该吃药么? “唉,我何来四处转转的心境,云音你在做什么?”汐滟转过头,拿起云音放下的针线活计细看“这绣的是什么那?” “并蒂莲,昨儿个绯儿不晓得自何处得来的花样,我看着好,便想着依这花样绣一个钱袋于夫君”云音低头浅笑满脸的幸福娇羞。 “并蒂莲?并蒂莲……”汐滟渐渐便红了眼眶,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可怎么到了她这偏生就是形单影只!莫君毅,我究竟是哪里对你不起,你竟要休了我!三年无所出,好不蹩脚的借口! “少夫人,少夫人大事不好了”门外一个着粉袄的小丫鬟急忙跑进房中,见绯儿警示的眼色急忙停住立在一旁。 “何事如此慌张”云音轻声问询,在他人看来这或许是她对下人的体恤,实则是她为掩饰自己心中的欣喜刻意压了声,此时任何噩耗对她皆是喜讯。 “莫,莫大人他……”那丫鬟跑的太急不住喘气 “君毅,怎么了,我家君毅他怎么了!”汐滟她是暗自伤神并未在意,这会儿子听到莫君毅的名姓慌忙问道。怎么他出事了么?或是他反悔来接她回去么? “他,他被打入天牢了!”小丫鬟只是喘话说不完整,可这一句亦可要人撕心裂肺 “为什么!你快说啊,快说!”汐滟忙站起身来冲她喊道 “听人说是通敌买国,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呢!”她总算是匀过气来,赶忙说道 “天那……”汐滟听了这话只觉天旋地转缓缓瘫倒在地上,杀头的大罪,他会死! 他并不是不要我,而是不想连累与我!君毅,你为何这么傻,难不成你忘了我说过要同你生死与共么!难不成你忘了你我说好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都不分开么,难不成你当我能抛下你独自一人过活么!若是你死了要我一个如何苟活! “我要去找他”汐滟在小妖的搀扶之下坐回绣蹲之上,此刻早已不见方才的慌乱模样反倒是目光如炬定了心神。无论结果如何都该是要二人同去面对,这才是夫妻那! “去?去了又如何?你不过一介民妇,纵使去了不过多了一缕冤魂罢了!”云音不冷不热的开口,她清楚若是赵汐滟当真死了那必定对赵书翰是致命的打击,可毕竟这是她与赵书翰的恩怨,已有太多无辜者被牵扯进来,又岂能再要赵汐滟她去白白送了性命? 赵汐滟沉默许久,直至双手将云音绣着并蒂莲的丝帕绞烂仍是浑然不觉。 云音见她这幅模样只得叹了气说道“绯儿,小妖,你们先将汐滟妹妹送回房去。汐滟你要清楚,你我皆是在普通不过的凡人,在这世间能保着性命便已是难得,何况,莫君毅这么做是想你愉悦度日,为了他你亦得好好活着,晓得么?” 汐滟木然的点头在绯儿同小妖的搀扶下回了自己房间,云音她说的没错,自己一无身份二无万贯家财要怎么做才能将他救下? “汐滟小姐,我这便回去了”绯儿福身告退,她毕竟是云音的丫鬟,总是该陪在主子身边才是。 汐滟静静的坐了许久终还是下了决心,平凡的民妇么?可我不同,我毕竟还有一张王牌握在手中。 “银祁,这次怕是只有你帮我了”汐滟抬起头看着一直立在她身侧的小妖,还以为今生再不会动用这一招数,看来世事果真难料啊。 南诏淳风三年十二月五日,皇帝下诏,将吏部尚书莫君毅贬做庶民,今世不得入朝。 “汐滟,你当真已下定决心再不动摇么?你这一去不知何年才可相见,你舍得么?”赵书翰望着收拾妥当的汐滟问道,他怎能舍得要她去过那浪迹天涯的日子,莫君毅此时已非莫家主事者,必定再无当初的荣华富贵,莫说有间茅舍蔽身怕是连最起码的衣食亦得担忧那,汐滟她自小便是娇生惯养,如今却为了他受此磨难,莫君毅,你可当的起这恩情? “是,哥,我要跟他走。我是他的妻,我不在乎他是否承认,只要我相信自己是他的妻便已足够,哪怕无名无份我今生亦要同他一起”汐滟微微的笑着,她要跟着莫君毅一辈子,无论用怎样的法子都要再讨一张婚书回来,要名正言顺的跟在他身旁,要他没有赶走自己的立于,要他晓得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汐滟妹妹,我看我是劝不下你了。记得无论如何要将你的一切告知于我,若是遇着困难便回来,你仍有兄嫂在身旁”云音拉着她的手细细叮嘱,谁也不晓得究竟为何新君竟变了旨意,只是将莫君毅贬做平民,可这便足矣,失了这后台一切都轻巧许多。 “我会的,等你的宝宝长大了,我还要回来看他呢”汐滟拍拍云音握住自己的手叫过小妖一同作入马车“你们回去吧,我一定会找着他的,相信我。” 马车渐行渐远,赵书翰终是收回自己凝视我目光,她竟是如此坚强的女子,看来之前竟是小瞧了她“云音,回去吧,天冷” “恩,夫君你说汐滟今后可会幸福?” “一定” 夜半时分赵府早已是漆黑一片,众人皆已睡下,独独赵书翰的书房内仍有光亮映出。 “翰翰,你可是许久都找人家,你可晓得人家那个寂寞呀”宇柏轩捏着嗓子同赵书翰翘着兰花指“你真是好没良心那” “宇柏轩,要你所查之事可有结果?”赵书翰对他这扭捏的模样视而不见,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你好不过分,不说先安慰人家一番,就晓得要人家为你查这查那”宇柏轩用食指指尖轻戳赵书翰将帮,做出一副怨妇模样来 “若是你再闹下去,我便将你的糗事昭告天下,要你那依依知晓,你看如何?”赵书翰急于知晓答案,无心同他在此处玩闹。 “你何时变的如此阴险,好好好。我已查到,确是你府中人所为,只是此人行事隐秘尚未查出是何人。不过我已放了饵下去,我看至多再不过两日便可知晓”宇柏轩将脸上那故作的妖艳神情退去,换了正经的模样在脸上,拿过赵书翰书案上的点心扔入口中。 “你宇柏轩的速度何时慢成这般模样,不过是要你查一个人竟拖了一月之久。是因有佳人相伴身边么?”平日至多不过时日他便能查出前因后果,怎么这次当真为难至此? “翰翰,你何时会同人玩笑?难不成你鬼上身么?”宇柏轩瞪着眼同他说笑 “待你查清究竟是何人时再来此,走吧”赵书翰拉下脸来,这人至死仍是这般模样吧,永无正经之时。 “你不怕么?”宇柏轩再丢一块点心入口,还是这样的生活好啊,起码有这等美食。 “怕?我倒怕什么?”赵书翰盯着宇柏轩的眼,要他看清自己眼中那份自信,具体是何人他心中早有了七八分,如今不过缺些证据而已。 “这么看来你确信并非是她喽,也好,我正愁不知如何对我家依依交代,好了,我伟大的姐夫,我要回去陪着依依了。改日我再来”宇柏轩方走至门边,却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问道“姐夫,我能拿走你桌上点心么?”这么好吃的东西,自然是要拿回去同依依分享才是。 “恩?”赵书翰低头看盘中小点,是云音做的么?“拿去吧,留一块给我便好” “谢谢姐夫,我便晓得你最是慷慨”宇柏轩自怀中抽出一个小布包来,拿过一块点心放于茶壶盖上,将余下的尽数倒入小布包内转身开了门离开。 赵书翰将那最后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原来他的娘子竟有如此好手艺。 40 内鬼 唉……雪落啊……你这样说我会骄傲滴…… 说真的~有没有什么人物设定方面的问题,或者说是前后不一致的问题~ 要是自己去看,看不出什么来滴~“绯儿,为何如此嘈杂?”云音将黄杨木的半月梳放于菱花铜镜前,对着菱花铜镜左右看看,抬起手用手指将头上的凤尾金步摇轻轻转了转,手背在翠玉的环状耳坠上抚过,落于衣领之上。 今日怕便该将这一切做了了断了吧,正因此,她才要盛装打扮,她要用过节的心境迎接赵书翰的衰亡。 “少夫人,听说是少爷的生意出了纰漏。他答应要赶制的货品如今交不出,临沂此时正要府中仆从去作坊” 云音缓缓的站起身来将不小心压皱的裙角拉了拉,走至八仙桌前,在自己的紫檀玉兰杯中斟满水,水声莫的被放大许多却是动听非常。云音拿起紫檀玉兰杯放在唇边,浅浅笑着“是么” 是么,近几日绯儿说话是越发的简洁了,竟也能做到不参杂丝毫感情在其中。她倒也长大了不少,晓得要去防备,再不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听的孩子了,已不会轻易要人晓得她在想些什么。也罢,人总是要长大。 “可要去看看,去作坊?”绯儿始终低着头,她觉察的出云音语气中那份愉悦,她晓得此刻云音必定在笑,那种极为残忍的笑,那种看着他人逐渐毁灭却不加以援手的讽刺的笑。 “作坊?不必了,他自然回来找我。绯儿,我在此处等着他便好”去做什么?用当家主母的身份去安慰这些恐慌的人群么?去告诉他们其实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么?去要他们以为赵家仍是有生还的可能么?不。她怎能那么做,纵是果真要去,也是去向他们颁布噩耗。要他们晓得赵家是必定要败的。 “是” “绯儿,他如今人在何处?”云音一手拿起紫檀玉兰杯,一手将自己拖在地上那冗长的裙角拉起,缓缓的走过绯儿身侧。一直是面对着她看她的惊慌同不知所措直至与她平行这才错开脸去将手搭在她肩上,看着门外的风景。门还是开着好,始终能看的到外边的世界看的出这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少爷在大厅”绯儿的身体因为她的触碰而有了微微的颤栗,她打心底怕这个女人,怕她那始终深不见底的眼,怕她时刻变换着的语气同神情,更怕的,是她的狠毒。 “哦?大厅么?”云音将拿在手中的紫檀玉兰杯举起,将其中的茶水撒在门外,好似在祭奠,却不知祭奠的是什么。水落在地上,没多时便已成了冰,分明是极冷却又明晃晃的耀着人的眼 风自敞着的门中呼啸着冲入,将云音的衣裳吹起乱了她的发。云音将自己搭在绯儿肩上的手拿开,将自己的发缚住“起风了呢,好大的风。也不晓得这风将要刮起什么来” 绯儿的身体并未因她的手离开而停止颤抖,反而抖动的越发厉害。 ………… “钱管家,事已至此时你可还有话说”赵书翰坐于大厅主坐之上,一脸怒色,双眼紧盯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那男人的脚下散落了大大小小的纸片,每一张皆是他的罪恶他的背叛。 “说?你倒要我说什么?既然你已都晓得,我又有什么可说,难不成你会当这不过是我一时失误么?”钱管家抬起头来这几日的奔波使得他面容憔悴,可那眼神却很是犀利 “我只求一个理由,我自视从未对你不起,你为何要这样对我赵家”赵书翰的语气使得这寒冷的冬日又冷了三分,他自以为对钱管家交付了三分真心,谁曾向他竟用这真心来背叛自己。怎能要他不心寒。 “理由?好,我给你理由”钱管家的眼中有着深深的痛苦,语气也莫名的沉重了几分“莫青娆” “莫青娆?我根本……” “你根本便不认识这女人,是么?那是自然,这是你那伟大的丞相爹所犯下的罪恶!”青娆啊,青娆,你又是何苦啊! “爹?这与我爹又有何关系?” “哼,你岂能说出这句没关系,赵书翰,你倒还真是善于推脱。你可是当真不晓得,在这世界上你尚一个哥哥,一个叫做莫然的哥哥?”钱管家的嘴角露残忍而血腥的笑容,他今日必定要为青娆讨个公道回来 “莫然,这岂会……”莫然,被萧琴韵唤做莫哥哥的莫然? “赵书翰那,你笨的可怜。你当你爹是真心对你娘么?你错了。你爹在娶你娘过门之前便已认识了青娆。那时他不过是个贫寒的书生,而青娆她则贵为莫府二小姐。以她的身份地位得天下男子倾心不过是游戏般轻易,可她却偏偏对这么个书生动了心。为了不要他有所负累,青娆长久来便说自己是无人照料的孤女。他们倒真是过了一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那时还有莫然伴在身畔,啊,那时他叫做赵书蕴” “之后未有多久,你爹便说他要去赶考。自他离去,青娆便在村口等候,这一等竟是五年。待第五年,她终是清楚人怕是等不回来了。她回了莫家,她望她家中人能接受他的儿子,可莫家人怎能忍受一个尚未过门便被抛弃的耻辱,因此她连莫家的门也未曾踏入便被赶了出来。青娆在平安城中四处游逛,却碰着了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可惜啊,他身边已有了你娘。青娆见他对自己那份视若无睹终还是忍受不出,得了失心疯”钱管家狠狠的盯住赵书翰,好似乎想将他整个嚼碎了吞下去“我要你赵家家破人亡!我要你赵家家破人亡!家破人亡!” 钱管家奋力的嘶吼一声声回荡在大厅中,一声比一声凄厉。 “将他带下去关起来”赵书翰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对如此现实,或许对自己的父亲他从未有过好感,可听闻此事他却依旧是感到心寒。爹,你究竟做过些什么? ………… “绯儿,关了门进来吧,我有话要同你说”云音回转了身子缓步走至床边坐下,将自己的衣裳微微理了理,那风大了许多,在门前这么站着竟有些冷。也是,毕竟是入了冬的天气,穿的再如何厚重毕竟的难以抵挡寒风的侵袭呵。可她以往并不怕冷,怎么这会子却成了这模样? 如此看来怕便是那药的结果,倒也未曾问过是否会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伤害,当初心急如焚并未顾及许多,今日看来竟是蠢笨至极,若是为了那样的一个男人摊上自己的性命去倒可不怎么值得 “是”绯儿依言关了门,乖巧的立在她身边 “绯儿,你怕我么?”云音半依在床上侧过身子去看绯儿,她依旧是低着头。这是由何时开始,曾经最为相信之人那“这倒是为何?你是为何竟要怕我?我可有不妥之处,怎么我记得我并未责罚于你。” 绯儿抬起头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云音,随即又立刻将头低下,她看到了,那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种要人看一眼就觉得冰冷彻骨的笑“没有,少夫人,我没有怕您” “哦?那你为何不看我?为何总是低着头?”云音的声音不大,但在绯儿听来却是如此刺耳。 “我,我是丫鬟,不能,不能对你没了规矩”绯儿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像那将死之人手中的稻草。她怎能不怕,这样的女子要她怎能不怕。 “绯儿,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也是时候要你离了赵府。有许好的人家么,若是没有,我帮你张罗张罗好么?”云音拉过绯儿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逼着她要她看着自己,她眼底那样多的恐怖同惊慌,难不成当真是因为自己么? “少夫人,我……我”绯儿被她拉着的手无法动作,周身不住的颤抖着,像是冬天树上最后的黄叶做着挣扎,可怎么着那黄叶也无法挣脱狂风的钳制,终有一天仍是会随着狂风落入红尘之中被风沙掩埋化做枯木。 “云音”赵书翰推开门进来,那随着门的开启而冲入房中的风是如此猛烈,瞬间便吹至云音近前,这阵阵狂风要她一下子看不清楚是怎样的情况,就好似被风中的尘沙迷了眼。朦胧之中只见他的身影在门前,背着光,看不出其他但单就身形来看竟有几分悲伤。 云音迅速的将脸上那份残决变做柔顺,放了绯儿的手,轻声抱怨“夫君,怎么现在才来看人家?” 绯儿见自己的手被放开,急忙跑出了房去。拉上门后,立在回廊里呆呆的看着自己被云音捉过的手,她要对自己如何?难不成她将成为另一个舞非烟么? “绯儿怎么了?”赵书翰坐在床边上,将云音拉入怀中用手梳着云音的发 “我方才说要将她嫁出赵府去,怕是她有几分羞吧,毕竟是女孩家怎能似我这般厚着脸皮的说嫁啊嫁的”云音顺从的将自己的步摇取下拆了发髻,赵书翰他所喜爱的,可不便是这自然的长发“夫君,为何你看起来如此疲惫,究竟府中出了何事?我方才听得院内一阵嘈杂,怎么了么?” “我方才得知竟是钱管家一直在暗中捣鬼,这长久以来我竟一直当他是可信之人”赵书翰犹豫着拣了话来说,究竟是否要她晓得关于莫然的种种。在她心中莫然究竟有多重他不晓得,可毕竟这与自己亦有几分关联,是否要说个清楚明白? “信任?夫君,你错了。这世界上无人可用真心去信,这其中,亦包括我”云音坐起身来,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满足感,她要他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41 真相 门外的风越发大了些,自回廊之中呼啸而过冲入院中。将树上那枯黄的枝桠不住晃动戏弄,枝桠承受不住嘎吱做响,恰似人求饶□□之声。空中处处弥漫那呛人土味道,暗有一股子山雨欲来的意味。 “云音,你这话倒是何意?”赵书翰语气中并未听出丝毫讶异,纵连面上神情亦是那份柔情似水模样。 “何意?我的夫君,我的良人,我所攀乔木”云音拉起赵书翰放在身侧的手轻贴在她面颊之上。抬了眼看他轻声说道“赵书翰,难不成你当真不晓得我所说为何么?你当真未曾察觉这容颜如此相似么?亦或是你在假装,假装一切未曾发生,假装你所做种种竟是为善于人么?” 他的眼未曾离开云音丝毫,他的手随了云音的动作而有所动作,好似他不过是个傀儡,不过是在任人宰割。他似嘲弄般翘了翘嘴角,面色甚是泰然,柔声说道“假装?云音,你倒是想说些什么?” “都已到了这般田地你竟仍可做到如此道貌岸然”云音将他手甩至一旁,拣起掉落的金步摇放在手中来回翻转把玩,而后将长发在脑后三两下绾做堕马髻,将金步摇插入髻中,这才送了他个粲然的笑颜“你如今的妻,你要生死相守的妻,是箫琴韵而非柳云音,自始便如是” 赵书翰并未流露出丝毫惊慌亦或不知所措,反倒是轻笑起来“我早便晓得是你。在我欲将你迎进门时便已做了缜密的调查,可却只当你是柳云音,那农户柳讦的女儿。直至此次将钱管家清查我这才发觉其中种种并非如我所想般简单轻易。真是万万未曾想到,一个区区钱管家竟要我连带着查出了你究竟是何人。对你所做种种我无话可说,我晓得我欠你那便该偿还,理所应当。却未曾想到竟连累了莫君毅亦连累了我最为疼爱的妹妹。直至今日我仍不肯信这一切竟是真实,你是那般贤惠女子,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思,你我恩怨为何定要牵扯他人?” 云音被他所说深深撼动,仅是撼动心中却仍存了八分怀疑。他怎会早便晓得她身份?若他当真晓得怎会留她至今日,依他性情怕是早便将她丢出门去,任她自生自灭或是干脆杀了她为他那胎死腹中的儿子报仇“我不信”她喃喃的将这几个字吐出,面上神情渐做空旷似是一瞬间丢了所求种种,迷失于洪流之中不知何去何从。 赵书翰见她这神情张了臂来小心翼翼将她纳入怀中,他要她明白,他所求不过是她而已“正是为钱管家不忠,我这才想着要去查查那墓葬。却发觉祖坟内并无箫琴韵,我奔忙许久终在一处孤坟寻着。你不愧是才女,将种种安排妥当极为周密,甚于在墓中放入同你年纪身型相仿的尸身。可你却偏生露了一处,那时你已死约有一年光景,可我谴去之人却禀报说坟头土为新土,非但坟头整个墓皆被人翻过,这便是说,墓许已被人换过。我倒是诧异依你心思怎能将此点遗忘,因此我便晓得这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你这话是何意?”云音的语气骤然尖刻,自他怀中挣脱。他所说种种将她心中怨恨再此提出,是啊,是他逼死自己。她不需任何安慰,她仍未败! 赵书翰见她自自己怀中挣脱,见她神情变的深邃,望着她对另一男子如此维护,他甚是无奈的低头苦笑,他终究仍是比他不上么?“何意?以你的聪明才智怎能不晓得我所说何意。你当他凭何处处护你,莫说那是为爱,经历这许多我倒不信你仍信这世间有真情,不是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至今日我所求种种皆已达到。舞非烟已癫狂,而你亦落得一无所有。如今便是要我重回墓地之内我亦可安稳睡去”云音脸上露出残忍而很是满足的笑容。是呵,无论怎么着她已求得所要一切。这便足矣。 “安稳?你怎可安稳?若是你冤枉了好人该如何?若是你自初始便做错又该如何?若是你害了不该害的人要怎么着?你又何必闭目塞听,这许久以来你怕是早便看出这其中种种端倪,你不过是装做不曾察觉罢了。依你的冰雪聪明怎能看不出这其中玄妙?”赵书翰的手在袖中紧紧握成拳,她并非看不出而是不愿看出或是说装做看不出。为何如此,她当真这般不肯面对失败么?或是说她不想面对的是莫然决然的背叛? “冤枉?错害?你倒是说说,我冤枉了何人更是错害了何人?当初逼死我的,难不成不是你赵书翰么?你可还记得,正是为你的不信任才给了舞非烟她害死我的机会。呵呵,可惜啊可惜。无论怎么着,我所做种种已无法回头,我更加是不会因此而后悔。何况,纵是我当真错了又如何?纵是我果真做了他人的棋子又怎么着?你怎能肯定那下棋的人并非我?赵书翰那,你也太小瞧了我,若非你如此的轻信我则能如此轻易的加害于你,而你倒也还不至落至如此下场”云音满意的看着他面上腾起的阵阵愤怒,看着他不住颤抖的手臂,看他那份隐忍她心中不知是怎样的开心。这神情她等了许久,今日终还是被她等到。 “你为何竟变成这般模样,我始终都不肯轻信这是真的。我晓得你心中的怨恨,因此我事事依你甚于你对舞非烟下药我也是不闻不问。我清楚你心中有太多的恨,我不求原谅但求化解,只是为你自己而化解心中怨恨。我只望你能过真正生活为自己而活,我要你快乐,我是当真在意你的喜乐是真心想同你厮守”赵书翰不忍看她眼中的那份残忍,他的妻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果真是他错了么? “化解?”云音难以置信他竟能轻松的将这两个字说出!“你可晓得躺在棺木之中是何种滋味?四周一片漆黑茫然无措中总带着那几分惧怕,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更是不晓得究竟为何会在此处。那一片寂静之中甚于听的到土中的虫在棺木四周来回的爬动,淅淅索索的响动,不晓得何时它们会咬破棺木爬进来啃食我的身体。那种在对生命的无奈对自己的苍凉我今生都难以忘却。棺盖上压了那么厚的土,我拼了性命也无法将它挪动分毫,我什么都做不得。只是等着等着何时棺木会被土压碎,何时虫会冲入棺木中,何时我会被真的掩埋。你可晓得那种滋味?你可明白活生生等死是怎样的际遇?”云音的语气很是轻柔,好似她所讲述的是与她无关的过往 “琴韵……”他不愿她这般模样,他倒是宁可她嘶吼愤怒,他不要她用这般语气和神情诉说她的委屈与不甘。 “莫要唤我琴韵,萧琴韵已死!”云音甩开他欲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手,他怎能依旧想拥自己入怀,他究竟有着何种心肠,究竟是怎生的无情? “莫要如此,琴韵,我倒宁可你放声痛哭,你这般压抑自己倒要我情何以堪?”被甩开的手生生的停在她身侧,却不晓得收回依旧那样刺目的停留。 “你凭何用此种悲悯的口气同我说话!难不成我倒要你来可怜么?需要他人可怜的是你!看看你自己吧,赵书翰那,你如今还有什么还剩了什么?”云音别过头去不看他眼中那份怜惜,她才是当之无愧的胜者,她才是! “可我毕竟还有你在身旁还有我们的骨肉,难不成这还不够么?”赵书翰见她不肯直面自己倒也不强求,只是见手臂在她腰间环住要她不能离去。 云音听了这话到也不去挣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反倒是绽开了个璀璨的笑容于他“是么?你当真晓得你能知晓世间万事万物么?是呵,你晓得我是萧琴韵,晓得我在棺木中动了手脚,晓得是我害舞非烟的孩子胎死腹中。可你可晓得,我这腹中的胎儿,你赵家唯一的骨肉他是假的,他分明便不曾存在过!” 42 祸事 高高的红色房梁耀着人眼,那青色的长布在横梁之上来回飘荡。一下下,轻轻柔柔飘飘渺渺,好似在伸手召唤站于房梁之下的人。 快来吧,快来啊。我能了结你的痛苦,只有我方能要你自此再不悲伤。 钱管家将布拿在手中结了节,站于绣蹲之上,将头伸入结起的节中。他脸上流露出的并非将死的悲伤,而是淡淡的笑。只是淡淡,若有若无却是扎眼非常。 青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已做过。如今的你该是开心了吧,我为讨你欢心做这许多,你可真能愉悦? 绣蹲倒在地上,发出极是悠长的响声,久久的在空荡的房中回荡。那回声如是寂寥似在为谁低吟浅唱着凄凉的悲歌。那鲜红房梁上所飘荡的,再不仅仅的冗长的青布,又多了个人来,伴着它一同摆动,只是慢慢的摆动,一下又一下。 自此,怕是再无人寂寞。 “不好了!钱管家自尽了!钱管家自尽了!” 云音的手轻轻的颤抖着,难不成她又要再背负起一条人命么?她已忘记自己究竟要怎么着,只被那院中传来的喊声乱了心神。 “琴韵,你可晓得其实这孩子……”赵书翰扳正了她别过去的头,要她看向自己,有的话必须一次说个清楚明白,纵使这话对于她是致命的打击。 门被人猛的打开来,将赵书翰尚未出口的言语打断。云音自他身侧探出头去,只见绯儿追着一个人进了房。 那人衣衫褴褛,看不清她身上所穿是衫是裙,满头的长发好似已纠缠在一处,这纠缠使得云音看不清她的样貌,更是听不明白其他声音。唯一可看清的,是她手中始终举着什么,她拿着手中的什物来回的晃动着。 云音眯了眼仔细看看终是看了清楚明白,她手中所持怕便是刀,生冷的光在她不住的晃动下刺刺的闪烁,那般晃人眼。 “少夫人,快些逃啊!是非烟夫人,她来寻你报仇了!”绯儿见拦她不住,只得大声叫喊要云音快些逃走。 云音的身体猛的颤抖起来,倒并非为舞非烟的到来而是为绯儿那句“报仇”。原来她早便清楚了么,原来便是因此才要她对自己多了戒心处处提防么?可也是难得,她竟能将这秘密保守至今日。倒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吧。 “云音?柳云音?她在何处?”舞非烟听了这名字,猛的将手中的刀紧紧握住,狠狠的四下挥舞砍动。四周断续传来刀砍在木头上的钝响。她已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做些何事,她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人说过要她为自己的孩子报仇,是柳云音杀了自己的孩子,那她自然便要为孩子偿命。她那尚未出生便惨遭横祸的孩子那!娘为你报仇,娘为你报仇! 眼见舞非烟冲着床的方向砍来,赵书翰慌忙将云音退进床内侧,用锦被将她紧紧包裹起来。他不能要她再受任何伤害。 舞非烟眼中好似已再无其他,不分人或是物,只要是在她眼前将她阻挡的,她便要去摧毁。 赵书翰眼看着此时已无计可施只得用自己的手臂去抵挡舞非烟手中锋利的刀,他很清楚如今的舞非烟已是癫狂,她分明完全不晓得自己所做何事,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何这么着。她不过是发泄而已,这才真真骇人。 他将舞非烟双手抓住,意欲将她按倒在桌上。可舞非烟的力气着实是惊人,无论怎么着都只是在扭打而已,无法将她制服更不消说靠近那桌半步。 舞非烟不住的扭打着,猛的挣脱了赵书翰的钳制,拿起刀便砍向他。赵书翰左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右臂,用自己的右手去抵挡砍来的刀,可舞非烟毕竟已是风电,怎能按常人的思维动作。她并未象赵书翰所想将刀横落,而是斜斜的自他右肩砍过,深深伤了他的右肩。 赵书翰闷哼一声,放开紧捉舞非烟的手,捂住自己右肩上的伤口,本能的冲后退去。 舞非烟见自己已不再被钳制,拿着刀便是一阵乱砍,慌乱之中赵书翰腹部竟被砍中,顷刻间血流如注。 终是难以支撑,他缓缓的倒在地上,青衫瞬时被染做紫红。此时他心中唯一挂念,却是若他死了,云音许便会放下种种仇怨而欢快许多。 “啊!少夫人小心那!” 绯儿的尖叫声将赵书翰飘离的意识拉回,他抬起眼来只见舞非烟冲着床跑了过去,该是已发觉了云音,在她眼中除却杀意已无它物。 赵书翰此时浑身已没了力气,血流的太快,已将他所剩无几的精力抽离,他试了多次却仍是无法站起身来。就在舞非烟举刀的那刻,他伸出了脚将她绊倒在地。他没了站起来的气力,可无论如何仍是要保护他心爱的女子。 舞非烟的全部心神皆放在云音身上,用了周身的力气冲她冲去,并未分神去查看赵书翰动作,被他绊倒在地。刀深深的刺进了自己体内,难以言喻的痛楚使得她弓起身子,轻轻的□□。她呆呆的将刀拔出,看着那沾染血污的刀,竟放声大笑“哈哈哈。孩子啊,娘为你报了仇,娘终是为你报了仇啊。娘要害了你的人血债血偿了!孩子,你等着娘,娘即可便来陪你,娘定不哟啊你孤寂一人。娘最是疼你,怎舍得要你一人度日。孩子啊,孩子” 舞非烟的声音几不可闻,终是没了声响。她浑身是血,长长的黑发被满地的鲜血染红,脸上却露出极是欣慰的笑容。 许因是寒冬,那血渐渐的变做黑色,再不流动。在舞非烟周身结成网,将她束缚于其中难以摆脱。 无论何时,她皆是个不知满足的女子,一个始终只晓得作茧自缚的女子。 “绯儿,随我过来”云音见着闹剧终是结束,将赵书翰裹在自己身上的锦被褪在,自一侧下了床。微带嫌弃的瞥了一眼赵书翰,并未曾有所关怀,径直走向门外。 受了那般重的伤,无论怎么着怕也是活不长了吧。这最终的胜者仍是她呵。 眼瞧着屋外的天气渐渐明朗,这风无论怎么大终是有停息的一日。 出来门站于回廊之上,反手将门闭上去避开那满室的血腥之气。望望身后始终垂首的绯儿,自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于她手中“这是你的卖身契,我早已拿到。却未曾想过最终竟是在如此情景之下将它还了你。绯儿,无论怎么着谢了你始终对我不离不弃,也谢你始终保守着秘密。如今也是该你去找寻自己的幸福。” “少夫人,无论您去何处请带绯儿同往。绯儿愿为您做牛做马服侍身旁。”绯儿跪在云音面前,不住的叩头要她收留自己。 她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柳云音便是萧琴韵,萧琴韵便是柳云音。无论如何她要跟随她的少夫人,无论她究竟沾染了多少血污,无论她所做种种是对是错,是正是邪,她总是自己的少夫人。只不过是那个会对自己的唠叨浅笑的少夫人,那个会因她烫了手而心疼不已的少夫人,那个无论自己做错何事都不会大声责骂的少夫人。这便已足够。 “你不能跟着我”云音扶起地上的绯儿,帮她拢了拢额边的碎发,仔细的看了她的神情摇着头“你既已自由便该离开,跟着我对你而言并非好事。你的生命那般洁净而我已满是血污,同我一起只会将你染的肮脏不堪” “少夫人……”绯儿心中清楚明白,她这样的人不过是求个好主子,干净与否皆是主子给的,并非自己可擅自选择。 “绯儿。我如今的生活早已不在适合你,我倒是真喜欢你那无暇的笑”云音放开手,转过身去看向天空。风住了,亦吹散了漫天的云,那点点繁星不住闪烁绚烂夺目。 这漫天的繁星似锦,从不因任何人的存在消亡而有所变更,它始终在那里看着世人愚蠢的过自己的生活。 明日,该是如何风景? 43 了结 出了赵府云音恍然觉得这天地竟已广阔如斯,已要她不晓得究竟为何要存在与此,更是不晓得究竟是为何要落的这般模样。 或许这世间种种本便没有理由,本便无有绝对的对错,既如此自然也无法怪他人用了自己做棋子,无论怎么着,自己亦曾想着要他人做自己的棋子。这世间本便如此,无论下棋之人如何高段亦有沦落为棋子的一日。 她的莫然哥哥,不,如今该说是赵书蕴哥哥,终还是得了他所想要的吧,这偌大的赵府终是在一夜之间倾倒不复存在,这总算是化了他心中的怨气了吧。 莫君毅已被罢黜,这也便是说莫这个大姓在南诏史上变革的初始。自今日起,莫家将要被一个他们所不齿所避而不谈的耻辱所统辖,若是莫君毅的父亲泉下有知倒不知要气成何种模样。 莫哥哥,我不过是你用来报复的一枚棋子,那如今棋已下完,局已散,棋子是否当真已无了作用?你是否当真连个解释亦不肯给这被你丢弃的棋子么?你当真对这棋子无有丝毫怜惜么? 云音回了头去看这她居住了许久的高宅大院,这其中如今该是如何的混乱模样,怕已是惨不忍睹。她已成功将一切终结,可莫哥哥,为何你未曾来接我?为何? 她将一头散乱的发用手拢起,缓缓的盘了发髻将那凤尾金步摇仔细的插在发髻之中。倒真是未曾想到,最后她竟拿了这步摇。 她微微叹了口起提起裙摆缓缓的走向通易坊。如今也是时候去偿还她所欠下的种种,待债还清她便可去找寻自己的自由同快乐,纵使这快乐中并无他人,任何人皆不包括。 无论何时这通易坊好似总是承载着所有的愉悦,灯火通明的建筑中总传来各样欢快的笑声。可这毕竟是夜晚,谁人知道这里在白昼时分是何种景象,是否有人在这安息河边感叹自己临池柳般的命运,是否有人被自己这人攀攀那人折的身份所累而感到悲痛? 终是到了依翠阁,云音方要进门便被门外一名女子拦下。 “夫人,我们这可是不招待女客的”是名较弱的女子,看来有几分弱不禁风。一身华服站在云音面前谈笑自如笑颜如花。 “我来寻人”云音不想同她多说废话,这女子自己从未见过,可这模样怕是音。 “唉,我说这位夫人,相公可是要自己看好的。你来闹的话岂不是将他赶的越发远了么。我看那,你还是回去吧,他来我们这依翠阁总比去其他地方好些,怎么着我们这也干净许多。回去吧,啊。”那女子当云音是来捉自己的相公,便款款走至她面前挽住她的手臂娓娓说道。稍稍用了力将云音往远处拉去。 “我来寻芸娘,若是耽误了怕你担当不起”云音寒了声,将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拉离。她厌烦这般故作的亲近,何况这亲近下还略带几分威胁。 “芸娘?”那女子听得云音这清冷的语气,想她身份该是不凡,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又重将笑容放在脸上,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柳云音”这依翠阁中怕是无人不晓得她舞花吧,倒真是未曾料到她竟有如此影响。 “舞花?”女女子听得这话,终是将面上的笑颜放下,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她二人,这才轻声说道“自后门进,我这便要人通报”方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指着不远处一架马车问到“那马车可是舞花来时所乘?” 云音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这马车方才她也见着,跟了她有小一会儿了,不过是同路来的脂粉客吧“不是” “是么”可这马车停在不远不近之处,分明是在探听虚实“那便罢,舞花,我这便去通报”说罢,为云音指了方向,自己则又回了依翠阁内,看这模样该是去找人通报了吧 按她指引方向,云音很快便寻见后门所在。上次是同莫然一起来,那时他用轻功入内,自己自然也便未曾去看这门在何处。云音轻叹,从今往后任何事都得亲力亲为了。 推开门并为见异样,看着模样果真是已通报么。并无人防备,自然也便无剑拔弩张的场面。 “云音,你回来了么”芸娘斜依在桃花树下的贵妃椅上。纵使是寒冬,四周的树木早已是了无生气,这桃花却依旧灼灼。 “我回来还我所欠的债”云音走至她身旁坐于她腿侧,走了这许久的路,多少有些乏了。 “债?不,时机未到。你尚无法给我我所求”芸娘坐起趴在云音背上,将头枕在云音肩上,用手背去抚摸云音的脸颊“你最近倒是越发的动人了,并且还有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懒散韵味” “是么”云音对她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不适,带了几分僵硬的答道“你是如何晓得我给不了你你所求,你尚未曾说出你所求,怎么这么笃定我给不起” “并非给不起,而是不需要”芸娘将手臂环在云音身侧,拿起她散落在身前的发把玩“既是不需要的东西,你给了我亦不过是放着,倒占了地方。恰如艳阳高照的天气你给我蓑衣,既然没有用处我要它做什么” 云音再不言语,任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任她将自己的长发散开又再梳理成型。许久,云音终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芸娘,究竟你与蕙娘是有怎样的恩怨?” 芸娘的身体变的僵硬,缓缓的离开云音半依回贵妃椅上,双眼呆呆的望着前方。 前院传来悠扬的歌声,用软软的音调唱出暖人的词,夜夜听漏到几更? “我与蕙娘是双生的姐妹,她是姐姐。自小我们便随师傅学这舞花的绝技,师傅说我性子偏柔只能将舞花当做舞蹈,而蕙娘则是极适合用舞花杀人” “她对我始终呵护有嘉,无论何时何地何事皆不要我受半点委屈。可她却偏生不于我自由,她将我看做是她的一部分,要我生生世世与她相伴。任何一个同我玩耍的孩子皆会被她打的半死”芸娘幽幽的开口,这段过往已尘封许久,今日终还是拿了出来。 “之后,约么是十五的年纪。我爱上了一名书生,我晓得蕙娘她必定不许我们一起。因此我便决定同那书生私奔。可在我们商议好要离开的那个夜晚,蕙娘骗我吃下迷药将我锁在房中,我当即便清楚她已知晓,我并不在意她要如何对我,只望她不要加害于他。那夜子时她回来,浑身是血。她说,他临死时说‘我晓得你恨我,回去告诉芸娘,我无悔’她杀了他,杀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可那男人至死都深深的爱着我,他早便晓得我有怎样一个姐姐,晓得我们的相遇相知会将他害死,可他至死都未曾放弃我们的爱情” “这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一个情字,亲情,友情,爱情,世人总也难过。你可明白么云音?无论如何,她杀了我今生挚爱。我曾说过我们今生将是仇敌,永世仇敌” 芸娘抬起脸去看云音,或许有那么一日她将明白,这世间一切皆不会仅仅似表面看来那般清澈,无论何人背后总有属于自己的过往。 “因此她要杀了我,要你没有传人?”云音移开自己的眼不去看她 “这么说也占了几分理,毕竟她亦是恨我的。不过如今她倒是比我可怜许多”芸娘嘴角浮起浅浅的笑 “此话怎讲?” “你该是已见过仪君,蕙娘手下的舞花,如今她已离开蕙娘” “那要杀我的舞花?”是为宇柏轩么,仪君对他可谓用情至深那,云音仍记得那日仪君眼中那份绝望。 “是,说起来她本无法离开。她自小便卖给了蕙娘,不过她执意要走也怕是谁都拦不住,至于究竟是为何又是用了怎样的方法,我便不清楚了”芸娘起身离开贵妃椅“云音,若是已无去处,便先在此处歇歇吧” 说罢她便出了园子,留下云音一人在那桃花树下。有时给一个人安静便是最好的安慰,如今无论说什么她皆是笑对自己,装出故作的轻松。若是如此倒还不如要她一人待着的好,清静。 云音在贵妃椅上呆坐许久,被风吹落的花瓣散落在她周身,薄薄的一层浅粉。她心中并非不在乎,只是不便表现,如今她回了依翠阁,到了这旁人不可靠近的桃花树下,她终还是放下故作的坚强,放声痛哭。 她并非不在乎,并非如此啊! 她亦是在意非常,她亦是痛苦非常。若非如此,她怎能将这金步摇拿走,怎能先回依翠阁而非自己的家? 那一夜,依翠阁久久回荡着女子凄厉的哭声,许久不得散。 44 书信 雪落~伦家也乱喜欢那个滴~就是因为那个漫画我才想到要用舞花杀人滴~谁叫我们的公主因为它惹上杀身之祸捏~吼吼~ 所以么~舞花一定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可惜我不会画漫画~要么我就画出来~哦吼吼~ 啊~要解释的殿~看吧~这就是男主的解释~忌妒啊~吼吼~谁叫他就是一bt捏~哼哼~云音便在院中呆坐至天明终是支撑不住昏倒在桃花树下,待芸娘有所察觉她已染了风寒,因此,芸娘便有了足够的理由要她留下,并将她独自安排在一栋小楼内,处处小心照料。 在依翠阁中住了几日,云音终是晓得那日将她拦在门外的女子名叫水月,是这依翠阁中音的掌管之人。她待云音倒很是和善,可云音心下明白这好不过是为她是舞花,是有望继承这依翠阁之人,这儿的人,无论何时都带着属于自己的虚伪面具要人看不清楚。 “云音,我是水月可能入内么?”水月亲自端了药来,有时如此举动会要人觉着亲切非常。 “进来”云音拿过外衣来披在身上,下了床坐在桌边,毕竟她同水月并不熟稔,怎能要她见着自己如此随性的样貌。 进了门水月笑盈盈的将药放在桌上,自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云音“我方才收着的,这便急忙给你拿了来” “多谢姐姐了”云音将信接过却并不急着看,而是随手放在桌上,端过碗来喝药。这药苦的厉害她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吃个蜜饯来压压,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么。等你这病好利索了,便再不必吃药”水月自碟子中取过蜜饯来递至云音嘴边,要喂她吃下。 云音不好推脱只得张了嘴吃下,水月满意的笑笑,只消她对自己无所防备,这今后自然便不会太过麻烦,自己仍旧可以掌管音。 水月见她无意同自己多做交谈,便将药碗收回托盘之上离了这屋子。她仍有信要读自个儿在此处怕是多有不便。 待水月走远并确认这附近短时内无人出入,云音这才拿起桌上的信走回床边,将外衣脱下丢在床上,歪着身子坐于床边,她总是累的慌何况此时又染了风寒因此便也仅能这么坐着了。 那信封之上用极娟秀的字体写着柳云音三个字,这字体云音甚是生疏,倒不知是何人写于她。带了几分讶异拆了信,云音找了较舒适的姿势靠着,这才细读。 “云音,想必你见着这信定是要吓一跳,你可会料想到是我写信于你,其实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曾想着竟用这种方法联系你。还有便是,我写信的方式你可能没见过,所以就将就着看吧。 我知道你恨我哥哥,其实你害得君毅他被罢官我该是恨你的,可我清楚毕竟是我哥哥害你在先,所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再不要去提它。我写这信不过是希望你看完之后对我哥能有些微的谅解。 我想你已经清楚了我哥他是庶出,但你并不知道,在我哥不到一岁的时候,他娘与人私奔了。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算是轰动赵府的一件大事,当时他娘刚刚得宠,谁人料想到她竟做出这种事来。那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出赵府就已经被人发现,并且和那个男人一起被逮到大厅,交给我爹。那晚整个赵府中是灯火通明,所有的仆人都聚在大厅外看这个正当宠的二夫人将受到怎样的惩罚。 听我娘说,无论别人对她怎样责骂,她始终高昂着头模样丝毫的歉疚。她大声告诉那些人,她没有错,她只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而那个男人也始终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其实要我说,这事倒很是感人呢。无论如何她都找着一个愿意守护她的男人,找到一个她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一个不用同他人分享的男人。同样身为女人,我为她高兴。 我爹大概也觉着这是好事一件吧,并未对她有任何处罚。只说了一句你走吧,便签下休书,还给她自由,并且还给了她些许银两。可她并没有收下那些银两,她说她不想欠任何人,她要的是自由她要自由的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后来这事当然被压了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提及,而这赵府也从未有过二夫人。其实这事被该被长久封存着,可这秘密却在哥他撞倒一个醉酒的马夫后被揭露出来,那马夫不满于哥眼中的傲慢,趁着酒意将这事说了出来。 那以后哥便变的有孤僻了,整日除了读书就是练武,之后他中了乡试却硬是要爹拉了回来。哥他坚信是因为他的身份爹才不要他为官,正是因为他是爹的耻辱。后来他便选择从商,哥他厉害非常,居然叫他闯出了一番天地来。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我爹为他定了亲。对方是商人的女儿,虽然只有中人之姿色却也是知书达理的闺秀,看着同我哥也是有几分相配的,他自己亦觉着这是一门好亲事,因此便欣然接受。 可那女孩却在大婚的前一夜与人私奔了,确切的说这是早便预谋好的,她留下书信给我哥同她的父母,她说她不想要自己的生命被束缚在他人手中,她有自己深爱之人,她希望大家能将她原谅。 而你,萧琴韵。本是那么一个快乐活泼的女子,却因为嫁给他变的郁郁寡欢,哥他一直都怕你会离开他,因此一直不要自己陷的更深,真是这样才总是对你不冷不热。 那次夺去你正妻的为之不过是一时的气愤,我想等他消了气一定会对你道歉的。他从来没有丝毫责怪你是意思,只是嫉妒,嫉妒你对另一个男人用情至深,因此他才会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来。 当他知道你因为他一时的糊涂而死的时候,他是真的后悔莫及。他将家中一切事物交由管家打理,自己孤身一人四处飘泊以淡忘你的存在。可你也知道,钱管家背叛了他,钱管家说是将你好好的安葬在赵家的祖坟之中,哥他信他,所有也就没有刻意去看看是真是假。何况你始终是他心头的刺,他不想将自己的悲伤展现于人看,也便一直未曾去祭拜你。无论如何,这些事是他对不起你,我说出来不过是希望你能了解事情的真相。 你也看出来了,这次你回来他将所有心力放在你身上,他对你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你害他如此,可他却仍不怪罪你,他仍等着你将心中仇恨放下再回他身边。他希望你给他一个机会,也给宝宝一个机会。你可知道一个没有爸爸的宝宝是多么的可怜么? 云音,你曾说,萧琴韵已死。既然她已经死了,便要她和仇恨一起离开不好么?今后就仅有一个柳云音在世上不好么?为何一定要背负着痛苦过活呢?放下心中所有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对他当真是一点情谊都没有吗?其实,他真的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可好?要自己按照心中所想去过自己的生活难道不好么?如今舞非烟已死,哥他也受了重伤,难道这仇不算是报了么? 云音,原谅我哥哥可好,原谅他。 赵汐滟书。” 云音拿着信下了床将信放于火盆之上烧尽。 赵汐滟那,说来说去你亦不过是不要你赵家绝后罢了,若你清楚我这腹中胎儿是假,可仍会费心费力来做说客? 原谅?难不成他曾受伤害便可伤害他人?这不过是虚作推诿罢了!他这样的男子今生今世亦不可得宽恕! 45 执掌 承尘:古时候的四柱架子的顶。床跟个没有四边的盒子一样,盒盖子就叫承尘~嘿嘿。 我爷爷现在还睡这种床。很宽敞的差不多是个单人床,就是特别硬。 云音在依翠阁中少说也已住了十日,本是要走岂料偏生芸娘得了重病一时间无人主事,对他人她又是放心不下只得央了云音来助她一臂之力。 云音本不想趟这混水,总是念在芸娘帮了自己只得应下,只是这忙却是帮至芸娘病好之日而已。而这依翠阁之人早便晓得她是舞花,心中已将她当了半个芸娘来对待,自然是极为敬重的。 借由这依翠阁执事之人的便利云音亦查出赵书翰近些日子所做种种。他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家破人亡穷困潦倒,早在钱管家捣鬼之前他便已有所察觉,因而将大量财物存入宇柏轩名下,如今用那些钱财竟将钱管家所做之事轻易化解。 对那钱管家之死,竟被说做是忠仆作为。世人传言,因孩子不幸夭折而失心疯的舞非烟发狂要杀赵书翰,钱管家忠心护主,被舞非烟失手杀死。如此简单轻易敷衍过去竟有许多人相信,信不信倒并非要紧,这其中当真关键是他赵书翰的东山再起。这要世人不仅对他越发叹服,而云音亦是惊叹不已,他果真仍是棋高一筹。 许这为这期间种种,云音如今竟再不想理会他的存在,怕是她已厌烦了长久的恨一个人,亦或是有了这依翠阁做个寄托,她不想再同赵书翰有所纠缠。况且,只消她一声令下即刻便有数十近百人前去取他性命,可她所求并非如此,他的命只能是她的。纵使如今她败了可终有一日她将再赢回来。 芸娘她虽是抱恙在身却从不在屋内休息,命人将炭炉围在桃树四周并将软塌搬去置在树下,白日里她便躺在软塌下欣赏树上始终迤逦的桃花。 “芸娘”云音怀抱手炉徐徐走至芸娘身侧,坐于软塌之上。如今她是能坐便坐可躺便躺,实则是失了站着的气力。 “恩?”芸娘闭着眼轻声问道,将手自锦被中抽出拉住云音的手。好冰,她怀里抱着个暖炉竟还是如此,难不成是病了么? “方才有人递帖子来,取冉再翼性命,接么?”云音并未抽出自己的手,倒是奇怪她分明闭着眼却竟能捉住自己的手。这冉再翼,当今南诏巨商之一西冉的二当家。虽则是万两黄金的价码可总是要同芸娘商议后再行定夺,这人并非寻常也不知依翠阁可招惹的起。 “西冉?这下帖之人必定不肯透露性命。那价码必定极高怕是要有万两黄金才是”芸娘仍是闭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 “是”云音侧了侧身子靠进芸娘几分,毕竟是这依翠阁执掌多年之人,对这其中可谓了若指掌那。 “不接。西冉对头不多,此次这下帖之人用了这般高的价码,想必亦是极有权势之人。我怕是想用咱们做这替罪羊吧,待到咱们杀了冉再翼,他再出面杀了咱们的人,如此赔本营生怎能接?”芸娘挪了挪要云音再坐的里些 “那我便要人去辞了他”云音缓缓的站起身来,唤过站于远处的丫鬟。这桃树在依翠阁中可谓境地,除舞花外旁人不得入内。 待到吩咐好那丫鬟云音再坐回软塌之上,芸娘方才向里躺了些,这软塌也大莫说坐着纵是此刻她同芸娘躺着想必亦是可以的“芸娘,你可能教我这舞花杀人?”她不想自己仅是个绣花枕头,无论如何该是要学一技得以自保。 “哦?你怎晓得我会用舞花杀人?”芸娘翻过身来侧躺着,用手撑着头斜眼看着云音,仍是用那懒散的语调答道。 “你舞花时同仪君一般,皆有着血的甜腻气味”云音伸出手去帮她将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拨至肩后,又帮她将那滑落的锦被重新盖起。 “你倒是冰雪聪明,学这舞花正好。可惜了,我不能教你” “为何?”云音的手正落在她肩上,紧了几分。即已教自己舞花那用它杀人又有何不可? “柳云音,你是吃了那假孕之药的,如今你腹部仍是隆起,脉象亦是如那有身孕之人一般。你可晓得此时万不可学这惨绝技艺,若是练不得当便会使气血逆行,届时非但会失了所有功力怕是连命亦难保住”芸娘缓缓坐起靠在绣花锦缎软垫之上。 “何况这用做杀人的舞花亦并非一两日可练就,既要用作杀人,那花便得随时可轻易取得,因此便得用真气将花随身带着,你如今还未有这般功力。并且,这花必须要饮血方可时时眼力,方可作为杀人利器,你可明白?”芸娘再次拉过她的手来,定定的盯住她瞧。 云音听的似懂非懂却是清楚她定不会教自己,又小坐一阵便回书房去处理余下事务。 至忙完回自己房中已是深夜,她实在是累极草草梳洗过便遣散丫鬟,脱了衣裳睡下。 该是这药令自己总是如此困倦才是,虽说再过些时日这药效自行褪去便可一切如常,可现如今她却是难过非常。这么个身子总是拖累,若有法子必定要早些处理才是。 云音拉过锦被盖好沉沉睡去,不多时便已进入梦境之中。 她见自己怀抱一个婴孩站于一片荒野之中,这荒野好似方才被火烧过,或是说经了战火的洗涤。柔和的月光撒落在地上平白多了几分亮来,亦将那荒野照射的无限凄凉,间或传来一两声鸟鸣,却如催命符般在这空旷的荒野之中不住回响。 她始终是漫无目的的四处走动,四周景色并未有所改变,头上始终有一轮明月高挂,地上却无丝毫活物存在。惨白的月光自枯木的枝桠间露下,那树影在地上越发的狰狞可怖。 怀中的婴孩如此之重,不多时她手臂便很是酸涩,可她却始终将那婴孩紧紧抱在怀中小心守护在身前。 景色终是有所变化,好似是个村落却早已荒芜,倒塌的房屋之下露出人残缺的尸身,一截手臂或是断裂的脚面,森森白骨自腐烂的肉体中突兀的穿插出来,发出只有死亡方能带来的那份白净,在更加白净的月光之下如此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许是怕怀中婴孩惧怕,她低了头去将那襁褓裹的越发紧了些,却发觉那婴孩已死面如死灰,那五官分明便是当初舞非烟那个婴孩。她吓的大叫一声,将婴孩扔在地上。 岂料那襁褓竟一丝丝变大,变做舞非烟死时模样,仍是那满身的血拿着刀冲向自己,口中不住的喊着报仇报仇。 云音忙要躲避却动弹不得,低头望去却发觉那婴孩正抱着自己的腿。小小的尚未长牙的嘴不住的开合,报仇偿命,他脸上带着残忍的笑颜,眼中满是恨意。 地上残缺的尸身亦有所动静,一个个自破损的房屋下怕出聚拢而来,眼看着舞非烟便要冲向自己,眼看着那刀要刺入自己胸膛,她吓的大声尖叫,醒了过来。 云音看看四周晓得方才那不过是梦,安心许多,可身下却早已是汗津津一片。 她再无法入睡,睁着眼怔怔的望着头上的承尘,这梦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是舞非烟冤魂不散么? 这一片静寂之中,她竟听得小声的抽泣,娘,莫要将我抛弃,娘,莫要跑下我。 望着这空无一人的屋子,她并未惧怕而是有几分恍惚,好似她腹中当真有个婴孩在,是它在呼唤自己。 窗外树上,汐滟坐在小妖身旁看她周身泛起的银光,满意的说道“够了,这便足够” 清晨,云音并未去向书房而是径直去寻芸娘向她辞行。她再不能待在此处,离赵书翰越近她心中阴霾便越深,她必须回家去才是。待到家中这药效便该过了,纵使没过仍有方法推诿。 “芸娘”云音并未进房而是站在门外,她要将这话一次说清不允许他人打断“这依翠阁中太多人心,看不透亦是无法看透,这此处太过劳累,这是你的世界尔虞我诈步步为营,对我而言太过陌生并不何时,因此我今日来此辞行,无论如何我都得离开。” 说完这话她并未停留急忙回了自己房中,她在等着芸娘答复,可无论晕芸娘如何作答,她都要离开。过一阵便来了几个丫鬟为她整理行装,看这样芸娘是放了自己。 如今,她该带着自己回家了。 46 意外 和好....这个文到现在似乎都没有任何和好的迹象吧...大家怎么都认为他们要和好?呆...终日要回到家中,云音揭起车窗上的布帘四下张望,这儿与自己去平安城前并无不同。仍是一派江南景致,日出江花春来江水,赏心悦目。 “夫人,萧大人的府邸已到”马车夫停下车跳下来将脚凳放于地上,伸了手要扶云音下车。 “不必”云音推开马车夫趋来的手自己下了车,望着四周再熟悉不过的景致她的心这才真真静下来。 给了马夫银两将他谴走,云音一步步走上台阶拍开门,在众人诧异的神情中缓缓走回自己的卧房。 坐在自己房中,看着她曾用过的玉簪木梳,睡过的乌木雕花架子床,绣花用的檀木绣绷,养金丝雀的那小笼。她近乎是瘫在床上,此处才真真是她的家是她寻求安宁之所。 稍后再同爹娘解释吧,云音着实累极,她只想好好休息着不要他人打扰这片刻安宁。 “韵儿,你当真回府!”萧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放,方才听下人说琴韵她此刻人在府中时,她还当是下人痴傻,竟是事实!为何她独自回来,她夫君人在何处?这究竟是怎么着,堂堂萧府千金怎会孤身回娘家,莫非是被休? “娘”云音下床来屈身行礼,她着实不想母亲此刻前来,纵是关心亦然,她尚未想出用怎样的借口去抵挡。 萧夫人扶她坐下支退身后丫鬟,将云音双手握住关切的问道“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赵书翰呢?你可是同他闹了脾气?娘不是要你遇事多些忍让么,他是你的夫你的天,你该多体谅他些才是” “娘”云音别过脸去,她不晓得要如何回答才是,只得换了话题来说“爹呢,怎么他不在家么?” “你爹他进京去了,莫然方升了吏部尚书,你爹前去庆贺”这朝野之中,人与人之间人情世故总带几分杂乱,如今整个南诏都晓得萧莫两家交好,想必这莫然今后的仕途便是一帆风顺。 “是么”云音低下头去总是带着几分黯然,竟是为此才使得莫然未曾前去将她接走,是怕被人看着影响他的仕途么?男人那,江山同美人之间还是江山重些啊。 “韵儿,你可是被休?”萧夫人终还是按捺不住,她定要清楚,一定要弄的清清楚楚才是! “娘,我……”云音欲言又止,她不晓得要如何去诉说,是她休了赵书翰么可无论怎么着,总是已不在一起。既如此,那谁休了谁究竟又有何干系?思及此,云音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果真是被休了,终于……”萧夫人低了头沉思。 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得清风吹拂着院中竹林时发出的沙沙声响,这沙沙声似哭声般凄凉,却又似笑音般喜庆。 “娘”云音的手被萧夫人握的生疼,她方欲挣脱却被握的越发紧了几分。 “娘?我并非你娘。你真当你是我的女儿么,若不是我不能生育,夫君他又何苦娶那贱人!可惜那,她生出的是个女儿不能为萧家后继香烟”萧夫人松开云音的手,很是用力的甩开,好似甩开的是个她长久以来深深厌恶的东西“你当我是真心在意你的死活么?你当我对你是真有那几分疼惜么?我恨你非常那,见着你便如同见着那贱人,你们的容颜如此相似,皆是张魅人的狐狸精嘴脸!” “十八年了,自她进门至今已是十八年,我日夜所盼不过是要她痛不欲生。我将你夺在身边抚养,我将她关在府中不可随意活动,我要她永世无法得到自己的骨肉!如今她已死,而你亦是落得如此下场,我总算是了结了今生所愿!” 云音的手不住颤抖,她想将自己的恐惧掩藏在双手之后却连手亦抬不起。是那个女人么,可是那个女人么,可是那总在后院之中的女人么? 她记得万分清楚,小时侯次次路过后院总有个女人对着自己殷勤的招手,要她过去。可她那时总听身边伺候的丫鬟说那女人是疯子,是有麻风病才被关在后院的,这谗言伴着她的年幼无知,竟要她总避在距那女子远远之处,怕被传染怕亦被关起来。 记得有那么一次,她一人乱跑无意间进了后院,那女人见着她甚是开心,张了手要来抱她,她却记起丫鬟那句麻风病,非但不曾要她抱甚于捡了石子丢他。那女人眼中的伤心在她小小的心中留了痕迹,那女人张着双臂呆呆站立的模样亦是难以忘怀。可那时她竟以为这伤心是为了无法将自己亦关在后院之中。 再长大些终是晓得那女人是爹的妾室并非疯子亦无麻风病。可毕竟是失宠之人,因此便总是一人孤零零守在后院之中。云音为好奇亦去过那院子几次,虽说那女子总是笑的很是灿烂,可云音心中仍是有几分抵触自然不靠近她,只是远远的望着。但凡她有丝毫亲密的举动便急忙跑开。可即便如此,下次去时她仍是笑的很是灿烂,远远的怯怯的望着自己,并不靠近许是怕自己跑开吧。 如今想来,若那女子当真是自己生母,那她该是何等的痛苦忧伤。自己的孩子近在咫尺却无法将她抱入怀中略尽母亲本分,非但未曾听她唤过一声娘,反倒被她厌恶。身为一个母亲这该是何等痛苦,难不成,真是恨她如此么?竟用如此惨绝的方式去惩罚她当初的无心之失。 “你当赵家那钱管家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将赵书翰这许久的心血轻易毁了么?若无我在身后扶持着他岂能成功!”萧夫人抬起云音的下巴要她看着自己不许有丝毫躲闪“你可晓得自舞非烟进门之日,我便同钱管家密谋要夺去你主母的位置,那钱管家可是个情种,竟为了个女人甘愿忍辱负重在自己仇人手下那许久。你可知晓赵书翰他是为何中毒,你可知晓是何人告诉那大夫定要换血?舞非烟那愚蠢的女子,借着我同钱管家的知会,竟瞒过所有人,其中亦有你的夫君” “经了换血这一遭我本当你是必死无疑,谁知你竟如此命大,竟能活至今日。非但如此还再回赵书翰身边尽享他宠爱。哼,也是怪钱管家,他竟未曾想着在埋你时多做些检查,那个无能的男子岂能料到你仅是昏厥。不过无妨,如今你还不是尽失所有,虽是来的晚了些可倒也并无差错。如今钱管家已死,再无人晓得我究竟做过何事。这些年来我所受耻辱在今日总是洗刷干净了!”萧夫人放开云音下吧,仰起头来放声大小,惊起窗外竹林中的飞鸟,鸟尽数飞起遮了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时间天昏地暗。 云音见她已近癫狂,小心翼翼的起身不去惊动她,拉起裙角悄然离去。 如今家已再不是家,那她究竟该去向何方? 难不成这世间果真仅有仇恨么,她那一直疼惜自己的母亲竟是如此恶毒。 这世间的一切皆可被轻易的颠覆,她所以为的幸福竟如此轻易的被抹杀。 47 女儿 自萧府出来,云音再次觉察出自己深深的无助。 也或许她本便不该存活在这世间,她已将许多人伤害,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在她手中逝去,这样的她活着究竟是为何,她的生命已是如此令人憎恨。 她依稀记得城外有条河,便用这河水洗去自己这一身的污浊吧,便要这河水将她的罪恶彻底的清洗吧。舞非烟,这可是你对我的报复,可是死不瞑目的你在冥冥中将我报复?是你要我尽失所有么?是你在此惩罚我对你的残忍么? 缓步出城,云音望着自己于夕阳下那长长的黑影,无论阳光如何耀目,亦是无法将心中那个阴暗照射,它终日在身后紧紧跟随无法割舍。 许是方下了雨,河水凭的浑浊湍急。云音立于河边静望许久,她将用这河水将自己浑浊的生命带离世间,这或许便是最终的结局,她的结局。 谁曾想她这一生竟不过是次次惨败而已。 为复仇,她将舞非烟同她的孩子杀死,可她所毁的不过是两枚棋子罢了,那下棋之人竟气定神闲的望着自己作出滑稽的表演。 她用了许久的时日去策划毁了赵书翰的家业,可最后他竟是早有蓄谋,速速东山再起。并未有丝毫损伤,他怕亦是得意非常吧,他此刻该是在想,柳云音这个愚蠢的自以为是的女人那,不过一两个障眼法她便以为毁了自己么。 柳讦,钱管家,这两人总是为了她而莫名死去。若说钱管家死得其所,那柳讦又是为何平白做了他人的替罪羊。 莫然,她自小一同长大的男子,她自以为永世不会将她背叛的男子,不过是将她当作棋子而已,用过便可轻易丢弃的棋子。他所有的疼惜不过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为了要她为他死心塌地的做棋子而已。 现如今,她非但未曾得到家人的疼爱,反倒是得知这秘密。原来她竟一直被人憎恨着么,她自出生之日便被人诅咒永世不得幸福。 “啊!”云音将自己紧紧环住放声大叫,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要如此对她,她不服啊,不复啊。不甘心,怎能甘心。可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 如今她已一无所有,除却周身的伤痛,除却悲伤,除却这份惨败,她还有何留存?柳云音,你倒活着做什么。 “娘” 云音猛的松开自己的手臂,她听到了,她听到了呼唤的声音。可这河岸亦算是荒凉之处,何况已是黄昏怎会有人踏足。 她走向那湍急的河水未有丝毫迟疑,这人世间早已再无可恋。 “娘,你要做什么,花衣在此处”云音的衣袖被人拉住,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姑娘紧紧的捉着自己的袖子,胖胖的笑脸忽闪着大大的眼,很是无辜的望着自己。见自己回头,那小姑娘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颜“娘”她将云音紧紧抱住,用脸在她身上来回磨蹭。 云音诧异的望着这小姑娘,带了几分不耐烦说道“小妹妹,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并非你娘亲。” 花衣放开紧抱云音的手,抬起头来很是认真的答道“娘,我是花衣并不是小妹妹,你是我娘那,你当然是我娘” 云音为她的举动所迷甚是不解,这倒是怎么着?“我当真不是你娘” “是嘛,你就是马”花衣不依的拉着云音的手来回摇摆,煞是可爱“王哥哥同我说,那榕树是神树。它已活了千百年,只消对它许愿便是。我已求了整整一日,它终于给了我一个娘”花衣将身后那榕树指给云音看,要她相信自己所说。 云音这才明白过来,她如今不过是这小姑娘心中神的赐予。这么看来倒是个可怜的孩子那,若非如此岂会对着一颗树去祈求怜爱。可如今她何来多余的心情去可怜他人,她自己已是一团混乱。 将花衣拉着自己的手强行掰开,云音快步走开。并非她过于残忍,而是她无法担负其他生命。她已过的如此凄惨,怎能负担其他。 “娘,不要将花衣丢下,娘!”花衣急忙跟上,可她怎能比得上一个成年人的教程,不多时便落在后面,她越是着急便越是慌乱,终是跌倒在地放声大哭。 本想这便离开可云音听着花衣凄厉的哭喊终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扶起地上的花衣,为她拭去脸上的泥土同泪痕“莫要哭了,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天色已晚,若是将她一人留在此处岂不危险。 “我,我住那里”花衣仍是小声抽泣,举起手来指了个方向于云音。回家么?娘要与她一同回家么? 这一路云音的手始终被花衣紧紧握住,她一直紧贴在云音身侧,总是偷偷的抬眼看她,眼中含了小小的期盼。可云音一旦低头她却立即将脸别开,而后再次偷偷的抬眼望着云音,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爹”终是到家,花衣见了自己的爹急忙跑上前,要他将自己抱起。 “花衣,这么晚你去何处玩耍?你可晓得爹有多担心么!”男子放下手中的灯笼,将花衣抱起。 云音细看这男子,五官算不上英俊,却是用一种要人放心的温暖融合其中,身形很是高大花衣在他怀中异常娇小。方才见花衣时并未细看,这会看来才觉着这男子果真是宠她非常。这男人头饰简单不过一截树枝,将长发用布带绑住额上不存一丝细发,身上着一件灰色粗布外衣,肩上有个不大的补丁针脚极粗,周身干净非常。而花衣,则是一身粉白小衣小袄,连脚上的布鞋亦是粉白颜色。梳着两个小髻细看一高一低,身上补丁尽在手肘膝盖之处,该是提早便缝上。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本便不易,可他非但未曾见丝毫邋遢反倒如此洁净,倒真是难得。 他身后便该是着花衣的家了吧,不过是个普通的农舍。夜幕已垂看不十分清楚,却也能看出越么有四五间房,房前院落倒是不小,用篱笆围了在院前种了几棵树,郁郁葱葱。树下有个小小的鸡圈,听声音许是不到十只幼鸡,该并非养来吃而是这花衣的玩具。 “花衣去找娘了,花衣找着娘了!”花衣用手圈住男子的脖子,高兴的大声说道。 男子的身形明显的晃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是么,花衣找到了娘,是如何找到的?” “按大哥哥说的做啊,看,娘!”花衣侧过身子,伸手指向云音。 男子顺着花衣手指的方向,终是发觉立在一旁的云音。看她身上衣料头上发簪及垂在身侧那细腻的双手,必定不是平凡人家。她腹部微微隆起该是有了身孕,可在这时分她一人处在荒郊野外,莫非是迷了路?不会,若真是迷路岂能至今仍不开口乞求,该是遇了难事。 云音见那男子望着自己,冲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既已将花衣送回,那便在不打扰” “娘,你不要走么!”花衣听云音要走,忙自男子身上跳下跑去拉住云音的衣角,她好容易有了娘,怎能就这么不见了? 云音无奈的回过头望着那男子,要他助自己脱身。 那男子沉吟许久问道“姑娘,恕我冒昧,天色已晚我看今晚你便住下吧,我这仍有空房”若是她走了花衣必定苦恼不止,纵是为完成她小小的心愿,他亦得将这女子留下。 云音听他所说,再看看花衣期盼的目光,也罢,如今她无处可去,既如此干脆便帮着小姑娘圆了梦吧,总算是做了善事。 云音躺在床上似笑非笑,她竟应下那男子住于此处。这房间该是客房,不大,却是干净,床上被褥亦是全新,看来这男子倒是细心之人。 “娘”房门被推开,花衣小心翼翼的溜进房内“娘,花衣想同你一起睡” 见她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云音在心中无奈的叹了气,将被褥打开“进来吧” 花衣即刻变的神采奕奕,爬上床躺在云音身旁紧紧的贴着云音,搂住她手臂。花衣满足的深深吸气,好香哦,这便是娘的气味吧,同爹不同呢很是温暖,有娘真好。 云音看着花衣渐渐睡去,摸摸她圆圆的脸蛋,这般可爱的孩童,怎有娘舍得将她舍弃,怎有人舍得要她流泪? 48 春节 清晨起身时花衣仍在睡,粉嘟嘟的脸上满是笑意,手中紧握云音衣角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 云音将她捏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松开来,小心翼翼的起身不去触碰她分毫,缓缓下床穿衣梳洗。待一切完毕回头望望她那可爱的模样,禁不住微微笑起,若她当真是自己孩子倒也不错。 出了门站于清晨和煦阳光之下,云音的心境凭的愉悦许多。反手关了门走入院内,昨晚因着黑看不甚清楚,今晨方才发觉这小院布置的煞是别致。用碎石子自房前铺了一条通至院内的蜿蜒小道,两旁整齐的排列着几个花圃,略显凌乱的种了些并不名贵却仍是动人的花草。许是为了方便,水井便开在这花圃近旁,井口较寻常水井小了些,方能放一个木桶进去,井台亦高出许多来,看这模样是该怕花衣不慎跌落。这花这木这路这井,这院内种种好似皆是为花衣刻意营造。 唧唧的叫声引了云音的心神,她寻着叫声走至树下看那几只小鸡。许是饿了,这小鸡见人叫的越发欢了几分。 “姑娘起的好早” 云音被这突兀的声音吓着,忙回过头去看,见是昨儿个被花衣唤做爹的男子,他一脸的诧异手中拿了个木盆,虽看不清盆中所装但亦能想的出该是喂小鸡的什物。 想着自己方才那惊诧的模样显然是对这男子的失礼,云音急忙笑着用手指向树下,问道“这是要喂它们的么?” “恩”男子话不多,将木盆放下定定的盯着云音瞧。 “这会儿不喂么?”云音仍是笑着任他看,虽不清楚他为何这般紧盯着自个儿,可起码不可要他看出自己的窘迫才是,对他人万不可露出真性情,这是芸娘日夜教导。 “这些素来由花衣做,她欢喜自己喂”男子仍的定定的盯住云音,过了一阵子,许是觉着到了开口的时辰或是觉着看不出其他许多来,这才问道“你觉着花衣是怎样一个孩子?” “倒很是要人心疼,又甚是伶俐,是个乖巧可人的好孩子”云音细想片刻如实答道。 “是么”男子略微沉吟眉头紧皱,该是在想些恼人的问题“你既这般欢喜花衣,可能留下?我看的出你此刻无处可去,我供你衣食你只消陪着花衣便是” “这……”云音略有几分犹豫,虽说她此刻确是无家可归,可毕竟连对方名姓亦不知晓,若当真随口应下日后若是除了差错可如何是好?可此刻她除却自己已是空无一物,当真出了差错亦不会连累他人,这么看来这倒是个极好的法子。 “花衣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我这长久以来皆无法于她个完满的家,虽是努力却仍无法于她更多,她想要的是娘亲。姑娘,我求你,她已坚信你是她娘,若是连你亦离去,她不知该是何等的悲伤”男子在云音面前缓缓矮去,一点一点,终是跪于她面前“我求你”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跪在自己面前,云音着实被吓着,一时不晓得如何回答只不住去拉他“莫要如此,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那” 男子总是执拗无论云音如何动作,始终跪着纹丝不动,看这模样该是已下定决心若是云音不开口留下便长跪不起。 “爹,娘不见了,娘不见了”花衣跌跌撞撞的跑来,该是方才起身,尚未来及穿衣梳洗,圆圆的小脸上有着清晰的泪痕“爹,娘不要花衣了那” 男子见花衣跑来慌忙起身将她抱在怀中,轻缓的为她拭去泪水,将云音指给她瞧“花衣,你看那可是娘,娘何曾不要你,她好端端的在那不是么” “娘”花衣挣脱男子怀抱,跑去紧紧的抱住云音,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娘,这是娘的味道,甜丝丝的“娘,花衣还当你走了不要花衣了呢,吓死花衣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将脸埋入花衣长裙中左右蹭着,小手紧紧的捉住云音的裙角,捉的那般紧。 “怎能呢,娘见你睡的那般好不舍得将你吵起来罢了。花衣这般惹人怜爱,娘怎会不要你”云音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蹲下身子来用手帮她将脸上泪痕拭去,这样的小东西,怎样的惹人怜爱那,谁人舍得要她哭的如此凄惨?“来,花衣,娘先带着你去洗脸而后你和娘一同喂鸡可好?”云音拉着她向井台走去,打了水为她梳洗。 “娘”花衣端着小木盆,将其中切碎的菜叶扔入围栏内,放下已空空的木盆,支着下巴靠于围栏上望着那毛茸茸的小鸡来回抢夺,问道“娘,你今后都再不会走了,是么?” 云音轻笑,虽则花衣刻意不去看她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她毕竟是个孩童,心中那份担忧早已宣泄无疑“是,娘今后便只陪着你,哪都不去”云音自身后将她抱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要她安心。 男子始终在她们身后看的清楚亦听的明白,他走上前同她们并排站着,缓缓说道“在下华凯文” “柳云音”云音并未转身仍旧抱着花衣看那小鸡挣来抢去。 ………… 云音在这华凯文家中陪伴花衣少说已过了将近一月,期间却未曾听闻任何关于花衣亲娘的只言片语,看这模样这许便是华凯文他们心底最不肯提及的伤痛吧。 转眼已是年关将至,华凯文早早便已办齐年货,此刻正于厨房内忙活着。 “可要我帮忙?”云音撩起厨房门上的帘子,房内一片雾气看不清究竟他人在何处。 “不必,你便陪着花衣便好,我一人便可。你如今身子不便,歇着便是”华凯文出了厨房将云音带回厅内坐下,意有所指的瞟了眼云音的肚子“陪着花衣可是比陪着我要紧千百分” 云音无奈的笑笑,在他眼中这世间最为重要的怕便仅有花衣一个吧。他倒是个不错的男子,这般简单的生活亦是令人向往。男耕女织,远离尘嚣纷扰世间种种。再不必勾心斗角,再无需步步为营,更不用将自己埋葬进仇恨的深渊之内。 “娘,你在想什么?”花衣拉拉云音的衣袖,娘的衣裳真好看,比爹买的那些好看的多。可惜娘就这么一件,要么娘便能一直都穿着这漂亮的衣裳,要所有人都羡慕她有这么漂亮的娘。 “没什么”云音将花衣抱在腿上,为将她冷落而有了几分内疚“花衣想玩些什么?” “不必”花衣摇摇头,小心不去触碰云音鼓起的肚子“娘就这么陪着我就好,我们说话啊,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抱着花衣也好,我们就等着爹将饭端来便好” “花衣那,你这话要是被你爹听着他可是要伤心那,你怎能将他当用人一般对待。”云音轻刮花衣鼻梁,这么个小精灵,总是晓得如何讨人喜欢。 华凯文倒真是个利落男子,不多时已将饭菜做好,叫云音同花衣帮着摆了碗筷。 云音望着桌上菜肴,虽无家中丰盛可也是样样齐全。 “华兄弟,华兄弟在么?” 方要举筷便听得门外有人叫门,如此节庆怎会有人前来?若是拜年岂不是太早了些? 华凯文放下手中竹筷前去开门,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盘饺子进来,他脸上带了几分羞赧说道“这是邻居王大娘送来的,她说这过年定得吃饺子,可我并不会包,因此便送了些来” “饺子~”花衣自高凳上跳下,要华凯文将饺子递给她,急忙端到云音面前邀功道“娘,你尝尝这是王大娘做的,可好吃呢” 云音搛起一个饺子放入口中,又搛了一个喂给花衣,说道“确是好吃” 她抬头望望华凯文,他脸上露出极为欣慰的笑容坐于花衣身旁,望着她同花衣相互喂彼此。 云音露出她未曾察觉的笑容来,亦搛了一个饺子放入华凯文碗内,看着他满脸笑意的吃下。 这春节是她所过的最为简单的一个,可亦是最为温馨的一个,虽则未曾有许多活动,虽则不过是一起吃顿饭,虽则连饺子皆是他人送来,可她却是难得开心。 49 下厨 自春节至今已过了一个半月,日子虽是平淡无奇却很是温馨。云音早已无有离去的念头,日日帮着华凯文父女做些衣服鞋袜算是她住于此处的补偿。华凯文虽是不住的说着要她安心住下便是,可她却始终觉着该做些什么来弥补才是。 “云音,花衣,我待会同王大哥去赶集,你们看可有需要?”华凯文一面劈柴一面问站于一旁逗弄那些小鸡的花衣同云音。 “爹,我要糖葫芦和泥人”花衣仍旧腻着云音,掰着手指细数自己所求。 华凯文笑笑拍拍她的头,宠溺的说道“好”而后侧过头去,用眼神询问云音。 “若是方便,半斤红枣半斤红豆”毕竟住了这许久亦算熟识,云音便再不含蓄径直说出她所求。 “娘,要那些做什么?”花衣仰着头疑惑的盯住云音问。 “自然是要做好东西于花衣那”云音捏捏她鼓囊囊的脸颊笑言。 华凯文见云音逗弄花衣时那疼惜的神情,心中很是温馨,看这模样当初他留下云音是个正确的决定,今生他总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入了夜,云音取过华凯文买好的红豆去了厨房,花衣亦急忙跟了过去。 “娘,你为何要将这豆子泡起来?”花衣托着下巴,趴在竹椅上望着云音将红豆泡在木盆内。 “做豆沙那”云音见准备的差不多后,拉着花衣出了厨房“明早花衣要早些起来帮娘” “恩~”花衣听闻要她帮忙,兴高采烈的跟着云音回房“娘,那明天要不要把爹也叫起来?” “不必。明日就花衣同娘便是,要爹也尝尝我们花衣的手艺”云音将花衣抱上床,帮她脱了衣裳看着她钻入棉被内,这才将头上的荆钗取下。 曾经,她头上是父母所给予的玉簪,是赵书翰所送金步摇。而今,却仅仅用了这么个木质的钗来束发,可这份简单却是最最快乐。 花衣早早便起了床,在云音身边来回跑动甚是开心。许是觉着她有了用处,头昂的高高的,嘴里亦是不住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娘,还没好么?还得多久才能好啊?”花衣帮着云音将和好的馅料填入面内,放到备好的碟子上。 “花衣很想吃么?”云音取过丝帕拭去她脸上的面粉,在灶上放好锅倒了些油“将这几个包好便炸,好么?” “恩。娘,方才爹问我要做什么,我都没说哦”花衣一脸的骄傲,等着云音的夸奖 “是么,花衣真是乖巧”云音轻声笑笑,她早便见着华凯文在门外焦急的身影,若不是不想扫了花衣的兴,他怕是早便冲进来了吧,如此细心的男子那。 “娘,好了,炸吧,锅子都冒烟了呢,快些那”花衣将最后一个包好放在碟子内,手也不擦,满手的面粉只顾着拉着云音的衣角撒娇。 “好。待弄好后,记得先给你爹端几个去”云音拿过碟子看着花衣包的那几个,虽不美观可也算不错了。走至炉火前,云音拿了长筷夹了几个放入锅内,还不忘要花衣站的远些免的被油溅到。 花衣站的远远的看云音将白白的面团炸做金黄,惊叹道“娘好厉害啊” “来,张嘴”云音取过一个已炸好晾凉的放至花衣口中“好吃么?” “恩,好吃”花衣尚未咽下,含糊不清的说道“娘,这是什么?” “泡泡油糕,娘以前学会的”云音满意的望着花衣欢喜的面庞,毕竟是孩子总是容易满足。 这泡泡油糕当初是赵汐滟教她作的,也不晓得如今她过的如何。当初在依翠阁时打探过她的消息,说是已寻着莫君毅,随着他天涯海角的流浪。她毕竟是个大家闺秀如何能忍受这颠沛流离之苦。唉,都是自己害了她,本是那般幸福的女子却落得如此下场。不,这并非自己的错,若非遇着花衣自己的下场怕是要比她凄惨百倍。怪,只能怪赵书翰,现如今她是无法将他怎样,可今后总还有机会,终有那么一日定要他赵书翰偿还所欠种种。 “娘,我将这些拿去给爹尝尝吧?”花衣端起桌上碟子,这可是她做的呢,一定得要爹尝尝。 “去吧”云音晓得她这是要去邀功,便随了她。何况若是不见她安然无恙的出去,怕是华凯文将始终在门外徘徊“啊,对了花衣,记得拿几个给王大娘。当是她饺子回礼罢了,礼尚往来么” “好” 花衣方出门便听到华凯文的赞扬及花衣得意的笑声,这个男人那,云音轻笑,他心中怕是除了女儿便再无他物吧。 收拾好余下种种,云音回房拿了绣蓝坐于院中。她答应花衣要绣个漂亮的荷包于她,这小东西,怕是要去同他人炫耀她有个手巧的娘吧。 “华家娘子还真是手巧那” 云音抬起头见个妇人正立在自己面前,方欲问她是何人却看到她手中拿着自家的碟子,便晓得这人定是华凯文口中的王大娘 这王大娘看来不过三十上下,普通农妇打扮,略微有些胖,不过如何亦不该是个大娘,云音将腿上绣蓝放在地上起身行礼“王大嫂” “啊呦呦,这可不敢”那王大娘急忙伸了手去扶“叫我王大娘就好,一把年纪了,小孙子都要同你们家花衣一样大了” “王大娘”云音在她的搀扶下又坐回竹椅上“这碟子要花衣去取便是,怎好劳烦您特意跑一趟” “哎,不碍事不碍事,反正这会子还早,我又没什么事做,就想着过来同你说说话,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吧”王大娘拉住云音不要她去取椅子,径直坐在地上。拿过云音绣蓝内绣了一半的荷包,称赞道“可真是手巧那,看看这花真鲜亮,还有这蝴蝶跟活的一样,华家娘子以前怕是大家小姐吧,要么怎么绣的这么好” “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个孤女罢了。王大娘,叫我云音便好”众人皆当她是华凯文新娶的娘子,何况花衣亦唤她做娘,云音便不去辩解。看来这王大娘不过是来寻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晓得这些云音便再不留心许多。 “是么?”王大娘仔细的看看却无法自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便信了她所说,接着说道“这华兄弟可是个好人那,可惜早早没了媳妇,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不容易那!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那样都会做,如今好了,有你这么个如花似玉手又巧的娘子,这以后啊,他可是有福了” “他娘子是怎样的人呢?”云音笑笑不要她的话题仍留在自己身上,轻巧的转了矛头。 “这我不晓得,当初他来咱们这的时候就只抱了花衣”王大娘仔细想想又说道“当初他刚来这的时候,花衣还不到一岁。他始终不开口说话,日日就是上山打猎而后给我家男人要他帮着去卖,若不是如此我们岂能有这么深的交情。大约是花衣长到越么一岁半的时候吧,学会叫爹,直至那时他才是开口说了话那。也是难为他了,怕是他娘子遭了不测吧,要么怎能带着孩子背井离乡” 云音不理会王大娘的滔滔不绝,脸上挂着笑颜手中忙着针线,心中却有了思量。原来他竟有着这般痛苦的过往呢,是怎样的回忆竟能要他近一年都无法开口。 这么看来,花衣果真是他最为重要的东西,若是为了花衣要他死怕是也甘愿吧。 50 患病 “云音,我待会同王大哥上山打猎,晚上便在山上的茅屋住下,你记得将门锁好,有事便去找王大娘便是”华凯文取过□□背在身上吩咐云音道。 “恩,我会小心些的。那晚上我如何同花衣说?就说你去打猎么?”云音帮拿过干粮包入包裹内,递给他。 “照实说,原先我进山打猎时她都是由王大娘代为照顾的,如今既已有了你这个娘那自然便留在家中。这样也好,毕竟她岂能总是待在邻人家”华凯文接过干粮亦背在身上。 “那你早些回来,真是,就留我们娘俩在就家,难不成你就不怕出事么,若是有歹人前来怎生是好?”云音玩笑似的问他 “王大娘的小儿子并不与我们同去,若真有人前来你只消大声叫喊便是。若你实在怕,我同王大娘说说,你去同她挤挤可好?”华凯文见东西都准备齐当,又细细查看是否都绑的仔细。 “不必了,我岂是那般较弱的女子,况且平素一个孩子在人家家叨扰还好说,如今连娘亦去,这倒算怎么着”云音帮着他检查,待确信一切都妥帖,这才说道“好了,该走了。莫要人家等久了。” “恩”华凯文用指尖轻捏她的脸颊,带了几分调笑说道“晓得了,娘子大人” 他的手方要收回却僵在半空中,方才他说了什么?方才的对话简直便是真正的夫妻,可他不能! 云音微微错愕,脸色瞬时变的通红低下头去不看他。 空间,时间,这世间的一切好似都已凝结,仅留这二人。 “华兄弟你还没好么,快些,一会赶不及上山了”门外传来人声,将二人飘散的意识拉回。 “哦,来了来了”华凯文迅速将手放在身侧,转过身去慌忙开了门,急忙跑出门去。 云音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院落,呆立许久终是回过神来,痴痴的笑起来,怎么便成了他的娘子,这华凯文还真是个性情直率之人,想什么便说什么,孩子似的性情。可他方才眼中那一抹无法掩饰的哀伤是为何,那掩不去的阴霾又是为何? 罢了,毕竟那并非自己该理会之事,这会儿所要做的便是去寻花衣,要她晓得今夜她爹要住于山上。这小家伙怕是并不介怀吧,如今她心中许便存有这个娘了。 见花衣仍在睡,云音退出房来小心的闭上门。怕是昨日同那些孩子玩的太疯累着吧。昨儿个他们几个回来时皆是湿漉漉模样,该是下河捉鱼玩去了。总是小孩子,不晓得危险哪都要去耍耍才成。 四下看看见无事可做,云音便信步走于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微风徐徐轻抚,好不清闲,已是许久未曾有这般感受。风送来阵阵清幽的花香,云音看看那花圃中开的正艳的玫瑰,转身回房取了剪刀同一个小竹篮来。 这玫瑰拿糖腌了给花衣做零嘴吃倒是不错,小孩子总爱这甜丝丝的吃食,况且这般吃食纵使吃多了也无妨。 剪下些开的正旺的玫瑰,云音自井内打了水将它们一一冲洗干净,晾晒一阵后拿入厨房中。 将玫瑰撕好放在碟子内正欲拿糖来腌渍,却想着该将花衣叫来一同做,若是如此她该是越加开心才是。云音洗了手看看天色,已是巳时为何花衣仍未醒,平素这时辰她早便在院中跑闹才是。 云音将面前什物收拾停当去寻花衣,她仍在睡觉,这小家伙何时变的这般懒。云音轻轻推推她,柔声说道“花衣,起来吧,起来同娘做好吃的” “娘,难受”花衣喃喃的发出声响,有气无力。 云音听她声音甚是虚弱急忙将她抱在怀中,却见她脸色通红便伸手去摸她额头,方触到便忙缩了手,为何如此烫!难不成是发烧了?这可怎生是好?小孩子发烧可是极易烧坏脑子的! 想起华凯文的嘱咐,云音急忙跑去寻王大娘望她能为自己寻个法子,毕竟她不便进城找大夫。 “王大娘”云音家忙跑进院中气喘吁吁 “怎么了?”见她这模样王大娘心中一紧,发生何事要她这般惊慌? “花衣她烧的厉害,可我不晓得要去何处请大夫”云音稳了稳自己的气息说道 “莫急莫急,我这便叫我儿子进城请大夫去”王大娘扶着云音坐于自家椅子上,真是,她为何如此粗心,有身孕之人怎可疾跑,万一不小心伤着腹中胎儿怎生是好。两家离的如此近她只消喊一声便是,何必刻意跑来。“你那有多少银两?”请大夫可是要钱的何况还是出诊。 “便是这些了”云音取出一点散碎的银两递给王大娘,华凯文那就这些了,若非家中没了银两又何须特意进山打猎。 “这恐怕少了些,你等等啊”王大娘进了内室,不许久亦拿出些散碎银两来“加起来不过五钱,怕是不够” 看着王大娘为难的神情,云音便清楚她所拿的怕是家中全部钱财,毕竟不过是普通农户怎会有太多钱财。 “王大娘,你等等,我那倒是有能拿去卖的东西”云音起身往回走,她如今所求不过是花衣平安,余下的倒不足挂心。回到房中,她取出当初赵书翰送她那支金步摇,如今这是她身上唯一值钱之物。 “娘,咳咳”花衣见她进房伸出手去拉她“娘,难受” “花衣乖,在耐一阵子,娘这便去请大夫来”云音松开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帮她将棉被撩开些忙忙出了门 “王大娘,你看卖了这个可够?”云音将金步摇递入王大娘手中 “这,够倒是够了,可你当真愿意么?”这东西该不是她娘的遗物吧,戏文里不是说么,落难的小姐身上总有一两件值钱的遗物 “恩,王大娘快些可好,我怕晚了花衣受不住,她仍那般小”云音低低抽泣,她的花衣那,总是撒着娇唤她娘的花衣啊,万不能有事。 “是是是”王大娘将金步摇交到自己儿子手中,低声嘱咐几句要他赶紧进城,而后便走至云音身侧拉着她出门“华家娘子那,咱们还是去照看花衣吧,发烧时要用冷水浸过的帕子放于额头上” 虽说自城内到这儿不过五里路可这一个来回便是十里,况且要先将步摇卖了方能去请大夫,因此待到大夫来时已是将近申时。 “华家娘子,你先进去避避,怎么着你可与我这老婆子不同,岂能抛头露面”这华家娘子年轻貌美,若是被那有心人看了去,怕是要给华兄弟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你若实在担心便站于门里,自门缝中看着便是,放心,这还有我照看着” “恩”云音本便不想被人看着,因此便听了王大娘的话进了内室。 大夫由王大娘的儿子领着进了房,看了看花衣放下药箱说道“这便是生病的孩子?” “是啊大夫,你赶紧给看看吧”王大娘将大夫让至床畔竹凳上要他为花衣诊脉。 “咿?怎么?”大夫揭开花衣额上帕子稍有停滞,又将帕子放了回去拉过花衣手臂为她诊脉。 “怎么了大夫?”王大娘站于他身后看不清楚急忙询问。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病,我开副方子你们照着方子去抓药便是”大夫将花衣手臂从新放回棉被内,站起身走至桌边拿出纸笔来写了药方递给王大娘 “是是,大夫这是您的诊金”接过药方将诊金给了大夫,王大娘向一旁的儿子说道“杀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大夫出门,顺便抓药回来” 待到房内仅剩王大娘一人云音这才自内室出来,坐于花衣身旁揭开她额头上的帕子,她在门内看的分明,这大夫定是见了什么要么何必如此惊异。可她此刻仅见一个小红点,这可是淤血?若真是淤血那大夫何须惊讶? “华家娘子,这是当票同剩下的银两,你莫怪我这老婆子多事,我总觉着那步摇还是不卖的好,先当了,等着日后有钱再赎回来便是”王大娘将东西放于花衣枕旁,拉过云音的手柔声说道“其实你方来时我们都担心你会虐待花衣,这孩子可怜那,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可如今看来你是好人那,这以后花衣便有福了。你坐着,我家那小子就快回来了,我帮你把砂锅洗了,一会儿好煎药。你坐着吧,莫要动了胎气” 云音看着王大娘进厨房的身影心中一热,原来在世上仍是有好人的那,这王家人待人真心不求回报是世间难寻的好人那。 花衣,你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云音取下她额上帕巾,再放入凉水中浸过,拧干后放回额上,方才那小红点已消失不见,可是幻觉? 51 真情 平安城内赵府中一切如昨,并未因柳云音所做而有丝毫改变,若说真有所差许是这人情淡薄许多。 少夫人消失无踪,舞非烟夫人与钱管家莫名死去,甚于连少夫人手下丫鬟绯儿亦不知所踪。这种种虽则无人提及可总也是赵府这面上明媚生活中笼罩的抹不去的阴暗。 天方不过破晓,赵府仆从便已三三两两起身备下一日活计。本该是这一日中较为沉寂的时刻却被人急忙奔走的脚步声打破。 临沂手持一个暗红色锦盒在回廊上疾走,惊起檐下的雨燕,它们不满的叫闹飞至一旁的树上叽叽喳喳的抱怨着。他直直的走至书房门前并未通报径直开了门进房去。 赵书翰抬起头来眼中有少许不满。 “少爷”临沂低下头去手中仍是将那锦盒举在胸前,立在一旁静候。 赵书翰见他有事要说,将账本放在一旁吹熄仅剩不到一寸的蜡烛,用手指捏捏自己有些酸涩的眼角。近些日子他始终在书房内为商号忙乱,总有几分疲惫。上次舞非烟所赠的伤口虽已愈合,却是留下难看的疤痕,无论怎么着亦是无法去除,这可算的上是种回忆?赵书翰嘴角露出清冷的笑来,问道“何事?” “方才有人将此物送来”临沂将手中锦盒放于赵书翰书桌上,退回去垂手立在一旁。 赵书翰打开锦盒面色一凛寒声问道“于何处寻着?”这是他送于云音的金步摇,这花色是他刻意命人打造定不会错,当初为要她安心收下只说是遇着便买来,她岂能晓得这其中倾注了他多少心血。 “南江城分号的掌柜方才差人送来,说是前些日子有人拿去当的” “是么,她已回去么。倒难怪这平安城内无她消息”赵书翰重重扣住锦盒,为何她要当了这金步摇,若是想忘记他干脆丢了岂不更是干脆?倒是奇怪,她即已回家为何未曾有消息传来?难不成她遭遇不测?“临沂吩咐下去,我即刻启程前往南江城” 阳春三月光景总是风和日丽天气,虽说这南江城四季如春可如今此处的景色却是越加动人,漫天飞舞的柳絮好似给这四季都绿意盎然的城凭添一份冬日清冷。 云音取过蒲团放于院中花圃边上,此处有着幽幽花香地上有草自然不冷,确是个小坐的好地方。她将绣蓝放于脚边拿出剪好的鞋样绣花,纳鞋底她确是不会可绣花总还算是拿手。花衣她太过活泼,鞋一类什物总是坏的快,谁晓得她究竟做些什么,难不成是同男孩子踢石子玩耍? 终是绣好花样,云音将手中针线放回绣蓝内,揉揉自己酸疼的肩膀,正要起身回房便见花衣抱了一堆东西小跑过来。 “娘”花衣将怀中新挖的笋尽数倒在地上“我刚和王哥哥去挖的笋,哥哥他还教我怎么分辨公母竹子呢,他说第一个节上有树枝的是公竹子,有两个树枝的是母竹子,母竹子下会有很多笋。我找的都是母竹子,挖了好多笋呢,娘,花衣是不是很能干?” “是是是,花衣最是能干”云音拉过她帮她将脸上沾染的泥土拭去,带她到井台前洗去手上你如,将笋亦冲洗干净,这才说道“晚上娘炒笋片给你吃可好?” “好”花衣扑进云音怀中来回蹭着撒娇,许是想到什么猛的抬头说道“不好不好,爹说过不能要娘累着,而且笋要用刀切,王哥哥说娘你不能动刀” “是么?那如何是好,这笋可该怎么着好?”云音装出为难的模样来逗弄她 “种在院子里么,那以后家里就有竹子了再不用上山去挖了” “花衣果真聪明”云音点点她的鼻头,这小东西她可晓得这笋是种不得的“那同娘回放去拿铲子可好?”拿起地上的绣蓝同蒲团,云音方欲回房便听得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她回头去看却只见马蹄扬起的尘土倒看不清人,待到那人离着院落约莫有半舍时,她终是看清来人,竟是赵书翰。 云音的手出奇的稳,身体亦未曾有丝毫颤抖。她晓得此刻她仍有花衣在身侧,她不晓得赵书翰将如何动作,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保住花衣安全才是。 花衣未曾觉察出丝毫异样,走在云音前方口中不住说着要将笋种于树下陪着她的小鸡。 云音缓缓跟在花衣身后一切如常,她不住提醒自己不可换乱。进了房门云音急忙将门闭上紧紧闭上。她不想看,看不着自然便不晓得,既不晓得也便没了所谓烦恼,眼不见心不烦。 她走至花衣身前蹲下身去笑着同花衣说道“花衣,娘有些累陪娘睡一阵可好?待娘醒了再与花衣一同种笋可好?” “好”花衣常听王哥哥说,娘要好好休息,方正笋便在院中也跑不了,待娘醒了再去也成。她乖乖的脱了外衣爬上床等云音为她盖好杯子,搂着云音的手臂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云音自然难以入睡,她不清楚此刻是何种境况,不知赵书翰是否仍在门外或是已进了院中,不知他是否会闯入屋中,亦不清楚他方才是否看清自己。他究竟是如何寻到此处,又是为何前来? 再不想多加思量,云音小心的掰开花衣紧紧搂着她的手,下床走至窗前将窗纸戳破看外面情形如何。 赵书翰已下马手中拿着缰绳远远的立在院外,却仅是站着并不上前一步,也未曾有再进一步举动,只遥遥望着院落中一切并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或许他是在看这院中是否当真有她柳云音的踪迹,或是他在等她出去?不清楚,亦不想清楚。 云音再看了一阵确信他不会进房来,终是放下心来安心的躺回床上,看着花衣嘴角浅浅的笑她心中更是静了许多,如今这孩子并不仅仅是他华凯文的宝贝,更是自己的珍宝。 “花衣,爹回来了,快出来看看爹给你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华凯文推开院门见院内冷冷清清,怕是她们正午睡便再不叫喊将东西放在大厅,去云音房内寻她们。 “云音,你睡下了么?”华凯文站于门前轻声问询 “进来吧”云音开了门让他进房,多一个人在身侧总是安心许多。她用眼角余光望去,赵书翰仍站于远处总是太远看不清他此刻神情。 “花衣睡了么?”