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NP】峥嵘岁月绸》 01.好乖 「杭以绸,你还有叁年的寿命。叁年后,杭嘉峥会用药迷晕你,杭嘉嵘会找来全球顶尖的器官移植医生,杭嘉燧亲手架起摄影机拍摄下手术全程,杭嘉樾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你拉上白布。」 「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黑发的少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噩梦成真的恐惧感抓紧了她的心脏,她伸着手覆盖上目前仍跳动着的胸腔,感受一下又一下的泵动和颤抖。 她还活着,没有被活生生取走心脏,没有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失去生命,结束自己短暂的二十年人生。 她还活着。 她喘着气,满头冷汗,心口处熟悉的揪痛使她呼吸阻塞,没一会儿就憋得小脸青紫,颤颤巍巍去够床头的药瓶,加速跳动的心脏所造成的耗氧量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数目。 就差一点点,就差最后一点点。 竭力到发白的指尖才刚触及瓶身上的标签纸,下一刻就无力地耷拉垂落在枕边。 她始终想不明白的是——杭以绸这颗奄奄一息的心脏究竟有什么值得她的血亲为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掠夺走,去给他们唯一的女孩延续生命。 这真的不可笑吗?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缺氧带来的闭塞感席卷全身,仿佛一切万物都褪色扭曲化为乌有。 “以绸!” 原本只是来看看妹妹睡醒了没的杭嘉峥一进门却正好遇上她病发,连忙拿起药瓶倒出一颗,掰开女孩发白的唇瓣将药丸塞进,看着她渐渐恢复些许血色,这才后怕地轻轻搂住了她。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男人眼中的关心和担忧丝毫不作伪,他拂开杭以绸额间汗水粘腻的黑发,轻声问着。 “哥哥、哥哥……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真的怕极了,泪珠一颗颗滚落,咬着唇,像是祈求一样,尽管她知道现在的杭嘉峥还未做出那种事。 骗着唯一的妹妹成为那场无情屠杀中唯一的受害者,在无意识中替她做了决定,献出那颗让她痛苦了十八年的心脏。 “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杭家这个总是笑眯眯的长子,此时此刻却又惊又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保护好你的。” 骗子。全都是骗子。 女孩靠在长兄的肩头,尖削的下巴抵着,轻轻磨蹭,并没有把他这番言语放在心上,她闭着眼平缓呼吸,在死里逃生后放松下来。 只要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哥哥,你今天还去剧组吗?”她闻了闻男人身上熟悉安心的佛手柑香气,像要把这个气味刻印在脑海里似的。 “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你现在可以吗?” 当然要去,要不然女主一出现,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杭以绸吸吸鼻子,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音色软糯发哑,带着重重的鼻音。 杭嘉峥小心翼翼抱着她下来,跪坐在床边,那双被主流媒体封为‘神之造物’的修长十指,此刻正捏着纯白中筒袜撑开一点口径,细致地包裹起苍白的小脚,直至拉到小腿中部才停下。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岁岁出发了吗?” “他要看着工作人员布置现场,所以就先过去了。”杭嘉峥取出加绒的护膝,从脚下套在女孩纤薄的膝头,调整高度。 “哥哥可以不去吗?”杭以绸软声软气地问,语调弯弯绕绕,似在撒娇。 杭嘉峥没有多想:“虽然只是海选,但是按照嘉燧那个强迫症程度,势必要做到尽善尽美,我也只能过去搭戏了。” 她没有再问,心里也知道原故事线不是那么好撼动的,可眼见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轨迹,要说甘心,也不可能。 “以绸,嘉嵘找了一个瑞士的医生,已经接到省会这儿了,明天我去参加开机仪式,你跟着他去看看新的医生,好不好?”他细细地抚过女孩的长发,缎面似的,轻柔顺滑。 “嗯……好。” “真乖。”他像所有疼惜妹妹的兄长一样,爱怜地在她眉心轻吻了下,“以绸一定要好好的。” · 省会的春秋短暂,过渡两叁天就急剧进入夏季模式,蝉鸣高频噪耳,炎炎烈日蒸腾着干燥的空气。杭以绸自小体弱多病,走快了会喘,吹风就感冒,是以尽管在这春末初夏的闷热天气里,也被裹了一层严严实实的。从车上下来,鼻子又开始泛痒,迎着风就哗哗流眼泪。 像一个小尾巴,牵着长兄宽厚的手掌,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她年纪小,还没开始长个,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偏圆的脸型,湿漉漉的下垂眼,眉形平直毛茸茸的,戴着纯白的防过敏医用口罩,颧骨边缘被勒出了些凹陷的软肉。 “峥哥,休息室准备好了,先去搞定一下妆造。”助理小邵是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带着兄妹俩到了大棚幕后的小屋子里,“化妆师在里头,小杭妹妹是跟我们出去等会儿还是?” 杭以绸歪着头想了想,“我去外面转转。” “别走太远,手机拿好。”杭嘉峥不太放心,又托小邵帮忙看顾一下自家妹妹,后者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放心,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其实这是杭以绸第一次来北海区的这家影视基地,但她在原剧情里看见过男女主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来参加海选的女主韩钦钦,刚刚考入戏剧学院,年轻气盛,自己也很有天赋,算是一干试镜女演员中最有灵气的一个,同时也获得了杭嘉峥的注意。 听起来好像是个很甜的故事开头,然而只有杭以绸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他们会相识,相知,相恋,接着杭嘉峥笑脸盈盈的伪装下可怖到令人发指的控制欲和独占欲就会成为两人之间最锋利的那把刀刃。 他想要把韩钦钦永远藏在自己的羽翼下,禁止别人欣赏,同时他们会进行一些杭以绸不太懂的事情。意思是,汉字看得懂,但具体代表什么,她不清楚。 那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至少韩钦钦表现出的超过半数都是光看描述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的词汇。 女主确实有一张姣好的脸蛋,弧度恰好,圆杏眼看起来又无辜又可爱,鼻头小巧精致,笑起来两排洁白的牙齿非常加分,轻而易举就能给初次见面的人一个不坏的印象。杭以绸看着那个欢快的身影穿梭于众人之间,反应快速,腿脚利落,脑子转得灵活,剧组的人作出的安排她总是能很快解决或者完成。 她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杭以绸的心脏。但后面的情节模糊不清,她在梦里惊鸿一瞥根本看不全,也只能自己瞎猜是得了什么急症或者意外之类的,又恰好杭家小妹妹有一颗正正好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心脏。看起来确实很扯淡,但一个小说世界不狗血就奇怪了。 杭以绸一时没注意,不知不觉就混入了等待试镜的队伍中,周围全是叽叽喳喳讨论着的女孩,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不等,她貌似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因此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小姑娘一米五多的个头,裹着一层轻薄外套,墨一般的浓黑卷发被打理得很整齐,神色懵懂,眼角泛红,如同误入女人堆的小绵羊。当即就有不少等得无聊的女生主动开口:“你也是来参加杭导的新电影试镜吗?”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我就是来看看。” 杭以绸想退出人群,却被这群高过她不少的女孩子围堵得找不到回去的路,她皱起眉,想给杭嘉峥发个讯息,前方又熙熙攘攘起来,她不得不被拥挤着往前走了些。 越来越近了,她几乎可以看见男人扎在脑后的小辫子,乱蓬蓬的染成深栗色的半长发贴附在颈边,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框眼镜,镜腿上晃荡着流苏链条,穿着卡通的上衣,破洞牛仔裤,亮橙色帆布鞋,每一处都是那么格格不入,又怪异地透着不多见的潮流感。男人斜靠在折迭躺椅里,翘起一边腿,手中捧着剧本,嘴里叼着根笔,时不时拿下来对着纸面写写画画。 他在临时分镜,杭以绸大概可以猜出来。 “疯子”是业内人士对他做出的称得上是亲昵且精准的外号。 而在杭以绸心里,他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随心所欲的主导方,意图掌控全场,却又渴望不同寻常的发展趋势的矛盾艺术家。 不少女生都在偷偷看他,试着从这个传闻中脾气诡异的天才导演身上找到些许世俗的烟火气。 “杭导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怎么知道,不过看着似乎确实高了点。” “当时还是个半大孩子,时间过得真快。”“神仙的时间不是时间,只有我们凡人的才是。” 杭以绸听到身旁窃窃私语的议论,话题中心无疑都是台上那个视他人于无物的男人,他终于把注意力从面前那堆草稿纸中挪出,抬眼看了看台下众人。 杭嘉燧。她低下了头,原剧情中女主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这位是确确实实的‘疯子’,她还没想到什么好一点的方式去避免这一切,怕做多了引起不悦和误解,毕竟现阶段保持他们不讨厌自己不会有恶感才是最重要的。 从这一天开始,所有事情都会渐渐运转起来,命运的齿轮一环扣着一环,驶往她惧怕到达的方向。 “嗯?平安?”男人在一众不同的面孔中准确找到了杭以绸,眉梢一挑,直直地跳下台,步入人群里,女孩子们吓得纷纷让开,不知道这位煞星又要做什么,却见他在一片空地中牵起被孤零零剩在原地的小姑娘,柔弱无骨的小手微微发凉,他握在手心里暖着,问道:“怎么跑这里了,想我了?” 杭以绸被我行我素的男人直接带到导演椅上,往里头一塞,让她坐好,又端来一杯常温的酸梅汤,“知道你要过来,提前准备的。”杭嘉燧蹲下身,扯开一点女孩的口罩,里头粉白一片,嫩生生的,他眼眸紧了紧,低声道:“好乖,我们平安好乖,多喝点,在这边玩一会儿,结束了就让大哥带你回去。” 吸管被咬进淡粉色的唇瓣里,杭以绸吸了口,酸得眼睛眉毛皱在了一起,却舍不得松开,她天生嗜酸如命,杭嘉燧经常笑她是柠檬精转世。 “好喝吗?”她点点头,杭嘉燧又扯着嘴角笑了笑,问:“是不是最喜欢岁岁?”女孩迟疑了片刻,随后又点了下。 男人满意地感叹了句:“真可爱,好乖好乖。”上一秒还一脸喜色,站起身后迅速变了脸,不悦地啧了声,抖抖剧本上不存在的灰尘,拖了把靠椅,随意一躺,对着监视器,十分懒散:“开始吧。” 杭嘉燧这个人看着不太靠谱,实际上是个偏执到了骨子里的家伙,他经手的事物有半点不称心,就迫不及待想要抛去,他没个正形地倚着靠背,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形形色色试镜的女演员,却没有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男人一会儿左手支着下巴,没几下又换了右手,明摆着一脸不耐烦。 “各位老师好,我是今年的戏剧学院新生,表演系,18岁,我叫韩钦钦。”女孩的音色大方明亮,鞠躬时马尾辫甩到前方,划过一道弧度,她直起身,让杭嘉燧恍惚了一瞬,手指不自觉捏上剧本的边缘,随意道:“嗯,开始吧。” 她选择的试镜片段正好需要和男主角对戏,杭嘉峥一身月白色长衫从幕后走出,长眉入鬓,温润君子如画,激起周围一阵惊讶唏嘘。 “早知道我们就不选单人戏了……” 韩钦钦也愣了愣,随后迅速进入状态,她有天分和悟性,对剧本理解得透彻,于是很快就能代入到角色里,这也是今天第一次,杭嘉燧的眉头没有那么紧,他看着两人对戏,咬开笔盖,根据现况随手修改起了剧本。 现场除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台词外静悄悄的,杭以绸紧张地咬着吸管,此时正是男女主角对视,男主抽出一柄寒光闪现的长剑,抵在女主的喉间,杀气凌然,杭嘉峥神色肃穆,倒实实在在地吓了韩钦钦一跳,她脑子空白,台词忘了个干净,呼吸停滞,就在以为自己要被刷下的时候,杭嘉燧喊了卡:“行,就你了。” 和原定的剧情一样,在无数竞争者中,女主获得了独一份的认可,尽管短暂到只有四个字,也足以让她欢欣鼓舞,激动地不停深呼吸。 杭以绸觉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太阳有点晒,尽管她坐着的位置半分阳光照不到。她把喝完的整整一杯酸梅汤包装丢进片场的垃圾桶里,砰的一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她今日见了韩钦钦才发现,自己的脸与她有五分相像,只不过人家是积极向上的小向日葵,而她是仿佛顷刻间就能折断的皱缩不知名花苞。 “怎么了?”杭嘉峥飞快从戏中脱离,道具剑被递还了回去,他弯下腰,更遮蔽了些光线,“是不是累了?” “我没事。”她敷衍地笑笑,眼底却无笑意。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今天将女主角定下后就是剧组的聚餐,两人一个作为男主角,一个作为编剧兼导演,都得出席,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原剧情的那些事情还是会一件不落地发生。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 但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决定还是要争取一下。 于是在杭嘉峥开车送她回家后,看着她乖巧吃完了分量不算多的晚餐,为女孩洗漱吹干了头发,轻轻拉上了被子,正要离开之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尾指,勾勾绕绕,又好像根本没用力气。 “哥哥,我不想一个人睡。” 02.平安 “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杭嘉峥坐在床头,掌心贴着女孩的面颊,温和问道。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她害怕那些剧情一个个应验,为了给将来的自己多争取一些求生机会和底气,不得不从小开始有意无意地粘人,几乎就是哥哥们的一个小挂件,除去上学时间,她希望每时每刻都能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培养牢不可摧的兄妹情。但是从今天的试镜情节来看,男主们被女主吸引的概率是百分百的,于是她只能有一个算一个,能当多久电灯泡就当多久。 但是杭嘉峥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了女孩水光盈盈的双眸里噙着困倦时分泌的生理性泪水,一张小脸没什么血色,在他手心里乖巧得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狗。 “哥哥陪你到睡着,好不好?”男人轻声劝哄。 “嗯。”她拉开了一点被子,用黑漆漆软绵绵的缝隙邀请杭嘉峥,毫无防备,纯然且天真。 长兄如父,更别提还大了她整整一轮,对杭以绸来说,空白且惶恐的幼年期,一大半都是与这个温温和和的男人陪伴度过的。他耐心十足,照顾小孩的技能非常熟练,从冲泡米糊到梳头洗脸,对他来说全都不是什么难题。 唯独在妹妹越发长大却还是那么天真的时候,出现了一些状况。 妹妹有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不管是在哪里都会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充满了信任和期盼,可就是这种全心全意地依赖却成了杭嘉峥心头最锋利的一把钝刀。 要不了命,却也差不离。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如她所愿,而是轻手轻脚地侧躺在一旁,帮她拉上被子盖好,音色轻缓:“睡吧,晚安。” 直到女孩渐渐沉睡,呼吸平缓,杭嘉峥翻下床,在阳台上接了个电话,小心控制着音量:“喂,怎么了?” “我晚上就能回来,平安睡了吗?” “刚睡,今天身体不是很好,又……” “……我知道了。”那头挂了电话,办公桌前的男人烦闷地揉了揉眉心,桌面上摆满了数据资料,是杭以绸从五岁起到十五岁每年数次体检的结果,而每一次都只会比上一次更糟糕。 ——“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有可能活不过成年,杭总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怎么准备?心平气和地接受一个生命的逝去和消亡吗?他已经差点失去过一回,绝不能有下一次,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方式。 深夜的都市仿佛永远不会睡着,车水马龙下的霓虹渐行渐远成为泡影。杭嘉嵘到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忙了一晚上工作,还得安排明天的事宜,好在他早已习惯,在长兄放弃继承家业之后,这个懂事的第二子就主动承担起了商业帝国的运转。 数不清的会议,一年到头不停歇的项目,芜杂繁乱的事务,所有原本不用他来负责的一切,都成了他的重任。说来也可笑,别的家里是众人争夺继承权和管理权,但在这几个兄弟眼里,杭氏的地位甚至还不如陪杭以绸参加一次家长会。 杭嘉嵘是最像家长的家长。 他会关心督促小妹的学习,引导产生正确且合适的价值观,该严厉时绝不心软,该赞赏时也分明有度,他坚守着对这个世界运转法则的理解,并希望这些也能得到杭以绸的认可,尽管后者对之完全不感冒。 整个家看起来最正经的杭嘉嵘,并没有得到什么厚待和偏爱。杭以绸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怕他。她不是个笨孩子,相反,较之常人来说已经算是聪慧过人的程度,但在她二哥的眼里,她还可以更好,是以两人的聊天内容常常以貌似永无止境的学习情况作为展开,接着杭以绸就会不耐烦地跑开,只给他留下一个俏生生的背影,或者后脑勺。 杭嘉嵘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屋内若隐若现的浅淡鸢尾花香萦绕在鼻尖,含苞待放的,鲜翠欲滴的,他更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影响了女孩的睡眠,他从床头柜上拿起那瓶药,眸色深沉,是晕不开的浓墨。 “我该怎么做……” · 杭以绸是被热醒的。 从指尖到脖颈,一路都仿佛贴了个滚烫的热源,至今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温度。她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浅米色的胸膛,睡衣纽扣被解开了两颗,还有一小截布料正在她手里被攥得生皱。 她还有点懵,但浅眠的男人很快就醒了,下意识揉了揉她的头发,“平安。” 杭嘉嵘话少得离谱,杭以绸知道。 她已经习惯性地能猜出每一次他言语未尽的后半截话,“二哥早安。” “嗯。”杭嘉嵘其实很累,长期睡眠不足导致他浅眠且多梦,眼下有淡淡的青紫,看着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脆弱感。 杭以绸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应该更体贴一点,于是她往男人怀里钻了钻,“二哥辛苦了……” 杭嘉嵘没有说话,只是五指穿梭扣紧了她的小手,绵软的指缝间是他骨节稍硬的长指,他捏弄着指根饱胀的软肉,星星点点的痒意顺着皮肤攀附而上,一下下地挠着她的心尖。 她有点怕,又觉得还算舒服,只好装作鹌鹑一样缩着任由宰割。她闻到雨后新竹的清冽气息,还有一丝清淡却翻涌着的她不太理解的情绪。 杭嘉嵘知道她根本不懂这些。 否则也不会就当着他的面恍若无人地开始换衣服。丝质的睡裙被从肩头褪下,半挂在腰腹间,一对翘妍的发育未全的乳房是触目惊心的雪白,一如她身上其他地方。她取出一件少女胸衣,不算熟练地包裹起才刚挺起一点弧度的乳儿,双手反剪到后背扣上,又伸到胸前调整了一下。 妹妹长大了。腰身出现弧度,胯部稍稍变宽,纤细瘦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崩碎。浅色棉质布料覆盖着挺翘的双臀,后腰处莫名勾人心魄的腰窝,她明明那么简单,却又能引起越发燃不灭的火簇。 这一切、这一切……都太过荒唐了。 看他仍坐在床边神色沉沉,杭以绸误认为他是没睡够身体不舒服,于是不顾自己衣服换到一半,就光着脚跑过来,微凉的指尖覆上他的额间穴位,轻轻地按着。丰沛的馨香就在他鼻尖周围,只消一抬眼,就能直直撞进才刚隆起一点弧度的峰团。上方是平坦的,下方也是,只有这一小部分的存在,和软款的杭以绸相同,简简单单,看似无甚特别,却饱含着数不尽 的诱意。 他是伪君子,隐藏良好的怪类。 “谢谢平安。”伪君子靠在妹妹的肩头,音色清冷,压抑着所有凄惶和不安,轻声说。 03.出国 她似乎大概也许可能是没几年好活了。 尽管身边的人都竭尽所能装作一切照旧的样子,但她还是从杭嘉嵘越发蹙紧的眉头看出一丝端倪来。 复诊不算理想,却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对于有问题的杭以绸来说,这就是不可忽视的。她奄奄一息的器官和愈发苍白的面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一个生命如掌中沙砾不断流逝。 其实人固有一死,这个道理杭以绸从五岁起就明白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以及之间发生过的种种往事,都如同加印封上的诅咒一般,每一桩每一件皆有可能成为促进她走向衰亡凋零的临门一脚。 她为了活命,小心翼翼地活着,战战兢兢地讨好那些能够轻易掌握生杀大权的监护人。这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她早慧,聪敏,在最天真的年纪知道了残忍的真相,从而惧怕一切有可能加剧进度的事情。 换句话说,抓住生存的希望,对她来说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杭以绸把小背心拉好,上身的棉T恤卡在乳沟边缘,她打了个哈欠,仪器缓冲时的滴滴声不绝于耳。 “怎么样?”杭嘉嵘木着脸看她,有些担心。 “困。”她意犹未尽地眯着眼睛缓了缓。 花大手笔从国外请来的权威医生终于收好仪器,和杭嘉嵘用外语交谈,杭以绸听不懂,于是闭目养神。 没多久,杭嘉嵘神色迟疑,犹豫不决,细心整理好她翻起的衣摆,看着妹妹乖巧地和他们道别,在他面前向来礼数周全。她在老宅里逛了圈,下楼搜罗了些爱吃的零食,找了影音室往沙发里一窝,惬意地享受即将结束的春假。 投屏里放的是一部小众电影,别出心裁的科幻片,她看得津津有味,一时没注意到已经站在一旁良久的杭嘉嵘。男人一身高定灰黑西装,短发一丝不苟梳得齐整,斜倚着门,“平安,有件事需要商量一下。” “什么?”她叼着薯片转过头,嘴边还沾着点碎屑。 “杰奎斯医生说建议我们带你去意大利那边,他可以引荐另一个医生……”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 杭以绸没反应过来,原剧情中根本没有这一段。她看了看男人的脸色,尝试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当然,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只是这次机会很难得,我有查过一些业内权威的资料,这或许是一个很好且全新的方向,只是我们几个最近都有事情忙,正好嘉樾最近有一场圣马力诺的赛事,让他照顾你,好不好?” 杭以绸挖冰淇淋的动作一滞,呼吸悄然加速了些,她点点头,接受了。 杭嘉嵘松了口气,得到她的许可就迅速着手安排事宜,“学校那边我会给你请两周左右的假,叁天后我带你过去,嘉樾应该没什么意见,你可以提前和他说一下。” “我知道了,二哥。”她突然没什么兴致,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既期待又怕失望,唯恐自己渴盼的生机不过又是一场空,可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只是杭嘉樾那边,有点麻烦。 杭以绸回到自己房间,散了长发缩进被窝里,点开通讯界面,拨了一个视讯。 那头正是大清早六七点,一接通就是呼啸的引擎声和嘈杂的外语,杭以绸捂了捂耳朵,大声喊:“小哥你在练习场吗——” “以绸?”少年染成灰紫色的短发在疾风中飞扬,双眉凌厉上挑,浑身透着一股子攻击性,“这么早找我有事?我在准备明天的排位赛。” “二哥说要我去意大利看病,托你照顾我几天——” “你别扯着嗓子喊,免得一会儿又不舒服了,我听得见,戴着耳机呢。”杭嘉樾指了指耳廓里的白色蓝牙耳机,“行啊,小事儿,顺便带你出去玩玩。” 要真是这么简单才有鬼呢。杭以绸默默想到自己每一次遇上杭嘉樾准是骨头渣子都不剩,偏生对方还是个变脸大师,有求于人的时候笑嘻嘻,到手了就毫不忌讳地肆意使用。她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扯坏吧? 要不到时候还是哭一哭,说不定对面一心软就放弃了呢? 04.可爱 「意大利站大奖赛冠军得主——杭嘉樾」 「天才车手的第叁次大满贯」 又是大满贯。杭以绸退出新闻界面,坐在行李箱上晃着腿等待来接她的迟到家伙。周围人来人往说的都是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她习惯了这种场合,故此十分淡定,戴着耳机关注国内娱乐新闻顺便把有疑点的地方记在备忘录里。 突发情况出国之后,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可能地确认关键剧情和男女主发展了。 开机仪式过去了两天,杭嘉峥和杭嘉燧最近都忙得团团转,新电影的拍摄有序进行,杭嘉嵘工作依旧很忙,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报告和企划书,还得抽出空来安排她出国的事情,好几天都没睡好。 作为一个从小就懂事听话的小孩,她自然而然学会了体贴各有难处的兄长们。 但这种乖巧不知不觉就会成为放任某些心念的助力帮手。 杭以绸有个路怒症严重的小哥。 这是她的理解。每次看比赛转播及车迷剪辑视频时,总能看到杭嘉樾戴着头盔在空间逼仄的车身里破口大骂的场面,虽然在其他车手那里这种情况也十分多见,转到国内时就是一串又一串的消音字符,分明已经被屏蔽得差不多了,她那位陪着看比赛的大哥还是会捂着小姑娘的耳朵,劝道:“不要跟你小哥学。” 小哥是天才,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就是脾气一直不太好,打小叛逆不服管,活脱脱一个刺头,学校不让的事情他都要做,有时还带着杭以绸一起违背纪律。肆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着实让杭嘉嵘头疼了好一阵。 后来高考前一天突然跑路,一个人揣着护照去德州参加比赛,这时疏于管教的兄长们才发现这个从小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不知何时成了各大媒体口中难得一遇的卓越天才。 傲气,狂放,熠熠生辉。奖杯,香槟,报纸头条。 杭以绸头一回在印刷版物上看到了独属于他不羁又认真的部分。十九岁,意气风发的年纪,拿奖拿到手软,光第一年分红的奖金都是一笔惊人的数额,他自小孤僻狂妄,独来独往,往往都是杭嘉峥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学校处理这个最小弟弟层出不穷的学业问题。 