华凯文帮花衣将棉被拉拉,上次发烧至今日虽是有些日子,可总是怕她好的不彻底因此时时小心对待。背对云音他用最是平常的语调问道“那人可是来寻你的?” “是”云音苦笑怎能看不到,岂能隐瞒。 “去看看吧,他已站了有好一阵吧?” “不” “那人满身灰尘该是自极远出赶来,难不成纵使如此你亦不肯去看看他么,这是何必,何必如此对自己?”华凯文最后那句说的极小声好似说给他自己听一般。 “我不过……”云音不晓得要如何作答,该面对总是得面对,何况赵书翰他总立着亦不是法子,到这会儿他已站了越么有三个时辰了,若是他肯定会长久站下去,这又算怎么着。 “去看看他,无论如何总是将话说清了好”华凯文的双眼始终放在花衣身上,他未曾回头。毕竟他仅是花衣的爹,仅此而已,他何来权利挽留? 赵书翰定定的望着面前的院落,房屋结构简单布置却很是精细,院中虽无亭台楼阁,可那小小的花圃及郁郁葱葱的树木都将主人的用心彰显无疑。方才他来时虽是未曾看清,可那背影定是云音无疑。他亦看到一个孩童,这倒是为何? 他岂能贸然前往只能在此等候,他坚信云音终究会出来。他方才见一名男子,这人又是谁?难不成……不,不会!云音怎会那般做,她定不会如此狠心。赵书翰狠狠的甩头将自己脑中浮现的想法甩去,再次将目光放回院中,此时他见一扇门被打开,自门中走出的便是云音,是他一直想见的云音,自己的妻。 “云音”他仍立于原地,他看清了云音的收拾她并不想他上前。 “你来做什么?”云音冷冷的开口,这个男人,她今生都不想再见这个男人! “云音,同我回去可好?”赵书翰并非听不出她的愤怒,可他仍要说毕竟这女子是他所深爱之人。 “赵书翰,你可是癫狂?回去?如此言语你竟能说出口来?”云音紧紧的将手握成拳,她的指节已发白却仍在隐忍。 “我清楚一切皆是我的过错,可这一切既已受了应有的惩罚,难不成你仍是无法将我原谅么?回去吧,纵使不为你为孩子亦可。难不成你要这孩子自出世便没了父亲么?” “赵书翰,你可晓得这孩子是假的?”他所说句句皆是夸耀他的宽宏大量,皆是要自己向他屈服,孩子,哼,他所关心终究不过是这个孩子罢了。 “孩子是真的。我晓得你用药使自己看来好似有身孕一般,你被舞花追杀那日我便晓得了。人人皆告诉我胎儿无异,这才使我起了疑心。我于你随身香囊内寻着药粉换了它,之后你的身孕便是真的。如今你是当真有了身孕,有了我赵书翰的骨肉”赵书翰捉起云音的手握住“你可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给我个照顾你终身的机会可好?纵使不为你为孩子亦可” “不必,赵书翰纵使无你这孩子亦不孤单”它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世间,如此一个承载所有怨恨的生命怎能存活。难怪总是困倦,难怪停药许久小腹却是越发明显,原来这孩子是真的么。又如何,若是以往她必定难以承受,可如今她身侧有花衣同华凯文伴着,她已不怕。 “难不成你已……”赵书翰方要开口便见院内跑来个小小的身影,自身后抱住云音的腿。 “娘,你要走么?你要去何处?你不是说你要一直留在花衣身边么?娘,你不能走,你若是走了爹要怎么办那?娘……”花衣紧紧抱住云音的腿,这是她的娘唯一的娘,谁都不能带她走。 “这孩子是?”娘,她已是这孩子的娘么?难不成他猜的不错她当真已嫁人了么?可她未曾拿到休书怎能改嫁?哈,赵书翰你真是痴傻,她是柳云音,是以柳云音的身份活于世间,再非萧琴韵。 “花衣莫哭,娘哪都不去,娘一直陪着你”云音转过身将花衣抱起,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赵书翰,你不是担心我腹中胎儿无人照看么,你怕是多虑了,我已嫁人而夫君他很是疼我,是真心怜惜。正是疼我才要我出来自己将过去了结而不出书阻拦,他要我自行选择,可其实我岂有出来必要,我选的是他及这可爱孩童。如今你可死心?” “是么?”赵书翰脸上露出凄惨笑来,很是无助的说道“是么?”许久许久,久的好似他生命已是终结,他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来递于云音“若是今后有事可持它来寻我,无论何人无论何事,只消我能力所及必当竭尽全力” 云音并未伸手去接那玉牌,倒是花衣接过放入自己怀中说道“你走吧,娘不喜欢你,花衣亦不喜欢你,这东西花衣替娘拿了,娘不想同你说话” 赵书翰望望云音见她脸上一副厌恶神情,凄凄一笑跨上马绝尘而去。 云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将花衣放在地上,今后便当真是再无瓜葛了。这玉牌不该收下啊,不该啊! “娘,回去吧,爹等着呢”花衣扯扯云音衣角要她回家去。 “恩”她自然清楚华凯文在等,这男人竟想到用花衣留住自己,这样的人怕亦非等闲之辈,罢了,他总无恶意。 云音会过头望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远方,心如刀绞却是无泪。 曾经我们那般深爱彼此,却是错过,在世间的洗涤中仅有恨在身边,蓦然回首终是明白连这恨亦是多余,这一切一切终究只是惘然。 只是当时已惘然。 52 小节一下 呼~喝口茶犒劳一下自己~终于是写完第一章了啊~恩恩,确实有很多的问题需要改进~比如有的地方转的很生硬啊~有的地方多少有点不够真实啊~等等等等~ 嘿嘿~小说捏~就是虚构是真实~因为是真实所以要严谨~不过嘛~因为最近考试,赶的比较急,所以出现了比较多的问题~呵呵。 关于这些问题,等考试结束要一个个的去修改,不过大的情节不变~ 在这里~琴要说明~第二章要等到考试彻底结束的时候才开始~希望各位追文的大大耐心的等待~当然,要是等不及去了别的坑,我也不怪你们嘛~ 对于修改这个问题,其实因为自己看自己的文,总是知道大概的概括是什么,也知道伏笔是什么/当然,琴的伏笔似乎设的不怎么巧妙啊~/有的时候是看不出来什么的,所以很希望大家能够帮我把里面的问题挑出来~我会很认真的听取大家的意见去修改的~ 关于每一个章节的字数。。。琴实在是没有办法把这样的文写出很多字来,所以几乎没一节都是两千多有一点点。。。到后来赶文的时候,因为不那么注意文风,反倒把字码多了。。。小恐一下。。呵呵。。 第二章么~是关于这个叫花衣的小姑娘滴~我埋了伏笔哦~/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琴的伏笔貌似一直比较烂/花衣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一直没有出现的娘又是怎样的人,她的爹呢,难道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户吗? 第一章中还有n多的遗留问题,莫然究竟何去何从,云音的娘真的疯了吗,云音的爹难道就对她不闻不问到底吗,赵书翰亲娘究竟还在不在人世,他的大娘难道真能毫不在乎丈夫的背叛吗?最重要的,还是究竟云音有没有和赵书翰在一起。这些,第二章里琴会很认真的写出来。 第一章要是算复仇的话,第二章就是完全的女人的战争/这是琴一直想要的效果,可惜第一章里貌似展现的比较少。。/不过,不知道最后能写成什么样,毕竟琴现在想到的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纲而已。具体内容怕是要根据大家的留言去修改,不过,总的大纲还是不变。这是原则问题嘛~呵呵。 好了~多余的话就说到这里。请大家挑出文里的毛病,还有就是,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最重要的就是~请大家要长久的支持我~等我回来哦~第二章更帅哦~谢谢谢谢~么么~ 53 祸起 出了南江城约有五里,便是个交叉路口。在这路口的东南角上有个小小的茶寮,虽说是小茶寮,名字却又叫的十分大气“聚福茶楼”。说是楼,也不过是个用竹子围了四面墙的小茅屋而已。不过,这茶楼一是在路口,二来离城又远,因此生意是出奇的好。这南来北往的货郎及那赶车歇脚之人,均要在此处聚聚,要碗茶吃上几个包子聊聊今日来见着的奇闻异事,总也是热热闹闹,因而叫“聚福”倒也无妨。 “林郎中,怎么这今日没见着您来那,上哪发财去了?”店小二见有人进店,忙上前招呼,手脚麻利的将桌面擦过一遍。 “哎,发什么财。不过是个赤脚郎中,哪来的财发”这郎中放下药箱,要了壶茶同几个包子。 “郎中就是郎中,哪有什么赤脚不赤脚。我看你脸色倒是不怎么好,怕不是遇上棘手的病人吧”小二放下手中茶壶,又转身去拿包子。 “棘手的病人倒是没有,怪事却是遇上一遭”郎中先将茶倒入茶碗中将茶碗冲洗一番,这才倒了茶来喝。 一听是怪事,这四周众人都用了上来。林郎中看这近前人涌向自个儿,也不急,缓缓的端起茶碗慢慢饮下。待到吊足众人胃口方才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我到城南一户人家出诊,遇上个发高烧的小姑娘……” “这倒有何希奇,哪家的孩子不发烧倒是奇怪”话未说完便要一旁一脚夫抢白。 “错错错”林郎中也不恼,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胡须,仍是用极缓的强调说道“这孩子与一般人家孩童大不相同,她额头有块形似莲花的火红胎记” “莲花?难不成是神佛转世?” “什么神仙菩萨,也保不住是妖魔” “这话可说不准,凡是有胎记的孩子将来必定成大业。小心些,莫要她听了着日后报复你” “胡扯!我也没说什么……” “没说你怎么软下来了” “软?谁说我软了?” 众人议论纷纷并未有人察觉那林郎中已离开,更是未曾发觉那尾随林郎中离开之人已折返及他小指上所沾染的血渍。 华凯文帮花衣擦了脚,抱她上床并将被褥拉开为她盖好,他一边用手轻拍被子哄花衣入睡一边说道“好,脚也洗净,这会儿子花衣也该乖乖的同娘睡下,莫要在来回跑动” “可花衣仍不想睡么,娘”花衣自被褥中挣脱出来,拉住华凯文手臂来回晃动撒娇,见没什么效用急忙转过头去向云音求救。 “罢了,要她再玩一阵也无妨,待我将这小袄缝好再哄她入睡”云音见着花衣眼中那分悲切不禁在心底暗笑,这小丫头太爱撒娇了些,看来怕是平素自己同华凯文宠她太过,不过孩子还小,宠她也是理所应当。云音停下手中针线活计用针尖挑挑灯心,房中顿时亮了几分。 “这又是给花衣的?”华凯文多少有些无奈的看着一旁的花衣,坐于云音身旁,自竹篮内拿起一块布看看又放下。这些布料虽不华贵却也不失精致,本是他为云音买来要她为自己做些衣裳,谁曾想她竟尽数用于花衣,为她做了许多衣裙来。云音毕竟是女子,手巧自不消说,针线也是极为细致很是贤惠,这样的女子无论伴在谁左右皆是那人的福分。 “是啊,小孩子总也长的快。这才不过几日好似又高了些”云音放下手中缝好的小袄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这油灯太暗,可不赶些又不行。自己手脚本便不够利索,何况华凯文脚上那双布鞋也该换了。他心中素来便无有自己,次次去市集回来所带之物不是花衣的玩物便是为她买的衣料,从未为他自己用过一文钱。他脚上那鞋怕是再穿不了了吧,面上磨烂之处他自个儿补了,可针脚那般粗,怕是没多时会烂的越发厉害。 华凯文转身将花衣放回床上,走至云音身后帮她揉捏肩膀“不必如此辛苦,你也晓得自己身子不便,千万莫要累着。更何况若是万不得已尚有王大娘可相帮” “不碍的。不过是做些针线而已,总也叨扰人家也不是法子”云音转了头去看他有些担忧的面庞,在灯光的映照下他脸上多了些阴影,要他那份担忧更为显露。当初他留下自个儿当真是仅为花衣么?难不成他无有斑点私心?他可有对自己动心,而自己又是……不,不对!她怎可任由自己胡乱思量,他与她并未成亲亦不是真正夫妻,又怎会……他他们却有个共同的女儿不是么? 空气中那弥漫的寒意令云音停了纷飞的思绪,正要开口问讯,华凯文便用手势止了她,弯下腰去吹熄烛火,小声叮嘱道“门外有人,你在此处小心照料花衣,万不可出门”说罢抱过花衣放入云音怀中转身向门走去。 门开那一刹,云音看到来势汹汹的众人,只看得约有十人及他们手中的各式兵器门已闭上。 “花衣,睡吧”云音将花衣抱上床,方为她盖好被便听得门外一声闷哼,那分明是华凯文。看来他已负伤,也是,来者人数众多他孤身一人如何抵挡的过。 “娘,你要出门么?”花衣见云音走向门前急忙坐起身问道,她也听到门外奇怪的声响。 “娘去看看,你莫要等娘,先睡吧。切记,莫要出声”云音哄住花衣这才开了门又急忙闭上。门外已是血流成河,对方少说也已死伤大半。看来华凯文也并非等闲之辈。 “云音?快进去!”华凯文听得身后响动急忙回头张望,只见云音一脸清冷立于房门之外。这一分神却被人砍伤手臂。 云音并为理会,一步步向前走过遍地狼籍尸身,走至院中最繁盛树下摇下树叶来。 众人见她不过一名弱女子并未太过理会,直到见她轻轻发力满树绿叶便尽数落下,这才发觉事有蹊跷。却是为时已晚,云音将树叶舞起铺天盖地向来人冲去。 “舞花!是舞花!”这阵仗却叫来人慌了手脚。 “别慌,琴并未伴在她身边,她孤身一人许不是咱们对手!”这人该是头目,忙喝住其他人要他们不至自乱阵脚 云音用手遮了嘴,眉眼皆笑“当真么?” 头目将云音笑,一时有些呆傻。这笑是如此动人却分明有一股寒意由心底而生。 云音将手轻轻翻转,地上落叶便尽数飞起,绕在她四周“当真么?”她笑的越发灿烂,将手脚抬高些,那叶也随着手势高了些。她的笑瞬间隐去,树叶如狂风般席卷而去,趁这间隙云音忙拉过华凯文“快些抱花衣出来,我无法抵挡太久,快!” 看着华凯文向房门走去,云音将叶舞的愈发激烈,她只可舞却无法杀。过不了多时众人便可逃脱,若是此时不离去怕是便再无机会。 “云音”华凯文将花衣紧紧抱在怀中,冲向云音,见她无事这才放下心来抓住她的手腕“快走” “恩”云音伸了手去抱华凯文,将自己托付于他。 华凯文点地跃起的刹那,云音低下头去看,那叶仍在舞动看不真切只听得喧闹人声只听得“错了”“别放过”这几个词。 54 躲避 华凯文一路前行也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亦或是说将整个心力放于怀中二人身上再无精力注意他自个儿。 “好,我想此处该是安全”华凯文落在地上,望向面前不大的山洞“这山谷本便很是偏远,何况这山洞又是在这般幽静之处”他说话时声音始终不大,不知是怕人发觉又或是喃喃自语。华凯文又吩咐几句便向山洞西面走去,该是去找柴火来。 “花衣,进来吧”云音抱起花衣进入洞中内,看他方才模样,今晚来人该是为他,可又不象难不成是为花衣么? 云音仔细盯着在山洞中来回跑动的花衣瞧,不会,这样一个孩童有何值得人去觊觎,何况追杀。那便是为自己?会么?若是杀她芸娘那岂会不露半点风声。再怎么她也是人人敬畏三分的舞花。 不过半盏茶,华凯文便抱了柴火及一些干草回来。将柴火放于洞中不见风之出用火折子点了,又将干草铺在距火堆不远处要云音同花衣坐着,这才自衣裳中拿出些草药捣烂后撕了衣裳包住伤口。 云音见他熟练的包扎伤口这才想起,方才分明是从南面来,为何他不凭任何事物便可知晓西面有柴火可捡拾?并且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弄来干草及药草,由此可知他对这一带极为熟悉。若不是曾到过此处便是他早已知晓会有今日种种因而早早便来探了虚实。 华凯文看似忙于包扎,实际却始终用余光瞟着云音。她仍是满脸清冷,这模样他从未见过,只要花衣在她怀中她始终是一幅安然模样,今日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倒是头一次。方那些杀手唤她舞花,难不成她当真是蕙娘手下第一杀手舞花?那她有何居心,亦或是单纯的遇上? “娘,我有些饿”花衣出声打破二人的沉默。 华凯文听罢忙起身,谁知起的太猛牵动伤口,闷哼一声用手捂了伤处。 云音见这情景自怀中放下花衣,起身拍落沾在身上的碎草说道“我去”这四周地形她尚不知晓,出门在外凡事该多个小心才是。 “娘,我也去”花衣拉住云音裙角不放,她不想呆在这,总觉着很是阴森。 云音也不应,转了头去看华凯文,他却总不抬头,不知是有所思量亦或是躲避她眼神。见他久不言语,便当他应下,拉过花衣出了山洞。 越么走了半里路,果真见着一片树林。可此刻仅是三月光景,树上繁华似锦却无果实可食。 “娘,这里”花衣蹲下身去将一些草果指给云音瞧“这可以吃,我同王哥哥摘着吃过” 云音也蹲下身去,能吃是不错可这些怕是并无大用“是么,那便摘些来吃”她不想扫了花衣的兴,只得做出高兴的模样来。 两人便在树下寻找,没多时竟也采了一小堆放入花衣兜起的裙摆之中。花衣一手将裙摆拉好,另一手被云音牵住向山洞走去。 “花衣,你爹之前是做什么的?”云音装做漫不经心的问道,小孩子毕竟不知防备。 “打猎的”花衣仔细想过如实回答“娘我同你说哦,爹可是厉害非常,他打来的皮毛一个洞洞都没有” “十分了得么?”云音细想片刻才明白花衣话中深意,这便是说华凯文每次狩猎皆是用弓箭射入野兽眼中,这样一来待到皮毛剥下时才是整张不用修补。这样的皮毛自然比别家贵上许多,这也便意味着猎手要有十足的准头同胆量才可,或最简单,有功夫底子。 “是啊”花衣抬起头来很是骄傲的说道“爹爹是这一带最厉害的” “花衣也不差,晓得怎样的果子可食”云音轻捏她粉粉的脸颊,不论他华凯文是何许人,花衣仍是她女儿。 南江城的三月仍有些凉意,因而云音醒来之时只当是冻着,可看那柴火正旺,却又不该。 “呜……” 初听得哭声云音吓的一身冷汗,这洞中除却她便是华凯文父女,并非她那则是…… “醒醒花衣”云音将花衣摇醒,做噩梦么? “娘,爹身上好多血”花衣扑进云音怀中不住哭泣,小脸已吓的煞白 “做梦而已,你看爹不是好好的么”云音将花衣拥入怀中柔声安慰。以为将她保护的极好,以为她未曾见着那场景。谁知她却看的一清二楚。 云音望望华凯文,他并未被惊醒,也是难为他了,有伤在身却又要奔波,吃住又是如此简陋怎能养好伤“花衣仍睡不着么?” “是”花衣又钻入云音怀中小手紧抓云音衣襟不放。 “那同娘出去走走如何?” “好”花衣点点头,她确也不想待在此处 今夜月色极好。虽不是满月却很是明亮,有淡淡的光晕在弯月四周。看着也是别样的秀丽,许是月色过美空中反而不见了星光,越发衬的月色明媚。月光映照在林间,树上那繁花似锦多了丝丝凉意,不似白日烈阳下那般灼灼。断续的树影在地上铺成锦缎,正是那无端的多愁,间或传来一两声鸟鸣,本该要人觉着惊吓,却因这风景变做别样风情。 花衣始终低着头,不见了往日那份顽皮。这孩子太懂事,纵是怕却因怕他人担忧而不说出口,小小年纪便懂得替人分忧,难能可贵。 “花衣,娘跳舞给你看可好?”云音蹲低要花衣望想自己,不等她有所回答便放开手去摇落满树繁花。 云音将地上繁花扬起在自己身侧围绕,一圈又一圈那花瓣点点飞高,渐成靡丽。见花衣眼中那份惊羡,她又将花飞向花衣,两人不住玩闹,而花衣也早忘却心中不快,嬉笑跳跃于花瓣之中。 华凯文醒来之时见洞中仅有柴火仍在烧,心中渐起不安。洞中无有挣扎迹象更无迷香味道,难不成柳云音她…… 猛然想起她那清冷神情,华凯文急忙向洞外走去,或许自她到来那一日一切便已策划好。偏生在花衣祈福那日出现,偏生又得了花衣喜欢,这一切此刻想来岂不太过巧合? 究竟该望何处找寻?这附近藏身之处甚多,若她真有心怕是如何也寻不着。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听得笑声,虽不真切却是花衣无疑。寻着这笑声他小心前行,尚不知前方是何情形,怎好露了行踪。 那笑声越发清楚却不见花衣踪影,渐向花瓣深处才见着她二人,确信并无他人后才放心的立于一旁。 “爹爹”花衣回头见着立于一旁的华凯文忙招手要他到身边来。 云音抬了头见他立于树下,心中有了小小介怀。他来了多久,又是为何而来,又为何不令她二人知晓?难不成他是在防备自己?不过几个杀手竟要他对自己起了这样大的戒心。 “回去吧。我看花衣有些困了。云音,你如今身子多有不便该多休息”原来不过是他多心而已。 “好”云音顺从的跟在他身后,她晓得,若不将种种解释,眼前这份和睦怕是难以维持。 云音再醒来时已是天亮,洞中柴堆已燃尽有些寒意。 花衣仍在睡,云音松开她紧握自己衣袖的小手坐起身四下观望,华凯文已不在洞中。她立于洞口看四周明媚景色,云音轻笑出声,他还真会选,即便是逃命仍是选了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徐徐的微风吹在身上,吹去这一夜的阴沉说不出的舒爽,她闭上眼去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轻轻的脚步声毁了这份安宁,她睁了眼,远远的望见华凯文正往回走。他心中该是正做某种思量,要么不至连弄出这样大的响动也未曾察觉。 “华大哥”云音迎上前却用了生疏的称呼,以往都唤他做凯文。 “云音,怎么起的这般早。花衣呢?”华凯文听得她这生疏的称呼,身型略有些僵硬,本该改口却已习惯脱口而出。可他却不明白,究竟是何事使得他们型同陌路。 “还在睡”云音接过他手中竹节,看切口该是方才砍下,他随身带着匕首么,是防身还是害人?“我醒来不见你,方要寻可巧你便回来了。这是今晨吃的么?” “是”华凯文点头看着手中那些野果“抱歉的紧,今晨仅有野果可食”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羞愧,好似他并未做到自己本该做的。 云音看的出他身上有隐约的血迹该是为砍竹节而至伤口开列,便冲他微微笑起“不碍,这也不错” 华凯文抬了眼仔细看她,仍是淡淡的笑在唇边却似乎有着其他掺杂其中。究竟是何物破坏了这份纯粹?是为自己并未告诉她自己为何被人追杀,或是她舞花身份泄露?可这之前她也并未问过自己同花衣之事,而自己也未曾问过她为何流落至此,既如此,何必在乎? 云音见他这样呆望自己,晓得他有疑问。是什么?关于自己真实身份或是为何接近花衣?亦或是,是否同那杀手一伙?华凯文那,难不成这些时日你还不信我么? “华大哥……” “云音……”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在听到对方声音那一刻安静下来。许久的沉默,只听得偶尔传来的鸟鸣,叽叽喳喳,只听得林中风吹过的声响,沙沙沙沙。 都不知如何开口才得当,才不会破坏这面上的和谐。因此,干脆便不开口。什么都不说不问反而是好。不要彼此难堪更不要彼此有负担。 “娘”花衣跑出洞来大声喊着云音。 听到花衣的呼唤云音缓缓的转了身徐徐走向洞口。放下竹节将花衣抱在怀中坐于干草上。望着面前灰烬发呆,若是方才问了他,他是否会如实回答。 “娘,我们何时回家?”花衣着实受不了这份安静。 “回家?”华凯文猛然抬头望向花衣,云音也停了盲目的咀嚼。两人皆茫然的盯着花衣,怎么她会突然有了这念头? “是啊,王哥哥与我约好一同钓虾”花衣又拿起一个野果丢入口中,答的理所当然。 “娘带你四处游玩不好么?”云音看出华凯文的为难,笑着帮花衣拭去嘴角果渍,轻易的转换了她的注意。 华凯文听了这话惊诧的看向云音,怎么她仍肯同他夫女一起么?她已不介意他的隐瞒么?她已不追究究竟自己与花衣是何种身份么? 云音冲他微笑点头好似向他承诺自己的决心,既已淌入这浑水便淌到底,哪怕是为花衣。何况自己早已是无处可去,跟着他们也是个归宿。 见她点头见她笑,华凯文清楚她已下定决心,便伸了手去揉花衣的头,也笑着问道“是啊,花衣想去哪?” 他的目光碰上云音的二人皆不在躲闪,只是相互微微的笑。不论谁是谁,他们之间仍有个共同的人在其中,这已足够,彼此不会背叛便不再想其他。 55 冰魄 已是夜半时分,四周凭的清冷起来,倒也罢,不至有风自窗棂呼啸而过,因此也并非清冷如斯,只是薄薄的凉。 “还不睡么?这些帐册无论如何也跑不了,干脆就先放在一旁改日再看,先休息着”芸娘进了门,手上桤木镂花托盘中紫砂壶内温热的茶盈盈的冒着热气,精致的小点装在盘内令人食指大动。 “芸娘,何事劳你登门?”赵书翰将手中毛笔放下挺了挺背说到,来的这般晚怕是急事。 “我芸娘想去哪难不成还得先打个备报么?”她将手中桤木镂花托盘放在桌上,先是木头相互碰撞的钝响,紧接着便是瓷器相互间发出的叮叮声“这小点可不是我备下的,方我过来时见跟在你身旁那个临沂端着,我不过顺手接了来而已” “是么”赵书翰不动声色的答到,合上帐本缓缓的走过去。看着芸娘款款坐下,看她如入无人之室般自然,他也只得坐在她身旁。她自个儿都不避嫌,那他又避的什么嫌? “可是。不尝尝么?看来倒是不错”芸娘笑的如春水般温婉拿起一块糕点送至赵书翰唇边。 赵书翰略有不满的皱了皱眉,到底也还是未曾拂了她的意,张了口咬下。 “你倒吃的爽快,怎么,不怕我下毒么?”芸娘将他咬过的糕点放回盘中,自己取了另一块来吃。 “你若过真想取我性命又何必如此繁琐”赵书翰将糕咽下,取了茶来喝“如何?” “什么如何?”芸娘佯做不解木讷的看着他。若是当真这般急噪,又为何不自己动手? “芸娘,你这样晚来寻我怕不仅是想与我吃些茶点吧”赵书翰见她不说,也不急将余下的糕拿起放入口中。 “若是我说是因我看上你因而来同你私会呢?”芸娘见他面上腾起的阵阵杀气终还是正经起来“他二人已离开村落躲藏起来,至今尚未有消息。说起来,赵书翰你找去的那些人还真是一无是处啊。云音她不过是用了几片树叶便吓的众人蹑手蹑脚不得动弹” “芸娘”赵书翰怒吼出声,茶杯中露出阵阵涟漪来“你究竟帮谁!”若不是她当初执意不肯要倚翠阁插手此事,怕是此刻早已得手,又何必再做打算多生枝节。 “帮谁?我谁都不帮。谁用钱压死我,我便替谁奔忙。”芸娘窃笑好个愚蠢男子,这不过是交易何来人情之说,更何况这人情素来比纸薄。 赵书翰将怒气隐忍下来,默默的取了茶喝。她说的也极是,自个儿与她本是交易何来帮与不帮。 “华凯文死了你便真安宁了么?这之后她便会回来么?”芸娘见他不言语便自顾找了话来说。况且她本也不明,虽说云音如今确无安身之处,可这世界如此之大,难不成她还当真找不出个容身之所了么?她又何必定要在他赵书翰身边转悠? “她素来便是依附于树的藤蔓,如今这华凯文便是她的乔木,可若有一天这乔木遭了雷,她怕便是无依无靠”届时只要他出现得当,她柳云音仍是会回他身边做他的娇妻,他的萧琴韵。 华凯文确认云音及花衣已熟睡后,又仍了些柴在火中,见那火燃的更旺了些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向洞口走去。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身上的衣物自那帮杀手出现至今未曾替换,再者,若当真要赶路那身上也多少得有些盘缠方可。更何况,他三人身上除却自己那个匕首并无任何可用做防身之物,若是再有人前来又该如何是好?云音先如今是再不可再舞花了,上次花衣嚷着要云音舞花给她看时已动了胎气,这以后的日子必得小心对待。 不多时便到了旧时所居之处,他小心四下查看却未有不妥,仍旧是青翠的树木繁盛的野花,只是那些雏鸡因多日无人照料早已死去大半余下的那几只也是奄奄一息。 推开半掩的房门,华凯文蹑手蹑脚的走入房中。确认无人埋伏其中方才点了灯,房内并无不同也未有翻动痕迹。如此看来他所要是人而非物。 他走至床边将手伸入床下一阵摸索,拿出一把长剑来,就势挂于腰间。这剑许久未曾用过,还当今生再不会出鞘,谁知,它又要用来保护自己心爱之人。只望此次可保二人平安。 将一干什物收拾停当,华凯文向邻家走去。该是同王大娘说一声要她莫要太过担忧。 院门并未上锁只轻轻一推便应声而开,华凯文又顺着院中小道走至门前,抬了手轻扣房门,方要叫人那门却自行打开,看来这房门也并未上锁。 难不成…… 他也顾不得其他,急忙一间间走过。间间房门皆是虚掩,房中却是空无一人。这也太过可恶,连这无关的邻人也不放过。这又是何必,又与他们有何相干?既不想放出消息去,何不趁当初自己最为无助之时下手,何必等至今日? “王大娘,我对天发誓,定要换你一个公道”华凯文半跪在院中,现如今他已是再无法躲避。若是如此那便干脆放手一搏。本想带花衣与世无争的过活,谁料想却有人定要破坏这和谐。既如此,那便要你们也永无宁日。 他抽出腰中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红光,他提起剑在指腹划过,鲜血尚未流出已被剑吸进。剑身渐变惨白,幽幽的泛起蓝光寒气逼人“冰魄,此次出鞘定要你饮足人血” 也不知是否在山间,这早起总是热闹非凡。唧喳的鸟鸣,潺潺的流水及清风微抚树木时沙沙作响的声动。虽如是,却要人心旷神怡。 听得有响动,云音半睁了眼小心察看,却只见华凯文半蹲在山洞一角不时抬头望向四周。他鞋上有少许水渍,该是沾了露水,也便是说是方才回来。 华凯文架好柴堆,将方才猎得的野鸡放在火上烤。见已烤至焦黄,便将她二人唤醒,撕下两只鸡腿递入花衣手中。 花衣细看鸡腿犹豫许久,将其中一个放入口中,另一个则递与云音“娘,这个给小妹妹。以后无论什么我都一人一半”花衣将口中鸡腿取出拿在手中,见云音不接忙向她说到。 “花衣自己吃吧,妹妹还小怕是吃不了”云音将手中鸡腿递还给花衣。这孩子已将自己当做亲娘看待,爱屋及乌也便将自己腹中胎儿当做了亲妹妹。此情此景又如何不深受感动。也便是为了这份感动才肯担了风险随时守护在她身旁,才可要自己忘了究竟有怎样的仇恨在身上,才可对华凯文的欺瞒不闻不问。 “云音,我昨晚回去了一遭,看情形回去怕是不成了。这南江城四周怕是也不安全”趁花衣全部心神用在吃食上,华凯文低声对云音说道 “是么?那去何处是好?”云音并未抬头仍旧望着花衣有些滑稽的吃相,他说这话,只不过是想自己开口说出离开的想法。不过,好在他并未撒谎,总是离开过,至于他藏了些何物此刻看来倒也无关紧要。 “华南城,南诏最南边境,地处偏远又是个军机要塞还是来往商户较多之处,到了那无论是何种手段皆是极易谋生,生计便无须挂心,至多不过是接着打猎罢了”如今此处看似最好选择,可华凯文心中却始终却是不安,不知她会怎么说,不知她是否愿随自己同花衣背井离乡到遥远而陌生之处。若是她不肯又该如何,是随了她要她离开或是强行要她同自己一起? “是么?”云音低声答到,似是喃喃自语,华南城么?既是军机要塞怕是无人敢毫无顾及的动手。当初在倚翠阁时,华南城生意一律不接,不仅因此地是军队驻扎之处怕惹上麻烦,更是为那守城的将领。传言他是极为残暴之人,但凡在他所管辖之处闹事者不论事由一律处以环首之刑。如此看来,此处确也为不错之选。 56 遇袭 “娘,爹做什么去了?”花衣摇了摇云音手臂,她都在洞口站了半晌,爹为何还不回来? “买马”云音拍拍她的手,这小家伙坐立不安已久,这样急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华凯文总是沉稳难不成是她娘?她娘又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马?娘,你能骑马么?”花衣松开云音手臂,乖巧的坐下瞟着云音的肚子。上次不过是跳舞便险些令小妹妹受伤,这马不是更凶猛么? 云音只是摸摸花衣的头要她莫太过担忧。实际上,她却甚为忧心。她如今的身子不同以往,半点差池都要不得。可再怎么着如今正逃命,又怎容得她做许多选择。既如此,也只得要她多做些担当。 “怎么都坐在洞口?”华凯文牵着匹灰白的马回来,将马栓在一旁树上上前扶起云音“我方才找了几个蒲团,马鞍自然用不得。依我看,若是你侧骑再垫上这几个蒲团,该是仍可应付过去” “仅此一匹?”云音在他搀扶下走至马前,确是好马,只是对她而言稍显高了些。 “你不可独骑,花衣尚不会骑马。也只好委屈你要三人同乘一马”华凯文拿过那几个蒲团,在马背上绑好。这才将云音抱上马“拉好缰绳,这马看来温顺实则不知是怎样的性子” “恩”云音望望脚下,也确实,这般高度若她独骑一旦这畜生有何风吹草动她必会伤到。 “云音,坐好,我也要上马了”华凯文仔细的叮嘱后,扶了马背一跃而起径直落于马背上,坐稳后自云音手中接过缰绳将她环于自己手臂中“这样便可,无论再怎么着也不会掉落”他将马骑至花衣身旁弯下身子将她拉上马坐于自己身后 “爹,这样很别扭。你背着东西呢”花衣拽拽华凯文背上长包裹,为何次次出门皆要带它在身旁,真是累赘。 云音听罢忙侧过头看,他身上果真有个细长包裹。听花衣口气该是见过,究竟是何物?却又仅是她不知晓,这又是为何? “那花衣坐前面?”华凯文答的小心翼翼,这小鬼近几日总是闹脾气,招惹不得。 “罢了,不过是个包裹。爹,你要小心照料娘同妹妹”花衣挪了挪要自己更舒服些,这才紧紧的抱住华凯文。 华凯文只是笑笑并未做声,他的花衣终是长大,晓得体贴人了啊。 这一路上总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看来好似并非躲避反倒象是游山玩水。云音清楚这多半还是为她。她如今已经不起这疾弛快马,因此多数时候华凯文只是牵了马缓缓前行。此情此景任谁看都只是外出踏青,这也令云音心情舒缓许多。难得再有此种逍遥,总因种种忙乱,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已忘记如何轻松度日。 微风轻抚,送来阵阵花香及远处潺潺水声。这一切皆是春末夏初时分最美景致。四周这般宁静,只听得草木相碰时的沙沙响声。 不对!云音幡然醒悟,这时节怎会如此安静?该是有鸟雀鸣叫之声,难不成是有人将林中鸟雀尽数吓走么? 云音低下头去看华凯文,见他亦是一副紧张模样,知他亦察觉这其中异样便轻拍他肩头要他看向自己“我有些乏了,想下来走走” 华凯文不着痕迹的望向四周,问道“花衣呢,也要下来么?” “恩”花衣见云音下马便急忙跟了下来,她早便稀罕这漫山遍野的野花了。 花衣方落地便被云音拉起向最近的树走去“娘,做什么那?”她甚是不解,不是走走么? “嘘,花衣要乖”云音捂了她双眼不要她回头看,自己则小心的探出头去 华凯文拉住马系于一旁树上,将背上包裹解下拿在手中,一点点解开缠在上边的布条“出来吧,跟了这许久不腻么?” 话音未落,便见黑影袭来。华凯文拿过包裹去挡,一条九节鞭将包裹紧紧缠住,那九节鞭的另一头则是个年纪轻轻蒙了脸的白衣男子。 “怎么,如此而已?”华凯文将包裹转动,九节鞭竟被生生挣断“还有谁,一起来”他将布条一把扯下,露出包在其中的冰魄,脸上先出残忍的笑来“一次,将你们一次解决” “真不亏是冰魄的主人,语气竟是如此张狂”那白衣男子招手要身后几人上前来将华凯文团团围住,自己则站在圈外,看来是想探探虚实再下手。 华凯文也不接话,只是将剑鞘退下。剑身泛起阵阵寒意,令远在一旁的云音也深觉不寒而栗。这剑看了爱这般邪性,是魔器么? 云音低头看花衣,她仍是平日模样。果真么,她知晓究竟发生何事,亦或是这一切也曾有发生? 再看去时,华凯文已将方围住他那几个人杀尽,下手如此之快,云音尚未来及看清究竟是何种动作。 “如此而已?”华凯文的语气凭的轻快起来,右手将冰魄提起直直冲那人而去。冰魄因方饮了血,寒意更重,所过之出竟是阵阵白雾。 白衣人却未见慌乱,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也迎上前去。那软剑如蛇一般,将冰魄缠住,只是自缠绕的缝隙间微露寒光。 华凯文非但不挣扎反而顺着软剑方向转动冰魄令它缠绕的更紧些“怎么仍是此招?方才那九节鞭尚未令你受到教训么?” “你以为我当真仅是如此而已么?”那人一手紧握软剑另一手则幻作刀形刺向华凯文胸口。 华凯文躲闪不及只得侧身拉着那人自自己身侧划过,右臂却被划伤露出长长一条血口。伤口流下的血竟顺着手臂被冰魄吸去。 见此情景云音略有几分慌乱,他上次受的伤还未好,又有如此大的动作,怕是再难坚持。 方欲舞花,便闻到那熟悉的甜腻香味,粉色花瓣顷刻间铺天盖地,那花瓣一片片飞向白衣人,华凯文趁此机会发力将缠绕在冰魄上软剑震碎,将冰魄深深刺入他胸口。 “云音,出来吧。”华凯文将人推倒在地,拔出冰魄将它背回身上“谢谢” 云音抱了花衣出来,仍捂着她双眼“不必”她明白方才来人必是帮自己,也便不多说以免旁生枝节。看着这满地尸身触目惊心,方才那白衣人已变做干尸,这冰魄过真是魔器“这些……”难不成就丢在此处么? “自会有人处理”华凯文牵过马,抱云音上去。花衣仍被云音抱在怀中掩了双眼“看来得改行程,去极南处有人扰那便去极北。云音,我们去漠城” “恩”云音从未见过他这般,语气不似平素有些须憨厚而是处处渗出一股阴寒,纵是眼神也变的残忍。 哒哒的马蹄愈行愈远,直至渐渐不见了踪影。芸娘自一旁树上跳下走至白衣人尸身旁仔细看过,喃喃自语“或许方才本无插手必要,这小子倒也有几分厉害,云音倒会选,次次是高人。这干尸……难不成那剑是冰魄?” 芸娘抬起头望向华凯文离开方向“冰魄再出现,这次又该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云音,你又介入何种纠缠?” 天不过破晓时分,平安城内一片静寂。也仅有早起的商贩搬动门板时发出的钝响回荡在空旷的大街上。 赵府大门尚未开启,朱门紧闭,看来甚是冷清,倒是后门已开一阵,大大小小的仆从及挑着扁担来送菜的农户自这门中进进出出相互招呼着彼此。 书房门半徜,赵书翰本不该起的这般早,何况近日并无大事劳烦。他再次将茶杯放回桌上,刻意重了些“嗵”的一声响,他本期望这响声可唤回对面人的意识,可这会儿看来却也是白费,不得已他只得开口“芸娘,来的这样早,是怎么着?” “啊?”芸娘抬拖,不再呆望面前白瓷茶杯,那茶叶沉沉浮浮也好一阵子了“自然是有事,要么我怎敢这一大早便来叨扰” 赵书翰并不答话,只是待她继续。 “人我是找着了,看样子该是前往漠城无疑”芸娘见他不接话,晓得他心中很是着急,也便不再说其他“追么?” “那是自然”赵书翰答的毫不犹豫。 芸娘见他答的这般干脆也没了言语,拿过桌上白瓷茶杯却又因嫌茶已凉微露嫌弃之意,放了白瓷茶杯回桌上“赵书翰以你的身家要如何女子没有,又何必执着于柳云音” “她是我的妻”更甚者,她带走了我的子 “追上又如何?”芸娘着实不懂,费尽心思不过赌一口气,值得么? “如何?”赵书翰很是不明她话中所藏深意。 “她不同你回来不是么?她此刻已有新归宿,你当她会心甘情愿的随你回来么?” “自然不会”赵书翰伸出一指来,止了芸娘的问“到了漠城又如何?人一旦开始奔波想停下便再不能了,何况她身边男子仍被追杀,你当她可干脆过她要的日子么?怎能。至最后没了依靠她仍要重回我身侧” “赵书翰,你自始至终便是想这风波更猛是么?你过真不够纯良”好不险恶的男子,为得到心中所想纵是杀尽天下人也无妨。 “我当真是坏人又如何。云音是你一手□□出来的得意门生,而此刻你亦在算计她,同我相比你又好在何处?”赵书翰略带讽刺的笑向芸娘。纯良?谁可用纯良自比?笑话! “我?我再怎么着总是有目的,是为钱,你又是为何?”芸娘皱皱眉又换上一副媚笑。讽刺?自恃他比人高么?世人皆黑! “为她是我的妻,为她怀有我的子” 芸娘不想与他多做争论,又有何用。起身走至门边却有猛然想起一事,问道“除却我,你还请了何人?” “怎会。我信你有极高的本领,又何必多费心神” 芸娘听罢轻轻颌首以示听着便出了门,随他认与不认,是不是又有何差? 57 真相 算上今个儿来漠城已有三日,云音回头望望早已熟睡的花衣,将灯心挑的亮些。这时分是该睡了,她并非不睡只是心头总有些许烦扰绕着,要她无安睡心境。 三日前华凯文那残决的眼神她难以忘却,更不消说她不知是何人助她。会是芸娘么?若是她则必有所求,她太明白如何在人最需要时分给予帮助而后索取更多,若是她万不可招惹。 云音起身走至床边将花衣被子盖好。毕竟是个孩子,睡觉也总不安稳。华凯文也是厉害非常,用极短的日子便将一切备好。现如今的日子该可算做安稳。云音捏捏花衣脸颊,这孩子近几日好似又瘦了些,也是难为她了,小小年纪便要担惊受怕度日。轻叹口气,云音走回桌旁坐下,拿过方才绣了一半的鞋样欲将它绣完。 华凯文抬头望天,该是月圆了。日子过的总是快,转眼已是三月天气,这么算来云音同他们一起已有三月余。这些日子她同自己及花衣出生入死,那她是否值得信? 他伸手将放在身侧的冰魄举至面前猛然抽出。剑身在月光下泛起阵阵寒意,四周空气也好似被剑凝固,剑好似在呼喊在召唤新鲜的血液。华凯文忙将剑收回剑鞘中,不,不可全信。谁知她是有意或是无心?若仅是他自个儿也便罢了,为云音赔上性命也无妨,可万一真是有意接近,那花衣岂不……可若不同她说明,她怕是定不甘心,况且既已同行该要她清楚究竟为何躲避。将冰魄挂于腰间,华凯文走至云音门前轻扣房门“睡了么?我能进去么?” “进来”云音放下手中针线捏捏眼角,抬头看向走上前的华凯文“这么晚了是怎么着?” 华凯文反手关上门,走至床边看看熟睡的花衣,退回桌边坐在云音身旁“云音,我有要紧事说” “要紧事?”云音看他的神情心中清楚这事他早欲开口讲明,难不成是同那叫做冰魄的剑有关? “是”华凯文又瞟了花衣一眼,略微迟疑轻声说到“花衣她并非我亲生女儿” “什么?”云音心中一凛,并非他亲生女儿,这怎么会?难不成是他抢了人家女儿因而被追杀?可也不会,那些人都是下杀手,一看便知要取人性命。况且华凯文对花衣与亲生并无不同。 “是,她是我青梅竹马余姚之女”华凯文眼神暗淡下来“当初我本要迎娶她过门,她爹是嫌贫爱富之人生生拆散了我们。当初我也想过带她私奔,可后来我却又想,纵使私奔我们也无法幸福。因此我便离开,我只望她衣食无忧” 四周光亮渐暗,云音也顾不得将灯心挑亮。 “可时至今日我方才看清,那是我今生最大的错。若是当初带她私奔起码她仍活着。她成亲那日我站于人群之中远远观望,我看着她被媒婆背起,看着风吹起她的盖头,看着她满脸的哀伤能够。那一刻我确想冲上前抢走她,可我却退却了。这之后我始终生活在她四周,安静的保护她,记得那日我出远门,待我回来事方才知晓就在我离开第三日夜里她夫家被人寻仇,灭门惨案。望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大门,我回了自己住处,原本我想为她殉情,却发现她的贴身丫鬟站在我门前,怀中紧紧抱着花衣。她将花衣递入我怀中之后便……” 华凯文突然没了声响,云音也不催他。她清楚,他此刻心中尽是过往悲伤。自己这样一个局外人,又何从过问? “我方接过花衣尚未来及问她是如何逃脱便见她自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入自己体内。她临死前说她恨我,她说若是当初我带走余姚那一切便不会发生,她说余姚对她极好因此要随了她去。” 灯光一点点暗下来,终于熄灭。月光透过窗上薄纸渗入房中,薄薄的映照在华凯文身上映照出他无尽的忧伤。 “花衣她因是仅存的活口,直至今日仍被追杀。我本以为时至今日早已不会有人追究,只是未曾料到,他们非但不放过我,竟将你也卷入其中。云音,话已说完,我只望你对花衣更为珍惜” 当第一道曙光顺着窗棂映照进房中之时,云音也已醒来。她半依在床上望着花衣熟睡的模样。这么说来,花衣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么? 她自花衣身侧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披好外衣开门径直进了厨房,早起花衣总是欢喜喝白粥,这几日华凯文要上山,还是自己来吧,日日狩猎也并不轻松,这会儿子又做这许多琐事,怎么也过意不去。 桌上整齐的摆着两个粗陶碗,碗内盛放着已熬好的白粥,还有几碟小菜。看来华凯文早已起来,这时分怕是已进山了吧。 “怎么,你还开始熬粥了?当初在倚翠阁时我可不晓得你还会这个,这么说来我的舞花还真是贤惠那”芸娘轻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打趣道。 “你为何会来?”云音并未理睬她,将煮好的粥及小菜端了出来,放进花衣房中,看着花衣睡的正好,着才闭了门出来,问一直跟在不远处的芸娘。 “我的舞花弄出这样大的响动,我又怎能不来看看”芸娘对她的冷漠道也不恼,在院中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下,四下观察起来“好简单,今后你便这样过么?这怎能是你这种人可轻易接受” “足矣。现如今也是衣食无忧。对我而言,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云音立于她身侧,不知她此次为何而来,可无论怎么着自己已满足,也便再无所求。 “结果?这便是你要的结果?那赵书翰呢,你可放的下他?”芸娘抬了头去看云音,嘴角微翘。若真能放下,那这胎儿是怎么着,留他做甚? “芸娘,你究竟为何而来?”云音避重就轻,不去答她,抬了头去看朵朵白云,放下放不下她不去想,有花衣便足够。 “还记得当初你要我授你那杀人的舞花么?今儿个我便是为此而来”芸娘晓得她是刻意换了话题,也便不是刻意为难她。谁都有自己不愿诉说的悲伤,又何苦要人扯开来讲? “你要教我?”云音猛的转过头去极为诧异的问道。怎会?当初她拒绝的那般决绝,怎么如今反却跑来教授? “是,当初不教你,也不过是怕你因仇恨白白送了性命。现如今你既有了要保护之日呢,那便该珍惜。啊,还有,要注意身子莫要练的太过免的伤了孩子”芸娘笑过,也抬头望天“云音,你说这云来回变换,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为何这样问?”云音不知她究竟要问什么,自然不便回答。 “没什么,你若真不晓得也便罢了。是呵,许这云它自己也不晓得,也正因此才来回变化”芸娘站起身拉过云音坐下“好歹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也不仔细自己身子?” 云音被她搀扶着坐下,也不多做动作,只是等着她教自己那用来杀人的舞花。芸娘却不动,仅是立于一旁。 风起,吹起地上落着的绿叶,一圈圈向上飞舞,却突然散去落了满地。 “云音,我能教你的不多。其实你早已滞销究竟舞花是怎样的技艺,而其实舞花也不过是个名称,并非必用花。这花草树木一石一水皆可用来舞花。你可明白?难不成石子不比花瓣要易得的多厉害的多么?”芸娘背对云音,只留了背影于她,要她看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神情“云音,要练便从那极小的石子开始,一点点加重,直至最后可将这地上任一石子舞起”芸娘转了身,给了云音极温婉的笑颜“用内力将花瓣随身携带可是极费工夫之事,这石子不是轻易的多么?” 云音低头暗自思量,她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她究竟是为何助自己。 “娘”花衣醒来未见云音便急忙跑出来寻找。 芸娘听得有人呼唤侧了身去,将花衣一把拉入怀中“好可爱的孩子,云音,这便是你执意留下的理由么?前些日子未及细看,如今看来倒还真是乖巧可人”芸娘摸摸花衣连脸颊,仔细看着,那温婉的笑却突然拜年了颜色,这孩子怎么……方要开口告知云音,却听得遥遥传来的脚步声“我该走了”语罢放开花衣要她去云音处,自己则出了门“花衣,改日姨姨仍会来看你,届时莫忘叫姨姨” 云音抱起花衣看着芸娘走向路口离去。 此处连芸娘都可找到可自由往来,看来此地亦不再安全。真没料到,舞花竟成了负担。 定了定神,云音低头吩咐花衣不可将今日芸娘来之事告诉任何人,花衣方应下便见华凯文自路口走来的身影。 “怎么回来的这般早?”云音站起身,拉过花衣的手轻捏她掌心提醒。 “回来取套兔子的笼具,没想到今儿个这兔子如此多”华凯文也不停歇,取了笼具便走“我得赶紧去,要么晚了可赶不上好时机了” “恩”云音笑笑,看着一脸失望的花衣“这小家伙还当你今儿个能回来陪陪她” “哦?”华凯文蹲下去捏捏花衣脸颊“花衣,明儿个爹爹带你进城去可好?” 花衣听了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好” 华凯文见她又是生龙活虎模样也便放了心,急忙出门。 云音见他走远拍拍花衣的头说道“该吃早饭了” 58 58 《环泪情》58 5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9 59 《环泪情》59 5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0 60 《环泪情》60 6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1 进城 关于更新。。。我努力吧,其实大纲已经写的差不多了。。问题是,没时间坐到电脑前啊~“娘,别穿这件么,爹不是把你很漂亮的那件带来了么?今儿个可是难得要出门呢~”花衣吵吵嚷嚷的在云音身边跑来跑去,手臂上挂着几件自己的小裙,来回的在身上比划。 “这样方便些”云音拍了拍她的头,自她手臂上拣了一件宝蓝色的递了去“这件吧,这样的颜色配我们花衣正好”花衣口中那件纱衣是三个月前的衣裳,如今怎能穿上。况且,这父女二人身上均是粗布衣裳,自己一身华服岂不太过引人注目。虽说这几日很是平静,除却芸娘并未有人前来,可总是要低调些才好。 花衣忙于准备自己出门的衣裳,便不去同云音争辩,只顾着将衣衫穿好。 “好了么,花衣,云音?此刻已是巳时若仍不出门,待进城少说亦得未时,若是那样便晚了些”华凯文站在门外扣门问道。 “来了来了”花衣开了门,急急的奔到华凯文身边,伸了手要他将自己抱起“爹,花衣今儿个漂亮么?” “漂亮,花衣一直是最漂亮的”华凯文将她抱在怀里,笑问“这衣裳是娘给你挑的么?” “恩”花衣依在他怀中用手拢了他的脖子,笑意盈盈的说道“爹,说好了哦。花衣要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啊,像是云片糕,糖人还有还有,豆沙包” “好好好,全都依你”华凯文抬了眼看向屋内“云音,可好了么?” “恩”云音缓缓步出门来,依旧是平素简单的装扮,只是略微在两颊上染了些许颜色。衣是淡淡的绿,裙是耀目的白,却在那裙角添了几朵将要绽放的粉荷,略一走动,那荷便似要离了裙四下绽放。一头青丝简单的绾了斜坠髻,一支木簪隐约其中略隐略现。 华凯文看的有些呆傻,早已深知她是有倾城之姿,只是这许久都因这一路的奔波未曾细看。当下看来她却已入骨入髓。原来,竟早已无法移目于她,只是不自知罢了“走,走吧” 方要动身花衣却从他怀中跳下“爹,扶着娘,小心不要妹妹受伤”说罢便拉起华凯文的手走向云音 “不必了,娘岂有那般虚弱。还是要爹抱着花衣吧,要么一会儿花衣便要喊累了”云音浅弯了腰去将花衣的发髻整理,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趋向自己的手。心中怎能不介怀,为了他同自己这不明不白的身份,为着他对自己这长久以来的欺瞒,更是为赵书翰。昨儿个芸娘的话她并非丝毫未听进去,那么赵书翰呢,你可能放下么?是呵,能么? “是啊”华凯文被花衣拉着的手便生生的空在那里,为了这片刻的静寂,他急忙抱起花衣“不碍的,你娘说她没事,便一定没事。爹还是抱着花衣吧” “那娘要是累了就同花衣换哦”花衣仍是放心不下,回过头去叮嘱云音。见云音点头,这才又依在华凯文怀里。 这一路,却是无语的寂寥。虽说二人与花衣始终有说有笑,可却未曾主动与对方攀谈。仅仅是看到对方的眼神便急忙别了头去,看天看地看云看鸟却始终不看彼此。缓缓前行,慢慢思量。 终是进了城,华凯文方将花衣自怀中放下,她便急忙跑到一个买糖人的摊子前,要华凯文买了一个糖人给她。 “爹,你看你看,这个漂亮么?”花衣跑至近旁一个胭脂摊前,拿起一盒胭脂递到华凯文面前“买给娘好不好?” 华凯文接过那胭脂盒仔细看过,确是精致。白瓷牡丹边形状的胭脂盒,四周浅浅的用金粉勾了边,可不知为何这匠人却是在中央不合时宜的画了荷花,朵朵荷花却是含苞中的娇羞。这一切,总是美丽,却美的要人觉得诡异,如何亦不该是如此景致。 云音见华凯文死盯了那胭脂盒看,不禁也上前细瞧。这一瞧,却深觉这画的便是自己此刻的景象。本该是深闺之中不识忧愁的少妇,却偏生落了这众多爱恨情愁之中,落便落了,却偏偏是这样与众不同。 “爹,买么”花衣拉起华凯文的衣袖左右摇摆,怎么一个胭脂盒子也要看这样久么? “好”华凯文回了神,见云音也望着这胭脂盒,想她该是欢喜的便问那小贩“多少钱?” 那小贩看着云音早已呆傻,这会儿子听到华凯文问他,喃喃的开了口“五十文” 华凯文清楚这胭脂盒不该是如此便宜的价格,心知那小贩的心神早已被云音去了七八分,本要提醒他,可见他仍是痴痴的望想云音,心中多少有些恼便只给了他五十文,拉起云音和花衣转身离开。 “爹,走这么快做什么啊?花衣饿了呢,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花衣被华凯文拉着一路小跑,微喘着气仰了头问他 华凯文急忙停了脚步,自己在做什么?拉了一个弱小的孩童和一个有孕的妇人疾驰,他这是怎么了?他略微甩了甩头忙定了自己的心神应到“好,那花衣要去哪里?” “那”花衣挣开他的手,一手拂向自己起伏的胸口,另一手指向最近的一个小店。 华凯文明白她是被自己拖的太急累的慌,便顺了她的意进了店,寻着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几个小菜来吃。 云音低头去看自己一直被紧紧攥住的手,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便拉起自己同花衣疾驰起来?可是遇着何人,难不成是有人追上来了? “娘,抱花衣么”花衣看着云音皱起的眉头,急忙走过去,拉着云音被华凯文拉着的那只手臂摇摆。 “好”云音抽出手将花衣抱起,说是抱着,莫过是和自己同坐而已。 华凯文这才觉察出自己方才的无礼,干咳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二人与自己倒了茶,又佯做不满的问到“怎么这东西上的这般慢?” 云音晓得他是在掩饰自己方才的不当,也便不揭穿他,拿起那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说道“不急,先喝些茶好了”说着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将桌上另一个递到花衣手里 三人各怀心思,只是缓缓的喝茶。 “客官,您要的东西来了”小二将菜一一摆在桌上,又回身拿了壶在那茶壶里续了水,这才离开 花衣拿起筷子去夹桌上一盘花生,可花生却好似有意同她作对似的,如何都不肯乖乖的要她吃进去。啪,花衣放下筷子,噘了嘴对云音说到“娘,喂我么” 云音早将她的动作看的清楚,轻笑出声夹了花生送进她口中。 “还有那个那个和那个”花衣一一指向桌上那些菜肴,要云音喂自己。云音方见她夹花生时便要喂她,这会儿子也便顺了她的意,将她要的一一喂了她。 华凯文见状思量着云音这饭怕是吃不好了,便夹了块豆腐递至云音面前“云音,张嘴”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要云音安稳的吃了这顿饭,其他的并未去细想。 云音一心放于花衣身上,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只是茫然的张了嘴,要华凯文将那豆腐喂进自己嘴里,而后依旧是茫然的咀嚼。 直到云音将那豆腐咽下,二人才意识到究竟做些什么。其实,这二人本便无太大过节,不过是心中多少有些许的别扭,这会儿子这么一出,倒使得这二人自然了几分。 云音微翘起嘴角“谢谢” “无妨,你便安心的喂花衣吧,我喂你便好”华凯文也笑,直视她的双眼,又夹起一块鱼递到她面前 云音将那鱼咽下,问倒“那你呢,你要如何是好?” “爹,来,张嘴”花衣斜了身子靠向华凯文,夹了块笋要喂“娘,有花衣啊,娘喂花衣,花衣喂爹,爹再喂娘,这不就可以了么?” “这……”如此复杂,也便是花衣想的出了。云音抬眼望望华凯文,见他正沉浸在花衣所给予的幸福中,不忍去破坏便只好顺了花衣的意。 云音沉浸在这难得的和乐融融之中,孰不知对面的酒楼内正有一双眼望向自己。 赵书翰如何亦无法将目光自那三人身上挪开。怎么偏生就遇上了,这漠城说起来也是不小,这街上又有这许多店铺,可怎么偏偏便能够遇的上?看她怀中那乖巧的孩童,那小心照顾的男子,还有她嘴角的微笑,果然么,她已寻觅到自己要的幸福了么?已忘了自己忘了对自己的仇恨么?她的仇,她的怨,她的不甘已被这一切所化解么?那是否,连同他也一并遗忘,今生再不忆起? 她没了那绫罗绸缎的映衬却仍是明艳动人,眼角眉梢尽是妇人的幸福,这景象是以往未曾有过的。那么,果真么,果真仅有自己给不了她所求么? “赵老板?”坐在赵书翰对面的冉再翼见他望向远处出神,便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一个妇人的背影,怎么,是为了这才出神么?那妇人的位置恰好背对自己要他看不清楚,可单从背影已可看是不俗之人。 赵书翰转了头回复一贯的冷漠,再次同他商谈起来“抱歉了,冉老板,方才我们说到何处?” “哦?哦。说到,关于这次这批兰狐究竟要如何处置”冉再翼口上虽是已应对如流,心底却渐出疑惑,那背影为何如此熟悉,莫非是她?她何时来了漠城,不是安居南江城么? 62 月圆 恩。。。明天估计就没办法更新了,要出门,周五到周日要上班。。。抱歉抱歉~天地间一轮满月高升,偶尔有那么几朵浮云飘过,却也总是淡淡的遮了淡淡的去。并不逗留,好似不知何为留恋。 因着白日里玩的太疯,花衣着实是困乏此刻已睡下。虽说已熟睡,可那眼角眉梢总是笑,看来今儿个确实是高兴的紧。 云音却仍坐于桌边,手里拿着华凯文买的那盒胭脂,她将那胭脂盒打开来,嗅了嗅,这清雅的香气该是掺了些安息香吧,这般宁神静心的香气。 合了盖,云音怔怔的望着那含苞的荷花。这分明是牡丹形状,为何却将荷花画在中央?可为何,这本该是不伦不类的胭脂盒,看来却是如此赏心悦目?难不成,这世间一切并无其定数,难不成,这世间一切该是由了人去么? 方欲吹熄油灯,云音却听到门外猛然传来的声响。似是有人前来,听这响动该是人数众多。速速熄了灯,她走至门边小心的将门来开一点来,自那门缝中向外望去。 果真。 华凯文早已经察觉此时正站在众人面前,手中仍是紧握着那把冰魄。 云音看向他面前众人,此次人数比去华南城时在路上遇着的更多了些,该是吃了上次的亏。来人均是夜行衣,倒是并无上次带头人物,看来这回目标要简单的多,全部杀了灭口么? “是要一起来,还是一个个死?”华凯文将手中冰魄拿起,在心中做了缜密的思量。此次人数众多,看起来亦比上次那些人要可怕许多,如此只得速战速决,若是拖沓怕对自己不利。单是从身形来看,这些人便合该是多年的高手,个个脚步稳健气息均匀。虽说有冰魄,但若是费时过长,怕仍是寡不敌众。 华凯文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正要将那冰魄抽出却被人摁住。急忙侧了头去看,却见一身着白色绣牡丹丝锦长裙的女子站在他身侧,那女子头上的步摇在月光下轻轻晃动耀了人眼。华凯文眉头紧皱,这人是敌是友?若是敌,为何仅仅是阻止自己出手而不刺杀;若是友,又因何阻止? 见华凯文那诧异又带了几分探究的眼神,芸娘用空闲的右手遮了嘴轻笑出声,清脆的笑声不合时宜的响彻夜空。 众人见她来见她笑,立刻警觉起来。为何平白多了个人来却无人发觉?这女子该是有如何的功底才能躲过众人的耳目? 芸娘猛然停了笑,意有所指的看向云音的房门,用了平常的音调说到“莫要用这样凶狠的兵器,对胎儿可不太好。还是我来吧,云音,闭眼。”说罢,松了华凯文的手,挺身站到他身前,笑盈盈的望向众人说到“我看,今儿个这么好的月色,用来赏月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今儿个动了手,虽说不辱没这景,可毕竟要人不顺心的紧,我看这样吧,想活命的,还是赶紧滚的好” 见她口气如此张狂,来人均有些恼火。毕竟无人愿意被人看轻,何况还是这么个弱不经风的女子。正因此,众人不退反进。 芸娘不急不燥,依旧挂了媚人的笑在脸上,起手,朵朵繁花盛开在明媚的夜空之中,围绕着众人,却不杀,只是在脸上轻划出一条细细的血印来“怎么,还是要动手么?若是反悔还来得及,如何?”像是玩弄猎物的野兽般,芸娘始终不下杀手,却有办法要众人无法逃脱。 半晌依旧无人出声,清冷的夜间只用风声轻轻回应。 “既如此,莫要怪我” 甜腻香气袭来,洁白的明月也似乎被那盛开的繁花染做血红。 如同方才不过摘了花插于自己发髻中般平常,芸娘无视地上狼籍的尸身,理了理衣裙,回头问华凯文“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坐么,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说罢却也不等华凯文回答,径直进了云音的房间。 华凯文见她如此轻车熟路,心下多少有些疑惑。但也不便表述出来,只是跟了芸娘进去。 “怎么,你见了我不欢喜么,云音?怎么说我方才亦是帮了你”芸娘站在门边,斜依着门框问到 云音不知要如何回答,干脆便不回答,坐回桌边椅上问她“尸体要如何处理?” “这个么,放到那里可不怎么好看,倒也并非奇花异草之类。你放下心来,总是有人会去处理的。你要清楚,这一路跟随着你的可不仅仅是我而已,况且,纵使他不出面亦有人会来。若是明早要人看到如此阵仗可是要惹出事端来的,是么,华凯文?”芸娘抬了头去问,却见华凯文故意躲避着自己的目光,这人果然是有所隐瞒么?云音啊,你是为何要为了这样的人去守护? “有人助我?”云音听她话中有话,急忙要问个明白。究竟是敌是友,是帮助还是危害? “怎么我不是么?放心,过了今晚如此厮杀怕是不会出现了,无论如何要与我芸娘为敌还是要多加思量的,不是么?”芸娘抬手拨了拨发间的步摇,是呵,不仅仅是她亦有在暗中相助。 云音啊,你为何这般轻易的伤害了本该是你所深爱之人啊? 此时花衣已醒,惺忪睡眼半坐起来,茫然的四下寻找云音的身影“娘”刚伸了手要云音抱她进怀里,却见立在一旁的芸娘,记起她上次的嘱咐,乖巧的笑起来“姨姨” “乖”芸娘心下欢喜,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竟然还记得要叫人。这么想着便走至花衣面前坐在床沿上,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用被子裹了仔细看过。 花衣见有人抱着自己,也不介意究竟是谁,打了个哈欠又睡去。 芸娘摸摸花衣额头,那莲花依旧如火怒放“果然,我料到他们今晚必定前来” 直到那莲花逐渐隐去,她这才抬了头望向坐在椅上的云音问到“她月月如此么?” “是”没等云音出声,华凯文开口回答。或许这女子下手狠毒,但她用的是和云音一样的舞花,亦是她出手退了来人,那么许她并非歹人? 更何况,看她方才动作及花衣那声“姨姨”,这之前她必定是来过的,先不论为何云音未曾提及,可毕竟花衣仍安然无恙,那最起码,她的目的便不是花衣。 见花衣再次入睡,芸娘小心的将她放回床上躺好。而后下了床,坐到云音身旁的藤椅上,这才缓缓的开了口“她这是中毒,且这毒只有蕙娘手下言棋可解”芸娘看看华凯文错愕的表情,心下暗暗欣喜,果然他什么都不晓得么。那么,这花衣便极可能真是那人的女儿,若真是他的女儿,那这一切便有趣的紧了“她定是月月十五月圆之日毒发,虽说她毒发时并无大碍,只是,这毕竟是中毒,我看她怕是活不过十六” “怎么会?芸娘,你此话是何意?你又有何凭据?”云音无法相信她所说种种,这简直是荒谬,花衣一直都健健康康,丝毫未有中毒迹象。平白说她是中毒,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碍的,信不信由你”芸娘并未多做解释,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说道“我看我再待下去倒也没意思,想必此刻你心底亦是不欢迎我的,我还是走好了” 门开,皎洁的月光映照进房中。芸娘望着那满地满目疮痍,说道“云音啊,你要晓得,这世间并非仅我一人在你左右,要记得,有时这世间有许多无法摆脱的牵绊” 芸娘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待到走了几步方才说道“蕙娘她在这城中开了绣楼,城南。对了,云音,这绣楼是同依翠阁一般之处” 见她逐渐走远,华凯文关了门。 云音依旧呆坐在桌前暗自思量,见她这般模样,华凯文便不出声打扰,开了门离开。 晚间的冷风吹来血的腥气,华凯文按住蠢蠢欲动的冰魄急忙回屋。 忆起方才那血红的圆月,华凯文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也亏这芸娘并非与自己为敌。不然,怕是十把冰魄也敌她不过。 芸娘,若她果真便是依翠阁的芸娘,那么身边这个云音也便该是依翠阁的云音。执掌依翠阁的云音,轻易取人性命的云音么?而方才提及的蕙娘,可否便是那狠毒的蕙娘?这几个女子是否真如传闻般可怕,自己究竟是否找对了花衣的娘,这一切,究竟是福是祸? 看来,云音当初果真是遇难。那长久跟随在她身边的人究竟又是谁? 63 护院 修改的时候才觉得,华凯文好卑微啊。毕竟是夜间,天气多少有些阴冷,偶尔有风吹过树梢带着叶子哗哗的响动着。 “唉”华凯文对着那摇曳的烛光轻声叹息。 如今已是入夏时节,这山林中野兽已打到了换毛时日,既如此那野兽的皮毛便已不能用。纵使打了来去卖,已卖不上好价钱,更何况,如今鹿和野羊多在深山之中觅食,虎豹一类自然随着去了。 这深山本便是人迹罕至,其中野兽亦非常人可抗衡,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可来漠城许久始终以打猎为生,本便无多余钱财,这些日子的吃喝用度样样花费不菲,如今身上的财物已不多,这被褥服饰之类已该换做夏时装。若是以往有野兽可猎倒也不觉得,可如今却是…… “唉”华凯文再次叹息明日必要多打些猎物来才好,要么干脆进深山看看罢了。 华凯文吹熄烛火,屋内瞬时一片漆黑。他翻身上床小心的将冰魄放在身侧睡去。 毕竟已经入夏,清晨来的格外早,好似未曾休息便该起来了。 华凯文穿好衣裳进了厨房,拿了木盆去舀米。打开米缸,他看看那米缸再生烦恼,米也没剩多少了,这仍是一笔开销。 淘了米,他小心的将米放入沙锅中熬制,用小木勺一下下的搅动着。从那沙锅里冒起的雾气一点点迷了他的眼。 要是始终不见大猎物,怕是连这米粥也喝不了多久了。花衣本便可怜了,如今跟着自己竟还……已对不起余姚了,难不成还连花衣亦得伤害么?更何况,还有一直都跟随在他父女身边的云音,若依她的身份分明便无需吃这样的苦。 华凯文将熬好的米粥盛出放好。见一切妥当这便急忙回了自己房中,拿了□□上山。无论如何今日也该试试,无论是为了花衣或是云音。 华凯文沮丧的用手砸着身旁的一棵大树,进山已经半日,可至今也只是捕到寥寥数只野兔而已。如此数量连买米都不够,更不要说其他。 将那几只野兔绑好,华凯文背了自己的□□下山。这午后时分就更难捕到猎物了,何况还要趁早将这些卖了去。 到了山脚的茶寮华凯文看看天色便决定先稍做休息,毕竟腹中也多少有些饥饿,便要了两个馒头坐下。 “唉,老兄,我看你今儿个也不怎么样么,空着手就下山了” “这也不能怪我么,你也晓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山上要什么有什么,还有哪只野兽会蠢到下山来和人抢啊。别的不说了,这会儿子你连个鹿都别想在这跟前见着” 两个猎户坐在华凯文近旁聊着,华凯文看看自己手中那几只野兔,再瞥一眼他们空无一物的竹笼,看来自己还是有所收获的。 “那也是,其实我是想进那深山看看的,家里现在困难啊。可兄弟,你也知道那草现在长的比人还高出许多去。万一里面有个毒蛇什么的,送了我这小命也就罢了。我一家老小可怎么是好啊” “唉,谁说不是呢。现在这日子有一天比一天难过了。哎,不过。我昨天听说知府家最近正招护院呢,要么咱们去看看去?” “那能收咱们这样的粗人?”其中一个猎户多少有些怀疑 “哎,这话说的,什么能不能的,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护院么,好歹住的地方就有了。再说了,这知府家一贯就是慷慨的主家,我估计那薪金给的可不会少” “那去试试?” 华凯文看着那两人渐渐走远,这才起身。好歹去试试吧,便如他们所说,起码这住宿就不用另外出钱了,这也能节省不少。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已到了知府门前。可那却是空荡荡的毫无一人,怎么,不是说招护院么? “快快,在后门呢,晚了就不知道能不能轮的上了” 华凯文顺着声音看去,正是方才在茶寮遇着的那两个猎户,这么说,是在后门么? 好多人!看这阵仗少说也得有四五十人吧,如此看来果真是个难得的差事。华凯文看看自己手中的野兔,要么,还是先卖了它们再来,免的一会儿卖不上好价钱。 思及此,华凯文转身离开 “哎,你,就你,拿兔子的那个。过来我看看”华凯文的动作引起一旁管家的注意,急忙叫住他 “我么?”华凯文左右看看,也便他是拿了野兔 那管家在他身边左右转转,说到“看这样子,身体倒是蛮结实的。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是本地人么?” “我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这之前一直是猎户”华凯文急忙搪塞过去 “恩,不错。过来把这个契约签了”管家拿了一张纸出来“会写字么?” “恩”华凯文大略看过那契约,自己竟如此轻易拜年得到了所有人口中难得的美差么?是否过于轻易了些?不过时下的情形并不容许他考虑这许多“那我一个月……” “一个月三钱银子,管吃管住。这条件你在哪可都是遇不上的”管家拿了毛笔递给他,要他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确实,如此大好机会若是错过了未免可惜“我能带妻女来同住么?留她们在家我放心不下” “妻女?成,既是护院自然是要住进来的。你有几个孩子?”管家看他迟迟不落笔,心中多少有几分烦躁 “如今只有一个”华凯文又小心的看过那张纸,一个月三钱,确是不少 “如今只有一个?这叫什么话?” “贱内现在有孕在身” “行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个一早到后门来,有人带你入院。我今晚会直接将住处给你备好。行了,签了名字就走吧”管家将笔硬是塞进他手里,看着他签了名字满意的收下,遣了他离开。 虽对管家的举动多少有几分介意,不过无论如何自己并不吃亏。华凯文看看自己手中的野兔,今天可以给花衣好好的解馋了。 “爹,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花衣坐在院里看娘缝制小妹妹的衣裳,正觉得烦闷,抬了头便看见华凯文回来,似见了救星般急忙迎了上去 “因为爹以后都不用上山打猎了”华凯文将那野兔丢在地上,将花衣高高的举起 “怎么了么?”云音放下手中的针线,怎么,是又谁追来了么?或是发生了什么? “近日山中野兽皆进了深山,已很难捕捉的到。我看这猎户太过难做便干脆去找了活计。自今日起我便在知府家做护院”华凯文放下花衣,捡起被他放在地上的野兔放进厨房,收拾停当后,他回到院子里坐在云音身旁的地上,拿起云音缝制好的一件小衣裳看看。这皆是女孩的衣裳,看来云音很想要个女儿啊“一会儿吃了饭便收拾收拾,明儿个一早就搬过去” “是住在那种有很多人一起的地方么?”花衣放下手中刚刚捉到的一只蝴蝶跑来坐在华凯文身边,仰了脸问到 “是啊,到时便有人与花衣一同玩耍了”华凯文帮她将手上残留的碟粉拭掉,笑着回答 看着这父女的其乐融融,云音却暗自担心“这样好么,若泄露了行踪怎么是好?”如今的住处已由芸娘打点妥当甚是安稳,可若在一个府第内混入几个人来制造意外实在是轻而易举。 “不碍的,云音。好歹也是官家府第,无论何人皆得小心行事,届时只要你我多做些小心便是,起码再无频繁厮杀。”华凯文看看在一旁继续扑碟的花衣,再不可过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再不可日夜担忧是否有人前来。这知府如何亦算得不大不小的靠山“好了,莫要担忧许多,我定会护于你们左右,我这便去退了房,你们稍作收拾,明早便过去” 64 窃贼 窃贼 细说来,这在知府府中的日子可谓是极平静的,这半月来并未发生任何事。包括芸娘在内,亦未曾有人来访。 华凯文所做亦不过是夜夜与另几人一同在这府内巡夜,小心察看是否有人闯入,余下不过是防贼而已。虽说日子有些颠倒,却是难得清闲一片。 云音现在已经与同在一院中的其他人相处极好。那些妇人见着她有孕在身,皆好心教授她所要小心事宜,不可登高,更不可累着自己。 至于花衣,总是寻着同龄孩子,可那些孩子毕竟要为家里分担些,因此也不能疯玩。不过,正是那些孩子的缘故,花衣好似大了些,晓得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琐碎之事。这倒叫云音极是欣慰,如此看来华凯文所选到底是明智的。 已是夜间,华凯文将爬在桌上睡着的花衣抱起来,已是时辰去巡夜了。 云音站在华凯文身后,拿了他的外衣等着“今夜是东院么?”这知府好生奇怪,将这些护院打乱来,每日所去之处所跟随的人均不相同,倒不清楚他是何种心思。 华凯文小心的将睡着的花衣放回床上,拉开棉被为她仔细盖好,转过身,接过云音手里的衣裳穿好“恩,同齐宝一起” 将桌上的灯笼同长棍拿起,华凯文走至门前,侧过身子叮嘱一旁的云音“待睡时将门插好,莫要等我了,你如今的身子要多休息着” “恩”云音送他出门,见他同另几个护院一同出了院,这才插上门睡于花衣身边。齐宝么,那个有些莽撞的小孩子?住于此处许久,见着的都是些妇人,这齐宝倒是因总被他娘训斥才记得。 这东院一如既往的冷清,稀稀拉拉的几棵树,到处丛生的野草,空无一人的房屋。 齐宝跟在华凯文身后,一个劲的打着哈欠“华大哥,你说这东院平时也没人住,纵是有贼谁会来这里啊。为何在此,去主院多好,我大哥便在那,如今便是咱们两个多闷的慌啊”看华凯文仍是前行,他多少有些无趣,对了,听闻这东院的蟋蟀长的很好呢“华大哥,我想去小解” “去吧”华凯文早便看出他的心思不在此处,反正这并无贵重物品,自己一个人也成,干脆便要他去走走也好。毕竟是个小孩子,怕是听了这院中蟋蟀的叫声早已按捺不住了,能陪自己到这会儿已很是难得了 见齐宝逐渐走远,华凯文抬头去看那满是乌云的天空。大片大片的云朵将明月掩在其后,在地上透在忽有忽无的微弱的银光。如此阴郁的天气,纵使果真有贼人怕亦难看清。这小小一盏灯笼,能照于何处? 刷刷的声音自他右侧树从中出来,华凯文急忙举起灯笼去看。只见那树丛中现出两个绿幽幽的亮点。他起脚将地上的石子踢去。嗖的一声,自那树丛中窜出一只野猫,跃上一旁一棵梧桐树,消失不见。 不过是猫么。华凯文放下灯笼,也是,正如齐宝所说,这偏僻的院落岂会有贼人前来。他再次举起灯笼四下照照,却仍不见齐宝身影,这孩子,究竟去了何处? 噼啪一声脆响,好似有人踩断了枯萎的树枝。 华凯文回了头,轻声问到“齐宝么?” 那人却久不做声,虽是黑,可灯笼的微弱光亮却仍可隐约照出人的身形来。那人绝非是齐宝“谁!”华凯文提了声去问,将自己手中的木棍握紧。 本当见人便会跑开,岂料他不退反进。难不成是其他护院?若果真如此,该是要应了自己不是么? 来人渐渐走进,天上的乌云猛然自月旁飘散,四周亮了许多。此刻,便看的越发清楚。并非齐宝,更非任何他所认识的人。 一身夜行衣,身后背着包裹。看这模样该是窃贼,可这东院本便人迹罕至。难不成说是路过此处么?可既如此见了人理当急忙避开,怎会走向前来? “不过是个护院,别不自量力要大爷动手,让开!”来人跃至华凯文身前,拿出匕首刺向他 华凯文侧身躲过,反手将木棍打在来人背上。来人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急忙稳住自己。转回来直直对着华凯文的面门刺去。见他这样,华凯文一棍打在他手上,将匕首打落。反手又是一棍,打于他头上将他打晕在地。 “啊,这是贼啊,快,快送到衙门去”齐宝不知自何处窜出来,走到那贼人身边转来转去。 见他突然出现,华凯文心中顿生疑惑,这未免太巧了些。要么便是说他始终在这附近看着自己与这贼人打斗?这个齐宝,如此胆小何必来做护院。 华凯文将那贼人手脚绑住,与齐宝一同将他抬去大厅。在大厅外等了一会儿,他们二人才被叫了进去。 管家端坐在大厅内,穿戴整齐,傲慢的看向面前这两人“这么晚了是怎么了?”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被华凯文带进来的贼人“是窃贼么?”说罢,便走向前将贼人身上的包裹拿下,打开来倒在地上。其中是些珠宝字画,看来价值不菲“这人是你们捉到的么?” “是,是小人与华大哥”齐宝呆傻的望着地上的珠宝字画,这么多宝贝,这贼可真厉害,竟无人察觉,不过华大哥更是厉害,几下子便将这贼打倒了。若是能有华大哥那样的功夫多好。 “很好,将他押到柴房去明早移交官府。至于你们,待老爷醒来我会禀报他的。届时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奖赏”管家将地上的珠宝字画收起来,摆摆手要他们离开 “谢谢管家”齐宝看着管家远去的身影,高兴的咧着嘴傻笑。 华凯文将地上的人拉起,与一旁的齐宝一同将他关入柴房。这一路上齐宝不住盘算待拿了奖赏要做何,而华凯文却始终不言不语,他心中疑惑太深太重。 看方才包裹中什物该是主院内的,方才一路过来看的明明白白,这主院内安插了许多人,难不成便无人觉察?若此人果真有此能耐,那为何偏生便于他面前露了底? 再者,此人方才是踩着什么而被自己觉察,可之前他却并未发觉四周有人,也便是说此人轻功极好,既如此何不干脆离开,反倒去同一个自己不清楚底细之人交手? 无论如何,径直离去胜算大些,除非说他有十足把握必胜,可方才他吃自己一棍便该晓得有所差距,那时便该离去,何苦与自己僵持到底? 还有便是,这东院。为何他定要来东院?他分明可径直离去,何苦用如此繁复的法子?难不成这便是云音所说刻意陷害么? 华凯文望着仍是昏死的贼人瞥了瞥他的手指,不对,这人不该是窃贼。他曾听闻,真正高超的贼人右手食指与中指较长,可这人右手并无不同。反倒是在他虎口处有着极明显的老茧,这分明是常使剑之人。这茧已有些时日,如此他的身手怎能如方才一般平庸? 这一仗打的太过干脆简单,反倒要他怀疑究竟是为何。此人好似刻意输于他,果真是陷害么,要如何陷害? 望着一旁的齐宝,华凯文心中疑惑愈烈,他方才出现的过巧了些“齐宝” “怎么了华大哥?”齐宝沉浸于将得奖赏的喜悦之中,并未觉察出异样来。 “方才你去小解为何去了这许久?”华凯文佯作若无其事打探道 “嘿嘿”齐宝尴尬的搔搔自己的头“我哪里是去小解,我是去捉蟋蟀去了。看,我方捉的”说着自衣襟中取出竹节来,要华凯文听其中声响“厉害吧,必是咬架的好手” “那你何时归来?”华凯文接过竹节,确是蟋蟀。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早便回来了,不过见有贼人,不敢出面便躲了起来。华大哥你可会怪我?说起来华大哥你好生厉害,几下子便将那贼人打到,你教我可好?我帮你同华大嫂挑水!”齐宝接过华凯文递来的竹节放回衣襟内。 “好,待以后有机会我便教你”听他这么说该是实话,难不成是自己多心了? 65 赏银 天已大亮,听着屋外稀稀拉拉的人声,云音瞥一眼仍沉睡的花衣,小心的下了床,拉开屋中央挂着的帘子看向墙角的藤床。 床上空空荡荡,被褥也未有丝毫动过的痕迹,仍是昨夜整齐模样。 都已是这时分了,他为何仍未归来?难不成有事发生,或是他出门去了?若非他回来时见房门未启,不想吵着她们便离开了? 早知如此便不该将着门闩插上,这一大清早的他能去何处。唉,辛苦了半夜却连家门都进不了,今后便不插门罢了。 待到梳洗过花衣也已醒来,云音自水缸内舀了水来帮她梳洗后,要她端了木盆来舀米洗米。 云音看那木桶扑通一声落入水井中,再缓缓的将它拉起。木桶是华凯文特制的,一次也便能打上恰恰这大半木盆的水,这重量也是方便了她和花衣。 花衣见云音将水倒进木盆,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一脸未醒的呆傻,问道“娘,爹怎么还没回来?平时不是他打水么?” 云音方要回答,便听正走来的一个邻人说道“怎么你们不晓得么?华兄弟可是立了大功,这会儿子大概正在从衙门回来的路上吧” “立功?衙门?他大娘,你可能说的详细些?”云音听不出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玄妙,还是问清了好。 “其实我也没见着,都是听我家掌柜的说的。昨晚有个贼进了东院,叫华兄弟给逮着了。这会儿子该是已送进衙门了吧。昨晚管家说是要奖赏华兄弟呢。你可是没见着昨晚那贼身上有多少宝贝,把人眼睛都晃的啊”那妇人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 云音听了这话不喜反忧,这该如何是好,虽说最近甚是平静,可总是在逃难,出了这风头便多了机会要他人下手,华凯文他何时处事如此莽撞? 淘净了米,云音拉起花衣回了房将沙锅拿出仔细的熬粥。 “娘,为何隔壁小宝家的粥是黄的,昨个儿小宝跟我说,他喝的粥一直都是黄色的”花衣蹲在一旁,看着云音用木勺一下下搅动已有些黏稠的白粥。 “那是小米,喝来可以下火”云音随口应了她,也不晓得华凯文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偏生要出这风头?不会,他素来稳重,岂能是他主动招惹,那又是怎么着? “那我们也熬些”花衣见云音仍对她爱搭不理的,便走至她面前蹲下要她看的见自己 “好”云音见着面前一脸委屈的花衣,冲着她歉疚的笑笑。她这是怎么了,怎能冷落花衣,无论发生何事花衣始终最是重要不是么,始终是要用性命去守护不是么。 “花衣又在乱要东西了”华凯文进门正见到云音拿了纱布垫着去端沙锅,急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纱布“我来”说着将沙锅放在桌上,又拿出碗来舀好。 “爹,听说你捉到了贼呢,爹真厉害”花衣见他手中终是有了空闲,扑上前去拉了他的手兴奋的仰了头叫嚷着 “是啊”华凯文笑笑,抱起花衣放她在椅子上,看着她喝粥 他脸上生硬的笑容还是入了云音的眼,无奈花衣在场她只好坐下一同喝粥。直至花衣面前的碗已见底,这才说道“花衣,你去问问小宝那粥怎么煮,好么?” “恩”花衣跳下椅子跑了出去 “怎么?”见花衣跑远,云音这才开口问道 “那贼人好似刻意引我注意”华凯文放下手中的木勺,轻轻的搁于桌上,幽幽说道 “是那些人么?”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好歹此处是知府府邸,不过若那些人真有来头,安插个罪名倒是再简单不过。 “不会,依那人身手来看倒是轻功较好,不该是来追杀”若真是前来暗杀怎能选择只身前往?要是暗杀该是晓得冰魄的厉害,岂会仅拿一个匕首便来? “那许是有人刻意陷害,送衙门的路上可有人出现?”云音听他这样说也确是不能。难不成无法直接下手便改了其他手段么? “无人出现,何况一直有齐宝跟在左右,想陷害亦有几分难”仔细想想,华凯文摇摇头。此事本不该要云音知晓,可此刻能同自己分担的便只有她了。况且若是自他人处听得只言片语怕是越发担心,还是说清了好些,起码心中安稳几分。 “莫再想那许多了,这棋局上怕不仅仅是你我,这下一步棋又有谁清楚。现如今,无论对方如何动作,都只是兵来将挡罢了”云音看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挣扎,看来他本不想同自己提及这许多。这人总是只晓得为他人担忧,何时方能想起他自己。毕竟处于危险之中的是他与花衣不是么?“去睡吧,今夜仍是东院么?” “恩”华凯文拿起桌上的空碗收好,出了房门“这碗我来洗,你也休息休息吧” “不了,花衣的衣裳还差了袖子没有缝好”云音拿起枕边的绣篮,坐下,一针一线的缝制起来。 华凯文回来见她这模样,也便不说这其他许多径直躺于藤床上休息。 “华凯文在么?”不晓得过了多久,云音听得门外人声,转头瞟一眼已熟睡的华凯文,放下手中将要缝好的衣裳开了门 “他方睡下,怎么了么?”云音看向面前的几个男子,这领头之人便该是管家,一身衣裳虽不是太过精致,可起码比这一般下人的粗布衣裳要好许多。他身后的男子手上端着一个托盘,这便该所谓的奖赏了 “这是老爷给他的奖赏”管家自身后那男子手中夺过托盘,递于云音面前。府中何时有了这般绝色女子?这华凯文还真是有福气啊,能娶得如此如花美眷。 “谢过老爷”云音接过托盘曲身行礼,她对管家的眼神有几分厌恶,这其中存在的太过令人不安。 “哎,不必不必,你看看你身子也不方便,这行礼什么的便不必了”管家本欲上前搀扶,可碍于在面前许多人只好站着。 看着面前这美丽女子,他心中多少有几分不值。如此美貌女子,跟着华凯文这样的人真是白白糟蹋了。他不过一个区区的护院,怎能玷污这绝尘的女子。如此珍宝,若是站在知府大人身旁,又该是怎样的风情?若是一身绫罗绸缎岂不比这粗布衣裳好许多。 “你可能确定?”知府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看着眼前尚未完成的牡丹图,微斜了眼问到。 “自然,小人何时打过诳语”管家站于知府面前一脸献媚,不住的说道“当真是绝色,小人今生都未见过那般貌美的女子” “哦?这世上竟有如此绝色?看来本官当真有必要会会她”若得绝色美人,要这牡丹做什么? “可是大人,她如今有孕在身”管家怯怯的开了口,若是大人因此对她失了兴趣,那岂不白白的浪费了自己的苦心? “无妨,不过费了一副打胎药钱而已”知府笑的淫亵,将手中牡丹图扯成两半。 窗外树上一个梳着挑心髻的女子咧嘴傻笑,回头问向一旁的白衣女子“若林,你看这分明是天助我也,这下什么都不用做了,是不是?” “容欣,你这话莫要说的太早,谁晓得又将如何”若林面无表情冷冷的回了她,容欣倒是清闲看这闲事。 “我便说你这人无趣吧,也是,你练那功夫本便就要你无喜无忧。罢了,我不同你说这许多,还是先将人自牢内救出来再说,那地方可不怎么有趣。说来也可笑,被打的那样狼狈”说着容欣便跃到一旁另一棵树上,冲身后招手“快走啊” 若林再次看看窗内,只那管家正在知府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是在密谋要怎样除去华凯文么? 云音,抱歉,我不过是尽忠而已,莫要怪我。 她轻叹口气,与着容欣一同离开这知府府邸。 66 血案 好想虐。。。 真的特别想拉个人出来好好的虐一把。。。 好想虐好想虐好想虐。。。 最近一直没改动就是因为压不下我想虐的心情那~ 改出来的东西都好虐,只能再写。。 我会再开个文来虐的!或者,哼哼,把这个文写个三出来。。 狠狠虐一把。。。傍晚时分,忙完这一日琐碎,云音搬来竹椅坐于院中看花衣同另几个孩子一同捉石子玩耍。院中三三两两的妇人,要么趁着仍光亮忙着自己手中的绣活,要么懒懒的摇着扇有的没的说上那么几句。 见花衣活泼可爱的模样,云音不禁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腹部。孩子啊,你来这世上也该有六七个月了吧,却总是这般乖巧。这许久,娘除却困乏并无不适,看来果真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儿啊。 “华夫人,乘凉啊”管家轻声走近,不愿去打扰她那份怡然自得。如此绝色女子,即便是静静坐着亦是如诗如画。 “啊,管家”云音对他那声华夫人多少有些不明,太过讨好,却又出于礼节缓缓起身行礼。 “不必不必”管家见她起身忙摆手要她安稳的坐着“我今儿个是来帮夫人传话的,她说华兄弟立了功便想着要见见你。” 云音心中虽又万分不乐意,可如今总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去。何况亦得去看看究竟如何,指不定便是这夫人动了手脚。 思及此,云音缓缓起身回首望着一旁玩耍的花衣,说道“花衣,来,与娘一同向夫人请安” “不必不必,华夫人,这孩子还是留在这里吧”管家见她要带花衣急忙阻止“你看,你这是去见夫人,带个孩子可是多有不便那” 云音听他如此说心中疑惑便愈重,这其中果真有隐情么?难不成是打着夫人的名号见这幕后黑手?若果真如此不是该带着花衣一起么? 难不成来人下手对象并非花衣,而是自己?也便是说,自始至终他们所求便并非花衣性命,而是要她? “倒有几分道理,那花衣便留下吧。花衣,你去同小宝玩,娘去去便回。”云音抱起花衣,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待娘走后,你便去将娘同你的东西收拾了,若是娘久未归来,你便去寻你爹,要他带着你来寻娘,可懂么?” “恩,娘”花衣仔细的听好认真的点了头。 “唉,他嫂子,你放心吧。花衣我会好好照顾,她同小宝玩的这般好,又如此乖巧,我可是喜欢的紧呢”小宝娘走上前自云音怀中接过花衣,对着她说道。 “恩,那便麻烦你了”云音望望花衣严肃的神情,晓得她已将自己的话记在心里,深深的吸了口气回头冲着管家说道“那这便走吧” 这一路管家始终走在她前头,不急不缓,有时还刻意放慢脚步迁就她。看他模样该不会武功,那他不过是传话么?亦或是他是被逼无奈? 直至进了住院,云音心中不安非但未曾缩减,反而愈发深重。这一路走来,除却自己同管家,竟是一人未曾见着,甚于连个路过的丫鬟都寻不着。空荡的回廊之上,仅能听着自己同管家的脚步声,连个人声都未曾听着,这便是说,过真要的是她么? 是何人?难不成是以往的仇敌?当初于依翠阁时事事干净利落未有后患,何况不过是帮着他人做事,不过受人所托,即便果真报仇亦不该寻至她头上。 云音细看这四周房屋,不过是简单的院落罢了。屋顶之上亦无人埋伏,许是不想惊动他人? 亦或是她想太多了些,确是夫人寻她。若果真如此,倒是为何要将院中仆从谴开? “到了,华夫人”管家停在门前推开门要云音进去 云音立于门外向内微微望去,好似并无异常。只是,不知是否天色已晚,这屋内略显黑了些要她看不清楚“夫人?”云音轻声呼唤,房中好似并无人。 “夫人这便来,你先于房内候着”管家仍立于门边要云音进房。 云音听他如此说道,无可奈何只得入内。四下望望却发觉这房内确是空无一人,正欲出门却听得身后咔嚓一声响,是门锁! 她猛的回头,却见一男子立于门前。他身后房门已闭,果真锁了么。此人一身华服,双眼紧盯于她身上,一脸淫亵模样,依这情况来看并非要取她性命,而是谋色。 云音见此情形急忙向门边走去,却如何亦使不上力气。 “别忙了,这迷香可是老爷我化了二十两买来的。你识趣些,免得老爷我费神”知府细看云音,黑发如漆明眸璀璨唇红齿白,倒果真是世间绝色,府中竟有如此珍宝。 华凯文手提灯笼在东院来回走动,心中却总是不安,便好似有何时将要发生。自昨夜那贼人出现至今,这不安便于他心中萦绕,无论如何亦挥散不去。 “齐宝,你先看着,我去去便来”他着实放心不下,难不成是花衣或云音出事? “华大哥,哎,华大哥你做什么去?”齐宝接过灯笼便见华凯文急忙离去的身影,真是,如何亦该拿个灯笼才是。 华凯文方出东院便见花衣背着几个包裹在身上缓缓的冲着他的方向走来,若非此时他心中隐隐不安要他慌乱,花衣的模样倒是可笑至极“花衣,你做什么?” “爹!娘说,若她许久未归便要我拿了包裹来寻你,去接她”花衣本被这忽如其来的呼唤吓着,抬头见是华凯文便放下身上包裹,急忙上前。 “你娘她去了何处?”难不成心中这不安是为云音?她此刻究竟如何! 华凯文听罢花衣解释急忙将她抱起回家,房中仍是空无一人,云音果真仍未归来! “花衣,你去后门候着爹,待爹娘接回便去寻你,晓得么?”华凯文取出冰魄将包裹重新绑回花衣身上,细细盯住。 云音,你定要安然无恙才是。即便要我血洗知府府邸,即便要我掘地三尺亦要将你夺回!再不可失去一次,再不可! 主院内不见了以往众多的护院,四下冷冷清清,间或传来的鸟鸣要人胆战心惊。他细看片刻,仅知府房内有微弱光亮,想必云音便在此处。 华凯文小心翼翼走至窗前,稍待片刻确信房内人未曾觉察自己,这才将窗纸捅破看向窗内。 云音双目紧闭半偎于床上,她面前立着一名男子,正用手指将她下巴挑起,甚是轻浮的说道“倒真是美人,如何看都是绝色,可惜了,若是无有身孕此刻你已是本府之人。无妨,待我喂你喝了这药便没了多余的累赘”边说边伸手扶着云音隆起的腹部 华凯文难以一直心中怒火,抽出冰魄将门上锁一剑砍断,冲入屋内。他早已顾不得许多,将冰魄刺入知府下腹,却仍不解恨,发力将冰魄自知府体内穿透,又狠狠的抽出,望着知府疼到在地上来回滚动。 “云音,醒醒云音”华凯文探了云音鼻息,发觉她不过中了迷香,这才轻吁一口气,小心的将她抱入怀中出了门。 “来人那,来人……”知府奋力向门爬去欲要呼救,他的手在空中盲目的乱捉,失手将桌布扯下烛台亦被打翻,顷刻间桌布便被火舌所圈,而他已被淹没于大火之中。 华凯文怀抱神志不清的云音,速速到后门前。此处并无护卫,却亦不见花衣。府中众人皆去灭火,四处皆是“走水了,走水了”的叫喊声,难不成花衣随着人群回去了么? 他方欲回去寻花衣,却听得轻微叹息声自门外传来,他空出一只手来将门推开,只见花衣呆呆的坐于门外,双手支着下巴,喃喃自语“爹好慢,为何这般久” “花衣”华凯文出门将门重闭好,轻唤道“等了许久么?” 花衣仰起脸来,见是华凯文忙自那一堆包裹上立起,问道“娘怎么了?” “娘很累,睡下了。花衣,将包裹绑于爹身上,走吧”华凯文弯下身要花衣绑包裹,而后将花衣背于悲伤,急忙跃起冲着城门方向飞去。 他低头望着怀中的人,仍不见丝毫苏醒迹象。该是何处才是?回前些日子的住处么?可那早已与他无干。那么,该去何处才是? 又开始了么,这没完没了的逃亡生活? 67 夜逃 云音的眼前仍是一片迷蒙,她只记得自己进了房,那浓烈的香气,那男子淫亵的眼神。这之后她好似听着华凯文的呼唤声,而后便再无有丝毫记忆。 现今她只觉得有风自耳旁呼呼吹过,这便使得她清醒了几分,好歹能睁开眼。却依旧是看不清楚,只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嗅到空中弥漫着的浓烈的烧焦气味。 她费了半晌力终是回头去看那人声传来之处,那里已是一片火海,到处是黑色的人影跑动,耳边萦绕着哗哗的泼水声及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 她的头仍是昏昏沉沉,只得被华凯文带着不知去向何方。本是想开口询问,可努力半晌却是毫无成效,看来这药果真是厉害。 华凯文此刻顾不得其他,只抱着仍是未醒的云音同吓做呆傻的花衣奔逃。他不晓得此刻该去向何处,但如何都得先出了城去才是。若待明晨众人知晓知府府邸失火,头一个有所怀疑的怕便是他同云音,届时便当真无法逃脱了。 直至到城门前,华凯文这才住了脚,寻个较为隐蔽之处细细看来。这漠城毕竟是边城,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城门前有几来个兵士巡逻,甚至连那城墙上已有几个守城的兵士,看来他们已无处可逃。 “这墙你跃不过去,何况此处还有守城守着。若被捉起来盘问怕是更麻烦”云音仍浑身无力,但总算是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急忙告诉华凯文如今形势何等险峻,切记不得鲁莽行事。 她欲抬手将守城兵士指于华凯文瞧,可却丝毫气力亦使不上,总决浑身酥软。她定得要自己清醒才是,如此紧要关头岂能出差错! “那该如何是好?”华凯文望着怀中的云音,她虽是醒来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无。此刻若是他独自一人许能出了城去,只消躲过城墙上兵士自一旁过去并非难事。或是先将云音抱出城去,之后再将花衣带出亦可。可如今确有十分困难,她二人皆无自保能力,任何一个皆不可单独留下,此刻怕仍有人对她们虎视眈眈。 云音不做声抬眼看去,她越么数了数,这门前有八个守城兵士,点着偌大的火把围在一起闲聊,这火把却只能照亮他们面前这一点地方,无论自他们左侧亦或是自右侧皆可轻易离开。城墙上的兵士因看不清,并不晓得究竟人数几何,但若是能跃过去便可迅速离开倒也不怕,凭华凯文的身手跃过去倒也是轻易,只不过,如今若非有着十足胜算任何事都得再三思量。 “如此只得先试试他们”说罢,华凯文将云音于地上要她靠在树上坐好,吩咐花衣小心照料,自己则飞身去了另一方向。 云音等了许久却仍未见丝毫响动,正疑惑着却见面前那些兵士尽数站起,急忙冲着一个方向跑去。 怎么?难不成华凯文被捉了么?云音斜眼看看花衣,她正用手去拔那地上的野草,不时的抬头四下看看。这孩子这副模样竟好似已惯了如此奔波一般,难不成她早便晓得究竟为何离开么? “不成”华凯文立在在二人面前,却是毫发无损“这城上兵士太多,又有弓箭手。怕是无法顺利离开”他背后背着花衣,一但不曾躲闪怕便是致命伤,他岂能拿花衣的命去赌! 罢了,若果真如此便折返吧。云音轻叹口气,她好似总无法摆脱一些人同事,好似冥冥中总有些什物紧跟于她左右,今次亦得那相同的结果么?家不成家,却得落于他人门下。 “我倒有一处可做栖身之所”云音,你可是早料到会有今日,因此才刻意要我晓得蕙娘人在何处?