最生气的一次,大概就是高叁的杭嘉樾拉着初叁的杭以绸逃课,一行人找遍了半个北海区,就差要往那些管制场所去寻了,好死不死在路边看到了悠哉游哉一手插兜买了根糖葫芦准备用来投喂妹妹的少年。 嘴里叼着支烟,四月天的浓雾缭绕了眉眼,杭嘉樾挑眉看着一手握着冰糖葫芦的竹签一手颤颤巍巍拨开打火机上盖的妹妹,咔的一声,少年弯下腰,烟头对着火星,双腮收缩吸了口,侧过头喷吐出茫白烟圈,尖削流利的下颌线隐没于其中。杭以绸小脸紧皱,正要开口,却见满脸酝酿着风暴的另外叁个哥哥大步走来,大哥一把扯住杭嘉樾塞进了车,二哥面色沉沉,叁哥搂着她左看右看问她有没有事。 那天她没有选择把自己的猜测坦诚相告,她默不作声瞒下,而后自己静静消化杭嘉樾将她拐出来时的表情。 压抑,癫狂,又控制得很好。 像是利剑悬在头顶要落不落,时刻考验着被考验者的心境和忍耐力。 那次事情之后,他收敛了许多,变得没那么浑身是刺,老老实实读完了高叁仅剩的最后不到半年,然后杭嘉樾就一声不吭出了国,偏偏挑在最重要的日子前一天晚上,他说为了备考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其他人想着已经乖了不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结果这家伙就给他们来了个措手不及。 到德克萨斯的时候正好刚考完第一科,微信群里传来杭嘉樾发的一张照片,一望无际的岩石平原,蓝到刺眼的天空,戴着宽大墨镜的黑发少年。 他们无暇管教的雏鹰已然学会了如何在悬崖上翱翔起飞。 · “等得累不累?”站到杭以绸面前的少年高大挺拔,纯黑口罩包裹住了俊俏英气的下半脸,鸭舌帽边缘漏出的灰紫发梢细碎零落,他单手环抱起了十五岁的妹妹,另一边推着行李箱,走到车边先把杭以绸小心放进去,这才绕到后备箱放置。闷而隐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怎么不说话?” 杭以绸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被上副驾查看的少年摆正坐姿扣好安全带,她吸了吸鼻子,叹息道:“不想说话。” “生气了?”他捏起一边脸颊,轻轻扯了扯。 果然还是逃不过,杭以绸打着哈欠:“困了。” “倒倒时差,忍一忍。”他回到驾驶座,启动车辆打火,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烦躁地点了又点,拔出钥匙暗骂一句,“草。”终究是按捺不住地侧过身捻着妹妹小巧的下颌尖,浸透了烟草气息的吻触碰着他日思夜想的存在。 像是瘾君子终于得到了可以缓解渴望的药品,食髓知味,他原以为这么久不见有些东西慢慢就能忘掉,但还是不知不觉钻到了骨子里最深处生根发芽再不能拔除。 “唔,小哥……”她无力地推拒着少年精实的胸膛,掌心里棉质卫衣上的烫画微凉黏手,口中作恶的入侵者仍在攻城掠地,她的米色衬衫在他手下皱巴巴的,方才解开最顶部一颗纽扣,他就等不及地按着精致锁骨揉捏,并不算温柔,总觉得要吃人似的。 女孩的舌尖细软绵湿,鸢尾淡香有些稀疏,他近乎贪婪地汲取所有能被榨出的汁液和沁香,车里封闭空间更加剧了气味的交融和浓缩,杭以绸稍微有点开始缺氧了,少年就及时松开软嫩的唇瓣,意犹未尽亲了亲泛红的嘴角。 “以绸,你怎么这么乖。” “要是一直都是我的乖以绸就好了。” 他轻柔地替女孩顺着气,手掌在脊背缓和拍抚,苦涩的气息却扑打在她耳边,眼底翻涌着无边无际的欲念和占有冲动,他咬着牙,莫名想蹂躏那颗粉润的耳垂。 “草,太可爱了。”太他妈可爱了。 05.秘密 杭以绸有一个不知算不算秘密的秘密。 在她人生的前十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小哥身上是没有任何巩固兄妹情的希望了,原因无他,杭嘉樾实在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别的哥哥在她苦心刷好感度多年的情况下都差不多处于合适的亲疏程度了,只有这个别具一格的家伙,以欺负妹妹为乐趣,以带坏妹妹为己任。大概是原本他也算受尽宠爱的小儿子,冷不丁多了个唯一的女孩子,分走了属于他的注意力和关怀。 妹妹是什么样的? 娇气、瘦小、苍白、羸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不能陪他运动,不能玩有趣的玩具,像洋娃娃似的,从小就被关在宅子里,又恋家又安静。乖倒是很乖,但五岁之前是说一不二的大小姐,五岁之后才是时刻需要兄长们顺毛爱护的小妹妹。 杭嘉樾从不掩饰对她的嫌弃。不管她怎么卖乖讨好,全都当作没看到,胡作非为惯了,只有干坏事的时候总想拉上妹妹一起,哪怕事后被监护人们清算也无所谓。 因为杭以绸会袒护他。 他一直搞不懂,想不明白,杭以绸就像不论怎么欺负都不会真生气的面团人,百依百顺就算了,还会十分贴心地帮他隐瞒不少混帐事,反正被问起来她都会甜甜地糊弄过去。 或者帮忙背锅:“都是我自己想做的,跟小哥没关系。” 就这么稀里糊涂帮着隐瞒到了一个时间点,突然有一天杭嘉樾人在摩纳哥给她发了条语音: [你讨厌我吗?] 少年刚过变声期没两年,嗓子还有些沙哑,二点叁秒的语音条里裹挟着数不尽的疲意。 一瞬间把杭以绸吓得从还混沌着的脑子中强行清醒,她分不清楚这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她只是谨慎地回了句:[我超喜欢小哥的。你怎么啦?] 等了很久也没下文,她大胆自作主张拨了个电话过去,接得很快,但没人说话,她隐约听到小溪流的水声,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不知是不是她想象中的心跳声。 一颗健康的心脏在以一种她所羡慕的状态存在着。 “小哥?” “嗯,没事,不讨厌就好。” 于是这段诡异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从此杭嘉樾就和得到什么保障似的,越发得寸进尺,在她又惊慌又不解的眼神里,一步步踩进妹妹无人踏足的象牙塔,少年人蓬发旺盛的精力在刻意压制下对她来说仍是堪称可怖的体量等级。 杭以绸过于空白的经历注定她只会把这些归结于来自哥哥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以及想要改善关系的行为,虽然这些不过都是她单方面的幻想。但为了自己不被他们联合谋杀,最后看到的光景是一片白茫茫的麻布,她什么都能忍。 · “比赛看了吗?” “我一个人在家看了直播和解说。” “总结一下?” “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总结啊?” “嗯?”轻薄的丝质睡衣被翻开推上,熟客早已学会了自行采撷想要的果实,他轻拧着幼小的尖果,“你说什么?” 女孩眼眶里噙满了清透的泪液,却不能引起施暴者一分一毫的怜惜,只能更加重了想要将她摧毁化为细尘的意欲。 “我说、我说的是……唔、疼……” “把以绸的这里咬坏好不好?把它玩到坏掉,红通通的,热热涨涨的,一碰就疼,一疼就痒……”热气扑着敏感翘挺的乳果,满意地看着她害怕到惊慌失措双眼圆睁的可爱作态。 太蠢了,不管骗多少次,不管说得多离谱,都会傻乎乎照单全收,一边哭着求饶,一边控制不住地在小脑瓜里模拟那个场面,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下场就是总能够迅速体会到恶劣兄长骨子里奔涌的施虐欲。 她不知道怎么缓解消除,只能凭着浅显的生活经验做出自认为最合适的挽留。 “不、不可以的,不好……小哥不要……” 猫叫似的,被逼急了还会鼓着胆子喊他的全名。 “唔啊、杭嘉樾——!” 紫发少年吐出被蹂躏得水光盈盈仿佛要涨裂开来的乳首,指尖拨弄了一下,女孩立刻瑟缩着咽回所有不满和嗔怒,支支吾吾喘着气,脖颈绷得直直的。 他适可而止停下了动犯,将衣襟大开的妹妹拥进怀里,灼热的噬吻密密匝匝如云囤雾集,分明是极其缱绻的氛围,偏偏没心没肺的她非要问那个问题。 杭嘉樾不耐地轻嗤一声,“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在乎这个?” “我、我是怕以后你就不要我了。”她吞吞吐吐,随便编了个借口理由。 “你少讲这些没用的,我就不会不要你。” “真的?”她不太信。 “骗你有好处?” 他只要露出一点烦躁的迹象,杭以绸就下意识咽下所有的疑惑和不安,咬着下唇目光游移,她此刻正跨坐在哥哥的身上,双臂搂着他肩颈,想事情时不由自主就下滑了些许,又被他搂着往上托抱了起来。 “啧,怎么这么轻。”他对女孩的体重了然于掌,“最近换药了吗?” “没有,还是原来那个。” “明天再去看看,检查报告的电子版我从二哥那里收到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说明,别藏着掖着。” 杭以绸所有的不适都是从自己第一次做死亡的梦开始的,小小年纪被查出先天性心脏病,药不离口,因为还小,一直采取保守治疗,因此濒临崩坏的界限就会达到一个难以用普通药物超过的阈值。 但并不妨碍她从这语气不算好的叮嘱里获取少有的温和。杭以绸软软地搭在他肩头,闭着眼,小声祈祷,“希望我可以好好活着。” 杭嘉樾心神一窒,错杂的危机感和烦闷又涌上来,他骂了句脏话,喃喃自语,“我又何尝不是。” 06.戒指 “Max·Lando,请多指教,杭小姐。” 眼前的男人高鼻深目轮廓分明,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混血身份为他带来了一丝特别的神秘感,他明明表现得十分谦恭有礼,杭以绸却觉得头皮发麻,惊骇不已。 这个男人——不就是兄长们为她找的换心手术的主刀医生吗? 她吓得不断后退,面色苍白,掌心都是冷汗,四肢如同灌了铅水一般沉重,下意识要躲到杭嘉樾身后,却在触及他满是疑惑的眼神时停滞了动作。 好可怕,好危险,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极度惊惧下眼泪夺眶而出,女孩抱着头渐渐蹲伏下来,大口地呼吸,却无济于事。 周围是惊慌的问询声,大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料到她与新医生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展开。恍惚间她被拥入淡淡烟草味的怀里,杭嘉樾熟练地取出药瓶,手忙脚乱下掉落了几颗到地上也顾不得了,他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意图紧紧抓住逝去的生命。 “以绸?以绸!” 好在药虽然治标不治本,起码生效速度还算及时,杭以绸渐渐平复了呼吸,仍是说不出话来,推着杭嘉樾的手臂,抗拒意味十分明显。 她不算个天生的演员,甚至称得上演技拙劣,她能做的所有讨好之事都是让自己有一个同样的情感基础作为前提。也正因为如此,尽管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兄长们伪装良好的面具,可还是会越发陷入其中,接着患得患失,不断地恐惧害怕任何与失去及毁灭有关的信息。 兰多医生的诊间配套完全,她被轻柔地扶着放置在病床上,虽然心里有不少疑点和惊惧,但杭嘉樾难得选择了先放下不提。他实在是被吓得不轻,将近大半年没见,如何也想不到妹妹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似乎真的只要她一步步长大,疲惫不堪的器官就会更加陷入崩坏的境地。 十八九岁的少年坐在床头,握着妹妹纤细瘦弱的小手,几乎不能找到多余的肉感,在他们认真照料下仅仅是艰难地维持着不那么病态的模样,心血管功能低下的女孩,身上总是会出现不清不楚的淤青紫癍,一块块一片片触目惊心。 脆弱到不真实的杭以绸。 她不敢看那个同样一脸关切的医生,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过激的反应说不定已经引起了怀疑,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挽回点什么。 杭嘉樾的脸色比起她好不了多少。 即使在叁个兄长那里得知了近况,可这么直观的感受让他心底的暴躁几乎不能压制,浓浓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但每个人都知道,不管再怎么恐惧都不能以此为借口让妹妹更担心自己的身体,于是他抑住冲动,磨了磨后槽牙。 “好点了吗?” 杭以绸小幅度点点头,颤着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我好些了,别担心,小哥。” 高大的混血男人用仪器测了测基本数值,确定稳住之后,才继续还没开始就被迫中断的问诊,他快速翻阅着手上打印出的一迭迭体检数据,顶尖的专业素养促使他没花多久就做出了总结。 杭以绸并不怀疑他的医术,甚至她清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是唯一一个能够挽救奄奄一息心脏的人,只不过要救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 她不过是祭品,容器,可有可无的,可以随时宰杀以待使用的‘人’。 “病情其实有些蹊跷,”兰多的中文十分流利,“没有特别直接的器质性原因,生化条件却不理想。你似乎是受情绪影响较大?”他抬眸,蜜棕色的眼瞳里是温煦的暖意,但杭以绸却控制不住咽了咽唾液。 “我、也许是吧。”她不敢多看,只握紧了杭嘉樾的手腕,指节在突起的腕部骨骼上摩挲。 她在害怕,杭嘉樾知道。但为什么害怕,他想不出来。 所有记忆和印象里,妹妹都是个可爱天真且待人接物挑不出错的小孩,像这样无端恐惧的情况并不多见。 “我知道了,我会多注意这一点的。”兰多认真记下了些什么,转身回到电脑前调看数据。杭以绸蔫蔫嗒嗒地吸了吸鼻子,幼猫似的勾了勾杭嘉樾的手指,安抚性地笑了笑:“我没事的,小哥不要老皱着眉,会变不好看。” “啧,你这小孩。”杭嘉樾扭过头,耳根泛红,却任由妹妹软软的手指搭着自己,他看见窗外枝头上跳跃的蓝山雀,圆滚滚肥嘟嘟,自由自在。 可他心底的珍宝却是笼子里不得翱翔的金丝雀。 “小哥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为什么总是装作很老成的样子呢……”她悄悄转动少年食指上的银戒,指甲抠着边缘似乎要把它褪下来。 就差一点点了。 终于从窗外回神的少年看着小动作不停的妹妹,心底好似被什么击中,他飞快摘下戒指放到杭以绸手心里,“给你。” “我不要,”女孩笑得狡黠,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不要别人用剩下的东西。” “你……” “但小哥不是别人噢,”她把戒指缓缓穿入拇指,开口戒被压缩到了极致,仍是过于松落,“别人就不一定了。” 如果你被别人用过了,我是不会要的。 她转了转戒指,双手交迭放在肚子上,合起眼,看起来有种飘渺的不真实感,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杭嘉樾莫名的心慌,刚要确认什么,就被兰多叫住,两人特地避开她去外间交谈,只留杭以绸一个人静静地闭着眼,干涸的泪痕还挂在眼角,她看起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过了会儿才睁开眼,唤醒手机屏幕,在五人小群里对着举在空中的左手拍了张照片发送过去,半落不落的戒圈套在手指上,内侧是一串字符。 ——“Jaye” 07.扮酒 国内的天气和意大利相差很大,一下飞机就感到了久违的热浪席卷而来。 机场距离省会还有些距离,女孩坐在副驾驶上,嘴里叼着吸管品尝杨梅汁,被酸得口水分泌却还是停不下来,她把车窗帘拉上了一些,挡住了五月的骄阳。 “出去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开车的男人笑眯眯凑了过来,被她按着脸一把推了回去,义正言辞:“开车,看路。” “好吧好吧,妹妹不想我,我早知道的。”他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突然正经了起来,“要是你最喜欢的不是我,我是会伤心的。” “岁岁,你真的很戏精,你才应该去拍戏。” “我可不适合当演员,我最讨厌装模作样。”杭嘉燧往靠背上一倒,悠闲地把控着方向盘,“但我享受把别人支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像是……提线木偶?” 他似笑非笑看了眼杭以绸,后者被这种莫名渗人的眼神惊了一跳,忙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纸杯不敢抬头。 “那你买个洋娃娃不就好了,天天扮过家家。”她小声嘟囔着。 “我是在玩啊,你没发现吗?”杭嘉燧指尖轻点方向盘,突然抽出妹妹的杨梅汁放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又还回去,还要点评一句:“啊……太酸了,和我的心情一样。” 杭以绸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她也没什么反抗的心思,全赖这位没个正经的叁哥从小就爱从方方面面侵入她的生活里,掌握她细小的爱好,揣摩她简单而又复杂的小心思。 就像是一个有趣的试验品。 天生恶劣的家伙最喜欢看弱小的幼崽发着抖的样子,又娇憨又惑人,明明很怕却不得不装作释然,浅显粗糙的演技只消一个注视就能探查个透彻,而后好奇于接下来还会有怎样的展开。 多么有意思的小朋友。一边防备别人,一边接纳别人,矛盾的可爱,迷人的矛盾。 要是知道了自己被如何对待过,是不是会吓得哭起来呢?或者一边生气一边羞耻呢?不……更有可能的是,出现超级可爱的表情吧? 哎……好期待啊。 · 杭以绸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她分辨不出自己是从何而来的这种感受,但她很快就做出了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对策——躲起来。 杭家的几个儿子们大多不住在老宅,有的是工作需要,有的是纯粹喜欢一个人住,还有的天天不着家一年都看不到几回干脆也没法管。作为父母早逝只剩彼此的兄妹几个,其实杭嘉峥的家教并不算严格,大多时候都是随着弟妹们的喜好,不会强行定一堆所谓豪门的规矩出来。 而这也导致了一个事实,杭以绸从某个年纪开始就是这边住一阵那边住一阵,全看哪个最近没那么忙的哥哥有空带孩子罢了。 杭以绸回来的正是时候,又赶上了五一长假,还能继续玩几天,于是她干脆抓住机会主动要求想跟着杭嘉燧去剧组玩玩,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男人自然是无有不应,还不停追问她到底是去看自己还是看大哥。 心虚的妹妹适当地选择了沉默,而后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渐渐冷静下来,慢条斯理又透着诡异的平和:“那我去机场接你噢。” 于是她就这么被一路载了回来,刚下车就迫不及待跑了,人都快进电梯了,女孩又停了下来,看着悠悠走过来的男人,她有些犹豫,思而再叁还是按住了开门键,等着明明腿长却偏偏很慢的家伙。 她的行李不算多,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绰绰有余,但他从来不吝啬在妹妹面前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于是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着女孩按下指纹进了家门,眼神暗了暗,仿佛看到了主动踏入陷阱的猎物。 杭以绸贴心小棉袄似的拿出拖鞋给哥哥换上,又拾起自己的防晒外套丢到洗衣房,忙忙碌碌的样子像个小保姆。杭嘉燧往沙发里一靠,手背搭着额头,故意说道:“平安都不心疼哥哥吗?开车好累,提行李也好累。” 由于一直被灌输了杭嘉燧没那么强悍的印象,杭以绸并没多想,而是非常上道地凑了过来,跪坐在沙发一侧,馨香的身体软绵弹性,靠在他身旁,小手轻轻揉捏男人的关节骨骼,以及虽精瘦却有力的手臂。 “这样会好点吗?”她微微偏过头,从他双眼被遮盖住剩下的缝隙望了进去,女孩似乎到处都是圆圆的,眼睛、鼻子、双唇、腮颊,长到这个年纪还如稚童一般,纯澈懵懂,半分沾染不到晦涩的气息。 完美且惹人侵犯。 “平安这么看着哥哥,我会当真的噢。”杭嘉燧轻笑着,将手拿开,一双精致邪气的泠泠凤眸悄然睁开,眼中浓郁到如有实质的暗色毫不掩饰地投放给她。 杭嘉燧生得很美,她知道。唇红齿白玉质金相,自小就爱留长发,每当两人出去时总会被认成长得不那么相像的姐妹俩,然后他就会煞有其事故作惊叹:“欸——可是我不喜欢穿裙子呢。不过妹妹要是想看,也不是不可以噢。” 年岁尚小的杭以绸还不懂什么叫做得到总得有付出。她只是让好奇心占了上风,欣然接受了这个由对方主动提出的建议。 于是她看到了穿裙子的杭嘉燧。他真是个疯子,从小就是,穿上裙子一点不觉得羞耻,反而显摆似的在她面前转了好几圈,裙摆飘舞如花瓣绽放,而他就是花簇中央那个摄人心魄的妖孽。完美主义连扮女孩子都要做到极致,小以绸有幸体会了一天有个‘姐姐’是什么感受。 换句话说,只要是杭嘉燧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哪怕在他人眼里再离谱于他来说都是享受。 他现在这么看着杭以绸,一刻也不移开视线,只会让她升起更加明显的危机感,连忙起身离开,按了按自己翻起的裙摆,慌乱道:“我、有点困了,我睡会儿,吃晚饭了再叫我。” “嗯,”他回应得倒是很干脆,“要好好倒时差呢。” 会睡得很香……吧。 08.神祗 “……哥哥?” “对,”那声音柔和好听循循善诱,“是哥哥噢。乖平安,把嘴巴张开,啊——” 引导的话语就在耳畔,好似在挠着脆弱的鼓膜,传递出了不容拒绝的指令,轻轻睁开了眼,入目的是红栗色微卷长发,一晃一晃向着自己摆动。 水生调香氛,莲花、琥珀、微酸的沼泽……混沌的意识努力细细分辨这错乱迷离的气息,潮气湿润的感受弥漫了全身,仿佛魂灵都被包裹了进去,桎梏在叁寸天地中动弹不得。 稍硬的指节撬开齿关,先触及了平摊放置着的舌尖,味蕾感受器敏锐察觉到了咸涩,本能推拒着不属于自己的外来之物。但被麻痹了的大脑逐渐开始无能为力,屈服于狡猾的入侵者,放弃了挣扎,主动袒露出柔软脆弱的口腔,任其肆虐。 青年半跪在床边,姿态低下,行动却不卑微,他矛盾地贯彻着自己的欲念所在,以极具美感的方式缓解着愈演愈烈的需求。 他是如此深爱,热爱,切肤之爱,爱着,渴望着,寻觅着爱。 绵软胸脯前的轻薄阻挡很快就被褪下,他张着五指,覆盖在微弱跳动着的心脏上方,掌心里规律性的泵动一下下贴着皮肉,鼓舞着他既忧心又不耐的念头。 很瘦,胸骨可以清晰地在掌下被感知,两团将将开始发育的小乳包,笋尖似的,涂满了殷红的漆料,俏生生,嫩红红,会轻微起伏,捻住略微凹陷的乳尖左右轻旋,猫似的女孩就会发出更像猫的叫声,断断续续,弯弯绕绕。 她把泪水吃了回去,涨满了眼眶,水盈色泽折射着黑葡萄般的双眸。 “唔、哥哥……”胸口被凉意贴上,开合的唇瓣虔诚亲吻着心头,顺着骨骼攀上颈侧,鼻尖寻估着充斥着氧气的动脉,那里传输着可以供生命体能量所需的血液,进入孱弱的心脏,替换一番,达到它们的使命。 两指勾出舌尖,以自己的相替换,轻轻舔弄还带有香草牛奶味的小舌,在看到女孩不解又懵懂的神色后,他感到更强烈的满足,就好像……就好像天然就应该是这样。 享有着纯澈的妹妹,奉若神明般沉溺在这双乌黑的眼睛里,将他看似无畏实则怯惧的内心埋进微弱的火光里,渴求着她的温暖,汲取着源源不断的馨香。 其实若是从一开始不被这么依赖,或许也不会导致这样有悖伦常的血脉交缠。 可是偏偏看到了,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来自她令人食髓知味上瘾到无可复加的绵甜滋味。 神明将祂最诱人的造物降落在世间,被他十指交迭着,细吻青涩的果实,纤细的躯体微微颤抖,不停呵喘着动听的呻吟,腰腹拱起,双腿紧闭,他在精巧的脐部以指尖画圈,接着步伐下移,长指顶开了松紧腰的边缘,探入幽静密处。 柔软的,湿润的,饱满且脆弱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内心疯狂的噪音急剧尖锐——不是独角戏,不是信徒单方面的祈祷和告慰——她在回应,以让他陷入无边际痴色的方式。 “啊……怎么会这样呢?”他跪在冰凉的瓷砖上,低头亲吻微鼓的软腹,“是平安在放任我噢。” 她伸手抚弄青年蜷曲的发尾,音色软糯勾人,“岁岁……?” “而祭品呢,”男人依恋地蹭着她,“是我自己。” 将我献给你,我挚爱的热爱的幼小神明。 · “岁岁为什么又被骂了?”梳着花苞头的女孩藏在已然有大人模样的少年身后,侧着探出个脑袋。 少年没有回答她,而是笑着鼓励:“这种事情,应该问本人才能知道原委噢。” 暴怒的恨铁不成钢的父亲,袒护孩子的温柔母亲,以及眼角眉梢绮丽艳绝的孩子。 染了粉发,打了耳钉,弯眉秀展曼妙,半嗔半怒向她瞥来一眼,似在不满她的围观。 她看了看对方的皮质短裙,又看了看自己的软纱蓬蓬裙,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哥哥原来是姐姐……么? “杭嘉燧!我限你一天时间,把这些乌七八糟形形色色的乱东西全部收拾干净,再不要让我看到你这副模样!简直丢尽了脸面!” “丢谁的脸?”小少年满面不耐,雌雄莫辨的脸庞还带有些许圆润,“你的?我的?还是杭家的?” “所有!”父亲震怒不已,扬起的巴掌就要落下,她不知从何生出的勇气,或许是仗着父母的偏爱,一股脑冲了过去,将化着精致妆面的少年拦在自己羽翼薄弱的臂膀下。 “不、不许欺负岁岁!” “喂喂,我让你来帮忙了嘛?等会儿老爹又说我找你当救兵呢。”姿容绝艳却口吐利剑的少年轻挑眉头,毫不领情。 “乖,你让开点,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父亲在面对她时总有无限的耐心。 “可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又不会妨碍谁,也没有伤害谁,为什么不被允许呢?” 仅仅是因为必须符合性别框架的要求吗? “爸爸,如果我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难道你也要打我嘛?” 男人的怒火诡异地停滞了片刻,磕绊着说:“这、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简直百口莫辩,老父亲苦恼地揉着眉心,尽量好声好气解释:“这只会让他更加软弱,无法肩负起身上的责任,换言之,并不能很好地保护你,平安,你懂吗?” 手腕被细软的触感覆盖了。女孩握着的位置佩戴着精妙的饰品,他感受到那股弱小的力量不自觉摸了摸食指上的宝石,而后黑幽幽的眸子望着他,个子很低,不知什么时候能长高,她竭力仰头,刘海都被翻到头顶,左边眉毛下一颗如星黑痣。 “可是我觉得,”那只小手握得越发紧,仿佛要以这样可笑的方式驱散她自以为萦绕在他心头的难为情,“漂亮的哥哥也可以保护我。” 漂亮的,她用了这个词汇。 少年在父亲败下阵来的教导中迷失心神,却并不是因为解决了来自父母这一方的压力,而是在细细咀嚼这个形容。 漂亮的,漂亮的,哥哥。 她说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明明不懂审美的小家伙的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能让他记在心头日日年年无法忘却呢? 因此他心甘情愿成为一名——信徒。 · “岁岁、岁岁……”她紧握住为自己带来颠覆般快感的那只手,拨开层层迭障,顺着润滑的分泌液在湿窄甬道中被有力吞吐,“啊……在里面,我的,里面……” “是呢。”青年舔舐着女孩圆润的耳垂,“平安的里面很喜欢我呢……仅仅是一根手指都咬得这么紧。” “可是,可是……好奇怪,我感觉有点……”她咬着被翻起的衣摆,涎液浸湿了布料,齿根都酸麻发涨。 “哪里奇怪?”纤长的手指探寻着最能激起女孩战栗的那个点,并幸运地没花费多少时间就成功了,“是这里吗?啊啊抽搐得很激烈呢……” “等等,唔啊……”呻吟迫使她松开了口中咬着的布料,绸面裙摆散落半遮半掩着红梅点点的胸腹,“要、要尿尿了……呜!” “不是哦,这是我们平安,最可爱最可爱的时候,叫做——”加速进出的手指一刻不停捣着引起女孩不自觉咬着指头扭腰摆动的敏感点,喷淋的清液沾满了股间花埠,手背上,床单上,全是情动的象征。 他将黏腻清甜的液体抹在唇畔,似是在为自己涂上久别重逢的口脂。 “高潮了呢……我可爱的弱小的……神明。” 那就一起堕到暗无天日的深渊吧,不论如何,他都会紧紧抓住的,休想,千万…… 不要奢求他会松开。 ———— 哥哥都是坏东西……嗯。 09.演员 这是哪里? 冷灰紫色的装潢风格,银色烤漆家具,灯罩上披着白纱,蕾丝垂坠摇晃扭曲了光影。 哦,她最近住在杭嘉燧这里。 女孩伸出手碰了碰微微干裂开的唇角,有些疑惑。 “难道我最近喝水太少了?”杭以绸只觉得也许是自己身体燥热导致的,没太往别的方面去想,她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歪倒摔在地毯上,“下次还是和岁岁说一下,换个好点的床垫吧。” 不然每一次醒来都腰膝酸软,浑身无力,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洗漱完后,她在卧室里随便找了套衣服穿,杭嘉燧的完美主义强到离谱,满衣柜都是他花心思搭配好的套装,旁边还有打印出来的试穿图。 