你究竟是为何要我接近蕙娘,我既是你所培养的舞花,为何要将我拱手让人? 绣楼地处漠城中繁华地段,四周均是些大的酒楼和商铺。它本身亦是这城中难得一见之处,其中绣娘及她们手下所出的绣活,于这南诏国都出了名的。莫说其他,单是一条丝帕的价格也得要一个普通农户一月的开销。 正是因此,拥有这绣楼绣品便成了纨绔子弟同大家小姐们相互炫耀的本钱。更有甚者,能用这绣楼鸳鸯绣枕做嫁妆,或是穿上绣楼所出喜服出嫁亦成了富家小姐争夺手段。 云音细看绣楼,心中暗生出几分不解来。按理说,若是这绣楼真如人们所说那般,门外该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非如今的门可罗雀。何况以一个以暗杀过活之处来说,此处又太过显眼。难不成,其实这儿与依翠阁果真不同,是真用绣活延续开销么? “放我下来”云音盯着半启的门对华凯文说道,门既开着那干脆便直直入内便是,何须那许多繁缛的通报。 云音细看门内摆设,同一般绣坊并无不同,若非说有所不同怕便是门内三个绣娘。这一般的绣坊何来绣娘端坐门前之说,借着门内耀目的烛光,云音看出她们三人正合力绣一副花开富贵。三人坐于不同方向,却是为同一朵花点蕊,如此看来该是有极好默契才是。 华凯文将她自怀中放下,要花衣亦立于自己身旁,小心的搀扶着云音进了房内寻了椅子要她坐下,始终紧握花衣小手。他看的清楚,那三个绣娘手中并无针,只是用了线在绣,这所谓的绣楼怕是幌子,其中女子怕亦是厉害的人物。 “这位姑娘,啊不,夫人,要绣什么花样?“从内室出来一名女子走至云音身边,看看她隆起的肚子,手中拿了几条丝帕要云音挑选,看这样子是要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衣裳么?可他们这一身的粗布衣裳,该不会是专程为了孩子吧。 云音顺着人声去看那女子,只见她上身着一件短袄,素色的裤装,用腰带简单的在腰上系了结。这一身总是干净利落,她一路走来步履轻盈无声无息,看来是和音一样的人物。 可她鬓角处贴的繁盛的影花及那醉人的酒晕妆却又与她这身衣裳极不合适,看这情形怕是方回来只来得及换了衣裳。 “蕙娘,我寻蕙娘”云音声音不太却清楚的说道,她不想同这女子多说许多,她亦无精力说这许多。 “你是……”那女子上下打量着云音,她是要杀谁么?看她目前这副模样,该是中了迷香吧。她岂能拿出蕙娘要的数目么?算了,这是她的事情与自己无关。怎么说也得要她要先通报个姓名,无论这名是真是假,要么怕是蕙娘根本便不屑理睬吧 “舞花,柳云音”云音满意的望着那女子脸上瞬时出现的惊讶表情,看来她亦是晓得自己究竟何人么 那女子立刻将手中丝帕弃在一旁,用掌风闭了门,恭敬的将她迎进内室。 “他们是……”那女子正要去去搀扶云音,却被一旁的华凯文抢先。她楞楞的望着搀扶云音的华凯文及紧跟在他们身旁的花衣。这人是谁?这孩子又是谁?难不成舞花是为他们才刻意到此么? “我夫君与女儿”云音并不多做解释,搪塞过去。无需同无用之人多做解释,无论她身手如何亦不过是枚棋子罢了,不过活于蕙娘掌控之下,她要见的仅有蕙娘一人。 “请”那女子多少有些诧异却不显露仍是笑着带着三人进了内室。 如此看来柳云音改嫁的消息竟是真么,可既已如此又是遇着何事要寻蕙娘?纵果真有所求该寻芸娘才是。 看她模样该是已有骨肉,如此不该寻一处隐居么?便如仪君一般隐姓埋名才是,何况出来趟这凡尘浑水? 或是,她想将这红尘种种放了,可这纷扰却不肯将于她一份自由?那,仪君又如何?她可有相同际遇 68 求助 云音被华凯文搀扶着拉着花衣随那女子于回廊之上缓缓前行,四周横梁之上并未安置灯笼,因此显着便有几分湖南,唯一的光亮便是前方女子手中那盏白纸灯笼。 那女子行走起来悄无声息,不仅如此还出奇平稳,灯笼中烛火虽是随风来回摇曳却始终散发出微弱的光来不曾熄灭。 这来回少说亦转了有三个院落,这其中长廊亦不知走了多少,那微弱的的灯光却始终于前方映照这好似寻不着尽头的回廊,不曾停歇。 那女子轻车熟路走的总是快,虽如此却晓得不时回头望望看云音是否已跟上。看这模样纵使她此刻脚程亦是刻意隐忍。 “娘,这好大啊,花衣都走累了”花衣撅起嘴抱怨道,这都走了越有一炷香吧,四周始终是漆黑一片。 的确。这儿大的出奇。自门外看来绣楼何曾有如此大的阵仗,纵使一半怕都不及。难不成,如今他们身处迷阵之中? “舞花,跟紧了影儿。若是一步差错怕便无了出路”影儿回首见云音停下四处张望,忙提醒道。此处岂是随便出入之所,略微疏忽便是命丧与此。 云音听她如此说道,便明了果真是迷阵无错。早便听闻蕙娘手下有唤做凭栏女子,专长于布阵。果真如此么?如此看来,蕙娘手下确有不少奇人异士。 “到了”影儿将方才高举的白纸灯笼垂下,站于一旁等着云音上前。见她过来,指着院中一栋小楼说道“这便是蕙娘住处,我去通报”说罢,便将那灯笼斜插在一旁树上。 云音示意华凯文放开自己,依着树看那白纸灯笼。这灯笼的竹柄被那唤做影儿的女子生生刺入树中,方见她轻松神色还当是树上本便有放灯笼的去处,如今看来,这影儿怕是楼中同水月一般人物,仅次于蕙娘之下。 微微匀了气,云音抬眼细看面前院落。端的是小桥流水景致,淡有暗香浮动。面前一漾不大的湖,将一栋小楼环在其中。天色太黑,已看不出楼是何种模样,却见那湖中朵朵繁花盛开。看似睡莲一般模样,朵朵浮于水面随流水来回摆动,却是只见花不见叶,最为奇异的是那花竟发出幽幽光亮来,映的那花下的水面亦是忽明忽暗。 “好漂亮的花”花衣何曾见过夜间发光的花,心中欢喜一时便忘乎所以,急急松了华凯文的手,跑上桥去摘离她最近那一朵。 “有毒!”云音忙喝住花衣,可迷香未解,声音听来如梦呓一般轻微,花衣如何听的到。 华凯文正欲上前将花衣抱回,却见影儿自桥另一头飞身跃了过来,抱起花衣立于他面前。 “舞花,你如何晓得这花有毒?”影儿将花衣递还给华凯文,点地跃起落于云音面前,将树上那白纸灯笼拔出,看似不经意般问道。这短短片刻便看出其中端倪,她怕是第一人。 “这花微有亮光,夜间鱼虫趋光。可你看,这花上花下一只虫亦见不着,非但如此,湖中连鱼亦无。若是用了小桥流水的景致,湖中怎可缺了金鲤?”云音娓娓道来,如此浅显道理若看不明白,岂不辜负芸娘一番调教。 “柳云音,你果真是冰雪聪明,倒难怪芸娘选你做她的舞花”蕙娘细细听她解释,果真绝顶聪明女子,用这般短时辰便看明一切,唤作旁人怕是不成吧。 云音寻声望去,只见桥头上立着三名女子。两旁两个该是丫鬟虽是一身华贵,却看的出对其中被搀扶的蕙娘极是尊敬。她二人皆是一脸娴静,默默立于一旁不置一语。蕙娘近,她们近,蕙娘退,她们退。 这蕙娘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竟能要手下之人对她如此服帖?看那二人举步之间,功夫怕是不下影儿,却甘愿如影子一般伴于蕙娘身侧。 蕙娘徐徐走来柔弱无辜,这一路端的娉娉婷婷,如风拂柳如影随花一般。幽幽的光亮自水中映射至她身上,衬的她肤色似雪般洁白,却又胜雪三分。她那肌肤白至透明,隐约可见手上经络青青颜色。她眼神似鬼似魅,似妖似邪,眼珠微动已是风情万种,流光暗转间便是别样风情。 毕竟是孪生,她容貌与芸娘十分相似,举手投足间却比芸娘柔弱许多。如此女子竟是舞花高手,竟可瞬时致人于死地?看她这幅模样,怕方是那仅能用舞花做舞蹈的女子才是,如何皆不似那可下杀手之人。 蕙娘细看依在树上的云音,轻声说道“云音,我看你气色不好先去休息着,何事稍后再说” “很急”云音已无力坚持,这迷香好大威力,这许久非但不散竟是越发昏沉,怕是再一阵便难以抵挡,届时如何去做其他。 “哦?”蕙娘听她如此说道,又见她额头细细汗珠晓得她是语了难事,问道“怎么?” “杀了知府”云音眼前已是黑雾弥漫,只远远听得蕙娘声音,便用尽周身气力答她,如何华凯文都在身边陪着,他自会说明是为何前来。 蕙娘见她缓缓顺着树倒下,见华凯文利落的将她揽入怀中护着,见花衣拉着她的手急急呼唤。这便是此次她前来的理由么,这便是她拼死保护之物么? “她中了迷香。知府对她起了色心,我一怒之下将知府杀死并放了火”华凯文简明扼要说清,他心中对这个换做蕙娘的女子不甚欢喜,她要他深感压抑。这女子随是有同芸娘一般的容貌,却无芸娘那般明快。此人太过有心机以至于这心机辰到要人周身发寒,若刻意,必定不去招惹。 蕙娘听罢再看看云音浑身无力的模样,转过头对一旁的影儿说道“将言棋唤来,另外,你亦听得他所说,该晓得如何处理” 言棋喂云音吃下解毒的药丸,冲始终将云音紧抱在怀中的华凯文说道“不过是一般的迷香,稍待片刻便成”说罢便走,并不理会一旁的蕙娘 蕙娘好似已司空见惯,并无太多言语,只问华凯文“先去休息着,你们同住一间么?” “不,我们分开住”华凯文始终盯着云音,虽那言棋说稍待片刻便是,可云音丝毫无有苏醒痕迹,看这模样今夜她无法同花衣一起。 “哦?那也好。影儿,将华凯文带去西苑,独辟小楼与舞花修养”说罢便由那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至桥边,方欲上桥却转了身,刻意缓缓说道“若我未猜错,你确是叫华凯文,那这孩子便是花衣么,此刻人人争夺的花衣”说罢便转身离开,未曾回头。 华凯文紧皱眉头看离去,她此刻是为何说出这番话来,她晓得多少? “怎么?”云音方醒便见华凯文一脸凝重的望向前方“我已清醒许多,将我放下”方才并未于蕙娘说清,倒不晓得这之后是怎生情形。 “我已将种种说清楚,如今随着影儿去西苑住下便是”华凯文顺从的将她放下“方才言棋已为你解毒” “是么”云音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影儿,仍是冗长的回廊,仍是那昏暗的白纸灯笼,看来这绣楼之中任何一处同往蕙娘住处之所皆是布了阵的。 “舞花,你先歇着,我这便去唤丫鬟来伺候。华凯文,你方才说不与舞花同住,那么,请随我来”说罢径直出了门向前走去,此次脚程分明快了许多,看来即便方才速度亦是刻意迁就,这影儿究竟是怎生厉害人物。 华凯文伏在云音耳旁轻声说句“小心”便随着影儿离开,二人身影迅速消失于漆黑夜色之中。 “娘”花衣轻扯云音衣角,一脸怯懦模样。不知为何,自她见了蕙娘起便是这般模样。芸娘坐于桌前紫檀绣蹲之上,抱起花衣将她小心安置好。这孩子一路上除却见毒花那一刻外,未曾说过一句话。这岂是花衣性子,看来此次是真真将她吓到。云音轻拍花衣肩背哄她入睡。 云音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心中隐隐不安,她好似进了何人的局,那人始终远远观望,看自己按他设想步步前行。可如今她柳云音却是连这局是何人所设亦不知晓,究竟如何方可安稳?究竟如何方可放过? 69 绝杀 知府府中的大火因是救的及时,总是已被扑灭。不过那主院却已经是烧了一半来,而知府的屋子也烧了个精光,只剩了四周的房柱和房顶的横梁还突兀的立在那里。全府老老小小都聚在此,手中拿着木桶及木盆等,众人均是精疲力尽模样,到处是脏污的水渍,空中飘着刺鼻的焦味。 “快,快去将大人……”管家丢下手中的木桶望向那一片废墟,处处是被烧毁的木片及被打碎的瓷器。看这模样,怕是大人也已…… “是,是”身后的几个仆人慌慌张张的走向那片焦土,可谁也不愿靠近,只是远远徘徊。谁清楚会在里面看到什么,怎么说这模样也是好看不了 “还不快去,杵在那里做什么!可是想受罚!”管家伸手去推他面前的一个仆人,那仆人脚下一滑非但不曾向前反而摔在地上。管家这下越发恼怒,拉起那仆人便向前走去,那人一路被他拖着甚是狼狈却不敢挣扎 “我看,用不着吧”一个素衣女子出现在被烧焦的横梁之上,衣带随风轻摆,头上的钗饰亦随风叮咚做响。她看了看眼前发傻的众人,斜坐在横梁之上,双脚来回摆动着,饶有兴致的看着这闹剧似的情景,痴痴的笑着,用手捂了嘴问点道“是不是啊,影儿姐姐?” 她身旁猛然多出一个人影来,用嗔怪的眼神看了她“育竹,你定要这般明目张胆么?纵使不似芝兰般淡然,也该似芪菊般沉稳些”这孩子虽是出手利索干净,却总是鲁莽。该是自小便要自己惯出了这样的性子,该是如何才好。 “啊呀姐姐,冰梅亦然,却为何总是说我?”育竹抬起头不满的看向影儿,口中不住的抱怨,见影儿毫不理会自己,便转了头看向另一边的冰梅,皆是立于房上,她还更高些不是么?姐姐这明摆着是偏心么。 “别贫嘴了,还不干正经事!”冰梅轻轻的落于育竹另一侧,看着影儿眼底的疼惜。育竹她,为何可得这许多宠爱“你还游哉的坐着,还不起来” “用得着么?你站那样高还看不清么?芝兰和芪菊早便将人尽数解决。真是,当谁都同你一般慢么?”育竹多少有些不满口气是一贯的娇纵,斜了眼瞟着冰梅懒懒的伸出手来指向地面。 冰梅顺着她的手看去,方才那看向自己一脸惊慌的众人此时已尽数倒在地上,无了气息,满地尽是尸身却是无血。 芝兰踢了踢方才还蛮横的管家,他双目不甘的睁着,浑身上下不见一分伤口,只在眉心有着针尖大小的点,若不细看怕是亦无法觉察“这人怕便是府中的管家,影儿姐姐,余下要做些什么?” “余下的便要冰梅她们去做”芪菊手中正将什么缠绕,那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看似丝线,可一般的丝线不该有如此光亮。她将那什物小心的缠好,做了钗头的饰,插入发中“是么,影儿姐姐?” “恩”影儿看她那阴暗的神色,她可是想起些什么来?“你们两个便先回去,这余下的事就交给她们两个了” 二人听了这话,只是微点了头便离开,丝毫不多做停留,不知是不愿去看这满地的尸身,或是不愿和这三人共处。 “影儿姐姐,这次人数也太多了些,这来来回回少说也得有百人”育竹看着二人走远,转过头去对着影儿。她的眼底仍是不见一丝涟漪,影儿姐姐,你是当真已经麻木到如斯地步么?这些方才皆是活生生的人啊。 “又如何,怪只怪他们时运不济”影儿看的出她心中的那丝丝忧愁,可又如何,她走到这一步要她回头?纵使自己愿意却能么?“冰梅你留于此处善后。育竹,去锁了所有门,切记,万不可留活口” “那是,活口可是后患。蕙娘素来这样教我们”育竹见她用了如此生硬的口吻,便不去想。笑笑,自横梁上落至地面去寻那最近的门。 熊熊的大火照亮了半个漠城,那一夜几乎所有的漠城人均出门救火。可知府家前后门都已锁上,而那围墙又是那般高。人们只能睁了眼去看那火将整个知府的府第吞噬,自始至终也无人进的了火场,没能救下任何一人。只是,那高墙却将火围在了知府府中,救了这左右的邻人。 随着天边繁星的隐去,天色渐渐变做明艳。被隐藏在云雾中的湖光山色也逐渐显露出其本身的绮丽来。 花衣坐在铜镜前不安分的左右动着,不住的将桌上的钗饰和胭脂盒拿起又放下。 “花衣想梳成何种样式?”云音将她的头发打开,拿着木梳一下下的梳理。她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些,花衣亦是一日日成长么。 “和娘一样就好,娘这样的发髻”花衣拿起桌上一个玉簪递给云音,要她帮自己盘进发髻里 “可花衣还小,此种发髻是妇人方可梳的”云音接过玉簪,笑笑,放回桌上“要么,娘给花衣的头上多放几只簪花好了” “也好”花衣不舍的瞥一眼那玉簪,翠绿的颜色及钗头上细细的云纹,好生精致!娘真是的,如此漂亮的东西也不用。方还赶走了那几个姐姐,真是奇怪。 “云音,住的还好么?”蕙娘在昨晚那两个女子的搀扶下进了房,找了最近的贵妃椅依在上面,半起了身子慵懒的问着“怎么也不叫人伺候着,方我听她们说你赶走了我派来的丫鬟” “这许久以来事事都是亲历亲为,已惯了。”云音三言两语不冷不热的带过,如今仍不晓得她要何物,已欠了她这般大的人情,若再多些誰知是否还的起。 蕙娘将她仔细看过,身上仍是来时那粗布衣裳,纵是头上也依旧是那支木簪,看来她有自己的打算。 云音见她许久不言语却也不离开,便晓得她有话要讲,却是碍着花衣无法说出口,便急忙将花衣的发髻梳好,谴了她“花衣,看看漂亮么?出去玩吧” “姨姨,花衣漂亮么?”花衣见着蕙娘,只当她是上次来家里的芸娘,急急跑了去要她夸奖 “漂亮,很漂亮”蕙娘转了头,吩咐身后的女子“幻儿,你随梦儿带了她去” 花衣得了夸奖,便乖巧的跟着她二人出了院落去玩耍。 这房中仅剩了云音和蕙娘,可两人却都不愿先开口,四周一片静欹却久无人做声。 蕙娘扶了椅站起,走至桌边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茶,端着茶杯走至梳妆台旁将那茶杯递与云音“我已处理,府中我一人未留” 云音接了茶杯,看着她在白日里依旧煞白的脸,迷茫的说到“全部么?”那么,齐宝,小宝,还有院中那几个热心的大娘,他们也都…… “你可晓得,这近百人全因你而死,不过为你一个不当的举措。”蕙娘望着她变了颜色的脸,走回贵妃椅前缓缓躺下,看茶杯中渺渺升起的雾气,吹去茶水上的浮沫缓缓的饮下 “因我?”云音将手中的茶杯放于桌上坐于桌前,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浅笑着问道 “若不是因你,又该是谁?”蕙娘见她笑,反倒有了几分不解“若非你帮了不该帮的人,若非因你去见知府,他们又何必被我灭口。难不成你仍看不透么,你今生怕是都无法摆脱这般日子,若无强大的靠山我怕你是必不能安宁” 华凯文呆立门外手持托盘,那托盘上的白粥已是温热该是站了许久。听得二人皆不做声,这才抬手敲了门“云音,我熬了白粥来” 蕙娘见状不好再说,只得起身离开,走至华凯文耳边时用了只他听的到的声音耳语道“华凯文,你便仍装傻么?不该做些什么来么?” 华凯文有些呆涩的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望着那两名女子带了花衣迅速前来,走至她身旁搀扶着她离开。为何她说出这番话来,她岂能确定自己有保护眼前二人之力? “爹,花衣漂亮么?”花衣跑至华凯文身旁,拉了他的衣角问到 “漂亮,很漂亮”华凯文低头笑看花衣,将白粥放于桌上,对云音说道“这是方熬好的,趁热吃了吧” 云音不晓得他究竟听去了多少,他是否清楚知府府中人皆经死于非命,可他既不问,自己又何必去说? 70 代价 “冉公子,你特意遣人来寻在下,意为何事?”华凯文上了楼便见那微启房门的雅间,不消说,冉再翼必在其中。 “华兄,何故站于门外,进来说”冉再翼开口招呼,心中却很是不痛快。华凯文他上了楼这一阵儿,自己却毫不知情,当功夫真有如此好么?这样好的伸手自然于云音更是有利,那他又怎可轻易离开? 华凯文推开门却只见冉再翼一人独坐桌前,桌上满是精致糕点,还有一壶方烫好的酒,看来这话并不易说出口,若非如此他何必大费周章如此繁琐。 “坐”冉再翼站起身来将华凯文让至桌前,单从身形而言华凯文与自己不分伯仲,但他举步更轻也更稳,这么着又不知孰轻孰重。 “冉公子,这酒席仅你我二人么?”华凯文见他不开口自己亦不好直问,只得拣了话来说。 “自然,这漠城之中何人可与你相提并论?”冉再翼拿起酒杯递至华凯文面前,见他接过又将酒壶取来将酒杯斟满,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说道“冉某先干为敬” “在下不过区区猎户,何德何能得西冉垂青”华凯文见他将酒饮尽,自己不好推脱只得亦将杯中酒徐徐饮下。 “何苦如此,他人不知情便罢了,难不成冉某也如这般俗人一般不识得华将军么?当年一统千军万马守卫边关的华将军,何等威风。自一名小卒打至一员名将,何其应用。难不成你以为,冉某可轻易忘记么?”冉再翼料想他会推诿,因而只停了片刻便又说道“只是不知为何,华将军一夜之间不见踪影,与他一同不见的还有……” “你要做什么?”华凯文打断他尚未说出的言辞,小心的四下观望。 “不必担心,我已将这酒楼包下,方你来时也该发觉,这楼中连个侍卫亦不见,不是么。我所说种种仅有你我二人知晓”冉再翼自斟自饮并不理会。 “那便是说,纵是我此时取你首级,亦不会有人察觉”华凯文见他那份气定神闲姿态心中莫名慌乱,这人究竟晓得多少? “随你”冉再翼将酒轻抿一口,这酒好是好,只是不该烫这一遭,冷着饮方更显酒香“我今日来并不为你,你是何人或是你带走什么与我何干,我来是为另一遭” “为谁?”华凯文心中早已猜到三分,今日城中流言众多,而与他西冉有关的更是甚嚣其上。 “想必你亦略有耳闻”冉再翼听他那句“谁”心中亦是明白了七八分,也是,他人在绣楼中未曾听闻怕倒是稀奇“柳云音” 华凯文右手在冰魄上轻轻按住,压下心中怒火说道“你当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么?云音她并非玩物,岂是你想要便可得的!” “华将军,我并非当她玩物而是真心娶她为妻,便如当初你对……” 话未出口,华凯文便将冰魄抽出,径直向冉再翼刺去,冉再翼侧身躲过,快步向前执住华凯文右手,带着他向右砍去,哗啦一声响,满桌宴席被打了一半在地上,华凯文正待发力冉再翼却松了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大海。这话你可听过?”冉再翼坐回远处,随手拿起一块云片糕,说道“你已威风不再,砍杀而已。那你又凭何为她求得一片安宁?难不成你要她同你日夜奔波?你仅可令她陷的愈深,放了吧。” 华凯文听得此言黯然的将剑收回剑鞘之中转身出了雅间离去。 冉再翼听他下楼时略有几分沉重的脚步声,将那云片糕丢入口中。这糕蒸的正好,软而糯,又是入口即化的火候,恰似人生,求的便是火候,大了小了都太过,只是点到为止的分寸。拿捏到,便是稳赢不败。 晌午时分,华凯文将一切收拾停当拿了包裹来向云音辞行,云音见他这幅模样清楚他去意已决便唤了花衣来为他送行。 “云音,凡事切莫逞强,好生照料自己”华凯文将马稳住转向云音细细叮嘱,他太清楚云音性子,无论何事,若她觉着值得即便拼了性命仍是毫不犹豫。见云音默默点头,他抱起一旁欲泣的花衣,笑着嘱咐道“你要乖些,若爹回来听到你惹娘生气,定不饶你” “恩。我一定小心照顾娘同妹妹,爹,你何时回来”花衣抱着华凯文的脖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同爹分开,随是有娘伴在身边可总觉着空落落的。 “很快” 他听明白冉再翼话中的深意,是呵,当初为避杀戮才选了同花衣避祸,可如今如何避的?既如此便将这种种彻底处理罢了,况且他本便欲前往华南城,若非遇着那些人此刻怕是已在城中。 “娘,爹可还会回来?”花衣被云音拉着走回房中见她半依在贵妃椅上,幽幽的开了口。 “会”云音只当她对华凯文眷恋太深心中挂念因此未曾在意许多,随口回了她的话。此刻已是晌午,她总觉困乏该休息着。 “可他看起来……”好似再不回来,他脸上神情好似诀别。花衣见云音困乏模样将心中话生生咽回,自己出门玩耍。纵使爹果真不回来她仍有娘,如今该是先将娘同妹妹照顾好才是,要么待爹归来定会责罚自己。 “花衣,在做什么?”蕙娘见花衣冲着面前花丛发呆轻声唤她,看什么如此入迷,连自己入院都不晓得? 花衣听到有人唤她,抬头见是蕙娘露出灿烂的笑容来,殷切的叫道“姨姨”她虽怕这个姨姨,但她更清楚如今所住之处是这个姨姨的。若是想她和娘还有妹妹不被赶走,那便不能要这个姨姨生气。 “花衣真是乖巧,来,梦儿,幻儿,你们便在此处同她玩耍,人多些热闹“蕙娘见花衣眼底淡淡的戒备,心中暗自称奇,好个伶俐的丫头,看来果真是同云音处的久了,这小小年纪竟已有了这许多心思。 蕙娘进房见云音仍睡着便不去打扰寻了个红木雕牡丹绣蹲坐下,自己倒了茶来喝看花衣在院中玩耍。这小丫头不仅心思缜密身手亦是灵活,梦幻虽刻意让她,可能碰着她们亦是厉害非常。何况还蒙着眼。看来,这孩子倒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这孩子确是讨人喜欢”蕙娘听得云音醒来缓缓开口,却不看她双眼仍盯着花衣瞧“若单是为她仍有几分牵强,能要你为他们拼上性命,却是为何?” “报恩,她救了我及我腹中胎儿性命”云音见她双眼始终不离花衣,便急忙回了她的话要她将心思放于自己身上。 “哦?那你可还记得你欠了我的”蕙娘听她所说不尽舒适,本欲细问,转念一想却觉也罢,她如何与自己无关,求的所需才是要紧。 “你所求何物?”云音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放于桌上问道,如今她可有值钱之物么?看她方才模样可是要花衣?万不可能,即便是要了她的性命亦不可动花衣分毫。 “素闻你当初在依翠阁有声有色”蕙娘看她眼底腾起的阵阵杀意甚是不解,怎么,她说错什么么,她为何是这般神情? “为何是我?”云音听她这么一说晓得她所求并非花衣,方才缓了几分。心中却是疑惑,纵使楼中没了仪君却仍有影儿不是么,如何亦不该她一个外人插手。 “你该看的出如今我中了毒,这身体已无法劳烦许多。我这楼中无人似你,她们只晓得如何杀人,却不清楚怎生府中” “是何人下毒,解不开么?”云音听她如此说越发疑惑,蕙娘住处如此隐蔽常人岂能近分毫。况且楼中仍有言棋,连芸娘都要她寻言棋为花衣解毒,有何毒她解不开? “无关紧要,如今我来说说这绣楼同依翠阁不同。依翠阁中女子皆可自由往来,技艺亦是随她挑选,可绣楼中人则均是由我买了来自小养着。”蕙娘微微笑过,看云音面上几分错愕却不容她开口继续说道“她们所学皆是我要求,只要我方才清楚究竟何为适合,她们自小便学这一样甚是精通,你同仪君交过手该是清楚我所说” “那这楼中便仅有一名舞花?”云音这才明白为何蕙娘可成为这楼中的主宰,自小买来的孩子只消在小时多加教化,大了必当她是世上的神仅忠于她。这手段是高明,她却少算一步,人在长心思必定亦在长,谁曾想仪君会离去。 “是”蕙娘浅浅笑过再次说道“南诏《户则》规定,凡卖身为奴者,终身为奴。若有时者,日后可仍返为民。依翠阁中的音,若是签了死约便入了妓籍不可与权贵通婚,而舞,自始便是死人。可绣楼中却仅有死人,你明白么,这儿的人皆是卖了一生于我” “纵是影儿?”云音见她对依翠阁如此熟悉便晓得她时刻提防芸娘,难不成这毒便是芸娘所下? “影儿可算是我最早买下的孩子,门外梦幻亦然。你可晓得十五年前南诏史上最大的宫廷血案么?当初受牵连者何止千人,留下的也便是这三个孩子。她们并非我买来而是顺路抢了来,因此她们早已死”蕙娘抬眼看云音,她好似对影儿有所介怀。 “门前那三个绣娘怕并非仅是绣娘而已吧”是血案遗孤么,那么该是权贵之子,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可怜 “她们?此处何来音般纯粹人物,均是只晓得如何去杀,如何抢夺他人生命。门前那三人唤作念奴娇,西江月,虞美人,用词牌呼唤,不过为她们所学恰好可用来舞花,便要她们在门前” 云音听了许久,终是清楚绣楼内众人为之。蕙娘之下仍是舞花,舞花下方是影梦幻三人。而影儿下,是念奴娇三人,这三人下是琴棋书画,至今仍是只听过琴棋,书画二人未曾有所听闻。这四人之下是梅兰竹菊。 确切说来并非这三人或是四人,这一人名号却是多人在用,念奴娇少说有五人,最具实力者方可沿用名号。说起来蕙娘这般举措算是周到,可惜对仪君及影儿几人过于自信,这才使得楼中今日再无舞花。 除却舞花,言棋亦是仅有一人,倒也难怪,言棋与他人不同是精通毒术之人,毒死上一人方可沿用名号。如今言棋却是一气毒死身边所有人,将这名号永久给了自己。 云音终是清楚楼中凶险,却觉无妨,只消能护着花衣怎生都好。又如何,今生必是要与这无尽杀戮相纠缠。 71 男婴 阳春三月正是姹紫嫣红时节,处处莺声燕语一片生机模样。 依翠阁中早已是春花盛放,尤是那树桃花开的更甚,恰似天边云霞令人一眼便不忘。 芸娘此刻正立于树下,却非赏花而是指导面前三名女子不住重复一套动作。那三名女子皆身着素色短衣短袄,发尽数高束于脑后,脚上一双圆头屐,上各缀一只铃铛。三人不住来回动作铃却未有声响倒也厉害非常。 “手!”芸娘指向居中女子“次次底于人,你倒是多用几分心思!不仅是要你舞好,更是要你三人同时发力动静皆同,转!” 三人同向右转,岂料最右之人却未站稳,铃响,许是她心急欲止铃响,动作越发慌乱,一时站不住跌倒在地,她虽急忙站起却仍是触怒芸娘。 “当真是蠢笨至此!不过一个轻字这便练了三月有余!时至今日竟连站亦站不稳!若是你三人这般模样倒不如令舞花至此世上绝迹,以免玷其美名。下去,都下去!”芸娘怒极将三人谴走。当初云音不过半年便将舞花学了七八分,单不论她用的如何又是为何去学,可天分却是毋庸置疑。也是怪,如今这三人是依翠阁近百肃杀中所选极为杰出之人,无论用剑或是徒手皆是利落非常,却不知为何将舞花练成这般模样。本便已无人可用,用三人同做一人之舞,这已是狼狈非常又岂料这三人联手却仍成这般模样。 若单是如此也便罢了,水月此时亦极令人恼火。她入依翠阁已有多年,却仍是无法一人执掌,每遇大事必先同自己商讨,优柔寡断也便罢了,笼络人心的手段总也学不来,太过浅显令人一眼便看清是极刻意的讨好。反观云音却已将绣楼经营的风生水起,这便是差别么?也不知为何,水月总不及云音十分之一怕亦不及。 芸娘正恼却听得身后有些微声响,方回头已见一男子被几名肃杀围在当中,颈上自然架了几把剑“退下,不自量力。堂堂西冉岂是你们制得?” “芸娘,冉某不请自来怕是惹恼了你吧,只不过确有急事”冉再翼见她面上微起的怒气忙先陪不是,有求于人怎可不低。 “怎会,西冉你亲自上门,我这小小的依翠阁何止蓬荜生辉”芸娘本想再多做客套,却无奈心绪不佳,便径直问道“何事?” 冉再翼见她前后相差甚多,怕是今日本便极怒便再不多言其他“柳云音” “云音?”又一人求云音么?“她如今已是绣楼执事,我如何可得?云音她不仅聪慧非常,更何况亦可呼风唤雨,如此女子我怎可轻易交付于你,纵是我想怕是云音亦不从。西冉,你今日怕得空手而归” “一座茶山”冉再翼听得她所说种种不过是在抬价便用价来压她,在商言商,同商不谈金银难不成谈情谊么? “好高的价码”芸娘盯住他的眼瞧欲看出其中真意。一座茶山,纵是冉家再如何这价仍是不菲。看来这人倒是真懂得云音的价值“不过绑个人,西冉倒是极阔绰” “要心不要人”冉再翼微摇头,不知芸娘是当真不晓或是刻意而为“绑个人又何必请动芸娘你。两座茶山,百亩良田” 芸娘微向冉再翼露齿而笑“这等厉害,我应下了。自今日起我助你便是”正无街口再不助赵书翰,这是何等好的机会,那人太过令人厌烦。 …………………… “娘,看,我踢的比育竹姐姐还好呢”花衣将那毽子高高的踢起再稳稳的接住,炫耀似的喊着一旁的云音。 “是是是,花衣最是伶俐”云音忍了笑急忙应和她。这小丫头竟有几分乐不思蜀模样,日里拉了这些人陪她玩耍,不是在中踢毽子,便是于中打水漂。育竹她们自小都只是受训而已,怎能会玩这样的东西。因此皆是花衣胜,这便要越发玩的起劲。 “这是什么?”云音看着一旁案几上乌黑的汤药,方才不是已喝下安胎药了么,这又是何物? “芍药甘草汤,是言棋命人送来的。你方不是说晚上小腿有些抽搐么,我便去寻言棋,她给我开了这个方子。我看过了,这其中药,炙甘草,当归,木瓜一类,对你及腹中的孩子皆是有益。”育竹本便为比不过花衣懊恼,这会儿子见云音叫她急忙走至身旁不去踢毽子“听言棋说,抽搐是因血不养筋,具体为何我不太清楚。” “哦,是么?”怎么言棋她懂的,还不仅仅是毒么?云音抬眼瞥过玩的正欢的的花衣,也不清楚当初芸娘所说是真是假,该是要言棋诊治一番才好“叫言棋来,我有话问她” “你找我?”言棋走至云音面前,径直找了椅子来自己坐下。为何平白寻她,纵使有事也该是寻人传话不是么? “我方才想起,当初你同侍琴一起,她究竟……”云音四下看看,见育竹只顾着同花衣赌气似的玩耍,便压低声音问道“为何忽然便不见侍琴,我当初在依翠阁只听闻仪君离开,怎么连侍琴也……可是为那次失败么?” “不”言棋见她这模样,看似不经心却是暗藏心机,不晓得她究竟是想问些什么,不过总是与自己无害“侍琴她是为个男子而离开,而仪君,我想你比我更了解这其中的种种,当时情景你怕是看的比我清吧” “果然是为宇柏轩么,那她如今身何处?”云音暗自吃惊,怎么连侍琴亦是为情么? “无论她在何处对你皆无碍,她已嫁做人妇”言棋听她问仪君,当她是对着楼中名号的沿袭介怀,冷冷应道。 “妨碍?言棋你多心了。于我,来着绣楼当舞花不过是个意外。对仪君我并无丝毫不利的念头,毕竟我同她也有一面之缘。我不过是想知晓这之后她过的如何,毕竟那宇柏轩也算是与我小有纠葛”云音看言棋多少有些提防的神情,明白她是对自己不信任,因此才怕自己去加害仪君。 “哦?”言棋却依旧是心存疑虑,转过头去看育竹笨拙的将那毽子又一次踢至树上。 云音见她这样也便不再多说,是时候该谈及花衣了。方要开口却觉腹痛,怎么了,难不成是方才汤药有问题? “娘,娘你怎么了?”花衣正在嘲笑育竹的笨拙,却听到云音低沉的呻吟声,急忙跑到她身边拉了她的手摇晃。 “去叫稳婆来,快!”言棋帮云音诊了脉,放了她的手臂下来冲着育竹喊到。虽说是顾及到舞花的安全才不要人靠近,可身边只有一个人却总是不方便。这下尽凭她二人如何才能将舞花安全的送回房中? “育竹姐姐,娘有没有事?”花衣站在门外拉着育竹的手,颤颤巍巍的问到。 “不会的,里面有稳婆呢”育竹握了握花衣的手,要她安心 “恭喜恭喜,是个小公子呢”稳婆开了门跑出来报喜。 “啊”花衣听了这话,非但不曾欣喜却是垮下脸来“怎么不是个妹妹啊?是不是抱错了” “这也好,家里有个男孩子也不错,多个人保护你和你娘啊”育竹亦蹲下身子,捏捏她的脸颊说到 “罢了罢了”花衣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手“都一样,我亦能带他去滚铁环玩,要不打水漂也成” 众人忙着逗弄花衣,只有影儿心中隐隐觉得不对。怎么这许久了仍未听到孩童的啼哭声? 云音只是累,呆躺于床上望着头上的承尘。娘,当初你亦是如此辛苦将我生下么?可我竟从未唤过你一声娘,可我竟始终都带给你无穷无尽的伤害。 “这孩子怎么……”稳婆欲言又止,将那男婴抱在怀中细着,这面色也无发青,怎么却是不哭?难不成是死婴?也顾不得这许多,她将那孩子抱起猛拍,如何都要先哭出来才好。一时间,只听得啪啪的巴掌声,众人皆都忘了方才欣喜只是等那孩子的啼哭。 云音费力起身,盯着稳婆手中的孩子。这难道是舞非烟所予的报复么?不,这世上本无许多的鬼神,若真有这绣楼中众人怕是早就死了不下千次了吧。是当初将药涂抹于舞非烟的木刻时已有身孕么?可算起来时日却不对,若是那样这孩子早就该降世,而非现在。 “哇!”一声啼哭打断了云音纷乱的思绪,也要在门外苦苦守候的众人放下心来。 影儿送稳婆出门给了她许多银两。若非她不住的拍打,这孩子怕早便没了希望呢。 育竹将包好的孩子小心的抱起,这可是这绣楼中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这之前可是无人见过方出生的婴孩是什么模样。虽是听说这婴孩是娇弱的,却也不曾想竟是如此步一停,小心的将婴孩送到云音怀里。 云音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将遮着他脸庞的丝布拨向一旁,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她忘了,她忘了这孩子的不可能仅仅是她的模样,她忘了这孩子身体里依旧是有他赵书翰的血液。看着这孩子与他赵书翰是那相似的眉眼,云音的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憎恨“抱开”她低声吩咐身旁的影儿,她不要看到这张脸,她不要想起那痛苦的过往 “可是舞花……”育竹看她的神色猛然变的深邃,这是怎么了?方才她亦是担心这孩子的安危不是么?这毕竟是她的孩子,怎么她却不疼? “我说抱开,抱开!”云音怒吼出声将那孩子丢了出去,孩子被一旁的言棋稳稳的接了。而云音却用手狠狠的捶打着床沿。她不要,她不要这个孩子,她不要不要! 孩子被她这样一吓,大声的啼哭起来。两手在空中挥舞着,似要捉了什么在手里。 言棋轻拍孩子,要他安静下来,可他却始终不住的哭泣“舞花,你这是何必。若是不想要他当初便该解决了他,既已将他生下,便该好好的抚养不是么?你要如何将他舍弃,要这世上多一个满心仇恨的孩子么?若如此,便干脆杀了他。我这里正好有能要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毒,也正适合这孩子”说着,她便抱了孩子向门外走去 “等等”方才那样一闹云音也没了精神,虚弱的靠在枕上“把他抱来”言棋说的对,既已决定要了他,便该要他有着母亲的疼爱不是么,毕竟他并非孤儿。 花衣趴在床上看襁褓里的孩子,伸了手在他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过一会儿径直打开襁褓拉着他的手臂左右摆动。刚娘的模样虽很怕人,可最后仍将弟弟放在身边不是么 ?弟弟也真神奇,方才还哭成那样,娘一抱马上就安静了。 “肉肉的,好白。真是的,又不是妹妹,要这么白做什么?”花衣当他是玩具般,不住的碰这碰那,看他反应如何“娘,花衣小时候也是这样么?小小的,软软的?” “是啊,花衣也是从这样小长大的”云音躺在床上看枕旁的孩子,他好似很享受花衣的逗弄,也不哭闹甚至还是一脸愉悦。她轻出了口气闭了眼休憩,刚那一闹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看来得静养一阵子了。 看看那该是要给他找个奶娘才好,定不能日日见他。若非如此,自己心中压抑依旧的仇恨怕是会再次卷土重来。 72 中秋 时光荏苒转瞬已是中秋佳节,家家店铺均在那牌楼上扎绸挂彩借以庆贺。 云音命人早早闭了门,带了花衣和梅兰竹菊与影儿言棋等人在厨中做月饼。本来这月饼是要去买来,可云音却觉得这样有趣些,更何况也可令众人不再这样生疏。总可算是一举多得,虽是麻烦了些却有这其中难得的益处。 话虽如此,这楼中众人又哪有会做这月饼之人。本是想着叫厨子教了来,可毕竟是中秋厨子也忙着团圆,就留了和好的面团和豆沙蛋黄,大略说了几句要领就要她们自己包了去烤。 “娘你看,很圆吧?”花衣拿一个已经包了馅的月饼给云音看,这许多人里也就她把这豆沙完全的包了进去,就连平素看来最是伶俐的芝兰也是将好好的豆沙弄的四处都是,甚是狼狈。 “是啊,很漂亮呢”云音吃吃的笑着,这人儿平时出手时均能将力道掌控的炉火纯青,怎知到这一个小小的面团上却是这样的难以拿捏?果真是除了杀人什么都做不来。 “什么啊,舞花你这简直是故意刁难我们!干脆去买来好了”育竹将她手中那个方不方圆不圆的面团丢开,这东西她少说也侍弄了有小柱香,怎知却仍如此不伦不类。她那面团恰好丢在那桌案中央的面粉上,溅起的面粉顿时掩了众人,看不清楚。 “你怎不说是你太过蠢笨?”待那面粉落下,言棋将自己滚圆填了馅的面团放入模具中压实,抬了头看育竹一脸懊丧。 “我笨,我怎会笨?若是我真笨怎能在十三岁的年纪就继承了育竹的名号?”她不甘的拿起另一片擀好的面饼,将豆沙填了进去,这次总是小心将那豆沙完全填好“看到么?我可比你想的要聪明的多,起码我不会用釜底抽薪的计量杀了所有人” “你们定要这样聒噪么,没看着宝宝正睡着么?”影儿没好气的打断两人的吵闹,低了头去看怀里的宝宝。那孩子睡的正好,好似正梦着什么小嘴嗒嗒的响着,两个小手也在襁褓里动来动去。这孩子还真是象极了云音,都是有这如雪的肌肤“云音,何时为他取名,便一直叫他宝宝么?当初可曾想过孩子的名字?” “先这样叫着吧,我看叫他宝宝也挺好”云音看她眼中对那孩子的疼惜,也是,她与自己年纪相仿,若不是身处这绣楼中此刻怕也已嫁做人妇,膝下也该有子女了吧。云音将手中的面团放下,帮着花衣将她放进模具中的面团取出来,可细看模具才发觉面团紧紧的嵌在里面“这面团要如何取出?” “这样磕,方才厨子走时大致说过”言棋接过云音手中的模具在那桌案上去磕,可那面团却似是粘了上去,怎样都不掉下来。 “不是”育竹抢了她手中的模具,学了厨子的口气说到“把月饼从模具中扣出时,用力要均匀,不可反复用力,侧扣一下再着反面正扣一下即可出来”可那月饼却依旧纹丝不动,育竹拿起那模具仔细看过,问道“花衣,你刚是否放了干粉?” “放那个做什么?”花衣疑惑的看着育竹,那是做什么用的? “算了,我看那,就干脆将这模具毁了把月饼取出来好了”育竹拿了一旁的菜刀要去劈那模具 啪的一声脆响,她手中的菜刀被生生劈成两截。菜刀断落处一支竹筷斜插在桌上,入木三分。 “这模具仅有两个,你毁了一个,难不成要这许多人用一个模具么?”芪菊不动声色的将模具拿起,将其中已成型的月饼拿筷子挖出加了些面粉揉成团,将模具清理干净后放了干粉进去再将那揉好的面团放入,压好后取出,已是一个完整的月饼。 “拿这个直接去烤么?”花衣看着那成型的月饼,跃跃欲试。她虽是和娘一同做了那泡泡油糕,可那是炸制,她尚未烤过任何东西。 “再刷些蛋汁越么烤一柱香就好”芪菊将余下月饼处理好,放在托盘上递给花衣要她拿着,自己则是将那蛋汁一个个仔细的刷在饼上。 “怎么芪菊你还会这个?”影儿见她如此熟练不禁错愕,这些年居然从不知晓她还有这样的本领。怎么说也是一同生活了这样久,却从未见过她下厨,她是何时又是为何学了这样的技艺? “当初未被灭门时,娘年年做给我吃”芪菊随口应和,说罢便弯了腰去看那炉火。过了这样久,心中难以遗忘的不仅是仇恨及那凄厉的叫喊,更有娘亲的温柔与爱护。她将炉火吹的更旺了些,伸了手出去“花衣把月饼递我” 一时间众人均是一脸的落寞,好似所有人心中的阴霾都被引了出来。云音见如此光景,急忙说到“育竹,你将那余下的一个模具拿来我教你们,这样的事情怕也是我这样做娘的才做的来。”她做这月饼本是讨个喜庆,若是变做这样不就弄巧成拙了么? “好”育竹拿了另一个模具来,没多时这厨内便又是吵闹不休。 待那月饼烤好,已是月上柳梢头。云音看那多少有些许劳累的人儿,吩咐到“搬了桌椅来,便在我门前的院落中赏月” 中秋月明,连灯烛都是用不上的。天上偶有月飘过,却也不碍只是薄薄的一层,似纱似绉只是在那月四周拢了淡淡的光亮出来,却是要那明月更加晴明。 桌上时令的瓜果及众人烤出的那多少有些诡异的月饼,总算是不辜负了这样的节庆。喝着清冷的碧螺春,看着清冷的明月,云音的心中也总是清冷,并未为这日子而觉得温暖丝毫。去年今日,何地何时何人何物?早已是物事人非,这心中所思所想也不再是当时那般。 “也不晓得爹在何处,怎么也不叫人捎信回来。他都吃不上花衣亲手做的月饼了”花衣拿起桌上的月饼,却不咬下去,只是呆呆的看着。中秋节,总是离人归来的日子。爹却是不知下落如何,难不成是真的不回来了么? 云音放下手中的婴孩,将他递于一旁的奶娘,拉过花衣要她坐在自己腿上。“不碍的,把这月饼留下等他回来再吃也是一样。你爹他说过很快就回来,相信他亦不会食言,他还有你这般惹人疼爱的女儿在等”是啊,这样的日子他身处何方?当初他离开之时便该问个清楚,如今纵是想找,怕亦不知从何找起。这样久了,却仍是渺无音信。他究竟是做什么去了,是为了花衣么? 云音拿过丝帕,将花衣脸上滴落的泪水细细拭去,却见她额头那莲花再次开放。今儿个是中秋,是月圆是十五,也恰是她额头莲花绽放的日子。芸娘说过这是中毒,可这世上竟有这样乖僻的毒么?恰逢月圆,恰似莲花? 思及次,云音斜了眼去看言棋。她也正看着花衣额头上那火红,脸上颜色尽失。看来,芸娘所说必有其可信之处,今日便罢,改日定要找言棋问个清楚。 “做什么呢?已是祈福之时”影儿见花衣伤怀,忙嚷着要祈福。花衣这孩子,要这绣楼多了太多的生气,她实在不想这孩子受丁点委屈。这样的孩子,总是要人想为了她倾尽所有。 “可不是么,都这会儿子了,要是等这桌上瓜果吃完了,还有什么意思”说着育竹便拉过花衣,在她耳畔小声的叮咛了几句。而后便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看着影儿祈福。 这一闹,果真是要花衣将刚刚忘记,学着影儿的样子对月祈福。 “花衣,你刚许了什么?”云音见育竹在她耳畔不知说了什么,想必也是逗乐的话,便急忙逗了她说出来。 “貌似嫦娥,面如皓月”花衣也不知这是何意,只是按着育竹所交代的径直说了出来。 众人听她这样说,齐声笑了起来。花衣不晓得众人所笑为何,只跟着一同笑着。 “花衣,这是谁教了你的?”云音忍了笑,看着花衣依旧是迷茫的神情问到。这育竹也真是,花衣这样小的年纪,就是教了她怕也还不知晓这其中的玄机。 “育竹姐姐,她说我要是这样说娘就会很开心”花衣虽不知云音为何要笑,却晓得此话必定是逗乐的,便不忌讳许多将育竹供了出来。 “好啊,你这样快就供了我出来”育竹听她这样说,抬了手作势要打。 “啊~娘,育竹姐姐要打我呢”花衣叫喊着四处躲闪,玩的好不热闹。 看着这样和乐的情景,云音却平白想起了这样的诗句: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或许这世上种种真是物极必反。 73 西冉 风和日丽的天气,毕竟进了秋总算得上是秋高气爽。天上朵朵白云亦不再浓厚,而变的好似人般淡薄。树上却始终枝繁叶茂,落下遍地的阴凉。矮草中的草虫亦不住鸣叫,似要将这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了什么在世上。 云音此刻正在房中,仍是半依半靠于贵妃椅上,怀里却是抱着自己的宝宝。这么些天了,她总明白了些。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将他生了下来,这会儿子再说不要再去舍弃,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况且当初有机会时并未将他杀死,不过是因着心中对这孩子仍有些须的怜惜。 云音将落在脸上的发别在耳后,拿起一旁的拨浪鼓去逗弄他。这小家伙越发的逗人了,天天的总是笑,好似这世上并无任何可要他烦心之事。宝宝啊,你可晓得你险些便成了一缕孤魂。若非花衣,怕你如今早已是跟着娘喂了鱼吧。 “宝宝,你说,你今后是否要好好对待你那姐姐?”宝宝,总是宝宝宝宝的叫也确不是办法,该是要给个名字才好。当初只是用了女孩去试探赵书翰,因而这起的名亦是祁月这般女气。如今该是重起一个才好,要么去寻术士罢了。 “云音”影儿端了药来,见着孩子急忙欢喜的将药放在桌上,立在一旁看着宝宝“来,宝宝,笑一个” “如何,可有他消息?”云音将怀中孩子递给奶娘,要她抱孩子下去,端起药碗一气喝下,不急不缓的问道。 “华凯文此刻正在华南城”影儿见她支开奶娘,随手拉过绣蹲坐下亦是缓缓说着。 “哦?做些什么?”当初他曾提议要去华南城,后来因那些杀手阻挠而改道来漠城。正因此才使得芸娘寻着自己,也使得自己阴错阳差做了这绣楼的主事。 “不清楚”影儿黯然的摇了头,自己做这绣楼的影儿少说也有五年,还是头一次遇上如此棘手之人,竟不知他究竟做了何事,说出去怕是亦无人信。 “为何?”云音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怎会有影儿探听不出的消息。当今世上这探听者中最是高超者莫过影儿,若是她都不得而知,怕是这世上便再无人知晓。 “派去的人只是见他日夜在房中,却从未出门,也无人进去过” “岂能!”若不出门他去做何?这绣楼倒不比那华南城的客栈要舒适么?何况他还刻意将花衣留下。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不晓得究竟是怎样的机关而已。 “是。只是不清楚他如何出门,又是见了何人”影儿也清楚他不会仅是去住客栈,只是他实在高明,早已部属了一切。看来早便知晓定会有人去追查他的消息,他究竟是怎样缜密的心思。 “是么?”云音只是皱了眉却不再言语,究竟是去做什么,是寻谁,竟要做这样的安排。 “舞花”门外有人求见,影儿见云音点了头这才起身开门,却见那来人竟是念奴娇。 “怎么是你?为何不在前庭,来了这里做什么?西江月和虞美人呢?”影儿见是那驻守前庭的绣娘,当是这楼里出了事,急忙问到 “仍在前庭,舞花,有人求见”念奴娇低了头转向云音,那人的底细怕不是自己能做主便打发了的。 “带他至客室,我即刻前往”云音慵懒的坐起,要影儿扶着自己去换衣。能请动念奴娇亲自前来,若非出了高价,便定是高手。这两者皆不可随意打发了去,均是要小心对待。况且也不清楚这人来意如何,究竟着是敌是友。 进了客室,云音坐于轻纱之后遥遥的观望来人。这一身的华服看来并非平常人家,不晓得他此次前来是为何,是为消息为物品还是人的首级。 云音并不言语,待来人自行说出自己所想。岂料那人却是久不做声,只是盯着他面前几上的兰花。 “这兰花好么?”云音见他呆看,怕是未曾觉察她已前来,毕竟来者是客,便开口询问。 “好是好,不过,这叶太疏,若是再密些方能真正衬了这花出来”那人听得云音开口,便起身对着轻纱观望。见是看不着,这才又坐下“在下冉在翼” 云音本是厌烦他那份轻浮,正想要影儿给他些教训,却在听了那名号那刻停了举起的手“西冉?” “真是想不到,在下的名号竟能要堂堂舞花知晓”那人笑,却丝毫听不出这笑里的真情,看来也并非可轻易对付的对手。 “这南诏有谁未听过西冉,怕才真是孤陋寡闻”云音亦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况且在不清楚对方来意时,最好还是容忍些。 “既知我名号,当初为何要接那杀我的生意?”他猛然就没了笑意,言语里透出丝丝寒意。 “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接了这样的生意?”最近这绣楼因着添了宝宝,未了不要他见血腥已久未接过染血的生意。何来此说? “从何说起?从依翠阁说起”冉在翼将手指伸入茶杯中,抬起,将手上沾起的水滴射向轻纱处。 影儿挡在前,将手臂伸出用衣袖承了水滴,缓缓的转着袖将水落在地上。即便如此,衣袖上却仍被打了不小的洞来。 “这绣楼果真是高手云集”冉在翼用手指接了从暗处射来的飞针,将那针转手插在那兰花上。只是眨眼功夫,那花却已枯萎“我今儿个并非来寻不自在,我不过是要问问,当初是谁委了你要杀我” “做我们这行素来不问客人名号,况且当初我在依翠阁时并未接下那桩生意,不是么?你究竟是为何前来?”云音看了看影儿的袖,看来这人怕也不仅是个坐贾而已。 “我说过,我来不过是想知晓究竟是何人欲加害与我” “冉在翼,我想我亦说的很明白,不清楚”云音不想再与他纠缠,总觉得这人的言行似乎太过熟悉。似在何处见过,却又无从忆起。 “那么,我怕是仅能买消息了。我想,这生意你总不至不接吧。是么?”他将那枯萎的兰花拂至地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轻纱。 “若不想死,还是本分些好”不知何时芪菊已来,将一根细丝在那冉在翼脖上轻轻缠绕。 “呵,这位姑娘。何必动辄将生死挂在嘴边”他伸了手去用两指剪那细丝,却发现那细如青丝的细丝却如此坚实,竟不能动它分毫“素闻这绣楼讲求的是个以礼待人,怎么今儿个我来了却是这样个待法。纵使不要我见着,起码要送了我离开” “芪菊,放开”云音见他受了教训便不再过分为难。他说的也是事实。当初蕙娘在时并无这轻纱,不过是影儿怕人见着自己起了异心才用了这样的招数。他怕不过是好奇,况且自己身边又有这许多人保护,纵使出了这轻纱亦是无妨“影儿,将轻纱拉开来” “是”影儿本欲阻拦,可见芪菊在一旁立着便放了心。楼里出手最快的除去梦儿和幻儿,也便是芪菊了。 “这样呢,如此总算得上是以礼待人着吧”云音见那轻纱挂起,柔声问道。 两人四目相对,却双双呆傻。 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这分明是旧时相识。 冉在翼急忙回了神,应道“我那生意,你是接么不接?这绣楼中探听也算是一绝。我看这生意也便是你接的起”她的音容相貌与当时无丝毫不同,可她却已完全忘却了自己,丝毫没了回忆。 “接,只要出的起价,自然是接的”云音看他的身形相貌举止均如此熟悉,却为何不曾记得见过此人? 74 学武 云音安静呆坐在房内怀抱早已熟睡的宝宝。这几日她皆是要奶娘将孩子抱入自己房中,仅在夜间才要奶娘放在身边。此刻孩子分明已是睡熟,她的手却仍在轻拍丝毫未停。 那西冉,那音容相貌,分明是见过却不知何时所见。却也不能是见过的,当初未出嫁时,总是念着自己闺秀的身份极少出门,纵使出了门亦是坐在轿中。何曾见过男子? 出嫁后,更是锁了深闺,莫说是陌生男子,纵使连自己的夫君亦是难得一见。 那便是依翠阁?或是绣楼?也不该,他名号在南诏算的上是数一数二,若真见着人也得要身边之人提醒着行过礼才是。 “娘,这是杏仁茶方煮好的”花衣端了茶进来,见着云音在哄宝宝,也便不出声立在一旁。许是待的久了闷,她再次出声提醒“娘,这杏仁茶还是热着好” “好”云音心中仍是对那西冉细细想过便随口应了她。究竟是何人,难不成是当初刺杀花衣的杀手?可那些人不都死了么? “娘,我想让她们给我做新的衣裳,这件有点短了”花衣见她依旧是那副模样,多少有点不忿。谁能要娘呆成这样? “好” “娘,我想学武功”花衣见这样急忙开了口 “不可”云音心中暗笑,这小鬼,自己这副模样是呆而非傻,若能要她趁了空去,自己这十七年还不是白活了么? “娘~这有何不好,这里的姐姐全都会啊”花衣噘起了嘴跑到她身旁抓了她的袖,不依不饶的轻声叫嚷。 “姐姐们?那你去叫了她们来,看她们如何说明”云音轻易的将她的小手自自己衣衫上拉开,站起身小心翼翼的走至床边。 她将怀中将熟睡的宝宝放于床上,拉过锦被将宝宝的左右用锦被挡着。并非怕他跌落,他这般小仍不会翻身,这么做只是怕他太过寂寞。身旁如此空旷,醒来时怕是要哭闹。 寂寞么?连这样细小的孩童尚且明了什么是寂寞。那么自己呢?又究竟是因何寂寞,这寂寞又要延续到几时? 云音轻叹,将脸上那哀怨的表情摸去换回决绝在脸上,转身去到院里。这世间怎能容的下一个无助的女子独活?要么便寻个依靠,要么干脆便以死谢罪。免的这许多人觊觎你的美貌,徒留了一个祸水的名声在世间。 花衣此刻已叫了育竹同言棋来,育竹是一脸的雀跃而她身旁的言棋则是一贯的淡然。 这育竹为何总能如此的快乐,是不明这世间万物如赤子般或是掩饰的太过细密要人看不出究竟是何种心思? “花衣叫了你们来,怕是早便想好了说辞。我也不多说,你们二人觉得如何?”云音见言棋脸上少有不耐,晓得她是被花衣生拉硬拽来的。心下觉得有趣的紧,这向来是生死不顾的言棋,何时能要一个孩童捏在了手中。 “并无不妥,总可防身”言棋急于照看她火上的药,便赶忙应付了去。花衣要学武应了她便罢,何苦要如此折腾? “可不是么,还能强身健体呢”育竹见言棋开了口,急忙应和。 云音转过身去用丝帕掩着吃吃的笑,这言棋还真的丝毫遮掩都不做。厌烦便放了厌烦在脸上,不知是说她直白还是呆傻。 “那便学吧,本也无何不妥”也好,练武过于辛苦并非常人抗的下来,怕她亦坚持不了许久。要她自行放弃比一味的拒绝好许多。免的日后她执念与自己当初不要她练武,在这上面生了芥蒂。 “让她跟着舞花学吧”育竹凭的愉悦起来。还未彻底见识过这舞花,今儿个可是要见识见识,看看是她厉害些,还是仪君恨绝。 “不。育竹你二人性子最近,你来教她。剑,丝,斩,你自己选一样来”云音拒绝的干脆,舞花已给自己带了如斯的负担,又怎能将这负担架在花衣身上。一旦学了舞花,便多了许多在身上。花衣该是久如今般快活,不该有丝毫的忧愁在她身上。 “啊~”花衣和育竹同时残嚎出声,怎会如此! 今儿个算是花衣学武的第三天了,这几日她都是满身的青肿,手上也多多少少划了些伤口出了,可她却依旧是跟着育竹苦练。 育竹却是无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不知怎么凭的就认真起来,将那“情丝”教了花衣。莫要看这小小的一根丝,学起来却是极难。这力道若是掌握不住,杀不了人不说,还极易要人执住杀了自己。花衣为了这力道确是受了不少苦,她总是年幼手上也是无力,因而这丝总如那蚕丝般柔软,怎样也不能伤人分毫。非但如此,还要那丝在自己身上留了不少的伤痕下来。 到了傍晚时分,育竹见天色已晚便遣了花衣回去。花衣恹恹的出了院,却是往言棋院落走去。她这一身的伤,若是要娘看到还不定是要自己放弃练武。 “言棋姐姐,我要金疮药”花衣见言棋在一旁忙着便立在一旁等候,等了稍许,见她仍旧是不理会自己便开了口讨药。若是久这样站,怕是她一生都不能得言棋一言吧。 “角落里,自己去寻”言棋正忙头也不抬随口应了她,欲要等自己忙完了这药再去帮她。 “好”花衣见她这样便自己去翻找。不多时便在那一堆瓶瓶罐罐将那金疮药翻出,自己寻了布包扎。 言棋将配制好的药放好,拭去受伤多余药粉,走至花衣身旁欲帮她上药,却见她自行掂量出药的分量,心中暗自称奇,自己如她这般大时怕还做不了这许多吧。 “你倒聪明,跟了我学这用毒的技巧如何?”这孩子怕是天生学毒的好手。育竹所教授这“情丝”太艰太苦,何况又是这么个尚未处世的孩子,无任何阅历又怎能体会情丝所要那撕心的苦与痛? “不了,虽是苦但我不想半途而废”花衣绽了灿烂的笑容给言棋,将那剩下的药和布放在一旁“言棋姐姐,其实这伤都是小伤本来不用这样麻烦的,不过我希望好的快一点,谢谢姐姐了”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这言棋独住的院落。 言棋转身看看自己那院落,多久了,自己一人在这院中已过了多少年岁? 芸娘方接了帖子便上门寻冉再翼,倒也不为其他单是不想白拿了他许多东西“我倒说,你竟这般沉的住气,这许久亦未曾寻我。我倒当你白送了茶山于我”芸娘寻至中庭,见他正坐于凉亭内石凳上,微微的摇了扇合着远处遥遥传来的乐声。 “冉某是怕芸娘太过劳累因而不敢叨扰”冉再翼起身让芸娘入凉亭内坐于石桌另一旁,将手中折扇合了放在桌上,倒茶于她“因而便耐了些时日” “那西冉今日寻我来,所为何事?”芸娘接过茶杯放在唇边只一抿便放下。 冉再翼见她这样急躁倒是有些许诧异,今晨送去的帖子,这方几个时辰便来,这会儿子又急忙问所求,这又是怎生风景?分明自己有求于她,为何此刻看来却反是令人觉着她欠了自己? “西冉?”芸娘见他久不言语便开口询问。 “我请你来自然有事”冉再翼取过茶杯亦是仅抿一下,说道“这几日你便可去寻云音,向她提及在下,只是此事宜缓不宜急” “仅此而已?”芸娘问的极不耐,若是这般缓缓的来,至何年何月云音她才会明白冉再翼那份真情? “足矣。莫要太过急躁,免的引她反感”冉再翼对她那份焦急视而不见,并不晓得她为何如此,更何况与己无关何须放在心上。 “那好,告辞”芸娘起身欲走,方踏出凉亭又回身问道“那日换了守军的,可是你?” “守军?冉某听不明白?”冉再翼用右手拿起放于石桌上的折扇轻敲左手手心,佯作不明问道。 “是么?那我便说的清楚些好了。知府失火那夜,城门守军分明与素日不同,是你所为吧。你本是想助云音一臂之力,谁曾想她却借此机会入了绣楼。莫再多做辩解,这世上并非仅你有眼线。我只是疑惑你是何时动的手脚,难不成你倒能未卜先知么?”芸娘见他装模作样顿时尽失掩饰的心境,亦不理会自己与他是否初相识,径直将话说了明白。 “冉某若当真有此等能耐,倒是何须请你来此一聚,芸娘,你是高估了我”冉再翼仍是不认,只不过折扇却分明比方才缓了许多。 “认不认随你,本便与我无关,我不过拿人钱财于人消灾罢了”芸娘再不逼问,略一福身沿着回廊出了冉府。 冉再翼看她离去,将手中折扇握紧“啪”一声折成两半,弃于一旁。而他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 75 归来 云音平日也是闲,便遣了身边婢女们一人在楼中闲逛,却是阴差阳错的进了言棋独住的院落。院中的布置与他处并无太大的差异,亦是独楼一座。只是这院中尽是奇花异草显示了主人的与众不同。 见言棋不在院中云音方欲离开,却被一旁一株花所吸引挪了步去看那花。主干怕是有半人高,那枝干上繁密的开了花,朵朵花拥在一起似倒置的酒杯般。浅浅的紫耀目的白,搭配起来却是别样风情。这花是从未见过的,纵使在依翠阁内。 见花稀奇,云音伸了手便要去摘了来看那花为何倒置。尚未触及,便听言棋淡淡的说道“你若不想腹痛如绞还是住手的好” “哦?这花竟能有这半毒性?可致命?”云音浅浅笑过,这还引不出你来么?她收回手来蹲在花旁细细观赏。 “任何一种毒草都可至人死地,只看这用药之人如何搭配,份量又是如何”言棋走至她身旁,见她对那花如此热衷便说道“这叫做毛地黄,美是美,可若是在人的饮食中加入些须就可要人腹痛,若是多了,便可夺人性命” “言棋,说来你可解百毒,该是这世上最高超者吧”云音仍是看那花,此花看来如此娇弱,谁料想竟有这般恶毒的心性。 世人不也正是如此,美则美矣,可谁能料想这美之后藏了怎样的心思。最毒妇人心,这话怕亦是千万人经历而来吧。 “不”言棋轻摇了头眼中带几分悲悯瞥过云音,她仍何事都不曾听闻么“这世上用毒最高之人是于十八年前隐退的青衫”青衫,她曾是个神话,这神话般的女子却为一名男子而历尽悲苦,本以为该是幸福,谁曾想竟被这男子所负。这合该是女子的宿命么?艳丽如云音,聪慧如仪君亦过不了这一关。 “是么?”云音听出她语气中丝丝的伤痛,缓缓的起身理过衣衫,问道“隐退后她又如何?”不知为何,她总觉着青衫似乎同言棋有些渊源。 “她嫁了人,她本不可嫁人,她一生仅可效忠于一人不得离去。可她执意要跟那男子去,因而被逼服毒,那毒尚无可解。可纵然如此她仍是服了毒,她说她不悔,纵是死也要死在那男子怀中。”当初仪君说过,死也要死的自由。 “难不成她当时便已……”死了么? “她并未死只是功力尽失,却是再无法生育。这之后没多久她夫君便纳了妾”无论是何人,遇了这许多事怕皆难以承受。为他将生命与自尊一并舍弃,他却是将已往的誓言与呢喃赠了他人。 云音听了这话久不做声,她不晓得要如何去说,如何去将自己心中痛楚吐露。与自己无关不是么,那为何心中会有这莫名的悲楚,是因这相似的际遇么? “花衣不过是些皮肉伤,不碍的”言棋转身去看一旁的八仙花,花无白日红,谁晓得下一次又该是何种摧残。 “你怎会突然……”云音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头有些不解,怎么就说到了花衣? “你当我过真不清楚你为何前来么?”言棋并不遮掩,直直的盯着她的眼。 “你能看出花衣异样么?”云音被她那坦荡的目光看的有几分怯急忙笑起来,却又觉得此情此景不该笑,便忙将那笑褪去。 “是”言棋看的出她的慌乱,她毕竟还是少了些阅历不能将自己最好的隐藏。可谁又不是历尽沧桑方可做出无欲无求的假象。 “确是中毒么?”云音转了眼看向一旁,她着实不喜欢言棋的眼,好似能将一切看的透彻,使得这世间所有在她面前均是无所遁形。 “是”她越是慌乱言棋越想逗弄她,干脆便走至她面前看着。她与花衣一般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何苦要伤害她,何苦要对她如此狠毒? “可解么?”云音更是慌乱干脆走开来。 “待下个月圆毒发之时,我自会帮她解开。这解毒的药,少说也得要一月去配制”言棋见她这副模样便止了戏弄她的念头,她如今不过是想知道究竟是为何“舞花……” “怎么”云音仍是背对于她,她始终觉得言棋与楼中众人不同,却又不知是何种不同。 “不”言棋见她如此便将自己心中疑问压下,她们彼此仍有提防。纵使问了,怕也是问不出。她却仍是不解,那花衣究是何人,谁会用这失传已久的毒来害她?又是怎样的仇恨竟要将毒下在如此稚嫩的孩童身上? “对了,言棋你是否觉察蕙娘她气色有异?”云音见她吞吞吐吐,忽而想起蕙娘所说的中毒一事。便不顾忌这许多急忙走至她面前问到。 “不”言棋答的干脆,她见云音猛然如此有几分诧异,怎么,可是她有所觉么,为何定是要来问自己?许今日她来并非为着花衣,实则是为着蕙娘么?蕙娘中毒这楼中人怕是除却梦幻与影便再无人知晓。 “是么”云音听她答的如此果断,也便不多做纠缠。心下却很是怀疑,她答的过快又对自己有些躲闪,若是她能轻易看出花衣不妥,却为何无法觉察蕙娘的异样?花衣看来尚且健康,蕙娘却分明是恹恹模样。 当日午后,华凯文终是归来。却未知会任何人静静的回了绣楼,云音见他时,他正在床边逗弄宝宝。那孩子也是蛮喜欢他,只是咯咯的笑着。 “你回来了”云音此时见他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淡淡的问了句。 “恩”华凯文将宝宝抱起,有些歉疚的看着云音“你生产之时,我却不在你身旁,早知如此该是迟些时日再去” “是男孩,当初一直说要给花衣添个妹妹,却未曾想到是个男孩”云音笑答,虽说外人始终当自己与他是夫妻,可毕竟二人仅是因花衣才在一处,自己又凭何去要求这许多。 “都好。花衣不过是一个人寂寞,多个弟弟或妹妹对她而言并无任何不同。想当初花衣也是这般小时便到了我身旁。这孩子要比花衣乖巧的多,她那时只是哭闹”华凯文低头去看宝宝,这眉这眼分明是当初站在门外的那名男子。 “我还未给孩子取名,你看叫什么好”云音见他抱着宝宝的模样,心里凭的暖了几分。宝宝岂能无爹,要么便要他做了宝宝的爹吧。 “不能”华凯文制止了云音即将要出口的质疑说道“我并非这孩子生父,名该是由孩子的生父取来”这男子当下便在漠城之中,若云音有心去见他怕是早便给了孩子起了名吧。 又是何苦,那男子自南江城一路跟至此处,该是用了多少的心思,又为何不出来相见。 “那么,便仍叫宝宝吧”云音拿起一旁的拨浪鼓去逗弄,华凯文他既不要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便只有娘。 “云音,你为何……”华凯文正要劝阻,花衣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爹”花衣方在育竹那听闻华凯文回来便急忙跑来。本欲扑进他怀中,却见他抱着宝宝,便只拉了他的衣角叫嚷“花衣的礼物呢?” “有有有,不要着急,别摔着”华凯文将宝宝递给云音,抱起花衣便去翻找礼物。 他的背影消瘦了许多,面色也无去时那般红润,他究竟是去做何事。 “华凯文,这次去那华南城是为着何事?”云音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无事。不过是早便想去,你既已安定那我自然该去看看,了结一个心愿”他将礼物递给花衣,自包袱内取出一支玉簪递给云音“本是想买再华贵些的,不过身上盘缠不够便只买了这个来” “足矣”云音将头上的珠钗卸下,将玉簪插在发髻中。 若他不想说便无人可逼他开口,也不晓得他究竟在隐瞒何事,又是怎样的秘密使得他如此小心,使得他孤身一人不肯要她分担。若他说了出来,许能帮着些。莫非他怕害她惹上麻烦? 76 满月 满月 “娘,我也想去么。为何我不能跟着一起去?”花衣跟在云音身后不住的撒着娇,今儿个是弟弟满月的日子,不摆酒席便罢了,为何连去祈福也是只有娘而已,这也太过冷清了吧。 若是弟弟长大后得知此事,定会说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理睬他。 “花衣乖,你爹不是方才回来么,陪着爹吧,况且你还要练武岂能荒废”云音将宝宝小心的放入襁褓内包好,业已进秋这凉风是吹不得的,要么回来怕是会伤风。该是要仔细的将头脚都包好了才是。 “可不是么花衣,难不成你竟不想陪着我么?”华凯文将花衣从云音身后拉了过来,要她坐在自己腿上“这许久未见爹,为何花衣竟如此冷淡?” 花衣仰头看看华凯文那故作的凄楚神情,很是无奈的叹了气“罢了罢了,我看我还是去育竹姐姐那里好了”说罢便匆匆的跑出了门去 “果真要一人去么?”华凯文见着花衣出了院,起身帮云音收拾要带的什物。她岂会不晓得当下的情形,莫说其他,单是这绣楼主事的身份便是要惹上许多麻烦。 “有何不妥?”云音将宝宝包好抱在怀里“这剩下的便要她们拿,你去歇着吧。”最近不知为何,华凯文看来总是莫名的疲惫。昨夜影儿还说他一夜不在楼中,他究竟是在忙些什么,为何连自己亦要瞒着? “不了,我仍有事同你谈”他今儿个来此并非仅是看她带孩子出门的。 “与花衣有关?”看他神情便猜的出七八分来,怕是要责怪自己不经他同意便要花衣学武才是 “是”华凯文将那一干什物放于桌上待那丫鬟来收拾 “关于情丝?”云音并不急着叫人来,干脆便坐了下,有话便挑明了说,遮遮掩掩的倒要平添不少是非出来 “那情丝太过决绝。花衣不过是个孩子,若是学了如此功夫,这日后怕是便灭了她的七情六欲。可是?”关于这情丝他亦听了不少传闻,仅一根丝便能要了万千人性命,这般厉害该是要用了多大的功夫在其中。花衣本便是极好胜的孩子,若是练不出个所以然自是不会罢休。 “练这情丝是花衣自己选的,我不好阻止,况且不过是要她强身健体,并无不妥”云音不以为意,要花衣学情丝不过是要她多了防身的手段,只消不用作谋生便不用绝了一切的情来。 “云音,你为何总能如此淡然处世?”明明心中挂念,却总是做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来。 “不过是无所求,无欲则刚”云音浅笑,扭头叫丫鬟进来帮自己拿那些什物。 出了门,云音将身边跟随的影儿及芪菊遣开,只要了一抬软轿独“无需如此烦琐,我不过是去祈福而已” “可舞花……”芪菊仍放心不下,若是她一人出门倒也不怕。可如今她怀中仍有个婴孩,若与人交手定占下风。 “无妨。芪菊,你我便留在楼中。此时舞花出门,怕有人趁虚而入。届时岂不更是麻烦?”影儿将芪菊拦下,云音刻意如此安排定是有她的目的,还是莫要横加干涉的好。 芪菊仍是忧心忡忡,看云音却是云淡风轻模样。罢罢罢,既如此便由她去吧,也不能奈她何。 没多时那软轿便已到庙前,云音出了轿将抬轿的轿夫打发了去,一手拎了包裹,另一手抱着宝宝缓缓的走进了庙中。 待祈过福便走回去吧,也许久未曾出门了。路上许能买些玩耍的什物来给宝宝。 今儿个毕竟并非重大的节庆,庙中总是人烟稀少来来往往也见不着一个人。入了秋的日子地上满是落叶,大概是香火不旺养不了这许多人,地上落叶好似也无人去打扫。叶不厚,踩上去却是发出绵软的声响,这近前渺无人烟,那绵软的声响也凭的大了许多。 “哟,这便是宝宝么,还真跟他爹长的一样呢”突如其来的声响乱了这份寂静,云音抬头去看,只见芸娘立于一旁的树上,绯红的长裙绮丽的酒晕妆。许久未见,她却是仍是明艳如昨。 芸娘见云音抬头看她,便自树上跳下落于她身旁,却是先是去看那襁褓中的宝宝。而后才站直了身子,直视云音璀然一笑糯糯的说道“许久不见了,上次见你,这宝宝还未出生吧” “芸娘,你倒是为何会在此处?”许是该问,你为何前来。 “有人想趁今儿个对你下手,也便是此时防备才是最为疏忽。我不过是来看看”芸娘不轻不重的带过,又弯腰去逗弄宝宝“宝宝,叫姨姨。这宝宝还真是有趣,总是笑个不停,跟他爹那尊容可不怎么相似”说罢芸娘刻意向一旁瞟了眼,呵,你真当未被觉察么? “如此说来,你来是想保我平安么?”云音见她欢喜宝宝,便将宝宝递入她怀中要她抱着。 算起来芸娘比自己大了越么有五岁,这年纪本该早有孩子。若非当初那书生被杀,怕是如今亦有孩童围在她身旁了吧。 芸娘接过宝宝抱在怀里,伸出手去捏捏他粉嫩的小脸,却不答只转过头去四下看看,回过头来盯着云音轻浮笑起柔声说道“云音,你可晓得你究竟欠了多少人?这世上确是有人想加害与你,可这同时却有更多人想保你平安” 云音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也便不接话,只是笑,等了看她究竟要说些什么。 “不信么?那试试可好?”芸娘笑的无害,却是要云音心底顿生几分不安来。她要做如何,要试什么,又是怎样试法? 芸娘用宝宝做掩护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径直将匕首冲着云音刺去。方要靠近云音的颈项,匕首却已被打飞出去“看到么?我是否所言不虚”芸娘放高了声说道“小心些,若是伤了宝宝如何是好”方才这石子分明冲着宝宝而来,这冉再翼凭的狠毒,可是想毁了云音同赵书翰的联系么?将云音交付于这般男人是否妥当? 云音低头去看那被打落匕首,散落在匕首旁仍有几棵石子及树枝。树枝分明是方才折下,这附近果然有人么,是谁? 方只顾着看云娘,并未觉察那石子及树枝的来向。这会儿子去看怕是已看不出所以然来了。不过她看的清楚刚那石子中有一枚是冲着宝宝去的,却被树枝拦下。 难不成赵书翰也在附近么? 看着云音探究的神情,芸娘禁不住在心底暗笑。这几个男人还真是鲁莽,如此一来岂不泄露了行踪。怎么说她与云音亦算是多年相识,岂会害她。好吧愚蠢,这便是所谓当局者迷么? “今儿个天气正好,要么你我找个地方叙旧?”芸娘将宝宝递还给云音,邀她去小坐 “好”看芸娘神情怕是早已清晓得有人在她身后紧随,若是能问出是何人也便不算是白来这一趟。此次出来本是想引杀手现身,若如此亦可总是有所获。 “这庙内有个不大的凉亭,那儿的风景倒也算赏心悦目,我看干脆便去那里吧”芸娘笑笑冲着一旁大声说道“这寒凉天气若有些茶点便更好,暖和些” 云音掩了嘴轻笑,方已泄露行踪,此刻怕是早便去往他处,岂能仍守在此处?芸娘何时变的如此天真。 直至步入凉亭云音才彻底信了芸娘的敏锐,亭中果真已准备妥当。非但有茶果,连椅垫都已安置好。桌上精致的茶果显然是方才买来的,茶亦是微微的冒了热气上来。这不象赵书翰作为,更不会是华凯文。 那究竟是何人?芸娘又如何摸清此人的底细? “如今你可信我,云音?”芸娘安然入座端起茶来饮下,瞥一眼一旁仍立着的云音,说道“坐吧,这四周已是空旷,我想他们也已离开。如今你我该说些真正的体己话了” 77 缘灭 天阴沉的诡异,似在一瞬间便收了天地间的亮色。风吹的树上黄叶纷纷落下,那业已枯黄的叶似垂死挣扎之人,不愿离去的怨念纠缠要它们不住的在树梢上嘶吼。 空中却是无那浓重的墨般的云压在头上,淡淡的黑薄薄的冷,只是阴沉却无山雨欲来的那般气势。风不大,云不浓,却是要人心底阵阵发凉。 云音见芸娘一口口不住的喝茶,并不出声只是冷眼看着,要看她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干脆,便不理会她罢了。 风仍在人身边盘旋,云音拉过斗篷将宝宝裹了怕他着凉。并非不进屋,而是进了屋有些话就便再说不清楚。 “这茶不错,只是凉的快了些”芸娘将茶杯再次递至唇边,却不喝,径直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不满的说道“也不晓得备个火炉,呆”茶杯在地上摔的粉碎,被纠结的风吹散,刹那便不见了踪影。 “芸娘,那毒可是你所下?”云音着实是不想再与她多做无谓的纠缠,她今儿个这副模样实在是陌生的紧 “毒?什么毒?何人中毒?这没头没尾的问法叫我如何回答?”芸娘仍是不急不缓的模样,取过盘中的茶点来吃。 罢了,她认与不认并无差。那毒若是她所投,她必不会将那解药交出,若不是她所下,那她必无解药。 “你来此处怕并非是为了同我坐着吃些茶点而已”云音将斗篷裹的更紧,站起身去看那亭外风景。 “啊,你何时变的如此急躁”芸娘很是不满的放下手中茶点,亦起了身站于云音身旁。她是用眼四下瞧着,反手将石桌上余下的茶点撒向四周“难不成连女人们的私房话也要听了去么?” 悉悉梭梭的响动,被茶点打折的树枝。云音将这一切看的分明,果真直到方才仍有人在近旁么?是保护还是加害? 梢等片刻,芸娘才收了那故作的轻浮。将盛茶点的盘放回桌上,再回过头来已是往常的芸娘,纵使浓妆亦无法掩饰她那清冷的脸及眼底淡淡的嗜血。 “你所要问的,莫过是为何要你在绣楼”芸娘并不坐仍是立着,看那刚被自己打落的菊花,沉吟片刻这才徐徐的说道“要你去,是怕今后这两楼为敌时被人趁虚而入,仅有你可笼络人心要她们不至疏离” “为敌?为何?”云音不解,为何会为敌?虽说皆是做那杀人的营生,可绣楼与依翠阁侧重的不同,绣楼重在打探,影梦幻三人皆是探听的好手。 而依翠阁则是直直的杀了,毫不掩饰,连多余的花招都不用。如此不同,又岂会起冲突? “只因我欲杀了蕙娘,仅此而已”芸娘答的自如,好似不过是说了刚那茶点凉了一般。 四下一片静寂,连那风声也似小了许多。云音不清楚要如何回答。阻止?可当初自己不也是为仇恨做了许多。认同?但自己与蕙娘亦无恨无怨。 “你不必帮我,我唯一要你做的不过是将舞花长久流传。当初,他说过我们要生死相随,这许久以来,我唯一所想便是有一日能亲手杀了蕙娘替他报仇,而后我便随他而去。因而我会时时帮你,只望当世人忘记我与蕙娘,你可将这舞花流传”芸娘脸上仍是那份清冷,好似她方才所说不过是与自己无关的一个过往。 看她眼底泛起的恨意,云音心下一阵恐慌。是什么?是什么能要人生死相许,又是什么能要人将这生死相许放了,不过是未了去杀另一人? 也或许她芸娘才是这众人中最多情的一个 “仅此而已?”见她欲言又止模样,该不会今次而已。她向来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是何事要她如此? “若是可能,将两楼并做一楼,并将绣楼中欲离开之人放了自由” “那绣楼中人可是签了卖身契,由的了我么?” “是,但蕙娘死后这绣楼便是你天下,不是么?” 云音不置一言,将怀里已睡下的宝宝抱的更紧了些。听闻芸娘所说,她心中竟有些须欣喜,是么,完全将这两楼握于手中么? 何时她竟已有了如此野心,何时她竟将这权利看的如此之重?孩子,你将有一个怎样的娘? “是时候回去了”芸娘见她如此,知她是有些须心动。人总会变,无论如何坚持那最初的洁净,最终仍要被染做漆黑。况且,云音自初始便是带了自己欲望前来。纵使那欲望是另一人的性命。 陪着她下了凉亭,芸娘抬眼看看四周,忽的便笑起来,那笑分明有几分刻意的妖靡“我看那,你今后出门还是少说不许人陪这样的话来。凭你怎样去说,仍是有人跟在身后” 两人便一前一后,缓缓的走了一段路出去。雨终是落了下来,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上,激起微小的涟漪来。啪啪啪啪,不时那青石板已无当初的刚硬,被这雨水晕染出了别样的柔情。 那庙门前早已有人准备了伞来,一色两把。 云音细细看了那伞,是一柄八十四骨的青竹柄油纸伞,也看不出是出自何人之手,只是伞上若隐若现的花样令人禁不住要瞧个仔细,不似是牡丹芍药这般繁盛,亦并非桃梨满树灼灼,猛然看时又好似仅是树影落于伞上。这定是用了丹青妙手万般心思方能作出这等模样来。可这花又何必做的如此繁琐,难不成有何玄机在其中?在和花样总觉在何处见过,细想却分明不曾记得,这忆与不忆之间究竟是怎么着? 云娘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哀伤,静静的看着那伞,说道“我看差不多也是我该离开之时了”她将伞撑起,要走,却又转了身子将伞放下去抱宝宝,接过宝宝那一刻,她伏在云音耳旁轻声说道“云音,那毒并非我所投,我向来不屑与这样伎俩。我会用手去杀了蕙娘,我要她的血染了我的衣裳,我要用她的血给我染做新嫁衣” 78 逐玉 染做新嫁衣,染做新嫁衣。 雨未停,云音却是坐在院中毫无遮拦,她的双手无意识的在筝上撩拨,一曲忆江南要她奏的支离破碎。 此刻的她早已是心乱如麻,顾不得那雨湿了衣裳,顾不得它顺了脸颊似泪般流淌,顾不得它自那珠钗上落下重重的砸在肩上。 那琴架旁,是那把素色的青竹伞。那花看来是刻意画在了伞内,此刻合了是什么都看不到。 为何方才芸娘竟是那般痛心模样,是这伞引了她的回忆,亦或是这赠伞之人与她有渊源? 芸娘所做,怕也不是仅为了她自己。 想这楼中那如木偶般的梦幻二人,满心怨恨的言棋以及不知去向的仪君,还有那众多被买来的孩子们。她们可否愿意承担他人的欲望? 依翠阁中众人尚可选择,而这里却是早已定下不该守的命运。一张薄薄的纸,却将一切都如磐石般定了下来。不可有丝毫的改变。 最是无辜的,怕不是被言棋她们所杀的那些枉死之人。该是那已继承了名号的人们,那永远看似无忧无虑的育竹,目光狡诘的冰梅,总是阴沉的芪菊与芝兰。她们该是杀了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上吧。将自己亲近之人杀死,该是怎样的感受? “舞花,可是有心事?”言棋打断了云音的迷茫,走到她近前。也是不用伞径自淋了雨来,手持汤药,却是在碗上加了盖。那青色的衣衫渐被雨水侵蚀,变做深沉。头上的发丝也是微微的湿,有几缕顺着面颊滑落在衣衫上,发尾处的水滴将那纱裙打湿。 “没什么,只是见雨落着,心里有些压抑而已。怎么也不打了伞来?”云音接了她手里的药,一口口喝下。仍是如此苦涩,这药究竟要喝到何时?宝宝都已满月,还要调理么? “麻烦”言棋看着她吃完药,将碗接过放在一旁,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抬了手为她挡了落下的雨水。 “无妨,我不过是喜欢这雨水”云音抬了头,冲着她淡淡的笑过。 “你仍在吃药,淋了雨对身体不好”言棋一贯的简洁,微微皱了眉看云音湿透的裙衫。她似是有意在糟蹋自己的身子。生下宝宝后也并未象一般妇人那样安守在房中。若是再不用药调理怕是日后要落下无数的病根来。 云音见她坚持也便不再与她交谈,只是指指一旁的伞要她撑起。她自己则是奏起那首忆江南。 那婉转的曲调,本该是雨蒙蒙情切切,却要云音奏出了无限的凄楚。和着这细雨要人心底总是忧伤,却是不哭。这曲子太过引人入胜,连泪都忘了如何去滑落。 “云音”蕙娘在那梦幻二人碰同下缓缓前行,一把纸伞,一个姣妍的美人。这样的风景本该是要人心生迤俪,却因她太过惨白的面色而杀了风景。要这景色不再是一副活色生香的江南烟雨,反而似那清明时分送离人。 “蕙娘?你为何不多做休息?”怎么冒了雨前来?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自己这凭的就热闹起来? 究竟她是不信任自己,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难不成,她早已知晓自己见了云娘么? “方有人送来这个”蕙娘避开言棋的眼,要一旁的幻儿拿着托盘递至云音面前“幻儿,接了言棋手里的伞吧。她并非这持伞之人” 言棋将伞丢在一旁,溅起的泥水落在幻儿的裙角,落下斑驳的痕迹“狗奴才”她鄙夷的着幻儿,未曾理会蕙娘径直自她身旁走远。 幻儿却是毫无表情,将托盘放在琴架上,弯了身去拣起那青竹伞用丝帕仔细的擦拭过,为云音撑起。 见她那无神双眼,云音再次想起那放了自由的话。或许芸娘她并未有错,放了她们,要她们不再过这行尸走肉的生活,合该是好事。 云音将一旁那托盘拿起,细看其中赤红色的包裹,问一旁的蕙娘道“这是什么?” 此时早已有人为蕙娘抬了椅来,梦儿依旧立着为她撑伞“要你自己看了才晓得,指了名是给你的,我未曾动过” 云音将包裹打开来,只见其中是一件百家衣,一把长命锁,一张红纸上的人名。 逐玉。只有名,未见姓。 “我也清楚你心存芥蒂,可无论怎么着也该放下了。他用心何其良苦,连这姓氏都可由你去选,他处处让,事事让,时时让,不过是讨你欢心。这本无他过错,他却极力承担,难不成你仍不想放过他么?纵使不放过他,也该放过你自己。你与他均不过是他人的棋子,既是棋子便该联手毁了那下棋之人,何苦如此?”蕙娘走至云音身旁,将红纸拿在手上。这样的男子世间难求,为何定要如此苦了他? 云音扬起头去看她,怎么会是此种说辞?她若真如芸娘所说那般恨绝,该不会说出这般话来才是。可看她刚刚所说,句句情真意切,该不是那仅为自己着想之人。这绣楼也确是可怕,竟能将这其中种种查的如此清楚,连自己做了他人棋子亦如是。 可谁又知晓这其中所隐藏,这许不过是她想拉拢自己的手段而已。此时她已无了仪君,言棋又是对她这般,若是连自己也离去,怕是她就只能依靠影儿了吧。 四周只是静默,二人均不做声,只听见雨打在伞上的啪啪声。那绵绵的雨总是不停,生生的落了,打了那花那叶,却似打在谁心上。却是不知躲闪的,只是楞楞的接了,要那疼自心底传了全身。 “罢了,东西已交在你手上,我也该走了。幻儿便留这儿罢,待到影儿归来再换了她回去”蕙娘见她许久不言语只是看了那锁呆着,也便不再停留。留了清净给她吧,要她自己想个明白。 待到蕙娘离开,云音将那案头的香再次焚起,缓缓的奏起那忆江南。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能不忆江南。 一声钝响,曲破,弦断,伤了云音的手。 云音抬了手去看那伤口,深已见骨。血顺了手流着,缓缓的与那雨水一同落下,渗进刚送来的那纸上,逐玉,逐玉。 连姓都让了么? 79 洗衣 淫雨霏霏,一落便是三日未曾停歇,秋雨绵绵淋淋洒洒,总也是要人困倦。 今儿个雨是住了,可天却仍是阴着,不露一丝光线出来。浓墨重彩的云铺在天上,纵使有风也吹不透吹不尽。 早起,云音再是无法入睡,许是冷。干脆便不睡,推了门出到院里。 昨夜落了一地的枯叶早已被婢女们打扫过,铺地的红砖上干干净净,只有浅浅的水渍留下。 云音信步走在红砖上,看两旁朵朵盛开的菊花。这是何时摆上的?昨儿个分明还是一片绿意盎然。这些人的手脚真是麻利,还这般的无声无息要人无法察觉。或许自己这楼中早便有了更大的变化,只是不自知罢了。谁又能将身边的一切看的清楚?何况不过是这院内的摆设? 花开的艳极,可她却是不爱菊花。比耐寒,它不如梅,比繁盛,不如牡丹,纵是这万花开尽的名声却也是不如彼岸花。既如此平平,又何必开的这般妖糜? 云音随手拣了路旁的石子,仔细端详。小小的石子上散落着各种纹理,淋了这几日的雨,早已将那寒意渗入彻底。 芸娘曾说可用石子替代了花来舞。若是日后真起冲突,怕自己不是楼中任何人对手,莫说是影儿,纵使如芪菊亦是敌她不过。若不尽早打算,怕是会成了芸娘设计下的冤魂。死倒是不怕,可现今已有逐玉在身旁,不能要人轻易夺了去。 云音将那石子放在手心中,用了舞花的力道去舞它,却是丝毫未动。 怎么?是太重么?即使是太重,也该有些变化不是么? 思及此,云音将菊花摘下用袖去舞。菊花却似怏怏无力,并无以往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只是在身旁低低的徘徊。 这是怎么着,是许久未练生疏了么?可这舞花所用不是内力么?既是内力,那与练与不练有何关系? “娘”花衣出门正见云音呆立院中身旁散落了一地的花瓣。“娘,我能将这情丝练成形了”见她不理自己,花衣急忙从袖中抽了情丝出来,要云音看自己的聪慧。 情丝在花衣手中如蛇般游弋,刹那间将一旁一株菊花绞的粉碎。 “花衣好生厉害”云音用未伤之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这孩子太好胜,日后必要惹了事端出来。当初不该要她学武,若是琴棋这样温文的什物,许是能杀杀她身上的戾气。 “恩”花衣见被夸奖,很是得意“那我去找育竹姐姐了” “去吧”云音笑着看她走远,这才回了神去看那地上残菊。花衣才练了没几日已有如此结果,这不该是如面上这般简单。一般孩童怎能有这深厚的内力去驾驭那细如发丝的情丝?若不是有人暗中教导,便是有人用了药物去逼她内力。若真是有人教导,怕是那人早就被育竹杀了吧,她亦是那眼中仅有自己之人。只期盼这药对她无害才好,或者说,盼那下药人手下留情。 毕竟是清晨,风有些冷。云音转身便要进房,却见婢女抱了衣裳去洗,急忙呵住“等等,这是花衣的衣裳么?” “是,舞花”那婢女见云音叫她,不慌不忙很是守礼的冲着云音曲身行礼。 “拿来,我去洗。”云音要过衣裳,出了绣楼去洗。若是在绣楼中怕是会被人阻拦,虽说自己现今不过是她蕙娘手中一枚棋子却仍是有用,毕竟这些小婢女们还是会怕她。人,总是太过势力与现实。 云音将那盆放在河边上一块大石上,真是许久未为花衣做些什么了。曾经还常在灯下为她缝补衣裳,现在却是由那些绣娘代劳。 连花衣都已经如此,更何况他华凯文。已有多久未见他?他也从未来找过自己,若非他不想来,怕便是有人阻拦?可影儿却总是来回报说他日夜不在楼中,也不知去做了什么。却是不想要人再去打探,上次的无疾而终还不能说明么? 花衣她确是长大了许多,这衣裳也比当时的大了些。已不再是那粗布衣裳,虽不是太过华贵,可这一件件也是这绣楼中的上品吧。是看了自己是舞花,或是真心的疼爱? “你的手伤了,要么我帮你洗了吧,别让那伤更重了些,这水寒。” 听得声响云音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她身后已立了一名女子。粗布的衣裳,将发丝简单的在脑后盘起用布束了。却是难掩她姣好而清丽的面容。那是如罗敷般恬静自然的女子,该也是来洗衣,端了木盆站着,似一副浣纱女。 “不必了,我会小心着别让它触到水”云音出言谢绝,她已不想去欠任何人,纵使是这样小的恩惠。身边的人都是相互间的交易,没有谁欠谁,不过是用一样去换另一样。 “那也好”那女子见云音如此说也就不再强求,只是也在云音身旁将那木盆放下洗衣“你有女儿?”那小小的衣衫却是如此华贵,而她竟在这样的天气里来洗衣。这是怎么着? “是,五岁有余”云音见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衣裳,也便不去刻意掩饰。不过是一名村妇,许是想和自己说说自己的孩子吧。娘都是这样,她也总是跟影儿她们去诉说逐玉的变化不是么? “是么,我曾有个儿子,他是这世上最逗人的孩子。可如今他却不在我身边,我夫君也离我而去。不过我不悔,无论如何我都曾经听他们叫了我娘”那女子将衣裳浸在水中,侧了头来看着云音笑过。 见她笑颜如此清丽,云音更加不解。是怎样的男子会舍弃这如此美好的娇妻,又是谁带走她的儿子?”你一个人过么?” “是,帮邻里做些绣活,总是能养活了我自己”那女子低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将衣裳捞出一下下的捶打。 既是如此,云音也便不再多说,干脆收下她做绣娘要她同自己回绣楼。那女子怕也是听过这绣楼的名声,先是有些犹豫,而后便应了下来。说是回去收拾收拾就去那绣楼找云音。 云音看她始终带在唇边那微微的笑意,却是觉得莫名哀伤。这样年轻的妇人便失去了夫君与骨肉,该是怎样的痛苦? 80 捕捉 总是进秋,还未到亥时天已尽黑。绣楼已闭了门户,只留两只白纸灯笼在门前亮着,为来人照了路。 “还不快进,你在这门前都看了快有一柱香了!”一名梳了挑心髻的女子站在绣楼前娇声呵斥 “进?怎么进?难不成从这门前大刺刺的进去么?”这答话的也是女子,却是简练了许多不过是将发在头上随意的缠绕。 “又有何不可?快点呵,晚了药效可就过了。别白费了我一番心血”说罢便那不耐的向前走去,她向来是不愿等的。昏黄的灯光照出这女子的容颜,是容欣。 “有何不可?你看这灯笼,你不觉得稀奇么?容欣,处事定要多做思量”若林出手将她拉住,指向灯笼。 容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看看,素白的纸,翠绿的竹,摇曳的光“有什么?只是灯笼罢了。若林,是你太过小心了些” “只是灯笼?一般的灯笼多在这门牌高低,这灯笼却是仅高人半头。没看出么?”若林很是不满与容欣的不屑,她为何总能将一切看做如此简单。 “啊,迷香”容欣走上前仔细看过,的确,这样的安插是能要人在不知不觉中将药尽数吸进体内“是把药粉融在蜡中,看来这烛是特制的。两烛同燃,无色无味,又强了药力。一般人怕是还未推开这门便昏了吧” “跳墙”看这样正门绝不能走,后门怕是便更不能了,为今之计仅此而已。 “我又不是宵小之辈!跳墙!把那灯笼打下来便好”说着容欣便从袖中拿了镖出来抬手欲射下那两只白纸灯笼。 “你当仅有灯笼么?这里面怕还有其他,别费了时间”若林不理会她的动作,径直走向一旁的高墙。想她不至如此蠢笨,不过是做了样子来。 轻跳起,在那墙上稳稳站定,这才回头说道“快些,别让你的药白费” 容欣很是不满的随她跳至墙上“不会,那迷药可比她这烛里的强了千百倍”她低头向下望去“刺蔷!亏了我方才未直直的跳入,要么此刻我怕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吧”这种小伎俩,能拦了谁下来? “会不会太轻易了些?这儿是可如此轻易应对的么?”若林皱着眉喃喃说道,不过是一包迷香,能要这楼中众人如此无声无息么? “别忘了你我是拜在谁门下”容欣不去理会她的担忧,跳过那刺蔷在地上站稳不屑的说道“不过如此而已” 刚要走,却是被面前的树骇住。高耸入云的梧桐树,两树并立,浓密的叶在天上似一张网,总是那难以抹开的压抑 “这树怎么……”冲了墙种着,又是在前院,也太过诡异了些。这又是怎样的布局? “鬼门关一样”容欣左右看看,又用镖在树上刺了痕迹出来这才说到“是真树,不是幻术。是阵么?”回过头去看若林一脸担忧,缓缓的说道“不碍,绕过去便是” …… “定是这里没错”若林停了脚步,要容欣去看眼前那一片雾气萦绕的竹林。也只有她才可有这样的排场,只是这雾气迷蒙,也不知将何物藏在其中,贸然进这迷雾中怕是不妥当。 “那便进去吧,还犹豫什么”容欣看着若林的背影,随手丢了一样什物在地上,先行进了那竹林后的迷雾。 二人在这竹林中转了越么有一盏茶时分,却仍不见楼阁,而四周雾却更浓。 “是陷阱”若林终是明白过来,这必定是陷阱无疑。是凭栏她们所设下的阵么?最终还是她棋高一筹么? “若林,回去告诉青衫姨,我谢她救我,但我更恨她毁我”容欣在若林身后徐徐的瘫倒在地,气丝游离 “容欣!你做了什么?”听的响动若林急忙回了头将她抱在怀中,却见她手臂已被挑破,那顺了手臂流下的血尽数入雾中 “顺着血回去,我刚在林外栽了血珠草,快回去!”容欣用了全力将若林推开“若林,别忘了告诉青衫姨,善待自己” 若林将容欣平平的放于地上,重重的点了头,顺着那血迹离开。方出了竹林便见那血珠草,那草吸了容欣的鲜血,已有半人高,周身透着诡异妖冶的红光。 若林抽出剑来将草砍倒,急忙离开。容欣,我欠你太多,却如何亦还不了你。你为何会用这样方式寻求解脱?这样的生活,真是要你恨到如此地步么? 蕙娘将手中棋子放下,抬了头笑看花衣“我胜了” 云音笑着将怀中逐玉递于奶娘,看花衣一脸懊丧的从椅上跳下,说道“花衣,去睡吧” “是啊,花衣也该睡了。云音,陪我去走走”蕙娘拉了云音,带着她出了院,而花衣则是由奶娘带回了房。 “如何?”蕙娘不过刚出了院,便有女子立在一旁等了她 这便是凭栏么?这绣楼中最为隐蔽的女子?云音实在未曾想到这凭栏是如此质朴的女子,与影儿她们的靡丽大不相同,看来不过是那小家碧玉般的温婉与安宁。 “跑了一个”凭栏低了头轻声回答,正要吹了那雾时便有人离了那阵。看来这阵还是有其不妥之处。 “叫人去追了么?”云音收了目光回来,问道。来人也太小瞧了绣楼,区区迷香,早有人侯在一旁发觉,这下来所做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是,不多时便可打探到主使” “叫她们回来吧”蕙娘看看一旁云音眼底的雀跃,她便这样想捉住那人么? “为何?”云音侧了头,这是怎么着?难不成便这么放了? “既不会有结果,又何苦惹祸上身。有的人有的事,不是你想怎样便可怎样”蕙娘挥手要凭栏下去,拉着梦儿的手缓缓的走着。 “罢了,你若不想追究我也不想再多说其他”云音心下多少有些恼,也便不去虚应转身离开。 “蕙娘,你为何要阻止?”影儿看的一知半解,出声询问 “我仅是不想要她太过伤心而已”蕙娘坐在一旁的石凳之上,今晚的月色总是应了这秋日的风情,如此迷离。 “她该明白真相如何”影儿见她坐下,便顺势立在一旁。 “真相?若是真相会害了她,你真能放的下么?你也是不想她受伤害,不是么?既如此,干脆就隐瞒着”无论如何她都不忍心要云音再受伤害,无论是与公或是与私。 真相,真相比谎言有时更加要人难以接受。 81 暗藏 “那人又来了”店小二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偎到账房面前小声说到。 “可不,次次都是同一个位置。等人呢吧”那账房从台下拿了酒出来放在托盘上,斜了身子去看。位置一样不说,每次都是要一壶碧螺春几个小菜,这人也真是过的乏味。 “谁晓得”店小二拿起托盘将那酒小心的扶好,走向一旁送酒。反正怎么着都和自己无关,不过是个谈资而已。 赵书翰将那有些微凉的茶一口饮下,侧了头看向对街的绣楼。这已是第几日了?看那绣楼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虽是客似云来却始终不见她踪影。为何她都不曾出门,是病了么? “哥,你在担心么?”远远就看他坐在这儿,若是心中挂念,去见她不就好了么,何苦如此苦苦等候?“去见她么,还有逐玉”这都多久了,他再这样也是无用。见不着始终是见不着,还不如直接去找她来的干脆。 “不,我仅是……我仅是……汐滟,你在这儿做什么?”赵书翰猛然回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慌张,手里那刚倒的茶也洒了些。 “我?我不过是来做件衣裳,这儿的名号在这漠城中可不是普通的响。我这嫂子还真是厉害!”汐滟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望去,这位置还真不错,能将那绣楼看了个清楚却不会被其中之人轻易看到。他装白痴还真是没技巧,算了,他要做鸵鸟我又能奈他何? “我下去了,你忙”汐滟很是无奈的轻叹,带着小妖离开了茶楼。这男人总是不会表达,无论何时总用了冷漠去伪装。可这强装的冷漠到头来伤的却是他自己,兜兜转转却又回来。也不知是说他可怜还是可恨,唉,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夫人,要做怎样的衣物?”影儿早就察觉到了赵汐滟,方才她便在那楼上不住的向这儿张望,这会儿子见她进来便急忙迎上前去探她的底细。 “找人”赵汐滟见影儿看她也就将影儿上下看了个仔细。这女人长的还真不错,也不知道云音是从哪搜罗来的美人,要是条件允许自己也去搜罗几个来。全当花瓶摆家里好了,怎么也是赏心悦目么。 “谁?”难不成是昨夜逃脱那人的同伙?却又不像,那语气也与一般的贵妇并无不同。到是她身后那侍女倒有言棋那般淡然。何况哪有人就这样进来寻仇的? “柳云音,你告诉她,她小姑子来了” …… 汐滟在影儿的陪同下进了这绣楼的后院。长长的回廊九曲十八弯,没完没了。跟前也不过是假山,树木,亭台罢了,倒也没什么特别。倒是面前的带路的女子却比这平凡无奇的风景要好看的多。起码是活生生的,不是那刻意堆造的虚假的景象。 “云音,许久未见”刚一进院就见着云音,她和一个女子正闲聊。那女子背对了自己,看不清楚。只是清瘦,那衣裳在她身上是真体现了那种飘逸之美。根本就是太过宽大,也不是,这与衣裳无关。她这人无论穿什么怎样穿,怕都是一样的结果吧。 蕙娘回了头去看赵汐滟,这就是是自称云音小姑子的女子吧。那么,便是赵汐滟?也不愧的大家小姐,身上难掩那股贵气,要人一眼便不忘“云音,那我便先行离开了”说罢,便由梦儿搀扶下要出了院,却是自汐滟面前走过时微点了头。 “云音”汐滟边冲着云音的方向走,去边不住的回头去看蕙娘“她也太苍白了些,完全就是一个人形的绢偶。她在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么?” “她不过是身体太弱罢了”云音叫过一旁的丫鬟,要她重备了茶点来“你为何在此?” “我家莫君毅在这漠城里做坐贾,我则是来这绣楼做衣裳”汐滟将目光自蕙娘身上收回,那人要人不舒服。像是那潜伏在暗处的兽,随时可能冲了出来将你撕碎将你咬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是么?”她还是如此率真的性子,可以这样毫不遮掩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完全不去理会四周人的眼光。这样的人才能活是自在吧。 “那是,逐玉呢?能把他抱来么?他好歹也是我侄子,我想见见他”今儿个自己可不是来聊天的,一定要见了逐玉才能回去。 “叫奶娘抱了逐玉来”云音吩咐一旁的婢女。汐滟她怎能是单纯的来做衣衫,不过是想看看她赵家的骨肉罢了。反正也不碍,就要她见了吧。 “这样才适合你”看着她吩咐丫鬟的气势,汐滟由衷的感叹“一切都成竹在胸”冰冷的口吻,由骨子里所散发出的傲气,要人不由得想屈服与她。这模样才真适合她吧,而不是那唯唯诺诺的跟在人身后。哥现在能满足她么?这女人早已不是当初的萧琴韵,已彻底成了这绣楼的主事柳云音了。这样的女子能甘心去做一个听话的“娇妻”么,能甘与人下么,能放下现在这些成就干脆的跟着哥回去么? 怎么可能。 “是么?”云音并无太大的欣喜或是恼怒,只是浅浅笑过。这话自她赵汐滟口中说出,却是真诚,而非那刻意的讨好。 “云音”影儿自奶娘手中将孩子接过,递到了云音面前。 “把逐玉递到汐滟那去,是她侄子么”云音递了眼神给影儿,要她安心。汐滟岂会伤了逐玉,何况她本便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纵有加害之心也无法在这众多人中觅得下手的机会。 汐滟接过逐玉抱在怀里“和我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么,不过比我哥白了许多”汐滟瞟了瞟云音,见她仍是淡然处之,只得低了头去逗弄逐玉。也急不得,她已将这孩子唤做逐玉,便已是极大的让步。先别去强求这许多,免的最后落了个得不偿失。 “云音,你仍不肯原谅他么?”汐滟猛的抬了头问道,这话她不能再压在心底。也不等她回答,又急忙开口“又何必执着如此?你走了多久他便跟了多久,难不成你仍不明白么?” 云音只是侧了脸去看那开的妖糜的菊,却不做回答。 “云音,你这样做无论是对你或是对他都不过是折磨。你能把这孩子生下能叫他逐玉,就说明你心中对我哥的恨已浅了许多。既如此,干脆便原谅他不就好了么?你也清楚当初这一切不过是误会,他对你始终是有心的。你也是吧,若是没有爱又何来的恨?若是你真不在乎他你又何必在乎舞非烟?”汐滟不想去等她回答,也等不到“若是说你恨他是因为你认为是他杀了你,那么好,你是否也杀了他的孩子?何况,你现在好好的坐在这里,而那孩子却是真的无法挽回。” “你不要再去执拗与曾经的所有,如果能放下就放下吧。你们之间的一切不过是彼此都不愿先低头,可现在他不是已经示软了么?他不是连孩子的姓都交了你么?你还不明白呢?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要的不过是你。过去的,就要它过去吧” 云音依旧是看那菊花,过去的,真能就那样干脆的忘记么? 82 失手 “云音”轻罗敲了门,见无人应声便推门进房。云音她又是那副呆涩模样,从她手中毛笔上滴落的墨已在纸上晕染出漆黑一片,也不清楚她究竟是想些什么“我刚刚煮了米粥,想着给逐玉喂些”逐玉也到了吃些食粮的年纪了,这样方能长的快些。 “轻罗”云音回过神来,急忙将手中的笔放回笔架上,将那被染黑的纸揉做一团丢弃。刚刚本是拿了纸笔来想着要画些什么,提了笔却是迟疑许久,也不知究竟该如何下笔又是该画些何物,这恍惚间不知如何是好,竟便这样呆傻了许久“劳你烦心了”当初只说她是如罗敷般恬静的女子,谁曾想她竟叫做轻罗。带了她回来不过是一时的悲悯,岂料她刺绣的技艺竟如此之高,帮这楼里的绣娘分担了许多。 “没什么,我不过是欢喜这孩子”轻罗将粥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将逐玉抱起“你喂么?” “不了”云音将那书桌上凌乱散放着的东西整理干净,走至她身边,看着逐玉圆润的脸颊。这绣楼中人人疼他宠他,也难怪这孩子长的这样好“我实在是做不来,太过小心总是怕伤了他” “做娘的都是这样,总怕伤着自己的孩子”轻罗自那碗中舀了一勺粥放在逐玉嘴边,他到是自觉,乖乖的张了嘴将粥吞下。小手四下舞动,嘴里也发出那含糊不清的呢喃。总是可爱。 “是啊,他这样小,我实在不知如何才不至伤着他。怎样都只是怕,也只好交付于他人。”他已比出生时大了一倍多,却仍是柔弱。总也是笑个没完,咯咯的,笑时小脸全皱在一起,橘子一样,却仍是可爱至极。许是因着是自己的孩子吧,总是这世上最美。 “逐玉都可以喝粥了么?蕙娘走至二人身旁,很是惊诧的问到。怎么已过了这样久么? “他也长大了许多,吃些粥会长的快些”轻罗将逐玉嘴边的粥渍拭去,抬了头去看蕙娘。她的脸色看来比前些日子稍稍要好些,面上多多少少有了血色。 “是么?”蕙娘坐在一旁,静静的看了逐玉的手舞足蹈。 轻罗见蕙娘只是坐着却不出声,便是明白她是有话不便在自己面前讲明。因而喂了逐玉后并未多做停留,随口说了句忙便离开了。 见到轻罗走远,云音将手中的逐玉放回床上,小心的用被子围了床边。问那一直一声不响的蕙娘”你近日似乎来的勤了些”以往总是不见人影,这些日子非但是日日到访,连那总是陪在身旁的侍从也已不见。这是走的什么棋? “怎么,是见着我烦么?”蕙娘坐直了身子,笑问云音 “有什么直说无妨”若真只是为了探访,那方才又何必要避了轻罗静默不语。 “也没什么”蕙娘抬眼去看看屋外,好一片云淡风轻的怡人景色。秋日当是如斯,薄薄的天淡淡的云“前日派去的人还未回来,你知道么?” “略有耳闻”那几人是去杀一个小堂主吧,虽说也是一个组织,可名号却并无绣楼响亮,甚至连那堂唤做什么也是忆不起了。 “她们身份泄露,并有一人被活捉” “是埋伏么?”该是不想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陷害吧,也太过浅显。何况这样小的堂纵使是去陷害也太无用了些。 “不晓得”蕙娘将眼光自门外收回,定定的看了云音“该如何去处理,我想你也该清楚,我便不插手了” “无妨,不过多杀几个人”云音回了蕙娘一个笑“要么,让育竹她们去吧,利落些” 要想不让这祸事更大,只有堵了人口。而死人,恰是最无法言语最是安静的那一个。杀一个是杀,杀一双也是杀。既如此干脆便灭了这个堂,要谁也无法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 “舞花”育竹归来之后所做第一件事便是来禀报。她方进了云音所住院落,便见云音半依在贵妃椅上抬了眼看着自己,而逐玉即不在她身旁亦不在奶娘怀中,而是被放在地上。育竹直直的走上前,立云音身旁看逐玉满地乱爬,这么冷的天这院里石板也凉,若是害了病怎么是好? “如何?”云音侧了头去看她,果然是高手么,对方虽是小好歹也有近百人,这一个来回她身上却无任何伤痕,连那长衣上也未染纤尘。这样干净利落的一个人。 “未留活口”育竹口上应答,眼却不离逐玉半寸。啊,小心小心,逐玉那个不能吃!别什么都往嘴里塞! “不,人救出来了么?” “救了,也没什么,不过如此而已”终是将所要说答完,育竹急忙冲上前去将逐玉抱在怀里。还是这样好些安安稳稳的,可别伤了他。云音也真是的,如此马虎大意,逐玉毕竟是个还未满周岁的孩童,若是病了怎么好。 “育竹,你当初……”看她对逐玉如此在意,云音有一刹那的迷茫,这人真可以轻易的取人性命么?“你这次杀了这样多的人,怕么?”她向来是如此性格,终日只见笑,未曾忧伤。而对逐玉这模样也是如此温存,当有人自她手中死去时她是当真不觉慌乱么? “当初,杀第一个人时,我整夜整夜难以入睡。一闭眼便是铺天盖地的血红,还有那人临死前不住的哀求声萦绕在耳旁。不过我如今已是睡的十分安稳,早已惯了。其实杀人的时候利落些,也便没了痛苦”逐玉将育竹的手指捏住,放进自己嘴里来回的啃咬。这是做什么,磨牙么?所以才见什么咬什么?真是有趣的紧。 “花衣学的如何?”云音将那话头不着痕迹的带过,芸娘所做并非仅为她一人,更不是推托。这世间无人生来便是要致人于死地,若不是强逼谁人不愿过的简单。可若单单是杀了蕙娘,怕是亦无用,看来必定得想个法子才是。 “很是神速,昨儿个华凯文去时他说如是”育竹换了一根手指在逐玉嘴里,这小鬼看起来软趴趴的,咬起人来倒还真是狠啊。 “华凯文去过?”云音听罢猛然自那椅上坐起,怎么他去过了么?他去见了花衣么? “是啊,他常去看花衣”育竹只是关注着逐玉,并未注意到云音的异样。 他常去看花衣却不来见自己?这是为何?还以为他是有事脱不开身,原来是故意而为么? “你先下去吧,和影儿商议如何处理那失败之人”该罚的还是要罚,要么失了这威信与规矩又该如何是好 “是”育竹将逐玉递到一旁奶娘怀里,离开。 云音缓缓的依回那椅上,半晌无言。也难怪花衣从未嚷着要去见他,他们竟是早已见过,许也是华凯文交代花衣要她不要在自己面前提及这许多。 究竟是为何?是做了什么要他不能来见自己?还是与那华南城有关系么?究竟,他是做了什么? 83 劝慰 忽。。累啊。。 最近学校好多奇怪的事情,我已经头疼死了。。“小妖,出去转转?”赵汐滟将手中书本扔在地上,从罗汉床上下来狠狠的伸了懒腰。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不过是吃,睡,玩。就是玩也不过是在院里转转,一不能骑马,二不能促鞠,更别说是其他的娱乐了。活人能给闷死,死人能闷成僵尸。 “随你”她这样的性子也确是要闷坏了她,还是去转转好了。小妖很是无奈的点头,看她一脸的愤恨,现在要是敢拦她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唉,这也没什么意思”在小妖的陪同下,赵汐滟晃晃悠悠的上了街。可惜那,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这街上还是那些小玩意,人也是一样的黑发黑眼,来个外地人问点稀奇事也好么。这一切都是照旧,连那路边摊贩摊位的摆放都没变!卖的也还是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唉,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无聊,这样不好不好。“哎,哎!那个,那个小女孩不是……”赵汐滟猛的回了头,拉着小妖的手臂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 “花衣”小妖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摇来晃去,那花衣看来是独自外出,左右也没个随护。 “对!是叫花衣没错,算起来还是逐玉的姐姐”呵呵,正愁没借口去找云音,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花衣,花衣这里这里!赵汐滟抬起手来费力挥舞,引花衣的注意。 花衣呆呆的望着面前的艳丽女子,半晌乖巧的叫人“姨姨” “啊~花衣你认识我么?小妖小妖,她认识我呢,花衣认识我!”赵汐滟回过头去冲着小妖炫耀 “花衣,我是谁?”小妖也不反驳,只是弯了腰下去问花衣 “姨姨”花衣笑的天真烂漫 赵汐滟望着花衣无辜的笑容,如秋日落叶般在风中摇摆。搞了半天不过是个很口头的语言而已,白兴奋。“花衣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啊,你娘呢?”云音没在附近啊,可惜可惜 “娘要陪弟弟”果然是认识娘的人么,是娘以前就认识了的人么?怎么娘还认识这样小的姨姨啊。 “逐玉?那花衣,姨姨陪你好了”也是,逐玉还是小孩子嘛。赵汐滟拉起花衣的手,牵了她向前走去。前方不远有家茶楼,那里的杏仁茶煮的极好,这微凉的天气里是最好不过的东西了,花衣一定会喜欢。 花衣回头望望满是无奈的小妖,再看看雀跃不已的赵汐滟,也不由得咧了嘴角。这个姨姨和所有的姨姨都不同,跟她在一起可以毫无顾及的玩耍,她不像个姨姨,更像是姐姐。 ………… “舞花”影儿战战兢兢的进了房,走到云音面前垂手而立。 “如何?”云音也不抬眼看她,只是从口中幽幽的飘了话来问。 “尚未有消息”影儿答的小心翼翼,从未见过云音如此恼怒的模样。她竟也是有如此可怕的一面么? “没找到?用了这么多人去找你告诉我说尚未有消息?对方不过是个不足六岁的孩童,难道“影”是如此不堪么?”云音依旧是用了不急不缓的语调说着,却是叫影儿胆战心惊“再去找,让绣楼里所有人一同前往!” ……………… “姨姨”花衣拉了拉赵汐滟的手,要她注意到自己“天黑了呢” “对啊,所以现在姨姨带你去东市啊。那儿一到晚上就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呢”赵汐滟蹲了下来,将手搭在花衣肩膀上“花衣不想去看看么?” “想!”花衣很是兴奋的接了话,可瞬间却又垮下了小脸,怯怯的别过脸去“可是……” “花衣,你没有告诉你娘对么?你是偷跑出来的,对么?”小妖将面前挡了她视线的那些小吃移开,问到。刚这一路上见着不少神色慌张的女子左顾右盼的,分明就是在找花衣。刚是想要她们玩是尽兴因而一直护了她们不要被发现,可这会儿也是该回去了。 “啊!” “啊?” 赵汐滟与花衣同时抬了头望向小妖,一个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另是一个则满是心虚。 “这样啊,那算了。花衣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好了。要么你娘就该四处找你了”看她那慌张的模样也知道小妖说的是真的。真是,这小鬼也太大胆了点,一个人跑出来不说,还和不认识的人一起玩了一天。 ………… “花衣回来了,花衣回来了!” 赵汐滟刚与花衣进了绣楼就听的四下喧嚷,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人拉起,急忙进了院子。 “哎,哎,这是去哪啊?”赵汐滟气喘吁吁的问拉她的女子,那人一路疾驰气息却仍是平稳,只有头上的钗饰相互碰撞丁当做响。那女子只是走,却不理会赵汐滟。赵汐滟等了半晌见没有回答,很是好奇的回过头去,只见花衣被人抱在怀中,而小妖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被拉着。这是什么状况啊? 终于是到了云音的住处,那女子将赵汐滟的手放开,站在一旁。 “舞花就住在这里,这位……你二人紧随花衣便可”那人看看随后而来的二人,要她们将小妖和花衣放下,三人屈身行礼,而后便立刻消失在那长长的回廊中。 “花衣,这三个人是干吗的?”赵汐滟实在是佩服她们走路的技术,说白了,人家轻功真是好啊。 “绣娘。西江月,念奴娇,虞美人”花衣缓缓的挪着步,不住的思量着一会儿要怎么开口。看她们的样子娘应该是很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爹才说过不要给娘添麻烦,娘最近又要照顾弟弟又要照顾姨姨很累的。可现在这样子……爹一定也会生气的! “花衣,你在做什么?进去啊!”赵汐滟实在不解,怎么都到这儿了她也不进去。她想也不想,径直走上前推开门。 只见那房中跪了一地的人,个个都是一副赴死的模样。而云音则端端的坐在书桌后,也不出声,只是定定的看了那一地的人“云音,你在做什么?” 云音见赵汐滟先是吃了一惊,正要问,却见她身后躲着的花衣“你们都下去吧”云音冲着那些人挥了挥手,要她们下去。若是花衣再晚一步回来,怕是这些人都得失了头颅。 待到那些人都走远,云音这才走到赵汐滟身边将花衣拉出来。 “娘,我……” 花衣话刚出口,就被云音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赵汐滟刚要阻拦,就见云音紧紧的将花衣抱在怀里放声大哭“花衣,你为何不跟娘说一声就出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娘,你要娘如何是好!” 一时间只听的云音悲凄的哭声,但所有人心中均是松了口气。毕竟,脑袋保住了。 过了许久,云音才平静下来。 赵汐滟还记得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来,因此就不管不顾的开了口“云音,你能去见我哥一面么?就一面,我不过是想要他见见逐玉。你也知道,毕竟是他的骨肉,他怎么能不想见” 云音只是将花衣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头,连眼都未抬起。不知是不想或是不能。 赵汐滟见她不声不响,只好急忙冲着花衣眨眼,要她帮自己说情。 花衣将赵汐滟冲她不住的眨眼,心下早就明白了七八分。这个姨姨这样好,那她要娘做的事也该是好事吧“娘,你就去见见么,反正逐玉也很少出门啊” 云音诧异的抬起头,看赵汐滟故作的迷茫与惊讶。而后又转了头去看花衣的雀跃。许久才开了口“好,我见” 若不是她赵汐滟怕是花衣已不知落入何人手中,总是欠她一个人情。干脆就还了吧。 84 相见 “哥”赵汐滟进了房按住他正在看的帐册。赵家还真是富,哪都有宅邸,从南至北一处都不落下。 “莫要总是独自回来,别人会当你做弃妇”赵书翰放下手中笔揉揉酸涩的眼角,最近这往来生意太多,多少有些忙不过来,却又不能推脱只得硬撑了去应付。 “有什么!我本来就是弃妇,他还尚未说要娶我!”赵汐滟大咧咧的拉了椅子来坐在他身旁。他越发的瘦弱了,究竟有多少帐要算?即要去顾虑赵家这一堆人的衣食住行,又要处处护了云音,还得防人暗中陷害。我的哥哥,你有多苦也只有你自己知道。要这样多的财产做什么,干脆全都放了同云音远走他乡不好么? 赵书翰很是无语,这样的妹妹要他如何去说。罢了,只要她开心就好。人生难得如她这般清闲自在“你回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好消息要带给你”赵汐滟的神情满是炫耀,也就她能做到如此了,别人任谁也说不动云音的。这消息必定能要他雀跃不已。 “怎样的消息?”现如今怎样的消息可称之为好? “就这样轻易的告诉你我也太不值了些”赵汐滟故弄玄虚的用食指在他眼前晃晃,故意逗弄他。 “要什么?”这样大了还总是撒娇,果真也便是莫君毅降的住她。 “前些日子听说你得了一批上等银狐,我全要了”这批货当初莫君毅也是很想要的,可惜就差了一步。今儿给他要回去还不知他怎么开心呢。得妻贤惠如此,夫复何求! “怎样的消息值这样大的代价?”赵书翰微微一笑,果真还是惦记那批货。 “你可以去见逐玉了” …… “舞花,你当真要一人前往么?”影儿跟在云音身后小声问道。这几日不甚安稳,她也不是不晓得,又为何要冒此险? “我早已说过,日后出门不用人陪同”云音将逐玉包好,在影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是”影儿应下,帮她将帘子放下来。她心中总是不安,好似有事将要发生可却也不能跟去,只能期盼是自己太过多心。 马车一路总是颠,分明是在城中,这路也是平整,却为何如此?难不成是因着心中忐忑,因而这路也颠了些?境由心生么?可这心又是为何忐忑,不该早就不放他在心中了么? 马车渐渐停住,云音始终坐在车内不声不响。她望了那车门上的帘犹豫许久。开么?撩起这帘就可见着他,可见着又该如何是好? “云音?”赵书翰见马车中半晌无声,也不知是怎样,只得遥遥的站着询问。若是她不想见自儿个,若是她此刻翻悔,那他这般贸然上前岂不是令她心生厌烦? 云音听得他喊微微一怔,低头看看怀中熟睡的逐玉,将他抱紧了些起身撩起车帘,车夫端了脚凳来,扶云音下车。 赵书翰盯紧了车帘,见云音将帘撩起,见车夫放下脚凳,见她缓缓下车,见她四下找寻却不上前。不是不愿而是不敢。那一件赤红的披风将她遮了个遍,连眉眼亦看不全,又如何得知她此刻心中作何想,若是她已动了离开的心思,自己又是否该上前? `云音下了马车谴了车夫离开。她本以为赵书翰会等在车旁,谁料想却不见他踪影。想回绣楼却又不能,只得四处找寻看他是否已来。是自己误了时辰他等的不耐离开了么?可方才分明听到他唤自己,那声音真真切切该是在这附近才是。 “云音”赵书翰见她孤身立在风中,终还是放下心中顾虑上前。若是她真不想见自个儿那方才又怎会要车夫离去。来都来了,若是再躲也太懦软了些。 云音寻着声望了过去,只见赵书翰一身素衣立在她身后。与上次相见该是已过了半年时光,他却是变的憔悴如此。那不染一尘的素衣及光洁的下颌分明是整理过,可他眼下浅浅的黑及凹陷的两颊却是要他的劳累显露无疑。是什么要他如此烦扰?来此处本是应个人情,可见他这模样心中却凭的软了些,缓步上前轻声说到“你来了” “是”赵书翰痴痴的望着她傻傻的应了,他恨自己的口拙,分明有千言万语却不只从何说起,只得应了一个“是”。他思量许久仍不知要怎么着才能圆了这片刻的冷,只得问了那早便想问的话“你遇了如此多,为何不来找我?” “你亦不曾来找我,不是么?”云音低下头去看逐玉是否冻着,再抬头时却恰好对上他那慌乱的眸子,还未躲他却先别过脸去“要抱么?今儿个不是为了见逐玉才叫了我出来么?” 赵书翰错愕的看着云音,她是如此想的么?当自己仅是为见逐玉?云音,我是想见逐玉,可我却更想见你,我日夜守在绣楼之外不过是想见你一面,可却始终未曾见着,因而我只得请了汐滟去做说客。他这番话在心中沉吟许久却未说出,只是默默的伸了手出去。 “小心些,逐玉仍在睡”云音将逐玉小心的放入他怀中,也不知逐玉他是否认得自己的爹,纵是认得又如何他这般小也不过是在牙牙学语。 赵书翰一手抱了逐玉另一手则牵了云音“这儿冷,先进了马车吧”这四周也便是他的马车能避风雨,天如此阴沉怕是不久便会落了雨下来。 “好”云音任他拉了自己的手,由他手中所传出的温度也渐渐暖了她。原来他一直都是如此温暖么,为何之前从未发觉? 进了马车,赵书翰与云音并排坐着。他撩开逐玉脸上半遮的毯,这便是自己的孩子么?这细嫩的肌肤该是随了云音,而这尖挺的鼻则是随了自己么?逐玉我是爹啊,晓得么,逐玉我是爹“他睡的好沉” “是啊,他一上马车就睡”云音看他眼中那迷离的光芒,将逐玉如珍似宝的捧在怀中,若是这其中未曾发生这许多变化,怕是他也该是个十分妥当的爹吧,只可惜现如今自己与他早没了关系。 “云音”赵书翰抬了头,定定的望着云音“你若累便同我回去可好?” “不”云音答的很是干脆“我过的很好”她不能放下锈楼就此离开,亦不可对花衣不管不顾,更何况她又如何能同一个与自己无关系的男子离开? “是么”赵书翰黯然的垂下头去,果真仍是如此结果么?分明已过了这许久她分明与那华凯文毫无关系,却为何仍不与自己离开?是因冉再翼么?他做过什么要云音无法释然与自己一起? 云音不言不语却将他的低落看在眼里,他若真想要自己回头为何这长久以来未曾主动找过自己?怕这一切不过是他一时心情,过些日子也就淡了。 “我去走走”赵书翰林将逐玉递回云音怀里,他着实难以忍受此刻这冰冷的气氛,也不知说些什么去缓和,干脆什么也不说,躲了吧。 “你可是出来了,本姑娘素来不愿坏人好事,你要再不出来我还得烧了马车,多麻烦” 赵书翰方出了马车便见一异服女子立在车前,手中一条银柄马鞭,脚上一双牛皮长靴,长裤,短衣,一头长发用发带辫了束在一起,不施粉黛却仍是明艳“齐拉,你定要今日来此么?” “啊,我扰了你的好事么?我可还只是站着,何况是你自行出了马车。要是嫌我碍事东西给我便可”齐拉将长鞭拉起伸了手出去“你赵家富甲一方,要与不要也没什么不同。干脆直接给了我。一来不用血流成河,二来我还欠了你人情,若是你有事我还可助你一臂之力” “呵。齐拉,该是说你天真还是无知”赵书翰看了四周的地形,将手中长剑捉稳些略带讽刺的说道“若是能给你,我又何必与你为敌?” “啊?那……”齐拉将长鞭甩起在地上溅起阵阵烟尘“只有抢了” 赵书翰看四周树上落下的人匆匆抽了剑出来,跃起落在距马车较远处,遥遥的望了马车逐玉仍在睡莫惊了他。齐拉的性子他清楚素来便不伤及无辜只是冲着他来,那便不怕她冲云音下手,早早解决这些人送云音回去是好。 云音听得马车外喧嚣却未曾理会,只当他用了苦肉计来诈自己。直到听那响声渐远又听得兵戎相见的声响,这才将逐玉放在马车上撩起帘来向外看去。 齐拉本便站在车旁,正想撩了帘子看那车中究竟是何许人也,恰是云音撩了帘,对了正眼。先是微微一怔,而后便略带羡艳的说道“还真是美人!赵书翰你可真会挑”说罢便站在一旁不去伤她却也不会要她伤了自己。 云音见这阵仗便知是她误会了赵书翰,也不去在意一旁的女子,忙下了马车四下找寻赵书翰的身影。这一看却被吓了十分,只见他远远的被一群人围着,那些人同这异服女子所穿相似,看来并非南诏人士。正因此他们出手方式亦有不同,因而要赵书翰难以招架。可他五岁便习武又怎会如此狼狈,难不成他已受伤? 思及此,云音忙要上前助他一臂之力,可方走了不过数步遍听地一声鞭响,而后便是右手腕上的刺疼。 “你要做什么?”齐拉将马鞭拉的越发紧了些,这女人还有些功底么,自己竟无法将她拉至身旁。 “放开!”云音奋力挣扎,那马鞭仍却在她手腕之上,非但如此还缠的越发紧了些。 “放?放你去帮他?你当我蠢么。何况你连我都对付不了更别说他人了。你好好待着,别旁生枝节拖累了他”齐拉见她挣扎倒觉有娶,又将马鞭冲向自己拉了些。 云音被她拖着不住向前倾,手上也渐有血珠渗出,心下一恼用左手拉了右臂向后拽动,却未曾想这齐拉等的便是她如此,那马鞭随着云音的手腕转动,生生的划了一块皮下来。 “痛!”云音急忙放开手痛呼出声。 “齐拉!”赵书翰听得云音喊疼,回头只见她右手腕上有血顺着马鞭落在地上,星星点点却也让他心如刀搅。急忙想杀出重围救出云音,却奈何自己方才亦受伤体力不支竟无法取这几人性命。 “心疼拉?这是她自己在鞭上划过的,可不怨我。若是不想她伤的更重些那就把东西给我!”齐拉见云音伤着本想放了她,谁知赵书翰这一喊反倒要她有了主意。 赵书翰见这样不是办法便以身做饵让那些人刺中他左臂,自己则用剑砍短那几人手中弯刀,趁着这间隙忙抽身至云音身旁砍断齐拉马鞭,将云音仍入车内,自己则是跳至马车前车夫位上用剑鞘猛打马。马受了惊一路疾弛。 “齐拉!” “别追了!咱们要的是东西不是人,何必,别弄的太过难看。”齐拉看那绝尘而去的马车叫了手下离开。反正还有人在追届时再抢也不迟,这赵书翰怎么也是个厉害角色不好惹的。 85 负伤 云音坐于马车内,一手将逐玉紧抱在怀另一手则是拉了窗令自己不至掉落。马车虽是疾驰却不甚颠簸,如此看来该是赵书翰赶车时挑了较平稳之路,只是这一路来风大了些,将帘子尽数吹起着实是冷的骇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马车渐缓渐渐变了平稳。云音将逐玉裹紧了些,探出头去看向四周。山野小径又是一片荒芜,果真是急于奔逃而慌不择路么。总该是回城才是,无论是绣楼亦或是赵府皆是有人保护,怎生也比这空无一人的荒野要强上许多。 “停了吧,天色已晚若是赶夜路怕是太过危险”云音冲前喊到,她方才并未听到追赶而来的马蹄声响,该是安全。可现今回城怕是不能,再往前又无必要,干脆便在此处稍作休息待明日再回绣楼罢了。 赵书翰停下马车,走至车后去撩开车帘,伸出手去看着云音同逐玉说道“下来吧,此处甚是偏僻留在马车中怕是不安全。我看还是先找一处栖身才是。” “好”云音将逐玉又裹的紧些,屈身下车却又刻意避开赵书翰趋向自己的手。 赵书翰伸了手却无人可牵,好不尴尬只得转手将车帘扯下披在云音身上,为她裹好这才说道“山里天寒你身子又弱总该小心些才好,虽是不能多些抵挡可这么着总能暖些” 他将云音让至一旁,回身自腰间将剑抽出,走至马旁猛的冲马抽去。马受了惊猛的跃起一阵嘶鸣,带着马车冲前方狂奔而去。 “再追亦不过是马车而已”他将剑重挂于腰间,走回云音身旁,将她身上斗篷拉了拉遮了她的脸“风大,莫冻着”说罢便向山间走去并不牵云音的手。 云音只跟着他冲前走去,此时除却他便再无依靠,再多做其他只是矫情,又是何必。 “今日怕是回不去了,便只好委屈你了”赵书翰在山洞之中席地而坐,冲跟在身后的云音说道。 “无妨,倒是你,伤的如何?”云音四下看看却不坐,这样冷的天气地上想也是冰凉怎能坐的住人。 “小伤而已,倒不必牵挂”赵书翰看她不坐却只当是她不想同自己同处在着山洞之内,因而并未曾多做其他。 云音再不言语,却有几分心寒。他为何总是如此冷漠,难不成他看不出自己是怕凉么?为何他不多替她想想? “我去找些柴火来,你受了伤行动不便。我不过在这山洞附近走动,不必挂心”云音将逐玉送入他怀中,将身上车帘拉下盖住逐玉这才出去。 地上多多少少是有些枯枝,可这些却如何能够他二人过夜用。单不说其他,偌大个山洞单是要将其中潮气趋散怕都得用不少柴火,更不消说取暖用。 云音深吸一口气徐徐呼出看着面前泛起的白雾,当初同华凯文躲避追杀时亦是躲于山洞之内,只是当时华凯文将一切准备妥当不必她奔忙。他倒是个极为细心的男子,处处为她想。稻草柴火之类自不必说,她为花衣舞花险些动了胎气时他那分惊慌却是令她难以忘怀。这样的男子,为何却不能放她在心上?为何却无法与她厮守? 说来讽刺,她贵为舞花,总可算是极天下艳丽与一身,却是无法打动这男人的心。怕是他心中早被余姚填了个满满当当,留不出一丝余地于她吧。 想这些又有何用,自个儿此时伴在另一男子身旁,怎能在再为他人多做心思。何况,华凯文心中素来便无她。 云音在地上四下找寻却始终尽是那寥寥数支枯枝,火堆怕是生不起吧。这倒如何是好,这样森冷的天气若是无火在夜间怕是无法存活。她看看一旁的几棵树,干脆砍了它们。可身上并未带利器如何砍法? 她将身上斗篷脱下放在一旁,将双手在身前环绕做出舞花的姿势来。若是无法砍那便将它连根拔起,待树倒下之后将其上较小枝子拿去用便是。 为何如此?怎会如此? 这树竟是不动分毫? 除去舞花她再无用处,她在绣楼中是凭着这舞花栖身,她对芸娘蕙娘作用亦是这舞花,她凭着舞花可呼风唤雨。可如今她竟连区区一棵树亦无法动得,她可还有用处? 若是无用她该如何是好? 她将于何处过余生? 云音心中无限悲戚却无人可说只得靠于树上低声哭泣,该怎么着,究竟该怎么着才是? “云音,怎么了?”赵书翰在洞中听得隐约的抽泣声慌忙出来,便见云音靠于树上泪流满面。 “没什么,你怎么出来了,你有伤该小心些”云音急忙用袖拭去脸上泪水,不想要他看到她如此狼狈模样。 “是么”赵书翰看着她丢在一旁的斗篷同她脚边那几支枯枝说道“怎么脱了衣裳”说罢便上前将斗篷为她披上,又将怀里的逐玉递入她怀中,将她母子二人细细裹好这才又开口说道“这林中落木甚少,怕还是得砍些方可” “恩”云音将逐玉紧紧抱在怀中,拉紧了斗篷不要他被吹到。 赵书翰将剑抽出,冲着云音方才靠着的那棵树砍去。 云音站于他身后,只听得他砍树时的砘响。他的背如此宽广,可否为她挡风避雨?可否保她平安于她安宁?这个男人总是不懂花言巧语,却总在她最是难过时分在她身旁。这样,够么?这样的男人当真可再次依靠么? 赵书翰的手臂渐渐便慢了下来,毕竟是受了伤容不得他多做许多。 云音听那砍声变慢,当是他已将柴火砍好走上前去欲帮他拿些柴回山洞之中,走过他身侧时却听得他呼吸甚是沉重,便将面上斗篷撩开去看他是怎么着。 这一看,却是要她呆若木鸡。他身上早已是殷红一片,分明是血。可他却丝毫未曾停歇,虽说动作缓了许多却仍是一下下在树上砍着。 云音冲入他怀中将他环住不住向后推着他,他衣襟上的血迹早已将她斗篷上那一圈银狐毛皮染的猩红,逐玉在她怀中被她压着发出幽幽的哭声,她亦是毫无察觉,只是环着他只是将他紧紧的环着要他动弹不得。她带着哭腔摇着头冲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道“不要砍了!不要砍了!你会死的,若是你死了我……” 赵书翰的剑掉在地上,他看着怀中悲泣的女子,深深的吸了气。云音那,我的云音。你可是真心关心我的死活?你可是真心在此为我担忧? 他将她环在自己怀中,抱的那般紧。他怀中是他的妻同子,这便是他的一切,这便是他所求种种。纵是此刻要他葬身于此又有何妨? “云音,若是为你我死也甘愿。可今时今日你无依无靠,我怎能丢下你孤单一人。放心吧,不过是小伤我自幼习武止血算是极家常的”他放开手缓缓向后退去,逐玉还小,若是再这么挤着怎么受的了。 云音见他放开自己,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放了她,他竟放了她。这是为何。他怎能将她放开,他跟着她这许久为何却又放开她。云音心中越发悲苦,眼泪便不住划落如何亦止不住。 “莫再哭了,我是当真无妨,你看”赵书翰将剑拣起向右空砍,岂料方才那一阵已将他伤口扯开,这一发力便要他拿不稳剑,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怎么了?”云音疾步上前,拉过他的手臂瞧“你究竟是伤在何处?为何不要我晓得?你究竟,你究竟为何总不要我晓得你究竟受了多大的悲苦!为何总对我有所欺瞒!” “云音”赵书翰将她拥入怀中,许是想着他伤着云音仅是挣扎几下便停了却仍不住哭泣。赵书翰小心翼翼怕伤着逐玉,却又不愿放开怀中的人儿。这一刻他盼了许久,怎能再放开。云音那,我为你甘愿杀尽天下人,纵是天下与你为敌我却仍要站于你身侧。只是愿你再展露笑容,可这许久以来你却为何总无法卸去身上故做的强势真心对我。我机关算尽不过是盼有一日你能察觉身后有我跟着,可你的头却始终高昂,却始终随着另一人转动。我,我何时方能换得你的真心,能得你原谅? “夫君”云音在他怀中转过身去,将头靠在他胸前。夫君,夫君。你我终是有这一天么。 赵书翰早已是体力尽失,未曾听得她那一声夫君便向后倒去。 云音方要伸手拉住他,影儿却不知从何处出现赶上前去将赵书翰扶住缓缓的放在地上,而后冲着云音福身行礼“舞花。属下来迟要舞花受惊了” “影儿”云音甚是吃惊,喃喃道“你为何在此?”她寻着自个儿了么?该回去么?回那绣楼做舞花,做妖邪? “属下遍寻不着舞花,随方才马车印记前来。舞花,马车在山前。请同我回去”影儿半跪在地,她方才躲在石后已将种种看的一清二楚。她不能要云音离去,纵是抢此刻亦得将云音抢回。 “回去?”云音望着半跪在地上的影儿,冷笑道“那便回去吧”是呵,自个儿此刻并非自由身,岂能想怎么便怎么。影儿一口一个舞花,要她如何逃脱?纵是她当真已无法舞花,却仍是担着这个虚名。蕙娘岂能放了她,芸娘岂能要她毁了自己的计策? 云音那,你是何等悲哀。你的夫在面前你却无法牵了他的手共度一生。 宿命那,今生今世能否破了这宿命?合该是命。次次如此。 86 归回 云音自马车上下来,漠城中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并无不同。绣楼。娟秀的字体,华贵的金漆。她呆望那匾额只是痴痴模样。回来了么,最终她仍站在漠城之中,站于这绣楼之外么?店门大敞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绣娘往来其中,手中各色式样繁复的丝帕,盖头,枕巾如明霞飞舞。这一切她早已熟悉不是么,早已在这楼中过了数月不是么,早已将所有了若指掌不是么?这里便是她借以栖身之所,便是人人畏她三分之处。可为何这本令她春风得意之地此刻看来却是这般陌生,好似她从未来过,从未做过舞花,又为何竟令她望而却步? “舞花”影儿见云音久无动作便出声呼唤。怎么?为掩人耳目绣楼并为因云音一夜未归而有丝毫不同,与平素看来一模一样不是么?那为何云音又呆立许久?是何处不妥,难不成该闭门不见客,可那样岂不便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云音回过头,只微微瞟了影儿一眼便将目光定于马车之上。薄薄的一层帘,却掩去了她的夫与儿,看不见便不知他此刻是否已醒,若他醒来又是否会拉起自个儿迅速离去?若是,若是她此刻坐回马车之中,那她便可同赵书翰回赵府。而后呢?可否厮守终身相伴终老?去么?坐如马车再入赵府? 赵书翰那,你此刻昏睡车中又岂知我却是倍受煎熬。一旦步入此门中,我便是舞花,是芸娘弟子是蕙娘替身,便可执掌一切,便要背负中多人希望成为另一女子。而你我,因前事种种便要为敌,在这绣楼之中我便无法将你原谅,更是无法与你再做夫妻。可我又如何能轻易抛下楼中众人与你相守?若是日后芸娘当真前来杀死蕙娘,那影儿该如何?杀了水月么?毁了倚翠阁么?更何况,还有花衣,还有华凯文。这种种种种,将我紧紧系住动弹不得。并非你轻易一句“同我回去”便可解决,你说的轻巧容易,我却要费劲心思方可处理。 “唉”云音长叹一声,转回头去走向绣楼。却又如何,今日历尽种种又如何,还不是这般。他是他我是我,未曾有丝毫变化。合该是命,该是前生欠下种种,也因而不得割舍,只得苦苦追随身边之人。却不知又因此欠下许多债,背了太多情,可这债这情又还不起换不尽。干脆些,挑了眼前的来做,还一个便少一个。赵书翰那,你为何不出手阻拦?罢了,又如何晓得你是否当真,若你在负我,我该何去何从? “影儿,将赵书翰送去西边厢室安置,唤言棋去为他诊治。他受了外伤又在野外睡了一夜,看是否失血过多或染风寒。命人烧水于我,荒野之处太过脏污我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将逐玉送去奶娘处好生照料,我且自顾不暇又如何再顾及他人。再者,奶娘也不可白请,若她有不明之处大可去找青罗莫来扰我。至于花衣,待我收拾妥当再要她来见我不迟”云音回到房中吩咐跟在身后的影儿道。她多次欲言又止不知是何缘故,可此刻丝毫无有处理楼中事物的心境,更不想听她对自个儿及赵书翰的质疑。打发她才是正事“罢了,就这许多,下去吧” “是”影儿本想禀报华凯文受伤之事,见云音这副模样也便再不言语。舞花仍是舞花,虽方才回楼中之时看来甚是娇弱,可此刻她已回复号令群雄的气势。这其他也便无甚要紧。 云音见影儿离开,便坐于贵妃椅上望着丫鬟们为她备衣打水。赵书翰那,全当我对你不起,你随了我这许久我却仍不可同你回去。无可奈何呵,你我再无法回到当初,当我身上仅存那份柔弱荡然无存之时,你的妻便早已消失无踪,我又如何再为你更衣伺候你梳洗? 在水中泡了约有半个时辰,虽不过一日,可她却觉有千万世般长,更不消说这其中的劳累。在心中千回百转的心思又怎会因这区区的一盆热水而消除。云音将散落在身侧的长发自水中托起,用手拢了尽数缠在手上,也该出去了泡再久又有何用。 近旁的几个丫鬟见云音起身忙上前自接过她手中的发用布巾裹住,又帮她将身子擦干,拿过早已备好的衣裳为她穿上,云音低头看那帮她束腰的小丫鬟,这副诚惶诚恐低眉顺眼模样,恰似当初初嫁入赵府的自己。卑微自不消说动辄自轻自贱,当那男人是自个儿的天,是所有一切。可现如今,她却是这楼中众多女子心中无可替代之神。 云音伸手抬起那丫鬟下巴让她望向自己,那丫鬟眼中惊恐及异样尽现,颤微微的手,想别却别不开的脸,好不惹人怜。是么,赵书翰他爱的便是此种女子么? “舞花?”那丫鬟略带不解的小声询问,怎么,是做错什么么? “你倒很可人”说罢,便放口手要她再为自个儿理衣衫。连这音色亦是如出谷黄莺。小鸟依人的女子谁人不怜,可她是舞花,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将中多女子性命握在手中的妖邪,难不成现如今的自个儿仍可对赵书翰做出娇羞模样来么?怕是纵同他回了赵府亦无用。她早已无法为他故做娇羞可人,而他怕也无法忍受今日的云音吧。 罢了,莫再想这许都,云音见衣衫已整好便坐于妆台前,任小丫鬟将自个儿长发拭干。花衣也该来了,门口的丫鬟该已去向她禀报自个儿已梳洗完。这小家伙昨夜未见自个还不知急成什么模样。是呵,她并非仅有逐玉一个孩子,还有花衣不是么,当初若不是花衣自河边救了她一命,今时今日怕是早已尸骨无存。是花衣给予她存活的借口,如今又怎能负了她,又如何弃她于不顾? 待到一头青丝干透却仍不见花衣踪影,怎么?难不成无人禀报?云音正要差人去唤花衣却猛然想起,此刻正是花衣习武时分,近日来她也算得上是进步神速,莫说是她自个儿纵是依育竹性子也定不会令她此刻前来探望。罢了,干脆到晚饭时分再见吧。若是可以许能见着华凯文,他近日不知去向何方,许是已回楼中?前日影儿方说已见他,这么着该是回来了吧。 “不必太过繁复,只将乱发收拢随意挽成髻便可,脂粉亦不用”云音见丫鬟伸出手去拿华盛来忙吩咐到,她怕是当自个儿初回楼中有所吩咐因而盛装见众人,算来不过一日而已有甚可说,若有要事影儿早便开口,更何况,赵书翰此刻尚不知晓是何种模样,怎会有心思着沉檀。 发方成型她便急忙站起身来,随手自衣架上拉下外衣披在身上慌忙出了门。他所处西厢与自己住处不过少许路途加以她心急如焚因而不多时便到。待到院前云音忙又止步不前,将衣衫细细整好,又将因跑的匆忙而落于鬓角处的碎发别在耳后,匀了匀气,方才缓缓走入院中。 “舞花”房中丫鬟见云音急忙行礼,云音略点头径直走向床畔。却见赵书翰仍未醒不免有几分失望,回过头去吩咐丫鬟离开,自己则守在一旁。 他瘦了太多,当初他的肩好似比今日宽些,脸颊亦更为饱满。久未见他,更不可细细端详,如今可是伴在他身侧,虽不可替他分担伤痛可总也能为他端茶递水。 “舞花,上药”言棋进门来,身后跟着端了托盘的小丫鬟,她微瞟了云音一眼便向床边走去。看她这模样,急急忙忙的跑了来,生怕他人不晓得她心中挂念这男人。真是,挂着这一脸的焦急倒是想怎么着,难不成倒有人会杀了他不成。 云音急忙起身让至一旁,屏气凝神望着言棋拆下旧纱,调药,上药,包扎。也不知是想看个究竟或是怕扰了言棋。 “你来?”言棋见她不住的盯着自个儿的手瞧,当她是不愿自个儿为赵书翰换药,倒也是,眼看着相公被人不住揉捏心中难免会生芥蒂。 “不必”云音当言棋嫌她便忙别过脸去。 言棋倒只当她被识破心思有些羞愤,便不再理睬只是手下动作快了些。 云音见她包扎完欲走,忙将她唤住“言棋” “舞花,不过是刀剑砍伤外加风寒而已,我倒还治的了。”华凯文的伤是真严重许多,这会儿不也无大碍么“他只是劳累非常,该是多加休息才好” “与他无关,我是要你停了如今所为。我不晓得你是为何如此,但若是我未曾有所变化,那今日怕便不会旁成枝节不是么。你若当真想助我一臂之力,那便将你所为反转过来,我自会谢你”云音站起身来,走至言棋身旁紧盯着她咄咄逼人。 “你甘愿么,做了他人的棋子?”言棋悲伤的望着她语气略显阴沉,缓缓的出了门。 云音回过身,命丫鬟为自己搬来绣蹲坐于床边,将棉帕浸入水中拿出拧干为赵书翰拭去额上细细汗珠。 果真是言棋所为,她可令花衣内力激增自然亦可令自己锐减。 可惜了言棋,我并非仪君,这条路自初始便是由我自己所选,因而素来便非他人傀儡。 87 复损 云音坐于床畔守着赵书翰,不知不觉间却已是一日一夜匆忙而过,待她想起尚未见着花衣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时分。 这期间赵书翰身上不住发热始终不醒,只在半睡半醒时要了碗水喝。这以后仍是昏昏沉沉不住说些呓语,这话说的不甚清楚,云音倒也并未十分在意。只是他总不醒要人心中难免焦急。言棋虽说不碍可他未曾醒来却是事实,怎能不急? “舞花”丫鬟在门外叩门,昨夜舞花将众人遣散只留她孤身一人在房中陪伴,这会儿子也不知可否入内。 “进来”云音仍是盯着赵书翰瞧并不回身,听得身后有水声这才转过脸去。 “舞花,可在此处用早膳么?”丫鬟将铜盆在盆架上置好,将帕巾放入其中,见那帕巾在水中渐渐舒展这才退至一旁问道。 “不了,我倒不怎么饿。”云音自水中将帕巾取出,拧干后将脸轻轻拭过又将帕巾丢回铜盆中,再次取出将脸整个拭过,问道“花衣可醒了么?” “是,影儿姐姐已命人去为她梳洗劝她进食”丫鬟再取过一旁的干帕巾,递入云音手中。 “劝她进食?怎么,花衣她水米不沾么?谁招了她,或是嫌我未曾去见她?”云音倒是想不明白,不是要人告诉她来见自己么,难不成还要做娘的去见孩子么?若是如此这孩子也太娇纵了些。 “不,自华凯文归来便是如此。花衣同舞花一般,日夜守侯在他身边不思茶饭”丫鬟将两个帕巾都放入水中,将铜盆端起欲要出门,见云音仍有疑问只得端了盆答她问话。 云音见她这模样,示意她先将手中一切处理妥当再来。见她新打了水来后将铜盆放好,又从她手中接过帕巾投入水中,拧干后去为赵书翰拭脸,这会儿才再开口问道“我怎么越发不清不楚,华凯文回来了么?何时?又为何要人守侯?” 丫鬟方要答,言棋便进了门来,听得她方才问话顺口便接了,说道“倒问的希奇,自然是回来了。华凯文受了重伤,恰好被前往华南城的芷兰救下带回,正是你走后半个时辰吧。我方从他处过来,倒是已无甚要紧,再几副药便好。他身子骨很是硬朗,这样的伤竟也能抗的下”见云音满脸的惊奇倒是言棋难以置信“怎么,影儿未曾提及?”说罢,便走至赵书翰床前打开药瓶。 云音听罢满是惊异模样,手中那帕巾早已被她握的滴水不剩。难不成当日影儿欲言又止便是为此事么,谁曾想自己却将她遣开来。云音心中越发觉着对他不起,将帕巾扔至铜盆之中,丢下一句“替我小心照看”后,便慌忙跑出门去。 言棋将脸上被溅到的水滴拭去,用银匙将药瓶中药粉取出调好,冷冷一笑,说道“哼,这男人倒还真是爱凑热闹,伤亦在同时。” 待云音跑至回廊之上方才忆起,华凯文与她同时入这绣楼之中,总也算是有些日子,可自己竟未曾去寻过他。更是不晓得他究竟住于何处,这倒要她如何去见?自己对这个男人竟已疏忽至此么!绣楼中整日奔忙竟已将他对自己的好彻底忘却么? 云音越想便越发觉着自己对他不起,心中懊恼非常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恨起自己。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才好。 正是云音这慌乱的模样要凭栏有几分惧怕,急忙自藏匿之处出来,立于云音身旁说道“舞花,此处往前不过数十步,拐入右侧再复行数十步可见一院落便是华凯文住处”说罢又速速躲了回去。 云音诧异的看着那素衣女子出现又消逝,凭栏么,竟晓得她是为何在此踌躇么?这绣楼之中可有秘密? 倒也未曾多想或是说容不得她多想,云音急忙按她所说进了华凯文院落。 花衣一脸的悲怆模样见着她更是多了几分,哭的不住打嗝,怕是自见着华凯文便未曾停止哭泣吧,她的眼已有些肿胀。唉。小小的孩童所看重的便是爹娘了吧,可爹受了伤娘却不知身处何处难怪她哭的如此凄惨。 “花衣,莫要再哭了。娘已问过言棋,你爹他不过是外伤要不了几日便好了。你这么哭着你爹他要如何休息,若是不好好休息着,怎能好的快些?”云音将花衣抱在怀中轻声哄道“娘这不是来了么。有娘在这陪着你便去休息吧,乖乖听影儿的话吃些饭食可好?” “娘,爹他都不理花衣,花衣怎么叫他他都不醒”花衣抱住云音的手臂,将脸埋起抽泣。 “好了。莫要再哭了。娘不是说了么,爹要休息,既要休息怎能理你?乖些可好,去寻你影儿姐姐,娘在这陪着爹,乖”云音拍拍花衣的后背,将她放在地上要一旁的丫鬟领着去寻影儿 见花衣出门,她这才命丫鬟将华凯文的外衣脱下,她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伤势。 “嘶”云音禁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好重的伤。那绷带几乎将他周身裹尽,颈,肩,胸,腹,看这模样竟是无一处完好!怎能如此?是谁伤了他,他手中握有冰魄岂能伤成这般模样!“影儿呢?” “在,在楼中。舞花方才要花衣去寻她,此刻怕是不便前往。”丫鬟答的战战兢兢,云音的声音出奇的狠绝,要她顿生一股寒意。 “命人传话与影儿,安置好花衣即刻来寻我”说罢起身出了门,她起的太猛或是她心中有所愤恨,竟将床前的小几带起飞至这房屋的另一头。 “是”丫鬟慌忙跪在地上,舞花并未触及那小几分毫它便落到那么远的地方,着实骇人。 “舞花,你寻我”影儿方进门便察觉出云音身上的怒气,看来她已见过华凯文的伤势么。 “是何人伤了他?”云音坐于桌案之上,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方镇纸。若非如此她岂能压制住心中怒火。 “不清楚,只晓得他是在漠城被芷兰救下之时已是如此模样。芷兰并非刻意救他,而是无意间与荒野之处寻着他”影儿并不靠近,立于门前越有一丈之处回她话。 “荒野么?你可晓得他究竟是为何前往漠城?这世上竟有人能将他伤成这般模样,你看这人是谁?”云音见影儿的模样便晓得她心中的顾忌,便放柔语调。可她心中那股子愤恨又岂能如此轻易化解,这话说出来仍是有几分戾气在。 “当今世上能胜过冰魄之人倒真是寥寥无几,可若是来数众多或是说有人将冰魄钳制,那他自然也便如常人一般不见得有何独特之处”影儿如实答到,华凯文他不过一届凡人,岂能真当他是邪魔一般水火不侵么? “钳制?何人能将冰魄钳制?”云音放下镇纸,她亦明白,素日是她将华凯文看的过高,他不过凡人。 “人人”影儿倒退几步依在门框之上。站着太累此刻又无法坐下便这么依着好了。 “人人?冰魄可是魔器!”云音用手捉住桌脚,指节泛白,冰魄岂能被人轻易钳制,可听影儿这口气又好似平常一般。 “魔器又如何?正因它是魔器才更好钳制,你可晓得冰魄嗜人血?”影儿刻意忽视云音的失常,转过脸去望着回廊。 “是” “钳制冰魄很是容易,找那么一两个人自行刺在冰魄之上便是,若是这人始终在冰魄上挂着,你说华凯文又如何出手?”影儿回过头浅浅笑着“不过要一两个死士,你以为真那么难么?” 云音无法言语,是呵,如此轻易的招式自己为何想不出,果真还是不够狠绝吧“那你说,这人是谁?” “无论是谁,都是你我惹不得的,是这绣楼惹不得的,为了这么个男人去招惹去赔上绣楼,不值得。纵使你肯,我亦不许你这么做。云音,你身上担负的是这近百女子的性命,不可草率行事。”影儿一步步走近,捏着云音的下巴要她盯着自己瞧“我在你身侧是为了这近百人命,莫要我们与你为敌” 云音被她捏着却无法挣脱,只是惊骇的睁着眼。影儿她竟也有这凶狠的一面么,她说的对,自己不过是绣楼执事而已,岂能要这楼中人为她私人的仇怨赔上性命。 影儿呵,今日我奈何不了你,总有一日我要你在我脚下。我要这绣楼听我差遣为我效命! 88 情切 “舞花,有人求见”影儿四下找寻听凭栏说得她在此处这便急忙赶了过来。本是想她安宁度日自个儿替她挡了可挡种种,可惜了,有太多她仍是做不了主。 “不见”今个儿这是怎么了,一事接一事不得片刻停歇,要人不得安宁劳烦成这般。楼中素日总是清闲,难得有可惊动自个儿的营生,这是何人来访竟要影儿亲自来报。罢了,任他是谁也无妨,不见便是不见,此刻何来做生意的心境,他二人生死未卜,难不成倒有人看比他二人么? “是西冉,他随行还带着那日闯入凭栏阵中有血株草逃走女子”影儿本想这就回禀令西冉离开,却又怕因此误事便忙说清,云音此刻心中所有皆在赵书翰及华凯文身上,因而也极易意气用事,正因此自个儿才更该为她分担,更该为她分清厉害关系。 “西冉?冉在翼?”云音回转过身望想影儿,略提了声问道。为何是他?若他有事寻倚翠阁岂不快些,更何况,他倒是为何要卖个人情于自己?云音心中有千回百转的心思,许久才对影儿说道“要他在厅上候着,我片刻便到”一来,这人惹不得,南诏富商之一,可与赵书翰匹敌更甚于在其上者也便是他了。莫说他经商手段之高之狠令人侧目,单是他一身武艺也是令人敬由心生。再者,若他所带之人当真是那日女子,对自己则是百利而无一害。早变想弄清是何人在背后与绣楼处处作对,这一来倒是正好。唉,也是怪了,真不知这人心是怎么着,人人皆选在今日令她不得安宁。 云音低头望望今日这一身衣裳,也算素雅。只是见西冉而已,这便足够。只是……云音抬手摸了摸发髻,这发式太过简单了些,此刻她是楼中舞花,裙衫素些只当是雅,可头上若是无有华盛岂不要人当这楼中清贫“影儿,命我房中丫鬟带了发饰过来,罢了,再挑件长裙样式华贵些。此处离厅近些,我便在此处更衣吧” 待到云音梳洗完毕,已过了半柱香有余。不过是芙蓉髻,浅桃妆,湖蓝裙,却比方才明艳许多。也是,着了胭脂面上便有了颜色再不是苍白模样,也的确有了生气。云音命身旁丫鬟扶着自己进了厅内,见着面前纱帘吩咐左右将其收起,上次便是因此起了争执,今日算是有求于他自然是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舞花,冉某未曾想到,这绣楼中不仅绣工了得,连茶亦是煮的极好。无论是铁观音亦或碧螺春皆是爽口非常,此刻在下手中这一盏更是一绝,非但茶色清亮,茶香更是入脾入心那”冉在翼待到云音入坐这才将手中青瓷茶杯放在一旁茶几之上,笑盈盈说道。看来她仍记得自个儿,竟将纱帘卷起。甚好。 “多谢称赞,要西冉好等着实过意不去”这男人好不奸诈,不说自己等的久,单是说茶换了几盏,也是在商场之中久了吧,时时话中有话要人不得不防。 “哪里。舞花言重了。这楼中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冉某自可谓是赏心悦目,又何来好等之言。方才上茶那几名女子已是美人,这会儿子见着你更是倾国绝色,等再久亦值得”冉在翼话语轻佻答了云音所说,不是不急,只是未她等再久亦是值得。 影儿听得这话之中所带的调戏,正要出手教训,云音却轻摇头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只听闻西冉武功深不可测,却又不清楚是怎么个深法,先静观其变方是上策“西冉,此次前来莫不是有要事相商?” “自然。我带女子想必舞花也见着,对你可有帮助?” “人我尚未见着,西冉,你将人就这么交付于我,难不成你便不怕我抵赖么?”也不知怎么着,他始终是端坐侧脸对自个儿,看不清究竟是怎样神情。 “抵赖?这人留着我也无用,若你就此收下倒也省了我些须粮食。更何况她不过是碰巧落入我手,我做个顺水人情岂不更好”冉在翼仍是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纵是这一来一往的答话亦不侧过头去望她。 “西冉,这样同我说话不累么?”云音猛的问了句无关紧要之话,不知怎么着,她极想将他看个仔细,看他说话时面上的神情是否一如语气般略带戏谑“要么我吩咐下去将椅子挪挪,你我相视而言可好?” 冉在翼并未料想她会有此言语,一时有些呆傻错愕的别过脸去望着云音,却又在望见她时回过神来“不必,太过劳烦。冉某又怎可劳烦绣楼中娇弱女子为我做许多。”说罢便站起身来缓步走向云音,方几步又停下只是仔细端详。比上次见着分明又瘦了不少,那衣裙在她身上竟有些空荡,看来是这几日瘦的,连新衣都尚未曾做得。脸上的浅桃妆该是为见自个儿方才晕在颊上,可那份苍白却又在胭脂下隐隐的透了出来,头上的发一丝不乱可眼中却尽是疲惫。不该么,今日不该来么?要自个儿见着她这般憔悴模样,怎生是好?渐渐便红了眼眶,忙低下头去,佯做出轻佻说道“舞花当真是世间绝色,冉某不敢再看,要么这今后人人不如你,要冉某如何娶妻?” 云音并为回答,只是盯着他瞧。也是怪,分明是商人,分明知晓他精通武艺,可怎么看亦不过是书生模样。头上所带束发为银制,镶了各色珠玉在其中,发一半箍在束发中,其余披散在身后。一件素色长袍,领口,袖口,上下摆处用银线绣出花样来,那花样,不知是错觉亦或当真,竟和伞上花样相似。一片若隐若现的繁花,似在刻意隐忍。云音想要看个仔细,禁不住坐直了身子向前微倾,影儿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身份。云音一凛,安稳坐回椅上开口问道“西冉,莫要多说其他,你要什么?”给了这样大的恩惠却无所求,哼,那岂是商。 “这个么,一人换一人,我要你”冉在翼望向云音双眼,一副坦然模样,好似他所说不过是理所应当。 云音尚未来及阻挡,影儿便已飞身上前,伸了掌直冲西冉而去。本以为这一掌必是要落在他身上,谁曾想他却只是微微斜了身子躲过,并用手中的折扇打在影儿腰上。只是一下,不过轻轻一声,影儿却已是生生落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顷刻间便只听得阵阵吸气声及剑出鞘时那清冷的声响。冉在翼竟不动分毫,任凭众人将他围住,只定定的望着云音看她是如何动作。 “住手”云音被他看的慌了神,从未有人这般望着她,那目光好似要将她整个吞入腹中才好。纵是如此,却还记得这人招惹不得,因此喝住众人,问道“西冉,你今日来此莫不是刻意滋事?” “此话怎讲?”冉在翼望着身旁这一干人众将手中各色兵器收回,将手中所持折扇打开在胸前扇了两下,却又用右手合了握住,走向云音“难不成我倒不能说出心中所想?寻衅?若果真刻意寻衅我岂会孤身前来。是你问我要何物,给得给不得尚且不提,倒是先要砍要杀,做生意岂能如此!” “这……”云音被问的哑口无言,影儿确是急噪了些“西冉,虽是我楼中人先动手,可却未曾伤及你分毫,倒是你伤了我的人。至于说,你要用个不知名姓的女子换我回去……做生意自然是有赚有赔,可这赔的太过了些,这营生并非我绣楼中人该做”云音见冰梅自一旁进厅内冲自个儿点头,晓得影儿已安顿好,这才放了心同冉在翼做周旋。 “这也确实,在商言商,若是只赔不赚也不可能。只是,你又从何知晓这是个稳赔的营生,也不定这将来所得要比舞花你以为多出许多来”冉在翼仍坐回方才椅上面向前方,屏风上隐约可见人影,怕是他方才动作太过唐突,平白多了事端来。他用手握住纸扇放于自己膝上,低下头去看自己袖口上的繁花暗开。手却不住抖动,那微微的颤动令他心惊,忙用了气力想止了自己,却是抖的越发厉害。唉,不是不抬头看她,不是不与她直视,而是不敢,是不忍。怕她那份憔悴要他隐忍不住就此抢了她回去,若真是如此,自己这许久以来的心思便白费,抢得了人抢不得心,又有何用。手抖的越发厉害,他更是不敢动,只得稳稳的坐了呆看屏风后人影。 “西冉,盈亏是自个儿觉得,并非他人几句话便轻易改得”云音见他坐回原处心中多少有些异样,不知为何总是想望着他才好,只是想盯着他的眼瞧。 “这么说,你便不肯同我回去了?那这人你自然也是不想要了?那好,将人还回。冉某告辞便是”冉在翼听得这话却猛的没了再纠缠的心境,并不是他舍了这人,而是他怕露了自个儿真实的心境。面前的女子,他守了太久等了太久,为了她,他做的太多,多到他已不记得究竟是对是错。亦是为了她,才有了今日的西冉。他看着她嫁于赵书翰,看着她坐上莫然马车一脸决然模样,看着她再入倚翠阁,看着她同花衣亲近非常,看着她成为今日舞花。却始终是看着,一次次错过。他也曾想过,若是当初早一步下聘礼,若是早几个时辰去那荒坟,若是……可惜了,这世间何来这许多若是,错过便是错过,再回不了头,正因此,他再不守着。也该是他要她的日子了,这许久的策划不过是为了她有一日会记起自个儿,能再一次对着自个儿粲然的笑。 “稍待片刻”云音见他起身忙开口挽留,此刻分明该生硬的不为所动任他走,却是为何要慌忙挽留?这一留,她便是必输无疑,再无商量余地“我自然不能同你回去,可这人我却要定了,你开个价,人,物,消息。随你” 冉在翼停下步子回转过身缓步上前,悲声说道“可如今我不缺一物,除了你我可谓再无所求。我也不过是想同你游湖赏景吟诗作对,单是看着你我便已心满意足。就一天,不成么?我至多不过傍晚时分便送你回来,不成么?再不然,你要这楼中人与你一同前往亦可,我并无不良居心,当真。” 云音甚是不解,上次见着只是为消息而已,也是那咄咄逼人模样,为何今日他所求竟成了自个儿?更甚于是一副可怜模样,他眼中那份哀求竟令人有些须不忍,该怎么着?应了他?不成!谁知他心中究竟作何想,又是当真真心对她?若这不过是个计又该如何,若他不过想用自己做棋子又该怎么着?云音见他趋步上前,莫名的慌乱起来,好似连心亦提至嗓中。正是不知如何是哈哦,他却又停在云音面前十来步处,这一停倒是要云音回过神来“不可!你我不过素昧平生,定不可如此!” “是么?”冉在翼见她话中尚有余地,心下窃喜,却也清楚这人定不可逼的过紧,因此松了口说道“罢了,你硬要如此我亦无可奈何。人你留下吧,我带回去也用不着”说罢便出了门。 云音见他离开,长出一口气,叫过一旁在屏风后的冰梅吩咐道“去言棋院中要她好生照顾影儿,看方才阵仗许是内伤。吩咐下去,楼中三日内除却绣活其他一概不接。影儿养伤这几日冰梅你替了她位子。罢了,也便是这些。我也该去照看赵书翰了”方才的心绪恰似被人搅乱的一江春水,可这水分明早已被人圈在家中,种了莲结了子,再怎样搅亦搅不出多大涟漪来。 89 妒心 云音离开前厅后径直去了赵书翰所在院落,恰是言棋与影儿亦在此处。言棋方为他换过药,此刻正将纱布缠起欲收回木托盘中。 “舞花!你为何来此?”影儿见了云音莫名惊慌,略带惊恐慌忙问道。右手捏了左手两指不住揉捏,小步退向言棋身后,低了头压低声说道“我并非真心想伤他,只是他自醒来便闹个不停,总也喊着要离开。我见他伤重未愈,再者也还未曾见着你因此便……” “出手将他打晕,不过不碍,我帮他诊了脉,影儿所做尚不可称之为毒手。更何况,他本也便很是需要休息,这样倒也好,倒还省了我一副药”言棋接过影儿的话来,边将手旁这一干治伤什物收拾妥当。何时起影儿竟也这般怕她?或者,是这男人在云音心中的地位令影儿怯懦? 云音听她而人这般说,忙走到床前左右看看,又用手在他脖上仔细摸过,见他身上并未有明显伤痕,只好作罢,走回方桌前坐下,问道“怎么影儿你伤好的如此快么?”早知如此便不该要冰梅主事。 “无妨,至多算是跌伤而已,他出手倒也算有分寸,方才言棋帮我诊了脉并无内伤。”影儿仍是站于言棋身后望着云音对赵书翰林的仔细小心,这会儿子见她坐下方才放了心。 “是么,那倒好”口中虽是如此回答,云音心中却无丝毫欣喜之情。这怎么同冰梅说才好,要她回了自个儿位子莫再多做其他?可自个儿又分明是说影儿养伤之时,现如今影儿既已用不着养伤,那她自然不该霸了影儿位子。 言棋望着云音渐变凝重的脸,心中冷哼一声,这女子太过浅显不做掩饰愚蠢至极。她抬头望望仍是一脸忐忑的影儿,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转了头问云音“舞花,可还有吩咐,若无其他我与影儿便不再停留,华凯文尚未换药,再不去怕会坏了事” 云音并未太过理会,只微摇了头“再无其他” 言棋听罢将那盛药的木托盘放于影儿手中便出了门,影儿则是又将木托盘放回方桌之上,对云音福身行礼这才又拿起托盘,匆匆出了门追赶言棋。 回廊之上,言棋与影儿并行,只她二人身边并无随从。 影儿四下望望,再看言棋淡然的脸,猛的笑出声来。见着言棋狐疑的神情说道“好不热闹,二人皆在面前,负了伤,又是旧情,真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看来,云音着实得头疼一阵,呵,若她是男子至多不过是一妻一妾,现如今……难不成要她晴日入赵府雨中随华姓么?死一个便好了,若是死一个便再不用选,倒是简便。” 言棋侧过脸看影儿面上的雀跃,这女人呵,不知何为遮拦么?这么直直的说出她心中所想,也或许并非如此,该是信自个儿因而才会毫不顾及的说出这许多。也或许是试探?看自个儿对那二人做何想法?那正好,逗逗她倒也无妨“那倒还不如干脆些,要他二人一同下黄泉,也正好有个伴再不孤单。更何况如此一来云音也便再无所牵挂,自然不必离开。” 影儿听得她这般说,猛然停了脚步问道“你要怎么着?言棋,莫要多生事端” 言棋回过头望着影儿,微微露齿一笑柔声说道“事端?这话说的倒怪,难不成这楼里事端还少么?多一样少一样又有何差?” 影儿长叹一声快步赶上,也是,不杀这二人那冉在翼又如何得逞,若是他无法得逞那今个儿这苦肉戏岂不枉费?“随你,若真要取他二人性命你只当今日未曾与我有所交谈,若日后云音问起我只佯做不知”怎么着也并非首次如此,她所要做无人拦的下,那又何必多费唇舌与她交恶。再怎么那二人与自己都不过是萍水之交,何苦为他们得罪旧相识。 言棋听了这话只是微微笑过却不言语,只用眼在那木托盘上匆匆扫过。 云音呆坐床前望着赵书翰熟睡的脸,用指腹在他紧皱的眉头上扫过。是何事要他如此挂心,连睡了亦不放下。是人是物或是情? “你好生照顾着,若他醒来再吵着要离开定要留住他,要他先见了我。若有急事,我在华凯文处”云音见他久也不醒便吩咐房中丫鬟。此刻言棋该已为华凯文换过药,也该是看看他。 云音走至华凯文门前,方要进门却见有人坐于他床边上端了药碗喂药。云音不动声色的向左移了移,去看那女子是何人,竟能同华凯文同床而坐。这一望,却是意外非常,竟是青罗。她的那份小心翼翼含情脉脉却要云音刺目非常,那眉眼中难掩的温存不仅刺了她的眼更痛了她的心。 也不知怎么着便来了无名火,转了身便快步回到回廊之上冲自己住处急驰。可方转了一个弯却又觉得不妥,放缓了脚步慢慢思量。这又是何必,自己与他并未成亲亦未行礼,本也不过是毫不相干之人。不过是因着花衣而已,至多是共患难的友人,自己这又是凭着什么吃了飞醋,再者,这院中尚有个赵书翰,她又何来的名分去吃这飞醋。 思及此,云音便又转回身进了华凯文所在院中。至门前,却并未径直入内,而是在门前稍做停留,深吸了气,压下心中那无名火这才走了进去。 云音佯做惊奇刻意问道“青罗?你倒是为何在此?这种是要丫鬟做便是,你是绣娘,莫要让丫鬟们占了你便宜”平常的一句话,她说来却分明是醋意十足。 青罗见她进房忙将药碗放在床前小几上,急急的起了身退至床尾,却又觉不妥,便又退了几步离床远些,这才开了口“我方才绣了个荷包给花衣玩耍,找了一晌也没见着她,就想着到这儿看看,可巧碰着凯文吃药,我见他手不便,因为……” 凯文!叫得倒很是亲热!“是么,花衣此刻在育竹院中,你要真想寻她那便去吧”好不生硬的借口,人人皆知花衣与育竹习武。她倒也想的出用花衣做托词!云音将青罗上下看个仔细,也确是美人。当初见着她那一刻便是一副浣纱图,这日子久了非但未曾衰退反倒愈发动人!细看之下竟与华凯文有那几分相似,难不成这便是世人所常说的夫妻相?自个儿未曾见华凯文的日子难不成是她伴在他身旁? 见着青罗走远,云音这才走至华凯文床前坐于他身旁,正要从几上取碗,却又想起青罗方才正是坐于此处,便又起了身,拉过一旁绣蹲坐下,支开身边几名丫鬟端了碗喂药。 “青罗倒也生的标致”云音佯做不经意的问道,眼却暗瞟着华凯文看他如何回答。 “是有几分姿色,该如何说,倒并非容貌如何,她身上自有股赢弱的姿态要人心生怜惜”华凯文见她别扭的自床上移至绣蹲之上,便存了心逗她。 云音听罢微微皱了眉头,将手中药喂的快了些,没多时已见底“啪”的一声将碗摔在几上。 华凯文见她果真动了气,心中暗笑。她哦,总是这般别扭模样,又并非初相识之人,心中存有疑惑之时直直问了岂不干脆,她侧坐自己面前,那脸又瘦了些。他禁不住伸了手去摸了摸云音的脸颊,果真,她又消瘦不少“怎么瘦的这般厉害?” 云音猛的转了头,很是诧异的望着华凯文。赵书翰也曾问过同样的话,竟是一字不差。她低了头下去,轻声回答“没什么,不过是忙了些” “莫要太过操劳,楼中不是尚有影儿么,要她与你多分担些便是。花衣及逐玉皆有人照料,你亦不必挂心,他二人皆是孩童顽皮些,可这楼里这许多人看着又能闯出什么祸来。”华凯文亦放柔了音调同她说话,缓缓的收回手,说道“至于我……你大可不必将我放在心上” 云音抬了头一脸吃惊,怎么,难不成他要离开么?又或是青罗已占据他心中所有,没了自个儿位子。正要问,却见他眼中难掩的关切,不知如何承担便又低了头。 许久,云音怕了这沉寂,问他道“你为何受伤,何人所为?又为何被我楼中人所救?” “说起来,我最不愿的便是被这楼里人救下要你担忧。云音,你我也是相识一场,你也该晓得我并非卤莽之人,更清楚我素来不想欺瞒于你。莫要再问许多,我所作所为并非有损于你或花衣。我并非不能说而是不便说,待到合适之时我自会要你知晓,信我便已足够”华凯文拉过云音的手紧紧握住,云音抬了头望他,而他则是直直的盯了云音的眼瞧要她深信自己所言不虚。 云音竟有了片刻的恍惚,似要掉入他眼中。 90 误解 赵书翰醒来之时四下观望却不见云音陪在身边,想着方才被影儿用掌击昏摸着仍有些酸疼的脖子轻声抱怨。看来纤细柔弱的女子出手竟这般重,早知如此该做躲闪,唉,怎生也比生生挨下这一掌强些。 “云音在何处?”赵书翰问站在床侧的丫鬟。 “舞花方才在此处守了约有一个时辰,见你未醒便出了门”丫鬟见他问便如实回答,又想了一想才再答道“只是不知此刻人在何处,舞花并未交代”楼中人皆当华凯文是舞花夫君,此刻却又出了个赵书翰来,孰是孰非舞花自有定夺不必多问,只是舞花这会儿子在华凯文身边,若是让赵书翰知晓不知要揭起多大的风浪来。 赵书翰并未回答,只拉开锦被欲要下床,那丫鬟见势忙要上前搀扶,他却拦住“不用。我并非伤了腿,再加这几日调养倒也还走的动,大可不必劳烦于你”快些找到云音于她辞行要她同自己离开才是此刻最为重要之事。 那丫鬟听罢又退回一旁,见他穿了鞋才从一旁衣架上取了外衣为他穿上,又为他再梳了发,这才送了他出门。无论如何,若是舞花见他狼狈模样定会训斥自个儿,因而他必得要整洁非常才可。 赵书翰出了院门走至回廊,四处望望不知如何是好。这绣楼看似不大,却是满布迷阵,若是无人指引必是走不出去“敢问云音此刻身在何处,赵某有要事寻她。”赵书翰呆立不动,只等有人指引方向却久未有人答他。正欲再开口询问,却见石子击中自己右侧柱子,石子击中柱子又掉落在地上发出声声脆响。赵书翰便寻着这石子向前做去,约有半盏茶时分便到一院落前。石子再不出现,赵书翰微鞠了躬“多谢相助” 他步入院中,却是空无一人。丫鬟侍从不见踪影,他进院这许久也未曾有人上前。难不成是凭栏指错?又或是方才仍该再走一阵自个儿却早一步进了院?正是希奇是否走错,却听到隐约人声,寻着这人声上前,房门并未闭上,却也并未大徜。只是半闭半开之间,他略有迟疑再走一步上前敲门,正要举手却看清了房中是何人。华凯文一脸脉脉含情拉了云音的手,云音虽看不清模样却也该想的出那份娇羞。 云音被华凯文看的甚是慌乱忙别过脸去,正看到赵书翰阴沉了脸站在门外,她很是吃惊的睁了眼,问道“你为何……”怎无丫鬟前来通报?这一幕令他看到,不知该做何想。 赵书翰见她仍不松手及她语气中那份诧异,当她是嫌自个儿碍事,很是生硬的说了句“打扰”转身便走。还以为是凭栏指错令他入了空无一人的院落,谁知是她将院中人支开不想被人坏了好事,还真巧,这好事竟坏在他手中! 云音见他离开忙下了床要去追他,却被华凯文拉住。她回过头去看他拉着自个儿的手。 “云音,你……”莫要去追他。怎么说?又如何说的出口,又凭何要求?分明不是她的谁,怎样才能要她不将自己丢弃?才要她莫将自己放在心上,此刻再怎样挽留?黯然的松开口,看着云音毫不留恋的离开。华凯文低下头望着自己放在床边的手,这手上好似还留了她的余温在,淡淡的体温却暖了心脾。有泪自脸颊划过跌落在掌中,晶莹剔透却又耀目非常。这一放,怕是今生都再牵不住了吧。 云音急急跑了出去,见赵书翰正在回廊上左右观望。心下暗松了一口气,甚是庆幸。亏了他有伤在身不便用轻功,亦亏了这楼中有凭栏要他无法离开。她忙开了口叫他,赵书翰却只是停住并未回头,只单淡淡的问了句“怎么”短短二字也听不出喜怒来“我方才……”云音倒不知怎样开口才好,解释么?又为何解释,为何向他解释?再者,纵是当真解释,又该如何说?说她与华凯文毫无关系,亦或是解释她追来不过是怕他不晓得如何回去再无其他? “云音,同我回去,同我回去,云音”赵书翰猛然回身快步走至云音面前,谁知云音竟低下头去略有迟疑的说道“我……”只在一字却也要赵书翰满是急噪“同我回去,我对你这些时日所做种种皆不再追究,同我回去便好,你我同逐玉一同过安稳日子,成么?”话刚说完便伸了手去拉云音,只要拉住便再不松开。 云音却退了一步躲开他趋向自个儿的手,何为不追究,又该追究些什么,难不成倒是她做了何事对他不起么?“我不能”单他一句回去自个儿便要舍弃了这楼中众人,纵是她肯,这楼岂能轻易放了她。 赵书翰伸出的手空在那,他眼前闪过方才画面,他的眼紧盯云音垂在身侧的手,怎么,这手他也牵不得了么?方才与华凯文还是甜蜜娇羞模样,怎么到他这就变了么?“那你又为何追出来寻我?那你又为何于危难中救我?既已注定了要我跌落崖底摔的粉身碎骨又何必惺惺作态伸了手说要拉住我!” 对他那份可怜模样云音是十分手足无措,可他这一吼却要云音来了气“我救你,是因你多少因我而伤,我不想欠你,我追你,是怕你迷了出不了绣楼。你莫要多想,我与你,不,你是你,我是我,一丝一毫亦沾不上!”他倒是凭何站于此处冲着她吼,又凭何做出一副被人负了的神情来,分明是他负自个儿在先!分明是他做错,分明是他伤了自个儿! “你……那好,敢问舞花,赵某要如何方可离开,赵某叨扰这几日需付你多少银两?”赵书翰后退一步,将手环在胸前问她。是么,毫无关系么?这便是她心中所想么,这便是她留住他的理由么?原来不过是他想太多,还当她是自个儿的妻,可原来竟什么亦不是么。 “不必,我绣楼不缺这些须银两,要走更是轻易。我这便派人去你府中带话,要人来接你。届时自有人送你出去,莫要急,不过是片刻工夫”云音听不得他语气中的那份讽刺,转身回了华凯文院中,却并不进放只是站于院中听赵书翰林脚步渐远,这才出了院向自己住处走去。 也是时候见见西冉送来的女子。 “若霖?”云音望着面前被影儿带来的女子,这分明是清幽寺中伴于赵老夫人左右的女子无疑,次次见她总也被她那份淡然触及因而难以忘却,可为何是她?可是西冉捉错人? 影儿盯住云音瞧了许久,见着她那份震惊微垂了眼心中暗叹道,无论谎言如何精美,最终仍是要被真相替代。躲怕是躲不过,纵是想帮她挡了却又能挡的了多少?这次[怕是再不可阻拦,只是不知是否可再退后些时日,莫让这份悲伤来的太快“是她无错,那日一同来的女子唤做容欣” “容欣怎么可,你们将她怎么着?”若霖垂着的头猛然抬起,略有几分激动慌忙问道。 “死了。但并非我楼中人过错。她非但失血过多还服了毒,救不活了,因此也并未费心救她”云音望着她煞是苍白的脸,连唇色亦是惨白,是怎么了,未完成任务因而被抛弃再被冉在翼捡回么?“何人派你前来?” 若霖用很是怜悯的眼光瞟了云音一眼,又垂下头去。无论云音再怎样问,却仍不开口。 云音被那份怜悯刺到,不住追问,若霖却始终仅是垂了头“放了她。不,将她关起来,不可放!小心照料,令言棋看看她是怎么着,过几日我再问她。” “是”影儿命左右将她带下去,若是此刻杀了她,那这秘密便不会有人知晓。而云音自然便不会伤心,可云音分明想留她活口。不,若她真心寻死,又有何人可阻拦? “影儿,你也下去吧,吩咐下去,莫要人打扰我” “是” 云音望着影儿缓缓的闭了门,将所有光亮聚拢而后关在门外留了一室阴暗于她。早在知府府中她便听过容欣及若霖之名。那夜她路过主院时便见着树上那两个身影,听过她们的交谈。只是不肯信,只是不愿信,只是不敢信。因而只当是重名只当是凑巧,可时至今日仍可不信么?真真如此么?处处有人加害么? 赵书翰那,你为何这般对我?仅仅是为我杀了你一妻一妾么?因而便处处设计加害于我?害了又如何,纵是我当真死了又如何? 又或许并非加害,仅是令我再回他身侧,做他娇妻为他做了添香的红袖?又如何,再怎么也只是加害。只是未曾想到他竟将若霖安置在母亲身边,好不险恶的男子。他心中当真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91 真身 自上次若林被审至今已过数日,这期间又有数次问她是被何人指使,次次却仍是一无所获。她仅是闭口不言,云音也奈何不得她。 “云音,这么久没见我了,好歹装出些高兴的样子来给我看么。我可是来送礼不是讨债的,看你那眉头皱的,见了我跟见什么似的。不知道的当我跟你结了多大梁子一样。”赵汐滟一进门便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见云音坐于书桌前也不等她让自行找了最近的花梨雕牡丹绣蹲坐下,自怀中掏出个青绫绣双莲荷包来扔至云音书桌上,说道“大件我全放在前面让她们去弄了,这个小东西我拿来给你” “是何物?”云音拿过那个青绫绣双莲荷包放在手里看看,倒是不沉却是极硬。 “虎骨”赵汐滟示意她将荷包打开“是我哥弄来的,说是孩子带着可以辟邪,一共是四块,花衣和逐玉一人两块” “他还有心花衣亦不落下,倒是讨巧”云音放下笔亦坐于花梨镶翠石镂空圆桌前,问道“你今儿个可想着要来,是代你哥送礼么?或是做说客?” “哪里,我就是想同你聊聊,哪有这许多心思”赵汐滟笑着打哈哈,话有何需说的如此清楚明白,做人不便是个难得糊涂么。 “小妖呢?怎么今儿个就你一人?”云音见她窘迫便再不逗她,小妖素来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今儿个倒是稀奇。 “她人在前厅。我哥搬过来十几个箱子,我要她在那帮着影儿安排,她很麻利的,这会儿该都弄的差不多了。怎么,你想她?你想她不想我?早知道我就不揽下这活了,要我哥自己送来”赵汐滟侧过脸去望了望门,看门外那一阵阵清风将落叶吹起在幽幽落下,再回过头来时已是一副肃然模样“云音,你同我哥究竟是怎么着?他替你受伤你为他疗伤,总也算的上是生死与共,这之后不该是脉脉含情么?为何他竟送你如此大礼,为何他送礼却似赌气?在我看来,除却那虎骨,余下便是多余” “我如何晓得他心中做何想,他有财有势想送些财物来,又与我何干?”云音不加思索的说出许多来,见茶壶中已无水便示意身旁丫鬟重沏了茶来。 “随你们,我这会儿也不多说,免的你当我是来做说客,可我分明是想见你而已。”好个怨妇的口气,又怨又仇的,不过其中的恨意分明少了许多,不错不错。他赵书翰倒伤的很值么,倒不枉费流了许多血 “这样冷的天气里还喝绿茶?我身上倒有些红茶,叫她为你们冲来喝”小妖在门前遇上端茶来的丫鬟,看着她手中桤木雕重瓣菊托盘说道。 “你那鼻子就奸的不行,这都能叫你闻出来。那你还不给她让她冲,上冲那,这样好的茶可别叫这不识货之人给糟蹋了”赵汐滟见小妖自怀中取出茶筒递给那丫鬟,这才问道“可都弄好了么,有多少?” 小妖进门来冲云音微点头,坐于赵汐滟身旁说道“自然是好了。有多少你可会不晓得?” 赵汐滟转过头去冲云音抱怨道“你听听,你听听,可是连问都问不得了!我不过随口问句无关紧要之言,她倒拿话来堵我,这还了得!” 小妖听罢非但不急,反倒白了她一眼亦是不甘示弱,说道“那好,你倒是丢了我啊,我正是不想为你收拾烂摊子” 云音晓得她二人不过是拌嘴,便不去调停。赵汐滟却绝着受了天大委屈,忙跳起来站于小妖面前,双手叉在腰间气势汹汹模样。 方要吵,青罗便端了茶进来。 赵汐滟见有外人在此,只得乖乖坐回原处,不住冲小妖瞪眼,却发觉小妖并未理会自己而是不住盯着青罗置炉放壶。她甚是好奇,也随着小妖看去,一个丫鬟而已有甚稀奇,是有几分眼熟怕是之前见过。 “小妖”赵汐滟转过头去正要问她为何盯着青罗瞧,却见她用手在腰间狠狠按压,好似在压制何物。正不解却见小妖腰间飞出一物缠在青罗脖颈之间。如蛇一般却又是遍身皮毛“小狐!回去!” 云音低着头吹去茶杯中茶叶沫,浅饮一口正要赞赏,却听到赵汐滟惊呼,抬头便见青罗脖间有物缠绕,很是惊慌却不知如何是好,佯佯然不知所措。 小妖冲上前去,将欲收回小狐的汐滟拉住,带她走向云音又将二人护在身后,这才问道“你是谁?不,你是什么?莫要狡辩。这只是管狐,它将你缠的这般紧便注定你并非常人,怕不是人吧。” 青罗浅浅一笑,冲小妖道“你呢,你又何尝是人?” “我不是人,这她早便知晓我亦从无隐瞒”小妖指指一直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赵汐滟“你却分明不同,你身上有隐约的戾气,我虽察觉不出但小狐不同。你为何来此?复仇?或为取血?” “她晓得你不是人么?”青罗望着她俩之间那姐妹情谊,垂下眼去叹口气又说道“她倒是豁然,竟能仍待你如姐妹。我却……” “你究竟为何来此?”小妖不想听她在此处感叹命运不济,护着汐滟及云音方才是此刻重要,若不弄清是威吓便是隐患,怕得除了她,可同类相残却并非她所愿。 “寻人”青罗抬眼盯着一副不知身处何处的云音,眼中微起怒意。却瞬时觉察出脖上缠的越发紧了些,甚于有些喘不上气来。这小东西倒是厉害非常,自己不过动了动念头它却已有所动作。 “寻人?你找谁?是不是哪个负了你的书生?哇~说来听听,才子佳人的故事传唱千古永盛不衰的!”赵汐滟冲上前去方要取下小狐却被小妖一把拉过再次护在身后。 “不”青罗摇摇头,方才她一近身小狐已松动许多。这女子倒是与妖物极为亲近,怕亦非常人“我寻我儿子,我尚有个儿子在人世间,此次入世便是为此。” “儿子?”赵汐滟略有几分失望,却有即刻来了精神“找着了么?用不用人帮?小妖同小狐两人都很不错,段数高妖品好年轻有为那!” “你倒还有心开玩笑!”小妖回过头去白她一眼“你当她说的是实话么?若无歹心小狐何苦至今仍缠着她不放!” “那还不容易,逼她说实话么”赵汐滟侧到一旁盯住云音瞧,猛得抬手在她颈上劈上一掌,看她徐徐倒地这才又站于小妖身侧,满脸堆笑“许久未曾见你用妖法了。银祁那,可不要轻易的杀了她,只要知道她究竟带着什么居心来这就可以了。我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这么多妖物的血,太难洗。啊,等弄好了再把云音叫起来,常人见你用妖法还不得吓死。管狐,放开她。你和银祁给我一同施法” 云音醒来时总觉有些异样,却又想不起是为何。方才自己同赵汐滟躲在小妖身后,而后却不知为何昏睡过去,这会儿又是为何睡在贵妃椅? “你醒拉。方才她用妖法将咱们都弄昏了,亏了有小妖已将她收服”赵汐滟坐在云音脚旁,指向被捆在椅上的青罗,说道“有什么要问的你赶紧问,要么待我们离开她怕是再难开口” 云音瞟了一眼青罗,见她神色恍惚想也明白她已被小妖下咒,这一来心中便有几分不忍。虽则她是异类,可小妖亦然,再者她从未害过自个儿,怕也不过是想寻一出栖身,又何苦为难她?因而便只是摇了摇头。 “是么?你不问我问好了。反正我倒真有几分好奇”赵汐滟见她这模样只是扁扁嘴,无碍,云音此时早已不是主角,只消她不反对便好。她转过头去问青罗道“你是人是妖?” “妖”青罗答道,声音却带了几分飘渺。 赵汐滟见她并未撒谎又觉得这样问几年也问不清,略一思量道“你为何来此?果真寻人么?你那儿子是人是妖?你可成过亲?” 小妖皱了皱眉,略有几分责怪的看着赵汐滟,这牛头不对马嘴的问法要如何回答。 青罗怕亦是有些乱,等了半晌方才开口“我当年背我族人出逃,自山上下来在路边歇息时被一名官员捡了去。我钟情于他,做了他的妾。他疼我爱我却不放发妻,是难得一见的刚毅男子。之后一年我便有身孕,他发妻久无所出,他自然越发疼我。可我那时却已被族人寻着,我族人凶狠异常必要杀他以儆效尤。我不想害他便编了借口离开,四处躲避。前些日子我算得我儿将有一劫因此便来为他化次劫难” “那官员姓什么,可英俊么?”赵汐滟进一步追问,家族恩怨与她无关她也是漠不关心,倒是这位才子她却十分好奇。能让人一眼便看上跟他走,又能在发妻和妾之间做到大公无私,好男人啊! “他姓赵……” “赵?可是前丞相赵齐循?”云音猛的坐起打断青罗所说,难不成,难不成“你儿唤作何名?” “赵书翰” “不会吧!”赵汐滟一跃而起立于两人之间,不住来回观望,很是惊惶带几分颤音问道“她是我姨娘,我哥是半妖?” 片刻寂静无人言语。 “留着她留着她”赵汐滟走向云音一侧说道“我得去找我哥来,莫说其他,这人可是他亲娘!他总得清楚自个儿身份,更得清楚他娘是何许人!更何况……”她沉吟片刻道“他也该晓得,当初她娘并非与人私奔而是怕牵连家人”这自小便是赵书翰心中最大伤痛,他若能晓得这不过是误会倒也除了他一大心魔。 云音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于自己身旁,见她做稳这才开口“你倒是去何处寻他?他此刻不在漠城中。莫急,倒是先听她将话说完也不迟。你倒是想想,她为何仍有此般年轻样貌?若是这其中有诈该如何?你怎对你哥交代?” “倒也是”赵汐滟微点头,并非对她样貌有所怀疑。妖么,哪个不是年轻貌美?亦并非对她所说有所怀疑,银祁管狐二妖之里还降不住个她么!“你方说他将有一劫,你可晓得是何劫?” “他……” 青罗方要开口影儿却慌忙冲入房内,并不顾及屋中仍有人在,亦未看清青罗何种姿态,仅是冲着云音说道“舞花,大事不妙,有人杀入楼中!” 92 情错 情错 云音望着面前冰魄,将剑自剑鞘中抽出仔细端详。 剑身光洁如镜,微露寒光,手一近便觉寒气逼人。早先听闻有剑用寒铁铸成,剑身锋利无比可削铁如泥,那这剑可是当真能吹毛断发?云音自头上拔下一根长发放于剑韧之上,方欲发力却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只是吃吃的笑着。发在剑韧之上,随她笑声微微一颤竟断做两截。她倒吸一口冷气,将剑举起放在面前细瞧。虽说芸娘将她带在身旁□□许久,却从为对剑有所深参,因而倒也看不分明。可再如何也不该是这般,从未听闻寒铁所铸之剑会冷出阵阵寒气,恰似冰一般倒是极为稀奇。 华凯文与素日大不相同,极为残暴,更甚于冲她下手。这一切皆是为这剑么?这剑竟可夺人心神令人乱了心智,倒也可怕至极。若此剑果真是魔器,为何锈楼内所藏《兵谱》之中却未有只言片语?多数魔器成双成对,为何它却仅此一把?另一把在何处?若是寻着另一把可否解了这剑身上邪性? 该如何处置?熔了它令它再不可迫害他人么?可此剑并非她所有,擅自毁了怕是不妥。 “舞花”影儿进房来立于桌前冲云音福身行礼。 “要言棋前去诊治么?可伤的严重?”云音将剑放回桌上,却是叮的一声脆响,甚是清脆。这令她又忍不住将剑举于眼前细细端详。 “去倒是去了”影儿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这其中难不成又有差池? “言棋尚为诊治便被赵汐滟身旁唤做小妖的丫鬟拦下,她说既已两不想欠何苦再欠这一遭,将言棋谴了回来。言棋何等刚烈性子,也不估计情谊许多,转身便走此刻已回楼中”影儿心中微叹一声,言棋总是这般为人处世如此莽撞,不懂迂回婉转,这以后该如何与人相处?云音倒是素来不介怀,可若是他人怕便不会如此。 “无妨。人我们送了去要不要在她。礼数尽到便是。华凯文可醒?”倒果真是言棋性子,半点委屈亦受不得。 “他仍在昏睡” “是么?”云音将目光自剑身上移至影儿脸上,问道“可有人寻我?”绣楼遇袭消息怕早便已传开,为何他却不闻不问?是自个儿当日伤了他么?可他也该晓得自己怎能轻易同他回去,丢下楼中种种,弃花衣于不顾? “不过是些绣活及小生意,倒也无可惊动舞花营生”影儿当她问楼中近况,如实答到。倒也是有些日子无大事了。 “是么”云音不晓得她是真不清楚或是刻意装傻,却只得当是已问出所问,说道“你先下去,待华凯文醒来找人来报” “是”影儿应倒,却并未出门而是盯住冰魄瞧。自她进门起云音便将全部心神放在剑上,这剑如此邪性,不除它怕是今后有所不测“舞花,这剑你要如何处置?” “剑?”云音见她问倒很是奇怪,回道“自然是将它还到华凯文手上,不然你倒是说该如何处置?” “我说如何你便如何么?”影儿刻意顿了顿,再开口说倒“若你今日不熔了它,日后必有你悔恨之时”说罢,负气似的出了门去。 云音见影儿这般无礼,心中确有几分不悦。又想影儿仍是为她好,只是略有几分急噪。也是,影儿心中对她本便如姐妹一般,又如何不是处处为她? 云音将剑收回鞘中。罢了,莫再多想许多,如何处置问华凯文便是。 方进院便听得隐约人声,其中略微听出有华凯文在内,倒是奇怪,影儿分明说他仍在昏睡,这会儿又何来人声?许是方醒来此刻正要谴人禀报? 竟又是青罗。 云音见是她忙侧了身将自己半掩于门外。她仍是坐于华凯文床畔,将药碗端于华凯文面前,轻轻的吹了用匙喂他。待他喝下摆弄自一旁竹编食盒中取出蜜饯喂他吃下。 好一副含情脉脉模样!云音怒火中烧,方要进房却又想起青罗她并非人类一事。将迈入房中的脚收回再望向青罗,看她神色怕是已记不得方才种种。也是,小妖必会用法令她遗忘。可她身为异类一事却已深深印入云音心中,如何亦抹杀不去。人妖殊途,千古以来便如是,又如何可令她与人同处?若她果真是赵书翰亲娘便更是万分不可。更何况,若她一时起了歹心加害于人则是防不胜防怕是必成祸事。 思及此,云音反倒定下心神,步入房中说道“青罗,为何你不与绣娘同处却在此处?楼中方遇事,你便该守于自己所在!” 青罗忽听得有人问倒吓了一跳,心一慌手便有些颤,药碗便随着动了动。华凯文将她手一把拉住,用食指控住碗腹令其中汤药不至洒出。见青罗惊慌无措模样,晓得她怕是也答不出所以来,便替她接了话道“云音,这又有何不可?她不过是来看看我,这也不成么?有青罗在我身边照顾着,总比丫鬟贴心许多” 云音呆楞一旁,不知所措。他竟替她说话,他竟当着自己的面拉着她的手不松开。对对对!素来便是如此,素来便是流水无情。自己这又是何必!有人紧随身后小心照顾着,委屈求全奴颜婢色,自己却在此处冲着从未对自己有所眷恋的男子发疯吃醋,何苦何苦!云音紧咬双唇很是愤怒,她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开口说道“不是不可,她是楼中绣娘便该做绣娘的营生。我请了丫鬟来,她却做了丫鬟,那我的银子岂不打了水漂?青罗,你要照顾谁自然与我无关,只是再怎么着也该忙完了手上活计再做其他” 云音拂袖而去,留下华凯文及青罗二人相顾无言。 “你这又是何必,她对你心意你怕是也看的分明,伤了她对你有何益处。”青罗将药碗移至另一手上,将晚放于床旁小几之上,抽出手来将竹编食盒盖上,问道。此刻怕是他已无了吃药的心境,又是何必。 “她仅是将我放在心中太久,忘了究竟何人才可予她幸福。我一无所有,同她一起只是途加她的附累,又是何必。”华凯文将碗拿起一口饮尽,他的苦恰如这碗药,也便是喝的人晓得,他人只道是良药苦口,又如何知晓苦成何种模样。 “唉。可你这么着,却又苦了你自己”青罗用绣帕为他将嘴角药渍拭去,再将竹编食盒打开为他取出蜜饯来。 华凯文推开她的手,说道“不碍的,我仍有花衣可伴左右,再如何亦不过是回到与花衣相依为命的年岁”不可苦了她,那便苦了自己便是。 “怎会,你可记得你仍有我”青罗硬将蜜饯塞入他口中,要他的苦淡些。 93 仇雠 92仇雠 天不过傍晚时分,却已有了渐起的寒意。虽是要漫天的红霞映照要人望着心里暖了些,可那寒意却并非这看的到的耀目所能抵挡的了。 云音吃罢晚饭便回了房,这会儿子正抱着逐玉窝在贵妃椅内看花衣玩耍。不过是几粒虎骨来回抛接却甚是开心,更有甚者可谓用了全部的心力在其中。这也便罢了,连逐玉亦是如此,自得了虎骨那日起便日夜握于手中,这会儿子见花衣玩的如此愉悦他也不禁将虎骨放入口中啃咬。却也不闲着,仍是不住的抬头望望云音,那模样倒也很是招人疼。 云音轻捏逐玉小手,也是小随便丢个什物于他便能换他许久欢愉。人越大所求便越多,怎么着也不见最初那份满足的笑,纵是送了江山于他也未必欣喜。总也是嫌那江山不够宽广不够富庶或是不够稳固。 丫鬟进房掌了灯便按云音吩咐守在门外。门外隐隐约约的人影被灯火所映照在窗上投下班驳的人影来。云音转头望那窗上人影,手在逐玉背上轻拍。 门被人用力推开,碰在一旁发出闷响又折了回去。云音盯紧了门瞧,方才这一开一闭并为看清来者何人,很是吃惊。这楼里有谁胆敢如此推开舞花房门?正想着,门再次打开,门外孤零零的站着一名女子,背了光,看得清衣裙及头上钗饰却看不清容貌。她身旁一干丫鬟欠身行礼,看模样该是蕙娘无疑,只是她孤身一人前来梦幻二人皆不在身侧伺候着倒要人好生奇怪。 “姨姨”花衣抬头细看来人,将手中那几块虎骨随手丢在一旁跑上前拽着她裙角冲逐玉方向走去“姨姨来看花衣的小弟弟,很是招人疼呢” 云音听得花衣这般言论仔细端详,衣裙皆是蕙娘素来淡雅模样,妆容也并无两样仍是淡妆,只是那神情却分明不同,再无那股子纤细柔弱反而是自骨子里便渗出的那份骇人气势压的人喘不了气“芸娘,你来做什么” 芸娘笑而不答,任花衣拉着她走至贵妃椅前,却不看云音只低头用手指拨弄逐玉小手,逐玉见有人逗他同他玩耍,便将虎骨弃在一旁捏住芸娘手指放入口中,芸娘转了头看向花衣微微一笑“果真是招人疼爱” 花衣笑的很是开怀,正欲回答云音却冷冷的开了口“究竟做什么?” “若我说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想看看你过的如何,你信么?”芸娘指使花衣为自己拉来绣蹲坐下,将逐玉转抱入自己怀中“莫说是你,纵是我自己也不信。我来,不过是将我所曾说所想变作现实而已” “这话……”云音怀中猛的没了逐玉多少冷了些,因而将身子蜷了蜷,方要开口问她却又猛想明白,芸娘所说,难不成“你来杀蕙娘!” “果真是冰雪聪明,我只开了头你却已想到尾。是,我来杀蕙娘”芸娘再不避云音眼,却也不直视,是一瞥又低头逗弄逐玉“这孩子长的倒很象那负心薄幸之人,难为你了,竟能日夜对着他,不苦么?” 云音默不做声转了头去看仍坐于地上玩耍的花衣,方开始是苦过,可恨了这样久太累了些,更何况逐玉并非他赵书翰一人所生,他身上仍有一半血是她柳云音赋予。又为何会苦? 芸娘料到她定不答复,因而也不等又开口说道“云音,你也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劝你一句,赵书翰他并非世上仅有男子,更不是可栖身的良人。莫要为他误了你终身。” 云音听罢,微皱了眉问道“他做了何事要芸娘你有此想法,是否良人你又……” “我又如何得知,是么?”芸娘将逐玉放在地上要他同花衣玩耍,地上那般厚的绒毯倒也不怕冻了他“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觅的得良人,可你当真当他是你的良人么?他,配么?” “配不配你有怎么知晓,我与他本已无相干,你又为何在此一再提及,若你当真想我忘了他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对我苦苦相逼!其言也善,你这般举动又是善在何处!”云音听罢甚是气恼,再不躺着坐在椅上沉声问道。 “我究竟是善是恶你日后自然晓得,不过是劝你,听与不听皆在你又与我何干。云音,你只需记得,这世上除却赵书翰仍有人在你左右小心照料,这人自然不是我也并非华凯文。西冉他等了你这许久,你又为何不肯回过头对他一笑?”芸娘并不想绕圈子多做纠缠,西冉等得,云音也等得,可自个儿却又如何等得?这一去怕是与蕙娘玉石俱焚,今日不说又待何时?纵是当真急噪了些又能怎么着? “冉在翼?芸娘你何时做得这媒婆的营生?我倒不曾听得”好端端为何会提起他来?难不成他当真对自个儿有情?倒也是厉害非常,能请的动芸娘做说客。 “媒婆?我手中人命成千上万,倒也不乏苦命鸳鸯,可却从未成全他人姻缘,何时便成了媒婆?我不过是看他太苦不忍而已,随你,情感之事他人又如何能说得”再说其他也是枉费口舌。也是时候未到,云音她并未看清种种,罢了,日后她必会想明看清,今日只是提点,要她日后再去琢磨。 “你当真再不回头么?不可有回转的余地么?”云音自地上抱起逐玉重纳入怀中,虽说她心中对这绣楼及倚翠阁并非毫无牵挂,可芸娘同自己总是有了许多交情,说的亲些也算的上半个姐姐,怎能见她送死却不闻不问。 “云音,我人已在楼中,再问有何意义?”芸娘不是听不出这话中的关切,面前这女子,年纪轻轻历经种种却仍可对人对事抱一颗善心,也是难得。若不是自己这血仇在身,同他义结金兰悠闲度日也是极好。 “是么”云音再不做声,面前的芸娘一如当初的自个儿,一心一意便是报仇雪恨,满腔怒火怨恨是谁人也拦不下拦不住的。那,便罢了。随她去吧,逐玉满月那日她所说自己仍记得,看她今日这身素雅装扮,果真是想用蕙娘的血染就一身嫁衣么?这仇这恨怕是比自己仍重了几分。 芸娘又坐了半晌,这片刻之间却也仅是寂静无语,只有那虎骨触及桌脚时的声声吨响。 她起身离开之时云音并未抬头望她,连句道别的话也不曾说出,只听的那门开了又关的声响,而后,边是焦急的等待,她却也并不晓得自己又究竟等些什么,是芸娘杀了蕙娘或是蕙娘杀了芸娘,又或是她二人此刻均不在世上?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云音却在也忍受不住,将怀中逐玉放于床上又唤过花衣,吹熄烛火睡去。却又睡的极不安稳,做了太多梦,有女子的尖笑有遍地的血污却又看不清听不真切。 好容易捱至破晓时分,云音睁了眼呆望承尘,为何这一夜如此平静?究竟是何种结果?难不成是芸娘杀了蕙娘后替了她身份?可真如此她不该来寻自己么?这般平静太过异样,反倒令人毛骨悚然。 “舞花可起了么?” 云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讯吓着,猛然自床上坐起,定了定心神后又缓缓的躺下,回道“进来” 门开时云音斜了眼去瞧,仍是那几名女婢,可方才听那问讯之声又分明带了几分陌生,难不成门外仍有人?不碍,任她是谁,自己此刻仍是绣楼执事,想必也不会有人对她不敬。 “舞花”待云音梳洗完毕,侯在门外多时的影儿这才同梦儿幻及儿进房来。 “怎么?”云音用手将发间步摇扶了扶,对着荷花菱纹铜镜左右瞧瞧淡淡的说道。果真,方才那声问讯该是由影儿身后梦幻二人之一问出,因而才会有几分陌生。这二人不在蕙娘身边伴着看来蕙娘已有不测,那芸娘又如何? “若是今日楼中无所烦扰,与我三人一同上山赏景如何?秋末虽是有些凋零,却仍有些许景致可供观赏”影儿上前为云音将荷花菱纹铜镜举起,又顺手为她将胭脂盒扣上,微微的抬了眼看仍在门前的梦幻二人。 “三人?梦儿及幻儿同往么?”云音又触了触水滴翠玉的耳坠,影儿倒是做惯事之人,轻易的将自己的注意转在她身上。这模样想回头看梦幻二人确是有几分难,可这铜镜之中却又看不清她二人是何种神情。 “自然,蕙娘想着她二人许久未曾出门,因而想我邀舞花一同前往。若是舞花嫌人太少,叫上言棋及梅兰竹菊同往如何?她们也许久未上山游玩,可好?”影儿虽是同云音交谈双眼却是盯着梦幻二人。 “言棋么?她怕是不会去吧,你也晓得她性子,并非爱游山玩水之人”虽说是商量,可一个舞花一声可好却又分明是要她此刻便应下不得回绝。一来用身份压她,自影儿进门便始终还她舞花,这分明是要她认清她是绣楼执事这身份,二来,那句可好中所含丝丝恳求却要她回绝不得。 “我自有方法,如此我三人便去备车,舞花只消稍待片刻便是” “好”云音冲影儿微一阖首,见她走向门边冲梦幻二人微微一笑,这才又开口叫住“梦儿” “是”梦儿略一吃惊,身子微微一颤,侧过脸望向云音“舞花有何吩咐?” “你许久未曾出门是么?那今日可必要玩的尽兴些” “是”梦儿回转过身退出门去。不许久这三人便在回廊上不见踪影。 “你们也下去吧,吩咐厨下做些糕点带上”云音屏退左右,虽是短短一瞥之间,她却看了仔细。梦儿眼中除却那份惊讶不论,倒是看的出有几分忧伤参杂其中,这也便罢,最为不解的是她眼中的那份解脱。又为何会有淡淡的欣喜在她面上?难不成是蕙娘将芸娘杀死,自己却毫发无伤?那这山上可摆了鸿门宴? 云音将手炉抱在怀中,踩了脚凳上马车,却又回过头去问跟在身后的影儿道“可有叫花衣?她该是极欲同往才是” 影儿将她扶至车上,说道“天过冷,花衣小小年纪怕是不惯,若是不慎惹了风寒倒是麻烦” “倒也是,那便罢了”云音见影儿在自己对面坐下,方坐稳便见马车向前疾弛而去“这便走么?” “恩,梦儿她们几个不与你我同乘”影儿话不多,亦不盯着云音瞧。 云音再不言语,心中不安渐起。走的甚是匆忙,又将花衣刻意留在楼中,恰似人质。 马车一路向前却仅有车轮响个不停,分明外出游玩,却不见丝毫欢愉,倒是为何?云音甚觉她此刻似板上鱼肉,任人宰割毫无自由“影儿,仍未到么?” “快了”影儿瞥她一眼,又即刻低下头去。 云音心中甚异却亦晓得问不出所以,便只是侧过脸去佯作对挂在车帘上的流苏起了兴致。可这模样怕是今日是凶多吉少,也罢,任他如何动作自个儿也必得抵挡,总也一样,倒不如坦然面对。 不知许久车行渐缓,云音静坐不动待看下步如何动作。既不知如何是好,便只是静观其变。 影儿下了马车便将云音扶下,云音轻提一口气带十分戒心下了马车,却只见面前一座孤坟,诧异至极扭过头去望着影儿,问道“这是?” “芸娘与蕙娘合葬于此,她二人生前仇雠自此便两消”影儿盯住墓回道。 “二人皆已……”两败俱伤?竟是两败俱伤?那楼中岂不已无人执掌?那当今世上岂非仅有她一名舞花? “是”影儿向前一步,点了香焚上,跪于地上叩了首,行大礼。 风起,将云音的斗篷吹起遮了半边脸,亦将香吹的四散纷飞。四周一片寂静,只留风声只有这几名女子叩首之音。 “倒是为何合葬?可是蕙娘生前遗愿?”自然并非芸娘,她心中对蕙娘恨之入骨。那便仅会是蕙娘,怕她心中仍对这妹妹有几分挂心,因而便合葬。可这么着岂不背了芸娘心愿? “是”影儿立在云音身侧,缓缓将前事诉起“当初为了救芸娘,蕙娘不惜背起这罪过要芸娘恨她一生。若是当初不杀书生,芸娘必要同那书生做亡命鸳鸯。自小蕙娘便将芸娘护在身后,她怎能眼看着自己的妹妹送死,因此去求她二人师傅,她愿亲手杀了书生要芸娘死心。她的师傅是那般乖戾的男子,他要蕙娘杀了书生后亲口对芸娘说出自己所做。蕙娘并未拒绝,与其眼看着妹妹死于面前倒不如要她含恨度日,总还活在人世间。” “你可晓得,那用毒极巧的青衫与蕙娘是同门”言棋猛的插了话进来,是否将真相要云音清楚? “青衫所服之毒正是被蕙娘灌下,因此蕙娘更是清楚这是怎般痛楚。”影儿瞪了言棋一眼要她再不言语,见言棋侧过脸去这才再开了口。 “因此你便想她二人能在黄泉之下将种种讲的清楚明白?”云音并未察觉影儿方才举动,她正点了香欲要叩拜。 “是,我今日叫你来此,一来是要你晓得蕙娘苦心,二来,是要你将芸娘生前遗愿实现。将两楼并做一楼,将楼中欲离去之人放了自由。这,亦是蕙娘心愿” 94 桃树 93桃树 云音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平安城,依旧繁华的平安城,许久未曾见着却依旧丝毫无差。也倒是如此,这世上素来变化不大,变的并非山水树石而是人心,又如何看的出?人人皆如是,自幼时的天真无暇至长成那份斤斤计较,谁人可超然? 通易河,恰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日未落尽,水面映了那灯影及片片红下,虽是支离破碎,那星星点点自远出望去倒也是炫目非常,说不出的靡丽模样。 倚翠阁闭了门,在周遭一片莺声燕语中越发显的寂寂。门前虽是整洁却是冷清非常,怕是这今后亦无法再重复旧日模样。 云音在影儿搀扶下下了马车,命她前去唤门。倒真不知楼中是何种景象,水月已安排妥当亦或是仍需她再多做安排?芸娘当初刻意将倚翠阁交付自己手上,怕便是对水月放心不下吧。 倚翠阁将门大敞开来迎云音,水月并未迈出楼中半步而是立在门侧福身待云音入内,甚于连句恭请的话儿也无有。怕是心中仍有不服吧,又如何,强者自然居于上位,怪只怪她无用。 云音将手中手炉抱的离自己近了几分,仰了头步入倚翠阁中。影儿带着绣楼中人尾随其后,个个恭顺谦卑模样。 “后圆”云音并不多说,见着水月亦不过微点了头,如今她是主事而非水月。水月分明不服于她,若是对她好言相向,她怕便会失了本分。何苦为自己留后患。 云音坐于桃花树下黄花梨浮雕带镂空贵妃椅上,这里唯有这棵桃树是独一无二,而她亦如是。云音端坐,不解斗篷亦不松手炉,影梦幻三人站于她身后,好一副派头,恰如当初蕙娘却又胜蕙娘几分。这模样令人望而生畏,分明已是妖邪。 水月见这阵仗早已在心中怯了三分,自己如何亦比不上,她无舞花那一技便注定了她定会在云音之下度日。何况众人心中早便认定云音身份,自己这边又有何可争?“舞花”她半跪在地上以示降服,败的如此彻底无丝毫转圜余地。 “说”云音连眼亦未抬起,只幽幽说了一个词来。她已胜,水月那,无论你在倚翠阁中多少岁月却仍是不成气候,若非如此芸娘又何需刻意要我来此处?无能者注定平庸度日。 水月心中虽有几分不满意却只得隐忍,向云音禀报楼中近况。肃杀之中仅有少数离开音却已去大半。仅有那身负深仇大恨却又请不动肃杀之人仍留此处。云音命水月将那几名音带俩,交付与影儿为她们报了仇。绣楼并非妓寮,留着她们又有何用处?又吩咐下去,肃杀之中若有想去这仍可离开,若无则尽数同她回漠城。她心中对平安称多有厌恶不想留于此处,若将众人留下却又无主,一群女子如孤魂野鬼般无处可去四处飘泊便注定成为隐患。 她将种种交代完毕便抬了头去望那桃树,自桃树枝桠之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粉桃。这情景年幼之时她也曾见过,却又有所不同。家中那树桃花较今日比来,一则是颜色较浅,二来家中那桃树上有片片嫩芽新发,红绿相间互为映衬,而今日绣楼中这桃花却满是赤色桃花盛放,莫说绿叶,纵连花苞亦未曾见着。美则美矣,只是这模样令人自心底便紧的慌。 云音长袖微甩,一个来回便将一树桃花尽数贴在斗篷之上,她上前用食指叩叩树干,说道“将这树下挖出一丈的坑来,在坑中燃起大火,三日不得熄。至第三日灭了火将桃树挖出,送去漠城” 若她判断无错,这树该是用人骨垒起,树干树桠皆如是,而桃花该是用血染出才会红成这般模样。树上尸气极重,不烧了去带到何处皆是祸害。这般大的一棵树,不知有多少冤魂在其中。芸娘为练舞花垒树,倒是比蕙娘歹毒非常。 是日云音便回了漠城,命水月将倚翠阁余下种种安排妥当后再带余下之人前往漠城。绣楼中虽亦有人离去却仍是不够倚翠阁这许多人,要么干脆再建些院落来便是,倒正好能将楼中阵法详尽。 “云音”言棋进门来,盯着影儿及梦幻二人,倒是快,又寻着新主子么。 “何事?”云音将手中草图放下,若想再建怕得将四周这几户尽数买下才是,可其中几户世代居于此处,怕是轻易不可得。得用上些法子才是,杀么?尽数杀了么?或仅是震慑? “今日乃是月圆之日,是时候为花衣解毒”她心中除却权利怕是已无他物,连花衣亦不记得么?当初是她日夜纠缠遍寻法子为花衣解毒,今日却连记亦不记得。 “是么?药你可已备好?”已是月圆么?花衣的毒终可解么? “尚缺一味药引”言棋见她言语之中那份淡然心已有几分凉。 “缺什么?”至今仍有所缺,该是极为难得之物才是。 “紫珍珠” “当真?”云音略吃一惊,当初芸娘曾赠她一只拳头大小的紫珍珠,却是在今日用得。巧成这般“我即可取来予你” 言棋接过紫珍珠瞧了瞧,问道“今夜我便会为花衣解毒,你可会来?” “自然。花衣那般下,无我在身边怕是会吓着。”花衣她历尽磨难今日便可解脱,她的娘亦可予她荣华富贵,今后便真是无忧无虑。 夜来的太早太快,漆黑一片。今夜虽是月圆却因有云因而不甚透彻,朦胧之中一片雾霭。 花衣饮下言棋送来汤药此时已昏睡,言棋称解毒虽不太痛却有几分痒怕她乱抓,若是一不小心将身上抓烂毒会自伤口再回她体内,届时便当真再无可解。 言棋端着调好药膏立于床边屏气凝神望向花衣额头,待那莲花盛放之时便将手中匕首取出,在她额头刺出小口来,将药膏涂沙上。药膏竟自伤口渗入花衣额头,不多时花衣额头莲花便幻作黑紫之色,却并未退去而是顺她面颊向下至脖颈间。 “花衣!”云音惊呼,如此一来花衣岂不是毒浸周身! 言棋并未理会,只将余下药膏涂于花衣额头之上,待吸尽方涂新药。至药膏涂尽顺手将碗弃在一旁上前细看花衣,见她遍体黑紫越发不敢轻举妄动,缓缓,花衣身上黑紫竟由体内浸出自周身裹成薄茧。言棋自头上取下一支细银簪,用簪头在花衣身上划过,薄茧随她手动片片落于地上,许久已是平常样貌。 “罢”言棋长出一口气,将银簪放于床头小几之上,回身对云音说道“再几副药除尽便是,亏得发觉的早,并无大碍”她略微迟疑,是否该要云音清楚这毒所带另一面,罢了,何必多说。只消说些其他搪塞过去才是“也亏得有紫珍珠可用” “花衣何时会醒?”云音听她这么说,心中微微一沉。这么着怕并非巧合,芸娘该是刻意将紫珍珠送入她手中,言棋却又是如何知晓? “片刻便醒”言棋唤丫鬟进来收拾,自己则出了门去。该为花衣煎些药来服用,她的东西怎能假他人之手。 95 血祭 绣楼之中近日为扩建之事忙做一团,先是令竹菊二人在白日小心查看楼中进出人物,再者便是闭了后院门,令人先将院落盖起而后再将墙拆了去。 本住于后院那几户人已安置妥当,倒也未做许多不过费些银两。总是祖辈的东西,对这些小辈而言怕仍是银两更亲些。 不过分几个院子起几座楼,也无需太多功夫,这会儿子早已有了七八分,便是那铺地的青砖仍未运来倒仍需些时日,这以外也便是一月便好。有钱可使鬼推磨,多些银两自然快了许多,何须等。 这一夜楼中灯火通明,云音将凭栏撤去在回廊之上便插火把。不想再防又能防多久,与其瓮中捉鳖倒不如正面迎敌来的精彩,都要打,何不打的精彩些。 云音令人搬来罗汉床,置起棋盘香炉要若林同她下棋,若林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自然是不肯。云音倒不怪罪令人撤了棋盘改上茶点来。 云音用手掩着口毫不掩饰的打了哈欠,笑言“还不打么,天愈晚便愈冷,我着实无心陪你们在此受冻”说罢,便抬手点住坐在她身侧的若林,身子歪向另一侧用手臂支了身体靠着。 话音方落便见一袖箭袭来,却并非冲向云音而是一旁被点住的若林,看那袖箭被拦下,云音撇撇嘴很是不屑,早便晓得是如此,杀人灭口是吧。如此粗鄙的招数却又为何总是一再上演。云音拿起一块杏仁酥冲若林晃晃,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来人便将那块杏仁酥送入自己口中那个,打吧,打吧,总得打一场倒躲它做什么。 若林望着前方厮杀成一片的人群心如刀绞,是岫儿,竟是岫儿来杀她。岫儿是青衫姨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若不得青衫姨许可不得轻易出手,这么说,是青衫姨要杀她。为何,因她落入敌手或是怕她将消息泄露? 云音望着若林痛苦的神情心中难免有几分得意,看那,那个你为之付出性命的人却不过当你草芥般,你又何苦为之博上性命。她笑的越发残忍,再侧过脸去瞧华凯文,他怕是已有几分魔障,杀了人却不将剑抽出而是微含笑意死盯着那尸身被剑吸干血变做干尸,好不骇人的男子,可他身上那股子邪性之气却又要人难以移目,果真,这等恶人方才同这绣楼相称吧。毕竟绣楼中素来便满是血腥,若真是干干净净反倒要人觉着恶心虚假。不过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何苦装出纯良的面孔。 可她却仅是望着不出手阻拦,为何倒要她阻拦,她倒是为何要阻拦?她倒要看看青罗有何本领可令他安定。她柳云音素来不信邪,这么简单个人物能安定一个狂魔的心么。怎么,你若真有那通天的本领又要我何用! 华凯文终是癫狂,望向始终冷冷瞥着他的云音提剑冲上前来。 云音见他如此却仍是不动,她早见青罗欲飞身上前,她又岂能不给青罗个示好的机会。青罗既想向众人表明同华凯文非同一般,那她自然不好阻拦。 华凯文离云音越有两尺时,云音扬手将罗汉床上放茶点的桌案抬起飞向他。他未曾有丝毫迟疑一刀劈下,桌案瞬时被劈做两半,云音捉起被她点了穴的若林,将她丢至一旁却拣了树丛要她落下。此时楼中早已无有外敌,自会有人照看若林,不必她柳云音劳心。 云音再不能坐着,自那罗汉床上站起身来冲华凯文露齿一笑,向后退去。这退却并非惧怕而是勾引,她虽在退可脸上神情却依旧是淡淡然然并未有丝毫惧怕。她立于罗汉床后越么一仗之处,抬起手来,地上那面目可憎的尸身竟随着她的动作而冲向华凯文。 他倒不慌乱一刀一个很是干脆。毕竟是干尸,分明已被劈做两半却未曾见有血流出,倒是不见脏了谁的衣裳。 云音玩的有几分累,斜眼瞟着始终在他二人四周游走却不近身的青罗,心中不知为何竟起了怒火,将脸上那份淡然换去,瞬时变做惨绝模样,双手同时在身前变换出舞花的模样来。我倒不信如此你青罗仍可作壁上观! 青罗当云音欲取华凯文性命,急忙冲出挡在二人之间。 云音向后一跃立于屋顶之上,遥遥望着看她将要如何动作。若她被自己救下便欠了人情,想要她如何皆可。若是其他,那只怪她不自量力。 青罗侧过头去看着屋顶上的云音,她一袭长裙在寒风之中摇曳,分明是白色的月影却在她周遭泛起红光,她的长发在她周身竖起一道屏障,无人能突破那屏障入内。这个女人早便不是当初在河边见着那个为女儿洗衣的娘亲了,她早已是妖邪。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分明已非常人,那股子邪气是自她体内散发而非谁人加诸其上。她,已并非自己所能抗衡。若是就此败了,那便是今生受制于她再不能有所动作。她,不要。 青罗猛的抬起头来盯着华凯文的双眼瞧,那其中已无半点人性。若是他落入柳云音手中,必定将成为她杀人的工具,一个再无丝毫情感的工具。她不忍心,为这个男子对自己的微笑同体贴,为这个男子替她在柳云音面前的辩解。仅仅是为此,她亦得救下他。 一个健步上前,青罗自行扑在冰魄之上,任由冰魄将她身体刺穿却连□□亦未曾发出。 冰魄不知为何竟变做通红,华凯文双手不住颤抖最终仍是拿不稳,撒开手来。 “青罗?青罗!你这是为何!”华凯文涣散的眼神缓缓凝聚,将青罗紧紧搂在怀中。 “我不想见你被它擒着乱了心智,这把冰魄锻造之时用了我的血,因此当今世上仅有我能毁了此剑”青罗含着笑,抬起手来捉住华凯文的手“你记得我当初所说,为自己而活,莫要做了他人的棋子,为自己活” 冰魄红的越发厉害,已不见它素有的那份阴寒。它好似在轻鸣在□□在祈求,可总晚了一步。渐渐,那红自青罗伤口处弥散开来,却并非血迹而是烈火般,所触及之处皆被焚毁。谁人能料想到,以阴寒著称的冰魄毁时竟是焚烈。更有谁能想到,同冰魄一同焚烈的,还有当初锻造时那被取血的妖物。 云音立于屋顶之上,将这一出戏看了一个周全。怎会如此!她并非真心想害死青罗!青罗,你好手段那。要这绣楼中人看着我一步步将你逼上绝路,要这些女子看到你为情献身的壮举!你纵是死却仍要陷我于不义!她心中莫名的有了几分怕,她再不想留在此处看着华凯文的惨烈,更是不想看着自己一步步下好的棋被区区一个棋子所毁。 她狠狠的咬着下唇,一个回身飞出楼去。这一路疾驰终是到了后山之上,她立于树下狠狠的喘着气,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烦闷尽数吐出去。却总是吐不出吐不尽,夜半时分又是在这山林之中,每吸入一口气便是彻心的疼痛,好似整个鼻喉都被撕裂一般。 好能耐的女子!她一掌劈在树干之上,手掌竟入木三分。那树并未断裂,可树上的小枝桠却扑簌簌的落下,她心中烦闷仍不能解,一时间只得仰天长啸。 山林中鸟兽尽飞,她抬眼望见那飞起的鸟儿,将地上落叶舞起将它们一一击落。人她都杀得,区区几个鸟又如何杀不得。不多时便已不见有鸟自她头上飞过,待到地上落了遍地的鸟尸,她这才觉着好些,深深的吞吐之后缓缓的步出林去。 幽幽的树影之中,冉再翼面上的的神情何止五味陈杂,他岂能料到云音如今竟便成这般模样,倒要他如何是好。杀孽太重之人必定要用血债偿还,云音她所要还的究竟有多少?他又该为她分担多少? 96 真相 96真相 云音回到绣楼之时,楼中已不见了方才剑拔弩张的场面,回廊之上的火把已撤去,不过几个灯笼亮着为人引着方向。 安静的竟有几分怕人,空无一人的院落之中,仅有几盆花木静静生长。地上连一丝血迹亦见不着,好似一切从未发生,好似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梦魇,竟要她有几分恍若梦中的迷惘。方才,果真有人在楼中大开杀戒么?方才她真见着冰魄被毁青罗被杀么? 淡淡的熏香要云音回过神来,哼,这极致的干净越发令人难忍,何来干净又有谁干净!空中那散不去的血气是用多少的香亦掩不去的!还以为当真能掩饰么,这满手的血腥当真能被隐藏么?终究不过是一群嗜血的妖孽而已。 这一夜经了太多事此时她只想早些睡去,因此便急忙回了自己所处的院落。她一路过来总是雾气弥漫,看来凭栏已回原处。楼中安排的如此妥善,怕不仅仅是影儿一人之力吧。终究是经过大场面的人那,何时亦能保持那份镇定,毕竟这些女子是自小便被培养出来的呵,与她自然是不同。 方开了门便见影儿端坐在桌前,桌上竟摆了茶点,看来怕是躲不过。 “回来了”影儿见她开门并未起身甚于不见了平日那份恭顺 “有事么?”云音四下望望,连房中的丫鬟业已撤去,看来这话是必定要今夜说的了,那便随她好了。 “青罗已死,你再无需担心”影儿见她坐在一旁,缓缓的开了口。 “你当我故意害她!”云音猛的转过头去盯着影儿瞧,或者说,是瞪。 “不,这楼中所有人皆是如此认为。众人看的清楚,你并未出手相救”甚于是逼她上前,影儿将后半句话生生的咽了回去。她今日并非来此兴师问罪,何况纵使果真问罪也并非为个不相干的青罗。 云音瞬时没了言语,好似不晓得如何开口说话般。她将头转了回去,不去看影儿那淡淡的悲伤。不过一个绣娘,她竟能深夜来此。青罗,你何止好能耐,你竟是这世间一等高手那。区区一个殉情的招数便要我众叛亲离么。 “华凯文此刻如何?”他当时被冰魄所扰乱了心智,怕是不晓得这其中种种。绣楼中的女子亦并非多嘴多舌之辈,他该是当青罗为救他而死。那他此刻便是伤心欲绝么,一名弱质女流竟为她献出生命,何等壮烈! “已离开绣楼,怕是为她立衣冠冢,不许久便会回来”影儿并不多话,她问什么便答什么。 云音见话已至此她仍不离去,便晓得她今夜怕并非为青罗或华凯文至此,不过是有几分不平而已“你为何寻我?” “若林方欲寻死”这才是她今夜来的目的,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个若林,她倒有何能耐。 “哼,寻死?你信她么。影儿你何时变做如此轻信,这可失了你平日水准。若她果真是一心寻死,此刻见着的便该是她的尸身,岂会仅是她欲死未死的消息。不过是作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来于人看,她这么着是为表明她此刻心如死灰是个拉拢她的大好机会。”云音突然用手掩了嘴笑起来,寻死?哼,这若林倒不见得真有多大能耐。怕是高估了她,无妨,大费周章也并非为她,不过是要引出她背后那个人而已。 “你可要去见她?”影儿不想同她再周旋下去,不知为何此刻听来她的笑竟如此刺耳。 “自然,她费尽心思作出这么一场戏来,无人欣赏岂不可惜?明晨我会去看她,今夜便罢,我累了。你去安抚她留着她,懂么?”云音用手掩着打了哈欠,这便是下了逐客令。 “是”影儿起身走至门前,却回转身来“你变了” “哦?何处?”云音正往床边走去,听她这话又转回身来。 “处处”影儿说罢此话便闭上门离开,再不多做丝毫。 云音听她脚步渐远,走回桌前将那一桌茶点尽数扫落在地。她仍当自己杀了青罗,影儿,你竟不信我!影儿,竟连你亦要在此处指责我! 天好似亮的极早,分明是冬日光景为何却是如此?云音将手中帕巾递给一旁立着的丫鬟,吃罢早饭便该去寻若林了,倒不晓得能从她那得来怎样的消息。 若林仍是昨夜恍惚神情,倒不晓得是真是假,她见云音来并非有丝毫卑顺模样,仅是点了头以示友善。 “我不想听你对我说那些多余的废话,你所谓的关怀不过是想自我这得些东西来。若是如此你便不必开口,我告诉你便是”若林见云音坐在她身旁欲拉起她的手,忙将手扬起躲避。她不过是恨青衫姨对自己的绝情,而非当真被她柳云音降服,怎能要她在此处作出主人一般的模样来安抚她。 云音心中冷笑几声,何时阶下囚竟也有了耍横的能耐。她将自己的手重放回腿上,却不言语只盯着若林,看她要说出怎样的言论来。 “你要问,是谁指使,为何是你,对么?”若林并未躲避,亦仰起脸来盯着她看,倒是为何要躲避,她此刻所说句句实话“青衫,天下第一用毒高手,也是你娘。” 云音的错愕尽数显在脸上,青衫竟是她娘?这便是了,难怪有人日夜想要杀她,难怪有人对她的性命如此执着,若是那个女人那便是理所应当。还当她已疯了,原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意外么?你可晓得,自你嫁入赵府起你娘便设了一个局给你,你所受的种种训诫都是为这局。你的淡然被你的夫君看作是对他的冷漠,自然便觉着你心中还有人。你以为你为何能轻易嫁入赵府,赵老夫人亦是这局中一个棋子。她被下了毒,只听这下毒人之言,啊,你爹亦然。不然你堂堂千金怎能嫁入商贾之家。可惜你爹的毒可比赵老夫人厉害非常,他怕是必死无疑那。青衫姨恨他入骨怎能轻易饶恕” “哈哈哈哈”云音放声大笑,笑的难以抑制竟落下几滴泪来“就这些?你不惜闹出自尽的笑话便是要告诉我这些?若林,我果真高看了你。” “柳云音,我也小瞧了你。这些时日你真已变的如此冷血无情,哼”若林看着她将自己脸上的泪珠拭去,心底有小小的厌恶。她竟能笑的出来! “冷血无情?若林那,你此刻背叛的可是将你养大的人那,你说,你我谁更无情?”云音冷冷瞥了她一眼“我随你所愿去杀了青衫,而你则乖乖留在楼中为我效力,可好?” “好”单纯的交易方才最是公正,为何不答应。 云音得了她的答复之后便再不停留,匆匆回了房去。 方回房便唤来丫鬟为她换了绯红的长裙,染了酒晕妆,绾了云飞髻,见镜中自己这艳丽的模样,她不仅哑然失笑。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要他忆起旧日情分,倒不晓得他可还记得这一身装扮,若他不记得她倒还有一招未曾用过。 云音拉开镜台,自其中取出一块玉牌来。玉牌晶莹剔透,正面花纹简单大方若细说怕是连花纹亦算不上,好似不过一时性起刻了几个线条而已,背面则仅有一个赵字。笔法苍劲字体雄厚非常。 这倒果真是赵书翰一贯的作派,哼,果真当我再无人可用么,笑话!她柳云音岂能做他人手中的鱼肉!若是果真想取她性命,那便来。此次定要将一切做个了结! 赵书翰那,你这玉牌今日终是要派上用场,可不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所说要与我生死相随? 不记得又何妨,这玉牌总是在她手中,若他当真不认旧日情分那便当作交易一般便是。何况,当初他在绣楼之时总欠了她几分人情,这债总是要换。 “备车”云音将玉牌贴身放好,踏出门去。她今日孤身前往,却必定要带些什么回来才是! 97 相会 97相会 云音抱着琴立于赵府门前,三条街半盏茶,这便是她同这个男人间的距离么,分明便是近在咫尺。 “临沂,带我去后园,要赵书翰来见我”云音望着赵府大敞的朱门毫不犹豫的走入,赵廑,临沂,这些仆从皆是故人,何须礼节。更何况不过是下人,素来无需放在眼中。 “是,请同我来”临沂并无一丝讶异,站于云音右前方弓着身子行礼。 云音淡淡瞥他一眼,随着他在回廊上行走。果真聪明呢,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见。也不问是为何来此,更不问究竟去后园做何。 冬日花园不过是荒凉,枯萎的树木枝桠林立,破败的花草尽是漆黑。 云音在园内寻着一处开阔之处,将琴横抱坐于地上,将双腿盘起放上那七弦琴。抬眼幽幽的望了临沂一眼,开口道“我在此处等他” “是”临沂心中微微一慌,云音的眼神令他惧怕,便好似在暗夜行走时身后有个黑影随着他一般,不必回头便已是周身凉透。少夫人何时变成这模样,好不骇人。 琴声在临沂身后响起,如泣如诉却又凄厉非常。他慌忙加快了脚步,这琴声不知为何比少夫人的神情更是令他惧怕。 云音望着他近乎逃窜的步伐,将琴声中隐隐的杀气收起。并非刻意惊吓他,不过天冷地寒若要她一直坐着,岂能舒适。 赵书翰听罢赵廑回禀,急忙走向园中。云音她竟来寻自己,她可是改了心意? 方进后园他便将脚步放缓许多,若有若无的琴声自园内传出他便顺着这琴声找寻,云音一身桃红在这冬日枯败的花园内何其醒目。 她盘腿坐于地上双膝上横放着一把漆黑的七弦琴,若是一般女子此状看来该是极为粗俗,可云音此刻周身所散发出的气势要人看着竟是无比的妖靡,只消一眼便难以自她身上移目。桃红的衣裙,漆黑的七弦琴,本不该放在一处的色彩可此刻看来却是这般合适,越发为她那份妖靡加色。 裙摆在她身后摆出扇状,长长的铺展开来。满头钗饰华丽异常,却仅有黄红两色,扇尾牡丹坠的金步摇,木质漆染的赤红扶桑式长簪,发髻顶上那金质点红漆华盛该是一色两只,各雕成花团模样凑着便是繁花开处。 身上那件桃红长裙上挑绣着朵朵栀子,不知是用怎样的线绣出,竟在那夺目的桃红下衍出点点亮来。她的束腰亦是桃红却减了几分,细算便该是粉色,金红两色盘起的腰带在腰间缠了几圈于右侧收起,那腰带尾的络子做的极为细致一只蝶一朵茶花,叠落于一处便是一副蝶恋花。 在这夺目的色彩之下,云音越发显出几分消瘦与惨白来。她的脸在那繁复的发式同各色钗饰映衬之下越发小的可怜,尖细的下巴好似利剑一般,露在衣衫之外的脖颈纤细非常,修长的双手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在漆黑的琴身之上更是白至透明一般。她头上的钗饰随着这琴声来回晃动,相互间碰撞在一处发出叮咚的响声来。 “你来了”云音听到他徐徐走近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方才迟疑许久,却是为不晓得如何开口唤他。夫君?早便无有情谊何须如此虚妄。赵公子?平白多了几分生疏来。那干脆便省了称谓如何,何必徒增许多烦恼。 “是”赵书翰定定的望着云音,方才远观并未发觉,她今日染了酒晕妆那。这长裙及妆容皆是他旧日所喜,她今日来是为何,为令他忆起旧日情分么? 云音轻缓的抬起双手,猛的压在琴弦之上,嗡的一声后便是无名的寂静。她将右手移至琴尾处,五指分开插在那七根弦之间将弦尽数握于五指之内,缓缓上移至琴头处猛的用力一提,怔的一声巨响,她的手被那断裂后四散弹开的琴弦震裂,手中的鲜血自那断裂的琴弦滑落在琴身上,咚咚的响着好不刺耳,点点滴滴的血在那漆黑琴身上却泛起红光来。 她望着惊异的赵书翰,用左手制止他上前一步的举动,右手却仍是将余下琴弦紧紧握在手中,借由那断裂处的尖刺令血流的越发凶猛“弦为知音断,你可愿为我献上性命?” 赵书翰苦笑一声,是为此么,她今日来此原不过是为此么。“自然”他应下,不过是性命,为她而亡再是自然不过。他曾欠她一遭,她曾为他丢过一次性命,他便该还。 “那好,信内写着时辰同地点,我等你”云音将琴丢在一旁,挣脱的那一刻她的手伤的越发厉害,可她却未曾有丝毫迟疑,徐徐起身用左手拍去裙摆的灰尘,将怀中书信递到他手中后便绝然而去。 赵书翰望着那抹妖红,她的右手垂在身侧刻意离长裙几分远,血顺着她的指尖一滴滴滴落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亦延出园去。 他将信收在袖内,回身望着被她弃在一旁的七弦琴,琴弦已断何其散乱。他将琴扶起望着那点点红光,猛的扯开自己的衣襟,用手沾起那片片血迹抹于自己胸膛之上。云音,你的血可能入我心中?你可是我心中那一份忧愁? 云音在车夫惊异的眼神中入了马车,她望着自己满是划痕的右手。为了方才那幕戏她刻意将琴弦换成情丝,若非如此平常马尾岂能将手伤成这幅模样,不伤成这模样又岂能要他动容。 “云音,你是为何伤成这般?”影儿听到绣娘禀报便急忙进了房,见云音正拿了瓶金创药为自己止血,便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查看,见那条条血痕不禁加中手上力道。 “本是无妨,可若你仍如此用力,这手怕便要废了”云音并未喊痛甚于连轻声□□亦无,这伤是她自己寻来怎会痛。 影儿听罢忙松开手,自她手中接过药瓶为她上药。 “影儿,这本是我个人恩怨,因此纵是绣楼不想插手我亦毫无怨言。可当今世上仅存我一名舞花,若是我死了,这舞花便要绝迹,因此……”云音并未将话说完,她要等,等影儿自个儿说出前往的话,要影儿开口请求前去帮助。 “我会去,我将带梦幻及梅兰竹菊一同前往。”影儿为她上药的手未曾有丝毫停滞,她本便是要去助云音一臂之力,她已无法失去面前的这个女人,岂能要她孤身迎敌。 “那倒好”云音话中听不出丝毫感激,何须感激。她们保她是理所应当,绣楼众人本便是为保护舞花而生,如今蕙娘不在她便是被保护之人“稍后你将逐玉同花衣送去赵汐滟住处,告诉她我将与赵书翰同入战场。若是我回来自然会领他们回来,可若是回不来便要她悉心抚养他们长大。” “是”影儿将药瓶收好,掩饰眼中的落寞,她头一个想到的果真还是赵书翰。 “可已要人大肆宣扬我明日出城的消息?”云音盯着自己包好的手,幸亏舞花所用是内力,若非如此这手伤成这模样可怎生是好。 “是”影儿见她望着自己的手微笑,心中却满是酸涩及悲伤。她可是在期待明日一役?为何要期待,难不成她真想杀了将她抚养长大之人,人的心性究竟能清冷成何种模样?母亲要杀死女儿,而女儿非但不觉悲伤反倒是有几分欣喜。 云音,你本是良善之人,为何今日会成为这幅模样。 98 厮杀 天尚未破晓赵府门前已有一辆马车侯着,赵汐滟披了素白的斗篷立于马车前,双眼定定的盯住大门瞧,他为何仍不出来?可是已离开?她在这门前少说已守了一个时辰,他纵是离去也该看着才是,难不成他刻意自后门走的么? “进来吧,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莫冻着你。何况你这么死守着倒有何用”何况你那双眼在这破晓前的漆黑一片中能看出什么来。小妖将这话在心中转了几转仍是咽了回去,她只是将车帘握在手中望着汐滟那暗夜中素白的身影而已。 “有无用都得守,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么。”前日影儿将花衣同逐玉送来时她便已下定决心,必定要拦下赵书翰才是。 “他分明一心送死,岂是你能拦的下的。莫再痴傻,他此时为另一女子送死,心中早已无你分毫。这已是几年光景,他心中怕是早已……” “小妖,莫说其他,单是为他是我兄长便不成!”汐滟忙开口打断,她不想听。 “兄长?他何曾是你兄长!他是真赵汐滟的兄长,与你何干!你认清些,当日你入了莫府的花轿便已是莫夫人,别疯了,同我回去吧。”小妖忍不住将话说重了几分,若不在此处将她点醒那这今后便怕是祸事不断。她这般清冷的性子却能在这刺骨寒风中等了一个时辰,可见她心中赵书翰究竟多重。 汐滟方欲反驳便听得赵府大门开启声响,她寻着那声响望去却是茫茫一片。是呵,她看不到。 “汐滟?”赵书翰远远便望见她的身影,急忙奔向前来。 “哥”她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觉察出他趋向自己的步子。可却看不到,若这当真是最后一面该如何是好。 “你为何?”赵书翰看看她那无神的双眸,她素来怕黑可今日竟在这夜间最黑时分来此,他苍凉笑笑“你可是前来劝我?” “哥,莫去,你莫要去。琴韵已死,如今这个是柳云音,已被权势冲昏头脑的她岂会在意你的死活。她那日不惜自残身体却不低声求你,你可明白这是为何么?她已无法再做出弱势模样来,她已非当日的女子已非故人。哥,你为她送死倒是何苦!”汐滟看不着他却能觉察出他的气息,伸出手去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不能松手,这一松手怕便是永别。 “汐滟…”赵书翰听到身后马蹄声,有了几分急躁。可衣袖却被汐滟紧紧握在手中,这一急便自腰间抽出随身的匕首来将衣袖割断,退后几步“我岂能回头,她早已是我心头那滴血,若弃之便是同死” “哥……”汐滟身旁一时便没了他的痕迹,仅是手中仍握着他一角衣料。慌乱中向前跑去,却跌跌撞撞摔在地上。 “汐滟”赵书翰慌忙回身,却甚是犹豫。该扶么,若是扶了,他能走么? 汐滟等了许久都未曾见他前来,便自己撑着身子侧坐在地上。手中仍是紧握那衣料,将衣料狠狠纂在胸口。他弃了她。他可是将自己与他的情谊同这衣袖一道割断了么? 赵书翰见她这幅模样终还是忍受不住,回身走至她身侧屈身蹲在一旁,拉过她握住衣料的手放于自己胸膛之上,缓缓的说道“你始终在此处未曾离去” 汐滟的手不住颤抖却未曾移开,许久,她抬起头来粲然一笑,带着几分释然说道“足矣。书翰,你去吧”纵使今生再无缘相见,她却是无法阻拦。他这一句分明是诀别,小妖说的极对,他早已并非当初的男子,拦不下的。 马蹄声渐渐远去,汐滟回身却不知往何处走。正伸了手摸索,手却被人握住。 “君毅”汐滟呢喃,他可看到?可看到自己方才举动? “拦不下的,他为自己心爱之人,虽死尤荣”莫君毅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到马车之上,幸好她方才未曾落泪,要么这许久的调养岂不白费。 “我拦他是为……”汐滟被他抱在怀中,不知如何解释。方才他究竟看了多少,可听到赵书翰那句话? “无需多说,我今日随着你不过是怕你伤了眼。汐滟,你为我吃了许多苦,我岂能看不清你的真心。”莫君毅捂了她的嘴,方才他看的分明是汐滟先放开赵书翰的手,如此这心中许久的芥蒂便已全消,此刻汐滟心中是他最重,这余下种种又何须介怀。 漠城外一片空阔之处,几方人马战的正酣。绣楼究竟结了多少仇怨谁人亦算不清,可今日看来该是不少。虽说方才已有不少人被影儿她们除去,可此时仍算得是大队人马。这倒好,借着这么个当口将这新臭旧怨一并算清也好。 云音慵懒的坐于马车之内,也有了半个时辰吧。这人却好似蝼蚁一般,如何亦是除不尽。怎么如此令人厌烦,为何不干脆些,本该是冲着她来的,为何此刻却好似刻意将她忽视一般。难不成这其中有蹊跷? 是她太过自信,今日错便在次。她本以为绣楼中高手一半在此处,何况还有华凯文同赵书翰及他所带之人。因此她便选了空旷之处,四周不过一条已封冻的河,若是不得已要她出手连石子怕都难以寻着。 华凯文失了冰魄果真大不如从前,虽仍未伤着可分明已是劳累至极。他当日为青罗立下衣冠冢后,只说了句,我对她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可怜她悲惨身世,她竟为我而死。之后便是几日不言不语。唉。早知这一役来的如此早便该劝他好生修养才是。 云音又看了片刻终是耐不住,走下马车望着遥遥坐于树上的青衫,轻巧的说道“娘,你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女儿的命么,为何这许久却不过同这些人厮杀?娘,你何时变的如此畏首畏尾?” “哟。女儿你可真是心急那,我还想着再要这些人厮杀一阵再出手,怎么你已耐不住么”说罢便自树上落下,款款向云音走来。她身旁已杀做一团,可她走过时却如无人之境一般。 云音心中有了几分戒备,只晓得青衫用毒手段非常,可无人见过她究竟是何种功夫。此时自己身边这些人皆已杀做一团,谁来护她! “你在看些什么?女儿,这许久你仍是未曾学会么?除却你自己他人皆不可依靠。”青衫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手轻轻一转那软剑便即刻端的成了形。 云音后退一步,舞花么?可此刻何来花!那好,既无花做亦要做出花来!她拉下马车上的帘子在手上缠了几圈,确信已缠好,这才冲着青衫笑道“娘,我哪里想过要依靠他人。女儿这一路走来可曾平稳过,若如你所说依靠他人岂不知要死上多少次呢”说罢,便发力将手上的车帘震碎,那车帘落在地上变为片片碎布,和着她手上滴落的血竟有了几分花瓣的模样她强忍着手上阵阵疼痛翻手舞花,地上破碎的车帘顷刻间化作凌厉的刀锋奔向青衫。 青衫未曾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招不曾抵挡,脸上竟被车帘刮出几道血痕来。“啧啧,女儿,我当真小瞧了你。可你,怕是亦小瞧了我吧”说罢便抬脚上前,分明是走却比跑亦快了几分。 云音将碎布结成网在周遭护住自己,可青衫岂是寻常女子,不过几招便将云音制住,她的剑在云音胸前不过一寸之处,却再不上前。 “放开她”赵书翰将手中长剑架在青衫脖颈上,沉沉的喘着气低声说道。他方才一阵恶战并未觉察云音已自马车中出来,待到她舞花才发觉她竟被青衫盯上,幸好有所察觉这才能急忙赶来。 “你便是赵书翰吧,早便听闻你身手了得,今日看来传言果真不虚呢,那华凯文已是亡故,而你竟能提剑冲来。好不厉害呢,有你这么个女婿我当真是面上有光啊”青衫未见丝毫着急,连眼亦为斜仍是笑意盈盈的望着云音。 云音听罢猛的一震,华凯文已死?她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慌,喃喃道“华凯文死了?” “怎么,女儿你不晓得么?便在方才你舞花之时他已被我手下一剑刺穿,想必此刻该是已气绝。至于这赵书翰么,我看”青衫将手中的剑猛的提起,将身子侧转避开赵书翰的剑锋离他两尺远“该是由我亲自了结才是,毕竟是我女婿那” 赵书翰将云音护在身后,将青衫逼上前的剑困住。两剑相斗发出阵阵脆响,竟还有些微火花蹦出,果真恶战。 云音紧紧的纂住自己的手,怔怔的望着面前激战的二人。夫君,夫君,你莫要有事才好。夫君,夫君,你定要赢她才是! “可惜了,我青衫穷尽一生想寻个人承我的剑,今日寻着却得要你死在我剑下,对不住啊”青衫带了几分惋惜说道,抬手将剑自赵书翰胸膛刺过,血四下喷溅落了云音一身。 “夫君!”云音望着他跌落在地上满眼的血红,那再寻常不过的颜色此刻竟刺的她无法张眼。她已忘却此刻凶险,大声惊呼奔至他身侧将他抱在怀中。他败了,他败了!他怎能败! “今生能再听你一声夫君,足矣。”赵书翰轻轻叹口气,抬起手在怀中摸索许久,拿出那个金步摇颤巍巍的为云音带在头上“我无法将你忘怀,你亦不可将我轻易忘记,可好?这步摇是我为你所打,我时刻带在身上,今日再为你戴上已是足够。莫要将我忘了,云音,记得我。” “夫君,夫君”云音按住他胸前被剑刺出的洞,好似如此便能将血压回去。不要流了,再不要流了,止住啊,止住啊! “好生照顾逐玉”赵书翰握住她的手,咳了一声,血丝即刻顺着嘴角落在他脖颈上“他还小怎能没了爹。云音,我只求你记得我,可莫要为我受苦。我岂能眼睁睁瞧着你为我受罪,只消记得,记得便是,可纵是你忘了,我又能如何。也好,忘了也好。是我害了你,忘了便,便忘了吧”他咳的厉害,不住有血色喷溅却仍是要将话说完。 云音只是哭,只是不住哭喊,却如何亦无法将他唤回。他死了,是真的死了。再无法带着怒火或是悲伤对着她说同我回去了。 “女儿,他已死,你抱着他也是抱不回来的”青衫缓步上前,将剑间指向云音。好不可怜那,怀中所抱是命中甚为要紧之人。该杀她么,还是要她就这么活下去?此刻活着怕是比死更悲痛吧。 云音将怀中的赵书翰小心翼翼的放下,猛的站起身来恨恨的盯住青衫瞧,一双眼红的诡异好似赵书翰的血已入她眼中。她怒喝一声,只听冰面破裂声响,同着破裂声一起的还有影儿一声带了十分惊恐的“趴下” 青衫尚未回头去查看究竟是何事要影儿如此惊慌,便觉着颈间一紧,不仅是紧还带着几分冰冷刺骨。她伸手去摸,竟是水!难不成云音用水舞花要将自己扼死! 云音望着面前众人一一倒下,渐渐失了周身气力瘫倒在地。方才她用尽所有为他报仇,如今她死亦可瞑目。 夫君,我何曾真心想要你性命,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夫君,为何你要为我陪上性命,这如何还的起。那便用命来还吧,夫君,要我随你而去。 云音趴在赵书翰胸前,握住他的手徐徐闭眼。 如此便好,你我注定是夫妻如何亦不可分离。 完。 99 启 漫天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不多时便落的四处一片净白再无他物。 因着消息来得过晚了些,待到冉再翼赶到之时所留的仅有殷红的血渍及那具具被冰雪覆盖的尸身。那满地狼藉的尸身令人自骨子里渗出阵阵寒意来,阻挡不及那寒意已遍布周身只令人不住颤栗。具具尸身遍布血迹看不清模样,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更是看不清死状如何。 冉再翼呆立原地动弹不得,任由身边家丁如何呼唤亦不做声。这一片茫茫大雪之中又如何觅得云音踪影?又是晚一步么?不过是些许时辰竟已成这般景象?为何云音竟不知会他独自面对?为何定要在云音已同青衫交手之时才得了消息?难不成当真是命中注定得不来么?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凭何这般!等了这许久却等得这一结果,不甘那! “少爷,莫要太过悲伤。再如何也该寻着柳姑娘尸身,这才是要紧” “尸身?”冉再翼茫然的转了头,微一怔,怒道“云音未死!她尚在人间!”说罢便推开站在一旁的侍从,跪坐在雪地之中赤手挖那冰冷的积雪,许是心急如焚竟也不觉得冷“还不快来助我,楞着做什么!” 身后一干人众听罢忙上前助他将积雪挖开寻那雪下柳云音的踪影。纵是当真信了柳云音已死,主子的话却仍是不可不听。 一时间却仅剩了不住挖雪之声,随着尸身逐露那白雪亦渐变为片片鲜红再非那纯一色净白。 “少爷,柳姑娘在此处!” 冉再翼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满心欢喜却又在顷刻间化作乌有。之间云音斜了身子趴在赵书翰胸前一脸宁静,而赵书翰则是用右手将云音拢在怀中,脸上竟有微微笑意。这便是殉情么?可我等了你这许久你却同他人殉情么?不可!纵是果真已死也得将你带回埋入祖坟之中!死也该死在我冉再翼家中!今生你必要成我妻不可! 他弯下身去将云音紧抱在怀,身体已冰冷近僵,那是否确死无疑再无转圜余地?不会,这之前次次皆如此,当作再无希望却总留了一线生机于自己。缘未尽,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结束。 “再找找,若有活口各自送回”冉再翼将云音自赵书翰身上拉起,抱入自己怀中,吩咐众人。万想不到竟会是令众人来同自己替他人收尸“差人去绣楼及赵府捎信,将余下尸身葬了吧”各有各的主,又岂能乱乱的葬了。 冉再翼将云音带回,命丫鬟烧了水为她沐浴,又吩咐侍从唤来大夫,待到云音梳洗完毕身上有了渐渐的暖意这才同大夫一同进房内。 “尊夫人只是冻着倒也并无大碍,老夫开些药于她吃了便是,只是这几日必要保暖,手足及双耳更是要小心照例,不然若是冻着这以后年年怕便是都得要冻伤”大夫将药箱闭了要身旁的随从拿好,写了药方递给冉再翼,又回头望望云音,并未听得冉再翼娶妻消息,可这女子又分明梳了髻,难不成是抢了女子藏在家中?唉,这帮权贵之人所做种种又与自己何干,取了银子走便是。 “送大夫出门”冉再翼接过药方略扫过,确也是常见的药材,看来云音并未伤着,只是被雪埋了些许时分因而冻着。也亏自个儿去的早,若是再晚上半柱香怕是云音便在难以挽回。这回回转转看来总是该自个儿了,总是等到这一日么。 待到药材取来煎好又过了越有一个时辰,这期间冉再翼坐于云音床侧寸步不离,拉了她的手不住揉搓,盼她早些醒来。更何况那大夫也说手耳更为重要,自然该多费些心思。 “西冉。在下绣楼执事水月,冒昧来访实则无礼至极”水月进房半晌却仍未见他有所察觉,只得开口说道。本是怕若经人通报必不得见,岂料此时堂堂而入他却仍是不知不觉,也罢,见着人便是。 冉再翼略吃一惊回过头去,屋内不知何时已多一人,倒也是,自己一门心思尽数放于云音身上又怎会发觉身旁变化。这女子自己从未见过,不知此刻贸然来访所为何事。 “在下绣楼执事,前来将我楼中舞花带回休养”水月料到他未曾将自己方才所说听入,便又再次开口。 “带回?云音她在此处……”他未曾想会有人来讨云音回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语塞。 “仍是多有不便”水月接过话头来说道“舞花是我绣楼中人,却叫你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接了回来,怕也是不当吧” 冉再翼再不言语,只是不住摩擦云音双手。她所言不虚,何况此次影儿未曾出面,怕是绣楼中早已商议好必得将云音带回。如此一来便不得硬拦,怕是已拦不住“带回去倒不难,只是你得应我一事” “何事”水月料定他不会轻易放人,早便有了与他周旋的准备 “我亦得去,我随她共回绣楼之中。” 云音醒来之后,却不吃不喝呆坐床一侧,服神空洞遥望远方。只是不时泪自眼眶涌出流过脸颊落于她衣襟之上。若非这几滴泪,人人皆当她已痴狂。会哭便好,只消哭出来病便减可几分。 夜半时分四下皆是清冷意味,微微吸气便是入骨的寒凉。 冉再翼和衣坐于桌前,遥遥望着已睡下的云音。这已是第几日了,她仍是这般模样。醒是醒了,可心智却仍未曾恢复,恰似傀儡一般。 他用手背触了触桌上的茶壶,已凉了啊,这清冷的天气倒也正常。该去再烧些水来才是,若是云音醒来口渴岂能要她喝冷茶。 冉再翼方出门,床上的云音却缓缓的睁开眼来。她无神的双眼在房中略微扫过一圈,撑着起了身便出了门去。她未着外衣甚于打着赤脚,仍是未醒才是。 她在院中四下走动,因未穿鞋因此走过时便是寂静无声,并无人察觉她在。已是漫无目的因此倒不在乎究竟身处何处,走便是,只消走便是。冬日的石板是彻骨的寒凉,她却毫无知觉,即便是双脚已冻的红肿却仍是不停。该是何处才是,该去何处寻他才是? 夫君,你可在我身边守候?夫君,我为何不见你?夫君,我已是妖邪为何你不曾伸出手来与我相伴? 冉再翼回房却不见云音,手上那一壶新烧的热水顿时撒落,狂奔出门去。 云音仍在走,可不知为何身边景色好似并未有所变化。 凭栏暗暗叹了口气,云音她若是再走下去怕是双脚便要废了。冉再翼,你为何仍不来相助?我这么帮你可果真值得? “姐姐,他来了”凭栏身边一名年纪略小的女子说道。 “赤峰,将右侧打开将他迎进阵来”凭栏冲她左侧一名红衣女子说道,赤峰她是除自己外最有能力的凭栏。将冉再翼所处之处交付与她便可安心,她定能助他寻着云音。 “凭栏姐,你这么做值得么?”为个不相干的人乱了自己的阵,这是凭栏们最大的忌讳不是么。 “不清楚。可他的辛苦你我皆看在眼中,若是今日不助他我必不心安。赤峰,纵是出了事由我担当便是”凭栏摸摸赤峰的头,孩子总是孩子,未曾见过真情。 冉再翼寻着云音之时她仍是在走,他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云音,我当你……” 云音在他怀中抬头仍是无神的双目,静静的望了他一阵便低下头去。不是他,夫君你在何处?夫君,你为何不来带我回去? 冉再翼用斗篷将云音裹起横抱在怀,急忙奔回房中。她的脚,她的脚,为何她要令自己如此操心!云音那,你出来是为何,你来回走动又是为何?你在寻什么么? 你,可是在寻他?若是寻他,那我倒算什么?我这么为你,算是怎么着? 100 初醒 仍是这般浑浑噩噩却也是半月有余,不是呆坐便是在院中来回踱步,要她吃便张口为她穿变伸手,仅此而已。如此度日当真不如不过,倒不如干脆些当初一剑刺死的好。 “苦”云音皱了眉头,口中莫名的苦意要她心头一阵厌恶。为何这般苦?这是在做什么?竟是吃药?倒是为何吃药? “吃个蜜饯压压,压压便不苦”冉再翼虽将她所说听的清清楚楚,却因近日的劳烦有几分混沌因此自是不知不觉,只从食盒中取了桃干来递上前去。 云音见他递来的桃干却是闭了嘴躲过,这人可是冉再翼?怎会是他在身边照料,她四下观望此处是绣楼中她所居之所无错,他却为何在此? “乖,张了嘴,压压便不苦了,药得吃完”冉再翼见她闭了嘴不吃忙哄到,纵是如此却仍未发觉她已醒。 “西冉,你为何在此处?”云音推开他趋向自己的手,却是绵软非常,看此情形怕是躺着有些时日,倒是为何会病? “云音?你醒了云音,你可晓得你已昏昏度日半月余?”冉再翼愉悦至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将手中药碗放于桌上转身向门走去“我去将言棋唤来,要她看看你是否已无大碍” “西冉”云音颤颤出声将他叫住,半月前,半月前,那场杀戮,她的夫君已死,她此时却未离世! “无妨,我片刻便回”冉再翼当她怕身边无人赶忙应到,他欣喜万分又岂能察觉出她的异样。 “冉公子,多谢你素日照顾,楼中仆从众多已有人供我差遣,又怎敢劳烦于你”云音淡淡开口,对他下了逐客令。她此刻不想有人在身边叨扰,只她一个便好。让她一个人度过,不需人分担。 “云音你……”冉再翼怔怔的立在门前,手仍在门上放着未曾移开。日夜盼望她早些醒来,她醒时却如冰似霜,若是如此倒不如睡着。他痴痴的望着她的脸,她可是当真?她是当真欲赶自己? “冉公子,我想梳洗一番”云音并非看不清他此刻伤痛模样,却又如何?难不成要她倒入他怀中悲泣不成?她岂能!因此只得加重了语气,仍是要他走。 “好”冉再翼呆愣半晌,始终盯住她瞧,却不见她眼中片刻波澜。始终是那副淡淡模样,她心中果真无有自己丝毫。是么,那便罢了,此刻如何不可勉强于她。思及此他黯然的垂下眼去开了门离开。话已说的如此分明仍是不走却又是为那般?又是何必。 云音见那那副模样胸口一紧却仍是未曾开口留他,待他出门许久之后这才唤来丫鬟为她梳妆,半月余,不知脏成何种模样。 丫鬟扶着她坐于妆台前,云音抬头望见铜镜中自己稍有几分惊异,倒是洁净非常。头上梳了倭堕髻极是简单,身上一件粉色长裙将自己面上病容掩了几分,脸上薄薄施了胭脂要她看来有几分生气。云音静静望了一阵,带几分不解开口问道“这是何时梳的发髻?” “方才吃药前,冉公子吩咐下来要梳个简单发髻。他说舞花性子喜洁,因此便吩咐奴婢日日为你梳洗,待舞花醒来便不觉失色”丫鬟将木梳拿在手中,舞花此刻想必是要换个繁复的发髻才是。 “他吩咐?他是何人,你们竟听他吩咐”云音越听越是恼怒,猛的回头瞪着那丫鬟问道。 “属下不敢”那丫鬟见她眼中抑制不住的怒火慌忙跪在地上。可是自己方才说错什么么?冉公子同舞花不是夫妻么,那听他嘱咐倒有何不是? “起来吧”云音不想迁怒于人,这丫鬟想必是对冉再翼有几分仰慕因此才将他当做主子对待。她四下望望自镜台内取出一条素白绢帕递于身后丫鬟“将这发髻解了,把这素帕盘在头上” “是”丫鬟起身接过绢帕细看,一方素白绢帕只在下角用白线绣了几朵白梅,倒是素净。她将素帕拧成绳状缠于右手上,拆了云音头上的倭堕髻重用木梳梳理齐整,将缠于右手上的绢帕同发一起左右转转便成灵蛇髻,素白绢帕如漆黑发,倒是俏丽。她细细看过取过另一铜镜举于云音脑后要她看“好了” “不,拆了重盘。我要你用这素帕包住我所有头发,可听明白?”云音望着镜中发髻微微皱眉,这模样非但不见丝毫哀思反显几分俏丽来。灵蛇髻本便是极尽靡丽之能事,今日这素帕自其中端端显出几角来,倒真如灵蛇一般,甚是活泼可人。 “是”丫鬟不晓得她究竟是想如何,却无法问的更分明些只得将发髻再次拆开来,抖开拧成绳的素帕,将发髻盘成最是素雅模样,用素帕包了一半来,方欲举镜云音却有了新动作。 “用这个,再拆了吧”她自镜台中取出一支玉簪来递入丫鬟手中,此刻楼中一无丧二无害怎可用素白? 云音怕是未曾觉察,可她却分明可以为难这丫鬟。这丫鬟岂敢有怨言,只得乖乖依她所言再次拆了发髻,却不晓得梳成何种模样,只得讨巧似的将发髻梳成坠马髻,此发髻所显是几分慵懒而非俏丽或是活泼,自然较安稳些。 终是梳洗过,云音命这梳髻的丫鬟唤影儿前来,丫鬟听罢轻轻吁了口气慌忙出了门去。云音装作未曾察觉她那份解脱,只坐于桌前待影儿前来。 “云音,你方醒便唤我前来,是何事令你如此放心不下”影儿略有抱怨,如何亦该是先唤言棋来才是。为何要先忙其他,身子自然最是要紧。 “你来了”云音抬起头见影儿脸上那份抱怨微微笑着说道“我的身子我如何不晓得,何须劳烦言棋” “总该要她看看才是”影儿见她笑的虚弱心下已软了三分,便将怨忿生生咽下走至她身侧扶着她回床边“好端端的坐那硬凳子,躺着便是,你我岂是外人何必客套” “我岂能与你客套,不过是睡的太久想坐一阵子罢了”云音并未违抗,随着她坐于床侧,方挨床便斜了身子靠在床柱上。方才为个发髻坐了许久,此刻确有几分累。 “累么?那睡一阵子可好,楼中今日并无事劳烦。总有我同水月担着,你安心修养便是”影儿见她微微垂下的眼眸心中更是不忍,扶了她的肩欲要她躺下。 “华凯文他可曾留有书信于我?”云音微摇了头动作虽不大却甚是坚定,她别过脸问影儿道。她轻晃肩膀影儿便已松了手,云音的眼垂的越发深了几分。她岂能听不出看不明影儿的关切,可却仅能佯作不知,事事未毕如何可做休憩?依华凯文性子必不会猝然离去,他身后怕仍有许多事,自然得为他一一安置,再者仍有花衣,倒不知道他欲将花衣如何安置? “有,我去取来”影儿见她这决然模样不禁生出几分怨恨来,却不得发作仅是皱紧眉头恨恨说道。 又是花衣么,又是为花衣么!倒是何时可为自己!生了这么久的病方才醒来头一个想的竟是花衣,若是逐玉倒也罢了,竟是花衣! 云音,你为何不肯为自己多做打算? 101 书信 “依这书信所言,花衣竟是当朝月怜长公主?”影儿将手中书信又瞧一遍问道,语气中分明透了难以置信来“是真是假?” 云音示意影儿将手中书信投入炉中点了,见信已成灰这才开口道“真假倒是无妨,花衣定要成为公主” 影儿先是错愕不甚清楚云音话中所含深意,进而心领神会,压低了声说道“你此言可是要将花衣推上公主之位,令她成为月怜?” “花衣她便是月怜,何来成为之说”云音言之凿凿,倒似她早将花衣身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过是想花衣有个依靠而已,倒有什么。 “是,月怜公主流落民间,恰好被绣楼救下抚养成人。”影儿微微一笑,花衣自此便是公主,谁又真在意她是何人。何况,若花衣真是公主那便对绣楼是极大的依靠,何乐而不为。 云音但笑不语,影儿果真是影儿,与她人便是不同,只消一个眼神便已明白十分“将花衣同逐玉自莫府接回楼中吧,我已无大碍又何须劳烦汐滟许久” “她倒是欢喜花衣非常,前日我去探望,她拉了花衣玩耍竟不放人”影儿见她伸手去拿蜜饯怕是她口中仍有几分苦便寻着个杏脯送入她口中 “你已去寻过她?她可有问我?”云音张口将杏脯吞下,问道 “有,我说你仍在病中,她亦来探望过你,只是你……”影儿猛的住了口,怕再引得她伤心。 “终日昏昏沉沉不记得她”云音接过话来,汐滟倒是有情有义,对逐玉好那是理所应当,可对花衣这么个外人却仍是疼惜非常,却是难得。 影儿再不言语,云音方好若是再引得她伤心倒是过错。过了片刻她见云音仍是取杏脯来吃并无异样这才开口问道“这会儿便将花衣及逐玉接回么?” “恩,你亲自去接,同汐滟说待我身子大好便去拜会她,叫水月来,我问她楼中近况”云音坐起身来,影儿同自己甚是亲近因此坐于床上倒是无妨,可水月总是不同若要见她必得坐于说桌后才是。 “这样急做什么,方才醒多做休息着,这绣楼许多人抗着倒也倒不下”影儿速速自一旁衣架上取下外衣来为她披在身上,扶着她坐于书桌后。 “都已醒了又何须在休息,忙些好,忙着自然便无心胡思乱想许多”云音喃喃说道 “好”影儿见她渐渐失色的脸,心头一紧,可是又想到么?何时方能将前事种种放下。 水月来将着半月种种逐一禀报,半月之内扩建之事业已停当,依翠阁中肃杀已搬入绣楼之中,因上次一役云音用水将众人绞杀,早已无人敢上楼滋事,至于其他均由西冉出面一一摆平,楼中此刻风平浪静。 “冉再翼他始终在楼中照应么?”云音略有几分失控压不下气来扬声问道 “是,自始至终未曾离去,上次一役楼中亦有损伤,他用大量金钱及关系来,极短日子便将种种应对,倒是尽心尽力”水月听的分明,看来云音怕并非她所示人的这份淡然,倒好,若她日后嫁了人自己便再不用屈居人下。 云音并不知如何回答,便只挥了手要她离开。水月微一福身便出了门,至门前还不忘为她闭了门要她静处。 他倒是真情真意,可惜,她已去过两次奈何桥,饮下两碗孟婆汤。早已再入轮回,又何苦再相逢。相逢应不识,却又令她忆起。这一役,她失了今生的夫却忆起前世的情。 却不得,不可得,如何得! 她已为人妇,早便并非前世为他守了一生的女子,他岂会不知,又为何苦苦相随,苦了二人。 只可装做一切皆错,从不记得便是。他所盼之人已随他投身崖下早已无存。 ……………………………… 鱼精立在一旁看汐滟不住的灌酒,心中闷闷,你说这么个人,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若说她有情,她的心却凭的狠绝,若说无情可她此刻这借酒消愁的姿态究竟是为那遭?可这借酒消愁亦不过是他说说,汐滟何曾有一日不是这模样,她素来好酒,何况今日莫君毅不在府中更是无人管的了她。 见她脚边已有了第十三个空罐,鱼精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汐滟,你的心未免太冷了些。竟一滴泪亦未曾落过。” “我么?”汐滟凄凄一笑,将第十四个酒罐打开,为自己满满斟了一杯。“并非不哭,而是哭不得的。”她用手抚上自己的右眼,语气竟是几分轻松“我这眼伤过,若敢落泪便要废了。莫说其他,单是此时与你在这烈阳下把酒言欢便已是有了几分微微的疼。我的命比谁都重要,为他人去哭又有何必要。” “他亦能算是他人么?”鱼精毕竟不入世事,难掩语气中的不平。把酒言欢?自他从湖中出来站于这亭内起,便只是她一人饮酒而已。若非方才他忍受不住问出声,想必她便要这么一直喝至醉死吧。何来言欢一说? “他为另一女子弃我,如何不是他人?我哭闹祈求,他却说那女子是他心头血一滴。我该如何?何况”汐滟顿了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今我随着莫君毅便是他夫人,其他人,不过是红尘过客罢了。只是这过客在我屋前讨了一杯酒要我将他记得,可仅为此便要我为他废了这双眼,太过。鱼精啊,你是情种我不是啊,我从来淡薄。” “是呵,人情在你处便不过是说说。你心中那方寸之地除却自己可还余的下他人。”鱼精再不多说,她无情。是,今日方可确认,她很是无情。一个曾同她山盟海誓,一个险些为她背上大不讳罪名的男子,在她这不过是个讨酒的路人。何况不过是钦慕她身边银祁的鱼精了,对她而言怕不过是村头草一颗。 “错了,我心头还有个银祁。因此你便收了心乖乖回去化龙成仙吧,一尾金鲤何必执着与人世痴情。这情字岂是寻常,轻则毁了你苦心修来的道行,重则要你丧了性命。”汐滟冲他痴痴一笑,又抬手去倒酒,可转过脸时那神情分明却是无限凄楚。 何曾有人晓得,她是哭过的,却仅有一滴泪自左眼划下。银祁曾说今生若再落泪这眼便治不好了,她想治好的,要么夜半时分看不清路如何是好,可她的心岂能是自己控制的住,若真控制的住当初便不会去求他那一遭。她的眼今生怕便如此了吧,只消仍能看个轮廓便是,也是她杀孽太重,连银祁这般上古神妖都救不回来那。总是救不回来了吧,那自左眼落下的泪是赤红的颜色。无妨,他说她是他心头一滴血,那么,他便是自己眼中这滴血泪吧,为你落下也是值当,总不辱当初你欲带我私奔那一遭。 当初倾虞保她不周害她被妖兽伤了双目,倾虞为此深深自责,用自身道行为她做了护体的金光要余下妖兽不得动她分毫。那时她所愤恨是有人伤了她的眼,可今日她竟是自行弃了这双眸子,倒是枉费倾虞同银祁一番心意。 “鱼精,你若真想看那撕心裂肺的悲痛,该是去柳云音那才是。我听闻她已昏睡月余,你看,她那才是真真的情真意切用情至深那,你在我这么个工于心计之人面前求真情,你也真是在湖底睡的太久痴傻了。”汐滟取过第十五个酒罐,打开再斟一杯。人家一个是心头一滴血,一个是心头血一滴。郎情妾意又得名正言顺,她这么个莫名其妙出现顶了赵汐滟名分的女子怎能比的过。如何说,她都是赵书翰的妹妹,纵使他同自己都晓得不是又能如何,世人怎能亲信她这么个荒诞的借口。 何况,当初是她先弃了他,如何不过是一桩孽缘罢了。不过是一时的玩笑何曾想过自己竟动了真情,可惜啊可惜,尚未来及要他晓得自己动了凡心便被那八抬大轿迎进莫府中。如今他已不在,可他心头那滴血仍存。该是要帮衬着些,何况自己欠柳云音的何止一条命,怕是死个十次都还不完。 劫数难逃,躲到何处都无用。 102 将军 花衣进了后院便急忙奔至立于亭内候她的云音身前扑入她怀中,不依的闹道“娘,花衣想死娘了呢,若非姨娘拦着花衣早便回来看娘了呢” “姨娘?”云音皱着眉将她抱住,花衣只消几步便后园月门处跃至她面前,短短一月功力却增至如此,好不骇人。 “汐滟姨娘那,她说娘近日十分繁忙要我乖乖同她在她府中侯着,待娘闲了必会将我接回。娘,你怎生舍得将花衣丢开月余那”花衣自云音怀中哀怨抬起脸冲她说道,脸上已有泪痕。 “花衣乖,娘这不是将你接回来了么”云音禁不住将花衣搂的越发紧了几分,花衣她可晓得华凯文已死之事? “娘,我的情丝练的极好了,你看”说罢便挣脱云音怀抱将手上银镯褪下,随手一扯便只见明晃晃银丝四下舞动。 “花衣,你爹他……”云音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对着这般天真孩童她如何告知噩耗,岂能开口?华凯文他编了精美的谎来却得她去圆。 花衣很是无奈,将手中摆弄许久的银丝再盘成镯带回手上,该来的总得来,躲不过,她咬咬下唇做出迷惑的模样来,柔声问道“娘?” “你爹他很是疼你”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又是由衷而言,云音拉过花衣下手放入自己手中握住,说道“娘亦然” 花衣笑的极是开怀钻入云音怀中,云音满是宠溺的拍着她的肩背,却未曾察觉她怀中花衣的满脸凄凄神色。 待花衣离去云音又小坐片刻方才起身回房,虽已是春日,天却仍冷的骇人,这凉亭又离湖近,水中泛起的阵阵寒意逼来,如何坐的住人。 今年春节怕是过的极冷清吧,她浑浑噩噩近月余,谁人有心思过节?也未必。这楼中多了水月出来,早已并非她独揽天下,谁知她们如何过得? 疼。 云音一心想事未曾看路,不知踩着什么被硌着,脚上一双绣花鞋纳是千层底却是钻心的疼。她退一步回来低下头去看,并非石子脆生生的颜色,看着有几分眼熟却又看不真切,她弯下腰去捡了来,手微微的颤眼略略的酸恰如五雷轰顶。 竟是赵书翰的玉佩。 她将这不知为何在此的玉佩紧握在手,收手回袖低下头去疾步快走。 待回到房中,她强做镇静将身边一干仆从谴开,待到仆从散尽,她冲至门前紧紧闭了门,却是再无力气做其他,便转了身靠着门。 渐渐便觉无力支撑,一寸寸向下滑落,衣衫在门上摩擦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来。 她用手将自己环住轻声抽泣,到头来千万般皆失去,仅存她一人在世间独活,竟连拥她入怀略加安慰之人亦是寻不着。 手中的玉牌虽不至有棱有角却始终带了几分锋利,她却不松手越发握的紧了些。而另一只手亦是握着,竟要指甲刺入手中生生逼进肉中,却不觉着疼这些微的疼痛此刻已无法令她分神。 自手掌流下的血缓缓浸入裙中,不多时已是一片殷红颜色。怕是因握的太紧手不住抖动,已是这幅模样却仍是无法放声大哭,她身上此刻有如千斤重担,若是连她亦支撑不住他人该如何? 夫君,夫君,为你我将自身幻为妖邪一般,如今你却弃我而去,徒留我一人要我如何成活? 夫君,夫君,何处再相逢? 云音漠然的站起身来,摸去脸上的泪痕自发间将步摇拔下,在左手心狠狠划过,那划痕恰好掩了她手心那四个深深的指痕。 如何亦不可要人觉察出她的异样来,如今她尚得将花衣守护。 ………… 于绣楼内再住几日,云音终是决定按华凯文书信所说,带花衣前往华南城寻文将军,华凯文曾说此人乃是他做将军时的副将,对他甚是衷心。他早已同此人商议好,带花衣入宫面圣还花衣公主身份。 “影儿,逐玉他仍是送去赵汐滟处,你便同我前往华南城”云音将手中翠墨筏放于一旁,取过另一张来仔细想想写下这楼中所防之人及事。 “文将军?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空。如今华凯文已亡故,他当真会顾及旧日情谊么?”影儿皱了皱眉将手中磨石研的重了几分,咯吱作响。 “何来人情”云音抬手按于她手上,这砚台可是上好的红山石,岂容她如此作践“他们虽是故友可毕竟这文将军并非愚忠之人,若当真如此为何他当初不寻华凯文?不过是为了共同的利益罢了,若是花衣果真回了公主之位,这位将军手中怕便不仅仅是如今这寥寥兵权了。长公主,将来可是能做女皇的。” “他将公主救下自然是公主恩人,新君必定对他另眼相看,待日后花衣登机他自然少不了好处。一箭双雕的计策”影儿带了几分歉意同云音笑笑,将磨石放于砚台边上“可若是他当真参与,这日后争储之时他亦得参与,如今宫中还有个幼子在” “又如何?那幼子怕是要夭折的,不,他必定夭折!”云音侧过脸来同影儿轻轻一笑,言语却甚是狠绝“纵使他不夭折,我亦要想法令他夭折,我的花衣怎可屈居人下” “那是后宫,你当是另一个依翠阁么,由着你来”影儿冷哼一声,侧过头去看她于翠墨筏上所写。水月毕竟来漠城世间尚浅,不晓得这城中人物牵连。 云音并未出声反驳,只静静的写着这城中人与人之间各自的暗自牵连。 花衣总是小因此无法赶路只得坐于马车中缓缓前行,因此待到华南城时已过了一月。 这一路并未有何阻挠,这倒要云音意外非常,与她随行者可是当今长公主为何不见人来袭?怕是华凯文已死众人当长公主随华凯文亡故?太过牵强。 军营驻扎于华南城外,因此云音并未进城而是径直去了文将军的军营。 守营的兵士见一名华服女子带着随行丫鬟同女儿前来,当是那个将领的家眷因此甚是客气,待到问清寻的是文将军更是小心翼翼,要云音在营外候着急忙拿着云音递于他的书信进营禀报。 文将军看了华凯文亲笔书信便慌忙出了营帐前来,见云音并无几分热络,反是见了花衣有几分尊重。 果然,云音心想,他与华凯文怕是商议已久,仅凭一封书信便晓得花衣身份。 将云音迎进帐中,文将军方欲下跪却被影儿一手扶住将他拉起。他正诧异于这女子的身手却听得云音柔声说道“文将军,花衣她尚不知情,孩子还小我不想要她担忧” 他心中一紧,不过平凡女子说话时却带了不容小觑的威严在。平常女子进了军营早已吓的失了颜色,她却是平常模样,看来这女子必定非常人才是。“你是?” “华凯文遗孀,花衣继母”云音拉着花衣立于他面前,要他将自己看个分明。 “华夫人,此次前来是为?”他佯作不明问道,信中所说他看的分明,华凯文托孤与面前女子,可并未提及自己与这女子的婚事。可这信是他写与面前女子,自然无需刻意提及。 “自然是为亡夫素日与你商讨之事,文将军,想必我无需多说你便晓得吧”云音轻巧的冲着他笑笑,看来不过平常妇人一般。 文将军倒是稀奇,她竟能如此轻巧说出。公主归位岂是平常,若是不当怕便得血流成河。何况,华凯文提及月怜公主额头莲花是人投毒所至,如今毒已解那莲花自然不见。月怜公主额头不见莲花,如何可还算得上是月怜公主? “此处并非说话之所,住下吧,当初我已同华将军商议过,自不食言”他思量许久方才开口,唤过门外守将要他带云音进城住下。 “劳文将军费心了”云音微福身,拉起花衣出了帐。 文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渐生冷意,将月怜公主交付于如此狠毒女子,是对是错? 103 求助 云音并未住于将军军营或是府邸之中,而是住于一间看似平常的小酒楼内。这倒要云音十分惊奇,却不好开口只得待梳洗完毕屋内无人时,回身问问始终一脸戒备的影儿“有何不妥?” “此屋便是当初华凯文所居之处”影儿四下望望,当日未曾进房一窥究竟,自屋外又看不出其中端倪。当时费尽心思想入内却不能,今日却住在此处,可惜已晚,华凯文已死而这秘密业已揭开。 “是么”云音听罢却放下心来,原来是这么着,怕这便是华凯文与文将军相互联系之处吧,这么看来文将军是果真将她当成华凯文遗孀才是。云音望望仍是一脸戒备的影儿说道“坐吧,无妨。” 影儿回身瞟她一眼坐于长凳之上,她倒是淡然。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又如何能躲过?何况今日来此怕便已是祸事又如何躲得? “他刻意将咱们三个安置于一间房内,也不清楚是为了保护还是监视,花衣倒看得开挨床便睡”云音来开棉被为花衣盖好,问道“这床虽不大你我三人亦挤的下,睡么?” “不”影儿摇头“我不放心便坐着守着吧” “也罢”在绣楼中便听闻影儿不与人同床,何苦勉强“那我便先睡了”说罢脱了外衣睡下 夜半时分,影儿自椅上起来走至床边,望着云音熟睡中忍有几分哀戚的脸庞,压不下心头的不忍,伸手摸了摸她消瘦脸颊,轻叹一声“却又是何必” 早饭不过是些清粥小菜倒也极是简单,待吃罢早饭又等了许久,直至花衣已被影儿带着在城中玩耍一圈却仍是不见文将军来。 云音难得有了几分焦急,方欲出门入军营寻他便听得桌下有声响传出。她暗暗后退几步静静观望看究竟如何。 “华夫人,借一步说话”文将军自桌下暗道内走出,立于被挪开的方桌旁,侧身让云音入暗道 云音点头随他入内,几节台阶一眼便到头,待下了台阶只几转便入另一房内,看来与前一间无异却又分明不同。甚于连家具亦是相似,若是未猜错这屋子怕亦在这客栈之内才是。 “华夫人,我不同你拐弯抹角,华凯文他肯将月怜公主交付与你,想必对你十分信任,那在此我便直说了。如今形势甚是严峻,仅凭你我难以成事你可明白?”将军将云音让至桌前坐下,自己则来回踱步“他当初来寻我,望我可做一人靠山,那人便是你吧。倒难为他了,当初为余姚厮杀战场,今日又为你奉上性命,唉” “你说仅凭你我无法成事,为何?”云音并未理会他的暗自唏嘘,斯人已逝又何必再提。 “要对月怜公主下手的并非寻常人,单是以武相逼怕是无用。何况如今并非要保她平安而是要她重回公主之位,可是?更有一重,她如今已再无额上莲花,是么?”文将军再不踱步定定望着她问道 “是”云音点头未曾躲闪他咄咄逼人的神情 “那便是,在下不过一员武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怕是……”文将军脸上分明露出为难神色,若是当初大可待到月圆时分将月怜带入宫中便是,可今日种种已不同,如何才是。 云音沉吟并未回答,的确为难他。总不能要他杀入朝中硬将花衣丢入宫内,此事确要从长计议才是。 当日晚些时分云音便同花衣及影儿回了绣楼,无论如何花衣身份已定,余下便是放手一搏,可此时情形该是要寻人相助,何人可相帮? 也是时候将逐玉接回,此次她必定得亲自前往,若非如此便是于礼不和,将逐玉送去至今她竟一次未曾上门,太过了些。 “云音,可好些么?”汐滟听人回禀便忙要奶娘抱着逐玉同她赶往前厅,见云音急忙上前拉了她的手左右查看。 “已是无妨,因此今日特意来此将逐玉接回,谢你这多日照料”云音任由她拉着自己冲她浅浅一笑。 “不必谢,逐玉他在我这天经地义,你身子不好他又小会扰到你,干脆再在我这住些日子,待你大好再将他接回去”汐滟拉过她坐于玫瑰椅上,自己则立于一旁看着。她笑的好虚弱要人看着心疼,分明是笑却要人觉着如悲泣一般。云音已并非当初的云音,书翰若你在天有灵怕亦要悲痛才是。 “不了,已扰你这许久,何况我已好又何苦劳烦你”云音仍旧是笑,低下头去避开她关切的目光。汐滟今日对自己万般好,多半是为他。 汐滟不想同她虚应客套,轻轻叹一口气徐徐坐于她对面。 云音亦无话仍微微笑着,不晓得如何开口便不开口。 “你倒是何苦过的如此辛苦”汐滟缓缓抬起眼盯住她脸上那刺目的笑颜,幽幽开口问道“将肩上一切卸下可好?万千重担你一人承担,要人看着心疼” “我并不苦”云音见她盯着自己便再不笑却亦非凄凄模样,那神情只是淡淡甚于有几分漠然。 “你不苦?好!我不在意你究竟苦不苦,我只要你搬来与我同住,可成?”汐滟心中气恼却不便发作,只得轻声哀求。 “不成,绣楼中尚有……”云音微摇头,嘴角又泛起轻轻的笑来。 “谁管它!”汐滟见她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那恼怒自然加了几分,不顾种种将她未曾出口的话打断“你何须在意,有影儿同水月你又何须在意!哥留了许多钱财,不会亏待于你” “不,我不想扰了你,何况我仍有事未完成”云音并不清楚究竟是何事将汐滟激怒,却是收了脸上的笑颜,虽不晓得为何但想必汐滟是不愿见自己脸上这份笑容的。那便不笑便是,不过是个神情又有何要紧。 “忘了!有何事要影儿去做”汐滟猛的站起身来,指向一旁立着的影儿“养着她是做什么的,若是无法与你分担许多要她何用!” “汐滟,我已叨扰许久,该走了”云音见她已很是恼怒便起身告辞,此时已是话不投机何需多说,又何必为此与汐滟翻脸。 汐滟楞一下未曾想过云音有此动作,随即转过身去快一步走出房门,直至回廊亦未曾回头只丢一句“送客” 云音笑笑对影儿摇摇头要她莫多生事端,她自然晓得汐滟如此并非当真不敬或是恼怒,不过气愤而已。 汐滟她仍是孩子脾性,事事必要随她心愿方可。说到底她是为自己好,因此才要自己搬来与她同住。 可如今她放不下,并非不想而是无法。花衣若不过是平凡人家孩童也便罢了,可谁要她是当今长公主,何况此刻已见过文将军,如何能退却。纵使她想,想必文将军亦不可轻易放手吧。 “影儿,将逐玉抱好。回去吧”云音跨过门楷,吩咐身后随着的影儿道。 “是”影儿自奶娘手中接过逐玉随在她身后。方才未见她有丝毫迟疑,看来今后她必定仍是留在绣楼中才是。 只是,若是这赵汐滟仍是日夜挑拨,她可会动心?她果真能坚守今日种种么?谁人不想安稳度日。 那便只得除了赵汐滟,只消无她从旁挑拨云音必定仍是舞花,而舞花必要留于绣楼之中才是。 104 内应 天已亮了许久,云音房中却仍无丝毫动静,门前丫鬟转了几圈又回去,手中铜盆中水热了凉了凉了热,却始终未曾入门内。 房门未启窗户亦是紧闭,因此分明是明媚天气这房中却是一片漆黑。 云音侧身依着床柱坐于床沿,身上仍是夜间睡下时那件薄薄长裙,赤脚微微挨于地面,纵使这地面寒凉却未曾唤回她的心神。 她将手上一双玉镯来回拨弄,玉镯在骨节上来回敲打倒有几分疼,她却未停,好似早已无了知觉。 心中烦闷至极却又不得人说,好不狼狈,只得不住拨弄玉镯借由这些微疼痛安抚心中烦躁。 “舞花,西冉来访”影儿推门进来,一时间无法适应房中黑暗微站一会儿才看的清,云音她这幅模样越发令她不舍,散落的发髻,薄薄的衣衫,无神的双目。这般萎靡模样令人看着心中便有几分悲凉。 “不见”云音仍是无神模样,却是即刻说出这话来。为何要见他,不见不见!她不想见,只消望他一眼便会清楚忆起旧日她所做种种,只消一眼那种种回忆便喷涌而出,是她的任性,是她对权势的痴迷害死许多人。他身上叠了那二人的影子,满身是血只瞪了眼却不开口,甚是怨毒。 “西冉岂能轻易开罪”影儿上前握住她双手再不让她来回拨弄玉镯,手腕上此时已微有痕迹明日怕便是一片黑紫。 “好,我见”云音带了几分恨意开口死死的瞪着影儿,却并未挣开她的手。她说的对,冉再翼得罪不得,为绣楼更是不可开罪与他,今日自己仍为绣楼执事自当事事以绣楼为先。 她任由丫鬟梳髻更衣不做声,好似她不过绢偶一般。影儿怔怔的盯着她的侧脸瞧,方才,她可是恨着自己?她可是恨了自己? 待到由影儿陪着入了前厅云音却仍是一副恹恹模样,静坐片刻方才忆起,命左右将面前纱帘卷起。 映入眼中却是他一副关切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无言厌烦,却碍于她此刻身份只得耐住心下那份烦躁,冷冷开口问道“冉公子,何事寻我,打探消息或是取人首级?” “我……”冉再翼初见她由影儿随着入厅时满心欢喜,却在那纱帘揭起一刻将满心欢喜影生生压下,她眼中的生疏同周身散发的淡漠模样令他很是心伤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沉吟许久方才说道“我仅是来探望你” “探望?这话倒是蹊跷,你们何时竟有如此深的交情?”云音望着他眼中的失落心中不耐越发分明,甚于连身后的影儿亦有所觉察,轻轻的将手放于她手臂之上提醒。 “云音,你……”冉再翼向前急迈两步却又猛的停住,颓然的向后退去。她不认又能奈她何,此时他能如何? “西冉,烦你放尊重些,我闺名岂是你叫的!”云音佯作未曾觉察影儿手下渐重的力道,恼怒的提声训斥于他,待到臂上那力道已是躲避不得方才放缓了语气说道“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我楼中事多恕我不便相陪” 冉再翼望她一眼,见她仍是一副厌烦模样狠狠的握住手中折扇,苦笑一声压下心中悲痛,缓声说道“告辞” 影儿望着眼中尽是不舍的冉再翼离开,将手自云音臂上放开,劝她道“他在你身侧衣不解带的陪了月余,楼中种种琐事亦是由他出面打点方可速速解决,你又何必对他如此决绝” 云音自椅上起身,极是刻意的低头去理自己的裙摆,躲过影儿咄咄的目光,待到她心绪已稳这才斜了一双眼望向影儿,带着几分疏离说道“我何来那份闲心与他周旋,如今种种仅是为花衣罢了”说罢并未理会影儿快步离去。 影儿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冷笑一声,骗的了何人又能骗多久?若当真不在意何必恼怒,若当真不在意方才何必避她的眼? 夜总是沉静如水,并无太多变化,有所变化的不过是众人的心境罢了。 冉再翼一身酒气跌跌撞撞的进了房,一把摔上门不要人进入。他望着自己手中被握断的折扇同掌上被刺伤的痕迹,却仍是苦笑连连。 她可见到?她可见到自己离去时手上滴落的血迹?若是她见到可曾有些微心伤?这折扇中暗藏玄铁制的利刃,他握了许久连这雪白的扇面亦是一片血红,她可曾觉察? 素闻当初她为博赵书翰一救便是伤了手,今日她可会为这伤了的手动容?怎会,她今日分明已是淡漠模样,云音,至最后你仍是我法将我放入心中么? “冉公子,身上有伤却仍饮下许多酒,你为何如此不疼惜自己?”影儿等他许久,这会儿见他回来自然再不候着,于暗处幽幽开口。 “你为何在此?”冉再翼望着影儿点了灯走至桌前坐下,甚是疑惑,却又有几分欣喜,可是她要影儿来的,可是她有所觉察因此要影儿来探望? “怕是要让冉公子失望了,并非云音命我前来”影儿见他眼中腾起的欣喜,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恼怒,因此嘴角含了一抹轻笑带几分嘲讽说道。 “是么”冉再翼的眼深深的沉了下去,是啊,她岂能在意自己死活。 “可我来却是与她有关,我今日前来是为助你一臂之力,助你抱得美人”影儿见他失望至极的神情心中甚是欢喜,反倒不愿再同他周旋许多,自行坐于桌前,抬眼望着冉再翼的诧异,尽在意料中,下一句怕便是问所求吧,这人太不信人。 “你所要何物?”冉再翼皱了眉酒已醒了七八分,影儿必定有十成把握方可于深夜拜访,只不晓得她所求自己可给的起。 “你果真当你已将天下珍奇尽数握于手中么,口气莫要这么大”果然,影儿在心底暗叹一声。他生性多疑,可对云音却是死心塌地。罢了,只消对云音好其他又何妨。云音今生所受种种若果真可自这男子手中终结,要她将云音双手奉上又如何。 “如此说来,影儿你所求便是世间难寻的珍奇么?”冉再翼听她这么说反倒安心不少,这世间珍奇虽少可总有得的法子。 影儿不知为何猛的来了火气,一掌将面前圆桌劈裂,狠狠的说道“你当世间人皆如你一般重利么!我今日来此不过是不忍心见云音心伤罢了。我当初肯帮你在她面前演那幕苦肉计确是为绣楼,可今日来此却是信了你所说于她三世情缘!我信你所说因此想将她交付于你,我别无所求!” 冉再翼见面前裂成碎片的圆桌一时无语,他不晓得影儿何来如此大的火气。可却晓得此刻定该静默才是,若是一时惹恼影儿那便再无人可助他。 影儿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将心中怒火压制住,这才再次开口说道“你可晓得华凯文留下的花衣?” “月怜公主?”冉再翼听她提及花衣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华凯文岂能轻易放手,想必花衣身份此时已被云音知晓“云音如何对待?” “她要花衣重回公主之位,前几日已去拜访过文将军。只可惜文飞一届粗人不晓得如何运筹帷幄,因此此刻花衣之事便有了几分艰难”影儿心中冷哼一声,他早便晓得花衣是月怜么,却为何不拆穿?若是他早些拆穿花衣身份,想必华凯文自会带着花衣远走他乡,何苦要云音今日奔忙。 “我亦是近日方才知晓”冉再翼看的出影儿眼中那份责难,淡淡笑过。 “花衣额上莲花是被人投毒所至,如今毒已解莲花自然再不出现。这唯一的凭证今日亦寻不着,怕得寻个更大的靠山方可”影儿刻意不去听他的解释,他早已清楚华凯文身份,又岂能不晓得花衣究竟是何人。 “影儿,你究竟想如何?”冉再翼想了半晌方才问道,她话中深意他已清楚,云音此刻无人相助甚是迷茫,若他此刻助其一臂之力云音必不会拒绝。 “我说了,我只求云音再有笑颜。我信你,你既已守她许久便是你可解她心中悲苦”影儿苦笑一声站起身来,他岂能明白自己心中苦痛“话已至此,余下请西冉自行准备,告辞” 冉再翼望着影儿大刺刺的开了门离开,缓缓坐下,无论影儿究竟为何要他晓得这许多,只消能令云音回到自己身边,他甘愿冒险一试。 105 求亲 二月天气微有几分凉,风中却已有草木香气浮动,淡淡来缓缓去沁人心脾。 “今日是何日?”云音放下手中羊脂筏侧头望那院中一片姹紫嫣红模样,如今时节种种繁花已开遍,湖中新移的那几株睡莲却是毫无动静恰如死水一般。当初蕙娘居于此处时可有烦闷? “明日春分”影儿见她将狼毫笔置在砚台旁,便徐徐上前为她揉肩。自方起身至今已有两个时辰她却是一刻未停,手中羊脂筏不知已换了多少,又是何必如此劳累。 “已是二月底么?”云音松松的坐着喃喃自语道。如此快么,日日不知做些何事却已匆匆几月过了么。二月底么,那为何不见桃花?此时该是满树灼灼才是,为何院内如此凄凄? 影儿见她若有所思模样不禁咬住下唇将欲出口的关切生生压下。如何关切?自己亦不过是这众多劳烦之一,又叫她如何去劝说?绣楼,云音身上始终背负了绣楼不是么,自己身上亦背负了绣楼不是么。倒是如何劝说? “前日我去寻若林,她身手是差些,可调毒试药的本事倒有几分”云音暗暗思量片刻之后,缓缓开口。该是说清楚些,其他单不说,若是无人调毒那这楼中便是减了一半能耐。 影儿仍是为她揉肩,安安静静并未开口,云音这话只说了一半,倒是要她如何去接。 “言棋要走,你可晓得?”云音料定她不会答她,因此将手扶于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上,仰起头来盯住她的眼瞧。 “是”影儿点点头并不回避她的目光,只是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出,将双手均按于她脖颈之上轻轻揉捏。言棋要走可算是众所周知,何必刻意隐瞒。 “留么?”云音将手放回桌上左右晃了晃头,影儿便将手自她颈上移开垂首立于一旁。 “留的住么?”影儿见她手势便自她身后向桌前走去,边走边问,话中带了几分讽刺。留?言棋素来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若非她自行留下何人亦劝不得。 “倒也是,她一开口便再不可挽回”云音略作沉吟抬起眼来望着面前影儿,浅浅一笑“那你便得多废些心思,若林如何亦比不得言棋,何况她有无异心亦未曾看分明” “自然,楼中岂能无用毒调药之人,我自会倍加用心”影儿望着她脸上那份笑心中越发不忍,这笑太浅太假,分明是为不令身边人担忧而强颜欢笑,唉,倒不晓得冉再翼可否真有令她重拾笑颜的本事。 ………… 冉再翼望着烛台上凝着的那厚厚一层烛泪,唤过门外候着的丫鬟来,天已大亮梳洗过便该去寻她了。一夜足矣,足可令他寻着法子要她回心转意。 他命丫鬟将铜盆中温水撤去,换来新汲的井水,春日井水是刺骨的寒凉,他扬手将水洒在脸上,待他将帕巾丢入铜盆之时已不见半点疲劳模样。 换好衣裳他取过桌上折扇,步行至绣楼,一路上行人虽不多也算热闹,因此待至绣楼前见那未启的门扉自然诧异非常。他并未多想抬手拍门,无论何事必定是问过方才清楚。与其立于门前暗自思量,倒不如询问来的干脆。 水月带了育竹至门前,倒是稀奇,绣楼素来不惯看早门,倒是何人于这大清早便寻上们来? 她带了几分戒心将门梢卸下,却见冉再翼立于门前,微一怔不知为何竟退了半分,眼中带了几分不解,却又瞬时将所有神情尽数隐去,柔柔一笑便低了身子屈身行礼“西冉” “我来寻云音” “这……待我去禀报舞花”水月见他今日神情甚是急切,便清楚必是要见着舞花才是,因此便转头向一旁育竹交代,自己则仍立于门前陪着冉再翼。 育竹深深看冉再翼一眼,却并未多做其他只依言去寻云音,只一跃便消失于二人面前。 水月并未多做其他,只是笑望冉再翼并不开口。不多时育竹回来,在水月耳畔轻说几声,眼却仍盯在冉再翼身上,眼中不见波澜深不见地,看不出所以来。 水月听罢微点头,将双手垂于身前缓缓侧了身子将方才刻意遮了的门让开,说道“西冉,请” 冉再翼微点头刻意无视育竹的目光,随水月入厅候着。直至他坐于桌前端起奉上的茶饮下,育竹仍是盯着他不放。冉再翼甚是不解,抬首望了她一眼,育竹非但不躲反倒是轻皱了眉头,冉再翼看的出她对自己竟是有几分敌意。这女子,不肯要云音同他离去么? “冉公子别来无恙。一早便来寻我看来确有急事,但说无妨”云音入厅便见他举着茶盏同育竹对视,忙开口说道。育竹这孩子心性急躁又被影儿惯的有几分任性,不懂得如何避祸。虽不清楚为何同冉再翼这般模样,但若是此时开罪于他那自己这素日的隐忍岂不白费? “于花衣有关,可算急事?”冉再翼将手中茶盏放下收回目光来,在心底轻笑一声。云音连面前轻纱亦不及揭起便急忙问自己,看来这女子对云音倒有几分重要。如此看来,这女子对自己的敌意果真是为云音么。可今日他来,是必得将云音带出这绣楼的啊。 云音听罢心中一惊忙回头望影儿,影儿却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模样。既并非影儿所说,那他倒是如何知晓?他此番前来是为何? 见她那副未及掩饰的慌乱模样,冉再翼心头一喜,匆匆一眼瞥过影儿。她倒厉害,仍是一副茫然模样,倒好似果真与此无关一般。 “都下去,我有话同西冉说”云音思量许久开口道,此事万不可要他人知晓“影儿,你亦下去” “是”影儿屈身行礼,带着一干人中离了大厅,离去时她冷冷瞥了一眼冉再翼,见他那副悠闲模样不禁在袖中将双手攥成拳,若非他与云音有宿世纠缠,岂能放手将她送入他怀中! 云音待厅内无人,这才开口问道“西冉,你方才说与花衣有关,敢问,究竟是何事与花衣有关?” “自然是月怜公主之事”冉再翼好似闲暇般淡淡的开了口,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站起身来面对云音而立,手中折扇一挥,便见云音面前轻纱被齐齐斩断缓缓落于地上。 云音见面前轻纱落下并未出声,只狠狠握住椅背指节已泛起白来。她得忍!如何她亦得忍!若此时耐不住,便是对花衣不利! “舞花,你倒是不急不躁么”冉再翼轻声笑起,含了几分轻浮说道“若是此时我对你不利,你说,你可躲的过?”说罢便趋身向前。 “西冉,你究竟为何来此?”云音指尖已没入椅背之内,有血自断裂的指甲滴滴落下。她将心头怒气一忍再忍,终是幽幽的开了口。 冉再翼见她手间滴落的血迹,眼中一丝痛苦惊现却瞬时换做轻浮“自然是为月怜而来” “哦?”云音只轻轻说出一字来,并非不肯多说而是无法,她已不知如何隐忍。为何他变做这般模样,这素日来的关切果真是假么?这般轻浮的男子方是冉再翼么? “我晓得你近日烦劳,若是我说我肯助你一臂之力,你可信么?”冉再翼见她抑制不住的怒火,心中却有了几分欣喜,她这怒火是为他而来,无论如何,今日她肯为他怒便是说她心中有他方寸之地。 “你可有所求?”云音刺入椅背的指尖松了几分,他是为助她而来么? “那是自然”冉再翼见她神情有几分松动,却是暗自叹息,云音,若你听完我所说,怕是便得恨我才是。 “何物?”云音见他并未径直说出所求,急忙开口问道。西冉的名号并非空穴来风,若果真可得他相助,花衣之事便简易许多。 “怎能是物呢”冉再翼摇了摇头,抬起头来定定的盯住云音瞧“当我是趁火打劫亦可,若你想花衣成为月怜公主,便得嫁我” 106 下聘 “冉公子,这可是你同我开的玩笑?”云音分明觉着自己胸膛内有何物狠狠的跳了一下,太过凶猛以至于要她自椅上微微向后仰了几分。可即便如此她面上却仍是一副淡漠模样,甚于连语气亦带了几分冰冷来。 “冉某素来不爱说笑”冉再翼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语气却是无比认真。云音竟仍是一副淡然模样么,为何不曾发怒,或是连发怒亦是不屑?可方才她那盈盈的怒意又是为何?为何此时这般大事于她却是如此无妨? “哼”云音冷笑一声扬起脸带几分讥讽瞧着他,冷冷说道“那便是痴人说梦”她的手已握了许久,竟有几分发麻要她再无法将椅背紧扣。 冉再翼但笑不语静静的立着看她那一副轻视神情,许久见看不出端倪来,这才带着几分胁迫开口说道“月怜她自一岁之后便被人追杀,之前有华凯文带着她四处逃逸,而如今你却不愿再躲,是么?” 云音的眉禁不住轻轻皱起,他自何处得知这许多来?是,今时今日她已不愿要花衣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因此才费尽心思要将花衣送回宫内坐回公主之位,只有那皇宫内高高在上的男子方可真真保她平安。 见云音凝神思量,冉再翼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甚于说的上有几分灿烂。他料定云音心中欲于花衣安定,因此才敢来此胁迫于她。只消他将其中厉害说明,不信云音不服软。她心中但凡有半分心动,便给了他十足把握。 “云音,你可晓得究竟是何人日夜追杀于花衣?”冉再翼将面上笑意隐去,将折扇握于右手之中背于身后,未待云音有所回答便再说道“此人不顾华凯文将军身份,次次追杀于他,又有众多死士肯为他挡下华凯文手中冰魄,你果真惹的起么?” 云音咬咬下唇,这些她亦晓得,若非如此岂能耐至今日。 “此人这些时日未曾有动作,并非放手而是待个大好时机罢了,想必是想看看云音你究竟有何动作,又将求助于何人,而后一网打尽才是”冉再翼见她低头沉思,将话说的更重了几分。此时若不下重手,便再无机会。 “冉公子,你莫要忘了我仍有绣楼”云音思量许久终是开了口,不过这话过于苍白连她自己怕都不尽信。 “绣楼?”冉再翼失笑出声脸上一副傲然,定定的望着云音开口将她最后一丝希望打破“若是官府下令查封,云音,你奈何的了么?” 云音怔怔的望着他,一时失语低下头去。是啊,她岂能想不到这一层,不过是不肯面对罢了。 “云音,我西冉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更何况,如今我哥手中握有兵权。以我的财力同我冉家的权势,你不觉着这胜算便大了许多么”冉再翼将折扇轻轻的在手心拍打,啪啪作响。 云音将轻咬下唇颦眉不语。 “你如今正需一人相助,我来助你不是正好么。花衣之事拖一日便险做一日,这你岂能不晓得。云音你颜比春花胜三分,娶了你于我何止是面上有光。你求花衣安稳,我求你这绝色容颜,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这么个幌子难不成你看不懂么?”若云音不信他有真情,那便是利,那便是图她美色。只消娶到她便好,世人常言日久生情,总有一日她看得到他的好。 “好”云音长叹一口气说道,那便嫁吧,又能如何?嫁他总比嫁他人好些,总算旧日相识。 冉再翼当日便回去购下聘礼来,于第二日下聘。 楼中热闹非凡,绣娘亦急于为云音做嫁衣,反观云音则无丝毫待嫁欣喜。全城已传的沸沸扬扬,西冉将迎娶绣楼舞花之事可算是今日大事一件。 云音幽然的走在回廊之上,看那仆从熙攘,看那柱上新漆廊上灯饰,这一切均是为了大婚,可这婚嫁之人却好似与这一切无关,只是淡然的看过,这婚礼不过是一种策略他何苦如此铺张倒好似真要娶了她一般。 ………… 影儿手中提了一壶酒来言棋院中,见言棋立于药架前便拉过一旁长凳坐下,扬扬手中酒壶说道“你要走,权当送别” “送别?送谁,果真是我么?”言棋回身走至她身旁,接过酒壶来横掌将酒壶自壶口处劈开,方要将酒倒入一旁备着的盏内,便被影儿一把夺过,仰头猛灌起来。 酒自她脖颈处徐徐流下,不一阵便湿了衣裳。她本是一身浅紫,经这酒一浸却是幻作一片蓝。这蓝紧紧贴于她肌肤之上,在她肌肤映衬之下又显了几分红出来。 言棋见她除却灌酒已无心顾及其他,缓步上前转至她身后,将她后领捉在手中,一扯,那湿淋淋的外衣便被撕成两半,露出其中的已分不清颜色的长裙来,那长裙亦被酒染湿,若隐若现出其中白色的肚兜。言棋见那长裙已湿便干脆不理,再不撕扯亦不去夺她手中酒壶。而是回身坐于一旁立着的圆石之上,许久,见她将一壶酒灌了七八分这才开口“不是为我送行么,为何倒是你先喝?” “她要嫁人”影儿将手中酒壶放于地上,斜眼望着方被言棋撕裂随手弃于一旁的外衫,倒不冷,酒可暖身,此刻她竟有几分燥热。 “恩”言棋见她神色中那份无奈及不甘,并未多说。 “为何嫁人?在绣楼有何不好?有我陪着,有梅兰竹菊伴于身侧岂会孤单?”她将言棋方取来的另一壶酒拿在手中,将封口打开倒一杯于言棋,而后便将酒壶抱在怀中仍是不住灌酒。 言棋浅酌一口,这是她的药酒,好不苦涩,却不如影儿此刻心苦吧,将云音生生推到那男人怀中,她将手中残酒倒了说道“云音她曾来寻我,问我如何将人变做妖物” 影儿灌酒的动作有所停滞,她将酒壶举在手中,怔怔的望着言棋。 言棋见她这模样,决心将话说的白些“赵书翰乃半妖。她心中自始至终便仅有他一人,素来容不下其他,更何况……” “我”影儿黯然的接过话来。 半晌无语,酒顺着她衣裙流下滴滴答答的声响却听的极是分明。 “你可是爱上她?”言棋将盏放于唇边,眼却盯着影儿瞧。她这失魂落魄模样,纵说不曾她亦不信。 “是”影儿并不避讳,言棋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晓得自己一切的女子,对她不必隐瞒,何况,这许久以来哪样当真瞒的过她。 果真么,言棋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来,刻意将语调放缓柔声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 “别说了!”影儿将手中酒壶举起砸向言棋,那酒壶在圆石上四溅开来,却未曾触及言棋分毫,甚于连一滴亦未落于她身上。 言棋嘴角的笑意更浓,将语调放的越发轻柔“当初你对凤庆绝情决意,她自尽之时说你今生不得人心,你可还记得?”这种折磨定要延至终生,除却死方能真真放下。折磨面前这个人,可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啊。 “我要你住口!”影儿一跃而起冲至言棋身前,右手紧紧将她纤细的脖颈握在手中,咬牙切齿狠狠说道“住口!” “怎么,这便恼羞成怒么,樊意公子?你可还记得是为何忍辱负重守在绣楼?你可还记得究竟是为何同我交好?你可还记得今日这妖娆模样要你所受苦楚?为一个女人,可真值得?”言棋将银针刺出,不过轻轻一下,樊意便松了手,闪至一旁脸上尽是痛苦神色。 言棋望着他吃痛模样,嘴角那一抹笑意终是延至眼底,她徐徐起身缓缓逼至樊意身前,满意的望着他那份惊慌同不知所措,轻声说道“你同我算是交心,我在此劝你一句,人当量力而为。她与你并非一类人,如何亦得不到。何况,你当我能轻易放了你么?你当我会要你毁了我精心布下的局么?听话。樊意,做个忠狗可懂?” 樊意眼中有难以抑制的憎恨,却终是渐渐消弭只剩了几分痛楚,他强压下心头不甘,跪在言棋面前将头深深埋下“是,主子”他敌不过言棋,今生今世皆如此。 言棋取过另一壶酒以掌劈开,徐徐浇下,看着酒自他头顶顺着发髻流至发梢再滴落于地面之上,森然一笑将酒壶扔至一旁,在那四溅的水气中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看他那被酒浇湿之后越显娇艳的容颜,将脸凑至他脸前盯了一阵再缓缓靠至耳旁,好似呢喃一般柔声说道“这才是好孩子” 107 破局 “柳云音!你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着!”赵汐滟将云音房门一脚踢开,冲进屋内大声吼道。 云音正提笔写信于人,听得响动并未抬头只斜眼瞟过汐滟,手却仍是未停。 赵汐滟正要上前扯去她面前宣纸,云音却住了笔,将笔靠在砚台边上,拿起面前写完的信将其上墨迹吹干折好放入信封之中,吩咐紧跟在汐滟身后的水月道“你将这信拿给言棋,告诉她,她要走我自不挽留,只是她也晓得当初她釜底抽薪之计要这楼中再无可用毒者。走可以,将南宫家百花散配出即可,再有,要她留了所有方子,方子是她自己写的,留下亦无妨” 水月越过汐滟走至桌前接过信“只是,舞花,这百花散她果真能配出么?其中数种花不是早便绝迹么?” “有无我自有分寸,你只消照我吩咐即可。另有一事,依我看这方子及种种至晚不过明日晌午便可得,届时你便将若林带去言棋院落,并知会楼中众人她今后便是楼中新言棋”云音看她接过信,仔细的望了她气色,这水月明是不动声色暗却急躁万分。 “可若林她无论天资亦或是功底皆不如言棋,这……”水月接过信却不走,立在一旁问道。 云音站直了身子斜眼望她,语气甚是不满“怎么着,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是在暗示我用人不当,亦或是嫌我霸了你的位子迟迟不肯离去么?水月,你尚不是这楼中执事,何况这将来是要你同影儿一同执掌,你忘了么?” “属下不敢”水月忙跪于云音面前低声讨饶,虽说自己个儿将来会执掌绣楼,可以来是同影儿一起,二来这楼里人人仍当云音是蕙娘认下的舞花不可更改,此时此刻自己除却忍耐退让也的确做不了什么。 “不敢便好,罢了,你先退下吧。切记命言棋先看了信再做其他”云音望着水月离开,这才看向被她刻意忽视的赵汐滟,问向左右“为何无人阻挡?凭栏在何处?若是连个弱女子亦拦不下留在楼中有何用,倒不如尽数散了” “行了,你也别在那指桑骂槐了,不是不拦而是不敢拦。这绣楼更甚于整个漠城谁不晓得我是你小姑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拦我?除非想开罪于你,不过看方才阵仗想必无人敢如此”汐滟看她走至贵妃椅前坐下,看她很是随行的向后倒斜靠在椅上,自己也便毫不客气的随手至一旁桌前拉过一个小雕花绣蹲坐下,觉着太过别扭又动了动,将身子倚在书桌之上,这才开口问道“我听人说,你要改嫁?” “改嫁?这是何人所言?我柳云音尚待字闺中何来改嫁之言?”云音斜了头望窗外风景,好一片云淡风轻景致,可惜了,天晴人心却总不见晴。赵汐滟那,你又为何能活的这般坦然,竟毫不遮掩的径直说出心中所想。虽是晓得她必定为此事前来,可这便说道正题却很是不惯。 “你果真要嫁!你为何要嫁?为冉家有钱么?我赵家也不差!你若要,我大可让临沂将哥生前所有尽数给你,我分文不取!”赵汐滟坐直了身子用手猛拍桌面很是气愤,待字闺中?也亏她说的出来。 “笑话!我柳云音一手执掌绣楼及依翠阁,难不成还缺银子么!我为何嫁不得?我想嫁谁便嫁是恶,莫说是你,纵是新君亦不得奈我何”云音不急不恼,转过头望着汐滟的气恼,桌上那几支毛笔因她的捶打来回滚动,她倒是拍的很开心么。 赵汐滟听她这么答,停下手中动作呆望云音,她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嫁?我哥自死至今日还不到两个月,你不为他戴孝便罢了,这会子竟要改嫁!你还有天良么!”她越发气恼,猛然站起身来指着云音的鼻子骂道。 云音示意左右,几名丫鬟上前拉住汐滟令她重回绣蹲之上,汐滟甚是不满,方做挣扎却见小妖在一旁轻摇头,这才作出挣扎不开的模样安稳坐下。 “汐滟妹妹,你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牵强,莫说其他单是戴孝这一条便要人听来可笑,更不消说要我为谁守节!怎么,你要我这毫不相干之人为他是带的什么孝守的什么节?汐滟妹妹,不过数日未见你竟糊涂的这般厉害,纵是户籍之上我亦仍是未嫁之人”云音将小妖动作看的分明,这般伶俐的丫鬟为何自己未曾遇着? “未嫁?那逐玉哪来的?是天上掉的河里漂的还是那个没天良的不要了令你捡了去?”赵汐滟微抬了下巴略带挑衅的问道。 “你也莫要在此处拐了弯子骂人,嫁与不嫁我本尚且犹豫,今儿个叫你这么一闹我反倒铁了心。冉再翼我是嫁定了!非但如此我还要带逐玉进门!届时我定发喜帖于你,莫忘前来捧场!” “我会的,倒是我定要包个大红包于你!”赵汐滟对云音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很是恼怒,自一旁拽过小妖推开拦住她的丫鬟愤然离去。 赵汐滟坐回马车之中,却不见方才那剑拔弩张的阵仗,脸上竟还有着隐约的笑意在。 小妖很是不解,方欲开口询问,汐滟却用手指放在她唇上止了她的问,压低了声说道“此处并非说话之所” 好容易回了莫府,方走上回廊小妖便开了口“你这么一闹不就同柳云音交恶么,何必呢,她嫁与不嫁与你有何相干?” “交恶?你错了,我这是在帮她。”小妖果真未看出这其中端倪,也是,她又何来这拐弯抹角的心思。 “帮,怎么帮法?”小妖是越发不解,从汐滟这看确实是不像争吵,刚出门就笑的很开怀。 赵汐滟停下步子,靠在主子坐于栏杆上,拉过一旁的小妖一同坐下这才说道“小妖啊,你有时也确实不够聪明,还以为你跟了我这么久好歹能有所长进,唉,凡事多想一点么。你看,这绣楼和依翠阁合并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那个名叫水月的女人,本来是依翠阁的执事,按照云音原本的计划是要她接自己的班。可惜喽,人算不如天算,依翠阁的人走的七七八八,这一比她就不如影儿,更别说绣楼里的人不服她。这时候她想坐稳自己的位子,那该如何?”赵汐滟笑的越发开怀,人与人那,要是没了这份勾心斗角那就太令人乏味了。 “找靠山,最是快速且最不用她去奔忙”小妖恍然大悟,是啊,若是此刻再去拉拢人心又不知要用多少时日,更何况这绣楼里除却云音再也无人能助她快速上位,难怪,难怪她会对云音的斥责百般容忍,哼,人真是丑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舍弃自尊还是平常,有的人抛妻弃子不过是为蝇头小利,太过卑微。总是将神,人,妖,可分明连妖亦不如,妖尚且有情,尚且会为谁舍弃生命只为心中坚持,可人却仅是互相伤害。 “没错。所以云音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你说,她能轻易让云音嫁人么?”赵汐滟看着小妖,拉过她的手握住,她啊,什么都好,只是太过敏感又太过悲伤,动辄将事物放入黑暗之中不带出来。 “怎么可能!”小妖摇了头,云音啊,难不成你今生便握在他人手中么? “所以,我这么一闹正好要云音有了脱身的借口,话说的那么死,注定了无可挽回”人人身后都该有双手,只在关键时刻推一下便可,只一下便可幻做许多步。 “你这番心思她可懂么?别误会了你”若是误会那可就是弄巧成拙 “她没你这么直,该是早就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会说给我发喜帖,好拉,我们就等着喝喜酒吧”汐滟冲着小妖灿然一笑,要她安心。 总觉着这绣楼并非如今这般简单,该是仍有个幕后之人才是。纵连云音怕亦不过是他人的棋子吧,那就早早助她跳出这棋局。 她今生欠云音的,便从此处还起,先将她自这纷乱中带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次落入他人手中。 小妖看着汐滟若有所思的侧脸心中一紧,许久未曾见过她这幅模样,究竟是为何?云音身边有何人能要她如此小心对待? 风轻轻的吹着,将汐滟的长发吹起遮了她的容颜,小妖怔怔的望着那翻飞的发,这发好似刻意将她同汐滟隔开一般。 汐滟,终究你亦无法活的轻松自在么?为何如此,为何我已在你身边你却仍是无法自由?为何定要涉入这红尘纷乱之中? 108 下嫁 “舞花,冉府花轿已在门前侯着”影儿进门来,却是怔怔望向妆台前坐着的云音,一身火红的嫁衣将她此刻脸色映出八分苍白来。她心中本便仍有他人,却为了花衣硬硬下嫁于旁人。如何欢喜的来,虽擦了胭脂可那份苍白却生生自胭脂下尽数显露出来。 “走吧”云音回身示意身后的梦幻二人起身至门前,梦幻早先得她指示,此刻一左一右将她护在其中飞身出了院落。 影儿在望着她赤红的身影,微叹一声,亦是点地飞起。嫁人前亦不忘给绣楼作势,云音你何苦如此费心神。 众人翘首以盼却不见新嫁娘出门,正耐不住要喜婆再去唤一声时,便见自绣楼内飞出三名女子来,当中女子一身火红嫁衣耀目非常。 云音听得四周一片吸气之声,冷哼一声将手中紧攥着的赤红盖头带在头上。影儿拉起她的手在前方引着,梦幻随在她左右将她带至花轿前。 “入轿吧”影儿将面前轿帘揭开要她坐入,不舍的松开她的手。梦幻算是陪嫁可与她一同前往,那自己呢?何时才能再相见? 云音松了影儿的手稳稳坐于轿中,静看面前这一片血红之色。她抬手将面前盖头撩起,嘴角渐渐泛起笑意来。 走?她何曾真走,不过嫁人罢了。这绣楼仍与她有着无数相干。纵使她果真要走怕是亦走不得,要么又何苦非得将梦幻二人带在身边。 八抬大轿一路吹吹打打,四下一片喧闹之声。云音渐生厌烦之心,将盖头放下,她此刻倒宁可看这一片血红之色。这热闹何曾与她有关,不过是做戏罢了。 轿停,云音深深的吸了气在脸上泛起一个羞涩的笑来。若出轿门时有风将盖头吹起,看得她此刻脸上这一片清冷,反倒成了冉家抢亲了,那这戏岂不白作了这一遭。 云音只随着喜婆吩咐去做,心中本是寥寥何曾记得究竟做过什么。 拜过天地她便静坐房中,头上钗饰太重已压的她有几分累。她烦闷的将盖头一把扯下,瞥一眼一旁的梦幻吩咐道“若是累了你们便去休息吧,成亲是极费事的” “无妨”梦儿摇摇头“不过这一阵倒不妨事” 云音方欲劝说却听得门前响动,急忙将盖头重带在头上。这该是要闹洞房么?来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冉兄,素问柳姑娘绝色风姿,今日倒是得要愚弟见识一番” “可不是么,冉兄你好大的福分那” 云音在心中冷哼一声,当初她嫁于赵书翰时可不曾有这许多,倒不见何人说她绝色风姿。看来这舞花倒是艳名在外么。 “哪里”冉再翼的声音有着浓重的满足,好似得了天下一般。 云音自那血红后看得有人影一步步趋向她,这是要揭盖头么?思及此她忙作出一副娇羞模样来,将头微微压低脸上亦是一副羞赧神色。 四下一片静寂,冉再翼的手生生楞着,连盖头滑落于地面亦未曾觉察“云音,你好美”她今日刻意装扮过,淡淡的妆容将她的绝色映衬的愈发出众,她微底了头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来,双目轻垂说不出的含羞,唇色如三月桃花一般。 云音缓缓的抬起头来,看他眼中那一片惊艳之色。看着看着便轻勾了嘴角,柔柔一声“夫君” 看着冉再翼眼底泛起的柔情,她抬眼在众人身上绕了一圈,忽然便不见了那副娇羞,面上神情满是厌倦,冷冷的开口问道“各位可看的分明?” 众人未曾想她竟会有此种表现一时竟是讪讪模样,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方才最初开口那公子有几分聪慧,忙开口圆场“冉兄,想必嫂夫人劳累一日亦是乏了。我等这便再不叨扰”说罢便慌忙转身出了房门。 余下人等见他这模样,便亦是急急告退。 这以来房中便仅剩了冉再翼,云音同梦幻四人。 “你们下去吧”云音看着梦幻二人,见她二人行礼出门,这才站起身走至桌前取过茶杯倒水,缓缓饮下。 “这许久不曾进食,你可是已有几分饿?我吩咐厨下拿些吃食来可好?”冉再翼见她喝茶忙出声询问。 “不必,不过是有几分渴”云音将茶杯放下坐于桌前,冷眼看着冉再翼,看他眼中那一片欣喜反倒越发烦躁“若无事冉公子便请回吧” 冉再翼一怔,旋即痴痴一笑“回?此时府中正热闹我倒要去何处,不过于此处坐坐,云音你何须如此厌烦。若是要人看到我洞房花烛之夜却被娘子赶出门来,倒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云音轻皱起眉头来,他说的倒是实话,此时前厅怕仍是热闹非凡,若是贸然将他请了出去,被人撞着那方才那故作的恩爱岂不尽数枉费。 一时无语,冉再翼坐于床上静静盯着云音瞧,云音被他盯的极不自在,便别过脸去佯装看窗外夜色如何。 四下渐渐便静了下来,冉再翼听得门前再无喧闹之声,暗叹一声站起身来。再如何拖延仍是有分别之时。 直至他将门拉开,云音这才开口唤他“冉公子,如今我已嫁入冉府,那花衣之事……” 冉再翼捉着门的手猛的一紧,苦笑一声,何苦时时提醒自己她并非自愿嫁来“我自有安排,你先歇着吧”说罢便闭了门快步离去。 云音将头上钗饰一一卸下,脱了嫁衣躺在床上。方闭眼便闪过冉再翼欣喜的面庞,云音猛的睁眼狠狠的咬住下唇。她不能!她凭何得到幸福! 冉府之中唯一可算是长辈之人便是冉再翼大哥,而他此时身处平安城之中,因此自然少了这许多繁文缛节。 冉再翼夜夜前来,却不过小坐片刻便离去。云音从未开口与他攀谈,两人不过静坐片刻。她清楚他如此不过是为给众人一个她甚是得宠的假象罢了。 云音并无异议,若他二人不够恩爱岂能得他大哥相助,何况他不过坐坐。她此刻仍是为绣楼中繁琐之事忙乱,本便睡的晚,因此他倒不曾扰着她。 影儿日日前来禀报,倒是稀奇,其中多数事由分明她亦可做主却偏生要来这一遭。梦幻二人此刻已不在她身边照料,而是刻意将她二人安排与住于别院之中花衣同逐玉身侧照料。 “冉公子”云音将手中狼毫笔放于笔架之上,抬眼看看坐于桌前捧着一本账册瞧的冉再翼,开口问道“已过五日,你可曾想出对策来?” “自然,你无需担忧。我已同我大哥有所商议,不过,仍是需人从旁协助罢了。因此尚未知会于你”冉再翼将账册放下,微微一笑柔声说道。这是这几日来云音同他说的头一句话。 “有文将军从旁协助仍不够么?”云音刻意避开他欣喜的眼神冷冷说道。 “怕是不够。月怜乃是长公主,若不过是一般的公主倒罢了。可这长公主日后可是要得王位之人”冉再翼并不介意她刻意避开的双目,好歹她不曾流露出厌烦来,已是难得。 “你这话是说,我仍得待些时日才是?”云音自然晓得这其中厉害,可既已嫁入冉府却为何不见她倾力相助? “是”冉再翼并不推脱,他句句属实这本便非轻易之事“若得人相助便罢,若仍如今日模样怕便得待些时日” 云音听罢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些,沉吟许久她方才开口说道“仍有一人可相助” “何人”冉再翼心头略闪过几个人来,却都觉不是。 云音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涌起的厌恶压下,狠狠说道“莫然” “他?”冉再翼一惊,怎会是他。当日他将云音丢弃在赵府门外,今日岂会相帮? “他欠我的,就得还”云音已不想掩饰许多,想必冉再翼该是清楚才是。 莫然,你所欠下的,总有还的一日。 109 难回 云音将手中书信折起,小心放入信封之内封好,递于面前幻儿手中,说道“送去华南城文将军手中,必得取得他回信方可回来。无论他有何动作都得要他将信回了,懂么。” “是”幻儿接过信放入衣袖之中,匆忙出了房。 云音盯住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淡淡含了一丝笑意。若是此刻文飞晓得自己得冉氏一族相帮,心中自会安稳许多才是。他早日定下心来方可多做盘算,若他心中仍有几分动摇这计策再精亦无用。 自华南城至此处一个来回得要十五日吧,这十五日她足能将身边种种处理干净。待到一切处理妥当便可为花衣谋划将来种种。 云音定定望着面前红玉砚台,将手中狼毫笔沾了沾,提笔在另一张翠墨筏上写下要水月注意之人。此事已做了十日,水月那,你竟如此驽钝么?仍不住要我提点。 唉。 云音轻叹一声,望望窗外,影儿该来了吧。她同水月莫不是有过节,若非如此何须日日来此刻意要她交代许多,分明是不肯分权于水月。 “少夫人,少爷要您去前厅”丫鬟立于云音面前轻声说道。 “好”云音将面前翠墨筏压在红玉砚台之下,待影儿来自行取了便是。 “娘子”冉再翼见云音来急忙上前捉住她的手“娘子,这才几个时辰未见,为夫就已深念娘子了呢。” “夫君,有外人”云音低头侧过脸去满是娇羞。 “都下去吧”冉再翼挥手将厅内众人遣散。 云音斜眼看着厅内仆从离去,直至确信近旁已无人这才自抽出手来,淡淡问道“何事?” 冉再翼自怀中抽出一封信来,递于云音面前“我大哥方送了信来,要你同我一同上京,详议花衣之事” “何日启程?”云音将信递还给他,进京本便是既定之事,有无此信倒有何不同。 “明日” 马车一路颠簸,云音始终坐于右侧窗旁,不时撩起窗帘向外望一眼。冉再翼早已睡去,或是说佯作睡去。 云音以窗帘做掩饰,偷瞟他一眼。唉,他与前世相差甚多,以前他们不过是平凡人家的孩子,呆呆傻傻。如今他身上却已有了令人侧目的霸气,唉,早已并非当初无知少年,又是何苦强求。 云音眼眸渐渐变暗,放下手中窗帘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他费尽心思寻的,不过是个影子,他可明白这般浅显道理? 至傍晚时分马车停于客栈门前,云音拉住欲先一步下马车的冉再翼,说道“冉公子,此刻你我已不在漠城之中,自然无需刻意作出亲近模样,既如此,你我更是无需同住一间房” 冉再翼被她拉着衣角,只得坐下说道“你可晓得我冉家势力遍布南诏?若是你不与我同住,明日这消息便满城皆知,你信么?” 云音听罢抿紧双唇,瞧了他一阵确信他所说并非玩笑,只得应下“好” 冉再翼示意他松开自己衣角,猛的坐起身来先一步下了车,伸出双手来要就将云音抱下马车,云音方欲拒绝却想起他那句遍布南诏,便再此作出娇羞模样被他抱在怀中。 若是冉再翼大哥得知自己与他这恩爱不过做戏而已,岂会真心助她?忍一阵便是。 冉再翼看着云音熟睡的侧脸,无奈的瞥了一眼地上那几床被子,苦笑连连。云音她怕是早便有此打算吧,店小二方出门便将被子拉开铺于地上。 也好,便如此罢,到平安城怕还要五天,只消安稳度日不起争执便是。 …………………… 云音立于莫府门前,之前她为探望赵汐滟曾来过此处,那时这院落的当家仍是莫君毅。而如今,已是那个她自小便跟在身后撒娇耍赖的莫哥哥了啊。 “云音,可好么?”冉再翼看着云音深沉的侧脸,渐渐便对这莫然多了几分厌恶。 “进去吧”云音侧过头对他扯起一个无力的笑来,要他安心。 “云音”冉再翼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急急说道“若你不想见他,那便不去。仍有他人可相帮何苦非得冲他低头” 云音看他眼底的关切,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可此刻寻他最是快捷” “韵儿,真是你……” 冉再翼方欲再劝,却听到莫府大门开启的声响,正欲转头去瞧却见一蓝衣男子冲至面前,一把夺过他握着的手,紧紧拉着。 “莫哥哥”云音深深吸口气,冲莫然露出小时候那般纯真的笑颜来。 “韵儿”莫然失神的望着面前的云音,她眼底带了几分淡淡的忧愁。他的手渐渐便抚在她脸上,想将她面上劳累抚去。 “莫兄,今日在下与内子前来叨扰,未曾拜帖实则唐突”冉再翼自背后环住云音双肩,将头搭在云音右肩之上,手中折扇一挥便将莫然右手自云音脸上弹开。 这莫然果真不负美人之名,他曾听大哥提起此人深觉他所言过于夸张并不尽信,此刻看来却果真是绝色之人那。一双凤眼上挑,尖尖下巴如剑,长发束起却仍掩饰不去那份娇柔。男子长成这幅模样,实在可惜至极。 “既是旧日相知何须如此繁琐,冉兄,请”莫然觉察出自己的失态,后退一步侧身让他二人入内。这冉再翼同云音立于一处,竟是难得相称。他容貌并不十分出色,怕是连赵书翰十分之一亦不及,可身上那股子霸气却将他这平淡的容颜映衬的十分出众。这般男子方可将韵儿护在身后保起周全吧。 “莫然,闲话莫讲,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你欠我这许多,该还了”方进厅云音便示意莫然遣去厅内仆从说道。 “我清楚”莫然咬了咬下唇,她何时变的这般急躁,或是她一刻亦不想多留么。 “好,我无需瞒你。当日我被你弃于赵府门外孤苦伶仃,恰好遇着华凯文华将军。这你该晓得吧?”云音刻意将自己寻死一段略去。 “他身旁随着的孩子是当今月怜长公主,为报恩我夫妻二人决心将长公主送回宫中”冉再翼握住云音的手,将余下的话帮她说出。他看的出云音眼中难以压抑的怒火,或是说悲泣之音。当初一心一意相信之人将自己遗弃,岂是悲伤二字能说的清道的明的。 “我自当尽力而为”莫然不愿看那握在一起的手,侧过脸去。 “那好,此刻已有文飞文将军从旁协助,再有莫兄你的扶持,想必月怜公主回宫之日必不远矣”冉再翼非但不曾松手,反倒将云音揽在怀中。 云音心中虽有几分恼,却不想于莫然面前流露出真性情来,因此只低了头不言语,在外人看来确有几分夫唱妇随的意思。 “驻守边关的文将军?”莫然微微吃了一惊,无暇顾及云音此刻动作。 “是,文将军同华将军交好,这你该晓得。因此他自是要从旁协助,这你无需担心” “是么”莫然略一沉吟,静静看着云音始终埋起的脸,轻声问道“韵儿,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云音自冉再翼怀中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莫然,许久方才回道“好” “是么,那便好,那我便放心了。终究是我对你不起,此事纵使要我豁出性命亦会为你促成”莫然浅浅笑起,眼中有深深不舍却最终幻做一份哀痛。 “那冉某在此处先行道谢,告辞”冉再翼不想他二人多说其他,拉起云音向门外走去,话已说的分明何必多留。 “不送”莫然静望他二人离去背影,韵儿她始终未曾回头,果真已回不去了么。 早该料到如此,当初他伤了韵儿那一刻便该料到是今日结果。 110 谋略 自莫府出来,云音便随着冉再翼前往他兄长冉孤羽府邸。冉孤羽是朝中武将内数一数二的人物,云音本当他这府邸之内该满布兵器,岂料却不过是平常院落。 她曾去寻过文飞,因此见过军营是何种模样,本当这武将府邸该是同军营一般,今日看这院中花草树木亭台楼阁,竟不过寻常,一丝杀戮之气亦寻不着。 “云音,我大哥性情极好的,只是要人觉着有几分暴躁罢了,你莫要惧怕”冉再翼见云音不住四下张望,捏了捏她的手心要她安心。 “恩”云音收回目光来,侧头冲冉再翼浅浅一笑。她方才确有几分怕,世人皆传冉孤羽他天性嗜杀,上战场时不将敌军杀个片甲不留定不住手,她怎能不怕。 “大哥”冉再翼进了厅冲上座上那素衣男子咧嘴一笑,调笑道“大哥啊,你今日这么打扮倒是稀奇呢,素日见惯你着战衣的模样,这一身险些要我认不出来呢” “再翼,你回来的有些晚,不是晌午便到了么?”冉孤羽看看冉再翼身旁立着的女子,她始终低着头,便是这个女子要自己这终日不理政事的弟弟来与自己合谋么。 “先去了莫府寻莫然”冉再翼提到这个名字便有几分烦躁“云音,来,这便是我大哥” “拜见大哥”云音抬头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这便是弟妹么?我并非洪水猛兽,为何怕我到如此地步。啊,怕是你听那市井谣传说我是杀人如麻的妖孽么”冉孤羽看云音匆忙低下的头便禁不住要逗弄她一番 “我……”云音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抬起头来再次行礼“大哥说笑了” 冉孤羽满含笑意抬眼看去,方欲再戏弄她一番,却于看清她容颜那一刻忘了究竟要作何。只死死盯着云音瞧,口中不住喃喃说道“竟要你寻着了,你竟真寻着这女子!” 云音眼神微暗,冉再翼他心中寻的果真是前世的青梅竹马,并非今生的柳云音。何必如此,执着成这幅模样,硬生生将一个人套入另一个人回忆之中。 冉再翼看的出云音眼中那份阴郁,便急忙摇头示意兄长莫在说下去“哥,我遣人来同你所说之事,你可已有打算” 冉孤羽见他这模样便晓得云音并不知晓这其中种种,便赶忙改口说道“此处一切已备妥,不过是待文将军同莫然来此商议便可。” “必得要他二人前来么?”冉再翼略带几分不满,他不想再见莫然一次,上次是无可奈何,可这次便自然是能免则免。 “事事必得商议至细微毫末方可,此事牵连甚广,若有差池便是上百人命”冉孤羽侧过头去冲云音略带歉疚一笑,见云音回他一笑这才再开口说道“若是仅用书信便可说的清楚,何须将你二人自漠城叫回来,再翼,你该清楚事事应以大事为重” 冉再翼抿了嘴不言语,他自然晓得凡事已大局为重的道理。这口气便得咽下么,他将云音当作棋子一般,他将云音弃之荒野之事便要忘却么? “无妨”云音走至冉再翼身旁轻轻按住他的手,冲他微微一笑。她自然晓得冉再翼此刻是为何如此,她并非不识大体之人。此时莫然不过是她手中一枚棋子罢了,纵使日夜于她面前行走亦激不起她的恨意来。人,自当如是,隐忍不过是为了更大的目的罢了。 “这便是了,那今日你二人便住于我府邸之内,再翼,我有话同你详谈,今日你便同弟妹分开来睡,可好?”冉孤羽自然晓得他二人不过是做戏,再翼早已将其中与他详说。逼迫不得,这女子他苦苦随了许久,又何须急于这一刻。 夜半时分,云音坐于桌前盯着红烛呆看。冉孤羽并非自己所想那般,甚于有几分书生味道。许便如冉再翼所说,是他今日装束的缘故吧。 总是驰骋沙场之人,眼中那股傲气何人亦无法比拟。平日说冉再翼身上有霸气要人无法移目,今日见了冉孤羽方才觉得这世间仍有人比冉再翼更胜几分。 倒也难怪冉再翼对这大哥敬重非常。 “弟妹,睡了么?我有事寻你” 云音被门外声响吓着,未来及反应便开口说道“尚未入睡” 话方出口她便有几分懊悔,却是无奈只得上前开门。冉孤羽仍是白日那身素衣,一头长发用冠束了服帖的披在背上。此刻看来,他倒是真同冉再翼有几分相似。 云音怔怔看着他,夜半时分他为何到访?有何事不可当着冉再翼面讲来定要避开他? “深夜到访弟妹莫要怪罪,我来是想你同去我看样东西”冉孤羽看着云音提防的眼神,心中暗笑一声。他还能杀了她不成,这市井谣言究竟将他传成什么模样。 “好”云音并未多说,如冉孤羽这般人,一旦开口必要做成。若她拒绝,他必定动武,届时必定是被他打晕扛走。这又是何必。 冉孤羽挑挑眉头,还当她至少要问看些什么,答应的好不爽快。 他将云音带入书房内,自书架之中取出一副丹青来,于书桌之上展开“我要你来,便是看这个” 云音缓步走过去,静静的望着那副画,眼神越发暗淡,果真如此。 是她,却又不是她。画中的女子一身火红嫁衣,双目无神。 虽是嫁衣却是寻常模样,不过小户人家,岂能是柳云音。何况这无神双目正是失明之人,岂能是柳云音。 冉再翼,你遍寻所有,不过寻你那梦中的林冰,前世随你殉情的林冰!何曾是我,何曾。 “这是他于五年前所画,他用了五年来寻这个女子。我一直笑他痴傻,怎能凭着梦去寻人,谁曾想他竟真寻着。我晓得他定是用了卑劣的手段将你娶回,可你也该晓得他那一片痴心”冉孤羽见她久不出声,便立于她身侧徐徐说道。 云音突然便笑出声来,继而笑的越发开心直至连腰都笑的弯了下去。 冉孤羽惊慌的望着她笑成这幅模样,手足无措。 云音觉察出身旁冉孤羽的慌乱,猛然直起身子来,将方才笑出的泪水拭去,冷冷问道“依你所言,我便该随他一同演这戏了?做一个与我无关的女子,做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冉孤羽,你当我是什么,他的绢偶么?我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他一时无语,定定的望着画中同她面目相似的女子,如何看都不过是相似罢了。 是呵,柳云音她亦是有血有肉之人,岂能硬生生将她同这画上女子放在一起“可他确是痴心一片” “他对何人痴心,我么?冉孤羽,你看分明,他所痴心的是这画中女子,并非我柳云音!既如此我亦无需隐瞒,他以花衣之事逼我下嫁,我嫁了,可我岂会因此而真将他当作是我夫君!做戏,好么,那我便同他演这一场!”云音伸手指着那画中红衣女子,狠狠的说道。 “无论他对何人痴情,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便是你!”冉孤羽看着云音那愤恨的神色,寒声说道。她已顾不得在自己面前佯作恩爱么,她竟恼怒成这般模样。 “我?是我么?”云音抬起头定定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何人?我究竟是何人?他心中,我不过是这女子的替身罢了,我是何人根本便无妨,他要的不过是这容颜,这与之相似的容颜!” “那便演戏,那便演戏给他看,要他觉得你是真心对他”冉孤羽听罢非但不曾有丝毫迟疑,反倒越发阴冷的说道。 “这便是你所求?”云音怔怔望着他,他宁可冉再翼被欺骗亦不要他伤心么“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不是么,你今日寻我来不过为此,你不过是要我好好随他演着一场莫要他心伤不是么。好,我演。可你亦要记得,我将一生交付不过是为了月怜!” 冉孤羽转过身不去看云音,幽幽一叹,说道“我记得”为了再翼便要这女子一生活于她人阴影之下,果真值得么? 111 惊蛇 早朝时分,大殿之上一片静寂之声。 “皇上,你看臣下的建议可对?”莫然再次开口询问。 “祭祖啊,爱卿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月怜身为长公主确是该同朕一道祭祖”新君的眼光始终盯着文飞,这事亦有他一份么? 不错么,连个驻守边关的武将都拉了出来,好不厉害啊。 “那便请皇上下旨”莫然仍立于大殿正中,不曾移动分毫。 “下旨怕是亦无用”新君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冷意,冷眼在冉孤羽面上微微一扫,又是那副无谓模样“公主已不见多日,怎么爱卿不清楚么,月怜早已失踪” “皇上,此话当真?长公主竟已失踪!”莫然愕然,做的分毫不差 “是啊,早已失踪”新君说的好不悠闲 莫然微微一怔,不知如何是好,料到千万种打算,却未曾想过新君会是这一副无谓模样。 “既如此,张榜寻公主吧”新君挥挥手吩咐道“待寻着再议祭祖之事” 皇榜于当日晌午便四下张贴寻公主的消息,这下南诏举国上下一片惊异之音。长公主失踪?这如何是好! “此刻便是大好时机,大哥,你此时便将花衣带入宫中”云音望着面前沉思的四人,究竟为何毫不动作。新君已下旨,那便将花衣送入宫中便是。 “韵儿,不可妄动。今日早朝你并未在场,因此自然不晓得新君究竟是何种模样”莫然沉吟片刻,思量这话要如何开口“他非但无有丝毫担忧,反倒甚是无谓。连月怜失踪之事亦是自他口中说出” “此刻无人知晓他究竟有何打算,若说公主失踪算是家国大事,他竟能压了六年,何况,纵使果真要寻亦该暗访,岂能张榜寻公主”冉孤羽亦有几分踌躇,新君动作太过反常。 “是啊,长公主岂是常人,若是有心人随意寻个孩童来,说这便是公主,那岂不打乱”文飞始终皱着眉头,如何亦想不明白。 “这倒无妨,无论如何花衣便是月怜,这毋庸置疑。怕的便是此事一旦公开,日后对花衣不利之人便倍增”冉再翼拉起云音的手轻轻捏住,要她先静一静。 “这么说,新君该是清楚花衣在咱们手中,因此不急不缓?”云音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沉声问道。 “怕正是如此”莫然见她刻意将手抽出,心中竟有几分欣喜。 “新君如何倒并非关键,而是那始终欲加害花衣之人。他所要自然是花衣无法坐回公主,可今日这皇榜之上分明是逼他出手杀花衣”冉再翼看着莫然面上欣喜,眼渐渐眯起,一把拉过云音搂在怀中。 云音略一挣扎,他却搂的越发紧了些,她瞪他一眼正欲责怪,却见他神情中有几分恼火,便再不动作安稳坐于他腿上“这人是谁?” “怕是李沧”冉孤羽看着冉再翼方才动作,转身去几上取茶已掩饰面上笑意。他这弟弟竟会吃味啊,倒是稀奇。 “李沧?”云音思量半晌却仍是想不起此人,总觉耳熟。 “他便是小皇子身后之人”莫然侧过脸去,不愿看他二人这份亲密。 “市井谣传,他是小皇子生父”冉孤羽看看一脸慌乱的文飞,更是觉着有趣“是么,文将军” “市井谣传岂可尽信”文飞甚不自在却又无法,喃喃说道。 “生父?如此说来小皇子并非新君之子?”云音甚是惊诧自冉再翼怀中探出半个身子,扬声问道。 “不过谣传,你这般激动做什么”冉再翼将云音再次搂入怀中,柔声说道。 “随是谣传,总有几分可信,无风不起浪么。何况他欲对花衣不利倒是真的,若无花衣将来这帝位必然是小皇子的,你说,他能留花衣于世么?”冉孤羽将茶杯握在手中来回转动,静静扫过一圈。 “那……此刻该如何是好?”云音靠在冉再翼胸前,柔声问道。 “放心,你夫君我自有法子,娘子你只需等我好消息便是”冉再翼对她这份柔顺很是受用,不禁夸口道。 “莫哥哥。你亦会帮韵儿的,对么?”云音侧过头去,冲莫然微微一笑,亦是柔声问道。 “自然”莫然应下。虽清楚她这不过是一时之计,可如何能推辞。她的笑颜一如以往般纯真,便为了她这纯真笑颜亦值得。 冉孤羽盯着云音心中冷哼一声,好不厉害的女子,怕是已将这几人的脾性摸透吧。也好,如此聪慧之人自然明白她该如何。 文飞的神情越发沉重,当初未曾看错,这女子果真阴险非常。若非华凯文嘱托,定不会将月怜公主交付与她手中。罢了,怕也便是如此阴险之人方可将月怜公主重推回公主之位。 ……………………………………………………………………………………………… 莫府后院之内,汐滟同月怜在湖前席地而坐,面前除却几个酒壶之外并无他物。今日莫君毅不在府中,正是畅饮之时。 “月怜,昨天讲哪了?”汐滟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并不望月怜而是看着湖中一色的荷花。 “敌战计之顺手牵羊”月怜坐于她对面,看着一旁地上摆着的三个空酒壶。汐滟姨姨今日已喝了不少,却不见丝毫醉意。 “啊,那今天就该是攻占计了吧,打草惊蛇”汐滟将酒盏随手丢在地上,看着酒盏来回晃动直至平稳,问道“我让你背的诗背会了么?背来听” “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月怜随着她看那酒盏来回晃动,终是停下,稳稳的扣在地上。 “挺好”汐滟侧过头去瞥一眼月怜,对她展露一个鼓励的笑来。 月怜微微一笑,带几分羞赧。毕竟是孩童,有人夸奖便甚是欢欣。 “打草惊蛇之计,一来,是指对于隐蔽的敌人,不可轻举妄动免得被发现,二来,是指用佯攻助攻的方法刻意打草,引蛇出洞中埋伏,这是个发现隐蔽敌人的重要手段”汐滟将话一气说完,自一旁取过酒壶来,并不曾用盏而是就着壶口便喝了起来。 月怜惊异的望着她,酒,是这般喝的么? 汐滟自是能感到月怜的那份惊异之情,却毫不在乎,将酒壶随手丢入湖中,看着酒壶在湖中飘飘荡荡一阵之后,转过身去歪了头说道“其实你那冉爹爹用的就是这么个手段,他刻意四下散播寻着你的消息,这么一来对你不利之人自然会倾巢而出,如此便可一举剿灭,明白么?” “明白”月怜轻轻点头,脸上却分明有几分茫然神色。 “明不明白我都不会多说了,我说过每日只教你一条,能否理解便看你自己了,罢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汐滟一手支地站起身来,拍去手上沾的土,将余下的几个空酒壶尽数踢入湖中便回了房。 方一进屋汐滟便歪倒在罗汉床上,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模样。 小妖自桌上倒了一杯茶水递入她手中说道“如你这般连端正坐着都嫌累的懒人,为何定要趟这浑水?” “我何曾趟过浑水,都是浑水趟了我~”汐滟假意娇嗔,将手指翘成兰花指点在小妖肩上,待她将手收回时脸上已是正经一片难得的严肃神情“云音与我算是旧时相识,我又欠她许多,不还怎么成呢,欠了便该还。何况日子过的如此无趣,我岂能静静看着这大好机会逝去。平静的湖水素来不是我所恋,搅起涟漪来方才有几分滋味” 112 传言 “月怜,你娘回来了,你回去么?”赵汐滟盯着面前这个方不过六岁的孩童,柔声说道。 “回去?回去做什么,她此刻必定不知如何慌乱,我若是回去亦不过是见她那无用的模样罢了,倒不如同你一起想想究竟如何做才是”月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凭的寒凉。 “你这孩子,凭的没良心呢,她可是为你日夜劳烦”赵汐滟口气中带了几分委屈,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盈,倒看不出究竟这笑是假还是这委屈是虚。 “这话说的蹊跷,我可曾求她将我捧上公主之位。自始至终是她一厢情愿要我做公主,她何曾问我是否要做这个公主”月怜看着她笑的越发璀璨,将桌上糕点丢入口中。 “那,这话便错了。她不过是想你安稳度日无人追杀罢了”赵汐滟拿起绢帕将她嘴角糕点残滓拭去。 “安稳度日?赵汐滟,你比我清楚的多吧。若非我已再不是当初那个六岁的花衣,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月怜仰着脸由她擦拭,这景致在外人看来好不和谐呢。 “啧啧啧,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早知如此当初不该要言棋为你解毒催发你心智,看看,你这模样实在不讨喜那”赵汐滟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看着月怜吃痛的神情她将手缓缓移至她眼帘之上“来,把你眼底的提防退去” “我一直不懂,你究竟为何帮我?我是否公主是否能将南诏皇位继承,与你何干?”月怜半闭着右眼,左眼却死死盯住她瞧。 “是与我无关那,不过是好玩,我不过是想看看天下大乱是怎生景致。这世界越是慌乱,我就越觉有趣。这还不够么?”赵汐滟猛的松开手,将丝帕丢在一旁,弓着身子将脸移至月怜脸前定定盯着她双眼“我告诉你,这世上没人能坏了我的事,你亦不可。我能将你心智催发,自然亦可将你变做痴儿。” 月怜浑身一阵颤栗,好似寒冬腊月穿着单衣立于雪地之中。这个一直看似天真的汐滟姨姨方是最可怕之人,甚于比言棋更甚。装傻不难,难的是装的所有人都坚信你确实痴傻,再无提防。言棋,做不到如此。 “害怕么?你乖乖的就好,我定能将你捧至这南诏最高”赵汐滟看着面前发抖的孩子,心底冷笑一声。心智如何催发仍不过是个孩童,才这么点就吓的她成了这幅模样。不成大器,日后仍得多磨砺才是。 ……………………………………………………………………………………………… 云音回冉府未曾见着花衣,听下人禀报是赵汐滟将她接去同住。倒也好,汐滟那孩子般的性情同花衣倒是相似,正能玩在一起。倒也无需刻意将她接回,何况,自己这几日身子不适,花衣看着怕是要担忧。 “今天天气真不错呢,难得在夏日里如此清凉”汐滟带着小妖缓缓走至云音身侧,坐于她身旁石凳之上。她好心情呢,大下午的跑到院子里乘凉,丝毫未曾为花衣着急么。啧啧,早知如此她何须跑这一遭,劳烦。 “汐滟,你怎么来了?可是花衣出了事?”云音急忙自贵妃椅中坐起,身上薄毯因她这猛的动作滑落在地上。 “花衣?她很好啊,我不过是来看看你,你回漠城都两天了,我怎么都该来看看吧”汐滟捡起落在她脚边的薄毯,微微抖了两下重盖回云音腿上“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么?” “无妨,不过是风寒”云音对她薄薄笑起,要她安心。 “风寒那,夏日里的风寒可不容易好呢,小心些才是”汐滟拉住她的手嗔怪道“手这么冰为何不在房里躺着,到这里来吹风做什么” “躺了两日已足够了”云音任她握住自己的手,她的手很是温暖。 “啊,你可知道,这流言甚是害人呢”汐滟突然便不在虚应,很是天真的说道“我听管家娘子说啊,她邻家有个小媳妇,丈夫日夜在外。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结果这孩子却不怎么象她夫君。因此这邻近的妇人便传她儿子是野种呢,云音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云音看她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不忍打断,便顺着她的话接道。 “那小媳妇甚是刚烈,竟带着儿子投湖了呢。你看看,这可是流言猛于虎!”汐滟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样来,而后又握紧了云音的手接着说道“这也亏的是在平凡人家,若是在帝王家那这女子岂能是简单的带着孩子投湖,怕是会被灭族吧,不对,该是两族才是”汐滟刻意将那帝王家咬的极重,这话说道此就足够了。单纯如孩童一般的赵汐滟不过一时兴起说了个是非于云音听,何曾出谋划策。 云音听罢只当是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何曾细想。只待汐滟走后越么有半个时辰,猛然便发觉她方才所说,这岂不是个大好契机! “将夫君请来”云音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 冉再翼听罢云音计策,许久不曾言语。他听的分明却更是清楚这其中利害关系。皇家之事,说假便假,纵使是真亦得假,一切由龙椅上的男子做主,若他说这不过谣言多说无益“不成,莫说其他,单是这嫁祸的名目便不对。小皇子他同新君七分相似,如何能是他人所生,何况这般名目一旦出了纰漏,死的人何止千万!” “这是个机会,你可明白!若这便放过,那今后何时能再等着下一次?只消小心谋划,自然便是万无一失”云音攥着那薄毯,她岂能放过此次契机! “不”冉再翼并未多说,硬硬的摇头而后转身出了凉亭。 云音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把将薄毯撤掉,方欲站起身来便觉一阵晕眩,急忙扶住椅背站稳。 他不帮她,好好好,那她自己来便是。倒不信果真有事是她柳云音做不成的! 汐滟见云音一脸病容立于自己面前,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有事遣人来要我过去便是,你这还病着,这么一折腾不就麻烦了” “我来寻你是为了……” “我清楚”汐滟打断她的话,挥手要房内伺候的丫鬟出门,仅留了小妖一人“我还当你能自行解决呢,怎么,冉再翼他不肯出手相帮么?男人啊,总是如此,思前想后顾虑太多,要我看干脆一次将威胁花衣之人除个干干净净便好” 云音听她此话一时无从反应,自有几分痴傻,只喃喃道“你如何得知花衣她……” 汐滟用右手掩了嘴,咯咯轻笑,缓缓说道“是,我清楚花衣便是月怜长公主。我并无恶意,你我总算得上是亲戚,能帮便帮,不能帮我便装作什么都不晓得” “你要如何帮我?”云音此时已不知如何是好,这人怎能是赵汐滟,这眉眼并无不同,可她方才的笑分明再非以往那份乖巧而是有几分邪性在其中。 “你想我怎样帮你?放心,我自有法子。你只消从旁看戏便是,花衣这孩子聪明伶俐我甚是喜欢,岂能要她受委屈。杀不尽这些阻碍我必不罢手”汐滟咧了嘴笑着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来,看在云音眼中竟如那食人猛兽一般。 113 言妖 夜半时分平安城内,汐滟定定的望着面前三人都无法合抱的大李树,微有几分惋惜的说道“这树长这么大得多久啊,可惜了可惜了” “这便将石碑放入么?”小妖用脚碰碰地上的石碑,问道。 “放吧,啊,记得把引雷的针放至树顶啊”汐滟自李树上收回目光来,望着地上躺着的那刻字的石碑,轻念起其上所刻的字来“王家子,李家子,王家肚里结李子,李子熟李子落,李子占了王子窝。” 她回首望望李树在看看一旁立着小妖,说道“你看看,我这诗做的多好啊,通俗易懂简单明了,啊,我原来有作诗的天分呢” “是很简单”小妖皱眉,这岂能算是诗作? “对了,药粉呢?药粉若是不备好到时怎能让这石碑流血啊”汐滟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却不在意,事情做到就对了,诗不诗的倒有什么重要。 “恩,一切就绪”小妖自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来,递于汐滟面前要她瞧。 “好了,把石碑放进去吧。我们现在等的,就是雷了”汐滟望着那纸包露出一个媚人的笑来,眼角眉梢却尽是阴狠“雏鸟呢,你捉了么?” “已藏入宫中”小妖点头回道。 汐滟并未在开口,只看着那李树笑的越发媚人。月怜啊,我为你特意跑来平安城一遭,你要如何报答我呢,将你的江山送给我如何呢? 近日南诏发生两件大事,若细说其实算是一件。 头一件,发生于一个雷雨之夜。平安城外长了百年的大李树被雷劈中,而那李树中竟裹了一方石碑,更为奇特是的那石碑流了半日的血。待血流尽之时其上碑文显出,这诗文无人敢念,或是说无人敢传。 本以为此事就此便算化作乌有,岂料这第二件事却是硬生生将头一件引了出来。 这第二件事说起来便越发蹊跷,自那石碑出现之后,每日傍晚时分便有黑羽巨鸟于小皇子殿宇之上悲啼,一连五日,至第五日新君下令将其射杀,谁曾想那黑羽巨鸟口中竟含了李子,新君见后即刻拂袖而去。 这两件事分明暗指当今小皇子并非新君亲生,可这朝中何人敢说,直至前日新君着实耐受不住命人彻查同皇子母妃亲近之人。 这一查,自然便出了事。 皇子母妃进宫之前同李沧大人定过亲,非但如此于皇子母妃进宫前月余二人竟曾私奔。若非皇子母妃娘亲以死相逼将其唤回,怕是此时早不知同李沧大人于何处逍遥呢。 新君一怒之下滴血认亲,岂料皇子同他血在那铜盆之中生生分做两边。 这一来,自是满门抄斩。 云音同汐滟坐于醉翁楼二层雅间之内,看那楼下热闹人群。 汐滟将手中酒杯内佳酿一饮而尽,回眸冲云音媚笑“你说此事我做的可好?” “佩服”云音不善饮酒因此面前摆了一壶茶,她手握茶杯冲汐滟举起。 “呵呵,得你如此称赞实在惭愧呢”汐滟为自己再倒一杯佳酿,举起碰在云音茶杯之上,再仰起头一口饮尽“这事吧,其实好大风险呢。做的好了,后世修史之事能入个史书记个言妖诗妖一类,若是做不好,那”她用左手在脖颈上轻划一下“满门抄斩” 云音轻抿一口手中清茶,看面前汐滟不住饮酒。 “你可是担忧?”汐滟放下酒杯,将手搭在窗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说道“安心便是,我素来只做有把握之事,我帮你是帮你,可怎能将我自己亦搭进去啊” 汐滟半晌不见云音答话,回头却见她凝神苦思。扑哧一笑,说道“你此刻可是在心底暗想,这女子究竟可真是赵汐滟,其实啊,我不是赵汐滟,我是她孪生的姐姐”看着云音讶异的神情汐滟禁不住哈哈大笑“云音,你信了,你竟信了。” 云音看她笑的如此开怀心中越发不安,她方才将生死大事谈笑说出,此刻又笑的如此纯真,这人岂能看透。 “云音,你何曾真的认识我”汐滟止住笑,再趴回窗台之上,柔柔说道“你所认识的赵汐滟,是我要你认识的赵汐滟,懂么。纵使今日,你敢说你真的认识赵汐滟么?” 云音怔怔望着面前一脸风平浪静的女子,会心一笑“是呵,我何曾真的认识你”当初若是赵汐滟为莫君毅之事报复于她,不知此时她已死过多少次。亏了并未与她为敌。 直至傍晚时分云音才回冉府之中,方进房便见冉再翼坐于桌前,一脸凝重。 “冉公子”云音点头示意,他日日来此有何稀奇。 “云音,你如此不信我么?”冉再翼猛的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跨至云音面前“我并非不听从你所说,仅是不想你双手沾染血污。我只求你永远被我护于羽翼之下,纵使天塌下来亦有我为你撑起一片保你平安。可你为何总不领我情不懂我这一片真心?” 云音后退一步,伸出双手来要冉再翼瞧“我的手早已遍布血污,你看,赵书翰同华凯文的血便在此处,如何都无法洗去,你看那,你可有看到,他们二人皆是为我而死!若是当初我亦死了该有多好,为何你要救下我,为何!”云音将双手握成拳不住捶打在冉再翼身上。 冉再翼将她一把抱入怀中“他们同我一般,仅是为心爱之人付出所有” “可你可曾想过,我何曾要你所有,你这般一厢情愿我如何是好”云音于他怀中轻声说道。 冉再翼微怔一下,放开怀中云音,难以置信的盯着她清冷的双眼“云音,你……” “我累了,冉公子,不送”云音并未理会他的悲伤,径直自他身旁走至床侧。听到身后关门的声响这才捉着床栏徐徐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当初赵书翰随着她近乎将半个南诏走遍,她不曾回眸。 当初她为一时之气杀了青罗,华凯文却连一句责骂亦无。 冉再翼自依翠阁之事便处处相帮,如今她却将他深深伤害。 她并非刻意如此,可她该如何,她该如何? 冉再翼要的并非柳云音那,他要的是当初等了他五年的女子,是当初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是随他跳崖殉情的女子。 岂能是如今这个嫁于他人并育有一子的柳云音。 为何他不肯另觅知音,为何定要如此对她! 我何德何能要你们为我付出这许多,何德何能! 114 入宫 雨下了十日未曾停歇,在初春的时节中平安城素来少雨,这场雨来得太怪太久。通易河的水涨起弥漫在平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又聚集于一处再入通易河中,被漫起的河水带了呼啸着冲向远方。 莫府门外云音撑起那把八十四骨的青竹油纸伞,紧紧的将花衣牵着护在伞下。她的女儿今日便要去往凶吉难测的远方,她却仅能站于此处苦苦眺望,黑色的宫墙坚固无比又高耸入云,花衣这般小怎能忍受。 “云音,该走了”莫然自门内走出,立于她二人身旁“为避人耳目,冉家的马车已停于路口,我得将花衣带去” “好”自他伞上落下的雨水滴在那柄油纸伞上,劈啪作响,云音却不移开,纵使将伞打穿又如何? “娘”花衣抬起头望望俨然欲泣的云音,她不傻,她自然清楚这一去便不知何日方可再相逢,她想娘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今后怕是再不能了吧。 “去吧”云音松开花衣小手后退一步,看着莫然将花衣抱起。花衣自莫然怀中扭过脸来望着她,她却低头避开“小心照顾花衣” “自然” 云音听着莫然脚步声渐远,这才抬起头来。雨帘之中他二人身影早已是无法看得分明,雨滴在莫然周遭打出的薄雾使得他愈发看不清楚,仅是模糊的人型向前走动。她却是目不转睛,今后便见不着了,再见不着了。 脸上渐湿成一片。怎能不哭,那是她的儿,这一去便是再不得相见!我的花衣啊,娘何尝不想你伴于我身旁于我膝下承欢,可若无法保你平安那跟在娘身侧又有何好?除却那龙椅上的男人,谁亦无法保你平安。 朝堂之上,花衣一身华服立于冉孤羽身前,微微低了头不动声色。她心中总觉讽刺,此刻她立在此处好似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面前那个貌似慵懒的阴毒男子便是要为她出价之人。可这阴毒的男子竟是她的亲爹爹那。 “这便是月怜么?果真同她母妃一般模样”新君看着被文飞,冉孤羽,莫然不动声色护在身前的这个六岁的孩童,懒懒问道。 呵,这算怎么着,文臣武将带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这可算是逼宫?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前几日那首歌谣如此精巧,今日却沦落至此么? “禀皇上,正是长公主”冉孤羽跪地答道,他总觉此事有其蹊跷之处,却又无法将这蹊跷摸透。 “我听闻月怜是被你弟妹救下?”新君上下打量月怜一番,小小年纪在这般场面之下仍可镇定自若,看着模样倒是出自那人的□□。 “是”冉孤羽不禁皱眉,何故提及柳云音。 “亦可算得功臣,便封她做从三品,赐名夫人。至于几位爱卿,各赏黄金百两”新君眼光始终不曾离月怜,方才听闻封了柳云音云夫人,她脸上竟有几分笑意,这孩子看来并非凡人那“月怜,你看可好?” “月怜年纪尚幼,对朝堂之事又不甚了解,父皇做主便是”月怜并未跪拜,抬头直视新君笑答。他还不够。汐滟姨姨的笑颜如何看皆自发自内心,而他则分明是强作笑颜。 “啊,月怜倒是懂事,便如此吧。爱卿,若无事将月怜带去寝宫之内,一路劳顿甚是辛苦该要她休息着”新君嘴角挑起玩味的笑来,这孩子如何看都不该是个孩子。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岂是个六岁孩童该有? “谢父皇”月怜仍未跪拜,甚于抬起头来要他将自己看个仔细。 汐滟姨姨说过,宫门深似海,即便此人是生你的亲爹娘,亦有算计你的一日。此刻便已在算计不是么,她的爹爹此刻眼中那一抹玩味分明已有硝烟起。 自今日起,世上再无花衣。有的,便是这个孤身一人的月怜长公主而已。 汐滟姨姨,我今日借你之力入宫,他日我究竟该如何报答?你硬生生将花衣杀死变出个月怜来,我究竟该如何对你才好? 月怜入宫之后半月便是南诏祭祖之日,新君携长公主祭祖,月怜小小年纪却是礼数周全,自然深得新君喜欢。 云音得这消息之后心中终是舒缓,这许久以来的磨难总是了结。日日无事,云音坐于冉府之中静看面前花园内夏日景致。 着实无趣。 她长叹一声起身回房换了衣裳,许久未曾回过绣楼,倒不如回去看看。 “幻儿,我欲回绣楼一趟,你可去么?”云音将步摇戴好,回头问问身后的幻儿。 “属下同梦儿照料逐玉便是,舞花请自行前往”幻儿摇头,绣楼早已并非当初绣楼,回去做甚。 云音望她一眼不置可否,自冉府至绣楼不过寥寥数步罢了,无需她刻意随在身侧。 绣楼仍是一片热闹景致,云音却并未入楼而是遥遥站着静看门前一名男子。 那人该是已在此处一阵,他不住抬眼望望绣楼踌躇一阵,再低下头去望望地面,回身走两步。而后再次抬眼望绣楼,低首,回身。却不上前,仍是抬眼低首回身。来回数次。 云音满是好奇,却不上前只静静打量。他身着一件墨绿长衫,银白腰带上镶了一块翠绿的玉璧,发色与常人不同并非漆黑而是泛了些微金黄来。长发在脑后用一直红玉簪束了,微有几丝自额上垂下,随着他来回走动不住飘荡。 色胜繁花。 云音方见着他正脸便是这番感受,莫说其他,单是那一双眼眸便要人禁不住深吸一口气,借以压抑心中涌起的惊骇来。 媚。 不单单是媚,而是狐媚。 甚于连眼瞳亦是浅色,倒同他发色相似。如琥珀一般的双瞳此刻甚是焦急,甚于泛起浅浅水气来。将那一双眸子晕染出几分水气来,越发显的通透而至有几分楚楚可怜模样。 他轻咬下唇微露几颗贝齿,粉色双唇被他咬至泛起鲜红来。一副茫然无措模样。 他身上那墨绿衣裳此刻已有些微灰尘落上,这倒罢了,他一双缎面鞋竟是乌黑,随他抬脚可看的出鞋底已有几分磨损,而他脚下那几块石板更是已被磨的微微发亮。 云音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缓步上前欲问他究竟为何在此处徘徊。方上前几步便有一股馨香迎来,他身上并未佩戴香囊或香球,这般说来这香气并非刻意熏染过或是染于何处,而是他自身带着? 如此,该是连发丝及指尖亦带了淡淡的香气才是。 “公子,若有事何不入楼相商?”云音走至他身旁,那香气越发浓郁。此人莫不是淘香之人?若是如此在绣楼前作甚,淘香者同用毒者一般,素来甚少入世,岂会惹祸事? “柳云音?”男子听闻声响回过头来,见是云音甚是愕然,微微张了口瞪着双目。 “公子认得小女?”谁人于绣楼之前不是唤她做舞花,这人倒稀奇“公子在我楼前已有一阵,何事叨扰?” “我,我来寻人”男子轻轻一颤,身子略略向后缩了些,又好似想着什么似的猛的挺了挺身子,说道。 “无论寻谁,入楼方可”云音淡淡开口,先他一步步入楼中。 “我,我不想进去”男子迟疑一阵,喃喃说道。 “哦?为何?”云音停下脚步回身浅浅一笑,问道。 115 时雨 “我不晓得如何同她说”男子被云音那故作的笑吓着,急忙开口说道。她好似有几分恼火,自己可是说了不当的言辞? “公子,你若果真不肯入内我亦不强逼于你。可你在我绣楼门前怕是已有一阵,你当真觉着她未曾觉察么?”云音一步步趋向面前这怯懦的男子,嘴角的笑愈发分明。 男子低下头去不言不语,将下唇紧紧咬住,微微向后退去。 “你做什么?”云音一把将他拉住要他躲避不得,可掌心传来那些微的颤栗却分明将他的惧怕显露无疑。怎么,我柳云音纵真是妖邪亦无需怕成这幅模样吧。 云音越想越觉着气恼,看着这男子垂的越发厉害的头及那紧咬的下唇,心中恼怒非常便将手猛的一拽,岂料他并未躲闪,这一下便扑入她怀中。 “啊”云音岂能料想是这般结果,一直不知所措竟连推开他都忘记,只怔怔立着。 “呜” 轻轻的呜咽声使得云音浑身猛的回过神来,急忙将男子推开,可她推的过急男子一时站立不稳便向后倒去。 “呀”男子惊呼,眼看着将要跌倒在地,却再次被云音揽入怀中 “小心些”云音缓缓将他自怀中拉离,禁不住将他眼角泪水拭去“若真不想去便不去,你要寻何人,我去帮你叫来”这人,总让人心疼不已。 “我,我寻水月”他吸吸鼻子,带几分哭腔说道。 “哦?那,你是何人,我该如何同水月说起你?”云音自怀中取出锦帕来,递入他手中,帮他将长发拢至身后。 “我是时雨”他接过锦帕,看着云音玩味的笑颜禁不住红了脸颊。 “时雨?便叫时雨么?”连个姓都不见?怕是化名。可这般天真之人何须刻意用化名? “恩,时间的时,雨水的雨。水月说,我便是最逢时的细雨,轻轻缓缓却是沁人心魄”时雨绽开个璀璨的笑来,好似繁花盛开一般。 云音不禁皱起眉头,这人太过妖媚,性子又过于单纯,若无人护着定不知要落于何种境地。方才听他所言,这名姓便该是水月所起,难不成是水月家人?“时雨,你寻水月做什么?” “不记得了,可我就是想寻她,我说过要娶她”时雨茫然的摇头,语气却凭的坚定。 “时雨,你看,今日你便先回去,改日再来,如此可好?”云音越发觉着事有蹊跷,如此媚人的男子立于绣楼门前如此之久,纵使水月在内室见不着,可这来回走动之人岂能一个都见不着他?一旦见着,怎能不惊动水月? 这便是说,水月不想见此人。若是此刻她贸然将此人带入绣楼之内,倒不知要起怎样的风波。 “可姐姐你说要帮我寻水月的!”时雨听罢甚是委屈禁不住轻轻撅起了嘴,低声说道。 “是是是,姐姐我定帮你寻着水月,可你也瞧见了水月并非寻常人可见的”云音顺着他的话说,拉起他的手将他向一侧带去离绣楼远些。 “你不是寻常人,你是舞花”时雨并未觉察出云音的心思,咬咬唇仍是低声说道。 “可水月如此忙乱,要见你总得先将手头烦乱处理不是么。你莫不是想她为难?”云音刻意将为难二字说的重了些,时雨如此简单性子不过几句话便可打发。 “不想”时雨低下头去双眉皱在一处,咬紧了唇再不言语。只静静的任由云音将他拉至另一街上。 “那便是,你先回去,待……”云音细想片刻说道“过两日你再来,如何?” “只两日,两日而已”时雨猛的抬起头来,满是欣喜的说道“姐姐你可是应了我,两日后要我见水月” “自然,我岂会骗你”云音禁不住扶了扶他的脸颊,分明同自己相似年纪,为何竟有如此纯真性子,孩童一般好不惹人怜惜。 ……………………………… “那织锦该如何?”影儿望着面前云音,她好似有心事。 “交由绣娘便是”云音沉吟许久,转了头对着影儿说道“明日换水月来吧” “她?”影儿胸口猛的一震,定定的望着云音沉思的侧脸,尚未来及阻挡便问出口“这是为何?” “她亦是绣楼主事,倒有何稀奇”云音不愿提及时雨,只略略敷衍过去。 影儿怔了许久心中一阵翻腾,亦,原来她不过同水月一般仅是个主事之人罢了。她在心中苦笑几声,缓缓的垂下眼去,幽幽说道“好” 云音只一心想着要如何同水月提及时雨,却未曾觉察,她这番小小举动已伤影儿至深。 水月并非第二日,而是当日下午便寻来。 “舞花,你寻我?”水月方听影儿说起此事心中甚是疑惑,云音素来同影儿较为亲近不是么,刻意将自己唤来想必是有事要说。 云音招手要她走向近旁,见她于桌前坐下这才开口说道“水月,若是有了人家便离开吧,你清楚我无意强留你在此。这绣楼中人人皆可随意往来,你又何苦赔了青春?” 水月微微一怔,瞥她一眼见她正盯着自己瞧,轻叹一声只得笑问“此话怎讲?我何时倒赔了青春?” “水月,何苦如此,我今日要你前来便已将一切打探分明,你何须刻意隐瞒于我”云音心中暗叫一声苦,怪只怪素日与她交集过浅,今日她怎肯同自己深谈“女子难得觅得好人家,何苦” “人家?这世间奇女子何其多,我何德何能觅得良人?舞花,我在这楼中已久,过得亦算舒适,何必再做其他打算”水月痴痴一笑,自己取过茶杯来,倒了两杯温热的茶水,将其中一杯推至云音面前。 “话虽如此,可女子总该有个归宿,难不成你要如此过一生么?终日打打杀杀朝不保夕”云音望一眼茶杯点头示意并未举起。 “云音,我同你说个干脆罢了,我与你及影儿育竹等人大不相同”水月无奈的长叹一声,将茶杯放于桌上。右手翘起兰花指来扶着下巴,手肘支在桌上腰身绵软,微微斜着的身子将周身气力尽数散去。 浅叹一声,却分明与方才不同,双眼微微向上一挑,看着云音时已尽是靡丽,双唇微启连这声音亦是不尽娇柔“我本名苏苏,是名噪一时的花魁。当年我自以为觅得良人委身下嫁,誰知却不过被人当作玩物而已。如今,于我手下死的人不下百十,如此,谁敢娶我?谁能娶我?” “若是有人肯娶你呢?若是有人真不介怀你所做一切仅想同你归隐山林,调香制香,你又如何打算?”云音不过略略试探,这时雨究竟是何人只可自水月处探出。只是水月竟是花魁,这倒真令她有几分讶异。 “他来过?”水月猛的坐直了身子,惊异道。 “是呵,他自视当今世上仅我能说的动你,看来他是高估了我,你这里好似并无转圜余地。罢了,这情爱之事他人岂能参透其中端详,也便是自个儿想的明白,你再想想,我便不吵你了”云音见她那份惊异,果真时雨同水月有旧情么?啊,那这便好的多,自己这忙自然得帮。 水月站起身来,点头应下“好” 她立于门前回身望望桌前孤身一人的云音,不禁浅颦了眉。云音,你总是说我,那你自个儿呢? 116 皮囊 云音望着面前始终盯着绣楼目不转睛的时雨,反手用手背在桌上轻敲一下,见他仍不肯回过头来,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晃。 时雨抬眼见云音立于自己面前挡了自己,禁不住撅了嘴抱怨道“你分明说今日我来便可见着水月的,这都等了一阵了,为何仍不见她出来?” 云音见他已回神,便坐于他左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并未说水月会出来” 时雨怔怔的回头,思量一阵,茫然问道“那,便是要进去么?” “你可愿进去?” “不”时雨摇头,眉头渐渐便皱于一处“我不想进去” “我亦不想你进去,如此,便再同我在此处坐一阵”云音禁不住轻抚上他眉头,浅浅笑着柔声说道。 将时雨带进绣楼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给他个正当的身份要他进去。他若是寻常人也便罢了,如他这般媚人之人说他是水月旧人,无论何人心中皆有七分不信,必当是带他入楼的借口,对他越发疑惑。 而这份疑惑恰是生事的引子。如此便只得坐于此处候着,倒不信楼中无人见着。只消有人见必定会入楼禀报,舞花同一名男子坐于酒楼之内遥望却不入绣楼内。 届时,纵是水月千百个不愿亦得前来,自然便见着。 “这不是时雨么?” 云音循声望去,见汐滟正笑的灿若繁花,身后仍是立着小妖。她方欲开口要汐滟与自己同坐,便发觉时雨见自己衣袖紧紧拉住,喃喃道“坏人” “时雨,我不是坏人,捉你的是坏人,是我自坏人手中将你带回来的,记得么?”汐滟上前一步,转至云音身后捏住时雨的下巴,盯着他浅色的双瞳。这东西,变做痴傻仍如此媚人,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取它性命。 云音见汐滟如此,本当他二人是旧识,却见时雨眼中那份惊恐模样,上前一步拦在二人当中,拉起时雨的手将他带至自己左侧坐下,说道“汐滟,你为何来此?” “转转,漠城也便这么大,来来回回就这么些去处,碰着倒不稀奇”汐滟见云音如此护着时雨,心中顿时生起一股火气。这东西竟把算盘打到云音身上了,不给它点颜色瞧瞧是不成了“你倒是为何在此处,为何不入绣楼?又是如何同时雨在一处的,你同这妖精如此亲近就不怕被人说闲话么?” “妖精?”云音听罢吃吃笑起“倒说的很是贴切呢,我方还在想时雨这样貌该如何形容,果真是妖精一般呢” “可不是么。时雨,你又来寻水月么?”汐滟抬眼冷冷的望着时雨,看他在自己注视之下越发的慌乱,紧紧的贴于云音身上。 “我……”时雨被她盯的一阵发慌,不住向云音靠去。 “我们在此处便是等水月来,不过,今日怕是见不着了。”云音对他这份亲近并不时分在意,甚于伸出手去拍拍他脸颊要他安心。 “见水月么?这又何难,时雨,我带你去可好?”汐滟看着酒楼外那离去的修长身影,缓缓将眼光收回说道。云音,并非我不帮你,你也该得个教训了。路边拾来的东西也敢如此亲近么? “你带他去么?”云音转头见时雨慌乱的神情,他眼角已有泪滴含着。 “不然呢?你纵使在此处坐上一年半载水月仍不肯出来见他,对么?”汐滟看着时雨眼角盈盈泪珠,嘴角轻轻翘起,柔声说道“时雨,你放心,姐姐我带你进绣楼,不会要他人伤及你分毫。” “不……”时雨垂下头,咬着右手食指第二指节,轻而快的摇着头。 汐滟看着他这惹人怜惜的模样,心底突生一丝阴冷,寒声说道“那你便在这坐着直至死吧” 云音听她口气猛的抬头,却见她面上那抹笑容恰如当初在酒楼中她说言妖之时,急忙松开时雨的手,柔柔一笑劝时雨道“时雨,你便乖乖的同这姐姐去,她岂能害你不成。她带你入绣楼必定保你毫发无损。” 时雨见云音松开他的手,眼中含着的泪便悄然落下,抬起头来幽幽望云音一眼,将指节咬的越发用力了些。 “时雨,乖乖同我去”汐滟口气再无丝毫商量余地,抬眼示意小妖将时雨拉到自己身后。见时雨已无法再靠近云音分毫,这才再次缓缓笑着同云音说道“柳云音,你为何不肯乖乖做你的贤妻良母,何苦非要趟这世间混水?” 云音尚未来及阻挡时雨已被小妖拉起带至汐滟身后,正惊异见却听汐滟如此说,越发疑惑却不晓得为何,只静静坐着等她将话说个分明。 “云音,如今早已并非你的世道。嫁作人妇便该相夫教子安宁度日才是,你,便回冉家做你的冉夫人,将冉家大门紧紧插起,无论何人前来唤门亦不要开启”汐滟再不笑,上前一步俯身在云音耳畔轻声说道。 …………………… 云音静静坐在房中,自酒楼回来已过一个时辰之久,她却仍是心怀不解,究竟汐滟那一番话所指为何? “云音”冉再翼立在门前,手中端了一份绿豆汤“你今儿个晌午方才归来,喝些绿豆汤解解火气” “恩”云音接过他递来的瓷碗,缓缓饮下。 “可是回绣楼么?” “恩”云音将空碗递还给他,见他将碗放至桌。 “可,见了什么人?”冉再翼背对云音,不愿她见此刻自己刻意压制的怒意。 “不过是绣楼众人,怎么?”云音并未觉察出异样来,却不愿提及时雨,只敷衍着。 “绣楼中何曾有男子!你今日究竟同谁在酒楼中调笑!”冉再翼再无法隐忍,她骗他,她竟为个男子骗他! “你试探我!”云音吃惊的望着他将瓷碗一掌拍碎,冷笑一声狠狠说道“你方才种种不过是试探,冉再翼,你凭何如此?你当你是何人竟试探于我!” “我是何人?我是你夫君!”冉再翼逼上前来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夫君?”云音冷哼一声“你所求不过是我这皮囊罢了!夫君?冉公子,好不清冷的笑话” “你嫁入我门口便是我娘子,岂能同他人在酒楼中调笑!”冉再翼不知如何说好,只得一再强调云音是她妻子。 “冉公子,拜在你权势之下的女子何其多。你看如此可好,你随意寻一个来,我去求言棋,要她给这女子换个和同我一般的容貌,啊,亦得毒瞎她双眼,如此便更象了”云音巧笑,仰起头来毫不畏惧。 “你……”冉再翼猛的抬起手来,却并未落在云音脸颊上,而是轻抚上她脖颈“何须那般繁琐,干脆杀了你,用你这皮囊岂不更快些” “哦?倒也是,可需我教你将人皮整张剥下的法子?”云音笑的越发轻巧,好似如今谈及之事与她无关一般,可她的手却分明已有了些微的颤抖。 冉再翼眼中波涛尽起,缓缓加重了手中力道。云音的脖颈纤细非常,好似他再一用力便会断了一般。 在做什么!他猛的回神松开手来惊异的盯着自己的手,瞥云音一眼,疯一般跌跌撞撞跑出门去。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云音抬手扶过被他紧紧勒过的脖颈,缓缓的闭上眼将泪水逼回眼眶之内。他方才是真心杀她,是真心杀她! 冉再翼,你要的当真不过是这相似的皮囊么?当真么? 117 相逢 云音立在莫府门前,回头望一眼莫府闭着的木门,本以为汐滟已回府岂料却仍在外么。此刻她不知究竟该去何处才是,绣楼定是去不成的,汐滟怕是仍同时雨在其中。 冉府岂是能回之处?冉再翼方才所做种种她仍记得。思及此,云音禁不住抬手在脖颈上扶了扶,不痛不痒并无丝毫不妥,可分明已是不同。 他方才分明已动杀心。 此刻,该如何是好。 云音猛的想起,她仍有花衣!当日新君封她为从三品之时,曾赐入宫了腰牌于她,这腰牌恰好在身上,寻花衣便是! 云音被一名宫女领着,寻至花衣住处,却不见花衣,听伺候花衣的宫女说花衣在花园,又寻到花园去。 花衣听罢宫人禀报,将手中银丝缠回银镯之上,冷冷看着身旁伺候的宫女,寒声说道“暖色,方才我在此处不过玩耍,记得么” “是”唤做暖色的宫女听罢忙跪地行礼,她不过恰巧路过却遇着月怜公主,非但如此竟看着她,看着她……不,不,她看到的是月怜公主与此处玩耍。 月怜并未理会她径直自她身旁走过,要她多跪一阵给个教训也好。杀了她太过轻巧了些,没什么趣味,反正是自己宫里的人,留着她慢慢戏弄便是。 她遥遥便见云音立在一旁候着,深深吸了气绽开一个笑来提起裙摆小跑过去。她今日着一身粉色的纱裙,白色绣鞋上缀几片玉,随着她的跑动叮咚响。 “见过长公主”云音见她跑来方欲上前抱她,却想起她此刻已是公主身份忙收回手来,正欲屈身行礼,月怜却已扑进她怀中将她抱住。 “娘,你为何不来看我?”月怜将脸埋在云音身上,口气委屈至极。她刻意如此,她不想云音对她行礼。除却华凯文,世上便是柳云音同自己最为亲近,若连她都得对自己行礼,便果真仅剩她一个。 “这不是来了么”云音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她仍有花衣呵。 “娘,你来,我同你说,这花园里好些稀奇的花木呢,我带你去看”月怜仰起脸来满是明媚神色,娘,好不生疏的称呼,进宫已有十几日,见了众多娘娘日日行礼却不曾唤过一声娘,险些忘了她还是有个娘的啊。 “好”云音将她头上花钿扶了扶,花衣不过六岁年纪,为何梳起如此繁复的发髻? 云音被月怜拉着在御花园内回走动,随唤作花园却是大的稀奇水榭楼台一应俱全。这御花园是由数十个小园子组成,各个园子之间由条条小道组成,这小道上不住有宫人对月怜行礼,月怜渐生厌烦,拉着云音走向御花园另一侧偏僻之处,这附近并无亭台楼阁,少有人踏足。 好容易再无人前来,月怜望着近旁即刻大树惋惜道“那边院子里本来有几株很独特的兰花呢,可惜了” “无妨,同花衣一处哪都好”云音始终拉着她的手不曾松开,花衣瘦了啊,原先她的手始终是软软肉肉的,如今却能摸的出其中的骨来。连脸颊好似亦纤细了几分,花衣在宫中过的不好么? “娘,舞花给我看吧”月怜抬起头来央求道,最早见娘舞花之时正被人追杀,那时虽是慌乱却难得温馨,如今倒是无人追杀,可果真安定么?笑话。 云音眼神中有一丝黯然掠过,随手自一旁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来,问道“花衣可见过有人用树叶吹奏曲子的?” “树叶也能吹曲子么?” “娘吹给你听可好?” 一首忆江南悠然响起,由这树叶奏出的曲子同七弦琴或是琵琶不同,清亮许多,却又与笛音有异,较笛音简单几分。 这曲子连同这用树叶吹奏的法子皆是汐滟教她的,倒不知此刻汐滟同时雨可已见到水月,汐滟是如何认识时雨的又是为何刻意唤他妖精,不,云音猛的摇头,不去想,如今已同自己无关,再不去想才是。 以沫随皇后及几名妃嫔在凉亭内赏花,说是赏花对他而言不过是饮酒,或是说看这几名妃子来回争宠,何止厌烦却不得不刻意敷衍。 唉,以沫在心中轻叹一声举起盏来饮下盏中碧色竹清酿。酒方下肚便似醉了,他竟听得遥有乐声传来,曲声竟可压过文妃琵琶曲。 他微微将头转向这曲子飘来的方向,细细听了一阵,猛的站起身来不顾众人那份诧异,步出凉亭寻去。 许久,已许久未曾听到这首曲子了,宫中乐师甚多却无人能奏出这音调来。 他疾步快走不多时已将身后众多宫人甩开,一人在林间来回走动,却始终寻不着。便干脆闭了眼只听着曲子缓缓走动着,乐声渐渐清朗,他静立一阵缓缓睁开眼来,见着一名女子着一身浅蓝衣裙立于树下侧身对着他,虽看不清容貌但她头上发髻分明已是妇人。 以沫黯然的回转身去,心下渐生几分荒凉,怕又是那名嫔妃故弄玄虚引他注意。 月怜早便听到脚步声,见树后那抹明黄嘴角微微一翘。她在宫中存活,不过是靠这个男人的关注,如今他自行前来,倒无论是被谁人引了又是为何来,来了便不能要他轻易离去。 “父皇?”月怜迟疑的出口唤到,语气中满是欣喜同些微惧怕。 以沫迈出的脚硬硬收回,浅浅叹口气自树后走出,月怜都已见着他,岂能再躲。 云音见花衣自一旁地上立起,匆忙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裙一副惊恐模样,便随她目光看去,竟是新君,慌忙将手中树叶丢在地上跪地行礼“奴婢柳云音” “冉夫人?”以沫点头示意要她起身,心里那份荒凉却未浅分毫。他转过头去看月怜,轻轻皱了皱眉,问道“你为何梳这么个发髻出来?” “林妃娘娘今晨去女儿住处,她亲手给女儿梳的”月怜一脸欢愉,正是女儿见了爹爹模样,下句话却变出几分诡计来“她说父皇你最是欢喜这模样了,还要我给爹爹说她的手巧呢” 以沫听罢却仍是那副懒散模样,却走上前伸出手去将月怜发髻中花钿抽出,轻声说道“你还小,用不着如此” “不好看么?”月怜仰起头来,带几分困惑说道。 “不好看”小小年纪已被这宫闱所染,果真皇宫方是世上最污浊之处。 “娘”月怜不愿同以沫多做纠缠,便扭过头去问一旁的云音“当真不好看么?” “这……”云音有几分为难,一面是新君一面是花衣要如何对待才是?可那林妃用花衣做棋子一事却要她心中生出厌恶来“你小小年纪简单些方能显出你的清丽来,懂么?” 以沫玩味的看着云音,这话说的倒巧,听着是模棱两可却又分明向着他。 月怜见已将注意重转回云音身上便再不出声,低下头去作出委屈模样来。 “怎么了?”云音见不得她受丝毫委屈,忙问道。 “我当父皇会喜欢的”月怜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应道 “你父皇自然是喜欢的”云音蹲下身子去,自自己头上抽出一根步摇来为她戴上,将她有几分散乱的发髻理好“可喜欢么?” “娘给的,怎样都喜欢”月怜破涕为笑,跑至以沫跟前,仰起头问道“好看么?” 以沫被云音那祈求的目光盯的极不舒服,浅浅一笑说道“好看” 月怜听罢自然是无限欢欣。 “方才那曲子是你所奏么?”以沫抬眼看看这名容貌清雅的女子,柳云音,冉再翼夫人,绣楼舞花,赵书翰未亡人,好不复杂的女子呢。 “是娘用树叶吹的”月怜邀功一般急忙接口道,果真是被这曲子引来的么。 “奏的倒极好,是何人授你?” “谢皇上夸奖,乃是奴婢闺中密友所授”云音低头轻声应道,却是不亢不卑模样。 以沫不禁挑眉,这荣辱不惊的模样倒是稀奇么。这种人,若非无所求便是所求太甚,如此方可将一切压制“朕宫中收了无数乐师竟无人能同你奏的一般,想必正是因你是用树叶奏出么?月怜还小朕素日忙乱自然甚是孤寂,若可以你便常来走动,免的她再将她人花钿戴在头上” 云音自然听出他话中深意,屈身行礼应到“是” 118 折磨 云音在宫中一直待到吃罢晚饭才回来,回到冉府便回房熄灯入睡。她此刻不想见冉再翼,更是不想同他起了争执。 云音望着漆黑一团的屋子,禁不住长叹一声,好不清冷。 她眼前浮起今日御花园中场景,皇上亦不过如此么。当初欲将花衣送入宫中只是曾将他想的千万般歹毒,今日见了方才晓得,不过如常人一般并无多大不同。 张的倒真与花衣有三份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眸,亮的惊人。 当初华凯文与花衣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可那是长久处在一处而至的神似。新君同花衣却分明是有着相似的眉眼。 果真是父女,说起来,总觉着花衣有几分不同,细想却又不清楚是何处不同。该是已做公主心境有变吧。 云音心中不住思量,却总是理不出头绪来,许是今日同历经种种要她有几分乏力,渐渐便支撑不住徐徐睡去。 天方破晓时分,影儿俯在冉府屋檐之上,望他府中众多往来仆从,冉氏家业之大单由此便可窥见一斑,莫说其他,单是这些人的吃喝用度每月亦是不小开销。可惜她今日前来并非感叹冉再翼如何家世显赫,而是有事想求,正因此才更无有在此处消磨的因由。 影儿小心避开这往来仆从进入冉再翼书房之中,他倒也是悠闲,竟有填词作赋的兴致。 “影儿?”冉再翼听得响动抬头望去,见影儿正背对自己双手半掩了门向回廊上四下张望,为要她安心便说道“我这书房四周素来不许人随意往来,你大可放心” “西冉”影儿听罢此言,闭了门屈身行礼。今时与往日不同,若是寻云音大可大刺刺前来,可今日是寻他更何况与绣楼有关自然该小心些。 “有事寻我?”看她这幅小心模样,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冉再翼放下手中画笔,将方才染了色的那几朵梅又端详片刻,这才自书桌后走出坐于八仙桌旁,又指指一旁方凳“坐” 影儿毫不犹豫,拉过方凳坐下,自他笔尖的赤红看来他方才并非填词而是作画“助我查明一人底细” “以绣楼在南诏实力而言,又有何人查不出?”冉再翼取过桌上茶壶用手背试了试,壶中茶水尚微热,便斟了一杯递向影儿又斟了一杯于自己,放在一旁。 “官府中人,若无遮拦明目张胆的查怕是会对绣楼不利”影儿微点了头以示谢意,接过茶杯放回桌上。 “是么。查出底细之后便取他性命么?”冉再翼见影儿不喝也便不再作势,站起身走回书桌后自笔架上将笔取下,蘸些调好的朱砂,细细端详那朵朵红梅。 “不必,仅是查出底细罢了,绣楼并不多做其他。给了银两只按要求做而已”影儿素来随性倒也不以为意,仍坐着答他 “盛世之中这样轻易取人性命,就不怕官府怪罪么?” “正是盛世才造就了绣楼,若是战乱之时取人性命易如反掌何须遮掩”影儿走上前望他所画梅花,倒也并无特别,只是没想到他冉再翼也有这般心性,呵,这些所谓文人自谓清高,不过用这些花草遮掩心中戾气,何其虚伪。 “是么”冉再翼听得她话中那份讥讽,再不做声,只是填色而已。 “这花倒是时分别致”影儿见他那副模样倒也不急不恼,回过身去见墙正中挂了一副已裱好的繁花,便走向墙边仔细端详,只见花不见叶,倒也繁盛“朵朵洁白如玉,是什么?” “含笑”冉再翼手下有了略微的停顿,这画他刻意挂的极是显眼,更何况这画中繁花又是如此独特,影儿亦开口询问,又为何云音却不曾问过。 “这花总觉似曾相识”影儿说完便用眼角余光瞟向冉再翼看他如何动作,见他又再放下笔,故作惊讶说道“是了,这花我在舞花那见过,那日下雨本是用伞之时,我自她房中随手取了伞来,那伞上便是此花。倒是奇怪,不过一把伞她倒是珍贵非常,刻意换了伞于我,说那伞是故人所赠不便于人,如此说来,这故人便是你么?” 冉再翼听的心惊,笔一沉,将数多梅同染为红却不理会,丢了笔便问“是她说的?她说是故人所赠么?”说罢却不待影儿答话,自顾自跑出门去。 影儿望望那狼藉的红梅,再转头看看那盛开的含笑,一丝浅笑浮上嘴角“欠了他一个人情,自然该还,用这消息他倒是占了便宜” 冉再翼奔至云音房内,她方起身此刻正于镜前梳妆。云音见他硬硬别过脸去,却无奈房中仍有丫鬟在,只得问候“夫君,好早” “娘子今日起的晚了些,可是昨晚睡的不好么?”冉再翼看着云音身后的丫鬟为她梳发髻,在心中不住思量要如何开口。 “倒并非睡的不好,只是今晨懒的起来罢了” 冉再翼不想再同她虚应,见发髻梳好便急忙挥手要房中这几名丫鬟出去,。 直至丫鬟尽数退出门外闭了门,他这才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要她不得躲他分毫,逼问道“你记得,你分明全记得!冰儿,你为何装作不认得我!不是约好纵是来生亦要生死不离么!” 云音被他紧紧捉住手,有几分不适忙费力挣脱他的钳制,挣扎一阵却发觉却不过徒劳,便干脆不动任由他拉着自己。 “你说啊!冰儿你究竟为何装作已不认得我!”冉再翼将她的手捉的越发紧了些,好似一旦松手便再拉不住她一般。 云音见这模样便明白他必定是晓得了,虽不清楚他究竟是自何处得知,但看此情形怕他今日来此定有十成把握,如此自然是瞒他不过,那便说个干脆罢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盯着他因愤怒而变做深沉的双瞳,徐徐说道“纵使说过那亦是前生,早已是几百年前种种,我如今并非你的冰儿,我父亲姓萧我自称柳云音。” “那又如何?你仍是我的冰儿!纵使容貌千般变化,你仍是你那!”冉再翼见她承认她是林冰,心中早已是无限欢欣自然顾不得其他。 云音压下心中烦躁别过脸去不愿同他多说,多说无益,又何须同他费些唇舌。 “冰儿,我不晓得你究竟为何执意如此,可你是冰儿是冰儿”冉再翼深觉自己口拙,此刻竟不知究竟该如何说才是。 “不是!难不成你不明白么,我们早已并非当初的彼此,我非但嫁做人妇更甚于已是一个孩童的娘,若是当初你早些向我提亲,亦或是我早些记起都……”云音缓缓的摇头,一切已是惘然,寻着如何,寻着又如何?她早已并非当初那守了他半生的女子,更非那同那殉情的女子! “我不在乎,我只求你在我身边!”冉再翼猛的松开她的手,烦躁的踱步。她为何不懂自己这一番心思,他求并非其他不过是她罢了! “可你看看我,纵使我果真有着冰儿的记忆,可这身体却并非当初偎在你怀中听你吹笛同你许下海誓山盟之人!你我注定要一次次错过,何必再徒废些功夫,既无结果何苦相互折磨!”云音捏着妆台上的银梳,太过用力而至指节已泛白。 冉再翼听罢猛的停下来回走动的脚步,呆立半晌硬生生转过身去,盯着云音喃喃说道“你我之间于你竟是折磨!” 他望着云音痛苦的神情一时间只觉天地一片昏暗,是折磨,竟是折磨。 “好”冉再翼后退一步,向门前退去“好” 他并不晓得为何要说好,他已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只一步步退向门前,直至触及门槛这才逃命般奔出门去。 云音望着他逃似离去的身影,将手中银梳狠狠丢在地上。为何他要执着如此,他为何定要寻冰儿!冰儿已死,她早已死了百年! 119 断腕 五月中旬的天气,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荷花香气,粘粘腻腻,便好似人身上不住流淌的汗水一般。 云音静坐于凉亭之内,她如今身子已是大不如前,连梦儿都已换上纱衣她身上却仍是件长裙。 总是冷,连这艳阳高照的日子她亦觉着有几分冷,何况其他。来这凉亭不过是作势于人看,竟连这热都是要他人看的。 梦儿立在云音身后看她身上那杏黄衣裳,倒是稀奇,这般燥热的天气她竟连汗亦未流一滴来。 “梦儿,你若觉着热便回房去歇着,我一个人坐坐,无妨”云音悠然开口,梦儿性子比幻儿急了几分,自然亦比幻儿怕热。 “不必”梦儿应道,她略略想了想开口问道“舞花,你已嫁入冉府近两月,为何不曾去探望逐玉?” “你终日守在逐玉身旁,他可算安宁?”云音取过石桌上的酸梅汤饮下。 “不算”梦儿摇头 云音轻轻叹口气,说道“那便是,我对逐玉如此清冷已有人在作祟,若是我对逐玉过于亲近,他岂能安稳?” “逐玉是你儿子,你对他亲近有何不可?”梦儿甚是不解,这岂不是理所应当? 云音神情有几分黯然,缓缓说道“正因他是我儿子,冉再翼他岂能容忍一个并非他骨肉的孩子横在我同他之间” 梦儿微微一怔,惊异的望着云音,痴痴问道“你何时晓得?”她一直以来都同幻儿刻意隐瞒,舞花却是何时知晓? 云音微微一笑,却分明几分苍凉“我早便觉察出几分异样来,冉再翼他心狠手辣,曾说要杀我取皮,虽说是气话却有三分真。对我尚且如此,更何况对逐玉。我对逐玉越是冷漠,他便越是安全” 正是为了自己同逐玉的安稳,她昨日才刻意说出自己乃林冰转世,若非如此怕他果真会下杀手。 梦儿半晌无语,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去陪着逐玉吧,我想一个人坐坐”云音轻柔的开口,要梦儿寻不出拒绝的因由来。 她静望面前瓷盆中盛着的深紫色的酸梅汤,虽说冉家是氏族炎炎夏日宫中会赐下冰来解暑,可此刻她身处漠城之中,冉府再如何冰怕是亦无法运至此处吧。 倒还好,这酸梅汤是装入竹节之内在井中冰了一夜的,此时取出倒是清凉,这瓷盆上已凝了薄薄一层水雾。 云音伸手在瓷盆上扶过,指尖触及那些微冰凉之时有微微的颤栗,却强压着直至看着那水雾凝成水滴落至石桌之上。 人便如这水雾一般,为某个共同的目的凝聚,再为某个共同的阻力灭亡。 那她呢,她此刻在这冉府中究竟是为何?怕么?怕冉再翼对自己不利因此裹足不前么?或是,由于前世那残破的片段而生了执念不忍离去么? 他对自己已起了取皮的心思,他对逐玉始终除之而后快,为何不走?如今仍可仗着舞花身份离去不是么?纵使不依靠绣楼,以赵汐滟的能耐对抗冉再翼怕并非难事吧。 却为何,执意不走? ………… 冉再翼静静的看着云音熟睡的侧脸,用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划过。她竟趴在石桌上睡着,该是这几日同他怄气无法安睡吧。 他将自己外衣脱下披在云音身上,虽是夏日这凉亭内却仍有几分阴凉,何况云音身子不好岂敢着凉。 云音朦胧间觉着有人在她身旁立着,一个激灵便坐直了身子,瞪眼望着面前的冉再翼。他要做什么? 冉再翼见她这提防的神情心中顿生几分哀伤,那日他不过一时气愤并非当真要她性命,可自那以后她日日对自己便是这提防神情。 他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将灰尘抖落再穿回身上“娘子为何不在屋内歇着,若是着凉可怎生是好” 云音抿了唇不言语,静静的盯了他一阵垂下眼去,再抬眼时已是一副温顺模样“这儿比房内凉些,何况今日艳阳高照岂会着凉,夫君多心了” “纵使如此亦该小心些,娘子,我扶你回房休息可好”说罢,便去拉云音的手臂。 云音猛的立起身来向后退去,眼中惊恐毕现,她定了定神,柔柔笑起说道“不劳夫君费心,为妻自己走便是”说罢急忙绕过他想亭外走去。 “等等”冉再翼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回身旁“冰儿,我可是做错什么?” 云音再止不住心中的惊恐同厌恶,不住颤栗起来好似得了什么疯病一般,将他的手自她手臂上狠狠扯开,喊道“我并非冰儿,你要我说多少次方可明白!我并非冰儿!” “你是!你分明便是,前日你亦同我说过,你便是冰儿转世!”冉再翼望着被她扯开的手,喃喃道。 云音抖的越发厉害了些,心一刻凉似一刻。当初她假借替身之言试探赵书翰真心,岂料今日却成了自己前世替身。好不讽刺。何必如此,分明要的不是她,何苦将她囚禁在身旁。 “冉再翼”云音狠狠的咬了自己的嘴角,剧痛要她止住了周身的颤栗。她抬起头来,绽开一个灿然的笑来,柔声说道“你究竟为何定要我做冰儿?你为何定要如此为难于我?” “我何曾为难于你”冉再翼望着她嘴角流下的血迹,她心中究竟有着多大的恨意方可下此狠心“我只求你在我身旁,如此亦算是为难么?” “在你身旁?我究竟为何在你身旁,只为这相似的容貌么?只为那所谓的前生么?”云音笑的越发媚人,语调亦是越发轻柔了几分。 冉再翼望着她这幅模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怔怔的看着。 “我可曾说过,若你求的不过是这皮囊”云音顿了顿,面上的媚人的笑猛的便消失无踪,她抬起手来取下发中步摇,将尖刺顶在自己脖颈之上“你取走便是,来,你想要吧,你想要的便是这皮囊吧” “你做什么!”冉再翼心头一惊,好似被人紧紧攥住一般,竟是难以抑制的苦楚。 “给你,将你所求给你!”云音手下重了几分,些微的疼痛自脖颈传至周身,她的血顺着步摇流下,落在地上“你不过是求这皮囊,为何却要我将真心奉上,凭何!你究竟凭何要我将真心奉上!” 冉再翼见那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顿时方寸大乱,冲上前去将云音拿着步摇的手握在手中,狠狠捏住。 咔嚓。 钻心的痛楚自手腕处传来,云音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腕,他竟捏断她手腕,他竟捏断她手腕! “你要的果真不过皮囊,竟连分毫都不能伤着么”云音眼中满是痛楚,缓缓垂下眼去,泪水一滴滴划过面颊。 冉再翼惊异的望着云音手中步摇落在地上,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我为何仍对你存有几分幻想,我竟如此愚蠢当你对我有几分动情,原来,原来不过是要这皮囊,原来真不过是这皮囊!我为何竟蠢至这般模样,我为何竟对你有所期望”云音仰头望着他眼中满是哀痛,泪水已将脸上胭脂洗尽。 “云音”冉再翼伸出手去想将她拥入怀中,他并非真心如此,可为何却次次伤她。 “走开!”云音打开他趋向自己的手,狠狠说道“滚!我再不想见你,我这便去寻言棋,我这便要她为你造个冰儿来!你滚,滚!”说罢便转身跑出凉亭去。 冉再翼一动不动,望着云音跑走的背影。她要他滚,她竟要他滚! 直至跑出冉府,云音才停下来不住的喘息着。她脸上早已不见丝毫哀痛模样,分明是计谋得逞的张扬。 冉再翼,我这苦肉计你可看的欢喜?若看的欢喜可有打赏? 她盯着自己被捏断的右手,眼中却有几分急躁。要快去寻言棋才是,还有这脖颈上的伤痕,她今后仍得靠这皮囊在冉府度日,岂能要伤疤坏了事。 120 回冉 樊意望着云音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身影不住叹气,冉再翼,本当你不会将她抛弃,岂料却是如此轻易。 言棋将手中盛药托盘丢在桌上,立于床侧看着云音昏睡时仍皱眉的脸庞,刻意问道“倒奇怪,你一心是她却又将她推入他人怀中,为何?” “我如今身份非男非女,她岂能同我一起”樊意将云音唇边的药渍拭去,幽幽说道。 “倒也是,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岂不吓人”言棋咯咯娇笑,抬手在他长发上轻轻扶过。感到手下之人的僵硬,看着他黯然的侧脸,心中越发欢欣,冷笑一声问道“那冉再翼便好么,他心思缜密手段狠毒,这么个人岂是良人?” “他是”樊意强忍住心头的痛楚,他是,他必须是。 “你竟笃定如此”言棋不禁有几分稀奇,这二人之间究竟有何渊源,竟能要樊意如此信他。言棋将手自樊意发上移开,缓缓抚上他的脸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定定望着他的眼问道“你同他可有交易?” “他寻了云音两世”樊意望着言棋眼中那几分恼火,实话实说。言棋今生至恨便是欺骗,瞒了她已是不对,若再骗她便是万劫不复。 “两世?你是说,他们前世再前世都相识么?”言棋手下的力气加了几分,竟瞒着她与人有交易。樊意,你好大胆子,看来这几日是闲着你了么。 “是”言棋果真已气急,竟对这张脸下如此毒手,待到明日怕是脸上便有黑印。 “给我说清楚”言棋恨不得捏碎这绝色的容颜,欺瞒,他竟敢欺瞒,不过是自己养的一只狗,何时竟敢乱吠。 “第一世,他是书生云音是闺秀,于庙会相识同避雨于亭内生情。闺秀爹爹嫌贫爱富生生拆散二人,为闺秀定了人家。他们约好私奔于渡口相见,可那湖上有东西两个渡口,他在东,闺秀在西,各自等了一夜却一无所获。闺秀当他变心,回去之后便决意下嫁他人。迎娶那日,闺秀一身嫁衣立在船头,投湖自尽。他自人群中走出,随着闺秀投了湖” “第二世,他们青梅竹马同在一小村落长大,战乱之时他被征了兵,他走前给了她半片玉佩,要她等。他却战死沙场,临死前他将半片玉佩递入挚友手中,要他回来寻她。挚友着她时她仍在等,却在一场瘟疫中失了双眼。挚友不舍要这女子伤心,便佯装是他要与她成亲。她终是觉察出不对来,一身嫁衣跳入悬崖之内。” 樊意言简意赅,急忙说完。言棋眼中的怒火如风暴一般席卷,若再不住口怕自己性命便得毁在她手中。 “倒是感人呢,次次殉情,倒同青罗有几分相似。”言棋松开手来,看着樊意被自己捏出紫印来的下巴。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丢在地上“都是疯子,为个情字岂是值得。樊意,切记你的命是我的,更莫忘记你是为何落于如今这不男不女的境地!她终究与你无关,纵使你穷尽所有她亦不会姓樊。何况,她凭何与你这么个怪物一起” “我清楚”樊意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小瓷瓶来,掩饰他脸上那抹暗淡。他岂能不晓得这其中种种,当初他选了这么一条路便注定今生要孤老。 “哼”言棋猛的抬起脚来踩在他捡瓷瓶的手上,听着他骨节发出的断裂声响,轻轻柔柔的说道“我倒忘了,你背着我与人起了交易呢,你说,我该如何罚你啊?” “任凭处置”见冉再翼之时便晓得会有今日,言棋岂能饶他。 “你近日闲了些,派你去转转如何”言棋弯下身来,俯在他耳畔喃喃道“你看,去服侍谁好呢?” ………………………………………… 云音醒来之时见自己竟在绣楼,心中满是悲痛。可是他将自己送回么,他可是已起了厌倦之心?倒也是,他求的不过是这相似的容颜,终究与柳云音无关。 记得如何,忘记又如何。她岂能为得一名男子的怜惜,委屈自己做替身,纵使是前世替身亦不成! 云音心中戚然,不知如何是好,茫茫然取过七弦琴,要丫鬟带了琴架同香炉与自己去院中。 言棋尚未入院便听得散乱琴音,禁不住快走几步。远远望见云音那茫然模样,一时厌恶心起,上前将右手压在云音七弦琴之上。 好不吵人,她心中烦闷便得要这楼中人同她一道烦闷么。 云音抬头见是言棋,先是一怔,而后便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言棋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冷哼一声刻意将头抬了几分,冷冷道“如此零星不成调,你倒弹她做什么” 云音见她并未收回琴弦上的手,瞪她一眼,欲再起势重弹一曲。 言棋静静望着,将手自琴弦上收回,猛的一掌劈下,琴身生生断成两节,那断裂之处竟如刀切一般,齐齐整整。而琴架竟无损分毫。 哼,此时此刻岂容你柳云音作势。言棋一把将琴自琴架上打落在地上,冷冷开口“我今日来此并非与你争执,我只问你一句,是你自己回去还是由我将你送回” 云音怔怔的望着地上的断琴,狠狠咬着下唇,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我不回去” “你当我今日是来同你商议的么?”言棋口气中带了几分讽刺,她所问是如何回,而非回不回。话都听不明白么,岂止蠢钝。 “我不回去”云音听出她话中讥讽,却仍不改口。是冉再翼将自己送入楼中,她岂能再回去。 “这绣楼中早已无了你的位子,你不回冉府要去何处?你嫁入冉府之时便已是冉再翼之妻,今时今日你回来岂不是要我绣楼难堪,绣楼中岂可有下堂之妻”言棋冷言冷语,望着云音俨然欲泣的脸,可惜自己并非樊意,要么此刻怕要动心留下她。 “我仍是舞花”云音低语道 “舞花?哈哈哈哈”言棋好似听了笑话一般,放声大笑“你可是说笑。方我为你上药之时已觉察出你早已是内力尽失,再不可舞花。你怕是亦有所觉察,若非如此你当初岂能这般轻易下嫁于冉再翼。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自己回去还是由我将你送回。” 云音抬首怔怔的望着言棋,许久,她终是低下头去,幽幽的叹了口气“由你将我送回” 言棋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来,她倒还算识时务。若她仍执意不肯走,那便得动手。她此刻不过弱质女流,果真动手岂不将她这许久时日来刻意维持的假象揭穿。 “吃下去”言棋取出一粒药丸递至云音面前 云音不禁苦笑,竟要用苦肉计方可寻着去处么,她何时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将药丸送入口中,云音望着言棋问出方才便想问的话“你为何仍在此处?” 言棋看着她渐渐失神的双目,轻声说道“自然是有所图,若是你在便会毁了我的大计,你非走不可” 云音只见她双唇不住开合,却一句未曾听清。 冉再翼静坐书房之内,不住叹气。他一时冲动将云音送回绣楼之中,此刻如何是好。 她此刻必在气头之上,纵是去了怕亦是无功而返。可若是不去…… 一支发簪破空而入,钉入书桌之内,打断冉再翼沉思。 他侧目望去,那发簪之上帮着一根布带,他取下布带展开来,其上书了“好生照料”四个字。 他看完急忙跑回房中,见云音昏睡床上,一直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云音”他轻扶云音脸颊,喃喃道“今生今世我再不要你离我身旁,你如何恼我怒我都成,再不要走,我再不放开你。无你,我一人岂能独活。” 云音始终昏睡,未曾听到他这番誓词,若她听着,日后怕便不会生出那许多事来。 121 入宫 “皇上,这便去辰妃娘娘那儿么?”太监低着头轻声问道。 以沫抬眼很是厌烦的瞥过身旁立着的太监,许久不曾言语。去何处是好,去寻辰妃自然免不了文妃及皇后一干人等生事,若去寻皇后,这辰妃又岂能安宁。 唉,一日安宁都不过奢求。干脆何人都不见,孤身一人在这书房之内才好。 “皇上?”太监怯怯的抬起头来,却正见以沫脸上那一丝阴冷,急忙跪在地上。 