模特都是杭以绸。她还记得被压着换了十几套衣服当了一整天模特的可怕经历,累到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晚上还要被杭嘉燧当成人形抱枕。 她的这位叁哥疯起来的时候谁都拉不住,一边捧着下巴赞叹妹妹的可爱优雅,一边把她往死里压榨,最多允许她累了的时候抱着自己休息一小会儿,而且期间还要被勾着发尾玩她的天生自然卷。 难以应付的家伙,杭以绸是这么觉得的。 但为了她能保住小命,再怎么艰难,也得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从被窝里爬出来,当一天勤勤恳恳的跟屁虫,美名其曰探班实则继续监视杭嘉峥和杭嘉樾。 也不知道她出国的这段时间,他们仨的进展是不是已经达到一定的完成度了。越想越着急,匆匆换好衣服后刚走出房门,正好遇上哼着曲子路过的杭嘉燧。青年穿着一身日式浴衣,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 “醒啦?我刚洗完,早上吃什么?” “你怎么一大早就洗?” “因为你睡着的样子太可爱了啊……”他弯下腰,碰了碰杭以绸肉感满满的脸颊,轻声道。 凑近时,杭嘉燧唇下一颗暗红色小痣分外惹眼,像是射击游戏的靶心红点,总勾得人不自觉把视线投上去。 她眨了眨眼睛,“这和我睡觉有什么关系?” “嗯,是没关系。豆浆油条?” 女孩比着两根手指:“要双倍糖。” · 今天的天气好得让人不敢置信。风和日丽,温度合适,不晒不冷正正好,很适合一只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小猫补眠。 杭嘉峥已经这样盯着看了很久了。他拍完自己戏份后就到另一个摄影棚找杭以绸,结果妹妹在折迭躺椅上睡得正香,完全没有来的路上给他发消息说要看哥哥演戏时信誓旦旦的模样。 小骗子。他轻手轻脚搬了凳子坐在一旁,挨得很近,连阳光都挡住了部分。千万人奉若神明的影帝此时正找了把水果刀为妹妹削芒果,神情专注得好像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杭嘉峥是个有点呆的人。脾气很好,待人接物都极少出错,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跟随着父母出入于各种场合,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任何棘手情况,是父母最自豪的儿子没有之一。 不过是曾经。后来他一声不吭走上了演艺这条路,就连几个弟弟都没想到。在老宅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屋里父母气得踱来踱去,屋外他脊背挺直动作规范连偷懒都不会。他的倔性是不会隐藏的,平时那些温和有礼的外表如细雨般使周围的人不自觉无视了杭嘉峥一意孤行的本质。 他会笑着为他人着想,安排好对方所需要的一切帮助,好像不论什么困难都不能使他乱了手脚,包括自己不被人祝福肯定的梦想。不过对杭嘉峥来说,演艺这条路并不是他不切实际的梦想,他一旦将其放进了自己的人生规划中,就会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下去,不论遇到任何阻挠和障碍。 长子从父母那里学来的不只是完美的伪装和得体的笑容,也有部分培育者怎么都想不到的执着和呆板。 从很小的年纪就已经几乎安排好自己一生的杭嘉峥,偏生遇上了个最意想不到的变数,十二岁时在所有人期盼下出生的杭以绸。 小少年彼时个子已经修长,站在摇篮前时,良好的视力可以轻松分辨出还在襁褓中的妹妹任何一处不同的地方。他天生与常人不太一样的思维甚至开始思考将继承人换给妹妹的可能性,不过很快就在杭以绸日渐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消磨掉了。 大概杭以绸并不是个广泛意义上的乖小孩。她被宠坏得很明显,娇生惯养,父母像是要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堆在她面前任其挑选,哪怕损坏了也没关系。妹妹虽然不讨厌,但是麻烦,杭嘉峥是这么觉得的。 但他依旧会扮演一个合适完美的长兄。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开始渐渐询问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为了父母高兴,还是为了合乎情理,因为兄长天生就是应该呵护照顾弟弟妹妹的,杭嘉峥自小被灌输了这样的理念,却从未像这样思考其缘由。 直到他们失去了庇护的港湾。刚上大学的杭嘉嵘被迫承担起了杭氏的运营周转维护等一系列事项,而杭嘉峥则是久违地沉默了一阵,他在咄咄逼人的媒体前习惯性地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应该是需要做些什么的。他懂得比杭嘉嵘多,学得比他深,在当继承人这件事上他已经演了十多年,按理来说,并不会有什么纰漏,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在父母的无奈默许中卸下了这个重任。他是要做些什么的,他不断告诉自己,可双手双脚却不听使唤,在沉默着处理完一切引发的连锁反应之后,他把自己暂时性地封闭了起来。 长兄这个身份,在撂挑子不干了之后,并不是那么如他想象中的快乐。他已经习惯了肩上有责任,习惯了心里摆着满满当当一家人,可现在缺了一大块,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补。 大概真的如杭嘉樾所说,他的大哥是个不折不扣的冷漠家伙。戴着假面的时间太久,禁锢自己的锁链太多,当一切不再需要伪装,不再需要负责了之后,杭嘉峥曾经重复着的毫无波澜的已然规划好的自己的人生——全乱套了。 这时候本应该有个稳定因素将他拉回原本的轨道里,但大家都忙得根本抽不出功夫关注这个像失去灵魂的人偶般的少年。 除了那个本被他当作是麻烦的小家伙。 杭以绸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偶出现在他房间门口时,凌晨叁时四十一分,星光微亮,月色浓重,风无声无息,把揉着眼睛打哈欠的小孩送到了他面前。 她扑进杭嘉峥的怀里,小心翼翼蹭了蹭,用软到好像能把世间万物揉进去的声音,恳求着他:“哥哥,你回来好不好?” “回哪里呢?我们不是一直住在一块儿吗?”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哥哥在越走越远了。”杭以绸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脾气变化了太多太多,不复曾经说一不二的专横模样,“我不能没有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不对,不对啊…… 是他不能没有杭以绸才对。 是杭以绸不要丢下他才对。 所以你伸出了手,张开了怀抱,把我从深渊拉了回来,就不要再把我扔回去了。 绝对不要。 · 责任两个字,又一次被他写进了骨血里。 他牵起磕磕绊绊笨拙的妹妹,把束缚着自己的锁链交到对方手里,把摇摇欲坠几乎堕入地狱的灵魂也一并托付。假如她想去看光明,他会毫不犹豫举着她去最顶端的神圣之境。 哪怕心知肚明,那是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 可是没有办法啊。 他碰了碰女孩熟睡时舒展开的细眉,渗出薄汗的额间,玲珑小巧的耳骨轮廓。 毕竟,他的妹妹这么可爱。 ———— 说大哥呆是有原因的,他这种性格就类似于,压抑了自己太久的类型,他习惯性用他人的逻辑去思考,因为他人需要他这么做,但他又很固执地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应该贯彻已经设定好的一切轨迹,总之是个很矛盾的人,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到我想表达的感觉QAQ ps:本质上大哥是没什么道德感的,但他的一切认知来自于主流观念的灌输,所以他既是拘束的,又是不拘束的。既是空白的,又是不空白的。 10.继任 说好的要监督他们的进度,结果一来就睡成了摊饼。 杭以绸醒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的点,气温稍微上来了一些,对她来说是正好的舒适范围内,对穿了一身戏服忙活了一早上的演员们而言就不那么愉快了。 杭嘉燧大发慈悲准许大家休息一两个钟头,吃饭的吃饭,打牌的打牌,看热闹的看热闹,于是杭以绸就成了那个被围观的热闹。 “小杭妹妹,今年多大了?”说话的是个和和气气的瓜子脸女孩,她旁边跟着个不停帮她擦汗的,低着头看不清脸,但是话密得很,一句接一句。 “你怎么不去吃饭,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我都饿了一上午了。” “嘘——大家都没喊饿,你倒是先嘟囔上了。”女孩连忙捂住她的嘴,被止住话头的少女仰起头时,把杭以绸吓了一跳。 是女主韩钦钦,估计是今天拍的那场刚入师门的戏,穿得和其他龙套没什么区别,杭以绸一时没认出来。这会儿被唬了一跳,她本能地有点抗拒和女主的过近接触,并不是她讨厌对方,而是怕对方讨厌自己。 不过目前来看韩钦钦对她似乎没什么兴趣。杭以绸面前这个陌生的女演员长得清丽秀致,天生古典面相,清清冷冷的,此时微微蹙眉点了点韩钦钦的额头,语气亲昵:“知道你饿了,我就在这里看看可爱的小姑娘都不行。” 杭以绸为了尽快打发这两人,迅速回答,脑子一抽跟报家底似的:“我叫杭以绸,十五岁了,杭嘉峥和杭嘉燧都是我哥哥,漂亮姐姐们好!” 周围的人都愣了愣,随后一个接一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杭以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洋相,脸烫红了一大片。 杭嘉燧及时出现救了场,他那张阴晴不定的美人面一挂上冷霜,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下意识和他保持了安全距离,当杭以绸牵着他的手走出包围圈时,刚才那个清冷美人向她笑了笑:“我叫陈宁,以绸你好。” 生怕属于自己的关注和目光被分走,韩钦钦憋了一肚子闷气,搂紧了陈宁的手臂。 杭以绸坐在帐篷里的小板凳上,筷子刚夹起来一片炒芦笋,突然想起原剧情里陈宁的身份了。一个为爱反目成仇陷害闺蜜的恶毒女配,戏份比杭以绸要多,当然任何一个有台词的戏份都比她多,总之后面韩钦钦会和她决裂,两人关系降到冰点,引发后续一大堆本不必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个陈宁的目标,是杭以绸的二哥,杭嘉嵘。 · 杭嘉嵘最近很忙。忙着赚钱,赚永远赚不完的钱。杭以绸和他打过寥寥几次通讯,语音那头都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因此她才知道自家二哥连吃饭睡觉的作息时间都被牺牲了。她语重心长劝了几次,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最起码事情是做完了,不过杭嘉嵘给出的理由都是让她不太能理解的。 最近项目多,工程忙,好几个地皮要动工,企划书又得修改,如此种种诸多事项,杭嘉嵘从不会瞒着她,哪怕她听不懂。 但杭以绸会数着日子计算两人距离上次见面的时间有多久,她想着家里最有钱的就是杭嘉嵘,不管怎么样这张经济牌得攥在手里才行,只要最后时刻他出手的态度稍微犹豫一点,就能争取来不少生存关键时间,毕竟这件事需要惊人的人际关系和金钱储备。 恰好这两样杭嘉嵘都有。 原本倒也没有,原本他一无所有。 听了一天的会,头脑运转到极致的后果就是晕眩的不适应症状,省城近些年顺应需要改动了不少,他的工作量长年累月处于堆积着的状态。挂断了电话会议,他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不那么合适的时间,可不知怎么,他突然分外想念那个平静且乖巧的声音。 打还是不打呢? 手指悬停在绿色的拨号键上,迟迟没有如他所愿按下去拨通那个电话,在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大厦顶端用自己接收了一整天信息的耳朵听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声音。应该会是迷迷糊糊的,带着些许沙哑,却不刺耳,红豆沙一样绵密细软,顺着耳廓构造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他脑海里,串联成一句又一句,最终被他处理性完善的意识汇聚成画面浮现在眼前。 由衷地,杭嘉嵘如戒不掉的毒瘾一般渴求着懵懂的少女。即使她对此一无所知。 11.设计 在《问心》剧组当了叁天的吉祥物,第四天杭以绸终于受不了了,不仅每晚睡不好觉,白天还得被围观,她小心翼翼观察了好几天女主,也不知道是他们故意避嫌还是什么原因,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总之是麻溜地打包收拾行李跑路了。至于跑去哪儿,没个定数,杭嘉越要准备下旬的车赛,已经飞去西班牙了。杭嘉峥因为拍戏最近一直住在剧组包的酒店。思来想去,杭以绸在腰酸背痛的折磨下,打通了二哥的电话。 响了第一声还没来得及到第二声,就接通了。说来也怪,杭嘉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把自己的时间压榨到了极致的地步,却总能在紧跟着第一声之后接起她的电话。 身体上的不适使她满腹委屈,唠唠叨叨碎碎念了一大堆,电话那头安安静静的似乎只有呼吸起伏,等她讲了个尽情,才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平安,我开的免提。” “欸?!” “我好像……没办法打断你。”男人低沉的嗓音里蕴含了几分无措,“我试了好几次,嗯……” “怎、怎么会这样!”杭以绸闹了个乌龙,在脑海里迅速回想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但越是紧张就越是空白,只好呜咽着抱怨,“我没说错什么吧?” “没,你只说了身体不舒服,最近还是一样吗?”杭嘉嵘暂时离开会议室,带上门后靠在玻璃墙面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忧虑。 杭以绸扣了扣指甲,闷声道:“稍微好了一点点。” “上次让嘉樾带你去看的医生,我觉得说不定是个很好的机会。”杭嘉嵘不会故意瞒着她,向来是坦诚说明,“我已经说服他每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就不用你跑来跑去了。” 平时话少沉默的男人,在杭以绸的身体问题上从不吝啬字数,明明是难得一次的通话,却总被他弄成了病情探讨会。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毕竟杭嘉嵘的关心和在乎毫不作假。 等听完杭嘉嵘的例行汇报,她却问道:“二哥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揉了揉反酸的上腹,很是诚实:“似乎没有。” “没有就没有,怎么还似乎?”女孩的声音有些不满,下意识开始对哥哥的作息及饮食不规律指指点点,“钱够花就行了,别把身体拖垮了!” “……嗯。” 发现自己语气有点激动,杭以绸迅速调整了一下,道明了主要目的:“二哥,我最近可以跟你住吗?” 杭嘉嵘顿了顿,“嘉燧怎么了吗?” “他俩太忙了,而且我要返校了,不方便天天跑剧组。”她转了转调整后大小正合适的戒圈,“所以我觉得找你比较好。” “我只会比任何人都忙。”杭嘉嵘实话实说。 “不要紧!我在家等你!” 等他……么? 好像一直都是妹妹在等着他。 · 杭以绸对于换住处这件事熟练得很,在杭嘉燧渐渐幽深的目光中打了个寒战,勾着他脖子亲昵地撒娇了半天,才把这个斤斤计较的男人哄得心甘情愿帮她打包起了行李和返校用的书籍。杭嘉燧住的地方静谧偏僻,他宁愿每天开车一两个钟头,也不愿意和他口中拥挤忙碌的嘈杂都市一起呼吸。 他也明白,一旦杭以绸的病假结束,大概率也不能住这么偏的地方,上学都不方便,住在市中心最繁华地带的杭嘉嵘的确是目前来说的最佳选择。 只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想要利息又是另一回事。 “为什么要穿这个啊?” “换了新校服怎么不跟我说?”杭嘉燧耐心整理好女孩的裙摆褶皱翘起的部分,推搡着她坐到床边。 杭以绸不安地扯了扯被提高了些的腰身,刚要悄悄往下拉一些,就被纤长的手指按住,她咽了咽口水,小心回答:“因为听说只是改了点裙褶的设计……” “嗯?即使是这样也要一五一十向我说明噢。”把短裙下缘保持在他觉得最完美的位置,青年虔诚地吻了吻靛蓝色布面下双腿合拢并起形成的狭长缝隙,“平安真的太美了……” 微微泛痒的触觉使她不自主地颤了颤,遵循着支配者的意愿,在杭嘉燧离开她身边调试相机时,渐渐挺直了腰背,双手摊开撑在床边,十指攥紧了手中的床单。 “放松一些。”妍丽面孔被纯黑色相机遮掩住半张,弯长眉颜色偏浅,上挑饱满的丹凤眼里浸满了痴狂神色,循循善诱着略有些放不开的杭以绸,“把手放在腿上……对,就是这样,不要动噢。” 闪光灯稍纵即逝刺眼一瞬,心满意足的摄影师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不错,比上次有进步多了。” “岁岁怎么老给我拍照。” “美好且引人发狂的都值得被记录下来。”他站起身,瘦高的身影遮蔽了窗口投下的光线,“平安,你应该对自己的吸引力稍微有所认知。” 穿着整齐校服的女孩被按着肩头轻轻推倒,她并不惊慌,而是用澄澈到了极点的黝黑双眸,注视着正压制自己的男人。裙腰中掖着的衬衣下摆被他缓慢抽出,温热的手指抚上滑腻如缎子的存在,他压低了声音,听着却莫名难辨性别,嘶哑中又混合他独特的轻柔。 “尤其会吸引到……我这样的人。” “唔,岁岁是什么样的人?” “嗯……”他轻笑,“大概是……不知廉耻吧。” 之所以如此,才能够放任盘旋在心底的那些漆黑污浊的念头,一步步蚕食着所谓的正道观念,把犹豫不决的自己赶出意识,徒留下疯狂到了极点的痴人。 “那么,应该还是我的问题。”杭以绸隔着衬衣碰触在自己上腹轻抚着的手,“但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如果注定要走向破灭的结局,最起码让她好好享受完短暂的人生吧。 被掠取也好,被拥抱也罢,最起码她仍存在着,被关注着,还有呼吸,还能感知喜怒哀乐。那么一切的一切,都还能保留,最后的意义。 12.缄默 返校前一天晚上,杭以绸成功换了个混吃等死的新基地。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高楼林立,灯光彻夜通明,在这单价都令人瞠目结舌的情况下,杭嘉嵘一个人拥有一整套大平层,楼下就是各大商业中心。 他其实不太懂为什么一定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只是安排人去置办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觉得他就应该如此。于是他在这个一天呆不了几个小时的地方,坐拥了一个空旷的家。 起初确实是空旷的。杭嘉嵘本人毫无与之地位相匹配的享受物质的意识。他真心实意地觉得房子这个名词代表的不过是个吃饭睡觉解决生理问题的场所。在忙碌的工作中,他面对着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装修方案,颇为头疼,干脆快刀斩乱麻让别人帮他做决定,于是直到他入住那天,才有机会一睹自己房子的真面容。 助手把他家弄成了极其符合他对外形象的风格。冷色调,黑白灰,大面积水泥色装潢,门框都泛着机械式森森然的冷光。 杭嘉嵘对此没什么意见,他对任何不影响本职工作和妹妹健康的事情都没意见。但杭以绸意见颇大,小学毕业后的暑假,正好来看新房的时候她瞠目结舌了好半晌,才颤巍巍指着料理台上反光的不锈钢刀具,卡顿地回过头,对着西装革履面色淡然的男人,情不自禁发出疑问:“二哥是准备住在手术室吗?” 自持、自控、张弛有度,是除杭以绸之外的人对杭嘉嵘的印象,也正因为这个乌龙,他心平气和地在不那么心平气和的妹妹满腹疑惑之下住进了新家。 空,实在是太过于空了。 杭以绸彼时正巧小升初,暑假有的是时间,撸起袖子来大肆改造了一把。但十二岁女生的审美能力大多取决于自小接收到的信息和少数从外界获取的新东西——杭嘉嵘的性冷淡风大平层被妹妹搞成了游乐园。 他对此毫无意见,因为这并不影响什么,左右不过是个生存的地方,保证基本舒适度即可。他依旧可以在足够宽敞的大床上搂着根本不占地方却总觉得自己占了地方的妹妹,踏踏实实地睡上不那么长久的一觉,就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出于某些潜意识深处的幼年经历,杭嘉嵘对于任何能够带来温度的事物或人都是珍而重之,小心存放在最牢不可破的高处,精心养护维持。 毕竟,有人愿意关注到这样的他,给他足够的温暖,本就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 “平安,我认为,吃饭的时候,腿应该放在合适的位置。”难得今天早下班,偏要在平静的餐桌上进行不轻不重的认真说教。 杭以绸勾了勾脚下用来垫高的小板凳,“可是椅子太高了,我够不着地板吃得不舒服。” “……我知道了。”杭嘉嵘放下筷子,打开手机备忘录,在[给平安买新护膝]的项目下添上了一行:[换桌子] “为什么要换桌子?”杭以绸不解地问,在她看来一个板凳就能解决的事情。 杭嘉嵘对此有自己的理解:“不合适的姿势和生理曲度会影响你的骨骼发育。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会在明天之内把餐桌换成合适你的高度,包括配套设施。”他微微偏着头看了看桌下的板凳,凝眉思忖,好像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一样,“这个垫脚的……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调整好了之后最好不要用了。” 杭嘉嵘的‘最好不要’意思就是‘不准’,杭以绸对此心知肚明。 她翻翻眼睛,腹诽这个男人过于耿直的处事风格,又为对方大动干戈只因她随口一说而感到些微欣慰。 对于杭嘉嵘一根筋的思考方式,杭以绸早已渐渐习惯。她甚至觉得已经够知足了,现在这个总比以前那个锯嘴葫芦闷心眼子的二哥要好——虽然依旧沉默。 · 晚饭后是杭氏现任总裁的晚间额外工作时间,也是检查杭以绸学业水平和作业完成情况的考核阶段。 “所以,在意大利那几天,你的英语作业都没有碰吗?”杭嘉嵘翻阅着桌案上的周报,大片空白使他心神不宁,“嘉樾没有教你?” 那家伙,不是忙着玩车,就是忙着玩她,哪有心思关注妹妹的作业还剩多少。杭以绸乖乖闭了嘴,听候发落。 “……下次回来我会和他好好说说的。”言出必行的男人看了看腕表,“最近一次的家长会……” “六月中。”杭以绸忙不迭回答。 杭嘉嵘飞快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无奈之下,“我抽不出空来。” 女孩悄悄松了口气,按着自己的手指边缘。 公事公办不留情面的杭总暂时下线,他把检查完毕的材料收拾整齐,放到一边,牵着女孩细嫩的手腕,拉至自己腿上,搂抱着坐好,将下颌靠在馨香馥郁的颈窝里。 “平安,我有点累。” 杭以绸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但她对男人话中浓重的疲倦感很是熟悉。像安抚瑟瑟发抖的兽类似的,柔软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梳着他后颈的发梢。 “二哥……你已经很棒了。” 身后贴近的声音闷赌发涩,“我还没有做到最好。” “谁说的?叫他站出来,看看能比我二哥强到哪里去?”杭以绸嘟嘟囔囔很是不服气。 “……是我自己。”什么都办不好的只有他一个,“我一直没能帮到你,我没有办法确保你不会再陷入险境。” “平安,对不起,杭嘉嵘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13.穷途 “嵘嵘为什么总是不爱说话?” 妹妹又在学着父母叫他的小名,“……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我有好多话想说。我今天有乖乖吃药,医生姐姐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小哥在偷偷挑食噢,爸爸妈妈还没发现……我不喜欢吃猪肝炒芹菜,妈妈说对我身体好。”她瘦弱的小小身体靠在少年身边,“嵘嵘上高中了以后都不理我了,是不是这样也叫对我身体好?” “不是……我、我有点忙。”怕妹妹觉得太过敷衍,他纠结着添了一句,“稍微有点忙。” “嗯……嵘嵘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做,是为了什么呢?” “需要做。” “哪种需要?是爸爸妈妈要求的吗?就像我必须吃不喜欢的菜一样……” “没有人要求。”相反地,父母对他的放任过于随意了。而正是这样的无所谓,才会让他越发压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博注似的。 他在赌一场不知道会不会降临的剧目。 用自己有限的天赋和能力限制下发挥到极致的成果,去博取一些不知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落到他身上的关注。 “好吧,但我想和你聊聊天。”女孩爬上他后背,树袋熊似的晃来晃去,“你在写什么?” “作业。” “不做会怎么样?” 想了想杭嘉樾空白到一塌糊涂的小学作业,却仍能获得父母恨铁不成钢的训导话语,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也不会怎么样。”但他不能去赌这个,他没有那么外向自在的性格,也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 “小哥天天不写这个,天天被骂。”她幸灾乐祸极了,“我可不想被骂。” “但你不要告诉他我在偷偷说坏话噢,他会生气的。” “嗯。” “嵘嵘你真好……要是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似乎是为了让这个打小没什么表情的二哥重振精神,妹妹肩负起了关爱沉默人士的重任。为了诱导杭嘉嵘也进行分享,她铆足了劲。 “这是我今天画的小狗,它自己孤孤单单的,好可怜的,对吧?” “嗯。” “嵘嵘今天做了什么?” “上学,放学,写作业。” “下次要主动一点告诉我哦……我很想听。” “……好。” 妹妹的目的或许是达到了,她的二哥从一个锯嘴闷葫芦变成了会尝试着对她阐述今日事项的……闷葫芦。 渐渐地,这件事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习惯。杭嘉嵘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五一十开始汇报自己的生活。讲完了,两人又开始沉默,他习惯性闭上嘴,因为说得多,错的也多。但杭以绸是个闲不住的小孩,叽叽喳喳可以说上一天,他一点也没觉得烦,相反地,他在默默地享受这种被独占了的感觉。 他把理不清楚来源却日渐深邃的期望托付在杭以绸身上。 看着他,要一直看着他,把不受重视的他看在眼里,融于生命里,这样他才能相信这来之不易的宝物是他真正能够握在掌心里的,而不是昙花一现,最终归于角落一隅。 · 杭以绸一直觉得自家二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尽管他总是表现出一脸深奥的样子,好像脑子里计划着要毁灭世界,实际上他最有可能只是在计算今天还能再吃多少卡路里的食物,以及家里有没有人管管杭以绸的作业。 “真正可能毁灭世界的是岁岁才对,”她曾这么和杭嘉嵘说过,“二哥是个好人,只不过脸臭了点!” 她用以回报杭嘉嵘坦诚相对的方式,也是坦诚。 她说如果不是这张生人勿进的纯天然冰山脸,杭嘉嵘早就不知道被外面的人骗过多少回了,所以身为他有爱的妹妹,她理应负起必要的责任。于是他写作业的书桌旁多了个小豆丁的身影。 妹妹是有天赋的,和他不一样。杭嘉嵘在这种被迫拉近的距离之中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妹妹同时又是惫懒的,和他更不一样。有天赋的人可以选择不那么努力,他一直都明白,他的兄长和两个弟弟就是如此,他们或遵从着父母的意愿获取应得到的荣誉和表彰,或遵从着自己的意愿选择性地无视了这些于他们而言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始终都是有个目标值和目的地。 但杭嘉嵘不一样。身为次子,他早已习惯了在众多兄弟之中不那么显眼地存在着。因为乖,因为听话,因为不惹事,因为不特别。因为种种原因,他总是得不到自己所期许的那部分简单的在意,他并不是继承人,也没有极高的天赋,在一家天之骄子的中间显得格外平庸且无趣。 包括性格也是。 