以沫望着慌忙跪下的太监,心中却猛的生出一个去处来,悠悠闲闲的开口道“朕此刻不想去辰妃住处,去看看月怜吧,朕已有几日未曾探望她了,这孩子方进宫不久,独自一人岂不寂寞” 方踏入月怜院落,便听得院内隐隐传来的笑声,以沫伸手拦下要通报的太监,示意他退下。月怜她竟会笑的如此开怀么,她日日皆是一副提防算计的神情,竟亦会露出如此纯真的笑么。 “父皇”月怜听见门前想起的脚步声,抬起头去见着以沫一脸沉思,并未刻意掩去脸上的笑颜,急忙跑至他身旁拉住他的手,说道“父皇来看,月怜同娘亲绣的这副桃花可美么?” “皇上”云音自绣绷后走出,屈身行礼。 以沫被月怜拉着去瞧那绣图,至云音身前并未曾多做停留,抬抬右手指尖以示免礼。云音始终低头岂能觉察出他这些微举动,以沫皱皱眉头却不便拂了月怜的兴致,只好侧身用左手将云音拉起。 云音起身立在他父女身旁,她凝神望了以沫一阵,伸出手去扶在他额头。方才他进房时便觉着他神色有异,待他扶自己起身时更是觉着他手心烫的吓人,此刻看来果真是染了风寒呢。 “怕是染了风寒,近日天气来回往复,不小心些不成的。可觉浑身乏力么,要么小睡片刻可好?”云音收回手来,关切的问道。 以沫怔怔的望了她一阵,不曾言语。这本该是不敬之事,却要她做的极其自然,好似本便该如此一般。 “父皇病了么?是呢,父皇脸红红的”月怜抬眼望去,却不曾觉察出丝毫异样来,染了风寒么,他身边这许多人竟无人觉察呢,好可怜。 “便睡在这吧,若再来回走动吹了风怕这病便要重了”云音见以沫不做声,再次开口道。虽说有几分刻意留他的意思在,可他此刻确是不宜走动。 “嗯”以沫轻轻点了头,缓步向月怜床榻走去。是么,方才总觉着心中厌烦周身乏力,还当是对这些人生了厌烦之心,竟是病了么。身边竟无人觉察,连日夜守在身边那一干宫女太监亦未曾发觉,可这柳云音却一眼看出他的不同来。 该如何说,是她本便细心或是别有用心?分明便清楚她是刻意讨好,却为何不曾生出抵触来,非但如此,方才她扶上自己额头之时,心中竟有了些许的安宁。此刻亦是听从她所言,睡在月怜住处。 宫女为以沫宽衣伺候他睡下,缓缓的放下帷帐。看着帷帐将外面的人隔开,以沫的脸上渐渐生出一份难掩的寂寞来,连月怜都有人陪着笑的开怀,他已有多久不曾真心笑过? 云音抱起月怜重坐回绣绷之后,低声吩咐“你父皇他此刻休息,莫扰着他” “父皇醒来会饿么?”月怜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来,偏了头喃喃道。 “是呢”云音轻笑一声,唤过一旁的宫女,要她去熬些清粥待以沫醒来吃。宫女瞥一眼她怀中的月怜,见月怜微微点了头这才出门去。 “娘,我不想用针绣么,念奴娇她绣花便不用针”月怜将手中绣花针捏起弃在一旁。针?这东西她此刻早便用不着了,倒得多谢赵汐滟从旁相帮呢。 “你当事事都如此轻易么?”云音刮了刮她的鼻头,念奴娇使情丝的本领怕是早已在育竹等人之上,比银丝软千百倍的绣线岂是月怜可轻易驾驭的。 “可针会刺着手指么”月怜伸出被刺伤的食指来要云音看,口气满是哀怨。 “疼么?”云音轻轻握着她的手,缓缓的吹着,哄道“娘为你吹吹便不痛了” 月怜痴痴的望着她温柔的侧脸,心中有了些微动摇。果真要用她做自己棋子么?这人可是她的娘呢,可是花衣的娘呢。 “娘”她微微仰起头来,带几分踌躇开口问道“娘你为何要如此对花衣?” “我是你娘啊,疼你自是应当,何况月怜你又是如此招人疼爱”云音未曾抬头,仍看着她指尖的伤口,伤口虽不大却仍是得上些药。 月怜听罢并不言语,将头埋入云音怀抱之中。她方才刻意自称花衣,可柳云音她叫的却是月怜。是呵,花衣早已无存。 “娘,我困”她紧紧的闭上眼,将那一丝无奈压在心底。父皇,方才我笑话你无人挂心,可我今后怕是要同你踏上一样的道路呢,父皇,这便是你我的宿命么。 “那便睡吧,娘已许久不曾抱着你睡了呢” …………………… 以沫醒来怔怔的望着床前垂下的帷帐,好陌生的花样,他此刻究竟是在何人床上?他扶着额头细细思量,却在手触及额头那一刹想起,此处是月怜住处。 他拉开帷帐下床来,柳云音仍在屋内却已不在绣绷前,而是坐于一旁玫瑰椅上,她怀中抱着已熟睡的月怜低着头含笑看着。 “月怜睡了,她不想扰了你便不曾上床睡,好乖巧”云音侧头冲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她命人熬了粥,你多少喝些” 以沫并不言语,熬粥,月怜不过小小年纪岂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柳云音一门心思要自己对月怜多上些心,倒是能体谅她此刻心情,月怜在宫中除却他这个父皇再无他人可依仗,自然是多讨好他才是。 连她亦是刻意讨好么,这世间究竟可有人真心对他不求其他? 宫女将粥端来放于桌上,上前为以沫将发尾自外衫衣襟处移开,尽数披散至身后,静静的退至一旁立着。 “让她上床睡吧”以沫见自己衣衫已理好这才淡淡的开口 云音听闻只轻点头,徐徐立起身来缓步走至床前。一旁立着的宫女急忙上前将罗衾展开来,云音小心翼翼的将月怜放至床上,见她睡的并不安稳又将枕头移了移。这才侧身坐于床畔,仍含着淡淡的笑望着月怜。 “怎么了?”以沫始终盯着她瞧,却见她双手垂在身侧甚是无力,便禁不住开口问询。 “啊?”云音见他盯了自己瞧略微不解,顺着他目光看来,便抬眼望着他浅浅一笑,柔声说道“无妨,月怜大了总比小时重了些,抱的久了手臂便有几分麻。将粥喝了吧,若凉了便不好了,你本已染了风寒岂能再吃些冷食” 以沫闻言再不多说,只拿起汤匙来缓缓喝粥。虽如此,眼却不曾离云音半分。她始终盯着月怜瞧,嘴角淡淡的笑意内尽是满足,眼中那份难掩的柔情岂能作假。她对月怜果真是十分喜爱,既如此又为何将她送入宫内? 许是太过专注外加心中有所思量,以沫竟被一口稀粥噎住,咳了起来。 “慢些喝,纵使当真怕凉亦无需如此”云音掩口轻笑,走至他身后拍着他的背,用对月怜一般的口吻责怪道“粥虽好入口却仍会噎人,怕是你此刻心中不知想些什么,分了神吧” “恩”以沫的背上有她淡淡的温度传来,心中那一丝疑惑顷刻间化作乌有,只低头喝粥。 云音见他再次举勺便回月怜身旁坐下,静静的望了一阵,侧过头去对以沫说道“虽是睡了一阵发了些汗来,却仍得吃些药方好的快些。你可怕药苦么?” 以沫见是问他,将口中稀粥咽下,答道“不” “是么,月怜她怕极呢,这倒不怎么相似”云音虽是答他,眼却盯着月怜瞧。那这么说,这孩子怕吃药是随了娘么? 以沫并未答话,云音却亦未曾真心待他回答,一时无语。 “时候不早了,便留在此处用膳可好?”以沫将汤匙放下,望望剩了半碗的稀粥问道。 云音听罢本想推辞,却想起冉再翼来,正不想见他,若此刻回冉府必定与他同席用膳,既如此倒不如留在此处好些。思及此便缓缓的点了头“好” 以沫微有喜色浮在面上却不自知,立起身来向门前走去,说道“朕仍有几分奏折,待用膳时我遣人来唤月怜” 122 晚膳 “云夫人,皇上命奴才来请您移步花厅” “好”云音望望方醒的月怜,拉起她的手随着前来的太监走出门去。 虽不过是行宫,却仍是大的离奇,云音见月怜越发困倦,忍不住将她抱入怀中。 “云夫人,此等小事由奴婢做便是”暖色急忙拦下云音去路,伸手便要将月怜接入怀中。 “我要娘抱么,娘”月怜糯娜的开口语气中满是撒娇,眼却分明死死的盯着暖色瞧,眼中那份警示的意味足以令人寒至心底。 “好”云音将她抱的紧了些,冲着暖色微微一笑,却不曾言语而是绕过暖色向前走去。 暖色立在原处已是动弹不得,那是怎样的眼神呵,一个方满六岁的孩童怎生的如此邪佞狠绝的眼神来。 云音被那太监带着进入花厅之内,这才将月怜自怀中放下要她立在自己身旁。花厅之内早已将膳食备好,偌大长桌上大大小小近百个碗碟。直至此时望着面前那一桌佳肴方才明白,她此刻确在宫中,而她如今等的男子是当今帝王,而非花衣生父或兄长。 以沫自内室走出,却见云音仍立在门前,吩咐道“为何不请云夫人入席?” 云音见他进花厅之内便要跪地行礼,方屈了身子以沫已走至她身前拉着她手臂将她扶起,浅浅绽一个笑给她,说道“月怜无需行礼,你自然亦是不必” “是,皇上”云音虽已起身却仍是低着头 以沫见她着模样心中凭的便生出几分不满来,却不便发作只得静静看着她入席。 “娘,坐过来些么,为何要离月怜那般远”月怜撅着小嘴抱怨道,云音此刻坐于以沫左手处,同她正是对面。若是一般人家这距离倒算不得远,可此刻这桌面少说得有一丈宽。如此一来何止是远,分明可谓遥遥。 以沫本便对这安排不甚满意,却无奈不便开口要求。此刻月怜开口倒正解了他一桩心事,他看一眼立在一旁的太监,说道“月怜公主已有吩咐,你们这些奴才又为何不曾动作?” 一旁几名宫女听罢急忙上前重为云音搬了椅子来,将那椅子放于月怜身旁。月怜满心欢喜,嘻嘻笑着拉住云音的手。以沫却是越发不满,这么一来分明离他更远了几分。 “娘,我想吃那个”月怜坐着坐着便偎入云音怀中,抬手指着桌上一盘金灿灿的拔丝苹果说道。 云音侧过脸去望望以沫,见他不曾恼怒心中便定了几分,开口说道“皇上,月怜公主年幼不识礼仪……” 以沫抬手打断她不曾出口的歉疚之词,仍是一副慵懒模样说道“不过自家人吃顿饭罢了,何须拘泥至如此模样。吩咐下去,将这大桌撤了,换圆桌高凳来。这桌上菜肴留下十道左右便是” 再上席时分明已同方才有所不同,以沫坐于主坐之上,而云音则是怀抱月怜坐于以沫右手旁,两人之间所差不过一尺而已。 “都下去吧”以沫挥手将花厅内伺候的宫女遣出门去,他夹起方才月怜要的拔丝苹果放入云音碗中说道“人若太过这顾及自然便多了许多来,月怜方入宫不久怕是仍不惯才是。来,月怜尝尝这个” 月怜听闻有人唤她,浑浑噩噩的张了口来。云音见这模样,偏了头冲以沫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来,将碗中那块苹果送入月怜口中,说道“孩子本便年幼,平日里又惯的厉害,她这般性子倒是奴婢过错” 以沫听罢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此时无外人在近前,我在你面前不自称朕,你亦无需谦称奴婢。你乃月怜娘亲,如此算来同我亦算的上半个家人,何须如此” “好”云音笑望桌上菜肴,那笑意却渐渐凝住。她略一沉吟便侧过脸去,皱了眉对以沫带几分埋怨说道“怎么你不曾提及你染了风寒么?” 以沫见她那有几分斥责的神情及口气中的那份埋怨,怔了一下,却即刻恢复到那副无谓模样,说道“你倒是如何发觉的?” “染了风寒之人必定要用些清淡菜色,可今日席间种种却过于油腻了”云音将桌上佳肴审视一番,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将月怜自怀中放下重安置在一旁的椅上,站起身来将清淡些的菜换至以沫面前,边换边说“你倒是为何如此,为何不肯同人说。既是家人便该分担许多,你分明染了风寒却为何执意委屈自己吃这些。今日本出了汗,不过一剂药便可好的通透,可你却硬是不开口,再吃这么些东西明日病怕是反倒要重些” 以沫并不言语只静静听着,心中却生出一份嘲讽来。 说?若他果真说出他染了风寒,倒不知要闹成何种模样。想必定有十来人挤在一处对他嘘寒问暖,桌上亦是摆些补药与他。 可这关切究竟有几人是发自内心,不过一番虚应罢了,倒是何必如此。他本不过是偶感风寒,若要他去应对那番虚应怕是反倒使得病重了几分。 “月怜,你看今日便吃些清淡的可好?”云音思量再三决定干脆些,将桌上油腻菜色尽数撤去。 “为何?”月怜仰着头不满的问道,娘,你对人这份关切究竟是真是假?你天生如此温存或是为了替我夺得一份关切? “你爹爹身子不好,你自然要同爹爹一起才是”云音看她嘟着的小嘴,禁不住捏捏她脸颊“改日待你爹爹身子好些,再同你吃些你所愿的可好?” “也好”月怜冲着云音甜甜笑着,乖巧的答道。 以沫将门外侯着的宫人唤来,将桌上各色菜肴撤尽,换极是清淡的素食来。 云音重坐回椅上,方落座月怜便跑来要她抱在怀中。她低头望着月怜那稚嫩的脸庞,禁不住在心底微叹一声,这孩子平日必定受冷落,若非如此此刻岂能这般粘自己。思及此,她不禁开口问道“皇上,你平日便是一人用膳么?该是鲜少唤月怜陪你才是” 以沫听罢放下手中骨筷回望她,含了一分笑意问道“怎么,你想我多唤月怜来么,为何?” 云音见他放筷,当是自己问了不当之言,极忙垂下头去喃喃道“奴婢不敢,奴婢仅是,仅是……” 以沫伸出手去将她下巴抬起要她望着自己,见她眼中那丝丝惶恐心中生出几分黯然来,说道“说了不必谦称奴婢,此刻我仅是她的爹,而非月怜公主父皇,你无需如此惶恐” “是”云音并未别过脸去或是其他,直视他双眼心无旁骛。 倒是以沫有几分尴尬,松开手抬着她下巴的手,再次拿起竹筷搛了菜送入口中,一时无语。 “你可有喜欢的吃食?”云音开口问道,她岂能令此处冷场,月怜在宫中仅此一个依靠。 “我么?”以沫楞一下,手中竹筷亦顿了顿。从未有人问过此言,人人皆是猜却无人猜对“我年幼之时母妃曾为我做过一种糕点,内置豆沙外裹酥皮倒很可口,可惜自我母妃归天便再无人做得” 云音总罢总觉有几分耳熟,猛然便想到错愕问道“可是泡泡油糕?” “你会做么?”此刻以沫早无心佯作淡定,带几分讶异开口问道。 “会,哪日我做给你吃。倒也稀奇,你竟稀罕这些小什物”云音淡淡一笑,夹起一块豆腐送入月怜口中,带几分不信轻声说道。 以沫不语只看着见她喂月怜,过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你与我相识之人皆不同”在宫中,人人为保护自己皆是将一切深深隐藏,她却能将对月怜的爱表露无遗。 云音一心在月怜身上,并未觉察出他口气中的萧索,只随口问道“哦,却是何处不同” “处处不同”以沫自然不便如实相告,便敷衍她 云音听罢扑哧一笑,放下手中竹筷看着以沫,撇了撇嘴角“倒似绕口令” “再说怕便成赋”以沫不自觉便随着她笑起来,是呵,如此拗口的话他早已说惯了,众人皆当他是高深难懂,却仅有她说出绕口令这般话来。 待用过晚膳,云音看看天色已晚便请辞回府。 以沫自是不好留她,只得应下,却又对她说道“可莫要忘了你应下的,要进宫来做吃食于我” “那是自然”云音用手掩了口吃吃笑着,堂堂帝王竟同人讨要糕点。 123 交谈 云音许久不曾见逐玉,总是顾及冉再翼对他不利因而不敢前往。可今日她实在是想念的紧,便要梦儿随着她去寻逐玉,见着逐玉自然是一阵嘘寒问暖,要奶娘抱着去后院中转转。 与其在房中藏着掖着,倒不如干脆些去花园中要众人看。她此刻再不想刻意躲避,又何苦如此委屈。 “少夫人”一名丫鬟上前来说道“少爷回府,你可去迎接?” “我何时倒迎过他,若他想来便来此处寻我,不想来便罢了,我倒不求他”上次冉再翼将她送回绣楼,府中人人知晓,早已无有掩饰的必要,他夫妻二人不和众所周知,佯作恩爱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是”丫鬟听罢退出亭去,匆匆离开。 云音望着丫鬟离去的背影,心中冷哼一声,若不是仗着她仍是绣楼舞花身份,府中人倒不晓得要如何欺辱于她,倒无妨,此刻府中人人怕她,她倒活的极其自在。纵使她并非冉再翼夫人,她仍是新君封的云夫人。区区几个下人她何曾放在眼里。 “云音,你今日怎么想着将逐玉抱来亭中”冉再翼摇着手中折扇步入凉亭之内,方才丫鬟说她在凉亭之内不肯迎接,他便生出了几分蹊跷之心,怎么,她此刻已再不同自己虚应么,竟连逐玉亦带在身边。 可是她已有心留在他身旁么? “许久不曾见他,想念非常”云音话不多只草草应答,本便无有多说的必要,多说无益。 冉再翼自奶娘怀中接过逐玉,梦儿立在一旁身上腾起阵阵杀气,云音却冲着她微微摇了头,要她安心。 冉再翼再如何痴傻亦不会在此刻,在她柳云音面前对逐玉不利。 云音并不看冉再翼,只静静望着影儿送来关于近日文飞动向的信筏。 “怎么着,看你这模样好似有为难之事?”冉再翼看她对着那信筏不住皱眉,问道。 “文飞手下今日不知为何,平白便损了两名心腹”云音如实答道,她不晓得这是何人所为,但文飞同她及冉再翼总算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他果真被人视作眼中钉,怕是会波及至自己身上。 “凭白损的么?可有因由?”冉再翼暗自思量一阵问道 “说来可笑,一个是酒醉淹死湖中,另一个则是为个女子与人斗勇被刺死” “的确算不得好因由,可如此方更为令人信服不是么。影儿可查出异样来?” “二人皆是右肩断裂”云音皱眉,这分明是警告。若非如此杀人之法千万种,倒是何须刻意在二人身上弄出一模一样的伤来。 “分明刻意而为”冉再翼冷笑一声,文飞一介武夫只消一眼便可看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分明是刻意要他清楚有人与他为敌。 “是”云音点头沉声说道“究竟何人竟敢如此挑衅?当日文飞他带花衣入宫之时,人人看的清楚,冉家,莫家同他已是交好,无故寻事,分明有恃无恐。可此刻朝中究竟何人胆敢有如此作为?” 冉再翼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岂能晓得,此人在暗他在明。他方欲开口作答,逐玉却将他手指握住,一口咬下。 “他不过长了四颗牙,咬人却凭的凶狠呢”冉再翼皱眉将手指自逐玉口中抽出,逐玉咧着嘴傻傻笑着,两只小手仍捏住冉再翼手指不曾松开。 “他正磨牙,这岁数本便是见谁咬谁,你这已算万幸,前些日子硬将梦儿寻的檀木娃娃咬了几个牙印来”云音见他那气急却无法发作的模样,咯咯一笑,他亦有如此颓败之时么。 “檀木娃娃?梦儿倒是稀奇,怎能寻个娃娃来于男孩玩耍,纵使要寻亦该寻些个木剑才是”冉再翼一心同云音交谈,并未发觉逐玉再次将他手指送入口中。 “嘶”他禁不住吸一口冷气,小小孩童咬人却好似拼了死命一般,这哪里是磨牙分明是想咬下一块肉来。 “痛么?你抱他时小心些,若他有意将你手指送入口中,便要速速寻个别的什物替代,要么他便认定,极难松口呢”云音听他吸气声,晓得逐玉此次怕是咬的狠了,忙开口说道,边说边在石桌上摸了一枚穿了线的核桃递入冉再翼手中“拿这同他咬,将线捏在手中小心他咽了” 冉再翼慌忙接过核桃放入逐玉口中,逐玉却如何亦不肯松开握住他的小手,可口中却是已将核桃咬住。 云音望着冉再翼那慌乱的神情,心底淡淡浮起一丝温情来。这样倒也不错,逐玉他此刻同他如此亲近,怕是心中对他已生好感。 眼前猛然便是一片血红之色,赵书翰胸前那巨大的血洞不住淌血,将她整个世界淹没。 莫要将我忘了,云音,记得我。 云音,我只求你记得我,可莫要为我受苦。 我岂能眼睁睁瞧着你为我受罪,只消记得,记得便是,可纵是你忘了,我又能如何。也好,忘了也好。 他句句皆是忘,可这么着要她如何能忘,他的血将她染做赤红,岂能忘记! “娘” 逐玉奶声奶气的声音将云音自那一片赤红之中带回,她猛的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逐玉他会唤人了,逐玉已会唤人了么? “他已会叫娘!来,逐玉,叫爹,叫”冉再翼极是开心,将逐玉高高举起。方才云音那阴霾的神情被他这一声娘尽数赶走,急急要他做些别的将云音心神引开才是。 “他哪里会,不过半岁的孩童岂能说出这许多,方才那声娘怕亦不过是巧合罢了。只是长牙较一般孩童快了些,你便当他事事快于人么?”云音望着冉再翼那股子欢欣劲头,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冉再翼的儿子,自然过于常人才是”冉再翼非但不曾将逐玉放下,反倒是高高抛起再接入怀中。 “小心些”云音禁不住惊呼出口,梦儿亦是上前一步。 冉再翼却是佯作懵懂,看着怀中咯咯笑个不停的逐玉,说道“逐玉欢喜这样玩耍么?”说罢再次将逐玉抛到空中。 梦儿上前一把将逐玉抢过抱在怀中,后退几步立在云音身前将她护住,眼中戒备极深。 “梦儿,不过是玩耍罢了,你无需如此”云音站起身来,自梦儿怀中接过逐玉,见他一副欢喜模样,取出绣帕为他擦拭小脸。 “他不过玩了这一阵,便有汗了么?”冉再翼上前立于云音身侧,低头望着逐玉,伸手去摸摸逐玉脸颊。果真有几分热,却无水渍,该是已被云音拭干才是。 “他这是笑的”云音先是已眼示意梦儿退下,而后便将逐玉再递回冉再翼怀中。自己则是坐于石凳之上,冲冉再翼柔柔一笑,说道“小心些,他这般柔弱你可莫要伤着他” “笑的出汗来么?”冉再翼呵呵一笑,有几分痴傻模样“孩童竟是如此稀奇,笑亦可笑出汗来” 云音听罢,去取茶杯的手微微一滞,他竟信了,他竟信了这能笑出汗来的说辞。面前这怀抱逐玉的男子果真是冉再翼么,他面上神情再不见平日那份奸猾狡诈,而是有几分憨厚模样。竟好似换了个人一般,要她认不出。 冉再翼始终抱着逐玉,却再不抛接,只拿了核桃要他咬着玩耍。过了许久,他轻叹一声幽幽开口说道“你我已有许久不曾如此心平静和的交谈了” 云音并不言语,缓缓的饮下杯中酸梅汤。 “如此便好,我不求其他单是如此便已足够,你我再不争吵,安宁度日”冉再翼始终不看云音,只盯着逐玉瞧。 “好”云音放下手中茶杯,含笑说道。这不难,只要他不对自己身边人下手,这和煦倒有何难处。 冉再翼听罢猛的望向云音,被她那温柔的神情所迷,一时忘乎所以。逐玉早吐出口中核桃,捉住他的手指,见他不曾将手抽开便一口咬下。冉再翼一阵吃痛,禁不住猛的吸了口气“嘶” “看看,说了要小心些”云音用丝帕掩了口嘻嘻一笑,上前掰开逐玉小牙将冉再翼的手自他口中抽出“都有牙印了,逐玉,你下口太狠了些” 冉再翼并不言语,痴痴的望着云音将核桃递给逐玉。他的神情渐渐便生出一份满足来,如此便好,如此便足够。 逐玉这一咬自是要他爹娘亲近了几分,却硬生生要他爹娘忘记了,对文飞不利之人岂能轻易将冉家放过。 124 鹿皮靴 “自然是要你亲自送去才是,由我送去算是如何”云音将食盒推至月怜面前,俯下身同她说道。 “是娘你做的么,那便该要娘你送去”月怜瞥一眼食盒,躲了躲,撇着嘴嘟囔。 “你们这是在争什么?”以沫尚未进屋便听她二人争执,进房后便四下扫过一圈,见桌上摆着的食盒心下已有七八分明了。 “父皇” “皇上” 二人屈身行礼,以沫摆摆手要二人起身无需多礼,指着桌上的食盒问道“这便是你们方才起争执的因由么?” “是呢,我说要娘亲送去给父皇,是娘亲做的么,可娘亲却非得要我送去,分明不是我做的,为何要我送去,那不便是欺瞒父皇么”月怜嘟着嘴不满的抱怨 “哦?点心已做好了么?”以沫淡淡的瞥一眼月怜,看她面上隐隐的怒气心里反倒安宁了几分,看来云音并未觉察出月怜的心思才是。 “是,早先我做好便带进行宫来,正要月怜送去给你”云音将食盒打开,一层层摆在桌上。 “如此说来我来的倒巧,正免得月怜她跑这一趟”以沫走至桌前坐于楠木镂花绣蹲之上,含笑望着云音将盛点心的碟子放于他面前。 “为人儿女自当尽孝心,哪里有什么跑不跑的,何来此说”云音望着碟中的点心,抿了抿嘴轻声说道“倒忘了这食盒乃是木质,凉了呢” “无妨,已入夏如此倒好”以沫自碟中取出一块来送入口中,细细嚼着。 云音听罢便为他在茶杯中斟了方泡好的茶,侧目望着他,见他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神情,便问道“却不晓得是否和你口味,人人做法皆有几分不同。可甜么?” “较我母妃所做,确是甜了几分”以沫咽下口中点心,端过桌上茶杯浅饮一口。 “这倒是我的疏忽,我平日是做给月怜吃的,她好甜食也是惯了便做的甜了些”云音望着月怜吃点心时那狼吞虎咽的模样,神情越发柔和。自然是甜的,莫说月怜好甜食,即便月怜不好甜食这点心亦要做的甜些才是,她可并非他娘亲那。 “月怜倒真是有福气,有你这么个娘亲在身旁照料”以沫看看口中塞满点心的月怜,由衷说道。也便是柳云音在身旁时月怜才露出这般纯真神情。 “月怜有你这么个爹才是真福气呢,分明日夜繁忙却仍不忘来看望”云音边为月怜拭去嘴边点心渣边说道。她这话却是真无心,不过是没话找话的敷衍罢了。 以沫的神情有几分呆滞,福气?莫要说笑了,何人生于帝王家皆不过是前世作孽的报应,何来福气一说。 “我还做了些绿豆糕,近日天气热了些可用做消暑。这倒不甜,你亦尝些”云音将盛着绿豆糕的碟子摆到以沫面前,她的发梢轻轻扶过他的脸颊,留下淡淡香气。 “好”以沫缓缓的吸了口气,伸出手去想捉住那自他脸颊上溜开的发,却猛的望见月怜眼中那丝惊异,将手移至碟内取了绿豆糕放入口中。 雪凝香?月怜双瞳骤缩,心怕是亦漏了一拍才是。娘竟用雪凝香来对付父皇么?看父皇方才那恍惚神情,必定是雪凝香才是。娘亲,原来你并非一心为我么? 云音抬眼望见月怜眼中那抹惊异,微微一怔,她可晓得自己对以沫用了香?月怜,娘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你,只消他对这雪凝香有所依恋,将他握在手中便极其轻易,如此一来,日后你自然过的温润才是。 “娘”月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异样,甜甜笑着糯糯说道“我也要吃绿豆糕,娘,拿给我么” “好”云音再次弯下腰去将发梢在以沫脸上扫过,端起碟子放至月怜面前。 天色渐渐黑了几分,云音缓步走至门前,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贴于唇上,食指同中指尖轻轻抚着唇瓣,仰着头望着阴沉沉的天色,轻声说道“怕是要落雨呢,你看,那云黑压压一片” 以沫闻言立起身来站于她左后侧,亦是抬头望着天,好一会儿才说道“果真么?” “你不信么?那便同我在此候着,看看是否真落雨”云音自然听出他话中怀疑,抬眼望望他再回望天上,赌气一般说道。 “好”以沫自然是见着她眼中那股子倔强,便应道。纵使果真落雨又如何,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不多时雨便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打在门前铺就的青石板上,激起一阵阵细碎的水花,雾蒙蒙一片,空气中满是土腥味。 “可是么?”云音回过头来望着立在身后的以沫,脸上几分得意神色。 以沫正待回答,雷声骤然响起,云音惊呼一声转头钻入以沫怀中,微微颤栗。 以沫禁不住用双手将云音环住,她发上那股子香气在这雨水之中竟是越发分明,淡淡的绕在她身侧,好似有形一般将她整个包裹着。 云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吓着,不过一时慌神,因此待她想起此刻躲于谁人怀中之时,便急忙挣开立于一旁。 以沫更是尴尬莫名,急忙别过脸去。 这一阵慌乱之中岂能有人觉察月怜脸上那抹得意之色,岂能觉察月怜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夏日阵雨,只不到一炷香便住了,却不曾放晴仍是灰黑色的天空。 云音见雨已住了,便说要回去。月怜自是阻拦却被云音一句时候晚了改日探望抵挡,月怜已是如此以沫自然更是无法阻拦,便要她回去。 雨方住,地上仍有几分湿滑,云音立在回廊上冲以沫福身行礼毕,便转身步下台阶,方踩上却是脚下一滑。 以沫急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拉进怀里,云音用左手三指微微点了点自己胸前,定了定神。这才仰起头冲以沫笑笑,说道“无妨” 倒真不知是雨湿鞋滑或是云音脚下踏错一步。 以沫低头见云音脚上那双缎面刺花布鞋,语带几分训斥问道“怎么下了雨你反倒穿了双布鞋来?” “这雨下的如此急我又岂能料到,自然不曾带替换的鞋来,哪里能怪我”云音听出他口气中的责备,甚是委屈禁不住低着头喃喃道。 “娘,月怜这里好多鞋的”月怜静静的望着以沫怀中的云音,眼中得意愈甚。父皇他始终不曾松手呢,娘亲那,你果真是厉害非常,你便是汐滟姨姨口中的红颜祸水么? “将前些日子那双鹿皮小靴取来于云夫人”以沫略一思量,对一旁的太监说道。今年初他打了只鹿,辰妃嚷着要,便剥了皮为她做雨靴,做好后却始终不曾穿过。云音脚型看来同辰妃相似,该是能穿才是。 “皇上,这是……不必了”云音急忙自他怀中挣脱,欲拦下那名太监。 “不过一双靴子罢了,又何要紧。雨天地滑,若你不小心摔着必定得养一阵子,那何人来同月怜玩耍?”以沫怀中一空,那淡淡的香气亦渐渐消逝。他心头一紧,不知是为这人还是香气。 “这……”云音见再不得拒绝,只得屈身行礼“谢过皇上” “我赠了一双靴子于你,你可有所回礼?”以沫上前一步拉起她,调笑道。 “回礼么?你想要些什么?”云音略略皱眉作出为难模样来 “不过多要你几个点心,看你那为难的模样,真是”以沫佯作不忿,松开她的手臂将手背在身后说道。 “呀,那这便是奴婢的过错么,皇上,那奴婢日后多送些点心来可好?”云音仰起头来冲着他作出惶恐的模样,可眼中却分明尽是戏弄。 “哈哈哈”以沫禁不住笑出声来“云音,你眼中的神情可是戏弄么?怎么,对我这么个贪吃的帝王心中不服么?” “岂敢”云音亦是轻笑几声,侧目望月怜一眼。月怜,娘为你如此劳心你定不可要娘失望才是。 125 混香 云音方踏入房门之内,便见影儿孤身一人搬了椅子正对门坐着。 “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影儿身上自是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这话说出来亦是有几分怒气冲冲。 “月怜今日召我去行宫玩耍,方才那阵雨耽误了一阵,便回来晚了些。看你这模样该是等我许久,可有急事么?”云音绕过她走至桌前端过茶壶倒茶。 “倒并非急事,不过是绣楼日常琐事罢了,只是许久不见你心中急了些”影儿将她手中茶壶一把夺过,亲自倒茶于她。 云音对她这股子怒火无奈非常,也不是自己要她等的,这无名火发的甚是蹊跷。却说不得,只从她手中接过茶杯一口饮尽,问道“不过琐事,倒要你等我这许久,何必呢,吩咐一声待我回来你再前来不是更好” “太过麻烦”影儿见她将茶饮尽,怒火便小了几分,好似那茶水将他心头火气浇熄一般。她对自己从不曾有所防备,无论递去何物她都愿送入口中。 “拿来吧”云音将茶杯放回桌上,转身走向书桌前,若不过是琐事那片刻便可了结,稍后再换衣裳吧,何况影儿将屋内人尽数遣散纵使她想更衣亦得再唤人来。 “恩”影儿自怀中取出墨绿筏来,展开放在桌上。 “连绣线一类都要来寻我么?影儿,若是不晓得,我倒当你是以此做借口专程前来探望我才是”云音的手扶上墨绿筏,其上传来的淡淡体温要她心中禁不住一凛。影儿侯了她多久?为何影儿定要在此侯她?可是有话要说?“究竟何事?” 影儿本为她那句专程探望心惊,却在听得后一句时静下心来,却不知如何回答,只略略敷衍“无事,不过楼中烦扰在此处稍作休憩罢了” “楼中烦扰?我前日去倒不觉着,怎么不过短短一日竟出了事端么?”云音将手中狼毫笔挂在笔架上,看着笔尖滴落的墨迹染黑了架底。 “若出事端岂能不让你晓得,不过是我这几日心中烦了些罢了”影儿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盯着她,待看清她今日妆容后面上神情却满是慌乱,急急问道“为何你今日不曾梳发髻?” “发髻?”云音被她问的迷迷蒙蒙,伸手扶上双肩上垂落的发,问道“我梳的便是发髻那,你看”她转过头去,要影儿看她头上那花朵形状,被数十发簪支撑着的繁花髻“不过垂了些发在身前罢了” 影儿匆匆走上前来,拉过她身前垂着的发放在面前轻轻嗅着,猛的一把甩开回退一步,脸上一副厌恶神情,寒声说道“雪凝香,你可是将雪凝香染在发上?” “是”云音见她那厌恶神情禁不住低下头去,撒娇道“你为何如此震惊,我哪里做错。何况不过染了少许在发梢罢了,影儿,你可要责备于我?当日我去言棋处讨香时,她亦不过皱了眉头罢了。影儿,你该同我一处才是,为何要责备于我?” “我何曾责备你,不过是吃惊”影儿见她那副委屈模样,心中异样尽数散去。若她欢喜便如此吧,这雪凝香中有所参杂她该晓得吧,因此才急忙撒娇? “我便晓得你定不会怪罪于我”云音上前拉住她手臂,偎在她身上,糯糯说道“你看,我这么着可是为了月怜好,你莫要让别人晓得,尤其是我夫君” “好”影儿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硬硬挤出一个笑来。原来不过是怕她夫君晓得怪罪罢了,是呵,是呵,在雪凝香中掺杂些微魅香去寻新君,若是冉再翼晓得必定不得安宁,云音,你为月怜竟能做到如此么? “帮我叫人进来,我要更衣”云音松开她手臂缓步走至床前坐于床沿上,却仍是那副软糯口吻。 “好”影儿转身出门,叫来几名丫鬟进房。 丫鬟进房来为云音将头上发髻拆了,云音松松摇了摇头,一头长发便四散开来落在床沿上,黑黑一层如锦缎一般泛起光来,云音仰起头冲着影儿炫耀似的笑着,问道“漂亮么?我特意早了三日便在发上用水脂呢” “的确很美”影儿痴痴的望着,许久方才说道。 “你都看的呆傻了,我这里还有些水脂,送你一些你回去亦染在发上”云音得意的咯咯娇笑,左手五指在发中梳过,在近发尾处停下,将发放至鼻端嗅着“好香呢,可总觉得同平日闻着有几分不同” “怕是你用了水脂,水脂自带的香气便同这雪凝香混在一处,自是有几分不同”影儿听罢便顺着她的话说道。若她真心隐瞒又何苦执意拆穿。 “是呢,水脂亦带些香气”云音略略一想说道,将手中那一缕青丝随手丢在一旁。 “你,为何要染些雪凝香?”影儿坐于云音身旁,望着她垂在身侧的发丝问道。 “你问的倒是奇怪,自然是为月怜谋得一片天空,雪凝香可魅惑人心不是么,况且言棋说过,雪凝香可成瘾,待这几日过了,我自言棋处讨些要月怜用着,那她日后必定过的较顺畅些”云音说着缓缓的低下了头,语气带了几分哀伤“月怜过的不好,她次次见我皆极是欢欣模样,可我分明觉察出她劳累非常。我当初本以为只消要她坐回公主便好,可我却忘了皇宫中岂能容她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孩童。既如此,那只得为她求得依靠,只要她父皇对她宠爱非常,何人胆敢对她不利。” “因此你便在雪凝香内……”不对,影儿猛的噤声,心中渐生几分疑惑。依云音所言她用这香是想新君成瘾,借机作出月怜得宠的架势。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假,果真不晓得这雪凝香中有所参杂么?若并非她参入其中,那是何人竟掺了魅香? 言棋。 除却她更有何人,可为何她却要对云音下手? “什么?”云音侧过脸来盯着影儿问道。 “无事”影儿急忙低下头去,却在瞥见云音脚上那双鹿皮靴时惊异的叫出声来。 “怎么?”云音心中甚是不解,方才她话说了一半便低头躲过,此刻却又惊呼起来。莫非是她刻意做出模样来引自己注意?可影儿同自己亦算的上是无话不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你这靴子何处来的?”影儿捉住她手腕盯住她咄咄问道。 “方才落雨,我不曾带替换的靴子,新君便命人将这双鹿皮靴取来送我”云音被她捉住手腕,心中一阵慌乱急忙答道。怎么,这靴子有何异样竟能要影儿如此模样? 影儿缓缓松开手来,面上神情却仍是严峻非常,紧紧的皱了眉一言不发。云音脚上这双靴子,并非平常人可穿在身上。 先是质地,一般民妇岂能着鹿皮雨靴。鹿皮制成夏日用的雨靴,光是将皮磨至薄薄一层便是数月。 而后,便是这鹿皮靴上那浅浅刻下的一层花纹。是祥云牡丹。靴腰上是一圈祥云,靴面上则各染了一朵盛放的牡丹。 此图乃有品节的妃子方可使用,分明如此新君却将这靴子赠与云音。他究竟有何打算? 纵使云音果真用了魅香,亦无法在这短短时日内令他有所动作,可他却早先一步赠了靴子。这一双靴子,单单是因云音今日不曾带去替换的雨靴么? 岂能做的这般精巧,好似是刻意为她量了尺寸制成。 “是有何不妥么?”云音被揉揉被她捏痛的手腕,侧着身子望着她问道。 “并无不妥,只是瞧着这靴子上的花样好看,想着拓下来回楼中于我做一双”影儿微微一笑令她安心,纵使新君果真有所打算此刻怕是亦躲不成了。 “好,那我这便脱了你拿去拓花样”云音亦冲她笑笑,心中却是一阵莫名的慌乱。影儿方才神情分明有事,可她却是执意不说。连影儿亦对自己有所隐瞒么?究竟何事要她隐瞒? 126 辞行 是日天气晴好,昨夜夜半一场暴雨直落至清晨时分方才停歇。此刻恰是晌午方过,昨夜落下的水气早已干透,花木上亦无水滴凝结。虽如此总是落过雨,好端端一片风情清烟凝,江山如洗却无情。 云音望着湖中不住随风摇曳的朵朵千层荷出神,总是出神因此脑中不过一片茫然不曾想些什么。 “舞花,水月在厅内候着”梦儿唤她几声见她不理,便上前摇摇她肩膀。 “哦?”云音回过神来抬眼望着梦儿“为何是她来寻我?要她过来吧” “恩”梦儿心中亦是不明,今日已是晌午仍不见影儿前来,她不来便罢了,为何却换了水月来。舞花嫁入冉府至今,水月仅来过一次,纵是那次亦是舞花要她来她才来的。 “云音,晌午该休息着,怎么反倒在湖边赏景?”水月随着梦儿入亭,对云音行了礼,问道。 “哪里是赏景,不过睡不着此处又凉爽些”云音并未起身,随手指指一旁石凳,说道“何况你亦是在这晌午时分来寻我,若我果真睡了此刻不得要你多等一阵么” “如此说来,你在此处是等影儿才是”水月拉过衣摆来在石凳上坐下,笑言。 “许是如此,我嫁入冉府这许久日日影儿前来,怕已是惯了。因此今日不曾见她竟难以安稳呢”云音并不避讳,说起来她为何不曾想起这一出。是呵,她今日会在这湖畔出神,一半便是不曾见着影儿怕楼中有事而至。 “那此刻见着我岂不越发不安”水月轻笑一声刻意低下头去。 “哦?倒是为何?”云音被她这么一说,心中自然多了几分慌乱,难不成绣楼果真出事? “你此刻必定想着,可是影儿出了事这才换我前来”水月仍未抬头,手中捏着腰带上垂下那翠绿丝绢盘成的络子摆弄。云音在乎影儿如此么?果真仅有影儿才可同她姐妹相称吧,自己终究不过是个无关的路人罢了。无论在何处亦是如此,始终立在一旁看他人生死与共。 云音再不言语,神情却多了几分凝重。她这模样可是果真出事?难不成影儿此刻重伤在身因此无法前往将她遣来?若果真如此,她该去绣楼中看看才是,岂能待在冉府之中静望。 “影儿无事,我今日特意来此是前来辞行”水月撇开手中那翠绿丝绢的络子,仰起头来浅浅一笑说道。 云音听罢却是又惊又喜,惊她前日如此执拗不肯离去,此刻却来此辞行。喜,自然是绣楼无事自己虚惊一场。这惊喜之间却仍是惊异非常,只睁了眼望着她不晓得如何开口才是。 “呵呵”水月将她神情看在眼中,却是另一番心思。自己来此辞行,她非但不留却是如此欢喜模样,哼,如此一个人自己何必对她掏心掏肺“你为何如此吃惊,前些日子你还劝我早些离去,待到今日我果真要走你却是这幅模样,可是舍不得?” “自然是有几分舍不得”云音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同水月虽不过短短交情,却仍有几分情谊在。此番一去今生怕便再无缘相见,心中有所不舍方是应当。 “何须如此,我此去是同心爱之人安稳度日,你该替我高兴才是”水月伸出手去捉住云音叠放在双腿上的手,轻轻握住说道。 “你已决心同时雨离开么?”云音并未将手抽出,却亦无其他动作,只轻轻问一句。 “是”水月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来,虽是浅浅却分明由心而生再无平日那份敷衍。 云音望着那抹浅浅的笑,心底却莫名荡起一丝暖意。水月她已寻着可相伴终生之人。正欲开口对她说出庆贺的话来,却猛的想起时雨那副妖孽一般的容颜,沉吟许久问道“水月,我一直想问你,时雨他可是,可是……” “他如今不过痴儿,可他分明痴儿却仍不忘来寻我,口口声声要娶我,这便已足够”水月并不避讳,时雨他此刻确是痴儿。倒也好,如此一来以往种种便再不记得,他心中不过一个念头罢了。如此一来日子自然过的清宁些。 果真么,云音在心中暗叹一声,看他模样便晓得他与常人不同,只道是人无完人吧“你同他如何度日?他可还记得淘香的法子?” 水月轻轻摇头,却不见丝毫哀伤,看神情反倒有几分解脱“我与他再不淘香,我有足够的银两度日,无需太过劳烦。我欲寻个山涧与他居于其中,不问世事” 说罢却抬眼望望立在一旁的梦儿,柔柔一笑说道“梦儿姐姐,虽说我同你并不亲近,可我来了这许久你连茶水亦不曾有一杯,可是太过生疏” 梦儿听出这话中刻意的遣散,心中冷哼一声抬眼冷冷一瞥,见她仍是一副不动声色容颜越发不欲离去,因此并不动只抬手召过一旁的婢女,正待吩咐云音却开口说道“梦儿,你便去吧,水月不过求你这么一次,你何苦回绝。” “是”梦儿听罢心中略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只得点头步出亭去,并将亭内七八名婢女一同带走。 “何事如此隐秘,连梦儿都不能听”云音见众人走远,这才回望水月问道。 “舞花好精明,竟晓得我刻意将梦儿谴开”水月将覆在云音双手上的手移开,吃吃一笑说道。 “是你作的太过浅显,你可是刻意要梦儿晓得你将她谴开有话同我说?你可是想使一出离间计?”云音对她这番动作并不上心,将右手撑在石桌上斜了身子偎着。 “哪里,我何曾有这等心思,若我真聪慧如此今日怕是将影儿赶出楼去,岂能落得如此下场”水月见她反倒越发随性,心中便暖了几分。还当她是刻意同自己生疏,原不过是怕人看着罢了。 “你被影儿赶出绣楼?”云音并未太过讶异,只略略扬了眉罢了。 “她倒不曾明赶,不过暗中做了些事要我无法立足罢了。”水月见她这副神情,反倒觉着有趣。云音怕是早猜出几分,不过碍于情面不愿提及罢了。 “可影儿她……” “她岂有这等聪慧,她身后自当有人才是。起初我当这人是你,不过今日看来倒是与你无关”水月再次将那翠绿丝绢的络子拿在手中。 云音颦眉不言语,为何定要为难水月,当初是影儿说出要将两楼并做一处,为何此时却刻意如此? “我今日说这许多不过是想你晓得,绣楼早已并非当初绣楼”水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这话是何意?”云音此刻反倒是有几分惊异,自己虽在冉府之中却并非于外界断了音讯,绣楼若有所变故岂能不晓得。 “绣楼早已易主,影儿同我不过是傀儡罢了”水月见她那惊异神情,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何人能做到如此?”云音惊异非常,何人竟能做到如此,要影儿如此隐瞒于她。 “不晓得”水月摇头怔怔的望着出神的云音,沉吟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还是同她说要她多个小心才是“你那日可是同言棋讨了雪凝香?” “是”云音答道,此事并未避人自然无需刻意隐瞒。 “你可晓得,那雪凝香中参杂了些许魅香?”水月定定盯住她瞧,看看究竟此事是否如她所想。 “魅香?”云音闻言猛的一震,魅香?那雪凝香中竟参了魅香?何人竟敢有如此作为! “你并未要求,言棋自行决断。她性子淡薄何须如此劳烦,你如今仍认为绣楼无事么?”水月看着云音不知所措的容颜,终是清楚一切果真如她所想,云音此刻亦不过棋子罢了“云音,快些辞了这舞花的位子,绣楼早已再不安生。” “好”云音咬着下唇沉沉点头。当初赵汐滟曾说要她将冉家大门紧闭再不理世事,她还当不过是赵汐滟一时之话。竟确有其事么。 “既如此我便回去了,我将时雨一人留于城外总不安心”水月说罢便站起身来,理理裙摆冲云音柔柔一笑。 “时雨他天真烂漫,同你一处你该多费些心思” “这样好些,我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倒是省了不少心思”水月此刻神情满是妇人幸福,连容颜亦璀璨了几分。 “水月”云音见她步出亭去,开口唤道。 “恩?”水月并未转身,只停了停。 “愿你真能求得一片安宁”云音这话确是发自肺腑,此刻事事皆不如安宁二字难求。水月此去刻意避世,定要求的安宁才是。 “自然”水月听罢再向前走去,眼中却有泪珠来回转动。云音,我真心求一片安宁,可我如何可得?今日我这一番话你可听的分明,莫在涉足世间纷扰才是。 云音轻叹口气再次正襟危坐等梦儿来,水月话中有话却不曾明讲。可她说的倒也是言之有理。自己已无法舞花何苦非得揽这么个重担在肩上。 127 狂乱 “舞花,我已将茶端来”梦儿见水月走远这才走进亭内,方才不晓得她们说些什么,舞花此刻神情越发凝重。 云音并未回首,仍静望那朵朵千层荷。直至梦儿将托盘放在石桌之上发出闷响,这才抬起头,仍是一副失神模样轻声说道“梦儿,将幻儿叫来,我有话同你二人说” “是”梦儿略有几分不解,微微立了一阵见她再不多言便出了凉亭。 云音取过托盘上茶杯缓缓饮下,这茶该是头道,好不苦涩呢。 “舞花”幻儿走上前来柔柔一笑,屈身行礼。平白将她叫来,必定不是好事。 “叫我云音便是”放下手中不过浅抿一口的茶,云音看着面前同色长裙的梦幻二人,许久,缓缓说道“我此刻已嫁作人妇,再无法担当舞花这称号,你们亦是无需随在我身侧,回绣楼去吧” “你再不做舞花么?”梦儿听罢一时心惊,毫不顾忌这礼节种种,忙开口问道。 “是”云音虽满面笑容,眼中却是难得一见的坚定“自此我便仅是柳云音,再非舞花。至于这舞花的绝技,便要它于人世间消失便是。自然,若绣楼执意要,大可寻个人来学” 梦儿听罢仍是不解,正待开口却被一旁立着的幻儿一把拉住,扯向一旁。她冲着梦儿微微摇头,上前一步走至云音面前,低头福身行礼“好” “好”梦儿见这模样,晓得此事已再无转圜余地,亦低头行礼。 待将至逐玉院落,梦儿终是开口问道“方才为何拦我?” “你当你拦的下她么?”幻儿并不回身望她,只幽幽问道。 “若不试试,岂知是否拦的下”梦儿并不松口 “好,那你大可再去寻她,此次我定不拦你”幻儿停下步子回身对着梦儿,见梦儿眼中那抹倔强她缓缓的叹口气,说道“此时除却影儿他人怕是无法阻拦,虽不晓得究竟水月今日同她说些什么,但此时看来必定同绣楼有关才是。你我都晓得,绣楼早已并非当初绣楼,何苦非要云音留下” “我并无此意,云音强留与此并非幸事”梦儿低下头去喃喃道。 “是呵,既如此干脆要她同影儿说个分明岂不更好”幻儿拉住她的手缓缓向前走去。终究不过如此,云音何曾能安宁。水月今日前来不过是在这早已是暗潮汹涌的水面投下一枚碎石罢了。 云音并未回房仍坐于凉亭之内,待过了越么半柱香时刻,她将身旁随着的丫鬟谴开来,孤身一人坐于石凳之上静静等候。 此刻风波未起,岂能离去。 不多时影儿便寻来,该是径直寻至院中才是。身后不曾有人跟着禀报,亦无人觉察她来此,该是使了轻功来的么,倒难怪来的这般快。 她一副盛装模样,身上层层叠叠已被撕扯了不少,却仍甚是厚重。一件浅紫外裳下摆已被扯掉,却仍可见前襟袖口上金线绣成的朵朵繁花。金色的腰封上用赤红的腰带缠出繁复的花样来,腰带上的络子亦是朵朵盛放牡丹。 本该是最为华盛的衣裳却被她撕扯的不成形状,该是何等焦急方是这般模样。 不知是一路狂奔而至或是心中恼怒至极,此刻影儿脸上有盈盈怒气面色微微泛红。她虽是一身盛装,脸上胭脂却只染了唇而已,并未曾晕在双颊之上。却亦不必,她此刻微微泛红的双颊岂不必何种胭脂更加娇艳。 一双杏眼圆睁微微有水气凝在其中,身体微微颤栗越发显的娇弱非常。 云音心中暗叹一声,影儿这般绝色容颜却不过是他人棋子,倒不如同水月一般寻个人家好些。倒是奇怪,何人竟能将影儿揽在旗下。 “为何?”她已是怒极,狠狠吐出这两个字来,却因她疾步上前,头上钗饰相互碰撞叮当作响,一时间竟听不明她究竟说些什么。 “绣楼之中有你便已是足够,何须再要我奔忙”云音刻意忽视她身上腾腾的怒气,却亦只得浅浅一笑同她说道。 “可是方才水月同你说些什么?她是她你是你,纵使千万个水月亦不及你一个”影儿急忙说道,早知水月如此阴毒,便该一剑刺死她!单单下毒实在是便宜了她。 “不”云音缓缓摇头仰起头仍冲她笑着,说道“我此刻已嫁作人妇,自然想安稳度日才是” 影儿听罢心中一时怒火中烧,何曾理会其他。猛然上前一步,狠狠握住她手腕高高举起,狠狠说道“你当你可轻易逃开么,水月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你可是绣楼舞花,当今世上仅存你一名舞花,想走便可走么?” 云音被她拉着已离了石凳,整个人被悬在空中仅靠被影儿捏着的手腕支撑。手腕本便被狠狠捏着此时又将周身重量压在其上,岂是单单一个疼字便可言说,可她却硬不出声。只是脸色渐渐变做苍白,唇上已无血色,额上亦有些微汗珠沁出。 影儿望着她这幅模样心中渐生异样,猛的松开手来后退一步,怔怔的望了云音一阵,再次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两指搭在她脉上。 她的脉为何如此孱弱,竟已是内力尽失。 “如今你总该晓得为何我执意要走”云音被她猛的松开跌落在石凳之上,禁不住轻哼一声缓缓闭上眼,喃喃道。 再抬眼时见影儿眼中难以抑制的惊异,浅浅叹了口气,仰头冲她笑着。却笑的何其无力,眼中自带几分哀伤。她不要人同情,可此刻却仅有讨人怜惜这一条路可走。 影儿看着她那副孱弱模样,免不得一阵心惊。方才若她下手重些此刻云音手腕怕已被折断。思及此,她慌乱非常一把将云音抱在怀中,紧紧搂住,不住说道“抱歉,云音,我不想伤你,我何曾想过伤你” 云音愣在她怀中一时不知如何动作,四周传来影儿身上那浓浓的脂粉味道,她紧紧的贴在影儿身上自是能听着她狂乱的心跳声响。 不对!云音猛的回过神来,这怀抱太过怪异!她狠狠的推开影儿,眼中惊恐毕现起身便向凉亭外逃去。 她已嫁过两次,自是晓得究竟影儿这怀抱意味何事。不对,不对! 影儿见她逃开急忙赶上前,自身后将云音再次环住,双手紧紧勒住她肩膀,将头埋在她双肩之中,喃喃说道“莫跑,云音,我……” 云音心中自是越发慌乱,不住费力挣脱。一时间只听得二人头上钗饰相互碰撞时所发出的声声脆响。 影儿深深吸一口气,别过她的身子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事已至此何苦再做隐瞒,云音,我心中早已对你生了情愫,今日便将一切了解便是。 云音无法做声一双睁的偌大,只觉影儿那绝色容颜在她面前缓缓放大成无数画面。却始终无法相信那画面之中的女子是此刻强吻她之人。 “呜……”她不住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影儿将她紧紧环住她半分亦是动弹不得。她猛的张开口来,狠狠咬下。 影儿何曾想过她会咬的这般重,松开擒住她的手后退一步。却见她嘴角所沾那丝丝血迹,便欲伸手为她拭去。 “别过来”云音后退一步,甚是慌乱“别过来,你我皆是女子,你竟……”话尚未说完便疾步跑出凉亭。 影儿痴痴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双手紧攥成拳太过用力而不住抖动。她抬起手来狠狠将嘴角血迹拭去,猛的抬手将头上各色珠钗尽数抽出四下抛去。四处尽是叮当响声,珠钗射入赤红的柱子之上,刺进青石板之中,如匕首一般泛起凌厉的寒光。 我不是女子!我不是!她猛的跪在地上,双手狠狠砸着面前那青石板,不多时那石板已被砸出一道长长的裂缝来。 为何会有今日,为何要我遇着她。为何定要我变做不男不女的怪物! 若早知今日有她,当初何故要我遭遇这种种! 云音,云音,今生怕是再无你。 128 算计 云音早已是慌不择路,急忙跑出冉府大门,至门前却不晓得如何是好,只随手拉过一名仆从,冲他喊道“备车,我要去行宫!备车!” 那仆从见她这惊慌模样,虽不晓得究竟何事发生,但仍不忘自己的本分,急忙为她备车并寻来车夫向行宫驶去。 云音蜷缩在马车角落内,双手将自己紧紧环住。却仍是无法压制心中那份莫名的惊慌,更是难以抑制周身不住的颤栗。 这一切怎会便成此种模样,怎会如此发展? 她眼前浮现旧日种种,初见影儿时她对自己难掩的提防,待她成为舞花时影儿对自己的疏离,蕙娘死后她对自己的敬重,嫁入冉府时她眼中淡淡的不舍。 终究不过是姐妹情谊罢了,为何会变成今日此种模样!她分明爱极逐玉,既如此又是为何会作出这种事! 她眼中不住有泪水滑落,却并非惊慌而至。她不过不明白,为何会如此,自己最为亲近的姐妹,分明是自己最为亲近的姐妹。 直至见月怜时仍满是惊慌,颤巍巍走至月怜身旁将她搂在怀中,却已再不肯哭泣。岂能要月怜见着她这幅失神模样,月怜本已过的极是艰辛,又岂能将自己这份惊慌强加在她身上。 月怜见她进房时那慌乱神情心中已多了几分探究,因此便细细看了她一阵。她双眼微红面有泪痕分明方才哭过一阵,而那红肿的双唇及嘴角那一丝血迹么…… 呵,月怜在心中冷笑一声,已明白了七八分,待到她将自己搂在怀中却仍抑制不住周身颤栗,便越发确信。 “娘亲,你来探望花衣么?”她仰起头来装出一副欢喜模样问道,却刻意用了花衣这个称呼,要云音安定几分再不如此惊慌。 云音并不言语只缓缓扶着月怜发丝,看着她那欢喜的神情越发不肯将心中悲伤示人,只轻轻点头,柔声说道“娘许久不见花衣,想念非常呢” “花衣也好想娘呢”月怜将脸埋入她怀中左右蹭蹭,她已慌乱成何种模样,竟随着自己花衣花衣的叫。 冉再翼,你亦有这么一日么,所求种种皆不得的难过此刻你可觉受用么?当初你对我同逐玉下手之时可有想到,你亦有今日这般狼狈么? 活该。 云音坐在桌前绣蹲之上,双眼空洞无神怔怔的望着面前紫玉杯。 “娘可是要喝茶么?”月怜见状便将一旁宫女唤来,钩指要她俯下身来,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去取上好的竹沁酿,再将我父皇请来,便说,此处乱成一团我不晓得如何是好,明白么?” 宫女听罢颌首以示清楚,匆匆出了门去。 月怜斜看云音一眼,嘴角轻轻撩起,笑的好不得意。 娘,莫要怪我今日所为,若你真要寻个人来怪罪,那便怪你自己罢了。终究是你硬生生将我推入这杀人无血的兽坑之内。 我何曾要你将我捧上公主之位,我何曾想要做同赵汐滟一般杀人无血的妖人,终究是你的过错,一切皆是你的过错。 你亲手杀死花衣,如今却又去何处寻花衣? 将竹沁酿缓缓倒入紫玉杯内,月怜双手端至云音面前,用孩童特有的那种绵软音调说道“娘亲,喝茶” 云音太过慌乱再者又是月怜亲手捧上,一时不察连喝了三杯,渐渐便生出些许醉意来。 月怜见她神色已是恍惚,便再不为她斟酒而是将酒壶自一旁取来放于她面前,又吩咐宫人备下下酒的小菜来。 待菜来她却不让,只偶尔举筷拣一两样送入口中。安安静静,始终含笑看着云音,如同看戏一般观望她的无措及慌乱。 好不有趣呢,我这近乎滴酒不沾的娘亲如今却已将这烈酒灌下大半。冉再翼,若你看到不知要心疼成何种模样。可惜,我定不会要你看到。娘亲,她今后便要随我一处才是,谁要我孤身一人如此寂寞。 门前有匆忙的脚步由远而近,月怜轻笑一声将手中竹筷放下,抬头用带了几分惊慌无措的神情瞟一样云音,低下头去茫然四顾,再微微抬眼怯怯的瞥一眼。 以沫来时所见,正是这幅模样,云音不住的灌酒的慌乱及月怜的不知所措。 “云音,这是怎么了?月怜,你们这是……” 月怜闻言急忙跑至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仰起头来。乖巧的摇了头,带几分不知所措的迷茫轻声说道“娘亲今日不知为何,来时便慌慌张张之后便这样了”她方才听的清清楚楚,她的父皇先问了柳云音。 “以沫?”云音抬头见是他,先是痴痴一笑而后晃悠悠站起身来,手持紫玉杯走至他身侧依在他身上,媚笑起来柔声说道“陪我饮一杯可好,一杯便罢”她已醉的太深,竟将手中酒杯举起放在以沫唇边。 以沫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酒气禁不住皱起眉来,她怎会醉成这幅模样?却仍不愿拂她意,仰首将杯中竹沁酿一饮而尽,饮罢转手取过桌上另一酒杯来,斟满竹沁酿将酒杯放至云音唇边。 云音的唇碰着冰冷的杯壁,先是一怔而后便痴痴一笑,张口咬住杯壁仰起头来将杯中酒尽数饮下。见杯中已无酒,她缓缓的将口中酒杯放在以沫手上,双唇轻轻扫过以沫手心,引的他一阵颤栗。云音并未觉察,望着他惊异的双眼咯咯娇笑。 以沫禁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云音被酒侵染的微红的面颊,他的拇指渐渐下移落在云音唇瓣之上,他渐渐不能自已缓缓趋身意欲吻上云音双唇。 “好象交杯酒一般呢”月怜见状急忙开口乱他心神,定不可要他吻下,先不论娘亲方才受惊此刻不可如此,单一遭,若他在此时吻下必定当是自己刻意算计他,纵使果真有情日后亦会在心中生出芥蒂来。 月怜稚嫩的声音微微刺了以沫的心,他眯了眼转头去看,月怜此刻一副沉思神情,口气中满是不解,喃喃自语“可交杯酒该是将手臂圈在一处才是” 以沫不禁垂下眼暗暗叹一口气,再抬眼静望云音却见她眼神有几分黯然。是呵,是他想太多才是,云音她如何会算计自己。 “父皇,娘,我瞌睡”月怜揉揉眼轻声打个哈欠,冲着他二人说道。 “那便去睡吧”以沫的眼始终停留在云音脸上,若非如此他该是能觉察出月怜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得逞。 以沫将云音扶着,重坐回椅上,云音却始终不言不语只不住倒酒饮酒。以沫并未阻拦只静静陪她坐着看她一次次仰头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何时见她皆是一副云淡风轻神色,今日是为何竟有了此种模样? “呜……”云音突然便低声抽泣,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手中酒杯亦被弃在一旁,顺着桌沿滚动,落在地面铺就的那厚重毛毯之上。 “云音,你怎么……” 云音并未抬头仍是低声抽泣,以沫缓缓的叹气站起身来,扶过云音双肩将她抱在怀中。她拉着以沫衣襟,低声抽泣渐渐变做呜咽之声,不一阵便放声哭泣。 以沫始终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泪水将自己衣襟浸湿。 哭着哭着便无了声息,怕是已睡着。是呵,本便闹了这许久又饮下那壶竹沁酿,纵使睡不着亦该醉倒才是。 以沫弯下身去,一手揽在她腰间将她横抱在怀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处乃月怜住处,他留不得“陈公公” “奴才在”那陈公公岂会是痴傻之人,早看出其中端倪,即刻上前作出领路模样。 “回书房”以沫将云音抱的紧了些,大步向书房走去。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一丝笑,这笑,怕是连他自己亦不曾觉察。 129 划痕 头疼欲裂。 云音醒来便是这番感受。她记得昨日慌忙进宫,而后好似错饮了许多酒,醉到不省人事。 她不愿睁眼。 她不傻,纵是再如何醉却仍记得以沫将她抱入书房内,记得以沫亲自为她用冰水敷了额头。记得她抱住以沫哭到肝肠寸断。 “还没醒么?”以沫立在屏风外问伺候云音的宫女,那宫女正是日日随在月怜身边的暖色 “是,皇上。宿醉难醒,怕是仍得一阵方可醒来”暖色垂首,恭恭敬敬的答道。 “命御膳房做些醒酒的吃食来,待她醒了便要她用了吧。月怜可晓得她在此处?”以沫并未越过屏风,他留臣下之妻于宫中本便不合礼数,何况还是留于书房之内。 “禀皇上,公主并未来过,该是不晓得”暖色仍是那副恭敬模样,却是抬了头,只是仍垂着眼罢了。 “这样也好”以沫听罢只喃喃道,却不晓得好在何处。该是有那么几分私心不想要云音见着月怜而已,或是说不想云音见着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皇上,可将云夫人送回么?”暖色缓步上前立于以沫身侧问道,虽说轻声问询却分明甚是坚定无丝毫惧怕。 “送回?”以沫轻轻皱了眉头,将这话在心中缓缓转了转。可要将她送回么?他不想。“待她醒来再说,若她果真想回便要她回吧” “皇上,云夫人乃是外臣之妻,你这么做于礼不和,若要太后晓得该是……”暖色听罢却连方才那副恭顺模样亦不见,仰了头看着以沫。这话说来虽不过是平静模样,眼中却分明有几分慌乱。 “暖色,你何须时时提醒朕你乃太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以沫的声音瞬时便冷了下来,甚于夹杂了几分怒火。 “皇上,奴婢是为你着想,若你执意留下她必定将惹出祸事来”倒不晓得这暖色是否果真仗着有太后撑腰,并不惧怕仍是不亢不卑的答道。 “暖色,你切记你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以沫声音越发冷冽几分,再不想同她多做交谈,转身便向屏风走去。 “是”暖色望着他渐渐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缓缓的垂下眼去。她如何能忘,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可纵使不过奴婢却是真心为你着想,你为何看不通透?这柳云音分明是月怜送来蛊惑你之人,月怜她哪里是真心为你。 云音听得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响刻意将呼吸放缓了些,如此一来在他人看来她仍在睡梦之中。 以沫坐于床侧静静的望了云音一阵,取过一旁银盆中浸着的丝帕,拧的半干轻缓的拭上云音的面庞。 “云音,何事令你如此烦心,此刻亦不肯醒来面对”以沫将那丝帕一点点抹过云音的脸颊,缓缓移上她紧闭的双眼“我从未在你眼中看过忧愁,你可晓得昨夜我是何等慌乱么” 云音依旧闭着眼不敢睁开,该如何说,便是这心中总觉有几分异样,令她骨节亦微微颤栗。 “不醒便不醒,这么静静听我说话也好,我许久寻不着说话的人了”以沫见她眼珠在眼中转动的快了几分,晓得她已醒来只是不愿睁眼罢了“你昨晚神情好不落魄,我素来便当你只有云淡风轻一种神色。昨夜可要我开了眼界,你将酒杯放入我手中时无限妩媚,你抱住我哭泣时尽是无助,还有,你将我唤做以沫时眼中的柔情。我从来不见那份柔情,我所见最多便是算计,可你眼中却是柔情。” 以沫长长叹了口气,将丝帕重丢回银盆之中“说这许多又有何用,罢了,我命人将月怜唤来,待你醒来该是想见她才是” 纵使说尽天下情话,她亦是他人娘子,有何用处。 月怜来时云音已醒,斜倚在软枕之上怔怔出神。 “娘”月怜细细看过,她身上仍是昨日来时装扮,连发髻亦为动过。极好。“娘,你昨夜便睡于此处么,为何不同月怜一起” “你来了”云音仍在心中反复斟酌方才以沫所说种种,却又刻意不要自己真想个通透。因此待见月怜之时便急忙立起身来,拉住月怜小手便向外走“陪娘去园子里转转可好,娘头有几分晕,想吹吹风” “好,我正想要娘去看兰花呢”月怜做出欢喜模样,拉住她向外跑去。正不知用何种借口将她带出书房,她倒自行提出,正好,此刻林妃怕是正在园中,林妃那,当日将她发髻梳出繁复样式的林妃。 月怜四下寻了寻,便见林妃已在园中。她倒是张扬呢,一身赤红衣裳一个飞天髻。哼,倒也是,林妃若不张扬便不是林妃了,若不张扬那日岂能寻上她为她梳发髻。 月怜心中升起淡淡的讥笑,却在脸上作出一副惧怕神情,刻意将云音的手拉的紧了几分,颤巍巍说道“娘,去别处吧” “这不是月怜么,怎么,见着本宫便走,果真是民间长大,不识半点礼仪”林妃早便见着月怜,却并不曾为月怜所扰,而是怒目瞪着她身旁的柳云音。这便是昨夜宿在皇上书房的女子么,果真有几分姿色。只可惜这一身衣裳过于平凡,不过一介草民罢了。 月怜垂下眼去将眼中笑意掩去,缓缓上前一步屈身行礼“林妃” “哼,无人教你如何行礼么,云夫人,这便是你带大的孩子么”林妃刻意寻衅自然要挑月怜的错处。 “不关我娘的事”月怜听罢上前一步护在云音身前,满是急躁。 “娘?你哪里有娘,你娘早在生你时便已死,你哪里来的娘?”林妃仰起头来笑的极是张狂,冷哼一声说道“小可怜,无人疼爱便四处认娘么,如此好了,你唤本宫一声娘,本宫便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要他多关心你几分” “父皇他对我极好”月怜拉着云音的手有了些微的颤动,眼中泪珠不住滚动。 “是呢,将你这么个小可怜带来行宫,还寻了个娘给你呢,是么?”林妃向前逼近一步,一字一句说道。 云音方才见她便晓得此人乃是林妃,虽是她刻意寻衅,却碍于自己不过区区夫人不便招惹,因此始终隐忍硬是一言不发。可此刻见她如此欺辱月怜,心中甚是恼火,待见月怜脸上滑落的泪水更是失了理智,将月怜抱在怀中,沉声说道“林妃,月怜乃是长公主,何时成了你口中的小可怜!更何况以沫方才还同月怜在一处,岂能不疼她!” “你是何人竟敢直呼皇上名讳?来人,掌嘴!”林妃本便欲寻云音错处,却碍于她不开口答话。此刻她既搭腔又岂能放过这打好机会,便作出一副气恼模样,叫过几名宫女来将云音拉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娘!”月怜急忙上前拉住一名宫女衣裳,欲将她拉住云音的手扯开,却无奈人小力单如何亦拉不开。 “走开!”林妃见宫女忌惮月怜公主身份无人动手,便上前将月怜一把推在地上,冲云音凶狠说道“无人敢打你么,那本宫便亲自来!” 她本便嫉恨云音昨夜宿于书房之中,此刻下手自然是又狠又绝,不过几下云音脸颊便已红了一片。 林妃手上本戴了枚镂空雕花指环,她下手之时并未多想,那指环之上突起的花纹却将云音脸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来。 月怜见状急忙上前立在云音身侧,缓缓抬头盯着林妃瞧。她方见云音脸上渗出的血珠心中已起了杀意,此刻眼中自然是冷意十足,可嘴角却又含了淡淡笑意。 林妃,我本无心动你不过借你一用罢了,可此刻你却分明自寻死路呢。纵使我不动你,你伤了柳云音,当别人会饶了你么,当汐滟姨姨会饶了你么? “哼,本宫今日饶你一次,下次若再犯看本宫如何处置你”林妃被月怜盯着只觉浑身一阵阴冷,却又不肯失了脸面只得故作强势说道。 “娘,都怪月怜,若是方才我早些看到她便好了”待到林妃一行走远,月怜才将眼底浓重的杀意掩去,偎在云音怀中轻声哭泣。 “莫要告诉别人,若有人问起便说在园中被树枝划到,记得么?”云音搂住月怜,轻轻扶着她的背。听月怜这话,这林妃寻她事已并非一日,若非无人为她出头林妃岂能张狂至如此模样。 月怜那,你在宫中便过的是这种日子么?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不送你来。本当你会在此处寻得安宁,岂料却是越发危机四伏。 “好”月怜抽抽搭搭应道,她自然不说,倒是何须明说,被树枝划到哪里便会两颊红肿,娘,你当真想隐瞒么?怕此刻你亦想皆此事为我出头才是。 130 发簪 绣楼对面的酒楼之内,言棋一人独坐二楼之上。静静望着绣楼门前那两盏白纸灯笼在空中微微摇曳。 这么静坐已是许久,她面前的那壶茶已是凉了热,热了凉,却始终不见她要等的那个人。 言棋毕竟有着极好的性子,她不急。她再次将小二叫来,再换了一壶碧螺春来。她得等,如何她都得等。 马蹄声由远至近,言棋微微向后倾了倾,确认楼下看不出她人在此处,这才望向窗外。终究来了么,等了这许久还当今日他无法抽身。 “等许久么?”以沫上楼见言棋孤身一人坐于桌前,解下身上的披风递于身后侍卫手中,坐于言棋面前。 “不久,两个时辰而已”言棋虽不愿同他交恶,却仍无法压下心中怒火。 “可是生了气,倒真是朕的不是,本想早些来可行宫之中人多眼杂,出宫总的多些小心才是”以沫见她口气不善,便急忙解释。 “若果真如此该先寻个人来捎信于我,你当我无所事事么?”言棋听他那淡漠的口气终究还是有了怒火 “呵呵,朕亦非闲人,罢了,莫在同朕起争执可好,朕此番出宫确是困难重重,你该多体谅些才是”以沫坐的离她近了些,拉起她叠在腿上的手握住“好容易才见一面,何苦定要如此开场” “有人”言棋微微底下头去,连耳根亦是赤红颜色。 “都下去守着,若无朕吩咐任谁亦不得入内”以沫并未松开她的手,扬声说道。 “是” 见侍卫尽数下了楼,言棋将手自以沫手中抽出,走至楼梯前望一眼,确信无人能听见他交谈,这才回过身问道“人皇,你今日刻意要我在此处侯了你两个时辰,是要给我难堪么?” “岂敢岂敢”以沫脸上早已不见方才那股子柔情,亦是冰冰冷冷神色“确是繁忙,柳云音终日醉酒若我不在身旁侯至她熟睡,这许久以来所做种种岂不白费” “哼”言棋冷哼一声,缓缓走至桌前于以沫面对面坐着“若你连个女人都无法握在手中,我倒真要怀疑你的能耐,更是要怀疑你是否能同我联手” “你这话说的倒蹊跷,女人同江山岂能同等而语”以沫淡淡一笑说道“冉家仍不曾有所动作么?” “不曾,怕是冉再翼此刻尚未觉察出异样来,只当云音入宫被月怜拖住而已”言棋摇头答道 “我本不想将世人眼中那勤恳的皇帝同好女色的昏君连在一处,可今日看来却必定如此了”以沫假意无奈叹气说道 “要做什么?”言棋并不理会,径直问道。 “我要将云音带回平安城,冉再翼不出手,我只好逼他出手”以沫抬头正对言棋眸子,见言棋眼中同自己一般的清冷,心中却暖了几分。身为王,何人不曾如此,皆是这幅模样终日轻轻冷冷。 “想带走便带走,这南诏都是你的,何况一个人”言棋并不避开他的眼,甚于微仰起头来大大方方要他瞧。他是人皇自己又何曾不是皇,若连这点魄力都无岂能服众。 “这一路少说得有三天,我若真将她带走必定得要她不知不觉才是”以沫浅浅一笑,眼中多了几分柔和。 “这便是你寻我来的目的?你宫中连个使毒之人亦寻不着么?偌大一个南诏竟是如此不堪”言棋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倚在窗棂上望楼下那几名侍卫。 “你最是清楚柳云音喜好,若你来必定更为轻巧些”以沫并不恼怒,却是一副无谓模样。 言棋并不出声,许久说道“楼下那几名侍卫究竟是何人?同平日所见大不相同” “怎么,蛟主,你对我身边人如此留心么?倒是以沫的荣幸,倒不如你我假戏真做,当真做我皇后如何?”以沫走至她身后,刻意避开她方才所问。 “人蛟何时能联姻?人皇,莫在此处说笑”言棋听出他话中闪躲,并不紧逼。此刻二人联手,他的人便是她的人。无妨,此种高手多些更好。 “这话说的蹊跷,世间谣传我娘亲便是妖呢,你不晓得么,当初我爹为我娘亲大开杀戒血洗南诏呢”以沫走至她身后将手环在她腰间,伏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房上有人” “纵使我果真想同你成亲,你能放下云音么?”言棋听罢凝神一阵,确信他所说不假便用哭腔答道。 “你同云音本便是姐妹,纵使同在一处却有何不可?”以沫以眼示意,自她头上抽出一根发簪来,扬手便射向屋顶。 窗前人影一闪蹿进一名女子来,以沫正要上前擒住她却被言棋拦下。 “樊意,你来做什么?”言棋方见窗前那身影便晓得是他,哼,他何时觉察自己在此处。 “保你周全”樊意跪在地上望着言棋答道 “是你手下之人么?”以沫坐回桌前语带几分冷意沉声问道。 “可美么?”言棋自然晓得他心中不悦,他已将人尽数撤去,自己却留了人在屋顶之上。 “确是绝色容颜”以沫不晓得她这话从何说起,却只得答道,方才虽不过一瞥却亦看的出面前这女子有着惊世之姿。 “可惜,不男不女呢”言棋回过头来冲着以沫轻轻一笑,柔柔说道。 樊意始终低头看不出神色,却可自他周身轻微颤栗觉察出那份怒火。 “果真么?”以沫看的出言棋分明刻意羞辱,便上前一步挑起樊意下巴“如此绝色容颜竟是男子?好不可惜” “这不可惜,可惜的是他竟爱上柳云音呢,如此说来,便是要同你争呢。”言棋轻笑出声,绵软的音调却字字刺在樊意心上。 “同我争,可惜呢,他这不男不女的身子要如何同我争?”以沫见言棋眼中那如何亦无法掩饰的怒火,越发觉着有趣,便同她一道羞辱面前之人又能如何。 “你可晓得,当日便是他将云音吓至宫中呢,说起来你倒要谢他,正是他给了你这绝好的机会”言棋见以沫如此作为,便晓得他此刻定会同自己一道羞辱面前跪着的樊意。 “哦?这话说的蹊跷,他是如何将云音吓至宫中?”以沫嘴角咧起淡淡的笑来,这蛟主究竟同这樊意有何等深仇大恨,竟不惜如此羞辱他。 “如何吓的?你问他便是,何须问我” “哦”以沫闻言蹲下身去,捏着樊意的下巴要他望向自己,问道“你同朕说说,你当日是如何将云音吓至宫中” 樊意狠狠咬着下唇不言语,这二人分明刻意羞辱他,次次将吓字说的分明。 “他不说呢”以沫回头冲着言棋挑眉说道 “那你亦吓吓他,他便说了”言棋见这模样晓得以沫此刻亦玩到兴起,自然更不肯轻易放手,说道。 “这法子不错”以沫听罢便樊意自地上拉起,点住他穴道,一手扶上他脸颊,柔声说道“细看更是绝色呢” 樊意见他这幅模样,虽不能动弹,眼中却满是惊恐。 “啧啧,这惊慌的模样亦是动人非常呢,倒同当日云音有几分相似,只是不晓得是否同云音一般香甜”说罢便渐渐靠近他脸庞,缓缓将唇覆在他唇上,先是轻舔几下而后便缓缓吸吮他的下唇瓣,舌尖扫过他的贝齿滑入口中缓缓搅动。双手放在他腰间来回游走,将他腰带解开丢在地上。 樊意惊慌莫名,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你怕什么,早并非第一次了”言棋在一旁立着自然看的出樊意的惊慌,冷哼一声却仍是那绵软的音调说道。 以沫的唇已移至樊意双肩之上,张了口轻轻咬下。樊意干脆闭上眼,此刻不过任人鱼肉又能如何。 本以为将再有动作,岂料以沫却猛的停住,一把将他推在地上,理了理衣襟说道“我险些忘了他这不男不女的身子呢,更何况倒不知有多少人尝过,着实要我没了兴致” 言棋上前一步为樊意解开穴道,寒声说道“将衣裳穿好,成什么样子” “可不是么”以沫坐回桌前望着樊意脸上那抹阴郁,反倒笑出声来“不过,我倒觉着他这幅模样正好,正和他身份呢” “也是”言棋听罢微微一笑坐于以沫身旁,冲着樊意寒声说道“你回去吧,我尚无需你照料” “是”樊意整好衣衫自窗内跃了出去。 “好了,蛟主,我陪你玩了这许久,你该是将我所要给我才是”以沫一手支了下巴,依旧是那副慵懒神色。 “倒是得多谢你才是”言棋嘴角笑意渐浓,自怀中取出一直玉簪放在桌上“将这簪子沾些酒为她戴上,只要玉簪不离身她便不会醒” “这是本便要给我的么?或是为我方才所做奖我的?”以沫接过玉簪放入怀中,轻声问道。 “你觉着呢?”言棋冷冷一瞥,眼中分明满是不耐。 “我自然当是你本便要将此物给我,如此我心中便安宁些”以沫佯作懵懂说道。 “人皇,你可还记得与我的约定?”言棋静望他一阵,突兀的开口问道。 “自然,朕岂会食言”以沫站起身来,既然东西已到手何苦再留在此处。 “好走”言棋人坐在桌前,只轻轻开口说道。 马蹄声渐渐远去,言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下楼去,云音,全当我对你不起,可谁要你是樊意心中之人,他所有种种我皆得毁。 怪,便怪他吧。 131 双簧 皇家的马车毕竟同平常人家不同,这哪里是马车分明同屋室一般。马车内桌椅灯饰一应俱全。 云音躺在车内铺就的厚羊毛之上,她药效未过此刻仍在昏睡。 月怜满脸担忧跪坐在她身旁,瞥一眼正座上坐着的以沫,小心翼翼的问道“父皇,娘亲这是怎么了?” 以沫将手中的书放下,歪着身子靠在软垫之上,一手撑了头一手闲闲的对着月怜挥了挥“何必做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朕看,你不是刻意如此么,你费了这么大的心里不就是要朕将她看在眼里么” 月怜听罢怯怯的问道“父皇,月怜听不明白” “月怜那,你何须如此,这马车之内除却你我还有他人么?有什么话说明白些不好么”以沫自桌上取过一枚干果丢入口中。 “父皇,你好生奇怪呢,怎么我娘亲她不是人么?”月怜脸上再不见了那怯懦的神情,而是微微的冲着以沫笑。 “娘亲?你如此刻意算计她,朕本以为她同你有仇怨,怎么原来竟是你娘亲么?”以沫在瓷盘中挑挑拣拣,拿起一枚白果吃下。 “算计?我何曾算计她了,人被冉再翼逼进行宫,内情由言棋一一说明,药是你亲手喂下,这其中倒有我这小小孩童何事?”月怜轻叹一口气,将盘着的腿舒展开来靠在马车壁上。 “小小孩童?月怜你倒真能说笑,朕如你这般大时,是真无你这般头脑呢” “父皇,你那时有娘亲在身旁照顾着,可我如今却是孤身一人呢。何况父皇你始终不信我真是月怜,我如何能不为自己谋划许多”月怜手中摆弄着她腰间的金铃铛,韩以沫,你当我想如此么,你当我真心想做你女儿么?废话!若我能选我如何亦不入帝王家! “好哀怨呢”以沫轻笑出声“如此说来,倒是朕疏忽了你。其实,无妨,你究竟是何人对朕而言并无差别,朕所要的不过是个能继承这江山的能人,因此你定要安稳长大,直至你继承皇位那日” “月怜谢过父皇垂爱”月怜将铃铛握在手中压制心中那股子恼怒,能人,这话可是说若她再不是能人,便要被遗弃么。终究不过是遗弃,何不早些做决断!不,岂能要你将我遗弃,何时轮得到你!韩以沫,终有一日我要将你如今所有抢夺,用世间最为恶毒的手段抢夺。韩以沫那,你今日如此对我,就莫要怪我害的你再无子嗣。我,不需要更多同我有血缘之人,那种牵绊自始至终都不过绊脚石。 “朕乃是你的父皇,疼爱你自是理所应当”以沫用冷冷的音调说出温柔的话来,淡淡的看一眼月怜,自己与她一般大时娘还在身边,确是无需如此费心神。 “父皇,若你早便知晓她不过是我留你的手段,你为何还会来?”月怜对他那毫无怜惜之情的神情并不介怀,自己失踪六年他从未想过寻自己,何来亲情之说,今日能刻意将她带来避暑已是难得。 “她的作用比你以为的大许多,并非单单是留朕而已”以沫挑眉,还当她不会问。 “还能助父皇除世家”月怜缓缓的接过话来,定定的盯着以沫瞧“她是冉再翼寻了三生的女子,他岂能轻易放手,只消他有异动父皇便有了除去冉家的借口。赵书翰已死,赵家早便覆灭,至于莫然,他心神亦在柳云音身上,这一来,同朝堂有关的氏族便可尽数打压,是么,父皇?” “好聪明,不亏是朕的月怜公主”以沫脸上的笑重了几分,何止是聪明简直是骇人,这孩子心思太过缜密,常人举一反三,她怕是可举一反十才是。 “谢父皇夸奖”月怜仰起头绽开最是纯真的笑颜来,可她眼底却分明同以沫一样,有着最为冷漠的神情。 时日傍晚时分便到驿站,本无需住于驿站之内,以沫九五之尊岂能如此委屈,但他却以体恤民情为由,执意要入住驿站。 到驿站前,以沫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走至云音身旁将她横抱在怀中,嘴角淡淡笑意,缓步走向马车门前。 月怜却未曾随他一道走下马车仍是坐在车中,直至将面上多余神情敛去,仅留下淡淡的欣喜这才起身。 韩以沫,你何苦将此事做至这步田地,纵使不如此冉再翼亦该晓得你将柳云音带走才是。这恩爱究竟是做给何人看的,你倒嫌这天下不够乱么? “父皇,娘亲仍未醒么?”月怜缓缓吸了气压制心中对他的厌恶,跑至他身旁仰头故作天真问道。 “是呵,这一路舟车劳顿,云音她该是累极才是”以沫底下头去望着怀中昏睡的人儿,用那柔情似水的神情掩去眼底淡淡的笑意。月怜果真聪明至极,懂得上前帮他这一下。 “可娘亲始终在父皇怀里,怎会累呢?”月怜始终用天真的语调同他交谈,此刻面上神情自然满是不解。 “正是因为在父皇怀里才累那”以沫笑是极是欢喜,月怜实在是太懂得讨人欢欣那。 “因为父皇总是将娘咬来咬去么?”月怜深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再次泛起的厌恶狠狠压下。 以沫微微一怔脚步亦顿了顿,转头对着月怜似循循善诱一般柔声说道“月怜那,这话可不能在此处说”咬来咬去?月怜你倒果真厉害,如此孩童一般天真言辞更是越发令人深信不疑。你这么做究竟是在帮我或是助你自己一臂之力?可要人看清如今受宠的是你身旁之人,要众人对你示好? “可月怜说的分明是实话,父皇你始终将娘咬来咬去不是么?”月怜故作委屈模样底下头去,眼底却渐渐起了一丝玩味。韩以沫,方才你那微微的停滞是为配合我演这一场,还是觉着低估了我而心中惊慌? “咳”以沫做出甚是难堪的模样,疾步向前走去再不同月怜交谈。 月怜仍是一副委屈模样,缓缓随以沫向前走去。 直至进了房,以沫将云音平放在床上,月怜这才露出一丝不屑,寒声说道“何必如此小心,不过工具罢了” “纵使工具亦该小心对待,月怜,方才你很是聪慧”以沫轻缓的为云音盖上锦被,看她的神情却是真有柔情参杂其中。 “多谢父皇夸奖”月怜仍是冷冰冰音调,不见丝毫欣喜。 “方才在马车中你还肯对朕笑,怎么此刻却是这般清冷模样?”以沫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坐于房中圆桌旁。 “方才父皇尚未对月怜演这极是深情的一场”月怜毫不掩饰的将手抽出,微带不满的望他一眼。 “你可是对朕起了厌恶之心?”以沫面上一副痛心模样,口气却甚是轻快。 “并非起了,而是素来便有,不过此刻加深几分罢了。父皇,你可会介意?”月怜倒不介意同他在此处闲聊,终究不过比比何人更无情罢了。 “岂能,你可是我的长女,月怜公主”以沫再伸出手去,欲拉住月怜小手。 “是呢,父皇”月怜冲着他笑的璀璨,却将他趋向自己的手打开。 以沫见这模样并不恼怒,非但不恼怒嘴角反倒微微扬起。见月怜脸上分明的厌恶,回身看向床上云音,柔声说道“她已昏睡一整天,倒不晓得是否饿了” “将簪子取下便晓得了”月怜再次冷冷说道,她总是看不管以沫这温柔模样。 “那倒不如要她饿一阵,待到宫中便好,朕的书房何处皆是一个模样,只消她不出书房便看不出丝毫端倪来”以沫听罢回过头来,取过茶壶为自己同月怜各斟一杯。 “看出又如何,人已在你手中还能飞了不成”月怜仍是冷清模样,并未伸手去取那升起袅袅雾气的茶杯。 “倒是呢” “父皇”月怜立起身来上前按住他取茶杯的手,抬眼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问道“待日后灭了冉氏一族,我娘会如何?” “你要我如何?”以沫难得见她如此严肃神情,便收了面上故作的轻浮同她说道。 “我要你如何便如何么?”此刻便是谈及利益,他用的是我而非朕。果真帝王,冷血无情至极,何人何事在他眼中皆不过一桩交易。 “太过无理我仍可置之不理”以沫轻扬眉,柔声说道。他岂是傀儡,怎能容她要如何便如何。 “将她收入后宫之中便是,难么?”月怜缓缓笑起,神情亦幻作天真无邪模样。 “倒真不难”以沫柔柔一笑,缓缓侧过头去望着床上昏睡的人儿“非但不难,我倒是乐意至极呢” “那便这么说定了,若她到时有所动作,我自会出面帮你。你亦记得善待与她”月怜看他眼中那淡淡的柔情,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只消维持这般模样便足够。 “好” 132 躁动 方抵达皇宫之内,以沫便急忙将云音抱入御书房之中,将她头上发簪取出小心收好。此物如此精巧,不定仍有用它之时。这相似的书房自然不曾引起云音的警觉,她只当自己仍身处漠城之中。 此刻虽已过清晨,却仍是黑蒙蒙天色,毕竟落雨时分天色岂能明亮。云音立在门前,手持一杯冷杏香,浅浅啄一口,痴痴的望着门前被雨水打出薄雾来的紫藤花架。 倒是稀奇,前几日月怜皆是天方破晓时分便来寻她,为何今日却久不见其踪影? “又落雨么?尚未入秋却是如此多雨”云音轻轻转动手中酒杯,看那泛起浅粉色的冷杏香在杯中来回转动。这酒是昨夜以沫送她的,饮着确比竹沁酿要淡了许多,只有淡淡的酒香罢了,总不醉人。 “云夫人这话说的倒甚是蹊跷呢,平安城素来如此不是么,每逢夏末必定阴雨绵绵”暖色立在她身旁为她将杯中再次斟满酒,甚是恭敬的答道,却分明刻意将平安城三个字咬的极重。 “平安城?”云音猛的回身,手中方斟满的冷杏香四散开来溅了她满手。岂能在平安城中?何时动身,何时到达,为何她不曾听闻?纵使果真在她醉酒之时将她带出,自漠城至此少说亦得三日,为何她却毫不知情! “啊呀,云夫人小心些”暖色将手中酒壶放回桌上,抽出随身绢帕为她拭去手上酒渍。 “我此刻究竟身处何处?”云音望着暖色那慌乱模样,深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沉声问道。这暖色她记得,是随在月怜身边的宫女。她仍记得那日宿醉之时所听,此人乃是太后安插于月怜身边眼线。 “自然是在皇宫之中”暖色将绢帕折好亦放于桌上,佯作不解说道“此处乃是皇上御书房” “是么”云音见她此刻这副不慌不忙神色,心中已多做提防,因此自然不多做其他,只缓缓应这么一声。 “云音,你立在门前可是等我么?”以沫一身朝服匆忙走来,见云音立在门前顿时心花怒放。他方下朝便急忙赶来,本当她仍未醒岂料却已在此处侯着他么。 “皇上”云音见是以沫,急忙屈身行礼。 “我说过你无需行礼,何苦如此生疏,仍唤我做以沫便是”以沫上前将她扶起,拉着她便向书房内走去。 “以沫,此处可是平安城”云音见他此刻举动如此亲近,心中便已清楚,怕是确在平安城之中才是,若非如此他岂能如此动作,何况这一身朝服便足矣将一切说个通透。 “是”以沫虽有几分愕然,却不愿欺瞒于她,因此如实答道。却是不明,她究竟是于何处看出端倪来,书房处处皆是一般模样,连院中那紫藤花架亦无变化。他猛的抬头瞥一眼一旁立着的暖色,见她面上神情暗含几分得意,心中便暗生愤恨,此人必留不成! “倒是何时来的,为何我不记得”云音作出一副迷茫神情,将手自以沫手中抽出,缓步走向桌前在酒杯中倒入冷杏香,却不喝只拿在手中。 “我那日问你之时,你分明说愿同我来此。怕是这几日醉的厉害,因此便忘了吧”以沫心中不想瞒她,因此这话便说的不清不楚甚于有几分乱。 云音听罢心中一凉,却碍于此刻自己被困于此处,只得含笑说道“如此说来真是我忘了呢” 她何曾忘记!虽说是醉酒人却是清醒非常,可她分明不记得何时说过要来平安城。她本不过是躲影儿罢了,岂料竟硬生生将自己推入另一个火坑之中。 以沫,我当你对我不过兄长一般,原你亦是如此么? 冉再翼,你竟如此轻视于我么,我已被人强行掳走你却毫无动作? “冉再翼人已经去了么?”汐滟诧异的盯着小妖,将手中方咬了一口的杏仁酥丢回盘中,取过绢帕来擦了手,冷笑一声说道“我当他会来寻我的,枉费我等他这许久” “怕是前日以沫于驿站之外的一番举动令冉再翼再无法抑制”小妖上前一步为她倒了一盏杏仁茶,望着她缓缓喝下。 “以沫这次做的倒好凶狠呢,竟不怕背负昏君的罪名,将外臣之妻私带回宫呢”汐滟将盏中温热的杏仁茶饮下,将近秋的天气罢了,漠城却已有了几分寒凉,总是边塞么。 “只怪冉再翼太过有耐性,硬是等了这许久,这才要以沫不得不动手”小妖见她将盏中杏仁茶饮尽,便又再倒一盏于她。这杏仁由她亲手一颗颗选过,磨出的杏仁茶自是甘甜。 “是呢,也或许冉再翼并不清楚这其中种种,只当云音前去行宫玩耍?”汐滟沉吟一阵,抬起头来望着小妖问道“当日云音究竟是为何进的行宫?果真是冉再翼所为么?” “这……”小妖略微想过一阵,说道“月怜命人捎来的书信之中确是这么说” “好似连月怜亦被人骗了呢”汐滟的眼中渐生一股恼怒,月怜所见不过是云音之后种种,她不曾亲见冉再翼对云音所做,或许,根本便并非冉再翼所为?“小妖,若想晓得是否真被骗,如今只能寻冉再翼问个究竟了” “何日动身?” “这便走吧,以沫好厉害呢,这小小一个亲密动作已闹的南诏沸沸扬扬呢。再这么等下去,倒不知他要做出怎样的行径来”以沫本已聪慧,何况如今有月怜伴在身边。 “可要知会莫君毅一声?”小妖听罢随口问道。 “我何时倒用同他说这许多,小妖,你可是忘记么?”汐滟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当日种种小妖可谓亲历,如何却能问出这番话语来? 平安城冉府之中,此刻已是一片慌乱至极情形。 冉再翼手中紧握折扇,立在大厅之内望着冉孤羽不住说道“我此时连宫墙亦不得靠近,倒要如何寻她!我定要见她问个清楚,可是她真心留于宫中!” “你这话怕是已误会了柳云音,当日驿站前人人看的清楚,她昏睡于新君怀中,若果真真心随他而来,倒何必长睡不醒?寻着如此大的靠山,该是极欢喜模样才是”冉孤羽上前将折扇自他手中夺出,弃在一旁。 “可月怜分明说……” “月怜所说许并非事实,这你可曾想过?人人皆当月怜不过区区孩童,孩童之言必定为真才是,可依我看来月怜怕是城府极深才是”冉孤羽轻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前日在行宫中将云音脸刮花的林妃,如今却已是疯癫模样。此事却并非新君作为,而是月怜所做。如此一来,你仍信她不过孩童,句句实言么?” “可她为何要如此做?若云音被人当作祸水一般对待,对她又有何好处?”冉再翼自然晓得月怜所作所为,却仍是不信,岂能将自己娘亲当作玩物一般送入他人手中。 “自然有利于她才是,只是如今看不明究竟如何有利”冉孤羽见他面上浮着的那股子躁动,暗叹一声,果真当局者迷么“此刻只得稍安勿躁,此事莫说是你,怕是整个南诏都已知晓,新君这番作为好似刻意要你晓得一般,如此看来,你仍要莽撞行事么?” “他倒是为何刻意如此?”冉再翼听罢先带几分不解,进而恍然大悟“他要借此机会将冉氏一族除去?” “怕正是如此”冉孤羽缓缓点头,再翼,你此刻方才看清么?“此刻他大可说是月怜将云音留在宫中,若你贸然前往便是私闯宫闱,若他再安你个意欲行刺的罪名,你可担当的起么?” “我该如何是好?”冉再翼听罢只一副茫然无措神情,此刻他只得静待于此,些微动作便会将冉氏推入深渊之中。 “如此,我先进宫去探探他口风,待我归来再做打算”冉孤羽见他那失神模样,心中越发不舍,苦苦等候数年,尚未来及厮守却遇着这么一出,要他如何面对 133 无援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冉孤羽垂首立在以沫面前已有一阵,却久不作声。 以沫见这般模样便缓缓开口问道“爱卿,你这此时为何事而来?近月边关甚是安宁,境内亦未起纷争,何事劳烦爱卿在门外侯这许久?”好在方才要月怜将云音带去她所住宫中,不若此刻见着冉孤羽倒不知要生出怎样事端来。 “皇上,弟妹前日来寻月怜公主,公主年幼怕是舍不得别离,但念在家中仍有一子,望皇上劝说公主将弟妹送回”冉孤羽早已在心中将这话说了不下百遍,因此此刻说出便是理所应当模样。 “可云音她不想走呢”以沫轻轻挑眉,倒未曾想过他这便将话说出,还当他要再周旋一阵。 “皇上,果真是弟妹不想走么?”冉孤羽口气略微重了几分,自己刻意寻台阶于他,他倒好,分分明明唤出云音二字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能怎么着?”以沫嘴角淡淡咧起一个笑来,哦,他这话听着竟有几分斥责意味在其中那。 “皇上,见臣妻困于宫中,于礼不和”冉孤羽自然晓得方才失礼,便缓了缓,说道。 “冉卿,朕问你一句,若朕此刻毫不介怀这所谓礼数,你将如何?出兵伐朕这昏君么?”礼么?以沫轻笑一声,何时他倒在乎过这礼节种种。 “皇上!”冉孤羽听罢甚是吃惊,慌忙跪在地上。 “爱卿,冉氏一门少说近千人,是么?用几千人性命换云音一个,太过不值”以沫见他跪,却不曾要他起身。他要跪便要他跪,于他人何干? “云音怕不过是借口,冉氏一族早晚得除,皇上,你我心知肚明何须多讲”冉孤羽听罢再不愿同他周旋,话已说的如此分明,又何须对他礼让,思及此他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若你执意如此,冉孤羽亦不惜兵戎相见” “奥?以何种名目?昏君霸占臣妻么?”以沫再不笑,一副冷冽神情眼中浓浓血腥气味“好。朕倒盼着同你打这一仗,看看何人与你在一处,届时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冉孤羽此刻竟是无法出声,新君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太过骇人而强大,纵使独面千军万马他亦不曾有过丝毫惧怕,可此刻他却自心底生出一份冷意,面前这人太过强大,早已并非他可抗衡。 “冉孤羽,你大可举兵,看看究竟是坐拥天下的朕强些,还是你们冉氏一族更有能耐”以沫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云音朕是要定了,回去转告你弟弟,纵使除了冉氏一族朕亦不放手” 冉再翼立在莫府门前迟疑片刻,终还是走入门内。方才大哥自宫中回来,说是新君如何亦不肯放手,并以冉氏一族相逼。 这一来,大哥自然再不相帮,此刻便仅有赵汐滟能助他一臂之力。她刻意自漠城来此处,若非为云音又是为何人? “哟,我当谁呢,这不是冉二公子么”汐滟本便对他少有好感,自然不必故作亲近,语带讥讽面含调笑,冷冷问道“寻我有事?” “求你帮我救云音脱困”冉再翼自然晓得她心中对自己存有敌意,但此刻必定要对她低头才是,她心计之深怕是寻便南诏亦无人能出其左右,单是昔日花衣入宫一事,若无她从旁相帮定不会这般轻易。 “求?可是你在求我?”汐滟冷冷望他一眼,浅浅一笑纵连眼中亦满是笑意,佯作不满柔声说道“哪里便有你如此求人的?” “我求你”冉再翼闻言边冲她深深弯下腰去,再次开口说道。 “不对”汐滟撒娇一般用最是绵软的语调说道“跪下。你跪下对我磕一个头,那我便不计前嫌,你肯么?” 冉再翼听罢恼怒非常,硬将手中折扇捏断,血自指缝间滴滴滑落,将地上石板染出朵朵繁花来。他忍了许久却终还是一寸寸矮去,跪在汐滟面前。双膝恰好覆在方才血迹之上,好似这血是自他膝上流出一般。他狠狠闭了眼再挣开,缓缓伸出双手撑在地上,正待磕头却被汐滟喝住。 “别磕,我不帮”汐滟仍是那撒娇语气,软软糯糯。她眼中笑意越发深了些,多好玩啊,堂堂西冉呢。 “你分明说……”冉再翼抬起头来讶异的望着她,方才说过的话,这便反悔么? “不计前嫌,没说定会相帮,你自己没把话听明白就跪,怪谁?”汐滟自主坐之上站起身来,走至他面前徐徐蹲下拉起他的伤手,自伤口中将碎了的象牙片拔出“看你这卑微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西冉的样子” “如何才肯帮我”冉再翼此刻早已顾不得其他,纵使她再羞辱亦是无妨,只消能将云音救出,纵使在此处跪上三天三夜又何妨! “我不要”汐滟仍是笑意盈盈模样,始终低了头很是专注的为他拣着碎片。 “我已如此求你,为何你仍不肯相帮?”冉再翼已是气极,却不敢抽出手来,怕将她惹恼再无法救出云音来。 “啊呀呀,好委屈呢,是么?”汐滟浅浅一笑,站起身拿过桌上酒壶“求不求是你的事,我又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说罢便再次蹲下,直视他双眼看着他眼中隐忍的怒气,却是越发开心,拉过他的手来咧嘴一笑,将整壶酒洒在他伤手之上“帮不帮却得由我说了算” 冉再翼疼的手指微蜷,却仍不敢抽回手,只将满腔怒火抑制,低声问道“如何才肯帮我?” “不帮”汐滟并未起身,只将酒壶随手丢在地上。她并非借机欺辱他,不过是用这酒为他消毒罢了。此刻见小妖已将伤药端来,便取过为他抹上包扎,看看已包好,起身拍拍手,回到主坐之上,歪着身子坐下,缓缓说道“你当初不是很张狂么,敢对我赵家人后人下手,真当我赵家无人么?” “我并未得逞,仍是败在你手下”冉再翼紧紧的攥住拳,方包好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将洁白的纱布浸的通红。那一次他输的太惨,以至终生难忘。 “可结下了梁子呢,你回去吧,莫君毅快回来了,让他见你这狼狈样子不太好吧”汐滟见他仍跪在地上不起身,心里却终于有了点滴撼动,倒并非怜悯,而是激起她心中压抑已久的斗志,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真一无所有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定,一定很有趣很有趣。 冉再翼听罢将手攥的越发紧了几分,以至于连指节亦同纱布一般幻做白色。却甚是无奈,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便只得靠他一人之力。 汐滟见他走至门前,这才开口说道“啊,忘了说了,永远别在我面前用苦肉计,我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我最欢喜见人临死前挣扎模样,下次再这样我会一剑刺穿你左肩,让你真正的疼上一阵” 冷冽的声音自冉再翼身后传来,他脚步一顿,却是连回身的胆量亦无。只略略停了片刻,便再次疾步出门。 汐滟始终无声的微笑,望着他那甚是狼狈的模样。冉再翼,你当初可曾想过今日要来求我?若在漠城之时你便寻我,我许会生出妇人之仁,助你一臂之力,可如今你却来的晚了些。 “小妖,准备一下,择日进宫”汐滟自一旁取过绢帕,将手上沾染的血迹缓缓拭去。 “你要帮他?”小妖甚是惊异,方才分明不肯相帮,将人欺辱成那副模样,此刻却为何反悔要同他立在一处? “我有病么?”汐滟冷哼一声将绢帕丢在地上,柔声说道“我是想看看云音究竟怎生模样,要么何苦专程来平安城这一遭。何况……” 我还想知道,若云音真成了以沫的皇妃,这个男人会如何。汐滟笑的越发璀璨,右手指尖轻轻扶着下唇,双眼略略一挑,那神情便端的是妖冶魅惑。 冉再翼,当初你便在我手下一败涂地,今日亦然,今世你皆无法赢过我。 134 做戏 云音此刻可算是被软禁于御书房之中,她身边除却暖色再无他人,以沫下旨御书房近旁任何人不得靠近,纵使侍卫亦然。这倒罢了,他竟不许云音出这院落半步。 御书房乃在以沫正殿近旁,亦在未然宫中,按常理说来这未然宫内大小院落近百,自然大的稀奇。谁曾想御书房四周却是高墙耸立,偌大一个院落却偏生这书房小小一间。纵使连这房屋算在一处来回不过半亩地罢了,除却房屋便是门前那紫藤花架,右窗外一片竹林及左窗前几株剑兰而已。 这小小一片地方一眼便可看个通透,不出这院落,哼,若这并非软禁倒是什么。 “这剑兰长的真是丑陋,一颗颗叶子如此张狂,果真如剑一般尖利”云音趴在左窗窗台之上,语带恨意缓缓说道。人她骂不得,那这无知无觉的花草总是能说的罢。 “这剑兰开花之时倒有几分俏丽,白花绿叶陪在一处倒是清丽呢”暖色自然晓得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自桌上取过冷杏香来要为她斟上。 “不必了,我今日不想饮酒,可有杏仁茶么?”