杭嘉嵘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不爱说话,或许是因为说了没人听到,或许是因为没人感兴趣他说的内容,或许是因为从头到尾他就不适合说话。 少说点。不说话,就不会出错,不出错,就不会扣分。一切的一切都在将一个木讷的灵魂愈发推向闭塞的角落。 可杭以绸一直站在他身旁,从未离开过。 哪怕她又弱小,又不珍惜天赋,又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小癖好小毛病,她始终陪着杭嘉嵘。 父母离世后,在杭嘉峥似有似无地放任中,次子逐渐接起了管教和约束弟妹的重任。他和自己较劲,也跟别人较劲,他坚定地认为比他有潜质的人更应该承担责任,而他只不过是个迷途者未能归来时的代替品,只能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围内能够做到多好就做到多好。 直到这偌大家业真真切切落到了他头上。 杭以绸从不吝啬对他的夸赞,“二哥一直都很棒,不管是学业还是生意。” 杭嘉嵘大学毕业后正式接管杭氏的第一天,小姑娘站在床上,踮着脚笨拙地为他打上领带,歪歪扭扭的,他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毁坏了这份滑稽的温暖。 “我只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什么嘛,你可是杭嘉嵘欸!”妹妹一本正经时的样子隐约能看出和他有叁分相像,“从小到大,我可是一直在看着你的!” 他当然知道。他几乎是把所有的心窝子话都掏出来讲给她听了。他不擅长说谎,不擅长阿谀,不擅长的事情千千万万,他早已习惯在一次次期望中失望,他自始至终觉得自己只是个运气稍微好了点的取巧者。 好像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成为杭以绸的哥哥。又好像这辈子所有的不幸,都局限在他只能是杭以绸的哥哥。 因此,这份变质的珍重和怜惜、在乎与占有,都似乎只能在他心底里发酵成了酸涩的醇浆,烙上了违禁的关键词,添入了罪恶的气息。 妹妹是无辜的,妹妹是不懂的,妹妹是纯澈的。尽管一次次告知自己,可曾经一无所有的人往往最大的通病就是无穷无尽的掠夺欲。 他需要关注,就去博取关注,他需要足够的财力,就去掠取资本,他需要杭以绸专心的眼神,就要对方主动来占有自己,把他所有的骨肉血液都用极尽坦诚的姿态,献给那个能够提供源源不断暖意的存在。 为什么要放手?她在和他说话,她在对着他笑,她在他的怀里,她的双手在拥抱他,她的长发纠缠着他。他们重合的那一部分血液成了斩不断的纽带和联系,更夯实了这份日益攀升退散不了的欲望根基。 “平安,我是个自私、没用、低劣的人。” 所以他选择了一望无际的深渊。 “但我一直爱你。” 一直,一直。 ———— 二哥本质上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他需要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陪伴,他自卑的内心其实是因为周围的人过度优秀了,他不是个庸才,只不过算不上精彩绝艳的天才。因为一直过于不起眼,缺乏关注,而这样的人,比起去占有别人,更愿意被别人所占有。他在情感上是属于明显的弱势方的。为什么妹说二哥好骗,因为他生怕自己想太多,干脆慢慢地就不去过多解读别人的话和语气了,到最后成了,自己诚实,觉得外人也都是诚实的性格。 一个沉默的人,不爱说话的原因,有时候是因为说的多错的多。他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平平无奇,本来就不受关注,说的多了,反而有可能更引起别人的反感,而且知道自己不善于表达,别人也容易误解,干脆就懒得讲了。这种人往往是不怎么喜欢弯弯绕绕心眼多的,不爱说话,一说就是实话。 ps: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留言随便讲讲都行~~爱你们 14.豁免 和杭嘉嵘一起住是一件悲喜掺半的事情。 好处是他几乎会把所有能想得到的地方都为杭以绸安排好,坏处是她实在难以见对方一面,守着偌大的空房,百般不习惯。 杭以绸和他的起居时间几乎是错开的。一个早出早归,一个晚出晚归,每天能见面的时间也只有她早上起床到出门上学前的那一小段。虽然每次都不是故意把他吵醒,但这家伙的浅眠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每次都会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跟着醒。杭以绸只好怀揣着淡淡的罪恶感看着刚入睡没多久的二哥利落起床,沉默地为她准备早饭,等杭以绸慢吞吞吃完,还得开车送她去学校。 “你回去还能睡多久呀?” “不回去了,直接去公司。”杭嘉嵘停下车等红灯,瞥了眼举起手机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妹妹。 “欸?那你岂不是都没睡多久就要继续工作……等下,别动。” “在拍我?为什么?” “因为你刚刚看起来好认真噢,就像是在做什么大事,你在想什么呢刚才?”她飞快按下快门键,点开保存的照片,双指放大看了又看,满意得很,“我就说嘛,我家二哥怎么拍都好看。” “嗯,我在想这几天要不要把手头的工作尽快压缩一下,好早点回家陪你。”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按在屏幕上一根根莹白泛粉的指尖,修剪整齐的甲面,男人眸色沉静似乎毫无波澜,“最近真的很忙,这样很不好,没时间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话说出口看了看他并不认同的神色,“我的意思是,虽然我还没成年,但还是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的。” “米饭要煮多久才能熟?” “呃……十分钟?” 杭嘉嵘揉了揉眉头,还是放不下心来,“我就知道。” 不是没想过给杭以绸找个住家保姆之类的,只是妹妹小时候出了意外,险些被保姆绑架带走,如果只是要钱还好说,最主要的是她赖以救命的药没带在身上。 总之是勉强捡回一条小命,从此之后他们再也不放心那些来路不明的外人。几个哥哥轮换着,谁有空就谁带小孩,都没空就找杭嘉峥,把小妹往大哥手里一塞,万事大吉。 杭嘉嵘陪她的时间确实算不上多,尤其是在确认由他代替长子继承家族企业之后。那时大家还没分开住,但杭以绸一个月之内见到二哥的次数不会超过一只手,小孩子忘性大,久而久之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个大半。 几个兄弟很是嘲笑了一番杭嘉嵘,导致后者一声不吭跑去打印了一张自己的两寸证件照片,用的还是高考报名时用的那个版本,接着一本正经地交给刚上小学的妹妹,叮嘱她每次要忘了二哥长什么样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杭以绸该听话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愣是把照片夹在自己的校卡背后戴了整整六年,一直到照片都褪了色,当杭嘉嵘站稳脚跟重新有机会长期陪在她身边时,他早就跟上面的那个青涩内敛的小少年变得差距甚大了。 于是小学毕业的杭以绸,依旧没认出这个西装革履出现在自己毕业典礼上的男人是那个几年前刚刚高中毕业离家上大学的二哥。 杭嘉燧在家属席上笑着说他机关算尽没算到人是会变的。杭嘉樾继续背刺一刀拍着胸脯唏嘘庆幸自己还好没有用这个方法。只有杭嘉峥稍微做个人,安慰了一番深受打击的弟弟,又给妹妹的一根筋式记性找理由开脱。 杭平安小朋友也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自己的通讯设备没有视频功能,一直以来只能靠儿童手表打电话来联系对方,虽然几乎每天都在聊天,但见面的次数着实稀少。她深深反思了一下,决定做出补偿,因此她才会把整个暑假都花在和杭嘉嵘一起布置他新家这件事上,虽然二哥看起来并不是很感冒。 网上聊天和现实中一起住完全是两码事。长大后再住到一起,她才无奈发现自己会被叁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关照起来。从用什么材质的毛巾洗脸、牙刷牙膏的型号、再到青春期小朋友需要的护肤品,甚至连来例假之后的用品,方方面面大大小小,杭嘉嵘都会查阅无数资料,再为她妥善准备好,以确保妹妹的健康成长。 杭以绸之前从没见过这阵仗。 大哥叁哥带孩子一般选择放养加溺爱,小哥自己都是个半大少年指望不上他,只有杭嘉嵘会一板一眼地计较这些本不用这么计较的细节。 他倒也不是强迫症或者控制欲爆棚之类的,他就是单纯地想照顾好杭以绸,而被照顾的那一方,也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他这种近乎于焦虑状态的体贴。 毕竟有时候确实会被温暖到。 “今天下午是有体育课对吧?我新买的那套护膝昨晚上放你书包里了,别忘了戴上再去运动。” “嗯……二哥也要注意身体,别老是这么辛苦。” 女孩的手臂挽着他肩头,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后背,“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我也希望你可以休息休息。” “平安,我没有资格休息的。”他敛了眸色,低声说,“在我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之前,我都没有资格。” “那么,从现在起的一分钟内。”她捧着哥哥的脸颊,认真道,“假装一切都结束了……请你认认真真好好地休息一分钟。” “包括之后也是,如果你做不到,就让我来行使赦免权,我准许我的哥哥——杭嘉嵘,在我怀里歇上那么一小会儿……一会儿就好,不会耽误什么的。” 她好像在说着世界上最可爱的话,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嗯,好。”他应承着,“我都听你的。” ———— 555好久没回来了,最近忙的事情hin多,晕头转向。 更新呈上,希望大家喜欢,嘤嘤嘤/// {二哥是个傻哥哥}{不要说是我说的}{表面霸道总裁内心纯情小狗} 15.牵绊 “你举着打光板站那儿干什么?” “给哥哥帮忙。” “噢?作业写完了?” “大哥在检查了。” “就没有需要我检查的部分吗?”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把手中的家伙什放下,捏着鼻梁上的口罩边缘,往下拉扯了一点,露出饱满艳色的双唇,或许是闷久了,分外鲜嫩。 “给,检查吧。” 杭嘉燧还不够满意,继续下达指令:“撅起来我看看。” 她听话得很,闻言立马鼓着腮帮子努起嘴唇,肉粉色的,极其诱人。 青年生得高挑,轻易就能将还不自知地里里外外展示自己干干净净小嘴巴的妹妹掩进怀里,天才导演对于如何构建合适的角度而不引起外人怀疑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 指腹磨压着,碾了碾,沾了些许唇瓣内侧的口涎,抹了开。 “在二哥家里有没有乖乖的?” “我非常乖的。” “有多乖?” “非——常非常——超级乖。”许是怕他还不相信,又补了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嗯?”杭嘉燧的语气听起来却不是很满意,“可是我希望你只对我一个人这么乖才足够呢……” “那、那不好吧?” “不可以么?那勉为其难再加一个嘉樾吧。” “大哥二哥不行嘛?” “一只是老狐狸,另一头是大灰狼,都不作数的。你乖一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记得这个就够了。” 杭嘉燧一向专制,不由分说,不容拒绝。 作为他唯一的妹妹,杭以绸深知这一点,毕竟杭嘉燧可是个能够笑眯眯面不改色地送人下地狱的角色。 仔细想想,自己似乎真的从未反抗过杭嘉燧的意愿,不管当下她的情绪多么崩溃难过以及怀疑,总是能够被这个男人叁言两语轻飘飘揭过去,事后她再回想起来,满腹不满,找上门去质问,又被四两拨千斤化解了怨气,让她心甘情愿乖乖地束手就擒。 他是这个家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 杭嘉峥主动放弃相关权利一心追求当个亦兄亦父的角色,而杭嘉嵘根本没有这方面头绪和意识,至于杭嘉樾这小子大家管不住他,他也不乐意管人。 于是这么个重任就落到了天生乐于掌控一切的杭嘉燧头上。 就像今天她本来是要去学校组织的期末补习,只是因为杭嘉燧的一句“想平安了,把她还给我带一天”,接着杭平安同学就背着书包被送来了影视基地。 进来时,又被围观了一遍,这次还算有分寸,记得上次杭嘉燧阴沉可怕的脸色,稍作收敛了些,但把杭以绸千里迢迢叫来的男人心情正是大好。 他总是阴晴不定,喜怒变化极快,杭以绸都习惯了。 上一秒还能言笑晏晏送她一个开学礼物,下一秒就能因为女孩两边不对称的袜口沉下眼神。彻彻底底的疯子,真不愧对别人取的这个外号。 “平安。岁岁呢,本身是不想这样的。” 他总是这么说,但做的事却一次比一次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之前不是总往片场跑么?怎么最近一次都不来?” 那当然是因为我要读书啊!考不好的话是要被二哥念叨死的! 杭以绸在内心无声地呐喊,但挣不开力道,只能怨念地瞪着他。 “嗯……漂亮的眼睛。”他无法自控地抚着那双蕴着无数光彩的存在,如痴如醉,“我想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对不对?明天陪我去参加个展,不远。” 似乎没有拒绝的可能。杭以绸还不知道要不要为自己明天躲过杭嘉嵘的私人辅导以及整整八页的英语模拟测验而窃喜,还是为可以预见的混乱周日提前感到紧张不安。 她小幅度地点点头,猛地钻出男人的包围圈,一路小跑躲到自家大哥身旁,夺过杭嘉峥的清茶咕咚咚全灌下去。 杭嘉峥捧着剧本看过来,略有些不赞同:“晚上会睡不着的。” “反正也没差别了。”杭以绸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小鼹鼠拱土似的挤进男人宽展的怀抱里,“岁岁让我明天和他去参加展会……我会累死的……” “嗯,以绸,既然你都答应了——好吧,看样子你是没得选。”杭嘉峥沉吟片刻,看起来好像真的靠谱万分地为她思忖着应对方法,但他望进妹妹饱含期待的双眼里之时,却慢悠悠说着:“那么,为了防止我可爱的妹妹一大早被揪出被窝梳洗打扮好几个小时——” 杭以绸联想到这个局面,不禁打了个寒战,嘴巴反应得比头脑还快。 “今晚我可以住你那边嘛!求求——我保证不打扰哥哥!” 他笑了笑,摸着妹妹毛茸茸的发顶,温和又宠溺,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似乎他什么都不用做,并且什么都没有做。 “当然可以,哥哥永远不会拒绝以绸的。” 狡猾而又天赋异禀的演员总是热爱把自己放在看似卑微却又深深扎根着的位置,蛰伏着静待无知闯入陷阱的幼崽向他伸出求援之手的那一刻。 然后和当初他得到的那种救赎一样的,他也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来延续这份牵绊。 ———— 大哥就是那种宠小孩惯小孩乍一看无欲无求不要回报实际上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 日常在‘世界好无聊’和‘妹妹好好骗’之间摇摆不定的杭嘉峥 以及女装美人叁哥快出现了……(●'?'●) 控制欲爆棚热衷于玩弄妹妹并且越玩越兴奋的hentai杭嘉燧 16.炽冷 大哥是个好人。各种意义上的。 这个‘好人’指的是一个能够让杭以绸抛去一切伪装和讨好,全身心坦诚相待的存在。最主要的是,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拦住杭嘉燧的。 杭以绸十分了解叁哥的‘陪他看展’这简单的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她太了解了。凌晨五六点被拉起来,带到杭嘉燧整整一条长廊构成的衣帽间,搬个小板凳递给妹妹,随后杭以绸需要扮演一个合格的且能够提出建设性意见的服装搭配师。 尽管十五岁的妹妹其实什么都不懂。这并不重要,杭嘉燧只是需要这么一个走过场的存在罢了。同样地,他会用整整一个清晨的时间,把杭以绸打扮得她站在镜子前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 他喜欢华丽的,独特的,新颖的,一切他看得顺眼的美好事物。 包括人偶一样可以任意装扮的杭以绸。 每隔一段时间,杭嘉燧会亲自捏着皮尺,为妹妹测量尺寸,记录下变化的部分,随后他随时随地保持活跃的想象力就会自动补全他想要的成品剩下的部分。他甚至要知道杭以绸一切服饰上的微小变化,只要校服改版,都必须第一时间告知他。 杭以绸有时实在忍不了这种堪称折磨的关怀,抓着一点机会,就要往杭嘉峥身边凑,当然,她不能过于明显地伤了叁哥的心,因此她总有一些蹩脚浅显却可爱的借口。 比如—— “我想听大哥给我讲故事了。” 她一脸认真,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安地绞紧了裙摆,鞋尖蹭来蹭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杭嘉燧。 青年眯起了线条流畅的桃花眼,尾端微微上勾,因不满的情绪而洇出了几分薄红。他今天结束得还算早,本想出了片场直接开车带走,谁曾想小家伙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涨红了脸,不擅长撒谎,却总是满口胡话,不负责任地随意乱讲,因为她知道不论发生什么都有人给自己兜底。 比如称职的大哥。 “以绸可能只是想听听我最近拍戏的趣事。” 杭嘉燧并不买账:“我不能告诉她么?” 女孩立刻抬起头,言语中噙满了控诉:“你一说到这个就是什么机位、站位、情绪不够、情绪过剩……七七八八的,我又听不懂。” 杭嘉燧气极反笑,抱着手臂,用指尖绕了绕鬓边栗色卷发,语气危险:“所以我后来不是不说了么?” “可我想听大哥说点好玩的。” 主要是想多睡两个钟头,为此杭以绸什么瞎话都能编的出。杭嘉燧倒是可以无视她那些别别扭扭的小心思,只可惜杭嘉峥在场,某位影帝只需要笑眯眯地摸摸妹妹浓黑的长发,什么都不用多说,意思却表示得很直接。 他总是要护着杭以绸,这就是他的目的。 “啧。”杭嘉燧无法,只能看着小白兔掉到老狐狸精心准备的蜜糖陷阱里,深陷不出,他晃了晃手机,“明早九点,我在酒店楼下等你。乖宝,迟到的话……嗯,应该不必岁岁多做解释了吧?” 女孩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长舒一口气,大石头落地后,悠闲不已,还有心思和杭嘉燧道别,小手摇得可欢快,完全没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独身落入对方手中的意识。 · 她要是真的懂,也不至于才出虎穴又主动入了狐狸口。 晚间,杭以绸舒舒坦坦地泡了个澡,出门没带换洗衣服,杭嘉峥吩咐助理小邵去采买,不过周五晚的省会堵车成了盛况,这会儿也是实在没得穿,她索性就只围了浴巾,长发包成一团,光脚踩着洗手间门口的毛毯,蹭了又蹭。 杭嘉峥正在整理明天她出门要带的东西。药瓶,口罩,防晒衫,监控身体情况带通话功能的手表,虽然知道杭嘉燧那边固然也会准备,但他还是稳妥第一。 杭以绸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死的那一天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哥哥们防备她,她问起感兴趣的有关原剧情的事情,一个个都讳莫如深,搪塞过关。 她甚至怀疑,女主早就按照走向和几位男主熟悉起来了。她问不出答案,又不敢接近女主,只好抽出空来,观察着,只是每次暗搓搓的行动总是会被发现,然后拎着带到了别的地方。 他们不喜欢自己脱离哥哥们的包围圈,哪怕迈出一小步都不行。 “洗完了?”杭嘉峥也刚洗完不久,头发还湿漉漉的,他放好必需用品,拿起吹风机,解开女孩的头巾,从发顶至下细细吹干理顺。 杭以绸的发质天生细软微卷,是家里唯一一个非直发小孩。 小时候就和橱窗里摆着的搪瓷娃娃一样,精致可爱,卷毛一团一团,被扎成小啾啾,别着花花绿绿的头绳,杭嘉樾经常手欠,偏要捏着小辫子揪了又揪,但妹妹也不会哭闹,只会鼓着脸蛋。 她很少哭,很奇怪,别的小孩都是哭个不停,她会闹,会发脾气,有时也蛮横无理,但就是很少哭。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解决那个提出问题的人,或撒娇或命令,就是不会以哭作为筹码和底气。 是什么时候变得爱哭了呢? 哥哥们只记得,貌似从第一次杭以绸心脏不适严重到几乎晕倒的时候起,妹妹变得敏感多思,动不动哭个不停,彼时父母刚离开他们不久,以往能够安抚她的都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么,有个爱哭的妹妹该怎么办? 她身体不舒服会哭,不想上学也哭,穿衣服穿不好更要哭。似乎是要把小时候少流的那些眼泪都找补回来,总之兄弟几个很是了解到了‘妹妹是水做的’这句话。 一边哭,一边还要打着嗝喋喋不休说:“哥哥是坏人,哥哥们都是坏人”这样的话。 问她哪里坏,她也只是瞪圆了眼睛,死活不说,到了下次自己不顺心的时候,又把这些话搬出来再骂一遍。 他们把这种现象,认作是小孩子的情感空窗期不安的心理状态引发的。 他们不会知道,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杭以绸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摸摸胸口,确认自己还是个有心脏的人。 她更宁愿相信是做了噩梦,可一次次和剧情相对应的都接连发生。 杭嘉峥一毕业就跑去演戏,杭嘉嵘接替继承人的位置打理家业,杭嘉燧在校期间的导演作品得了国际新人奖,杭嘉樾成为F1赛车手的第一年就拿了个大奖赛总冠军。 一切的一切,都如她所知地发生着。 那么,是不是这也证明了,到了一个成熟的时机,她就会成为那个最昂贵最珍贵的祭品了呢? 她想活着的。哥哥们都对她很好,为什么不想活着呢? 杭嘉峥才刚把女孩的长发吹干,怀里的小家伙就软了身子陷入梦乡,两手趴在软枕上,脊背平顺地坦着,腰臀翘起些许,浴巾包裹下的苍白身体若隐若现。 他不是不想的,他知道自己不可告人的罪孽足以让他在地狱受无限期徒刑。 可他实在是太爱她了。 男人抱起熟睡的女孩,使她趴在自己肩头,手掌抚弄着柔软的发梢,感受到她无意识咬着他肩头布料,在齿间磨吮,弄得湿溚溚黏糊糊,小手抵在他胸前,心脏的位置,也是成年人最肮脏最危险的位置。 他无时无刻不在用这颗心脏渴求着毫无防备的妹妹。 哪怕她对这些下流晦涩比泥污还要劣等百倍的欲望从头至尾都一无所知。 “以绸,虽然不知道你一直在担忧害怕什么……但是,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情。” “就算你不相信我,就算你不愿意接受,我依旧会这么做。” “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 “永远。” 17.合作 果然和杭嘉峥在一起就是最安全的,至少暂时是如此。 一觉醒来,浑身舒坦,杭以绸闲散地伸了个懒腰,她睡觉时习惯把头蒙紧,四肢露在外头,因此极为容易着凉,往往需要身边有个人整宿帮忙时不时地把被子拉下来盖好。 看来昨晚睡得不错,满脸的餍足。 杭嘉燧说是在酒店楼下等,结果仍是一大早直接叩响了杭嘉峥的房门,杭家大哥起身为自家弟弟开门时,妹妹还在打哈欠搓眼睛,丝毫记不起今天要做的事。 “唔?你怎么来了啊,岁岁……姐姐?” 昨天分别时神情阴沉不满的杭嘉燧此时此刻看着好说话多了,只是杭以绸实在是一时半会儿没法认出来。原因无他,这个倚着门框歪歪斜斜站着的高挑美人,任别人怎么看都和原本邪肆狂妄的那个疯批联系不到一起。 杭嘉燧从来学不会尊重妹妹的私人空间,他低声和堵着门口的男人说了句“借过”,接着就踩着高跟皮靴进了屋子。他本身个子就不低,此时更是衬得修长,比例堪称完美。雪色涤纶长裤,垂坠感一流,腰身纤细,丁香色缎面长袖深领上衣,颈间戴着嵌有深紫水晶的Choker,流苏顺着优美曲线落在锁骨上,中长发扎起一半,其余的随意散在肩头,妆容精致,红唇丰饶。 她早知道杭嘉燧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无关性别,单纯的美罢了。 但美人皱起眉,依旧能够让她心尖发紧。 忙不迭从床上翻起,一头自然卷乱糟糟的,在床头摸了半天没找到手机,只好弱声问道:“现在……几点了?” “好问题。”杭嘉燧勾唇一笑,自然地在床边坐下,弯着腰搂了下一脸紧张的妹妹,在她耳边不出意料地闻到别人的味道,眉眼一沉,“九点零叁分。你迟到了,平安。” “可是我——” “嘘,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解释的。对吗?” 她没有办法,解释不通就只好小心翼翼叫了句:“哥哥——” 杭嘉燧看了眼神态自若的某位影帝,挑起眉不依不饶:“哪个哥哥?” “是……岁岁哥哥。” “对,好乖,叫对了。” 实际上他早猜得到杭以绸会睡过头,故意把时间报提前了半小时,这会儿也不算晚,拎着妹妹去洗漱了一趟,杭嘉峥叫的酒店早餐也正好送上门,于是杭以绸只好乖巧地不停塞吃的,顺便看看神色各异的两个哥哥。 “城北的那个旗袍展?”杭嘉峥剥了个水煮蛋,细心切成几块较小的,放到她碗里。 杭嘉燧有一搭没一搭回应:“嗯,是。啧,平安,你这套睡衣好难看。” “是大哥给我买的!” “啊……难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审美一般,可以理解。” “那也比你买的那些腿都包不住的睡裙要好。”杭嘉峥毫不示弱。 “不好看么?不喜欢看么?”杭嘉燧点点下颌,指腹沾了点口红,蹭在洁白的餐巾上,“嗯……装模作样可不好。” 杭以绸从玉米粥里抬起头,不解地问:“装什么?” “啊啊,没什么呢。我们随便聊聊,你吃你的。”杭嘉燧打发小孩很有一套,“吃完得给你换套好看的再出门。” 杭以绸‘噢’了一声,又专心吃了个小笼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嘉嵘已经和你反映很多次了。” “我知道啊,无非就是那些……不要给平安穿太短的裙子,不要给她买太多不好穿的衣服,不要让她在家里穿我买的睡裙。怎么,你们俩联合起来,歧视我?” 青年托着下巴,桃花眼微微阖起,“明明就很喜欢看,道貌岸然。” 杭嘉峥有些头疼,深觉此事说不清楚。 “那是两码事,她总得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合适了。” “什么不合适?”杭以绸刚刚吃完,饭量虽小,动作却磨蹭,往往要折腾好久,她伸着腰去够纸巾盒,杭嘉燧拿了过来摆到她手旁,又哄了句:“没什么,都很合适。你吃完了?” “嗯嗯。”她点点头,“我去下洗手间。” “把药吃了再去。”杭嘉峥叮嘱道。女孩跑到一半,回头快速吞了颗药丸,手边没有水,急得到处窜,他连忙递过去一瓶饮用水。 “说起来,”杭嘉燧不经意间提起,“韩钦钦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副导去问过,也不肯说是为什么。你俩对戏,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钦钦?”杭嘉峥思索片刻,“稍微有听提起过,貌似是朋友的事情。” “貌似?”杭嘉燧不怀好意催促,“你怎么不多了解一点你的搭档?” “了解什么?” “比如说,小姑娘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演戏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困难……能问的多了去了,怎么,你拉不下脸?” “我为什么要问?你怎么不多了解一些你的女主角?” “倒是想啊,我这人往那儿一站,个个都怕得要死,哪儿有你亲民啊。” 主要是韩钦钦如果一直这么不在状态,整个剧组的进度都会受影响。杭嘉燧是最不喜欢将就的人,更何况这部电影他已经付诸太多太多了。 杭嘉峥磨不过他,颇为头疼,却还是应下了。 “行,我这段时间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你别说得好像多委屈似的,人可是一口一个‘前辈’的叫你,作为前辈,适当适时的关心,难道不是很有必要么?” “……杭嘉燧,”长兄无可奈何叫了他的全名,“我下部戏绝对不要拍你的。” “呵,我也一样。” 若不是为了同一个人,哪怕他们都身在娱乐圈,也是能避开就避开,极少合作,只这次不一样,这次必须成功,绝不能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18.多情 又被杭嘉燧打扮成看不懂的造型了。 女孩站在落地镜前,展了展拖沓到腰部的袖子,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她扭着身子向后看去,青年正半跪着替她系上腰后的绳结。 “别动。”他沉声叮嘱,轻飘抬眸一眼,多情桃花目幽光粼粼,眼角工笔画一般上挑,悉心带了妆面,更添几分难辨雌雄的姝色。 