云音抬手挡住她递来的玛瑙酒杯,问道。前日不住饮酒是为借酒消愁,可如今这愁却早并非酒能消。何况,若再生出醉酒之时将她带走之事该如何,纵使无从阻拦亦要多几分小心才是。 “杏仁茶么?有倒是有,却得去皇上那取来,云夫人,奴婢这便去取来么?”御书房中何时备有吃食,连这冷杏香亦是皇上前日刻意命人自酒库内搬来的。 “那便罢了,倒杯热茶于我便好”云音仍趴在窗台之上,一副懒散模样。近日久雨不晴总是冷的骇人,虽今日天气晴好,却不曾将这几日寒意驱除,此刻她仍是困倦不已。 “好”暖色转身倒茶递入她手中,见她只握在手中看窗外那几株剑兰愣神,便问道“云夫人可是冷么?奴婢去取件皇上的外衫来于你可好?” “要平日常服,越是素净越好”云音不曾反驳,她进宫这几日身上仍是那件旧裙不曾换过,此刻自然是冷的。何况她已在御书房中住了几日,外人早不知如何想她同以沫,若在此处故作矜持岂不令人笑话“罢了,干脆取一身来,将我身上这长裙拿去洗了吧” “是”暖色本不过随口说说,岂料她竟如此不避嫌,先是略微一怔,接着便将她自窗台前扶下,为她更衣。 “大了些”云音轻轻扬起手来,转转身子要暖色看,以沫身形较自己高出许多来,此刻穿在身上自然长了不少“袖子折几下便是,可这下摆却是拖在地上呢” “奴婢去寻根腰带来,将这衣衫向上提提用腰带束住便是”暖色看着云音,竟有几分恍惚。果真国色天香,分明男装却越发显的她较弱非常,长袖掩了手,却更显飘逸。 “呀,姑娘,你如此看着小生,小生惭愧”云音见暖色呆呆的望着自己,将右手抬起微微一转手心冲外蜷起兰花指,寸寸上移挡在脸前,缓缓别过脸去佯作羞赧,说道“莫不是姑娘你芳心暗许?姑娘,小生家中已有妻室,此事怕是不妥” 暖色听罢诧异至极,强将笑意压下,柔声说道“可公子,小女子早已对你生了爱慕之心,纵使为妾却又何妨,公子便收了我吧” “呀呀,这万万不可,我家中妻子好妒,姑娘你生的如此俊俏,若收了你岂不更要她心生憎恨,倒不知要如何折磨于你”云音伸出手去隔了袖子拉住暖色的手,急急说道。 “即便被姐姐折磨又有何妨,只消能同公子厮守便是”暖色缓缓转过头去,作出一副心痛模样来。 “姑娘,呀……”云音本欲上前一步抬起暖色的下巴,同她深情款款多说几句,岂料衣摆过长方一走动便踩着,这一下便跌在暖色怀中。 “公子,该是小女子投怀送抱才是”暖色晓得她跌倒,忍不住调笑与她。 “暖色你竟取笑我,早知如此方才便该先将腰带系上才是,还不快将我扶起来”云音有几分恼羞成怒,娇声呵斥“快些那,我这么跌着很是累人呢” “你穿着我的衣裳跌在暖色怀中,是做什么?”以沫方在门前将二人调笑看的清清楚楚,本欲多看一阵再进房,却见暖色亦踩着衣摆,一时二人只不住纠缠却无法要云音起身,便上前一手揽了云音的腰将她抱在怀中。 “这是谁家的公子如此无礼!姑娘,还不快来救你未来夫君!”云音玩的正开心,自然不曾多想。一手撑在以沫胸膛之上,另一只手则伸出去欲拉住暖色。 “这位公子,你方才说家中妻子好妒,因此不可将面前这姑娘娶回家中,为何此刻却自称是她夫君?”以沫见她仍在玩闹,便同她一起,只当是逗她开心便是。 “你听到了?以沫你听了多少?”云音猛的将伸出去的手收回,若是以沫始终在门前,岂不将方才她二人对话尽数听去! “倒不多,该是自你说衣摆过长开始”以沫见她眼中的惊慌,将她缓缓放在软塌之上,沉吟一阵说道。 云音听罢懊恼的低下头,这岂不是尽数听了去!方才她一时兴起同暖色做戏玩耍,岂料却要以沫看了去。 “你尚未答我,为何穿了我的衣裳?”以沫望着她因懊恼而绯红的脸颊,禁不住缓缓伸出手去覆在她脸颊之上,轻轻磨蹭。 “云夫人进宫仓促,不曾带换衣衣衫来,奴婢便寻了几件皇上旧衣为她换上”暖色立在一旁缓缓答道,方才同云音玩耍之时她竟忘却,她乃是月怜送来狐媚惑主之人。 “哦?”以沫嘴角含了一丝笑,拉过云音的手臂来,为她将过长的袖子折起“倒是我的疏忽,我该先寻人来为你量身做衣才是” “这样倒顶好,我身上乃是皇帝的衣裳,日后出宫我可同人炫耀,当日入宫时我穿过皇帝的衣裳”云音听出他话中留她之意,急忙说道。 “总是男装多有不便”以沫自然听出她话中拒绝,却不说透“你这模样倒好,倒果真是谁家俊俏的公子哥,只是这发髻不对”说罢便伸手将她发中玉簪抽出,云音一头长发便随着他的手倾斜而下,将那软塌遮了严严实实。 “你将我发髻拆了作甚!这般模样要我如何见人!”云音慌乱非常只得佯作恼怒去夺他手中玉簪。她自然晓得自己这模样究竟是何等迤逦,若要以沫看在眼中怕更是难以脱身。 “别动”以沫伸手将她环住,双臂将她紧紧钳制,盯住她慌乱的眼,缓缓说道“我从不曾见过你这幅模样,竟是如此动人” 他的眼神好似见着猎物一般,云音心中一窒,再不挣扎,只柔声说道“将发簪还我” “你来取啊”以沫松开一只手,轻轻一笑将发簪咬在口中,微微抬了下巴趋近云音。 “无赖,我倒不稀罕了,你若真想要便留着,左右是你宫里的东西”云音急忙别过脸去,再不同他谈笑。心中已不单单是慌乱,而是恐慌,今日她太过忘形,怕此刻已惹下不该惹的麻烦才是。 “云音,你可是要将此物送与我?那,我自然要收下”说罢便将玉簪小心的放入怀中,缓缓松开云音说道“暖色,来将云夫人衣衫理好” “是”暖色将方才一幕看在眼中,该早些要太后知晓才是。 “暖色”以沫看着将云音发髻再次盘好的暖色,沉声说道“你可是要将方才所见种种知会太后?” 暖色手中的步摇轻轻抖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她虽并非朕生母,但朕敬她将朕养大平日留她几分颜面。如今朕已这般年纪,早可明辨是非,无需她再从旁协助。朕的私事更是无需她插手,她究竟做了何事朕心中清清楚楚,不过不想同她计较,切莫当朕事事忍耐”以沫语气凭的清冷起来,再不见方才同云音调笑时那份轻缓。 “是,奴婢方才不过为云夫人换了衣衫罢了”暖色听罢心中苦笑一声,这方是真的韩以沫。何时亦冷冽非常,对何人皆可下杀手才是。 云音静静听他二人对话却不做声,这话可是说给她听的?要她清楚方才他那份亲昵不过是对暖色的试探? 若真如此便是万幸,她再不愿惹上难缠之人。 135 决然 以沫立在云音身后,静静望了一阵说道“你进宫已有时日,却不曾出过这院落,我陪你去四下看看可好?” “我的荷尽裙方才洗了,难不成便穿你的衣裳去么?”云音浅浅一笑说道,不曾出这院落倒是谁的过错,如今却是这幅口吻,倒好似她同人制气不愿出去一般。 “这倒有何不可”以沫自梳妆盒中取出一只红漆点翠华盛来,为她插在脑后。 “何苦如此招摇,你同我本干干净净,又何必要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云音苦笑一声,他分明刻意如此。又是何必,如何她亦是冉夫人,对他亲近不过是为月怜罢了。 “谁人敢说我的是非,我命人将花园之内众人赶出去,只有你我便是,这一来何人能说是非”以沫自然晓得她这话中含义,却佯做不解说些其他。 “好”云音轻叹一声应到,此刻岂能反驳,以沫乃是当朝圣上,素来是金口玉言。 以沫本以衣衫不便为借口欲将云音抱在怀中,云音却硬硬谢绝定要自行走去。 云音被以沫拉着低了头只缓缓的走,一路上不住有人行礼跪拜,却始终只是唤声皇上罢了。 是呢,她终究不过是囚在御书房之中的女子,连她是何人亦无人晓得,却又如何称呼。 既如此,以沫你为何不早早放了我?终究是有所图谋么?今日刻意同我在这皇宫之中缓缓前行,亦不过是你的一步棋么? “云音,为何不肯抬起头来,看看朕的皇宫是何等辉煌壮丽”以沫回首数次却只见云音头上微微颤动的步摇,暗生不满,做出轻佻模样同她调笑。 “皇上,小女子何德何能怎敢在皇上面前无理”云音心中有几分凉,与人前他仍是自称朕,他终究忘不了他乃一国之君。既是一国之君,为这江山稳定自是何事皆可做,何人皆可轻易摒弃才是。 “平日书房之中你无理之时甚多,怎么此刻却说无理?”以沫听出她话中那淡淡的疏离,却只得强作顽劣,停下步子来将她下巴挑起。 “皇上,此刻人多口杂,请皇上注意身份”云音浅浅一笑柔声说道,岂能将他开罪,若他想要人觉着她同他有什么,那便依他便是。终究如今人在屋檐下,这头,岂是她说抬便抬说低便低的。 “朕自然晓得朕的身份,正是晓得才更要疼惜你”以沫邪邪一笑,将云音横抱在怀中,刻意扬了声说道“朕的衣衫本便大,你穿着已是不便,此刻走了这许久不知累成何种模样,为何要同朕制气,朕何曾舍得你受苦” 云音缓缓垂下眼去,将头埋在他胸膛之上,作出恭顺模样来。以沫,你为何定要如此?可是你见着何人,见着能为冉再翼传话之人? 进了花园以沫要身旁侍卫与门前守着,而后便将云音放下,先一步步入凉亭之中,云音心中冷笑一声随着他入了凉亭。果真已是空无一人,他是将园内人遣散,可来这园子的路上,却分明多了许多人。以沫那,我终究不过你一枚棋子,我终究不过做人棋子么! 以沫见云音坐于他面前石凳之上,却不曾同她交谈。只侧目远眺那夕阳之下的黑色宫墙,心中缓缓生出几分悲凉,轻声问道“云音,你看这宫墙如何?” “宫墙?”云音随了他的眼光望去,自这花园之内可见那宫墙一隅,她并未迟疑开口说道“挺好,黑色本便极是庄严肃穆,自是要人心中对这皇宫生出敬畏之情来” “敬畏?”以沫听罢淡淡一笑,自有几分惨淡“依我看来怕不仅仅是敬畏,而是惧怕。你看,这夕阳之下可是血一般的颜色?宫墙似血,如今这颜色恰如血凝结之时,我甚至能闻到空中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味” 云音听罢静默不语,宫墙似血么?这话说的倒是贴切,历代争权夺势,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哪一次不是尸横遍野。 “这墙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不知有多少人为进这皇宫之内而流了满墙的血。倒是为何要进来,这血染的皇宫究竟又何好?”以沫双眼始终盯着那泛起红光的黑色宫墙,语气越发萧索。 “以沫……”云音见他这幅神情,禁不住双手紧紧将他的右手握在手中。他的手好冰,竟比这石桌亦冷了几分。该是自指节一寸寸冰至心中,如何怕是亦暖不热才是。 “云音,陪着我可好?哪里都莫去,便留下陪我可好?”以沫猛的抽出手来,将云音双手反握在手心,他眼中并无算计尽是柔情,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非刻意作假。 云音望着夕阳之下泛着赤色光芒的宫墙,忽然便打了一个冷颤。 如今种种正往一个她所不乐见的方向缓步向前,而她却只能观望,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以沫那,你为何定要将此事说破,若你我仍同旧时一般,做密友,甚于做兄妹,却是多好。为何你定要说破! 如今她究竟做了何人棋子,可果真是以沫除世家的工具么?她能想到的,冉再翼必定亦会想到。那他会做何选择,她,或是家族利益? “我不能,我有夫君。你该晓得我来此是为月怜,可如今你却连月怜亦不要我见,那我究竟有何必要仍留在此处?若我不过是你除世家的工具,便无需在我面前演这一幕深情”云音硬是将手自他手中抽出,若是方才许她会刻意讨好,可此刻她心中却生出一份抵触来。 以沫如今连月怜亦不让她见着,她又是何苦同他演这一出?何况方才人前演了那许久,如今不过他二人,却仍要演么?仍要做戏给她看么? “工具?云音,若你果真当你乃是工具,那这几日的柔情究竟是真是假?”以沫的神情缓缓凝滞,若她晓得自己以她为由对冉再翼不利,那她可会为保自己性命而佯作关心?便在方才夺玉簪之时,在方才拥她入怀之时,她那份柔顺是真是假? “你对我这份深情又是真是假?”云音冷冷一笑,话说出来却带了三分娇弱。 “我乃真心对你”以沫盯住她的眼,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你对我若有三分是真,我便有一份。起码方才我对你的关切是发自内心,可这关切至多不过兄妹之情,在无其他”云音见他眼中真情,急忙别过脸去再不看他。 “仅有一份罢了么”以沫苦笑一声,缓缓说道“无妨,纵使你果真对我无情,我亦要将你留在身边” “留在身边同你演戏么?你宫中女子何其多,那个不愿同你演上这一场,你倒是何苦拉上我”云音长叹一声,仰起头来凄凄一笑。 她终日所求不过安宁度日,却始终身在红尘之中。早知如此当日何必同冉再翼制气,若晓得今日会落得这步田地当日何苦为他心中究竟何人气恼,无论何人皆是她不是么。 “我如何亦要拉上你,便为你这一份真心,我亦得为你在这戏台之上谋一个位置” 136 杖责 云音当日同以沫不欢而散,他先一步出了御花园,连个侍卫亦未曾留于她,她只得不住问询究竟御书房在何处,待孤身一人回到御书房时已过了越么一个时辰。本想了极多说辞要以沫放她,却不曾在书房之内见以沫,只暖色一人在房中候着。 直至第二日仍不见以沫前来,倒是暖色在她耳旁不住说道,以沫去了何人寝宫,或是同谁人如何。 云音心中总觉有趣,暖色怕是当她是月怜寻来惑主的妖孽,倒是无妨,左右她要出宫,这闲言碎语再如何传亦是同她无关。何况,此刻她本便对以沫有三分戒心,若能躲他岂不更好。 却是稀奇,今日早起便不见了暖色。银盆之中已打了水,桌上亦有饭食备着。却是空无一人,院中难得如此清静,却静的要她心中有几分惧怕,便好似这世间仅存她一人罢了。 云音梳洗完毕吃罢早饭便蜷缩于左窗下摆着的软塌之上,痴痴的望着床前那一片竹林。风自竹叶之间缓缓滑过,竹叶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来。 一檐冬日送清温,疏竹萧萧覆短垣。 这几日不知为何,她常想起这诗句,今日见着这竹林,这诗句便越发分明,一字一字,缓缓在她眼前流淌。 自她懂事起,自她心中有了男女之情起,心心念念便不过是那冬日暖阳之下,残垣旁几株稀落的紫竹罢了。 稀稀落落的紫竹同满是荒芜的残垣,又恰逢冬日,正是一副落魄之时的相依偎。 相依为命,这便是最终所寻所向往种种,不过求个何时皆有人伴在身旁。 同喜怒,共贫贵。 是何人皆无妨,只消有那么个人便是。 无论何时,只消微微扬起头来便可见着之人;无论何时,只消轻声呼唤便会柔声应你之人;无论何时,只消放声大笑便可听着回响之人。 寻不着呢,岂能凭空捉来这么个人么?终究不过是一场迷梦罢了。 可这残垣如何亦不是韩以沫,不过相互利用,岂能有真情在其中,纵使有真情,若日后他用她伤了这许多人命,她岂能当作一切不知晓?何况,前日已将话说的分明,她便是以沫除氏族工具,这一来,如何同他谈这情字?纵使她能将工具一事忘却,心中却仍有冉再翼。这来来回回,冉再翼许才是她真心所寻之人。 怕是夏日微风如熏,过不许久她便缓缓睡去,待醒来时已是傍晚,却不饿,怕是心中太过劳累早已将肉体上感触抹杀才是。 她抬眼望向天边已四散开来的红霞,喃喃道“明日怕仍是晴天呢,为何这宫墙要染做血色,为何要这许多人来为你染做血色?为何不肯放过?分明无辜至极。” 以沫来时夕阳已去,昏暗的暮色将房中种种投下极大的影来,要他寻不见云音的痕迹,却听到有人轻声喃喃自语。寻着那响动,他缓步走向左窗下,方才窗前那一片竹林挡了,他不曾觉察,原来云音竟在此处。 她蜷缩在那软塌的小小角落之内,见着自己是竟有几分懵懂,微微的斜了头眼中尽是迷茫神色。分明不过一日不见,却是为何憔悴成这幅模样? 以沫的心一寸寸变紧,竟不忍心再对她做许多事,正犹豫是否要将暖色放了,却觉察云音眼中那一丝疏离。这一丝浅浅的冷意,却是要他下定决心,如何,皆要得到这女子! 他坐于云音身旁,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紧紧搂住。云音并未挣扎却并非顺从,只是在这软塌上蜷缩了一日,早已是周身僵硬,此刻手脚皆是一阵麻痹,如何能多做其他。 “云音,这世上我最渴望的便是幸福”以沫静静的盯着怀中面无表情的云音,含笑说道“在我小时候,娘哄皇姐入睡时总会说一些故事,故事的结局始终是,他们自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每次当我问娘时,娘总是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对我说,这世界何来幸福。她已不幸福,别人的幸福亦得摧毁。” 云音怔怔望着以沫淡淡的笑意,却不言语。 “如今我明白了,不摧毁他人的幸福自己又如何幸福?”以沫笑的甚是天真,足以隐藏他深深的杀意。 云音越发不解,他特意同她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留下?”以沫深深吸了一口气,冲云音温文一笑,柔声问道。 “不”云音此刻仍是四肢发麻无法动弹,却紧紧盯着他双眼不曾有丝毫迟疑。 “那,我只好先毁些幸福于你才是,将暖色带上来”以沫听罢,嘴角那笑容越发璀璨了几分,微微叹了口气侧过头去对门前侍卫说道。 暖色双手用锦带缚住,口中塞着布条,被几名侍卫拖至云音面前,一把推到在地上。她不住挣扎,要云音救她,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只是呜呜声响。 以沫并未低头去看怀中云音如今何种模样,只盯着暖色那惊恐神情,悠悠闲闲的说道“杖责” 云音瞪大了眼看着暖色被横绑在长凳之上,几名侍卫拿起来廷杖一下下重责,木棍打在皮肉之上发出一阵阵闷响,不多时暖色的群衫便被血浸染,她惊异非常颤巍巍说道“皇上你……” “你可愿留下?”以沫自然觉察出她的惧怕,却硬下心肠来仍是望着暖色,只抬手示意那几名侍卫停下。 “不”云音望着暖色求救的目光,缓缓闭上双目。以沫,这便是你的法子么,这日夜陪在我身边的暖色,便是如今你要毁的幸福么?可以沫,你小看了我,我岂能因此而委屈自己! “打”以沫听罢只轻笑一声,狠狠说道。 暖色口中塞了布条因此无法发出哀号,可她那痛苦的神情却一丝不差的映入云音眼中。她慌忙别过脸去,却被以沫捏住下巴对着暖色,硬要她看着面前这残忍的一幕。 “你可愿留下?”以沫并未松开云音的脸颊,抬起空闲的手示意侍卫住手 “不”云音抬眼狠狠的瞪着他,自己手下死的人不下百十,仅凭这小小计量便要她屈服,岂能! “啊,如此么,我倒是忘了你并非常人”以沫松开手来,很是无奈的浅笑一声,叹气道“那便无法了,这宫女也是无用,那”他刻意顿了片刻,双眼一眨不眨的盯住云音道“拖出去,杀” “皇上你……”云音眼中满是错愕,禁不住扬声问道。只因此便要取了暖色的性命么?只因她不肯留下么?为何要如此残忍,以沫,你为何要我背负不相干的人命! “哦?你可是改了主意?”以沫松开她的脸颊,缓缓扶过她的发,这动作甚是轻柔,好似怀中之人便是他寻了许久方才寻着的至宝一般。 “不”云音狠狠的闭了眼,沉声说道。暖色终究不过是个对自己好些的奴才罢了,为她赔上一生幸福太过不值。纵使背负人命又如何,在绣楼之中她背负的无辜性命倒还少么。 “杖责至死”以沫口气中再无丝毫暖意,冷冽之声在这书房之内不住回响。 废物,还当她同云音这几日已有几分情感,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废物,留着何用。 何况,早便想将这自以为是的奴才杀死,今日不过是寻着个借口罢了。杖责倒是便宜了她,本该将她多折磨一阵才是。 137 壁花 云音身边如今已不见了暖色,却再无当日那份孤单。她身边如今多了数十个宫女服侍,这书房俨然已成了她的宫室一般。 可她却极不愿见这些人,她们一个个虽是对她敬重有加,却总要她想起暖色来。因此便将数十宫女尽数遣至门外,闭了门孤身一人蜷缩在书桌后黄花梨镂空浮花高背椅内。 她将自己紧紧怀住,缓缓流下泪来。以沫,你如今已连这最后的隐忍亦不肯于我么?干脆便再无丝毫掩饰径直抢夺么? 以沫本欲下朝便来寻她,却被太后叫去训话因此晚了一阵,待他来时已过晌午时分。他心中甚是恼火,不过杀了一名宫女罢了,当日战场上死的人倒少么,为何不曾有人质问于他! 他方进院便见院中几名宫女来回踱步,神情自是慌乱非常,便上前捉起一名跪地行礼的宫女问道“可是云音出事么?” “回皇上,云夫人自用罢早膳便将奴婢等人遣出门来,如今仍不曾将房门开启,奴婢在门外唤了多时仍不见回应,虽是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闯入”那宫女虽有几分惧怕,答起话来却仍有条有理。 “你们几个去开门,便是将这门拆了亦得要朕进去!”以沫将宫女丢在地上,吩咐身后随着的侍卫道。 “是” 门并未紧锁,不过轻轻一推便开了。 以沫抬手要身后众人立在门前候着,孤身一人步入房中。只见云音蜷在椅内,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头黑发不曾绾起,将她掩了通透。 “你这是做何,紧闭门窗亦不曾点灯,昨夜落了一夜的雨,这房中阴阴冷冷,你这么着若是病了该如何是好”以沫缓步上前,将身上朝服脱下披在她身上,伸出手去欲将她自椅上抱起。 云音躲过他的手,仰起头来望着他,脸上分明仍有泪痕,她轻轻一笑却不曾有丝毫喜气染上,凄凄说道“病?倒不如病死来的干脆,何苦要我遭这罪” 以沫见她躲过自己的手已有几分气恼,如今听她这么说心中更是恼火至极,紧紧握住椅背,沉声说道“你胡说什么!” 云音并不曾理会他,只再次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轻轻抽泣起来,双肩微微耸动。 “云音,何苦如此作践自己,纵使果真恼我,骂我打我便是,何苦为难自己”以沫见她颓然模样,一腔怒火便已熄了大半,环了她的腰将她自椅上抱起,柔声哄道。 “以沫,你看,你可曾看到这围墙上的壁饰么?你可看到!大片繁花隐忍绽放,再如何美丽精致却仍无法离开围墙毫厘。此处乃是宫城之中,并非我栖身之所,我不愿做这壁花将一生耗费在围墙上。放我走,以沫,放我走,可好?”云音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双手握住他的衣襟,轻声祈求。 “那我便为你另建行宫”以沫见她眼中泪珠不住滚动,强忍下为她扶去泪水的心思,沉声说道。 “以沫,你曾说这宫墙乃是干涸血渍染成,如今你是想我亦为你染就宫墙么?”云音见他如此说,便松开握住他衣襟的手,喃喃说道。 以沫微微一震,看着怀中已是泪人的云音,将她放在软塌之上,用朝服将她裹个严实,伸手覆在她面颊之上,用拇指为她拭泪痕,轻声说道“我岂能要你为我染就宫墙,你是我所求女子,我如何亦不会亏待了你” “可此刻你分明已亏待了我,我乃是冉夫人,你可记得,你为何要我背负这罪名?放了我,以沫,求求你放了我”云音定定的望着他轻声祈求,眼中泪水不住滑落,不时便将身上裹着的朝服打出一片深沉来。 “莫说这许多,多说无益,如何我亦不会放你走!”以沫猛的站起身来,狠狠说道。 ……………………………………………… 冉再翼坐在绣楼花厅之内,一身银色长衫之上满是落了薄薄一层灰,面上神色甚是焦急。 他面前案几上那摞银票甚是厚重,少说亦得数坐城池方可换来。他望着主坐上的影儿,缓缓说道“影儿,你看这些可够?若你还嫌少,我将家财尽数给你可成?” “西冉,你倒是何苦为难与我”影儿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不过几日冉再翼已消瘦的不成人型。倒也是,他在漠城同平安城中来回奔忙日夜不停,这幅模样倒是理所应当。 “仍不够么?我大哥那仍有几处田地,若你要我便讨来!”冉再翼当影儿同他讲价,便急忙说道。 “西冉,你该晓得。并非我不愿相帮,而是纵使你将整个南诏捧上我亦不可插手。无论如何绣楼亦不可同新君做对,只消他一句话,我这楼中众人便即刻身首异处,这你岂会不晓得?”影儿苦笑一声缓缓的摇了摇头 “如此你便看着云音被困宫中,不愿出手相助么?” “我如何出手?我岂能出手?”影儿见他那盈盈的怒气,冷笑一声说道“我亦不愿如此,若可能我自然想将她带出那是非之地,可我如何入得了宫闱之中?” “你楼中轻功好者怕是不少,只消扮作宫女便是!”冉再翼沉声说道,影儿此刻种种皆不过推脱之词,若真心相助岂能想不出法子来。 “西冉,不瞒你说我已委人去过,只是……”影儿甚是无奈的苦笑,说道“新君早已想到这一步,云音所在之处乃是未然宫内御书房,如今御书房近旁不准人近前,纵连护卫已无法靠近,更何况面生的宫女” “你说这话可是要看着云音自生自灭么!”冉再翼怒极,立起身来将折扇打开冲着影儿说道。 “你纵使杀了我又如何?”影儿见他折扇中闪现的寒光轻声说道“如今我已尽全力,是,此刻我只能看着云音自生自灭” “你……”冉再翼强压下心中怒火,狠狠说道“影儿,我当你有情有意因此来求你这一遭,岂料你亦不过铁石心肠之人,罢了,我今日算是白来这一趟!” “不送”影儿飞身上前将桌上那一摞银票递入冉再翼怀中,微微福身说道。 冉再翼狠狠看她一眼,一把将银票夺过,疾步走出门去,这银两若在此处无用,必定能再寻个可用之处才是,他倒不信寻不着一个贪财亡命之徒! “影儿姐姐,舞花怎么了?”育竹自一旁快步走出,拦在影儿身前急忙问道。 “育竹,此事同你无关,你切莫插手”影儿轻轻拍拍她的头,柔声说道。 如今梦儿仍在昏迷之中,岂能再要育竹去以身犯险?皇宫之内可不比平常帮派,梦儿乃楼中高手之中的高手,却仍落的一身是伤,能回来已是难得。 育竹她心中本便对云音有几分好感,若要她晓得种种必会前往,可她连梦儿一半仍不及,若要她去怕不过送死罢了。 “好”育竹轻声应到,却想起前几日那身着宫女一身是血的梦儿,果真是出了事才是。 云音,你等我,我定要将你救出牢笼还你自由! 138 入梦 夜半时分平安城中,赵汐滟立在黑色宫墙之上,静望那间间宫宇。许久,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侧过脸对半蹲在自己身旁的小妖说道“你怕高么?为何要蹲着?” “此处乃是宫墙之上,太过显眼,我不想平白惹些麻烦”小妖并未抬头只轻声回到。 “惹些麻烦?小妖,如今你我不惹麻烦怕都不成了,你可已将阵法安排妥当?”汐滟轻翘嘴角柔声说道。 “这便入梦么?” “这便开始吧,此刻以沫该以入睡”汐滟看着小妖自怀中取出一枚赤色圆石悬在空中,缓缓的闭上眼。 四周一片白茫茫景色,她只不住前行,不许久便见四周景致有所变化,该是在御花园中。正是春日景致,艳阳高照该是晌午时分,四周并无鸟雀之声,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一株梨花开的正甚,以沫依着树小睡,双手垂在地上,右手侧落了一本奏折。 “以沫”汐滟轻声唤他,将他手旁奏折丢至一旁,连梦中亦是如此劳累。 “娘?”以沫缓缓张开眼,见着面前这再熟悉不过的容颜,禁不住掐了掐自己左手背,而后淡淡一笑说道“果真是梦呢,娘,我已许久不曾梦着你了” “以沫,将云音放了吧”汐滟轻轻覆着以沫的脸颊,柔声说道。 “不”以沫浅浅一笑,甚是坚定的拒绝“娘,既已死便该安稳睡下,何苦为尘世种种烦心,孩儿已再不年幼,事事自有分寸” 汐滟不曾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有几分恼怒,斥道“若你仍当我是你娘,便该听我的话” 以沫仍在笑,坐直了身子轻声说道“娘,我已帮过你一次,还不够么?莫要以为世上仅你会养术士,我亦可。即已转生何苦再将之前种种痛苦捉住不放?” 汐滟听罢向他身边移了移,同他并排坐着,看他梦中这一片蓝天。她的容貌渐渐便起了变化,再不是方才来时那柔弱的妇人,而是赵汐滟模样。她同以沫这么坐着,过许久方才说道“你是为那首忆江南方将云音困在宫中吧,你即已清楚我转世,为何不直接娶了我,何苦为难柳云音” “娘,儿子娶娘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以沫轻轻一笑同汐滟说道,他测过脸静静的看着汐滟,甚是认真“或许当初我确是因你而发觉她,可这许久我方才明白,我乃真心对她。娘,我要她。她是真心对我的女子,要她陪着我不好么?” 汐滟听罢禁不住苦笑一声,深深的叹了口气,侧过身去将以沫抱在怀中,柔声说道“你竟是认真的么?我当你不过用她引冉再翼有所动作,却是认真么?如此便难办许多,罢了,我再想些法子,若你真心要这个女人,我帮你便是” “娘”以沫伸出手去自身后环住汐滟,许久不曾有人这么抱过他了,许久不曾有人对他所求竭尽所能了,他将头埋在汐滟脖颈之间柔声说道“我改日召赵汐滟进宫可好?” “好”汐滟轻声应道。 第二日清晨以沫便下旨将赵汐滟召进宫中,却不曾召见她,而是要她去御书房寻柳云音。 “云音,许久不见”汐滟立在门前依在门框上,双手环在胸前冷冷瞥一眼屋内众多宫女“这书房并不大,如何亦用不了这许多奴婢吧,都出去” 宫女们虽不晓得她究竟是何人,却骇于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一个个急忙将手头所做放下,慌忙走出门去。 “云音,抱歉”汐滟走至软塌前望着云音,浅浅一笑坐在她脚旁斜了身子趴在她双膝之上,仰着头望着她说道“是我的过错,我本该更加小心些。我当只消守住你家门便是,可我放在你家门前的狗却被别人的狗咬住了呢,这一咬便要人撬开了你的门,呵,你说,我此刻该做什么好呢,我的守门犬伤了呢。竟有了伤了我的狗,我的东西如何处置素来便是我说了算!我该自狗杀起呢,待我将狗杀的一个不剩,那余下的‘人’自然会来寻我,我,自会迎战” “同你有何干系,你要我将家门紧紧锁住,我却跑了出来呢”云音苦笑一声,叹口气“如今倒好,总要我晓得冉再翼是何等重要” “冉再翼?”汐滟缓缓坐起,一手撑着身子另一手搭在窗台之上,瞥一眼云音,问道“你心中,可有以沫?” “没有”云音轻缓的摇头,汐滟亦是来做说客的么? “以沫他是真心对你,当初我哥便是如此,你却错过,难不成今儿个你想再错过以沫么?”汐滟右手轻轻敲打在窗台之上,虽轻轻缓缓但在这一片静寂之中却是极大响动。 “我同他本无交集,何来错过之言,何况,我已嫁了冉再翼”云音将身后软垫抽出递至赵汐滟面前“小心凉着,将这软垫垫上吧” “你这话说的有几分蹊跷,你已嫁过两次,便无需将守节挂在口边。何况,也便是垂发未嫁或是心中有所惦念之人才动辄将这话将于人听。云音,你嫁冉再翼时不过是为花衣,何来情分,如此,为何不再嫁以沫?”汐滟并未接过云音递来的软垫,而是一把挥开。她转过身坐到云音腿旁,死死将她盯住。 云音先是低头躲过她咄咄逼人的凝视,而后猛然抬起头来,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能,我心中早便有了冉再翼,这许久我方才想了明白,我所以恼火却是心中有他而至” “哼”汐滟冷哼一声,缓缓将身子后退了些,将那软垫拾起放在窗台上,趴了上去。 “我清楚你不信,你并不晓得,我心中早便有了冉再翼,已过百年。前世,再前世,我们皆是不得善终,我总当今世必定是要厮守,可岂料却是这幅模样。纵然如此,我却仍是无法弃他另嫁他人,至多不过是死,不过是待到来世罢了。你说我心中并无惦念之人,你错了,我是真心想同他不离不弃”云音见她竟对自己方才所说轻视不已,心中一恼便将心中对冉再翼种种和盘托出。 “不离不弃么?”汐滟一手将自己撑起,另一手仍搭窗台之上,瞥一眼云音甚是认真的神情,冷冷一笑,柔声说道“果真如此么?他心中倒是作何想?是,他寻你许久,可如今他果真仍愿同你一处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云音心中猛的一紧,瞪着她沉声问道。 “他在何处?”汐滟坐直了身子冲云音媚笑,轻轻缓缓的说道“他可曾来寻过你?此刻连我亦在你身旁,他呢?他可是连个消息亦不曾递至你手中” “他必定在想法子将我救出才是”云音见她靡丽模样,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汐滟她笑的越是娇媚,心中所想便越是令人惧怕,当日言妖一事她已有所见识。 “你好不自信呢,可云音,你晓得么,我当初在漠城等他许久,他不曾来呢”汐滟见云音眼中那份闪烁,缓缓趋近她,再次趴在她双膝之上。 “他必定是耽误了”云音咬了咬下唇要自己定住心神,躲闪着她的逼问轻声回道。 “这么说来,你是坚信他定会来此处救你了?”汐滟撇撇嘴甚是不屑的坐直身子,再趴在窗台之上。 “他一定会来”云音定定盯住汐滟,甚是坚定的答道。她信他,他一定会来,一定会!夫君,你要来救我,我在此处等着你,你一定要来救我! “好”汐滟望着窗前稀落的竹林,笑的甚是开怀“云音,我欣赏你这份坚定,那,我们便来赌一把,看他究竟来不来。啊,若你输了要如何?” “任你处置”云音紧紧的握住双手,冉再翼,你要来,你一定要来,若你不来,我又何苦在于此处遭受磨难。 “你这一句话,许便将性命搭上了呢,若此刻后悔倒仍来得及”汐滟并未回头伸出手去接住风中一片竹叶捏在手中,竹叶上有水痕怕是方才有水滴滑落呢。 “不,他定会来寻我” 汐滟再不言语,面上笑容渐渐隐去,将手中那片竹叶缓缓捏碎。云音,你可晓得,你这话是给冉再翼下了催命符呢。要他不来还不轻易,只消将他杀死便是,死人如何能来? 139 刷洗 马车之上,小妖定定望着面前汐滟,自她出宫起嘴角便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倒是何事要她如此欢欣?该问么?若她不想说问了岂不要她烦恼? “小妖,自方才我出了宫门你便盯着我瞧,这一阵了,你可瞧出什么来?”汐滟伸出手在小妖眼前轻轻晃动,调笑道。 “你做了什么?”小妖急急开口问道。 “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打赌,可你知道,我逢赌必赢呢”汐滟拉着小妖要她跪坐在马车上,自己则依在她身上寻着个舒服的姿势歪着。 “若她输了会如何?”小妖缓缓移了移靠在马车壁上,这一来无论马车如何颠簸汐滟亦不会太过难受。 “哪里来的那个‘若’字”汐滟仰起头轻轻撅了嘴撒娇,向小妖怀里钻了钻,痴痴一笑,寒声说道“她怕是要后悔终生呢,竟对那个男人有如此的坚信,好么,我一定会毁了她这份坚持呢,我有的是法子要她无法离开,哼,即便冉再翼来接她又如何,届时怕是她亦不敢动弹分毫呢” “你要加害云音么?”小妖一手揽着她的腰,柔声问道。 “不,我无需加害她。你可晓得么,云音最好的便是她性子里那份随遇而安”汐滟微微动了动要小妖松开手,将身子一寸寸下滑枕在她腿上,望着她微低的头上那一只珠钗说道“纵使她今日有所坚持又如何,至多不过一月而已,她必定能在这深宫之中扎根度日,你信么?” 小妖伸手将她乱发理好,取过一旁放着的软毯来盖在她身上,微叹一声说道“你看人何曾有差,我自然信的” “对了,绣楼可再有动作?”汐滟打个哈欠,缓缓问道。 “育竹昨日一身宫女服饰潜入皇宫之中”小妖将腿蜷了蜷,如此汐滟枕着方不会伤了脖子。 “是么”汐滟浅浅一笑,眼中杀意正浓“放她进来,我正找不到要云音死心的人呢。正好。说起来,育竹也是个有情意的好孩子那,可惜过于鲁莽了些。啊,此事莫要让月怜晓得,她心中怕是仍对育竹有三分情意在,勿要多生事端” “冉再翼呢?” “我还真不屑对他动手呢,我给他个机会要他来救云音,我要他站在云音面前,我要云音亲口对他说要他滚”汐滟咯咯一笑,转了个身抱住小妖的腰,抬起身子将脸埋在小妖怀里,闷声说道“小妖,我是坏人么?” “不是,你是被逼的”小妖揽着她的腰令她不至于如此辛苦,柔声哄道。 “是呢,我不是坏人呢,是他们逼我的,我不过是想好好活着”汐滟自小妖怀里仰起头来,笑的甚是天真无邪。 “恩,你不是,睡吧,昨夜入梦消耗太多,莫累着,今后仍有许多事要做”小妖覆上她的脸颊,轻轻磨蹭。 “是呢,不定何时便又来了呢”汐滟拉着她覆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将脸在她手心中磨蹭一阵,笑的甚是温柔连语调亦是柔情似水“我便晓得你对我最好呢,小妖,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至少最后你要陪在我身边,永远,永远,小妖,我的永远不过几十年,你一定陪着我,一定,好么” “我陪着你,我哪里也不去,你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一定是我”小妖的拇指缓缓覆在她右眼上,轻声说道。 “是呢,我闭眼前看到的一定是你,你一定要陪着我到死,一定不要抛弃我”汐滟缓缓的将双眼闭上,满足的叹气。 “我不会”小妖心中有无尽柔情,最终皆融化在嘴角,浅浅的不着痕迹。 ……………………………… 汐滟走后这几日,云音心中总是慌乱莫名,即便一个小小的响动亦可要她惊呼一阵。 以沫立在御书房前将眼中浅浅的伤痛隐去,换做最是无谓模样。待确信可见云音失控之时方才缓缓步入房内,却走的极慢,一步接一步皆带几分迟疑。 “云音,今日有人来看你”以沫见云音仍是蜷缩在软塌之上,心中越发犹豫,终究却仍是开了口。 “谁?”云音猛的抬起头来,眼中有着浓重的期待,可是冉再翼寻来? “将人带上来”以沫嘴角适时浮起淡淡的嘲讽,对身旁侍卫说道。 “育竹?”云音望着面前做宫女装扮被缚住双手的育竹,便欲自软塌上下来上前细看。却忘了她已蜷缩一日,方一动便是周身麻痹,硬生生自软塌上跌落。 “这便心痛了么?她不过是你杀人的工具,何苦用心对她?”以沫急忙上前将她接住,转身坐于软塌之上将她紧紧拥住。 “你要做什么?”云音甚是惊慌,那日暖色死时便是这番景象,难不成今日他亦要如此对育竹么?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要毁你幸福之事?”以沫紧紧揽着她的腰,让她面对育竹“只是今日,我再不多问一句。行刑” 话音方落,便有几名侍卫上前将育竹绑与房内置起的木桩之上。 云音看的惊慌,暖色是被杖责至死,因此乃是横绑于长凳之上,今日却支起木桩,以沫要做什么? 以沫好似看出了她的不解,轻声在她耳畔说道“这刑唤做刷洗,是用铁刷将人身上皮肉一丝丝刷去,直至见着白骨森森” 他话音未落便见几名护卫手提木桶进门来,其中一人自桶中取出一只铁刷,伸手将育竹左袖撕下,狠狠自肩膀刷至指尖。 育竹口中亦是塞了布条,却连呜呜声亦无。她生生忍了疼,连脚尖亦绷的僵直,额头上不住有汗水滑落,迷了双眼。 “这血肉不多时便会将铁刷糊住,只得将铁刷放入水中清洗,不过,今日见这育竹如此刚强,我刻意将清水换成你喜欢的竹沁酿”以沫轻轻一笑伸手点住云音哑穴,若她开口求饶他必定心软,可此刻若他心软便是全盘皆输,必得要云音清楚究竟他可做到何种境界才成。 “啊,左臂已是白骨呢,那,便换至右臂”以沫望着面前育竹那已不见一丝血肉的左臂,禁不住对这女子多了几分佩服。她非但一声不吭,此刻竟仍可对他怒目而视,此人若是生做男儿身必定可成浴血杀场的名将。 云音怔怔的望着育竹渐渐变做惨白的面孔,不住在以沫怀中挣扎,却无法挣脱。心中甚是悲凉,此刻除却哭泣她竟无法为育竹做任何事么! “你看,她四肢皆不见血肉呢,这便该身躯了”以沫将手臂越发环的紧了些,轻声说道“身躯可是比四肢更为可怕呢,待到骨上无肉便可见着内脏。你可晓得,这法子至高之处便在于,即便骨上无肉,心却仍不住跳动。此时该做什么才好?啊,是了,此时便要取过铁钎,烧至通红,缓缓刺入心中。那时心脏猛烈收缩,人却仍不死呢,而后,便将长钎换做五根,十根,将所有内脏皆刺出洞来,此时,人方会死。如何,云音,你可要看么?” 云音猛的摇头,不住摇头,竟将头上发簪尽数摇下,一头长发便这么在以沫眼前散落,将他的眼遮了通透。 “可我想看呢,云音,你便随我一起看”以沫缓缓的重复着汐滟教他的话,此刻却已是茫然重复罢了。 云音转过头来在他左肩上狠狠咬下,以沫一时吃痛松开紧搂着云音的手。云音见此机会便急忙跑至育竹面前,跪在她身前抱着她已是白骨的双腿不住哭泣。 以沫终究无法忍受,自一旁护卫腰间抽出剑来,给了育竹一个干脆,并解了云音的穴。却仍是将汐滟交代的话说完“今日不过如此你便受不得了么,我记得当日你身边仍有许多人同你亲近,随你嫁入冉府的梦幻,如今接了你位子的影儿,用毒的言棋,若林,等等。你说,明日我们换谁来,换什么法子好?” “啊!”云音抱住自己的头放声大叫“你是疯子你是疯子啊!” 以沫蹲下身来,硬是掰开她的手抬起她下巴逼她看着自己,含笑说道“我是疯,若你不肯留下我便一直疯下去” 云音惶恐的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不住挣扎尖叫。终于昏厥过去。 以沫见此状自是惶恐至极,将她横抱在怀中,大声喊道“御医!快去将御医唤来!” “不必”藏于暗处的赵汐滟缓步上前,拦住以沫低头望一眼云音说道“她不过身子虚又受了刺激罢了,为她裁的宫装好了么?” “恩”以沫轻轻点头无力的应到。 “那明日便放于她床头,只要她肯将宫装穿在身上,你便有了七分把握”汐滟自是觉察出他的异样,却刻意佯作懵懂。以沫终究并非冷血无情,方才那一番话若无她在一旁,怕是亦说不出来吧。 “当真么?”以沫低头望着怀中昏厥的云音,喃喃道。 “我何曾骗过你,为她梳洗一番吧,今日这一阵折腾她再不死心便是冷血无情了”汐滟浅浅一笑上前点他额头,见他神情有所舒缓,这才回过身对屋内侍卫说道“将这尸骨丢出去,满屋子腥气难闻至极” 140 臣服 云音醒来之时便见床头那粉色长裙,她缓缓坐起身将那长裙展开来看,是妃子所穿宫装。 长裙袖口裙摆之处星星点点的赤红色心形花瓣四下飞散,衣襟上缀着的乃是用金银丝络盘起的琵琶扣,用银色藤蔓模样滚了边。 这衣裳自是华美非常,却不晓得是何种品阶。云音淡淡的望了一眼面前立着那战战兢兢的宫女,微微垂了眼将那衣裳穿在身上。 宫女见这情形自是喜不胜收,急忙上前为她将盘扣一枚枚系好,又自衣架上取过金银丝络织成的腰带为她在腰间一圈圈缠绕。 穿好衣裳云音缓缓坐于妆台前,望着琳琅满目的饰物。这妆台是前些日子以沫命人放在御书房内的,那时她同以沫还不过是挚友一般。 宫女见云音始终一言不发,便不刻意同她搭话,只按昨夜以沫吩咐为她梳妆。她将云音一头长发缓缓梳理,理出一缕来微微转动拧起,松松搭在脑后,而后再抽出一缕来,再次拧了将发尾同上一缕发尾并在一处。 如此反复多次,云音头上便是一朵繁花怒放。这梳头的宫女自一旁捧着托盘的宫女处取来一支扁长雕花的发簪,以此将云音发尾定住。而后再取一支来,自发间微微越过,将发尾加固。 直至云音头上已有了八支那扁长的金发簪,这才住手。取过一支凤尾金步摇来,松松的别在那两排金发簪下。 她略微望了望,又取过一对赤红点金的半圆华盛来,别在两排金发簪之间。 此刻,方算完结。 云音抬眼望望铜镜中的自己,心中冷笑一声垂下眼去,看这发式分明不过繁花髻却是何其隆重。 方才梳头同那捧托盘的宫女此刻已退出房去,换来另一个年幼些的宫女来,她冲云音福身行礼后,便走至云音身旁,将妆台上各色胭脂盒尽数打开来,为云音染妆。 那宫女先是将云音带至银盆之前,为云音洗了脸,这才重带她回妆台前坐下。 一支画笔在云音眉间微微游走,片刻便是一朵牡丹模样。脸上淡淡的染了胭脂,双唇并未填满而是染了多半,眼角微微挑起,额间繁花盛放。 出云妆,繁花髻,凤尾簪,琵琶扣,宫妃装。 云音静望这种种一一放至她身上,却始终一动不动,动又如何? “娘娘,今日天气晴好,可去院中坐坐么?”宫女望着怔怔坐于软塌上的云音,轻声问询。方才吃罢饭她便坐在此处,此刻已过了越有半个时辰,她仍是静坐罢了。若仍是如此怕皇上来要怪罪。 “好”云音轻声应到伸出手要那宫女将她自软塌上扶下。连称呼都已改了么?这宫女看着有几分眼熟,该是早便在此处伺候之人吧,前些日子分明仍将她唤作云夫人,此刻竟已换做娘娘么。 紫藤花架之下已有侍卫将贵妃椅搬来,椅前香案上一只舞凤香炉内焚了安息香,轻轻雅雅飘飘渺渺。那香炉旁齐整的摆了一摞书,只见着那最上一本,是棋谱。 云音缓缓上前偎在椅上,粉色的裙摆自椅上滑落,在地上铺展出一副别样景致。她自香案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来,是琴谱。 不过随手翻看,自然不曾用心,却猛然见着那首忆江南。她禁不住细看一阵,却总觉这琴谱上所记同她听奏出的曲子有所不同。此处该是宫,却记作徵,该是变徵之处却记作角。 “取笔墨来”云音唤过一旁立着的宫女吩咐。她定要将这曲子改做当初她奏的那一首,这是夺了她自由的曲子,是害了人命的曲子,岂能有所差错? 以沫方进院便将云音依在贵妃椅上手持毛笔在一本书上记着什么,他走上前立在她身旁柔声问道“将入秋了,早晚有些凉,进屋去吧” “好”云音将琴谱放回香案之上,微微点头。 以沫将她横抱在怀中向房内走去,边走边问“方才写了些什么?” “那琴谱有几处谬误,我终日闲来无事便改改”云音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颈,浅浅一笑应道。 自育竹一事她已想的十分明白,怕是已无人会来救她才是。 绣楼如何已不会为她同皇族交恶,正是无人肯动才逼得育竹前来,却要育竹命葬此处。这怕便是她柳云音的命吧,那便如此,便在此处陪着月怜也好。 “爱妃果真心灵手巧,朕不曾错看于你”以沫在她额头落在一吻,抱着她坐于软塌之上。握了她的手正要同她说话,眼中却腾起怒火来“你的手为何如此冰?怎么不多穿件衣裳?这一屋子的下人竟无一人为你加衣么!个个废物留着何用!” “那你便为我暖暖便是”云音仰起头来冲他巧笑,要他当自己刻意邀宠。若非如此,依他此刻模样,这一来二去怕是又得死许多人。 “好”以沫神色果真缓和许多,握住她双手放入自己衣襟之内,问道“可暖些么?” “好暖”云音将头埋在他胸口,借以掩饰眼底那浓郁的哀伤。她便这么被送给以沫了么?她此刻可是冉家用以表示忠诚的礼物? 冉再翼,自始至终我未曾见你有所动作,若你对我不过如此,当初你是为何同我说出种种话来要我信你有情?汐滟那,这赌怕是你赢了,纵使此刻他真来寻她又如何?何况,他怕是已不会来了。 “过些日子我要去狩猎,带着你去可好?将月怜一同带上”以沫缓缓的揉搓着她的手,冲着她微微笑起,问道。 “狩猎么?可我并不会骑马,纵使去了不过是徒增麻烦罢了,仅将月怜带去不成么?”云音在她怀中闷声说道,方才屋内许多人,他仍自称朕,直至此刻房中仅剩他二人才再次将称呼换做我。以沫,你如此来回变换,不累么? “不会骑马倒有何要紧,我搂着你骑便是”以沫再次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见她微微羞红的脸颊,沉声说道“月怜孤身一人,若我狩猎之时再遇着如林妃一般之人,该如何是好?若你在月怜身旁陪着,这些人总有几分忌惮” “好”云音抬头在他脖颈间蹭了蹭,柔声应到。他此刻可是用月怜胁迫她?或是真心为月怜着想? “云音”以沫环在云音腰间的手微微紧了几分,语气中满是疼惜柔声唤道。 “恩?”云音仰起头看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便这么陪着我,今生今世永不分离,可好?”以沫将她自怀中扶起,为她将脸上碎发轻缓的移至耳后。 “好”云音望着他满是柔情的双瞳,仍是浅浅的笑,轻声应到。待说完便急忙再次依在他胸膛之上,双手环住他的腰。 若非如此,岂能将眼中泪水隐藏。 以沫未曾觉察出她的异样,只紧紧将她搂在怀中“那便这么说定了,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今生今世”云音缓缓闭上眼,泪水自眼中滑落将脸上染就的出云妆冲出条条泪痕来。 “你为何哭泣?”以沫听出她浓重的鼻音,扶着她双肩要她看着自己。 “我只是想,终于寻着一个人肯对我许下一生的承诺”云音的泪水越发汹涌,既他已有所觉察,便要他当这是自己对他的真情“不过是喜极而泣,终于有人肯同我一生相守,守的是我这个人,而非其他” “我求的,只是你而已”以沫寻不着绢帕,便用衣袖为她拭脸上的泪水,声音越发温柔“云音,我求的便是你罢了,我愿同你厮守终身” 141 承诺 这几日云音对以沫百依百顺恭顺非常,此刻她已可在宫中来回走动。这对她倒是好事一件,她终日握在房中怕会伤了身子,何况她亦不愿留在育竹惨死的房中,因此今日晌午方过便同无名随身的宫女前往御花园。 她并不晓得身边这几名宫女的名姓,纵使记住又如何,这些人终究不过是以沫怒火之下的牺牲品而已。 云音坐于凉亭之中,望着面前低矮的灌木上朵朵黄色小花,问身后跟着的宫女“可有带糕点来” “娘娘您想吃些什么?”宫女将手中香炉放好,上前一步立在云音身旁低了身子问道。 “随便拿些来便是”云音并未抬眼看她,仍盯着那黄色的花瞧“你们都去吧,多拿些来,我倒想见识见识这宫中的糕点究竟有何不同” “是” 云音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远,缓缓转过头去四下看看,见四周已是空无一人,深深的叹了气。 身边终日许多人围着,便好似监视一般。她此刻不过想一个人静静罢了,这么些人反倒要她心中烦闷压抑。这些人好似在时刻提醒她,她此刻身处皇宫之中,被以沫囚禁。 她怔怔望着面前那朵朵黄花,已是夏末秋初天气,这花却仍开的如此繁盛,一朵朵自绿叶间挤出,张扬给人看。 张扬,是呢,这花虽小却是重重叠叠,何不张扬。可她,怕是今生便同这份张扬无缘吧。今生便得如那壁花一般隐忍绽放,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度日。 嘎吱。 一声树枝被踩碎的声响将云音惊动,她慌忙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护卫正自一旁缓缓趋近,看他身上别着的那把绿色剑鞘的长剑,该是未然宫的侍卫才是。 云音心中有几分慌乱,这人来的太过蹊跷,岂有在御花园中独自行动的侍卫? 那人低了头要云音看不清楚模样,却总觉着有几分眼熟。待他越走越近云音的心便好似被人紧紧握在手中一般,慌乱却又甚是激动。 “夫君”她喃喃道,泪水不自禁滑落湿了衣裳“夫君” 冉再翼抬起头来望着面前已是泪人的云音,便再顾不得其他,冲入凉亭之内一把将她拉过,紧紧抱在怀中,一声声唤道“云音” 云音偎在他怀中只不住抽泣,微微仰起头来望着他甚是憔悴的面容,轻声问道“夫君,为何你今日方来寻我,为何你要我等你这许久?我当你已弃我而去。” 冉再翼将她抱的越发紧了些,亦有泪缓缓落下,他强忍心头的悲痛柔声说道“我何曾舍得你”多余的话却已是一句亦说不出,是呵,如何同她提及这些时日的奔忙,这种种皆不过是他的无能罢了。 “我便晓得你会来,我便晓得你会来救我”云音刻意将音调压低了些,此处乃是御花园,若有人听到声响如何是好“夫君,带我走” “云音,此刻我仍无法将你带出宫去”冉再翼眼中痛楚深重,淡淡的无奈徜徉在他的四周“过些时日,待到狩猎之时我便将你带离此处” “狩猎时?”云音喃喃说道。如今乃是六月末的天气,八月中秋前便是狩猎之时,如此说来便是仍得一个月。 “是”冉再翼看的出她的失望,却无奈此刻他无法多做其他,他能来这一趟已是艰辛非常“届时我会寻人扮作侍卫守在你身旁,新君进围场时必会带去多数人,你身边防备自然减轻许多,到那时便将你救出” 云音正欲回答,却听到有脚步声缓缓趋近,她急忙自冉再翼怀中退出,慌乱的说道“你快走吧,快走” 冉再翼自然亦听到脚步声响,他重重的点头一字一句说道“你等我,我定会来将你接走,你定要等我” 云音望着他慌忙离去的身影,瘫坐在石凳之上。狩猎之时,仍要等么? 不过小坐片刻,云音便回御书房中,却见以沫坐于高背椅之上,眼中分明有隐忍的怒意。 他见云音眼中的诧异,挥手将房中众多伺候的人遣出去,寒声问道“方才遇着何人?” 云音心惊,却并不答话只垂下头去。他岂能不晓得,方才那脚步声之后许久不见人来,怕这声响便是他刻意要人发出才是。 “说,方才遇着何人?”以沫话中怒气甚浓,云音此刻的沉默在他看来好似将一切默认一般。是呢,她要同他走,她竟在他怀中哭泣,竟唤他夫君!这一言不发可是为冉再翼开脱,可是刻意隐瞒! 云音虽听出他的怒气,却仍垂着头一声不响。要她说什么,说方才遇着冉再翼,说冉再翼要在狩猎之时将她带走?荒唐。 何况此刻以沫分明在气头之上,无论她说什么皆是错,倒不如不说。 以沫一章砸在书桌之上,声音冷冽至极“你定要我灭了冉氏莫氏方可同我安宁度日么?好,若你果真如此想,我成全你便是。” 云音听罢深深吸了口气,作出一副惨然神情,缓缓仰起头来,一滴泪自眼角滴落啪一声落在地上,她轻轻开口凄凄说道“你为何不信我?我并未应他不是么,我并未应他那!自始至终皆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如今伴在你身旁自然便一心对你,你却疑心于我!” 这话越说便越是委屈,她猛的转过身去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抽泣起来。 她方才刻意轻声说话正是怕有人在旁听去,此刻她甚是坚信,以沫只见她同冉再翼抱在一处,却不曾将她所说听去分毫。纵使果真听去,怕不过是她一时难以自持而唤出的那声夫君罢了。 以沫见状自是慌了心神,急忙自椅上立起走至云音身前,将她抱在怀中急急说道“抱歉,云音,我,我只是一时慌乱罢了,我何曾疑心与你。但凡想到你不在我身边,我便无法抑制心头怒火。别走,云音,答应我,莫要离开” “恩,我不走”云音在他怀中闷声回答,心头方才跃出的欣喜便这么沉甸甸的落下,再难以见天日。 为何如此,她本便再不多想,只留在此处便是,却偏生丢来一丝希望,却在她以为已有法子逃离这炼狱时,将她一把推入更深的深渊之中。 夫君,我对不住你,权当是我负了你,莫要再来了。 冉家近千人太重,我如何亦背负不起。 142 血炼 云音终日闷闷不乐,虽同以沫有说有笑可却分明强作欢颜。以沫看在眼中急躁非常,便将赵汐滟唤来同她说话,望赵汐滟能将她开解一番。 “据我所知,冉再翼前日来寻你,是么?如此说来,我输了呢,要我做什么?”汐滟拉着云音缓缓走在御花园石子路上,云音今日这身衣裳比当日育竹死时还要华贵些,怎么,她已惯了此处的日子么?看看这头上的钗饰吧,哪样不是贵妃品阶,怕是待到这秋猎之后便要正式封了她吧。 云音垂下眼去并不做声,连汐滟都晓得了么。 “你可要同他走么?”汐滟本想问的便是这句,因此她是否回答并非关键。 “我……”云音略有迟疑脚步一滞,侧过头去望着汐滟。走么?她心中自然是想走的,可若便这么同他走了,便要牵扯许多人。 汐滟见她迟疑,松开挽着她的手,随手摘下一朵道旁的菊花,作出一副凝重神情说道“如此同你说罢。两人在一处,必得有个平衡才是。若一方付出过多将这平衡打破,日后便无法相处的平稳。一旦起了冲突定会将我为你做了多少一类言谈挂在嘴边,并且,这话越说心中便越是不甘。遇着个小冲突变能成致命的理由。若你走了,冉家近千人怕就活不成了,怕还不单是冉家才是。” “我清楚”云音苦苦一笑,眼中便有泪轻轻滑落“汐滟,说起来是你赢了呢,他是来寻我,却又如何,我竟无法将一切割舍同他离开。为何他要来的如此晚?为何要我们一次次错过,为何如此作弄我们” “他孤身一人独闯宫闱,已是难得非常,你可晓得他这些日子为你劳烦成何种模样?”汐滟见她那副凄凄模样,将手中菊花一把握碎,丢在地上狠狠踩着“我已不晓得究竟该如何是好!劝你陪着以沫,终有一日会将你活活逼死,但若劝以沫放手怕是极难,何况,其中还有个月怜” “便如此吧,你我又能如何”云音上前拉起她的手轻轻握住“汐滟,你为我做了许多我都晓得,此刻我再不想拖累于你。” “拖累?倒不知究竟谁拖累了谁,若非当初那一首忆江南,你岂会被以沫发觉”汐滟有几分暴戾在心中缠绕,狠狠说道。 “何曾是你的过错,当初我为月怜着想,刻意用尽法子留以沫,终究是我自作自受罢了”云音浅浅一笑,是呢,作茧自缚呢,当初她竟将雪凝香染在发上,不过是为以沫多在月怜处留一阵罢了,岂料这最后留的竟是她自己。 “你当初不过是一心为月怜罢了”汐滟再次搀着她缓缓向前走去“谁人能料到以沫对你动情” “汐滟,以沫遣人来问,你们是否要回书房用午膳”小妖上前拦在她二人面前,急忙说道。前方亭中之人,怕是太后呢,若她二人此刻过去岂不惹出祸事来。 “那便回去吧”汐滟自然看出小妖的异样,便拉着云音转了个身,缓步向书房走去。 午膳之时以沫并未前来,只她二人罢了。吃罢午饭汐滟同云音在院中紫藤架下坐了一阵,待云音睡下便急忙拉着小妖冲御花园走去。 方才她好似遇着故人呢,若见故人岂能不打个招呼。何况此刻她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不寻个人来要她将这怒气散了,岂不伤了她的身子。 “变化倒很大呢,听说当年诺砍了园子里所有的树木,这花园硬生生荒了十年呢”汐滟方才陪着云音,自然无法细看,此刻见这种种心中倒真有几分感触,便回头冲小妖说道“好可惜” 小妖望着园子里新种出来的花木,多是些长的极快的灌木,纵使有树,至多不过碗口粗细。韩诺用了十年方能将种种抛弃,为何汐滟她却能忘的如此轻易。 “何人如此放肆,见太后在此竟不知行礼退让!”一名看来越有二十五左右的宫女立在汐滟面前,一副凶神恶煞神情。 “萧太后?”汐滟侧着头越过那宫女看去,可不是么,她就坐在亭子里啊。这才是真的故人呢,不不不,该说自己是故人吧,已故去之人。 “放肆,何人竟……”宫女见她非但不跪地行礼,反倒探头去看亭中是何人,甚是恼怒大声斥责,抬手便要给汐滟一巴掌。 “滚开”汐滟挡住宫女挥来的手轻轻甩开,却连看亦不曾看她一眼,仍盯着隐在锦缎之后的太后,冷冷说道。 “你……”那宫女在跟着太后已有多年,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自然是难忍这口气,再次抬起手来。 “听不懂人话么?”汐滟浅浅一笑后退半步,看着宫女眼中那分明不屑的神情,胸中那淡淡的怒火便猛的高涨起来。 她将脸上笑意隐去,狠狠抬起脚来跺在宫女腹部,见那不曾有所防备的宫女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她再抬起脚来踏在宫女右肩头,使劲压下去,要宫女仰面躺在地上,嘴角咧起欢喜的笑意,撒娇一般糯糯说道“身为奴隶连人话都听不懂,你要后悔的呀” 说罢,又一脚狠狠踏在那宫女心窝之上。见宫女那痛苦神情,一丝冷笑浮上她的脸颊。她自发中取出一支长簪来握在手中,狠狠的冲着那宫女刺了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同那四溅的血珠,她终于露出那久违的神情来。啊,这便是她所求的么,皇宫所能给她的就是这无尽的杀戮吧,是呵,也只有这里人命才最不值钱。 “娘娘……”在亭内望着方才这一幕的萧太后终是有了动作,她缓缓立起身来周身颤栗不止。是她,只有她才会在杀了人后露出如此满足的神情,她说过她定会回来讨伐,如今她果真回来了。 汐滟踩着那宫女的尸身一步步迈向萧太后,嘴角始终噙着那抹满足的笑。 萧太后在她的注视下,禁不住缓缓的跪在地上,如同迎接她命定的主人一般“娘娘,您回来了” 汐滟旋身在她身前坐下,咯咯娇笑,用脚尖抬起她的头,柔声说道“你还记得我啊,瑶世。好不难得呢,我已转世这许久” 人都到齐了啊,究竟将演怎样一出戏来,而观众又是何时入场? 云音,早早退场吧,我会帮你离开这血炼之地的,你定要替我活出一份安宁来。 “小妖,我们该去看看可爱的小月怜了”汐滟猛的站起身绕过瑶世步出亭去,是呢,云音,你要走,你一定要走。 143 图谋 “月怜,许久不见你,你倒是越发有公主的架势了。此刻纵使再来十个林妃,怕是亦不敢对你下手了吧”尚未进屋便听见月怜训斥一名宫女,汐滟眼中腾起一丝怒意,双手环胸立在门前闲闲说道。 “汐滟姨姨”月怜见是她来急忙上前行礼,一副恭顺模样,刻意忽视她方才口中的讥讽。 “屋里人多,吓着我这个小户人家的平凡妇人呢”汐滟口中虽有吓字神情却是懒散非常,甚于有几分自在在其中。 “都下去”月怜将汐滟带至桌前坐下,厉声说道。 汐滟见屋内无人,哧哧一笑盯住月怜,寒声说道“我可教过你不怒自威的道理,你并非市井泼妇,这么同人说话算什么,公主自有公主的气势,说话要的是气势并非声调,懂么?” “是,姨姨,月怜清楚了”月怜急忙低头轻声应道,方才她是急躁了些。 “罢了,短短数日你能做到这地步已是难能可贵”汐滟见她已受教训便柔声哄着,是呢,毕竟不过是个孩子,如何能要她同自己一般世故。 “姨姨今日寻我,可是有事相商?”月怜露出几棵白白的小牙,冲汐滟痴痴的笑着。 “这个笑很不错呢,看起来天真活泼。改天要是再见到萧太后或皇后这类人,便这么笑”汐滟伸手捏捏月怜脸颊,她倒学的快。 “是么?这笑可是月怜发自内心讨姨姨欢喜的,怎么却要月怜去讨好别人呢”月怜委屈的撅起嘴,汐滟姨姨刻意将话题换了呢,是这事难做么? 汐滟正欲开口,却听门外禀报以沫前来,轻轻叹气拉过月怜上前行礼。 “你当初说过,若有必要你将帮我,是么,月怜?”以沫冲汐滟微微点头,上前将月怜扶起蹲下身去直视她双目说道。 “我自然会的”月怜叹气,连个笑亦挤不出来。今儿个自己这好不热闹呢,先是汐滟姨姨接着是父皇,却都是要她做事。娘,果真便是你对我无所求呢,娘,待到冉再翼被杀,你就能永远陪着我了吧。 以沫看向一旁的汐滟,怔怔望了一阵,说道“莫夫人,朕有话同你说” 汐滟伸手将月怜拢在怀中,撇撇嘴说道“无需瞒她,这孩子可是我一手□□出来的,自然都晓得。以沫,你若真有话说,便在此处讲个分明” “我有话问你,是当年旧事,不便要她晓得”以沫缓缓移目于一旁立着的小妖,她始终都跟着娘呢,当初如此,如今亦如是。为何便寻不着这么个跟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之人? “成”汐滟拖长了音答道,捏住月怜双肩将她递入小妖怀中,冲小妖咧嘴一笑说道“你就留这儿陪着月怜吧,将我要说的话都给她说清楚了” 说话自然是要去御花园的,一来是空旷,若有人偷听一眼便可望见,二来么,若被人碰着大可说是参观。 这御花园处在未然宫,也便是正宫旁,而月怜所处的永宁宫乃是后宫,若要去御花园便得绕这一圈。 汐滟同以沫走了一阵,见已是未然宫宫墙,便立在宫墙之下,猛的回身拉住以沫的手,轻轻说道“走那么远做什么,要他们四下看看把人都谴开,便在这说罢,何须如此招摇。” 以沫沉吟一阵,便依她吩咐要身旁侍卫四散开去。见四周无人,却又沉吟一阵方才缓缓开口,却分明仍有几分迟疑“娘亲,你当初,究竟为何要死?我如何都不信,你这般好强自信的女子,岂能为父皇一时负你而投湖。” 汐滟并不言语,只缓缓后退靠在宫墙之上,那石块上的寒气很快便将她的心亦染做寒凉。 “当日我在房中等你回来夸我写的一手好字,可我见着的却是皇姐,皇姐抱着我哭的凄凄惨惨,她说你投湖了。我不信,娘亲你岂能投湖,可我冲至湖边见着的,竟果真是你冰凉的尸身。父皇他亦是不信,抱着你在宫中来回奔跑,不住说着你同他所留下的回忆。可我呢,为何无人问问,我可有回忆,我可有同娘你的回忆?”以沫始终侧脸望向一旁,好似自语般轻声说道。 汐滟缓缓的垂头仍一言不发,终是到这一日么,面对以沫的质问么。是呢,她是自尽那,她竟选了自尽那。 “那时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是皇姐,我仅剩下皇姐了。可是娘,她自尽了。她在大婚之日死在花轿之中,娘亲,那时我只觉得在此世上再无亲人,我从未想过此时同你有关,可今日,娘亲,皇姐之死同你有无关系?”以沫望着汐滟低垂的头,呵呵干笑一声,再次转过头去“是呵。有无关系娘亲你岂能同我说。娘亲,我只问你一句,当初你为何寻死?” 汐滟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深深的苦楚,抬起头绽开一个璀璨的笑颜来,这笑太过璀璨,甚于要人觉着今生再无法见着如此欢欣的笑颜。她上前伸手抚着以沫的脸颊,柔声说道“以沫,为何你竟露出这幅神情?我可有告诉过你,身为帝王最不可要的便是悲悯同哀伤。何况,我何曾抛弃了你。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是因被人投毒方才早产?我身子本便活不了许久,那时我已是病入膏肓,若是不早早死了便得要你父皇见着我的病容。我倒是何曾真心想唱这么一出伤别离,不过是无奈罢了。终究不过个以色娱人的东西,若不唱这么一处不知经年何处沦落。以沫,我并未抛弃你,而是用我的死成就你,你该谢我才是,为何要用那哀怨的眼神盯着我瞧?” “娘亲,我再问你一句,当初皇姐自尽,是真的么?”以沫盯着她那璀璨的笑颜,一丝寒意自心底缓缓升起,渐渐便弥漫至周身。 “你说呢?”汐滟含着一丝纯真的笑颜,轻轻问道。 以沫看着看着便别过脸去,虽清楚必定是她做的,却仍禁不住再问一句“她已无心再同我争皇位,为何不放过她” 汐滟突然便放声大笑,惊起一旁树上落着鸟,叽叽喳喳自天际划过,她伸手拭眼角笑出的泪水,说道“我放过她?谁放过你?以沫,你也不小了,为何仍这般天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可还记得?” 以沫听罢甚是愕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挣扎着露出一个笑来,道“是呢,娘,不择手段呢” 说罢便缓缓后退,渐渐离汐滟远一些,转身走向未然宫去。 汐滟望着他缓缓离去的背影同那细长的影子,是呢,终究只有这黑影伴着他。宽阔的石子路上,他的脚步声不住回响,汐滟狠狠的攥住手,快跑两步上前自身后抱住以沫孤寂的身影“小鬼,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为了你回来的,我才是你真正的亲人那。今后我再不会离你而去,孩子,我欠下的一定会还,我陪你得到你一直想要的最是完整的天下” “可是”以沫被她猛的抱住,不禁向前倾去却即刻稳了稳,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颜,口中竟凄凄说道“我的天下并不太平呢” 汐滟环住以沫的手臂缓缓收紧,将脸贴在他背上,怜爱的说道“我清楚,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可还记得娘送你的那份大礼?” 以沫身子猛的一震,本欲转身岂料却动弹不得,只得惊慌问道“你不是不愿我用它么,那么岂非要流许多血?” “是啊,要生灵涂炭呢”汐滟缓缓叹气,嘴角仰起欢欣的笑来,生灵涂炭么,她等的便是这一日。以沫,你当你果真能要我做你的棋子么?你终究是我养大的玩具罢了,我岂能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 “一定很有趣,我好想看看那些人在屠刀之下是否依然张扬”以沫听罢笑的越发欢欣,终于,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么。只消她肯从旁相帮,纵使再来几十个氏族亦不是他的对手。 “那,便看看吧”汐滟的眼缓缓挑起,望着墙上立着的护卫,将要大开杀戒呢。 以沫,你可晓得这天下并无一样是凭空得来的,你若想要这天下,就将云音还给我吧。 终究,她不过是你一枚棋子罢了,无论你用这棋子引的究竟是冉再翼,还是我。 144 梦醒 上 “小妖,话说了么?”汐滟进房便随手将门插了,问立在月怜身旁的小妖。 小妖见汐滟已来,便走至她身旁冲她轻点头。话是说了,只是月怜自听完她所说起,便是这幅痴痴模样,倒要她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那好”汐滟望着坐于椅上发呆的月怜,说道“话我便再不多说,你稍待片刻便去寻云音” 月怜仍未回过神来,怔怔的点头,迷茫说道“是” “你可是不甘愿?”汐滟见她这幅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却有几分哀愁萦绕,放柔了音调哄她一般问着。 “倒并非不甘愿,只是方才父皇来时你亦在,姨姨你自然亦听着他所说,他要我将娘留下,可姨姨你却要我帮着将娘放走”月怜那精巧的双眉紧紧皱在一处,她咬了咬下唇再次开口“我该如何是好,听父皇的将开罪于姨姨,可若是父皇晓得我今日助姨姨一臂之力日后必定嫌弃我” “那,你想如何?”汐滟仍是哄着,却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或许她给这孩子加诸的太多了些。 “不清楚”月怜缓缓地摇头,一下一下“为何要是我?我为何不能过简简单单的日子,我不过是想要个娘罢了” 汐滟突然一把将月怜拉入怀中,紧紧环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对不起呢,花衣,对不起” 月怜不晓得她为何如此,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并未有所动作,只将双手垂在身侧,静静立着。 “我为了自己却将你便做今日这幅模样,我本以为你同以沫如此相似,必定会相互取暖,岂料你们却生生将彼此推至更为孤寂之处”汐滟轻轻的叹了气,虽轻却是足以要月怜听在耳中。 月怜仍是静静立着,手却缓缓上移,欲围住汐滟的腰。 “花衣,放你娘走吧”汐滟自是觉察出她的动作,嘴角微微一翘,用甚是慈爱的语气说道“姨姨今后做你的娘,姨姨我陪着你。从来便该是由我陪着你们才是,从来便是由我一手促成,因此自然该由我在最后陪着你们” 月怜的手终于环在汐滟的腰上,她双手紧紧相扣,轻轻唤一声“娘” “恩”汐滟轻声应道,却不知为何再笑不出。 素来最是孤单的,是她才是,可如今却要她陪在别人身旁,终究寻不着那个陪着她的人呢。终究沦落至孤老终生呢。 小妖,来来回回竟是这只妖伴着她,来来回回却只剩这只妖伴着她。为何要来,倒是为何要来南诏,若她仍在原处不动,许不过是遍尝人世冷暖,却不至历尽真情却仍落得孤身一人吧。 汐滟立在宫门之前,遥望平安城中繁荣昌盛,缓缓的回过头看那高耸的宫墙。 “那便放了她吧”她望着小妖轻轻一笑,却分明是无限凄楚“我欠云音太多,我是欠了以沫一个童年,可我欠云音的却是一条命那。我将陪着以沫度过日后的风雨,借以还他那欠下的种种。至于云音,让她走吧让她安宁度日吧” “回去吧”小妖上前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向宫门前的马车“无论如何,我陪在你身边” “是呢”汐滟柔柔一笑,渐渐便欢欣起来“有你陪着我呢” ……………… 云音立在书桌前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玉染筏,却如何亦无从下笔。 该如何同他说,说自己更是向往这高墙之内的奢靡么?说以沫对自己极好甚于比他更好么?说自己舍不得花衣一人孤身在此么? 他可会信?当日她分明一口一个夫君,分明不住要他将自己带离,今日却要绝情绝爱,同他说自己变了心,要他将自己抛弃? 云音的眼渐渐便被泪水模糊了去,泪落于玉染筏之上,一滴一滴,见翠色的纸染出淡淡的黝黑来。 夫君,那日我赌气同汐滟说不过待到来生,可如今看来,你我却是真要待到来生了。 “娘”月怜方进院便大声喊道,一来是借以显示自己心中是如何焦急如何挂念于她,二来自然是要她晓得自己已来,多个小心罢了。 云音听着急忙将脸上泪水抹去,自书桌后步出走至门前,见着一身杏黄衣裙的月怜,自心底便生出一股暖意,笑问“怎么今日……” “娘”月怜扑入她怀中,放声痛哭“娘可是嫌弃月怜了” “这话说的,我岂能嫌弃你”云音被她哭的乱了分寸,急忙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 “若是娘不曾嫌弃我,为何不肯来看我,还不要我来看娘?”月怜仰起头来,小鼻子一耸一耸“娘,你分明便是嫌弃月怜了” “我何曾……” “就是就是”月怜不等她将话说完,便再次大哭起来。 “月怜”云音哭笑不得,甚于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住拍她后背以示安慰。 “若,若不是今日父皇去看月怜,月怜求他,就,就见不着娘亲了呢”月怜再次扬起头来,抽抽搭搭说道。 “你父皇要你来的么?”云音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绣帕,轻轻为月怜拭去脸上的泪水。 “恩”月怜微微将脸偏了偏,嘟着嘴说道“父皇说娘亲一个人,要我来陪娘亲,可娘亲,为何我前几日都见不着你” “我……”云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答她。难不成便说自己被以沫软禁在此处么,或是说以沫刻意不要她见月怜? “娘亲,你看起来甚是不悦呢,说来与我听,纵使帮不上你些什么,可总有人听,娘你多少能好过些”月怜自是不去等她回答,拉着她向软塌走去。 云音略微迟疑,不知是否该将种种要月怜知晓。却又觉得她该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着。沉吟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只道“月怜,逐玉一人在宫外呢” “是呢,许久不见弟弟,娘,将他亦接来如何?这么着,我们一家就团圆了”月怜爬上软塌偎在云音身旁,双手撑着下巴,故作天真问道。 “团圆么?”云音微微皱了眉,轻轻叹了口气定了心神,说道“月怜,你可欢喜冉再翼?” “他么?”月怜嘟着嘴,想了一阵说道“甚是少见呢,倒是更欢喜父皇呢” “可若是,若是娘亲不欢喜父皇呢?”云音越发不晓得如何说才好 “娘,你究竟想同我说些什么么?”月怜甚是无奈地问道。若她这么个说法,纵使同她说道明日怕亦是无法说出个究竟来。柳云音,你何时有这般多的顾及?你心中的月怜仍是那个天真的孩童么,因此你怕伤了这孩子的心? 可那,不过是你一场梦罢了,今日怕是这梦便得由我亲自叫醒呢。 “娘是想问你”云音狠狠的握住双手,一口气问完“若定要你选一个,你究竟选冉再翼,还是你父皇?你希望何人做你的爹爹?若你果真选你父皇,怕是今生便见不着逐玉。可若你选冉再翼,今后若在见我便难了些。月怜,娘亲心中真心想与之共度余生之人,乃是冉再翼。可若娘亲果真随他而去,便会牵扯众多人性命。你父皇必不饶他,怕是亦会牵连到你。若果真如此,你可愿同我一同离开此处?” 她略微顿了顿,不待月怜有所回答便再次开口说道“过些日子你父皇便会带你我前去狩猎,届时冉再翼会寻人来此将我带出,你可愿同我一道离开?自然,若你想留在此处我亦不得强逼于你” 145 梦醒 下 月怜心中长叹一声,虽说她口口声声不曾强逼,却分明逼自己同她离去。娘,你可是真心给我这选择的余地?当初要我来的是你,如今要我走的亦是你。我呢?你可真心想过我要如何? 思及此,她禁不住有几分暴躁,露出汐滟姨姨曾说要用来对付太后等人的笑,用那孩童的稚嫩声调说道“娘,我自然是望你嫁于父皇,如此以来你我便再不会分开?如此不好么?” “可我……”云音不曾想到月怜当真会回答,微微一怔喃喃道。 “娘,这冉再翼同你怕不过是露水姻缘,也是难以长久,何况他曾加害与我同逐玉,这,你怕是亦晓得吧。至于逐月么……”月怜再不见了方才那孩童一般的笑颜同音色,冷着脸寒声说道“送去汐滟姨姨哪里便是,他既不姓萧亦不姓柳。本是他赵家人,还回去亦是理所应当” “你是如何知晓我本姓萧?花衣,是何人告知与你?” 月怜自她怀中挣脱,跪坐在软塌之上直视云音,极是肃穆神情,寒声说道“娘,我乃月怜并非花衣,你可再莫要唤错人了。我这小小的身体内,早寻不着花衣的痕迹呢。若真要论起这因由,倒还是托了娘你的福呢。如今我已并非那个不问世事的孩童,凭着你们的只言片语我早将一切看的通透非常” “可花衣你……”云音仍是一副愕然模样,花衣何时竟有了这般成熟的神情,太过陌生,这果真仍是她的花衣么? “娘,你听我将话说完可好?”月怜抬起头来冷冷的瞪她一眼,却即刻绽开一个笑来,糯糯说道“你并非史书之上所载那些忠烈之士,怎可用一句‘便十族奈我何’去回复我的父皇?你当他不敢么?” 她略略一顿,甚是满意的望着云音脸上的愕然同些微惧怕,缓缓吐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此刻身处南诏,而我的父皇是这南诏的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一旦发怒那便是血流成河。他将杀何人呢?你娘害死你爹,而你则绞杀了你娘。如此,便是绣楼,是莫家,是冉家。因你这一时的冥顽不化他们都得死,娘,果真值得么?” 云音静静的望着面前浅笑的月怜,不发一言。一股寒意自心底缓缓弥漫全身,甚于觉着连指尖都已有了些微的寒意。 “娘”月怜微微起身趋上前去,趴在云音怀中,继续说道“南诏边境的青茗山,你可去过?” “是,却不过是在山脚罢了,不曾上山”云音不晓得为何她这便换了话题,却是如实以告。将方才搭在软塌边沿的腿移至软塌之上,要月怜枕在她腿上,轻缓的抚着她的头。 “是呢,盛传山上有妖孽呢。可究竟是蛟还是狐,倒不曾有人亲见呢”月怜的声音渐渐便低了些,有如呓语一般。她缓缓的望着云音赤着的脚,她脚踝上系着细细的一条脚链呢。这脚链是何人所赠,为何不曾听她提及。 “月怜想出去转转么?可是呢,你本便是极活泼的性子”云音仍轻抚她的头,若她不愿再提,便不提。或是说,这其中仍有事同这青茗山的妖孽有关? “这青茗山连绵不绝,山顶终年积雪,倒确是一处游玩的好去处”月怜缓缓的将眼帘垂下,终是要说至这关键了么“山南为诏,山北乃辰。娘,你晓得么,当初冉再翼为寻你将北辰走遍,结识不少人,因此判他个通敌叛国易如反掌” 云音的手渐渐便停有些生硬,停于月怜瘦弱的肩膀之上。通敌叛国?这罪名她用了两次,如今却要用在冉再翼身上么?这可是以沫的报复?毕竟这罪名最易栽赃。 肩上传来的温度要月怜有了几分犹豫,汐滟姨姨连手亦是冰凉,如何能将娘替代? 可若逆了汐滟姨姨的意思,怕是她连这冰凉亦无法觉察。依汐滟姨姨的性子,定是逆我者亡。 她怕是要夭折呢。 “娘,你可晓得百年前诏辰之战?”月怜缓缓的闭上眼,只不住开口罢了。 “恩”云音听出她话中淡淡的哀伤,以手为她梳理长发。 “百年前,诏辰为一名叫青茗的女子起了争持,两国战况惨烈。北辰虽是以些微之差胜了南诏,却被樊国趁机灭国。若非日后诏辰后人合谋将大权自樊氏后人手中夺回,怕今日这天下仍姓樊呢。好在因此两国签了协议,再不起战事。”月怜轻轻叹一声,睁开眼来茫然的望着前方,狠狠说道“娘,你乃第一才女,这南诏史你怕比我清楚太多,如此我便再不同你费唇舌,你若不想再见生灵涂炭,为今之计便是死。娘,你只能死” ……………… 冉再翼望着面前有些磨损的地图发呆,虽说种种已备妥,却仍该多做准备才是。 “你究竟是作何打算?”冉孤羽见他仍望着那地图细细的瞧,禁不住开口问道。 “打算?自此处分做五路而出,我带云音躲在一旁便是,届时众人必定虽那五路人马四散开来。待到那时我再同云音自此处离去便是”冉再翼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将他谋划大略说与冉孤羽听。 “围场四处届时必定有所防备,易进难出。一旦被捉,便是就地处死。怕并非你要死,亦会连累柳云音”冉孤羽皱眉望着方才冉再翼所指那几处,沉声说道。 冉再翼轻笑一声自带几分调侃意味,缓缓说道“岂会。若新君真心对她,便只将我杀了而已。若云音肯殉情,我自是欢欣非常,若她不肯便在宫中做皇妃也好” 他将面前地图缓缓收起,转身面对冉孤羽,再无半点调笑模样,甚是严肃,一字一句说道“哥,若我死了,即刻将逐玉送去莫君毅府内,交至赵汐滟手中,她自会照料” “再翼,你此次去带了多少人?”冉孤羽定定盯住冉再翼,眼中渐渐起了几分担忧。 “越有一百”冉再翼微微一怔,哥他不曾应在自己照料逐玉,却问他带了多少人前往,这是为何? “我那仍有些人,要么,便借一些于你如何?”不过一百而已,再翼,怕是你已竭尽所能。此次前往可谓送死,你不过商贾之人,手中不曾握有兵权,我冉家亦不曾养下暗卫。这些人,你究竟是用怎样的法子寻得? “你这话是何意?”冉再翼甚是吃惊,当初大哥顾及新君权势,不肯出手相帮,如今却是为何? “狩猎那日,我自当随驾前往。多带这一小队人马又有何难,若你有事,我便以护驾之名从旁相帮便是”冉孤羽见他惊异神情,缓缓垂下眼去,毕竟是亲弟弟,岂有不帮之理“你须得蒙面前往,亦要留下书信说你乃是辰国之人,将云音掳了去” “哥,你竟想到这等法子?”为何他想不出,栽赃嫁祸何等轻易,果真是当局者迷么? “届时多掳些人,若仅将云音一人带走怕是会平增事端”冉孤羽细细交待,他亦想了些法子,怕是这个最是稳妥,纵使新君有所怀疑,只消再翼可及时返回冉府,便是无可奈何。 “恩”冉再翼重重点头,若仅将云音一人带走,怕是便将这罪名引至冉家才是。 “只是有几分麻烦,得将云音带入辰国之内,起码要人在边界处见着她,如此方可将追兵引开”冉孤羽的眉头越发紧了些“再者云音怕是三五年不得现身” “是麻烦了些,却比我这法子稳妥的多”再如何亦不会连累至冉家,大哥果真是心思缜密。 “那便这么定了,我这便吩咐下去,命人寻些辰国的物件来” 146 争宠 “是呢,若我不死,怕是一日不得安宁,那便死吧”云音将面上那惊异的神情敛去,柔柔一笑缓缓说道。 这种种皆是由她所起,若果真如此便要她一人承担。若她死了,冉再翼自是再不会来此处,以沫亦寻不着除世家的法子。 纵使寻着,怕是亦待多年之后,虽不过短短几年却足以让冉再翼寻着安身立命的法子才是。 月怜听这话,急忙用手撑着软塌自她腿上爬起,跪坐与她面前,直视云音双目。见她眼中那份颓然模样,心微微一抖,苦笑一声缓缓说道“娘,你怕是对我心生误解才是。并非果真要你死,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云音喃喃的重复着这话。 “娘,死不过是个借口,是要你离开这牢笼一般的宫室最好的借口”月怜始终正襟危坐,连这话亦说的极是端正。 “月怜你已有法子么?”云音见她这样越发觉着陌生了些,对她竟生出几分敬佩来,小小年纪却已是如此聪慧,待到日后继承皇位之时必定是明君那。 “恩”月怜点头应到“明日父皇将带你我同这宫中众多嫔妃一同泛舟,届时我将于水下安排些人,你跳入湖中之时自会有人前来接应,借机将你带出宫去。只消记得,在画舫至湖心莲花最多之处跳入。纵使寻不着你的尸身亦无妨,湖中淤泥甚多,便说你落入淤泥之中便成” “你这是要我投湖自尽么?”云音听罢有几分恍惚,当初初见月怜之时,她便欲投湖自尽,乃是月怜那声娘救了她,今日却要她用投湖这法子脱身呢。 “是”月怜缓缓侧过脸去,望着窗外随风摆动的竹叶,闭上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一招是有几分险。当日父皇娘亲便是投湖而死,若一个不当,他许会大发雷霆杀尽宫人,但若他一时心伤,你便永获自由。娘,你可愿博这一博?” “好”云音轻轻应道,博,她许有出这宫门一日,若不博,今生便得背负众多人性命而活。便博吧,纵使因此而死,总是做过些什么。 画舫两侧垂了数个风铃,风一过便发出生生脆响。这生生脆响同那乐师奏出的曲子合在一处,端的是要人心中愉悦许多。 云音歪在以沫怀中偷偷瞥着面前分作两排的皇妃们,果真是国色天香的佳人那。 皇后自是端庄,文妃有几分俏丽模样,环妃年纪虽小却是自有其独特之处,端妃今日妆容极盛头上那朵朵紫色的菊花肆意绽放。 尚未将众多皇妃看个周全,便觉察出这些女子的敌意来。她禁不住往以沫怀中钻了钻,身上好似要被这些女子投射出的妒恨目光灼穿一般。 “怎么?”以沫自是觉察出怀中人儿的异样,低下头来柔声问道。 “好稀罕呢,分明已是六月天气,这湖中荷花却开的如此繁盛”云音仰起头来,轻巧的笑着同他敷衍。 自上了画舫起,他便将自己抱在怀中。本欲待画舫至湖心时她投湖自尽,可此刻始终在以沫怀中,要如何开脱? “你可喜欢?”以沫侧脸望那湖中层层叠叠的白瓣金蕊荷,微曲两指唤过一旁伺候的宫女“去折几支来” “我想自己去折些”云音微微撅了嘴,仰起脸来同他撒娇,双手捏住他的衣襟,微微抬起腰身在他耳畔说道。 “危险,要他们去做便是”以沫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哄道。 “以沫”云音禁不住扭了扭身子,抬脸在他脖颈间蹭了蹭,糯糯说道“便要我去么,这么些人看着倒能如何?” “皇上,若云妹妹执意如此,便要她去吧”皇后禁不住开口说道,双眼始终盯着自己眼前金盏。虽是极力抑制心中妒恨,可双手却分明已将裙摆握出丝丝皱痕来。她唤他以沫,自己嫁入宫中这些年,始终不过将他唤做皇上,她却唤他以沫么。 “是呢,皇上。皇后姐姐说的极是,何况这四周这些侍卫看着,岂能出事”文妃见状急忙开口说道,若是这柳云音不走,皇上岂能将她看在眼中! “文妃妹妹说的正是”皇后见有人帮她说话,仰起头来微微一笑,冲云音说道“云妹妹果真想去么?” “是呢”云音口中虽是应了皇后之言,眼却始终盯住以沫瞧。她刻意如此,这一来皇后妒恨便越发重了,这妒恨怕得逼得以沫放手呢。 皇后见云音这模样,晓得她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狠狠的将心头怒火压下,嘴角微翘轻声道“皇上,云妹妹已如此说,您便要她去吧” “端妃,你看如何?”以沫自是觉察出皇后的愤恨,懒散的开口问始终不曾有所言论的端妃。将这话头同众人的关注移至她处,云音本便甚受众人瞩目,若再如此下去,怕便会生出事端来。 “皇上,这……”端妃尚未来及答话,便见着皇后眼中浓重的威胁。她右手在身前一转,扶在下巴上作出沉思模样,说道“去便去么,倒是有何干系,云姐姐,你便去吧” 云音听罢眼中兴起一丝玩味,这众多人中便是她将自己唤做姐姐。倒不晓得是否真比自己小了几岁,可这声姐姐却分明是在此处归降。 说起来,这端妃倒果真是个妖靡的女子,不但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连这声音亦有几分醉人呢。 “端妃妹妹”云音今日本便刻意寻事,因此便开口说道“端妃妹妹如此俊俏模样,为何却坐的比文妃远了些?以沫,要妹妹同我坐于一处可好?” 月怜强忍笑意偷眼望着文妃瞬时难看至极的脸色,娘那,你此刻竟有几分似汐滟姨姨呢。若你不走,留于此处同我与这些女子玩耍,倒甚是有趣呢。好不可惜那。 “云音,你坐于我怀中,要端妃如何同你坐在一处?”以沫自是晓得云音这是给文妃难堪,却不忍要她扫兴,便同她调笑“便要我一手抱着你们两个么?” “这倒是有何不可?以沫你胸膛如此宽阔,我自是愿分些给端妃妹妹的”云音说罢便向一旁移了移,伸出手去冲端妃招手“端妃妹妹,来么” 端妃心中自有几分欢喜,却忌惮于皇后那份威仪,因此只低了头佯作看不到云音伸出的手。 “端妃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都这般请求于你,你却仍是不肯给我这薄面么?你可是忌惮何人,端妃妹妹,此处最大的便是以沫呢,他都不曾驳了我的意,你这是怕什么。来么”云音话中对皇后的轻视越发分明,今日这事端不起,她如何落湖呢? “端妃,你便过来吧”以沫听罢心中微叹一声,云音何时会吃这飞醋。却又欣喜非常,云音此刻这模样可是心中有所介意,若早知如此便该早些日子要她同这些皇妃见面才是。 “是,皇上”端妃听罢欣喜非常,急忙上前立于以沫面前。 “来,妹妹,你坐此处”云音抬手轻拍以沫右腿,甚是天真的望着端妃嘻嘻笑闹。 “姐姐,那妹妹便不客气了”端妃抬眼看看以沫,见他双眼始终不离云音,心中虽有几分黯然却被那份欢喜压下。她进宫许久不过凭着容貌度日,本便不甚受宠,日夜受文妃等人欺辱,今日却得如此殊荣,岂能不欢喜。 “朕好大艳福那”以沫伸手环住她二人腰身,戏谑道。 “啊呀,以沫,松开来,痒”云音握住以沫的手,仰头不依的叫嚷。看看面前端妃一脸幸福神情,心中冷笑一声,这人倒不错,性子简单非常却又生的如此妖靡,日后若能被月怜所用倒甚是不错呢。思及此,她便扬声冲端妃说道“妹妹,你看看,他这模样可有丝毫君主架势,哼,若要朝堂上大臣见了还不当你是昏君” “朕倒愿为你做个昏君”以沫低头在她脸上轻啄一下“只是你可愿给朕这做昏君的机会?” “问我做什么,你是皇上,做不做昏君该问皇后才是”云音别过脸去盯住皇后瞧,眼中挑衅之意甚浓。 皇后,若你如此仍能忍受,我柳云音倒真不知如何落水了呢。 147 终曲 “哦?此话怎讲?”以沫当她是羞赧方才别过脸去,因此并不曾见她眼中那份挑衅。 “皇后同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左右我不过是个妾”云音仍不曾回头,定定的望着皇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笑的甚是开怀。 “姐姐,做皇上的妾乃是三生福分呢”端妃虽不够聪慧却亦不痴傻,自是看的出皇后此刻的恼怒,便急忙开口说道。 “皇上的妾亦不过是个妾罢了”云音口气有了几分委屈,脸上神情却分明无尽张狂“你看皇后姐姐,她身上的衣裳都比我的华贵些” “朕当你是嫌自己不够受宠,左右不过是为件衣裳,若你想要便吩咐衣坊做一件一样的便是”以沫听出她话中的委屈,松开环在端妃腰间的手,捏住云音下巴要她看着自己,哄道“如此可好,如此可会开心些?” “衣裳是衣裳,再华贵的衣裳我仍不过是个妾,倒有何差”云音的口气越发哀怨,见以沫眼中的疼惜心中有几分慌乱,急忙将眼光转至端妃脸上,问道“你说可是这个道理,端妃妹妹” “这……”端妃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说是,得罪皇后娘娘,说不是,得罪面前这甚是得宠的云妃,如何都不是那。 “娘亲”月怜禁不住出声呵斥,柳云音你究竟想怎么着,要你投湖你不投,反倒在此处同这些人争风吃醋!这画舫再一阵便过了这片荷花,届时倒如何是好。 “好么好么,不说便是”云音瞪月怜一眼,甚是委屈的将头埋入以沫怀中,小声嘟囔“那我心中就是不甘愿么,同这么多人分夫君便罢了,连个正妻的名分亦无” “娘亲,你不是要去摘荷花么,月怜同你一起去”月怜越发慌乱,这是怎么着,你究竟想如何做? “我不想去了,皇后娘娘,我看你方才极力劝阻以沫要我去,怕你亦是想去的,那便去吧,帮我摘几朵回来” “柳云音!”皇后终是耐不住,猛的大喝一身立起身来,指着窝在以沫怀中的云音厉声说道。 “怎么”云音微微侧了头,不屑的盯着皇后瞧“皇后娘娘,你不想去么?若不想去,你站起来做什么?” “云音”以沫环住她的手紧了紧,语带威胁轻声说道“够了,莫再闹了” “哼”云音冷哼一声转过脸去,双手紧紧环在以沫腰间,在他耳畔呢喃道“我就是不想将你分给她,她始终瞪着我瞧,我就是不欢喜么” “她毕竟是皇后,你总要在此处留些颜面于她”以沫亦俯于她耳畔说道,方才当她是厌烦文妃,却是皇后么。 “我这不是已不同她吵了么,这可是因你,绝不是为她” “若果真为我,便去敬她一杯酒赔个不是”以沫的指腹缓缓的划过云音的脸颊,她此刻这骄横模样自己倒真是头一次见。虽有几分刁蛮,却被她自身的柔弱压了,左右不过是撒娇一般,倒凭增了几分柔媚。 “为何要我去”云音微微皱眉,看着一旁的端妃,再抬眼看看以沫,甚是委屈的轻声说道“不去” “姐姐,你便去吧,皇后终归是皇后”端妃见云音看她,晓得她这是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急忙开口劝阻。 “好,那妹妹你同我一道去”云音看着端妃的眼中满是赏识,果真是在这后宫中待的久了么,甚是懂得察言观色。 “云音”以沫无奈的苦笑一声,调笑道“这是要你去赔罪而非示威,自己去便是,何苦拉上端妃” “哼”云音轻哼一声甚是不满的瞪着以沫,却已缓缓起身,她自桌上端起一盏冷杏香向皇后徐徐走去“皇后姐姐,方才是妹妹的不是,妹妹知错了” 皇后本想出言相斥,却见以沫眼中那浓重的警示,只得将满腔怒火压下,狠狠说道“妹妹说笑了,姐姐何曾怪过你” “是呢,我便说姐姐大人有大量呢”云音浅浅一笑,眼中升起浓浓的讥讽意味,用仅她二人方可听到的音调说道“你倒何曾敢怪我,不过下堂妻,连乱吠的资格亦无” “哪里”皇后强忍下心中怒火,硬生生吐出这两个字来。 云音翘起的嘴角含着薄薄的冷意,仍极是轻声“你信么,纵使此刻我将这一盏酒泼在你身上,以沫他亦不会怪罪与我” 说罢,便举着那酒盏缓缓上前,不过方抬手,便佯作脚下一滑,将这满满一盏酒尽数洒于皇后衣襟之上。 “你……”皇后气极,扬手便冲她的脸颊挥去。 “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姐姐,我,我当真不是”云音急忙蹲了身子自怀中取出丝绢来为她擦拭身上酒渍,借以躲过皇后挥来的手。 “你走开!”皇后一把将云音推至一旁,沉着脸要一旁宫女为她将衣裳拭干。 “姐姐”皇后推她不过用了三分力,云音却将此化作十分,跌跌撞撞跌落于画舫围栏之上。 “你分明便是故意的!”皇后见不得她那委屈的神情,上前一步指着她厉声说道。 “姐姐”云音见此机会急忙立起身来,紧紧拉住皇后的衣襟,颤声说道“姐姐你误会了,我何曾……” “走开!”皇后见她将自己衣襟拉着奋力向后,当她欲将自己拖入水中,急忙伸手一把将她推开。 “姐姐你……”云音惊呼一声松开皇后衣襟向后仰去,她瞥一眼皇后惊慌的面庞,嘴角泛起甚是得意的笑来。 终于落水了啊,皇后那,莫要怪我借你做这一出戏,投湖终究不过自尽,若我是被人陷害而死,这意义便不同呢。 “快救人那,我娘亲不会凫水的!”月怜见状急忙冲至画舫边上,大声惊呼。柳云音,这便是你的计谋么,刻意栽赃于皇后身上?我倒真小瞧了你呢。 云音先是在水面扑腾了一阵,确信众人将她落水看的分明,而后便缓缓的沉了下去。她周身难过至极,嗓子似火烧一般灼疼,却只得强压住心头惊慌,逼自己一动不动。 渐渐便果真动弹不得,一寸寸向水下滑落。猛的有人将她腰环住,以口度气于她。云音张了眼,却被这污水蛰的甚是难过,只得狠狠闭上。 “娘子”冉再翼望着紧闭双目的云音甚是惊慌,却不敢伸手摇她,只得将她平放于湖畔,将手伸至她脑后,缓缓扶起她的头。 “我伤了眼睛”云音猛咳一阵,开口说道,怕是咳的久了,话说出口竟有几分沙哑。 “这有清水,洗洗便好” 云音换了衣裳,将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上任风将它吹干。她望着面前同她一样披了头发的冉再翼,痴痴一笑,扑入他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柔声说道“夫君,我终是离了那牢笼” “是呢”冉再翼满足的轻叹一声,她终是解了心结,唤自己一声夫君呢。 “我们去何处?”云音将脸埋在他胸前缓缓蹭了蹭,冉再翼身上总是一股子淡淡的草香,而以沫他日夜熏染与各色香料之下,早已寻不出究竟他是怎生气味了。 “南诏怕是待不成了,趁此刻宫内乱做一团,你同我去北辰如何?”冉再翼小心翼翼的措词,轻轻缓缓的说道。 “好”云音自他怀中退出,冲他微微一笑,拉了他的手一步步向马车走去,去何处倒有何差。 待到车前,她徐徐转身望着远方黑色的宫墙,心头微微掠过一丝不舍。 月怜,我今日刻意邀宠,便是要以沫在最是得意之时痛失所爱,如此一来他心中必是越发伤痛,皇后便必死无疑,娘能为你做的,不过如此。今后,便要汐滟伴在你身边便是,要她将娘所亏欠你的尽数还了去。 “云音,回家吧”冉再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要她回神。如今既已抽身,余下之人如何皆同他们无关才是。 “恩,夫君,我们回家”云音仰起头来咧嘴轻笑,依在他身上。 这种种终是落了帷幕,却奈不得这其后各种流言四下穿散。 这坊间盛传者,有其三。 其一,皇后于游湖之日妒杀云妃,被皇上打入冷宫之中,皇后羞愧非常,自尽于冷宫之中。 其二,冉再翼新娶的娘子柳云音突染恶疾不治而亡,他于柳云音死后第三日投入澄湖之中,随柳云音而去。 其三,冉孤羽一夜痛失胞弟难以承受,再不愿留于这伤心之地,特请驻守边关不回返。 如此一来,这冉氏一族便再不见往日辉煌,终究不过徒留一员武将。 完。 148 文终小结 终于写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想的很多话却说不了了。 啊~终于写完了么,我一直挣扎了两年的东西呢。 很佩服自己,坚持了两年,终于写完了,几十万字呢。 呵呵。 其实我不喜欢柳云音,她性格真的很别扭又很有问题又很随便。 无论谁,只要能给她温暖,她就可以接受。 或许心底是善良的,但是却可以为了和赵书翰相配,不停杀人想变成妖孽。 可以勾引以沫,可以跟冉再翼走。 不喜欢呢,可是写出来以后。。。还是不喜欢呢。 不喜欢莫然,长的比女人漂亮的男人,终究是祸水。 说这话的话,其实时雨更祸水,只是出现的比较少。 莫然对柳云音终究是有感情的吧,却可以在权利和爱情里选权利呢。 我不喜欢。 不喜欢华凯文,多窝囊的一个男人那。 我刻意连他的死都写的很潦草。 他就是一个很潦草的人吧。有本事从一开始就带着花衣杀一个天地出来多好。 或者在后来带着云音四处漂泊多好,终究很窝囊那。 很喜欢的,其实是赵汐滟。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其实她是穿越的。 呵呵。。。她是我一直很想写的那种人,强势,腹黑,心肠歹毒。 明明有人在身边陪着,却始终一个人寂寂寞寞的过。 很喜欢的,其实是以沫。 为了喜欢的人,不惜将一切抛弃抢夺,强势,但是不乏温柔呢。 至于以沫和赵汐滟的关系么。。。 等我以后慢慢说~ 啊~写完了写完了。。。 真是不知道这种小结要怎么写。 其实,我还会写其他的。 比如,赵汐滟和赵书翰和莫君毅。 比如,言棋和樊意和水月和时雨。 比如,其他的谁谁。 呵呵。。。到时候,希望大家还是可以支持支持我的~ 谢谢拉~谢谢一直都支持我的大家~ 那么~以后见那~ 相信我,我只是更新慢,不会挖坑不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