不由得屏住呼吸,乖乖转过身子,摩挲在腰侧的手指翻飞动作,时不时碰触到敏感发痒的软肉,她觉得看着他容易走神,可不看着他又会把注意力都放到奇怪的位置。 好在这种莫名的折磨结束得很快,杭以绸终于获得了片刻放松。忙不迭把自己打包好塞进杭嘉燧开来的车里,车窗升上之前还在和大哥乖巧道别。 杭嘉峥穿着浴袍,向她摆了摆手。 “嘉燧,记得照顾好以绸。” 杭嘉燧忙着弯腰给她系安全带,随口应了一声。 长兄无奈地叹气,隔着窗玻璃,清俊温和的面庞模糊不清。杭以绸收回视线,车子启动,她百无聊赖玩着大腿袜上的花边。 “不要乱扯噢,乱掉就不好看了。” 杭嘉燧时刻关注着妹妹的小动作,转了下内镜,那双眼睛又正对着她,“和我出去玩,不开心么?” 要是开心也不至于你每次都得威逼利诱我才会去呢。 杭以绸没敢说实话,只是小幅度摇摇头。 好不容易顶着那张似笑非笑美人面的殷切注视到了会展,杭以绸这边还在摸着胸口缓神,入口处的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 原来这不仅是一场展览,也是旗袍新秀品牌‘臻’的新款开售日,而她又在大屏幕循环播放着的宣传短片右下角,看到了杭嘉燧的名字。 “发什么呆?”男人站在身侧,挡住些许灯光。 “在看这个,”她指了指屏幕,“是岁岁拍的吗?” “嗯。” “可是女主角……” 居然是韩钦钦。 挽着垂发髻,碧色翡翠钗饰点缀乌发,单襟立领天青色长旗袍,勾勒出少女纤瘦合适的腰身。杭嘉燧对美的追求到了极致,整个短片不过百来秒时长,却在灯光布景进程等等方面都是上等水平。他向来不屑于制作劣品,杭以绸完全可以理解。 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出于剧情之外的发展和联系。 这对她来说更是噩耗,证明着拥有所谓上帝视角的杭以绸实际上并没有她一直以来催眠自己的那样有优势。至少,她从未察觉到也没办法完全预先知道男女主们之间私下的交往和联系。 这是否意味着只要她不是在时时刻刻盯着,就有可能会重现旧剧情,甚至创造出独属于他们的,完全不可控的新剧情。 她不得而知,只是本能觉得害怕。 “她今天也来吗?” “嗯?谁……噢,是啊,她是‘臻’的品牌形象代言人。” “你们、很熟吗?” “啊……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他将女孩困在大厅的展示墙边上,手肘支在头顶上方,微微眯起眼睛,“或者说,平安希望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我只是稍微有点好奇岁岁的……感情生活。”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把你哥我当成同性恋。” “蛤?”她猛地抬起头,“什么?” “平安,你像这样……怀着自己小心思的样子,最可爱。”他轻偏过头,浓色唇瓣开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忌,但岁岁也是会伤心的。” 他越靠越近,指尖点着女孩心口的位置。 “什么时候?嗯?你这小家伙可以稍微明白一点我的意思呢?” “……岁岁?我、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算了算了,你还小。”他又直起身,牵起杭以绸紧张到越发冰凉的手腕,“去里面坐坐,冷气开得太足了点,我去化妆室给你借个披肩戴。” 她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被带着离开了大厅,越往里果然越冷得明显,她搓了搓手臂,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杭嘉燧没再说什么,只是叫她乖乖坐在摆了哥哥铭牌的座位上,侍者及时倒了一杯热饮,杭以绸便抱着杯子暖手。 她在这里除了杭嘉燧一个都不认识,好奇地打量着内展厅,似乎来的都是设计行业的,每个人都有自身独特的穿衣风格,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家叁哥花里胡哨的衣柜,一时半会儿还真总结不出一个统一的大致风格。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极致的华丽和繁美。 茶汤清澈,倒映出女孩黝黑的眼眸。 杭嘉燧似乎是四兄弟里长相最特别的一个。不像父母,和其他孩子也不像,自成一派长成了一副妖孽模样,唇红齿白,顾盼神飞,尽管父母极力压制他自身想要穿女孩子衣服的意愿,仍是挡不住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定塑的审美观。 初中在私立学校寄宿了叁年,第一年刚放寒假回来,两夫妻就惊恐地发现自家儿子成了闺女,一问才知道他早就趁着没人管,大肆贯彻自己的穿衣喜好。加上又是叛逆期,和小儿子那种与生俱来的臭脾气还不太一样,冷不丁跟变了个人似的,杭家父母自然没法接受。 母亲还算和缓一些,打算好声好气和他商量商量,父亲直接没了耐心,厉声要求他恢复原样。 杭嘉燧本身一直是个爱笑嘴甜的孩子,尽管对不熟悉的人比较冷漠,在家里却很少发脾气,性子外向,学习也是数一数二,兴趣涉猎颇广,他的卧室全是各个领域的书籍和剪报。 青春期之前,他遵循着父母的要求,极力扮演一个完美的儿子,听话,懂事,脑子也灵活,但只要他找到了不受管教的机会,就再也不愿意回到最初的压抑状态。 “我觉得好看,我觉得这样才是最美的。”面对父母的质问失望的眼神,他仍是不愿意退让。 他们说他不对劲,说他是疯子,说他是变态,精神疾病,这些他都认了,左右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外人,没必要多做了解和关注。 可是家人不同。他有和蔼且感情好的父母,稳重的两位兄长,调皮捣蛋的弟弟,和小公主似的妹妹。他们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而这些家庭成员们,不但没有如他所愿地支持他的决定,反而还要打压制止。 除了杭以绸。 杭以绸知道他根本不缺钱,还有着近乎畸形的狂热收集癖,与女主韩钦钦的熟悉不仅是通过拍戏。可惜她没办法理解那种奇怪的情感,只能寄希望于叁哥能稍微看在他们应该还算浓厚的兄妹情的份上,最起码留给她足够的自立时间。当然等一切进入轨迹之后,这些都会变成痴人说梦。 她闷闷不乐戳着手指边缘,发凉的肩头被柔软布料裹住,一回头,杭嘉燧又俯下身为她整理领口,男人肤色极为白皙,淡紫色丝绸衬衫更是衬得肌肤犹如上好美玉。 以前杭嘉樾总挖苦说他是杭家的基因突变,怪的是居然渐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不管是外形也好,审美能力也好,似乎杭嘉燧就是天生适合这些。若是强行将他约束禁锢在世俗约定之中,反而是对这样惊才绝艳之辈的侮辱和埋没。 实际上,杭以绸也不算很懂,但她仍是很感激对方,直到如今都对她这么好。 她轻轻握住交迭在自己胸前的双手,脸颊靠着蹭了蹭。 “谢谢你,岁岁。” 19.面纱 这场秀举办得并不是很顺利。原因没有出在场地、展品、流程或者别的什么因素上。 仅仅是因为……杭以绸的心疾又犯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导火索诱发的,起初一切都很平静,毫无征兆,她正昏昏欲睡靠着杭嘉燧的肩膀犯困,眼看着就要打起盹来了,一阵熟悉的紧仄揪痛自心口蔓延扩散开来,顺着神经脉络仿佛在整个胸腔燃起一阵燎原烈火。 随后的一切都像梦境一般不真实,也许是痛感和窒息的错觉过于强烈,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处境,好在药瓶每天都被妥善安置在最方便取出的地方,几乎是病发的一瞬间,杭嘉燧迅速反应压下了这场痛苦的折磨。 她难受到耳鼻都如同罩了一层棉花,同时有钝器不停敲打着脉管,心肌缺血引发的后遗症导致她呼吸逐渐闭塞困难,意识维持的最后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群白大褂,最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冶丽痛极的眼眸。 她见过许多次这样的眼睛,因她而起的恐惧情绪犹如汪洋涌入,她在这种眼神里看到了无止境的害怕、紧张、不安以及恳求,祈求慈悲的神明不要就这么仓促残忍地带走一个尚未绽放的生命。 · 氧气面罩戴在脸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对于身为医院常客的杭以绸来说早已习惯。睁开眼时四周安静无声,使她产生了一丝是否已经到达生命彼岸的错觉,但手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又让她不知是否应该感到惋惜。 还活着,又一次捡回一条小命。 指尖轻轻动了动,现在的她还不能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时刻关心着她身体情况的众人。最先接收到信号的是许久未见的杭嘉樾。大抵是匆忙从国外赶来,风尘仆仆一身疲惫,眼下是明显到即使双目昏沉也能清晰察觉的青黑一片,少年的墨色瞳仁一瞬间亮到惊人,他无法自控地攥紧了些,又瞬间松开了力道。 “你醒了?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她张张嘴,缓慢变换口型。 “大哥二哥他们在医生办公室那边,叁哥看你老醒不来又去找他俩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睁开眼……以绸,你现在还难受吗?” “我知道,有些闷,但医生说你需要再戴一阵子饱和氧才行……我?我从迈阿密回来的,刚比赛完……嗯,第一名……胸口还疼吗?” “好多了就好,好多了就好……你说我吗?我只在飞机上小憩了半个钟头,其他时间都睡不着,原本以为我一落地就能听到你醒来的消息,结果……这次太危险了,不过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把那只苍白的小手抚进掌心里,一遍又一遍轻轻按着。 他好像又瘦了点,下颌走线尖削利落,凸起的喉结上覆盖着一层轻薄聊胜于无的皮肤,灰紫色短发凌乱地撇到脑后,十八九岁少年的意气风发全在这场意外之中消磨隐去。杭嘉樾在妹妹昏迷的这段时间悄然做了个决定,他毫无悔意地把属于自己的领奖台和鲜花荣誉放到了末位。 “对了,和你说个事,”杭嘉樾按下床铃,状似无意地提起,“迈阿密那场大奖赛参加完了我就不回去备赛了,我把工作和赛事都转到国内了,还好我是个人车队,不用担心影响别人。嘘——先别着急说话,你嗓子还没恢复好。” “我认真思考过了,我现在还年轻,少参加几场也无所谓,你要相信你小哥我的实力,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屁骄傲,“国内的一级方程式也不错啊,正好还能带带新人,培养车队实力。” 另外叁人急匆匆推门进来,杭嘉樾适时让开位置,笑了笑说道:“所以不用担心我,我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合情合理合乎自己心意的。我并没有放弃什么。” “你把那件事和平安说了?”杭嘉嵘有些不赞同地皱起眉,身后慢了几步的主治医生恰好赶到,他侧身让开位置,又言明:“为什么不等等再说,现在又不是合适的时候。” 杭嘉樾要是服管他就不叫杭嘉樾了。 少年翻翻眼睛又撇撇嘴,明显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姿态。 不辩解不反驳就是他对杭家二哥最大的尊重了。杭嘉嵘对他这副样子无奈得很,这会儿又顾不上有的没的,在医生检查过后,屋里的几个哥哥才终于松了口气。 · 杭以绸在私人病房住了叁天不到就哭着喊着要回去,理由是这里太闷了空气不流通,以及每次杭嘉樾一来,就会被她以身上带着烟味的理由暗搓搓说教一番,惹得烟瘾极重的家伙有天直接一把脱了上衣丢到了阳台的地砖上,把杭以绸吓了一跳。 纯黑色的棉质T恤沾染上了阳光下细碎的尘粒,丢弃它的主人裸着上身在病床上膝行,修长紧实的手臂撑在弱小无助的女孩两旁,他的指节摸索着她从自己那里顺来的戒圈,她的无名指的根部饱满可爱,说不清到底箍住了什么,但就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套牢在了她身上。 杭嘉樾不可多得的耐心也根本维持不到叁天,他明明是讨厌一切孱弱的事物,偏偏极为热爱怀中这纤小的生命,她的面颊上因修养良好而渐渐重新燃起纱雾般的粉云,生动的,活跃的,满怀希望的。 他喜欢这种粉色。非常喜欢。 20.燃料 当杭以绸背着书包站在第十中学的门口时,人还有些恍惚。 狂风呼啸而过,五月的气温升到了对她来说最合适的阶段,因此她今天获批可以不用穿上厚厚的打底衫。 主要问题在于,太久没回来上学了,还有些不适应。 身后传来指节叩击车窗的声响,杭嘉樾降下玻璃,探出半个脑袋,嘴巴里鼓鼓囊囊叼着根杭以绸刚拆开舔了两口却不得不因为上学而被迫落下的棒棒糖——菠萝味的。 塞着异物,讲话就会含糊不清,但她还是准确听清楚了小哥在讲什么。 “愣着干嘛啊,要我给你背进去?” “你说什么呢!” “呦,胆子大了,敢跟我大小声?”明明说的是威胁的话,偏偏一脸满足,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莫名想从车里摸出根烟点上,好在他还记得这里是学校门口,更何况棒棒糖也还没吃完,于是连连赶着杭以绸进门,“快点,免得迟到了。” 不用他催,杭以绸自己也想赶紧离开这里,尤其是当周围同学的目光齐聚在某人开来的骚包跑车上时。 出门前,她再叁叮嘱:请小哥务必选一辆车库里最为低调的。 杭嘉樾的理解是:本少爷就没有低调的车既然这样干脆就开个最高调的吧。 杭以绸攥紧了书包带,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学校,努力让自己无视掉身后依依不舍的灼热目光,尽管杭嘉樾只不过是想提醒她放学前记得想清楚晚上要吃什么然后发个消息给他。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但杭嘉樾会叫外卖。 太久没回国,倒时差对他来说还是难事一桩,他在停靠着的路边歇了会儿,直到嘴里的糖球融化了个七八成,这才缓缓启动车辆离开第十中学的门口。 两年前他还是这里的一名学生,两年后就成了无业游民一枚。 不对,这个业还是有的,只不过杭嘉嵘看不上罢了。倒也不是看不上,就是觉得不能作为长久营生,虽然家里也不指望他赚钱。习惯性为所有家庭成员考虑打点好一切的次子,本能地觉得这些于他而言难以办到的事,对其他兄弟来说不过是顺手的功夫,于是杭以绸回到学校的前一天晚上七点十分准时召开了一次旷别已久的家庭会议。 主要商讨事宜是杭家小儿子的就业问题以及未来规划。 至于为什么选在七点十分……因为八点半杭平安需要准时上床睡觉。 难得一家四兄妹能聚在一块儿,杭嘉峥绑上了围裙下厨做好四菜一汤,其他人各有分工,只有无所事事的妹妹负责晃来晃去提前品尝晚餐。 刚溜达到餐桌旁,捻起一颗车厘子,腰身立刻被斜撑着刷手机的杭嘉樾搂住,顺势轻松圈进了怀里,少年稍尖的下颌抵在她肩窝里,毛茸茸短发蹭得她左右躲闪。 “平安,你怎么滑不溜手的,动来动去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去厨房帮忙。” “你不也没帮忙……”她小声嘀咕,不敢过分抱怨,否则一定会被揪住一个点不放。 “唔……”杭嘉樾趁乱深吸了一口颈间若有若无的温热,“身上好香,洗澡了吗?” “刚洗完,洗了好久呢,住院的时候二哥不让我洗澡。” “所以你是小邋遢。” “我才不是!”反驳的声音稍微大了些,立刻被他找到由头按了下去,侧过身恰好阻挡外界视线,尖利的犬齿咬上耳廓,抵着弹韧的软骨厮磨压弄,要不了几秒钟就能让小姑娘哼哼唧唧软下身来,想推又推不开,脚尖都立不住,一个劲往后倒。 “投怀送抱?嗯?” 辛辣薄荷烟的气息扑打在耳边,她禁不住想避开越发浓烈的入侵感,奈何细小的挣动基本是无济于事,只能细声细气嘟囔两句,“你一回来就欺负我……” 杭嘉樾却根本不买账:“我不在就没人欺负你吗?” “除了你还有谁啊?” “除了我就不会有别人吗?” 杭以绸突然背后一凉,莫名打了个寒颤,慢吞吞回头看了看,只望见一双凌灰的丹凤眼,自上而下扫视着她,“平安。”他轻声唤了句,“我好久没回来了,不是吗?” “当时不也是你自己要走的……”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难道不是为了你连冠王的梦想?” “有一部分,但更多的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不懂?” “你要是懂——”杭嘉樾故意拉长了声音,吊人胃口,直到她咽了好几下之后才悠悠然继续,“你要是懂的话,你就不会这么乖地给我抱着了。” 她还是听不懂那些言外之意,“我又没有拒绝的权利……小哥要是喜欢的话,抱就抱呗,哪天抱腻了自然就会松开的。” “啧,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味呢?” “有吗?那你告诉我,你在外面没有抱别的漂亮姐姐吗?佛罗里达那么多美女,我才不信。” 杭嘉樾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想了想:“还真不少,那叫一个辣。” “你看你看!你还说你没有……” “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出国比赛又不是为了泡妞去的。” 杭以绸狐疑地问了句:“小哥,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瞒着我也没用啊,我又不会到处乱讲,要么你随便说说,有可能我还会帮到你呢。”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五十遍了,真就这么紧张吗?” 耳垂被捏着轻轻扯了扯,杭以绸立马胡乱叫了起来:“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轻点轻点,疼……” “以后会轻点的,现在不行。”他直起身,在缀有一颗暗红色小痣的耳后落下一个吻。 “什么以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饶是脾气再好都被磨出几分火来,她推推搡搡地想要起身,“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紧张呢。” 杭嘉樾没再强行留她下来,放着她磨磨蹭蹭挣扎了半天才站稳,没两下就跑回了饭菜香四溢的厨房里,拉了忙活着颠勺炒菜的杭嘉峥,整个人挂在他腰上,嘀嘀咕咕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后者依旧是面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意,但越过杭以绸投往他的视线却明显带了几分彼此心知肚明的冷意和警告。 杭嘉樾不耐地撇过头,手指头发痒,可笑的是离了那点温度就和戒瘾似的。 暗骂了句脏话,他站起身拉开阳台门,又一把关上,口袋里躺了许久的金属打火机正蠢蠢欲动躺在他手心里,指甲顺着雕花纹路的缝隙刻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引燃。 一个人靠着玻璃门,没能阻隔完全的喧闹声传入耳中。 是杭以绸又被某个哥哥揽着腰抱了起来,意图将捣乱个不停的小家伙带离危险的厨房,但她并不接受这番好意,哀求着想让杭嘉嵘同意自己饭前能够多喝一杯冰镇酸梅汤。 杭嘉燧一边抱着她一边背抵着冰箱冷藏门,原本梳在脑后的低马尾都被扯乱了些许,她抹着眼睛装模作样假哭,大哥但笑不语,二哥些许慌张,只有越抱越紧的杭嘉燧扬起眉梢,强行将她拦在了厨房外,伸着一根手指头,始终没舍得戳上她脑门,绮丽到难辨性别的青年此时此刻只想把她这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好好揉几下才能缓解内心的无奈。 杭以绸无处可去,又跑回杭嘉樾的身边,隔着一层透明的阻碍,趴在玻璃上,嘴唇张张合合,他抱着手臂站直了身,轻松分辨出了妹妹想要说的话—— “小哥,欢迎回家噢。” 21.徒劳 雨快停了。 从凌晨一两点下到了傍晚五点半,这才稍显收小的趋势。告别了许久不见的同学们,杭以绸坐在座位上准备换雨鞋。早晨时穿来的,浅灰色透明的款式,朴实无华简简单单,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杭嘉嵘的风格。 杭以绸从小动作就慢,总是不急不忙的,没等磨蹭两下班里就几乎走空了,通讯手表嘀嘀嘀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送来这双雨鞋的人。 “喂,二哥……” “怎么声音闷闷的,鼻子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困,你到门口了吗?你该不会又提前一小时来吧?” “刚到没多久。” 可信度很低。杭以绸默默腹诽。 已经说好了这段时间的晚自习都给她请了假,去见见上回邀请来长期负责她病情的兰多医生,杭以绸自知这件事无论无何都跑不掉,只好哂哂然答应,可不管怎么佯装淡定,还是在出门时露了马脚。 主要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不存在的空气门槛绊倒。 通宵打游戏一晚上没睡的杭嘉樾正巧嘴里叼着牙刷恹恹飘过,结果被这么一激灵吓得睡意全无,再叁确认没什么大碍了才肯放她去吃点早餐,在餐桌上还要时不时瞪人,又是皱眉毛又是抿嘴的,把她唬得匆匆扒拉了两口就连滚带爬蹲进了杭嘉嵘的车后座。 “呼……” 还好她跑得快。 出门前杭以绸再叁恳求杭嘉嵘,今天接她放学时顺便送到另外两个哥哥的剧组去,为此她保证会提前做好家庭作业并完成今天的预习内容,杭嘉嵘才默不作声地同意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再过半年就要十六岁的杭以绸居然要在车上向大自己整整十岁的杭嘉嵘证明自己有好好学习。 数不清被那个早已把教材倒背如流的可怕男人按着考察了多少次,到了最后,杭以绸甚至想收回前言,直接让他掉转车头打道回府。只可惜对等的筹码已经抛出,再想收回来,就得看墨守成规的杭嘉嵘够不够意思了。 很显然,没这个可能。 杭以绸这个小孩,大本事没有,小聪明一堆,琢磨着已经背得差不多了就想卖个乖躲过一劫,还不等她付诸行动,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助力了她的梦想。 还是女的打来的。 据她所知,杭嘉嵘身边所有工作助手都是男性,只有辅助起居安排的一个生活助理是个办事风风火火叫许唐的大姐姐,经常在杭以绸试图躲避兄长无处不在的关怀的时候冷不丁地冒出来,看似很好说话实则每一句话都包含着杭氏总裁留下的叮嘱和管束。除此之外,她就没见过自家二哥和哪个女性在非工作时间通过话。 八卦的烈火熊熊燃烧,她立刻放下书,双眼放光地催促杭嘉嵘尽快接电话。 男人冷静无波的眼神在妹妹充满好奇的小脸上流转了一个来回,说不清是怀揣着什么心情,默默按下了绿色圆形按钮。 “你好,陈宁。” 咦,居然是原剧情的女配打来的? 杭以绸更加来了兴致,抱着书包乖乖坐在副驾驶。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场景居然只出现了一分钟不到就结束了。 结束在杭嘉嵘沉稳的一声:“好,我会去的。” 杭以绸下车前像是头一回认识他似的,仔仔细细瞧了会儿,直到手腕被恰好赶到的长发青年攥住以后,她才悄悄收回了揶揄八卦的目光。 “岁岁。”她趴在杭嘉燧的肩头凑近耳旁细声细气地嘀咕,“二哥好像有情况了。” 青年挑了挑眉,“是么,你发现的?” 她小鸡啄米式点头,书包被交给杭嘉嵘带回去,是以现在无事一身轻,可以专注聊八卦。 “女的,貌似要叫他出去,答应了。”简短地阐述了一下自己听到的部分,拍开对方不老实地捏着自己脸颊的手。 “嗯,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啊,我还想问你知不知道点内幕呢。” “你很在意吗?” “欸?什么?” “我说,你很在意杭嘉嵘的感情生活,对吗?会和在意我的一样吗?我们之间,我和他,有什么分别呢?” “你……在说什么呀?” 往日里再阴晴不定,对着她时也能始终带着游刃有余的笑意,可现在的杭嘉燧却让她十分捉摸不透。青年有着完全挑不出错处的极佳皮相,坠在眼尾的泪痣如同星烁般,上挑勾人的桃花眼微微阖起,青年抿着唇短促地轻笑了一声。 “你总是不明白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代表了什么。久而久之……就连我,也有些看不清了。” 他小心地托起女孩仍未褪去青涩的面颊,“平安,在保证你身体健康的同时,剩下的那些,就全看我的贪念到哪个地步为止了。” “我有时候希望你明白,有时候却不那么想。” 22.烈焰 杭嘉燧一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话,直接把杭以绸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又是在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难以用常理推算心情的家伙。 之所以费尽口舌自讨苦吃也要跟来,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剧情点罢了,毕竟她所能做的实在算不上多,讲难听点,几乎就是把全部赌注都押在了这几个尚不知兄妹情有多深的哥哥身上了。 一开始不是没想过跑得远远的,但权衡利弊之下,饶是缺乏常识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要是这几个真想把她找回来给女主做心脏移植手术,那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这么一来,只剩下了刷好感度并且多多充当电灯泡这一条路能走,并且能走多远还不清楚,还必须把握好分寸,要是被谁厌烦了或是认为影响和心爱之人的感情,那么等待她的也只有破灭这个结局。 前途堪忧啊。 杭以绸撑着下巴悠悠地叹气,随后被虽对着剧本但时刻关注妹妹情况的靠谱大哥温和地询问了一句。 “怎么了吗?” 只不过杭嘉峥看起来比她要憔悴多了,这话应该她来问才对。 男人往日里游刃有余的翩翩风度被隐约的眼下青黑冲淡了不少,他接过助理买好送来的咖啡,先是吹了吹热腾腾的水汽,见女孩一脸担忧地望了过来,便主动解释:“我没事的,就是最近进度催得紧。倒是你,怎么魂不守舍?” 那还不是突然晴转多云的杭嘉燧吓了她一跳。 杭以绸撇撇嘴,没回答,也扒拉着看了看男人的咖啡。 “苦吗?” “不,已经习惯了。”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习惯呢?” “总得这么做嘛。”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帮妹妹整理了一下校服衣领,“最近在学校还可以吗?好久没看到你了……” 最后一句就跟梦话似的。 杭以绸没放心上,倒是如实交代了最近的情况,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起来。实际上,比起和堪称日理万机的杭总裁聊天,她更倾向于毫无负担地和看起来永远不会出变故的杭嘉峥说说闲话什么的。 毕竟这个不会说着说着就突然拉上她分析成绩单。 柔顺如深黑巧的短发贴服在额间,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遮挡了部分来自实力浓厚者与生俱来的凌厉气息,在外人看来方方面面老道事故的天才影帝,实则总带了些不好惹的气息,无声地浸透在他挑不出错处的嗓音和举措里。 而一如既往无视了这一切,始终将他当做无害温驯的指引者的杭以绸,不得不说对智多近妖的男人少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戒备。 或者说,她根本用不上这些。 在她仓促如昙花一现的预警里,这个将来一手策划了她死因和结局的哥哥,从小到大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没有强迫她做过任何一件哪怕芝麻大小的事,所到之处引起的无一不是人们的赞叹和向往,获得的荣誉和嘉奖多到让她眼花缭乱。 而就是这样一个完美到不真实的存在,却能够在每一个她需要他的时候义无反顾如同幻术般地出现在她面前,轻柔而坚定地拂去那些惊慌和恐惧,将无形中奉献予她的珍宝安安稳稳地重新交到她手里,时时刻刻让她产生了一种貌似自己永远不会被放弃的错觉。 但那都只是错觉罢了。她不会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避免什么,应该等待什么。 杭嘉峥那个人就是这样。可怕的洞悉力,对人心的把握,对情况的操纵,桩桩件件方方面面都是他用以达成目的之手段罢了。 在乎她的时候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问题是万一不在乎了呢? 她会不会成为一个失去了价值的容器,最后变成祭品,满心绝望地被送上断了自己性命的手术台,活生生地在一片茫白之中死不瞑目,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不想这样,她要安全地舒舒服服活下去。 察觉到杭以绸的走神,杭嘉峥取下黑框眼镜折迭好放进前襟口袋里,而后缓缓地用始终温暖的拥抱包围了她。 “你又在想什么呢?以绸。” 女孩闪了闪稠密的睫毛,喃喃自语道:“在想哥哥会不会永远爱我。” 作为一个从有意识起就被反复强调‘是被爱着的’这一事实的人,很难意识到这些不知不觉中变了质的‘爱’会在何时何地导往何种方向,又会被附加上什么样的扭曲意义,她都一无所知。她天真地认为那些掌控到每一丝每一毫的当然足以被称之为:‘爱’。 毕竟她就是这么被告知的。 “我当然会永远爱你。” 旁人看来只是爱护幼妹的哥哥,却是实实在在地将占据了他一整个污浊心脏的唯一纯真拥在怀里。 她为什么总是如此残忍而专断地质疑这份几乎要将他烧灼殆尽的情念呢? 这实在是……太过决绝了。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加深了什么的杭以绸总是能够很快地把不安的情绪抛到脑后。她感兴趣的事情太多了,无穷尽的好奇心促使着每一个幻想着能够独占她的卑劣之人,都会抑制不住地抗拒着她接触到的除自己以外的一切。 与其说是杭以绸担心自己会失去什么,不如说是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消除失去她的一切可能性。 等待着杭嘉峥帮自己拉上被蹭掉的校服外套拉链,杭以绸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一个劲地往摄影棚瞥去,此时正在拍摄女一号和男二号的戏份,盯着监视器画面神色不渝的杭嘉燧此时正好戴上了个纯黑色的墨镜,大半昳丽眉眼都被遮掩,徒留高挺的鼻尖和紧抿的唇线。 他无疑是吸引人的。虽说脾气古怪,人缘却很是不错,对镜头的把控力与生俱来,轻而易举就能利用那些繁复的仪器打造出他想要的画面。而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为什么非要和女主过不去呢? 回想起曾经看到的那些描述和画面,单是复盘一遍就足以让杭以绸浑身冒冷汗,她不禁开始思考女主韩钦钦又何尝不算是在经历一种倒霉到了极致的命运——虽然不至于没命,但在杭以绸看来几乎等同于生不如死。 这个被外人评价为‘美貌足以用来杀人’的家伙…… 许是杭以绸的眼神过于明显,不远处的男人轻飘飘投来一个看不清含义的目光,转向她时的半侧脸依旧凌厉到难辨姝色,她却无端地在那隐藏于墨镜下的眸色品出了几分不满。 几乎同时,她迅速移开了视线,从脊背窜到头顶的凉意浸透了全身。 这眼神、这眼神…… 就和原剧情里他强迫女主裸着全身供他拍摄时的一样露骨。 23.断点 省城的盛夏经常热得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赤道带。 在剧组赖了没多久就被一众人员劝着躲进了带冷气的室内摄影棚,隔着玻璃看外头的各位加班加点补拍一个今天让杭大导演极度不满NG数十遍的镜头。 《问心》的拍摄即将进入尾声,按照原本的剧情,女主将会在杀青宴的那晚和杭嘉峥确定关系,而且这还是她的第一段恋情,本身就是付诸了巨大期待的,由此会引发各种不得不去面对的情况和变化。 但现在的问题是—— 他俩目前根本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啊! 女孩狐疑的目光在排演对手戏的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托助理小邵买的酸梅汤正好到了,难得趁着暑气加了两块冰,刚插上吸管就被人一把夺去。 修长的手指握着杯身晃了两圈,似乎是在试探冰块的数量会不会过多,确认过后这才还了回来。 杭以绸半个字都不敢抗议。 关键节点就在眼前,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突生事端,在不直接影响生命的情况下,她可以忍受一切暂时无法理解的怪异……比如这种仿若被蛇缠上的既视感。 “你忙好啦?” “嗯。拖了这么久。”杭嘉燧烦躁地拨了拨头发,把松散的辫子整理了一下。 “大概什么时候能搞定?”她十指交叉小小地祈求,“我也想去蹭个杀青饭。” “嘉樾那小子不给你饭吃吗?”他轻声哼笑着,指尖绕着转了转鬓边的栗色卷发。 “别提了,天天吃外卖,这两天还琢磨着亲自下厨,结果我一看全是汉堡薯条炸鱼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主动靠了上去,神秘兮兮地惊叹,“岁岁,小哥他居然还喝酒!” “什么大不了?他在外头不碰药我就觉得很好了。” “你们对他的要求怎么能这么低!”她不可置信极了,“我去问了其他人,也都这么说,难道真的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吗?他现在可是抽烟喝酒样样精通,而且二哥也说他天天在家无所事事,我都搞不清……” 絮絮叨叨碎碎念的话一旦开了头就没完没了,她满肚子的疑惑和震惊都倾倒了出来,比起四个哥哥对她的管辖程度,杭嘉樾简直就是自由度拉满的状态。 很难让人不嫉妒。 而且他至今还在怂恿妹妹逃课陪他出去玩,不可理喻。 虽然也很心动就是了…… · 不管怎么样,杭以绸还是成功地混入了后天的杀青宴,出于好奇,也是为了自己能有个活命机会,她都不得不选择掺和进来这堆理不清的剧情中去。 而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们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至少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保持着正常的合作关系,分寸恰到好处,除了偶尔会稍有遮掩地说些她听不懂的话题以外,全程都十分守规矩。 这简直比真的有什么还可怕。 既定的剧本被改写,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别人呢?杭以绸最得以用来揣摩情况的底气却被发现是一无是处的,毕竟男女主连爱情的火花都擦不出来,这到底还是不是她所熟知的世界?以及到底能不能作为参考? 一桌子菜,热闹的气氛,全都变成了模糊的景象。 她迷迷糊糊地抄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试图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却被涌入喉间的烈酒呛了个正着,捂着嘴咳个不停,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谁的杯子。 是大哥的。 这个家到底还有没有像她一样滴酒不沾的存在啊! 饭局出了差错,杭嘉燧正巧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不在场,只有被她拿错了杯子的杭嘉峥反应最快,迅速搀住了咳得面色通红的女孩,那双黑盈盈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液,趴在他肩头不适地哼哼唧唧。 杭嘉峥端起装了透明液体的酒杯看了看,“喝了多少?” “就一点点,太难喝了,我全吐回去了……”杭以绸憋屈极了,断断续续地抱怨,“好苦,好辣,好难喝……唔……” “要不要紧?”其他人员都被这一出弄得手足无措,但靠谱的杭嘉峥看起来却淡定多了。他沉静地告了歉,表明下次有机会再聚聚但现在突发情况不得不先离席,随后直接把杭以绸托着横抱了起来,让她可以较为舒适地把手臂揽在他身上。 “都怪你,非要让我喝白开水。”她踩了雷,顿时不管不顾地指责了起来,“所以我才会分不清哪个是我的!” “……别生气,都怪我,现在还难受吗?” 实际上杭嘉峥已经强调了不下五遍让她不要拿错杯子,奈何气性上头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想分析。影帝先生的包里常年存着罐保温杯,是极其古早的带软硅胶吸管的款式,就是为了方便随时随地给她补充饮水。 和猫似的,娇小的身子躺在他臂弯里,捧了个水瓶愤愤不已地叼着吸管。 男人把她抱进了副驾驶,然而就这么一段脚程杭以绸都醉得不省人事说起了胡话,拉拉扯扯搂着他不肯松手。 “头晕……大哥怎么变成……两个了?” “你喝醉了。”他耐心哄着,“乖,我们回家休息一下就好,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及时告诉我。” 杭以绸半睁着眼睛呆滞地思考着这句话,半晌才一停一顿地嘀咕:“不舒服。” 她捂着心口,又重复了一遍:“平安觉得不舒服。” 男人神色骤变,急忙追问:“心脏不舒服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睡醒、睡醒以后……不舒服,这里……”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场景,吓得抽泣不已,忙把刚还紧紧抱着的男人往外推,口齿不清地抗拒着他的靠近,“哥哥,我不要……别杀我、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不会捣乱的……” 她的恐惧丝毫不作伪,是真真切切自灵魂冒出的极为浓烈的情绪,浸满了每一寸直到向外散溢,在那双润湿而惶恐的黑眸之中,他能够清晰品味出强烈的抗拒和哀求。 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要杭以绸的命似的。 这一切绝对有蹊跷。 深究的情绪只能先放到一边,杭嘉峥需要要抚平妹妹的不安,但他又是从未见过这种局面,难免会无措可施,而被酒精无限催化了恐惧的少女此刻听不进任何劝哄,只知道奋力挣扎推搡着表达自身的心情。 一句又一句从未听过的求饶和哀鸣自她口中弥漫而出,泣不成声的少女抖着身躯,直到被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紧紧拥抱着,她才终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安静了下来。 哭闹得累了,睡得正香。 男人沉沉地叹了口气,爱惜无比重获珍宝般地轻声哄着,把车内空调开到最舒适的温度,碰了碰女孩沁出湿汗的额间。 舒缓的铃声在衣袋中响起,怀里的小姑娘立刻蹙起了眉头,不满地蹭了蹭。 杭嘉峥迅速接起电话,低声问:“怎么了?” “你把她带走了?” “喝醉了,闹了一阵,刚睡下。”语气里满满的疲惫,“回去以后,我们讨论一下吧。” 他靠着车座,揉了揉眉心:“关于……平安的事。” 至少得弄清楚这份毫无根据的恐惧究竟因何而起。 24.挑衅 “怎么回事?” 安稳接过沉睡的女孩,杭嘉樾皱紧了眉,“不是就去吃个饭么?” “不小心喝了点我的酒,醉了。”杭嘉峥撑着墙面换鞋,“发生了一些事,我很在意,或者说是……已经起疑很久了。” “什么事?” 杭嘉峥没有回答他,问了句:“嘉嵘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在路上,他说有点堵车。”杭嘉樾轻轻捏了捏妹妹软糯的脸颊,醉醺醺的女孩满面通红,被欺负后也只会哼哼两声,越发往他怀里钻。他将人抱回了杭以绸的卧室,准备放回被窝里时却受到了阻碍,酒气缠身的女孩畏冷得很,黏黏糊糊搂着他脖子蹭了又蹭就是不肯放手。 温软沾着潮濡湿气的唇瓣碾磨着他颈侧,她无意识地想要挽留这气息十分熟悉的存在,殊不知自己实际上什么都不用做,都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控着一切。恰如此时,对她之所以会呈现如此情状的原因心知肚明的杭嘉樾,仍是遏制不住地被引到了心向往之的目的地。 “别总是这么可爱,平安。” 弹软的床垫下陷,他先是试探性地在杭以绸的唇边碰了碰,得到一如既往绵密的触觉反馈后,再不能自抑地刻印着带有烟草气息的吻。这对于神智迷蒙的女孩来说更像是某种勾引沦陷的祸端,尤其当那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攫取狂风骤雨般地降临。 揪着他T恤圆领的小手攥紧又松开,随后又被刺激得不自觉揉皱扯弄,随吞咽而翻滚的喉结锋利而坚定地抵在她项前,如同一柄开了刃闪着寒光的利器,不由分说地榨取她的生机。 “唔……”柔软的舌尖总是那么容易被挟持,罪犯攻城略地的汹涌攻势几乎不留给她喘息的机会,只在每一段气息交融的末尾稍有缓解,以此保证她不会溺毙在这场掠夺战役之中。 然而被酒精吞没了危机感的杭以绸完全分辨不出自己所处的现状有多危险。 摩挲在腰侧的手支起短衫下缘的衣料,按着滑腻的腹面,即将到达被奉为禁地之一的位置时,门外的声响直接打断了进程。 “别太过火,嘉樾。” 同样染了些酒气的男人肘弯搭着件西装外套,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假面骤然撤下,眉宇间皆是阴沉如墨的郁色。 “嘁,你还是要装老好人么?” 杭嘉樾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拨开了弹性的束缚,顺应着想法,冷色的手掌覆住了微微隆起的胸乳,食指与中指之间轻轻夹弄着还未苏醒的嫩尖,顿时让迷迷糊糊的妹妹蹙起了眉,弱声弱气地呢喃。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挑衅意味极其浓郁的。只是旁观者虽做足了正义的姿态,却无法改变自己同样心怀不轨的事实,更甚者,比起装模作样都懒得做的少年,杭嘉峥才是实际上的伪装者。 身姿修长的男人靠着门,略显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你一定要这么认为吗?” “不然要我怎么相信你什么都没做?” 杭嘉樾嘲弄地笑了笑,扣住少女式背心的中央向上提起,初现风情的峰丘失去了遮掩,不甘示弱地展露着情态,两团雪腻般的糕乳上方点缀着樱色粉珠,其中一颗因刚刚受到的“额外照顾”而显得更为肿胀了几分。 “嗯……哥哥……” “你看,她这么相信你,结果你是怎么处理这一切的呢?……呵,放纵。” 用无止境的放纵为自己难以启齿违背世俗的爱欲寻找着能够得以逃避的港湾,这的确是杭嘉峥无法否认的事实。而他甚至不能狡辩一句:“我这是为她好。” “够了,有什么怨气和愤怒都留到以后再说吧。” 杭嘉峥少见地冷着脸警诫。 “这里没别人,就不用演了,是吧?”年少的弟弟肆无忌惮地挑衅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不顾体面地把大家都叫来。” 男人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踏入这间不知道在无数个深夜来过多少回的卧室,从入口处的羊绒地垫再到窗台上整齐摆好的玩偶娃娃,每一样小物件都是他在这十多年来亲手挑好再增添上去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杭以绸的确是按照着他的部分意愿在成长着。因此,杭嘉樾对他毫不留情的指控确实难以反驳。 他是个善于伪装覆盖假面,连同对待自己最珍视的瑰宝都无法完全卸下外壳的胆小之人。 这并不是妹妹的错,也不能让她来承担本不需要承担的这一切。可凡事只要遇上她的都很难用常规理论和认知来进行下去,总有那么一部分……必须顺着杭嘉峥想要的方向行驶。 “小哥……冷……” 渴求着拥抱的少女并不清楚自己正袒露着柔软的美好,只是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实打实地感知到了部分冷意。 她总是很容易就得到满足,随意给个无伤大雅的拥抱就能让她偃旗息鼓。 断断续续的抱怨又停了下来,乖巧地靠着少年的肩膀,惑人而不自知。 杭嘉樾满腹疑惑全被这软乎乎的依靠冲淡了,平日里将小姑娘欺负个不停,现在倒是不知不觉间学会了怎么照顾一个醉到不省人事撒娇精。 他不再执着于从杭嘉峥哪里得到什么答案,挑了挑眉,故意在杭以绸的耳边诱导性地问:“平安,你最喜欢谁?” 听出这声音所属者的杭以绸遵循着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卖乖心性,闷闷地先是嗯了一声,而后果断回答:“小哥。” 糟糕,真的会可爱到爆炸。 25.共犯 一些宿醉后的早晨总是能够不适到令人心生烦躁。 从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一整天走路都是虚浮的,意外的是,早晨的唤醒服务负责人倒是换了一个。 杭嘉峥眼下的暗色越发严重了些,到了一种让杭以绸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且今天居然是一个久违的全员在场的早餐。 把她从被窝里带出来的是全程手把手负责她洗漱换衣服的杭嘉峥,楼下系着围裙绑着辫子的新任大厨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起来。秀美翩长的双眉微微皱起一道依旧风情不减的弧度,将两颗焦香金黄的溏心蛋摆到了她面前。 杭以绸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杭嘉燧,这才准备动筷子。 “昨天睡得好么?”一大早就西装革履的男人领口略有些凌乱,袖子处的布料轻微发皱,杭以绸无端觉得因为他是根本没有换衣服才导致的。 二哥又在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她捏着勺子挖了一口蛋液,仓促地点点头。 “除了有点晕以外,睡得还行。” “喝酒了就是会这样。”杭嘉嵘点点头,正要继续嘘寒问暖。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啊,二哥?” “嗯?”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握着拳咳了咳,最终还是无法坦然在她面前撒谎,外人眼里一贯成熟稳重的杭嘉嵘此时此刻反倒慌张了起来,音色轻飘飘地应了句:“稍微……赶了点。” “赶什么啊?”她不是很理解,“不会是就为了陪我吃个饭吧!” 不是吧,这样她会超级有负罪感的。 “不全是。”杭嘉嵘想了想,起身为她舀了一碗白粥,“需要小菜吗?” “唔,你看着拿吧,我都行。” 杭以绸总是很容易就被带跑偏了话题,导致某个‘厨娘’很没风度地翻了个白眼,解了围裙丢到一边,随意慵懒地往她旁边的餐椅中倚靠下去,双腿悠悠然交迭着,本就不那么认真扎起的栗红色卷发披散在双肩。 她这才发觉杭嘉燧今天穿在围裙之下的是一件雪青色法式长裙,胸口的方领恰好显露出长尺般的一对锁骨,末尾隐入边缘之中,没有佩戴项链,反倒是扣了个细小的银质颈圈。 “岁岁,今天……不工作吗?” “有事。” 杭嘉燧擦干指尖沾上的水珠,简短回答道。 “怎么感觉……大家都有事?”杭以绸不确定地问,又向四周张望着,“小哥呢?” 杭嘉燧偏了偏头,撑着下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指望他早起么?” 被这么一提醒,她才意识到由杭嘉樾照顾自己的这段时间,对方居然坚持着每天跟随她的起居时间来改变自己的作息习惯,毕竟按照他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通常都是凌晨睡,下午起,更别提一连好几周都早起送她去上学。 不可思议。 她暗暗想着,叼着勺子转了转眼睛。 “所以……你们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吗?” 一看就睡眠不足的杭嘉峥坐在了她正对面的位置,慢条斯理地摆放好自己的那份早餐,自小被当作继承人来严格要求培养使他不自觉间总展露着得体且优秀的礼仪气度,然而男人端坐时微微垂下的深褐色双眼之中隐不去的些许杂色多多少少出卖了他此时此刻不那么平静的情绪。 “以绸,”他轻声开口,“你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们的吗?” “欸?怎么……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突然问我——” 杭以绸下意识避开了那双仿佛能够洞若人心的眼睛,杭家长子完美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势基因,单从外貌来说是不折不扣的端正类型,而无形中时时刻刻佩戴着的面具更是隔开了他几乎所有的真实情绪,除却在妹妹身边时,会稍有几分松懈。 不过也只有几分罢了。 他敛下眸色,目光落在自己握紧了调羹长柄的手指上,缓缓说道:“我发觉最近可能是太忙了,也不能总这样把责任丢到别人头上来帮我承担,平安,这点我确实做得不对,你完全可以因此而谴责我。”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杭以绸更加一头雾水,急促反驳道,“我哪里有想要怪你的意思?我不懂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到,我一直以为只要保证你身体健康,什么事情都可以先往后放放。” 的确如此,毕竟杭以绸的情况只会一年比一年更差,少有的几次起色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般出现了片刻。比起那些虚无缥缈无法握住的未来,他更倾向于在此时此刻一遍遍确认她不会继续恶化。 也因此会隐隐约约地忽视掉一些事情。 比如杭以绸那些曾被他们集体忽略的怪异表现。 按常理来说,从她成为他们的妹妹开始,在从未接受到任何或明示或暗示的威胁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生命时时刻刻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岌岌可危地摇摆着呢? 非要说的话,也只能是反过来把命都给她也无有不可。 杭嘉峥想不明白,他第一反应就是确认其他人的表现是否有异常,可一番对质下来,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最为关心的血脉相连的妹妹竟然将他们当作了会夺取生命的可怖刽子手。 如果是误会……如果只是一场误会。当然有必要尽快解开。 可惜的是,很显然,杭以绸并不打算这么轻松地将困了自己十多年的恐惧和心结就此坦诚相对公之于众。 她猛地站起身,将餐椅往后推了不少距离,双手紧紧攥着校服裤的侧边,“我吃饱了,我要去学校,上课要迟到了。” “平安……” “我没有什么事情,我只是觉得大家没必要为了我把所有计划都打断。”她咬了咬下唇,尽力克制住发飘的声音,“反正生活的重心应该以自己为先。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不需要多为我操心,我都挺好的。” “所以,还是我不能和你分享吗?”杭嘉峥看起来失落极了,唇边虽含着笑,望向她时却浸满了无奈,“你就连说谎的时候,都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 “我没有事!什么都没有!”她的手指收得紧紧的,随时像要不受控制地张开似的,“我只是、我只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事情太多太烦人了?我不打听了、我不去问了……我都不想知道了。不管是谁、和谁一起、会变成什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不能承认,不能告诉他们,不能让大家知道。 她不停地暗示着自己,一定要忍住那些积攒已久的不安情绪。 为什么还是会这样呢?她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只要用一个安全的身份和那些可怕的为来隔绝开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让她发现自己实际上无路可退呢? 她扣紧了手心,全然不知自己现在这副恍若被捅了老巢的惊慌模样有多让人担忧。 “她不想说就别问了。” 杭嘉樾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们一样非要究根问底到这个地步。” 瘦高的少年随意撩拨着灰紫色细碎短发,薄荷烟的气息重重压在她的肩头,“还有事没,我要送平安去学校了,别耽误我功夫啊。” 杭嘉峥沉静地注视了会儿,随后无奈地叹气。 “记得带伞和外套,晚上降温。” “行。”他飞快应声,依旧压着个子娇小的杭以绸,手上甩着车钥匙,抱着人半裹挟地到了玄关的位置才放下,趁她弯腰穿鞋的时候,转过身对着面色各异的三个男人比了个口型。 【慢——慢——来】 26.愚人 距离上一次被围住试图开诚布公地谈话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受到惊吓惶惶不安的杭以绸,头一回战战兢兢开始了躲猫猫,但不论怎么折腾,都没办法改变她早就已经被关在无形牢笼中 的事实。 简单来说,仅凭她自己,是没办法从这些看不清摸不透脾气各异的‘男主们’之中全身而退的。尽管很不道德,但她头一次这么衷心希望原女主能够尽快出现走剧情并且救她于水火——最起码把这些人的火浇灭了再说。 结束了高二期末考的杭以绸很快就被打包送往了集团专为她一人创办的私人医院,接收来自异国天才心内科医生的悉心诊治。 这次是在自己家的地盘,各方面条件都被规划得尽力做到了最佳,是以她不得不又被做了个全方位检查。体格上一如既往的偏瘦,这点导致四个哥哥都或多或少地不满了起来——当然是对他们自己。首当其冲的杭嘉樾先被集体教育了一番,关于别老是带着妹妹吃外卖什么的。 虽然杭小少爷点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外卖’。 室内不让抽烟,杭嘉樾就躲到了天台,整个私人医院的安全设施都是最高级别,连这里也不例外,厚而密封的窗玻璃布满了四周,说是露天阳台,实际上又是座别种意义上的牢笼罢了。 可他最心爱的珍宝就是在这个地方度过了童年的大半时期。 杭以绸大概是行事作风十分放浪不羁的杭嘉樾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责任。身为她年纪最相近的哥哥,从小两人的成长轨迹就重迭得更多,除却杭以绸频繁被送往治疗室的那段时间以外,杭嘉樾几乎是她缠人的首要选择。 一开始很难昧着本心说不烦她。 毕竟杭嘉樾是个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每个月必请家长到学校一趟的不折不扣的刺头。在这种情况下,但凡呆在学校里,身边都会黏着个赶也赶不走打又打不得的拖油瓶,睁着双水莹乌黑的星眸,又乖又拗,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先恶语相向又开始默默后悔。 他本应该是要拿出无限耐心来对待这个他最弱小的亲人,奈何他这个人最缺的就是耐心。除此之外,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仁至义尽,只是当不得不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越积越深之时,十七岁的杭嘉樾猛然发现,这种起源于不情不愿的在乎和关注,已经不知何时在某个时间段悄无声息地变了质。 如果、如果她没那么黏人的话,如果她没那么乖巧的话,更甚者,只要她但凡没那么可爱…… 他为自己找的借口越来越多、越来越荒唐、越来越不近人情…… 也不过是在为已然踏入污浊肮脏泥潭的自己找理由罢了。 杭嘉樾从来不自诩是个好人、善人,只杭以绸十年如一日地认为自己的小哥顶多就是说话没那么好听而已,殊不知从他初知自己扭曲且无法回头的情欲那一刻起,注视着她的目光就或多或少带上了压抑到极致仍会不自觉泄放而出的热意。 为什么总是这么放纵他呢? 明明那么弱小、那么可怜、那么容易惹人生发恶念。 只想把她抵在齿间蹂躏碾磨细细品出最甘美丰润的汁液才够。 杭嘉樾将燃尽的烟蒂按得凹陷到了极点,看着奄奄一息的灰白烟雾逐渐化为乌有。 杭以绸头一次见那个混血医生时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仍历历在目,结合杭嘉峥告知他的异样之处,饶是他这种不愿意多做筹谋的人都很难不深思。 究竟是什么缘由呢?让她这个从未吃过苦的小孩,却将防备至亲之人的意识深深埋进了骨子里,但凡有触动她某些敏感多疑之处的时刻,就会引起她不间断地剧烈反抗。 这的确诡异到了无法理解的地步。 最好不要是骗他的,毕竟是她自己亲口说了: ‘不讨厌小哥,超喜欢的’ —— 杭嘉樾从岌岌无名的异国小透明到世界闻名的顶级F1赛车手,只花了一年时间。 他那满屋子的四驱车模型曾几何时总是被兄长们当作是幼弟的小打小闹,殊不知那些驰骋弯道的梦想和追逐早就根深蒂固埋下了不可计数的种子,而这最初的支持者,理所当然的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杭以绸。 他爱车,爱刺激,爱风驰电掣时呼啸而过的世界,他热爱着这一切,却始终没有想要把妹妹带入的念头,因此那些不被看好不被支持不被重视的理想,也只能在天真到甚至称得上是愚笨的杭以绸身边粗略地提起几遍。但不管他怎么故作云淡风轻地吐露出追求的那一切,杭以绸总是能够拿出最多的真诚和热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支持他不切实际的梦。 “所以说,如果是小哥的话,一定肯定绝对可以的。” 她当然只会说这些,谁让她对这其中包含着什么样的决心根本不清楚哪怕一分一毫,所以她才能这么轻松、这么诚恳、这么彻底。 可那又如何。哪怕是荒芜、是绝境、是自欺欺人,她也会不留余力地充当着把心全部敞开任人采撷的那个‘愚人’。 “啊……”鞋尖碾着掉落在地的烟蒂,粉碎了萦绕着他的不安和隐约的不真实感。 到底、到底谁才是愚人啊—— 他不想明白,即便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27.慈悲 “我还是保留那个结论,杭小姐的器质性衰竭并不是直接导致心疾的基础原因——也就是说,哪怕衰竭的现象并没有出现,这些难以忍受的症状也不会随着消失。” 年轻却负有盛名的天才医生褪下了操作仪器时戴着的乳胶手套,继续说道:“各项指标并不一致,这一点……之前的医生没有告诉过你们吗?” “只说了可能是年纪还小的原因,加上已经被定性为疑难杂症,好像……不算太过怪异。” “的确,这样的推断也无可厚非。”兰多听了杭嘉嵘的说明,并不反驳,但他还是遵从自己的想法提出了一个足以称得上是离经叛道的假设,“不过,我的怀疑是……延续上次我所想的,或许心理上的因素更为重要。” 他展开了最新的检验结果,以及在许多文献资料中摘录下的案例,一一对比了起来。 “按理来说,先天性的心脏结构或节律异常都会有相对统一的具体表现,而实际上,你们一直以来给她采取的治疗方案都是一种类似……和死神手里夺人的方式。当然,我认可其中的可行性,可前提是她真的需要。” 兰多又翻出了杭以绸历年来的各种检查结果,气度悠然的混血医生随意指了指几处做了标记的位置。 “这里,还有这里,每一个恶化的转折点都与前一次有所区别,简单说就是……并不是什么独特的难以解决的症结所导致她数年来一次又一次的突发心力衰竭。不过我也只是个假设,有时候一些基于有所溯源的猜测所引起的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是很有必要的。杭小姐的成长经历我当然无从知晓,但你们却是最熟悉的人。不妨好好回想一下,毕竟只有你们是她的全部。” 几兄弟齐齐陷入沉默,杭嘉峥先是看了眼隔音玻璃外乖巧吃着雪糕的杭以绸。 女孩苍白的面颊上仅有几乎难以察觉的几分血色,除此之外,浅淡的眉,莹黑的眼,脉络清晰可见的脖颈,她脆弱得就像个朝露凝成的人偶,随时可能化作丝雨飘散在轻忽的风里。 手肘内侧因频繁采血而几乎从未消散过的淤青,长时间佩戴监测仪器留下的印记已然烙在了一处又一处显眼的角落,以及每每拥抱着她时怀里那轻薄偏凉的触感。 她总是用那因疾病而生的满身伤疤和刻印,心无芥蒂地抱着和她完全不同的健康的人。 “多谢,倒是从未往这个方向去想过……”杭嘉峥无意识地划过那些跌宕起伏的数据,“或许我们着重的点的确出现了错误。” 以及他仍未搞明白的,为什么杭以绸会惧怕大家到那个地步。 “我也只是做个假设,全是些出于我个人经验的猜测罢了。治疗还是必要的,但首先,我想你们还是需要和她慢慢谈谈。” “明白。”杭嘉嵘颔首,又问道:“那么手术……” “哎,其实我也不是很赞成。”兰多耸耸肩,“先不说心源的问题,她这个承受能力我都怀疑能不能撑过手术恢复期。甚至,你们需要花费多少心思去劝她接受呢?” “她害怕。” 一直没开口的杭嘉樾突然说道,“她害怕一切和心脏有关的手术,听都听不得。” “是的,从她见我第一面就怕成那个样子,我就大概猜得出来了。”兰多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我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认成什么连环杀人犯了。” “现在问题是她根本拒绝沟通。”杭嘉燧站起身,手掌按上了隔绝内外的玻璃墙,指尖似是在描绘着女孩的眉眼,“真是狡猾的小孩。” · “少吃点。” 还剩最后叁分之一的雪糕被杭嘉燧毫不留情地抢走,杭以绸还没来得及反抗,见到是谁以后又默默地把哀怨的心情咽回了肚子里。 她不开心的时候好猜得很,毕竟她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开心。 但很好哄也是真的。 “我在冰箱最底下那层放了几个杨梅味的棒冰,”杭嘉燧挑起女孩用过的挖勺,在她不满的注视之下咬在了齿间,欣赏着她迅速变化的神情,“要是你乖的话,就给你吃。” “我好乖的,岁岁,我超级乖。”黏黏乎乎地,杭以绸展露着最惹人意动的神态,难耐地扯了扯青年的衣角,“什么时候可以?” “让我想想,如果是大哥的话,估计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但如果是二哥,你少说得做两套综合卷才够;不过我嘛……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觉得岁岁特别慷慨,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得对。”杭嘉燧满意地捏了捏女孩的脸颊,“好乖,好听话。” “那当然了!”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呢?” “欸?”杭以绸呆愣地睁大了眼,下意识松开了些本紧攥着的手,“什么……?” “没什么。这段时间我要开始新电影的终宣,反正制片人也是二哥,他已经全权交给我了,我在想,是不是要制造点话题和争议点。” “比如呢?” “比如,你觉得绯闻如何?新生代最年轻的叁金影帝和潜力无限演技亮眼的小花之间不得不说的二叁事……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杭以绸紧张地咬了咬下唇,“听起来……是挺不错的。” “平安,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噢。”被捧着脸颊仰起头,杭嘉燧越发靠近了毫无防备的她,微卷的鬓发被他细心梳拢到耳后,轻轻碰了碰她软糯的耳垂,“现在,你在想什么呢?” 不安,惶恐,或是妒忌? 用这张堪称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一般精致的脸,哪怕是眼中暗藏着汹涌的恶欲也掩盖不了他足够夺目的样貌。 他太漂亮了,漂亮到总是让杭以绸不自觉忽略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的事实。 “你是不是在想,杭嘉峥怎么可以和别人一起捆绑炒作呢?这太不合理了,这根本无法接受,对不对?你是不是觉得,像他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把目光放在除你以外的其他人身上,否则就会让你感到被夺走了某些赖以维持你所认为的底气?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所有人,都会站在原地等你,如若不然,就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不愿意看到的未来?平安,此时此刻,你是不是在想,‘杭嘉燧真可怕’‘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他到底想干什么’?” “平安,你之所以叫‘平安’,是因为我们正是如此希望的。” “平安,就算你在将来的某一天打算逃离这个在你看来是可怕的地方,就算你抱着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期许,我也不会答应的。” 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除非—— “除非,我先死掉噢。” 28.骑士 “同学聚会?是高中的还是大学的?” “嗯,高中。” 事实上,这个问题刚被说出口,杭以绸就飞快发觉自己表达的不妥之处了。毕竟谁都知道杭嘉嵘刚上大学就被迫承担起整个杭氏的重任,包括大大小小一连串子公司,所有的事项都必须尽快操持把控在手里,以此维系企业的运转稳定。 杭嘉嵘的大学四年几乎是在自家公司和学校之间奔波度过的,本身他性格就不算长袖善舞的类型,甚至称得上是一板一眼,这一变故更是促成了他缄默不言的特质进一步巩固。原本属于他的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全被无穷无尽的会议和报告侵占了,在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让他发展出什么本应有的社交板块。 是以,单打独斗稳住了一整个庞大杭氏的杭嘉嵘,到了尘埃落定之时,他的交际圈却还停留在高中时期。 “是……上次打电话给你的那个姐姐吗?”杭以绸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地问道。 杭嘉嵘点了点头,把手上折好的开襟睡衣整齐迭放在一起,“她是我高一时的同班同学。” 这段时间几兄弟分别按照空闲时间负责照顾杭以绸,这件事基本上已经形成了共识,在她留院观察的这两个月里基本上每天都得保证有人照看。 “以前没听你说过。”杭以绸绞了绞手指,从病床的那一头爬了过来,坐到正专心迭衣服的男人身旁。 “嗯?这很重要吗?”杭嘉嵘十分真诚地发出疑问,倒是让满腹小心思的女孩不由自主地心虚了一瞬。毕竟在公事公办到了极点的二哥看来,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事都可以大致地分为重要和不重要两类,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妹妹的事情是永远的加粗加黑特等一级事件。 他没和杭以绸提起过的,大概率就是粗略地被他归为不重要的那一堆去了,只有需要或正巧碰上的时候,才会被日理万机的男人稍微拿出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倒、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杭嘉嵘这么坦然,她反而畏手畏脚了起来,鼓着腮帮子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压了回去,“没事,那你是今天去吗?” “是的。已经答应过了。” 他刚把手上那些活整理完,正要放回衣柜里,却被罩着身宽大病号服的女孩期期艾艾地拉住了衬衫袖子,纤细的手指略有几分不安地碰了碰他腕部纯黑色的玉质纽扣。 “那,”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二哥要玩得开心噢,难得这么久见一面。” “好。” 杭嘉嵘回答得很快,生怕她错过似的,但接下来的空白静默却让他手足无措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男人分明有着极具压迫感的冷峻样貌,却总在这种和妹妹独处的时刻显露出独一份的迟滞和木楞。 女孩偏低的体温距他仅有一臂之隔,扯住他袖口的力道也渐渐卸下,这一霎那间的错觉让他无端地慌张了起来,他几乎是用了最快的反应速度,回握住了她的手。 “平安……”他低声絮语,“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会……抓不住你,在某一天。” 他的自说自话在杭以绸这里只被听到了一半,于是她稍带疑问地看向杭嘉嵘。 男人近乎贪婪地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这张他陪伴过、又缺席过、最终重新望进眼里的熟悉面孔,总是不自觉地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他无法否认至亲之人对自己的吸引力在正常人看来的确是不能被理解或接受的,但他不再打算回避这一切。 就像正负电极总有碰到一起的那个时刻,这些胶着的混乱的且被他重新梳理承认过的特殊情感,终会在某个时刻化作实质性的占有欲。正如他一直以来刻意无视却适得其反的一样。 他是不正常的。他竟会时时刻刻对如此纯净洁白的存在抱有不可言说的心思。 但他又是甘之如饴的。像他这样一无所有的多年来仅靠虚无缥缈的认同感而活下来的孤寂之人怎么可能真的心无一物。他需要这样宛如指明灯般存在的杭以绸,填满所有他内心空荡荡的角落,把无人问津的过去、现在、未来的杭嘉嵘全部打上独属于她的烙印。 “……二哥?” 杭以绸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迷迷糊糊,靠在她后背的手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而紧紧地将她扣在怀里,微微颤抖着。 “你会不会抛弃我?丢下我?扔掉我?就像甩掉一个无足轻重反而占位置的老物件那样随意?” “什、什么?怎么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能没有你。” “我就在这里呀,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二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证明给我看。”他的声音已然冷静到了极点,却又蕴含着极为激烈的情绪,“证明你现在没有骗我,将来也不会骗我。” 杭以绸越发搞不懂了,“可、可是,我要怎么才能——” “你会阻止我吗?如果我打算做很过分的事情,或者,我正在这么做……”扣在背后的手上移至后颈,不轻不重地按动着凸起的枕骨,“你会制止这一切吗?你会认为这是不可理喻的?再然后,你又会觉得荒唐至极。到那时候,你准备怎么看待我?我只是个愚者,从头到尾都是。平安,我比不上别人的聪慧,也学不来那些八面玲珑的本事,我其实……更像是个机器,只不过是在日复一日地运转罢了。可我的能力最终有限,我连让你安心都做不到,甚至在无法确定你真实想法的时候,仍要一意孤行地侵犯着你的私人领域。比如,从我意识到这些开始,从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开始……” “从那时起,平安,我就在害怕你会厌弃我。” 杭以绸貌似还从没听过杭嘉嵘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她更为惊讶的是,在她自己深受其扰没日没夜担忧剧情发展的同时,是否也在无形之中增添了别人的不安呢? 杭嘉嵘从来不是个心胸豁达的人。 他虽然直接、明白、清晰,但同时又敏感、多疑、深思。 她明明清楚这一切的,却放任自己无视了那些来自于至亲之人的恐惧和忐忑。 那么,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打算避免的,到底又算什么呢? 难道是她固执地将所有最在乎她的人都关在了那扇门之外吗? 她的沉默不言放纵了这场无声闹剧的进行,但和她十指相扣的人没有选择继续下去。 杭以绸努力地想要分析这一切行为的动机,却渐渐下沉在无边无际的广袤思绪里。从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身处于一本书之中开始,她就学会了有意无意地和这一切割裂开来,再用上足以让人卸下心防的伪装一步步地证明自己的预知是正确的,进而无奈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可是一条道路不可能总是没有分岔,或许在她没有发现的某个瞬间,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也无从得知。她唯一可以确认的只有自己并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在不远的未来会成为夺取她生命的真凶。 她带着不成熟的认知,用着不成熟的感情,再加上不成熟的判断,最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毫无疑问,这是不公平的。 她兴许不算个很好的演员,她错漏百出、极不自然。但她想当个称职的不叫人忧烦的妹妹,在这个基础上,她愿意接纳所有被认为无法接受的感受。 “我不会的。”她轻描淡写给出承诺,“我不会丢下你,不会抛弃你,也不会把你想成是可耻的、愚钝的、不可理喻的。如果你需要我,不论在什么时候,如果我还算能够帮到你,我都会站到你的面前——尽管我那么幼稚、不堪、还很弱小。” 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用卑劣的行径去达成目的,她应该学会再努力一些,去抚平那些不真实感。 “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杭嘉嵘。”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再次强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29.血液 “她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整天了,递进去的食物会吃,但是动得极少,几乎只是堪堪维持每日所需基础罢了……杭嘉峥,算我求你的,放过她好吗?你到底想把我们弄成什么样才满意?你到底想她和你说多少次仇恨的话才觉得够?她不是圣人,我也不是,你更不算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她想让你转告给我的吗?” “只是我自己想说罢了,你最好别再出现了,她没有欠任何人。” “不欠任何人?一言不发跑到芝加哥躲了三个月不见音讯,你现在告诉我,让我识相点离开?” 男人早已揭下了伪装已久的面具,长身而立驻足在房门前,自上而下俯视着拦于门前的女人,清冷无一物的眼底却并未将她装进哪怕一分一毫。 “你从来就是这样,养尊处优的独裁者。”女人挑眉冷笑,“现在不装模作样了?什么体贴入怀的圈内前辈、业界口碑保障、天才表演家——全是假的!当初我就该直接把她带走……什么狗屁娱乐圈!”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自内向外被打开,身穿淡紫色睡裙的女人松松散散披着长发,面色苍白,唇瓣更是隐隐发紫,她将外头争执不断的两人视若无睹,径直穿过门廊,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本是正值花季的她却呈现出隐约的枯败之态。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涸的下唇,直到强行让它恢复几分莹润的光泽之后,她仍是呆愣地看了片刻,指尖反复摩擦着。 双手渐渐覆盖住整张脸,指缝里的湿热一点一点渗出浸透。 “别再来找我了。”她的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冷透的寒意周旋在一个又一个被说出口的词汇之间,“或者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若你真的有这个需要。” “你在说什么啊!和这种不讲道理的搭送上了自己的命,你是不是傻?” “我现在很清醒,小枝。我只是不想再……不想再这么循环下去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镜子前的女人猛地转过身,将西装革履的男人胸前昂贵的布料扯得紧皱,“杭嘉峥,你杀了我吧,结束这一切,让我死在你手里,也好过——”她说到一半,骤然截停,后半句几乎是只维持着一口气。 “好过我、用那种方式离开。” · “启辰影视的新晋三金影后失踪一周以上,现有消息尚不明确,动向更无一人知晓,这大概是本年度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了,具体情况敬请期待后续!” 上一秒正激情高昂播报着近期最劲爆新闻的男记者下一秒就被切换了节目,懒洋洋为同类舔毛的大型猫科生物睁开了锐利的金瞳。 “你说,他们要是知道炙手可热大名鼎鼎的失踪对象,现在就在这里睡懒觉,会不会惊得眼珠都掉下来?” 安静闭着眼的女人没理会这句打趣,扯过身旁之人盖着的毛毯,拉到了自己身上。 她越来越嗜睡,一天之中清醒时间更是急剧缩减,按平日里听了这种不上不下的话定然是要争议一番,但今天连眼皮都不想掀起。 “杭嘉樾,我困了。”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不困过?” 女人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越发往他怀里靠了靠。 “那就这样吧。”“你真的不准备出面吗?” “当时我来找你之前,”她现在的状态甚至没办法一次性说太长的话,只好停顿了片刻,“明确表示过我的诉求。我以为你已经清楚了。” “不告诉别人,不暴露行踪,不欺瞒敷衍。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就好。” “你到底准备去哪里?” “去哪里……”女人仿若在梦中呓语,“去哪里好呢?……我也……不知道呢。” “那就别走了,好不好?”他逐渐收紧这个拥抱,贪婪地倚靠在女人的颈间汲取馨香满溢的气息,“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只有我和你,如果你答应的话,如果……” “没有如果。”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留不住的,我自己都留不住我自己,更何况你的这个愿望,对我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怎么样才能真正留住你?” “假设,我从一开始就陪着你,站在你站的位置,看一样的风景,大概到那种地步才能解决这个难题吧?” “我可以做到的。”他不住地强调,“我真的可以做到的,为什么……从没相信过我?” “相信什么呀?”她听了这话反倒带了几分笑意,“相信你们一宗坏种能出个好果?” 纤瘦的手臂慢慢环上暖热的身躯,她轻轻依偎着对方。 “别那么天真了,杭嘉樾。你不可能永远当个小孩子,我也不可能永远牵着你走。” “让我保护你。让我从头开始保护你。” “是么?”她颔首,沉吟着拨弄肩头的薄衫,失去遮掩的一寸一寸一枚一枚暗绯色印记映入眼帘,“那这算什么呢?” 手指越往里拨开,触目惊心的就越多。 肩背,胸口,锁骨,腰腹,她牵着少年的手,引导着对方游弋在这些因他而诞生的烙印之上,那只较她要宽大不少的手显而易见地颤抖了起来,温软绵密的触感就在掌心之中,他却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抓不住这切实存在着的一切。 “你记性真是比我还差。”她轻笑,“用不用我每隔一段时间提醒你一次?反正旧的下去了,新的又会填上。你不是最擅长了么?” “杭嘉樾,你们全家——都是乏善可陈的疯子——疯子。” ———— 剧情新阶段开始了,大家可以猜猜真相,以及这个人是谁,嘻嘻 30.交易 2004年12月3日,省城的夜晚洋洋洒洒下起了大雪,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在银装披挂之下的某个角落却藏着卑贱低劣的恶意。 祸起萧墙,被妒忌心吞噬的仆人反咬东家一口,趁乱携着懵懂无知的幼童,躲进了破败的藏身地。 这里没有温暖的床褥,没有美味的晚餐,没有明亮的屋室,只有昏暗潮湿的地下仓库,捆在手腕上紧得令人无法忽视的绳索,以及比在脸颊旁闪着寒光的匕首。 冰的,锋利的,尖端生着锈的。 “你不能怪我的,小小姐,我也是没有办法!” 疯狂无状的女人扯弄着自己的长发,满眼都是被逼入绝境的死灰。 “谁让你、谁让你恰好什么都有呢!金钱、出身、家世……都是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臭虫哪怕用尽全力也无法触及一分一毫的!” “对不起、但是、只要一点点……只要从你那慷慨的哥哥们手里漏出来哪怕那么一点点……就足以抵消这些不公平!” 刀柄死死抵在咽喉的位置,女人眼中仅存的挣扎渐渐消失,放任自己堕入万丈深渊。 “等我拿到那些钱,等我——” · 2004年12月4日凌晨,抢救室门外灯牌上荧绿的光芒终于暗淡下来,医生在一阵簇拥下解开口罩,露出踌躇的神色。 “事发突然,送到的时候已经很危险了,几乎没有生命体征,还好杭小姐自己求生意识很强,几乎是……擦着线度过来的。”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在场的人却都没有不清楚的。 “缺氧时间太长,或许会有些……滞后现象出现,具体不好说,大多数据表明,较高频次出现记忆紊乱及反应减慢等——” “以绸现在是没事的,对吧?庄医生?” “暂时脱离危险了,尽量不要再受刺激,您也知道,现有医疗器材和实验室诊断等手段都无法确定她的发病条件,这也实在奇怪……只能说在心理稳定这方面,你们还是要多做准备。” · 杭以绸又戴上了熟悉的氧气面罩,小小的脸蛋被束缚在明显尺寸不合的透明罩子里,显得滑稽又可怜。 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自己连十指都被夹上了测定心率数据的金属仪器。 瘦小的身体在一堆天价造物的覆盖下,像一个精致脆弱易碎的人偶。 她对着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说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杀人犯。” 以为她是在询问那个绑匪,杭嘉峥立刻回答:“已经报警了,公安厅在处理,别怕,都结束了,平安别怕,哥哥在这里。” 女孩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移开了那双鸦黑莹润的墨色水眸,不再说话。 出院一个星期后,她仍被关在精致的宅院里,身边服侍的佣人全换了一遍,和以往最大的区别在于,那些恭敬有礼的女仆全数不被允许靠近她。 她唯一的消遣就是等放学回来的杭嘉樾给她带上一串校门口的糖葫芦,结着红色半透明的糖壳,用牙齿咬碎后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把那些真空罩之外的来物握在手里,紧紧地。 “小哥,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杭嘉樾咬走了下一颗山楂,把藏在手里的贴画猝不及防地贴在了杭以绸的眉心。 “改变不了,因为本来就没有这个说法。” “啊?”杭以绸呆呆地去摸额头上的贴纸,“为什么呢?” “谁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啊?既然不知道,那又怎么称得上是改变呢?按照自己想过的生活,过下去不就得了。” “那万一我就是知道呢?” “那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问我,我来帮你想办法——你知道报酬的,今年的压岁钱就得分我一半。” 男孩笑得狡黠又肆意,把最后一颗糖葫芦挪到最顶端的位置,确保妹妹一口就可以咬下,不会被竹刺伤着。 “很不错的交易,对吧,平安?” —— 【很不错的交易,是不是?】 【消遣?我有说过你是这么高级的存在吗?】 【你明明就这么弱,却表现得好像全世界都可以赢下来似的。】 —— “啊,”杭以绸傻呆呆地侧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我好像幻听了,小哥。” “该不会又是什么后——”杭嘉樾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刻止住话头,转而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感觉……”她认认真真地体会了一下,“眼睛酸酸的,鼻子也是,心里堵堵的,还有一点想咬人。” “咬人?你真变异成兔子了?” “可我只想咬你。” 他把糖葫芦塞进妹妹嘴里,嫌弃得很:“咬这个,别咬我,我可不想被笨蛋传染。” 被人随便嘲笑笨,她却也不生气,细细品味着最后一颗,突然眼睛眉毛都皱巴巴的,一看就是被酸得不行。 但很快,紧缩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嗜酸如命的杭以绸显然被取悦到了,看得杭嘉樾啧啧称奇。 开饭前一刻,被投喂了太多山楂的杭平安果不其然在感到肚子不舒服之后开始闹起了脾气,始作俑者被五兄妹里唯一的大家长赶到了墙角罚站,满脸写着不服。 站了没几分钟,就蹭到杭以绸身旁,一边觑着不远处杭嘉峥的脸色,一边小声打着商量。 “下次、下次我给你带酸枣糕,你告诉我,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好不好?” 女孩懒洋洋地眨了眨眼睛,悄悄伸出小尾指。 “成交。” 31.神眷 “穿这件好不好?嗯……不行不行,太老气横秋了。二哥还这么年轻,不能总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老头子,哪怕是万人之上的大总裁也不行哦。” 女孩絮絮叨叨自顾自碎碎念着,两手拎着铁灰色衬衣的肩角,展开后贴在杭嘉嵘的身上比对着,摇了摇头又丢到一边,准备开始找下一件。 面无表情的男人并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甚至非反对意见也没有。他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多出不少的身高导致杭以绸只能踩在床垫上还得再往上踮脚才能够得着,她小跑着从衣柜里又找出一件一模一样的衬衣,皱了皱眉,发现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了。 “早说应该让我多带你去置办几身衣服。”杭以绸嘟哝着,颇为不满,“二哥,你看看这像话吗?你的衣柜和我一年前看到的没有任何变化!” “我只是觉得……过多的变化,不太适合我。” “你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AI机器,怎么就不能变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叮嘱了起来,没注意到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斥着铺天盖地的包容和接纳。 “嗯。” 杭嘉嵘沉声应了句,以表示自己听到了。 生意场上杀伐果断手腕狠绝的独裁者,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个被自家妹妹扯来扯去的人体模特,一会儿伸个胳膊,一会儿抬个头,等杭以绸好不容易把他打扮得和以往略有不同了之后,她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忙活的手。 “我早说嘛,你才二十五岁,又不是什么老头子,别总是愁眉不展再配上灰扑扑的穿搭,显得完全没有精气神了。今天可是你难得一见的社交活动,不说艳压全场,最起码你得像个同龄人吧。你说对不对,二哥?” 实际上她那嫣红粉润的唇瓣开开合合,可说出的话杭嘉嵘基本上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低头看了看自己正穿着的不知道是妹妹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浅蓝色衬衫,男人可疑地呆滞了一瞬,被给予关心和在乎对他来说是弥足珍贵的情绪价值,更遑论这个来源还是自己最珍重的存在。 杭以绸完全不知道自己简单的举措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像个唠唠叨叨的小妇人,从头念到脚,最后大功告成之前突然发现了自己错漏的一处。 压着男人宽展的双肩,把全身重量都靠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摘下搭在他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一股脑塞进自己的睡裙口袋里。 “好了,这才像模像样嘛。”她拍拍手,正准备从托抱着自己的杭嘉嵘身上下来,“又不是去谈生意,近视本来就不严重,就先别戴着了。今天二哥不需要看公文、也不需要批报告,就给自己好好地放一天假。” 杭嘉嵘没回答她,转而问道:“平安,我能……多抱一会儿么?” “嗯?” 差距过大的体型使得他能够轻易地掖着女孩的细腰将她轻轻托举靠在自己身上,他坐在床沿,那不足为提的重量也随着压倒,紧扣在腰后的手掌沿着背部平摊清瘦的曲线上至,并没有碰到任何阻滞,在他的意料之中。 才刚刚熨平的精梳棉衬衫又不可避免地泛起了褶皱,但穿着它的人丝毫不在意这点变化。 他神色自若,目光平静,仿佛正进行着的动犯之举只不过是错觉。 “唔……” 睡衣下隆起的异物覆盖着娇秀的乳团,炙烫的触感在一次次包裹中传递给毫无防备的少女。显然,杭嘉嵘所说的‘抱’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字眼,否则也不会叁两下就惹得她瘫软无力地埋进他怀里。 他自然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运用‘世界上最亲密的异性’这个身份更贪婪地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饱胀的满足化作无处宣发的欲念,促使着他一步步做出被默许后的决定。 “嗯、二哥……”少女忽而紧紧拥住面前贪得无厌的男人,却是更进一步地将自己柔软秀弱的身躯献给对方高悬头顶的欲望沟壑。 孤注一掷的骑士不再满足于浅显且自欺欺人的按捺和忍耐,一旦他开始正视自己无处安放的侵占欲,就会让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更为激昂地进行下去。 黏腻濡湿的布料下微微挺立着肿胀的幼嫩果实,被衔在口中肆无忌惮地把玩挑弄过后,短时间内或许已经无法再恢复原样。 即便施暴者已然状若无物地终止了进攻,耐心体贴地抚平好了被扰乱的涟漪之后,甚至还缓声慢语地劝哄着泪眼盈盈的女孩,但怅茫无知的她仍是没品味出其中尤为特殊的那一部分。 她只能够放纵自己沉浸在绵稠不尽的余韵之中,全然无知一直以来作为被保护着的如今却成了监守自盗者的最后防线有多背离常规。 大抵还是存留了几分理智,在他做出更无可宽恕的事之前。 杭嘉嵘的卧室里更多的实际上都是妹妹的衣物,他十分熟练地为杭以绸褪下皱皱巴巴的上衣,在她感到冷之前及时换上新的一件。 “平安,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么认真地在意我的事情。这让我有一种……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连一秒钟都无法忍受的感觉。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不过,我慢慢地学会了在得到最终嘉赏之前耐心地等待着、潜伏着、翘首以盼地渴望你的下一次到来。” “如果神明在这个世界上有具体的形象,在我的认知里,不会有除你之外的任何存在。” “所以,尽管我是这么不堪、肮脏、低劣,也会异想天开地试图得到神眷。” “——就像现在这样。” 32.腐蚀 “真可爱。” “什么?” “我说你这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真可爱。” 桌上摆了一盘水灵灵色泽艳丽的车厘子,但杭以绸此刻却完全顾不上细细品味,她只是机械性地捻起一颗塞到嘴里,食不知味地咀嚼过后再侧过头吐核。 猝不及防被身旁神色轻佻换台换个不停的青年点名之后,她难掩惊讶,愣了愣才问。 “我哪有……心不在焉?” “都快写满整张脸了。” 闻言她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反应到这样的行为有多愚蠢之后,女孩飞快停下动作,闭上了嘴。 “……岁岁!真是的……你今天就没别的什么要忙的吗?” “宣传预告片的剪辑已经快收尾了,院线也联系得差不多了,具体的事情我全交给制片——也就是你二哥——他自然会搞定一切,我只需要像这样……悠悠闲闲地享受我来之不易的假期就好了。” “就连小哥都知道要出去找个活计打发时间,哪有你这样天天赖着看电视,看完电视就睡觉的。”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杭嘉燧实际上是四兄弟之中最懒散无谓的一个。 完美主义践行者却有着并不完美的潜在性格,这一点要是被他那些堪称疯狂的‘艺术同僚’知道了的话……绝对会掀起大风浪。 杭以绸暗自忖度着,脑子里两个不停打架的小人你追我赶一上一下,闹得她心神不定,只能找点事情做做,好让自己别那么头脑发昏。 “我不缺钱啊……我也不缺名气,更不需要证明自己什么。”国际奖项拿到手软的杭嘉燧自然没有这方面烦恼,除了某些事情以外,他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 十六岁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帝都电影学院导演系,横空出世的惊才绝艳之辈,有的是狂悖不羁的底气,只不过取决于他愿不愿意多做牵扯罢了。杭嘉燧阴晴不定的性格没少让那些心有不甘的人吃哑巴亏,可性子桀骜是一回事,能力不俗又是另一回事。 如他所言,那些奖项不过是玩剩下的调剂品,以他现在的身价,除非真遇到了十分顺心意的剧本,否则很难说动这位挑剔到令人发指的大导演。 《问心》就是其中之一。 几乎是看到初稿的第一时间,杭嘉燧就无比确信自己必须拿下这部电影的拍摄权,以及后续的七七八八一系列流程。他是随性惯了,但这么任性孤注一掷的表现实际上并不常见。 杭嘉燧今日起得早,还没来得及抹面涂粉,可就算顶着张毫无修饰的素颜,也是独一份的昳丽好样貌。天生修长的弯眉高挑纤细,一双多情桃花眼时不时敛起几分,垂下的眼睫如纱雾帘幕,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涨满了眼底的流转眸色。 分明只是瞧着瓷碟中猩红的车厘子,却让人无端觉得他是在酝酿说些什么缱绻旖旎的话语。 杭以绸被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惹得有些心颤,忙不迭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起身,“我先回房间做作业了。” “坐着。”青年懒洋洋开口,揪出她手心里的餐纸,将那纤瘦苍白的小手翻了个面,自指尖到指根,一寸一寸细心擦拭,将那些没被清理干净的迸发出的汁液悉数消去,“都长这么大了,这点小事情都要我代劳才能做好么?” “但你也可以……”不做的。 后半句她没敢说,只因那似笑非笑的上挑多情眸已然转向了她。 杭嘉燧脸上有两颗痣。一颗在左眼眼下,缀得恰恰好;另一颗在那上翘薄唇的右侧下缘,平添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媚气。 “平安总是这样跟岁岁顶嘴。心里揣着小九九、不诚不实也就算了,现在连为数不多的耐心也要告罄了?这可不好……唔嗯,真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他越发逼近,将目光惶然无措的女孩困在臂膀之间,“我会永远对你抱以耐心,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全然无视我。你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她这时候倒是诚实得很。 “……不明白。” “没人能将我们分开,哪怕是你自己的意愿也不可以。”涂抹了亮色甲油的纤长手指划过她脸侧,仿若无意般勾了勾泛红的耳垂,“你总是会长大的。我不介意当坏人,如果那是必要的话。” 杭以绸只觉得哥哥又在说些让她根本听不懂的话了。只是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下意识就想规避任何自己掌握不住的变数。 她乖顺地伏低了头,双臂展开环抱住青年看似柔软却坚实的腰身。 “可是岁岁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不是吗?” 轻抚在她头顶的力道和缓,“那你呢?杭平安会履行遵守她对我做出的诺言吗?” “你说过我们会一辈子不分开,可是我感受到的并不如此。我不仅要担心病痛带走我唯一的珍宝,还要担心会有外人干涉我的意愿,更甚者,我竟然会不受自控地认为现在的你……瞒了我一遍又一遍一篇又一篇的你,将来会有一天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明明从未经历过,为什么这样的感觉会这么真实?难以忍受、难以忍受到了我恨不得将你关起来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放在眼皮底下的程度。” “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是你将不被人理解也不被自己理解的过去那个杭嘉燧牵了出来,要是让我再次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避免这一切吗?” 他细细嗅着女孩耳畔发梢的馨香,吐出的话语却阴冷到了极致。 “我只恨不得……你带我一起去死。” 33.梦魇 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了起来。陌生的故事经历,陌生的发展走向,陌生的相处规律,以及……陌生而丰沛的感情。 她不知道应该把自己的心情向谁去诉说,因为在她看来每一个人都是有可能成为将来某一天骤然出现的夺人性命的一把刀。 没法去赌,她也没有资本下注。 · 杭以绸迈入高三的第一天是在一阵仿佛永远下不停的暴雨中度过的。 快走到教学楼时劈头盖脸下了一通雨,连撑伞都来不及,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外衫,她只能把校服脱下挂在椅背上晾干,再顶着半透的短袖硬生生上完了一天的课。等到放学铃响时她才回过神似的打了个寒颤,双唇苍白面色潮红,一副显然不太正常的病态。 杭嘉峥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换下片场的服装,头上打着发蜡,风尘仆仆一身黑西装,和他平日时在镜头里温和有礼缓声慢语的形象大相径庭,倒像个刚从纵横风云的商场厮杀一番凯旋归来的企业家。 直到这时旁观者们才想起他的的确确是个放弃了庞大商业集团继承权后一心投身演艺事业的第一继承人。 他动作利落,极为熟练,实际上也确实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和班主任打了个招呼顺便把今晚的自习课以及后面几天都请了个假,这才抱着烧到神志不清的妹妹吩咐司机开去了自家医院。 谁知道这一请假就跟没完没了似的憋着一股劲被迫续了下去。 往返于病房内络绎不绝的医护人员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一个眼神都不敢多看坐在家属休息区的那几位。 杭嘉樾是第一个忍不住的。铁青着脸出了病房,头一回没等到天台就先在楼道口点了支烟,燃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把敞开的门紧紧关上。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段令人窒息的浓稠绝望。 他重重喘了口气,手臂撑在楼梯栏杆扶手上,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混血医生的话。 “身体机能太差了,如果还找不到症结的话,她就只能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消耗殆尽。现代医学是能吊着她的命,可你们舍得?” 哪里舍得。那可是他唯一的妹妹。 可她已经衰败到了这种地步,是否真的能用仪器设备和昂贵药物一辈子强行留她在那些不甚清醒的所谓“奇迹”里?他不是不懂,相反地,他是太明白了。 他想看到的是活泼健康自由自在的妹妹,而不是因为他们一己私欲而被困于人间炼狱不得解脱的妹妹。 她是不是真的太想离开了? 离开这个喘不过气、虎狼环伺、令她久久无法真正平息那些没由来恐慌的世界。离开这些没有她就会活不下去的兄长们。离开永无止境的被药物和注射器塞满的童年。 · “所以最后一只小猪呢?她去哪儿了?” “她活下来了啊,还能去哪儿……你这个问题问得真奇怪。” “嘉樾。”点到即止的警告让男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又嘟囔着说了句什么就走了,只剩下满脸无奈的清俊少年以及皱紧了眉头的女孩。 她鼓着腮帮子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朝着少年张开了双臂。 “哥哥……” “嗯。”杭嘉峥将妹妹安稳地搁在膝盖上,问道:“怎么了,平安?” “我不喜欢这些故事。”小姑娘趴在长兄身上,无意识地抠着他衬衫肩头精密的走线,声音听起来满是烦闷,“总是说到一半就没了。” “可是它们都已经结束了呢,大家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可我还想看……我想知道王子公主是怎么生活的,我想知道七个小矮人会不会舍不得她,我想看看小猪妹妹长大以后是什么样的……会不会也贪吃、睡懒觉、每天都想偷偷溜到城堡外面玩。” 杭嘉峥不禁失笑,揉了揉妹妹缎面般的长发,“那你这些都属于是续集的部分了。” “什么是续集?” “就是故事完结以后,作者为了继续呈现角色们的生活而写下的片段。” “有什么用吗?” “嗯……从写作的方面来看我也不是很熟悉,但如果是影视的呈现手法,一般会带给观众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说不定是反转也有可能喔。” “我喜欢意外。”她眼睛亮晶晶地说,但又很快颓丧了下来,“可是我又害怕意外。” 杭嘉峥只以为是那场绑架风波带给了妹妹心理阴影,他轻声询问:“为什么平安会这么觉得?” 她没回答,反问道:“哥哥,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永远都不伤害平安吗?” “什么?”杭嘉峥头一次这么茫然,“我为什么会……” “我觉得哥哥也跟什么什么意外差不多,又让我喜欢,又让我害怕。” 她抬起脸,笑得眉眼弯弯,半点看不出刚刚说出口的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哥哥,不出意外的话,小猪妹妹是不是会平平安安地在城堡里生活一辈子呀?”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为难的事,杭以绸在少年怔忡怅然的目光里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我不想离开大家……平安只有你们了。” “所以我们要一直、一直……永远在一起。” · 从昏沉的旧梦中醒来时,月色高悬。再过一个多小时,她就能短暂地摘下氧气面罩,张着嘴喝下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口热粥,她的双眼又黑又亮,清凌凌地凝着让人心悸的生动。 持续数日的高烧使她面色昂红,唇瓣却是轻浮且苍白的。 才刚喝了两口,就又扶着兄长的手臂吐了个一干二净,额间渗出阴凉的汗液,靠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喘息。 杭嘉峥紧紧扣着她,却又生怕揉碎了她似的,好半晌才在一片死寂之中颤着声带开了口:“以绸……我们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34.破晓 35.倒数 36.幻影 37.毁约 38.唯一 39.证明 40.沉湎 41.吞噬(初H) 42.越界 43.病状 44.但愿 45.避让Р𝔬₁8vs.C𝔬м 46.沉溺 她今天穿的不是他买的新衣服。 杭嘉燧所喜欢的款式和他所认可的,大相径庭。他更偏爱一切颜色浅淡,样式简单的,既不会太过惹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寡淡,手感和材质是他最为关注的要点,但别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这是他头一次在杭以绸身上看到略区别于往日里青涩装扮的样子。 偏短的上衣,微收的腰身,以及紧绷的胸口。 他应该关注这些吗?包括那双张开的,曲折的,盘覆在他人腰间的饱满的腿。他不应该看,也不应该去妄想,更不应该在清楚知道这一切的前提下仍是无法控制好翻涌而出的躁念与渴望。 或许是秋老虎的余威还未完全散去,或许是他这些日子工作太过忙碌,或许是他多日来连续歇在公司没有回家。 没有回家。是不能,还是不敢,他给不出答案。 他觉得自己应该休息了,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扭曲的妒意和高悬的占有欲就会时时刻刻潜伏着,躁动着,要他做出点什么事才够满足,才能平息。 他知道那具身体有多诱人,也知道包裹在其中的脆弱灵魂才是自己追寻的。所以他应该克制,也不得不克制,他不能吓到平安,他不能让平安觉得——她敬重的、可靠的、沉稳的、乏味的兄长,是个不折不扣的、趋于崩坏的、疯狂的……隐君子。 · 杭以绸试图推开加压在自己身前的那双手,但她的力气比起杭嘉樾来说根本不够看,虽说如此,对方还是顿了顿,埋在她颈间,语气甚至有些委屈:“你不是说过最喜欢小哥了……么?” 她要怎么说明这其中的不同之处呢?杭以绸冥思苦想,最后还是哄着:“当然了。” “有多喜欢?”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说话间又将裙摆向上扯了几寸,布料翻动间为她带来了几分痒意,她竭力忽略那些指向性越发明确的侵略感,直到发烫的指尖隔着软垫按上了她乳尖,她急促地握住杭嘉樾手腕,哀哀切切求饶:“小哥……别、这里……” “你是说,不能碰这里,还是,不要在这里碰你?” 她觉得两个都是,但她不敢说。她暂时还没做好惹急杭嘉樾的准备。 少女的沉默令他愈加不悦, “还是平安觉得只要自己服软了,我就会放过你吗?”他吮咬着妹妹耳垂,坏心眼地碾压那块粉糯且敏感的软肉。这里毫无疑问是杭以绸的敏感点,他心知肚明。 或者说除了做到最后那一步,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杭以绸天真地觉得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实际上她在一片执着中尝试过就发觉自己大概是真不擅长这类事,尤其是那积累到灭顶、灭顶到几欲崩溃的快感。 “你不说话,我姑且觉得,你只是不喜欢这个地点罢了。”他松开那可怜兮兮被玩弄到绯红一片的耳垂,“我也不喜欢,我根本就不想来,但大哥说让你陪我,我才来的。” “嗯、唔——”杭以绸根本无暇去听他在说什么,此刻她的双手都被束缚,他早就看不惯那宛如牵引绳般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领带了,索性扯下来,当做绑缚妹妹的趁手利器。 “现在是我牵着你了,我坏心的妹妹。”他笑得肆意,提着她动弹不得的双手,大掌轻而易举地包裹完全,一边揉弄宛若无骨的指节,一边叼着她失去遮挡物后被抚得越发鲜艳的红梅。 她发育得不算丰满,即使成年了也只是隆起一手即可轻易掌控的胸乳,似乎和更青涩时的她没太大变化。 但是他怎么样都喜欢。 47.钟情 本就不是适合沾染情欲的地点,却被杭嘉樾不由分说地用以宣示主权。杭以绸挣扎过,反抗过,最终还是抵不住他得寸进尺地索取和时不时的软声言语。 上一回杭嘉樾语气这么好,还是在她再次重病住院的时候。已经完全长成青年体型的杭嘉樾提着打包好的一笼蒸饺和他专门买的一小罐玫瑰醋,快步进了病房。 他听主治医生说,如果这次恢复得好,至少有小半年的时间,妹妹都可以不用再来医院全身检查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简直让他高兴得几乎昏了头,刚从北郊公路下来就忙不迭赶到了杭以绸所在的私人医院。 杭以绸正在慢悠悠地系上病号服的纽扣和侧带,这是件方便解开的款式,为了应对层层关卡般的心肺功能监测和评估。 沉默寡言的护士长收好了器械,退出了病房,给一路加急跑来的杭嘉樾让开了位置。 他手上还拎着个奖杯,沉甸甸的,被他随手放到了床头柜上,铿的一声,杭以绸抬起了眼。 杭嘉樾觉得平安变得有些过于安静,或许是密密麻麻的检查令她喘不过气,或许是这个处于半山的医院本身就地处僻静,少有人烟。 他试图做点什么来逗妹妹开心,只不过这显然是他不太熟悉的领域。或者说,从小到大,他总是更擅长于如何把妹妹弄哭。 杭以绸这次倒是很捧场,捂着肚子笑得开怀,似乎早就忘了自己两个小时前还在为了能够出去晒晒太阳而跟她的二哥置气,最后咬着唇默不作声地哭,到底是把他哭走了。 杭嘉樾看了眼她没喝两口的红枣水,垂下了眼睫。 “我七月份要去参加个复出赛。” “去芝加哥的那场?” “嗯,嗯?你看过新闻了?” “拜托,我虽然是在坐牢,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好吧。” 杭嘉樾发觉她可能暂时心情还算不错,他乘胜追击:“那你怎么想?” 杭以绸有些莫名其妙:“我能怎么想呀?” “我是说,”杭嘉樾盯着她干净到极致的双眼,“你想一起去吗?” 那一瞬,他清晰捕捉到妹妹因急促短暂的惊喜而发亮的眸色,但很快又压抑着暗淡下来,这让他有些焦躁。 “你明明知道我去不了。”甚至就连上次说要海边的事情也随着她病情恶化而不了了之,杭以绸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要自己在十八岁那年不要走得太痛苦就行。 “如果你想去,我们一起。”他郑重道。 杭以绸呼吸凝滞了一瞬,“你又骗我?” “不骗你。你乖乖的,其他事情我来解决。”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他比赛的地方找杭嘉樾,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自从迈入十七岁就开始不停歇地生病,现在杭以绸格外期待且渴望生活的新变化。 当然包括换一个生活环境。 她姑且当做杭嘉樾没在逗她玩,但只有当机票切切实实到了自己手上那一刻,她才真的相信了。 · 杭嘉樾接手部分家业的第叁个星期,毅然决然地放了杭嘉嵘的鸽子。 杭以绸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真的把她带出来了。 芝加哥热情的阳光,和密歇根湖畔吹来的凉爽秋风,充满工业风的街道,以及1353英尺的威利斯大厦,全部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因为杭以绸想看海,杭嘉樾带她去了芝加哥最大的一片海滩,她戴着宽沿遮阳帽,小心翼翼地踩了踩宣软的沙子,旁边一个白人女性热情地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合照,看样子是把兄妹俩当成了来游玩的小情侣。 女孩连忙摆手,正想解释,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揽上了肩头。 杭嘉樾笑眯眯地炫耀了起来: “嗯,我女朋友,她是不是很可爱?” 48.赌注 芝加哥F1分站正式赛的前一天,是决定次日出发顺序的排位赛,通常在周六举行。在指定的一个小时中,各个车队的车手需要在赛道上竞速,以单圈的最快成绩排序,杭嘉樾不出意料地拿到杆位,而第二天的周日才是正式的比赛, 杭嘉樾已经许久不参与国外赛事,在杭以绸看来这有些突如其来的安排,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但,根本没有任何一场主办方会拒绝“Jaye”这个名字。 在“Fabulous Jaye”几乎销声匿迹的一年时间里,对于这前所未有的漫长缺席,各国媒体自然是众议纷纷。对于这具体缘由的猜测不少,大多是往伤情复发、合约到期等外在原因去拓展,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想留在杭以绸身边,以便更好地照顾妹妹而已。 不论如何,杭嘉樾的回归的确为这场处于年中的赛事带来不少可期待的看点。 杭以绸作为车手家属,可以坐在视野最好的发车与进站区,不仅可以直接看到车队成员和工作人员,也是场内主持人的主要互动区。 杭以绸手里举着用来加油呐喊的摇旗,芝加哥过分热情的阳光从额前刘海的缝隙里钻入,照得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她戴着个印有杭嘉樾车队标识的口罩,和车身上的涂装是同样的图案,细密的浓黑微卷发被挽起扎了个高马尾,脸颊旁还有几绺碎发不安分地翘起。 车手上场前的最后准备时间,杭嘉樾跨着步子上了看台,这个季节芝加哥的天气燥热,他还不得不穿了一身紧密的赛车服,因伸展而绷直的手臂肌肉在他弯下腰为妹妹整理碎发时更为明显。 杭以绸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微微的发痒,似乎这样毫不避讳展露在全球镜头下的亲昵之举令她有些许不适应。但她并不抗拒,反而就着他的手指侧过脸在上头轻轻地蹭了蹭,像正在反过来安抚主人躁动情绪的猫咪。 真他妈的可爱。杭嘉樾心想。 妹妹的眼睛总是亮亮的,里面盛满了对他的信赖,妹妹的脸颊也是软得过分,恨不得将其揉碎在指腹里,就连她轻声细语的劝说也显得无比令人怜惜。 见他又走了神,杭以绸有些不满地按住他手腕,“我刚刚说的,小哥都听到了吗?” 她以前看过杭嘉樾不少比赛,也知道他在赛车时是出了名的“胆大不要命”,甚至刚开始跑二级方程式的头两年因为违规吃了不少罚时、进维修站。后来被杭以绸耳提面命立了保证,这才慢慢改了那不拘一格的赛车风格。 他总是想要赢,不管以什么方式,可杭以绸却不愿意看到任何意外。 杭嘉樾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他笑着在耳旁轻点了点,意思明显。杭以绸有些气恼,又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凑上去隔着口罩亲了口,不过一触即逝,他显然没法真的满足。 少年戴着手套的指尖按在她唇瓣之上,隔着厚重的阻碍,不轻不重地揉了揉,触感极其丰软。 无数实时直播的摄像头之下,旁人只当他们是情到深处的爱人,却不知他们有着最亲密的血缘。 杭嘉樾指向一旁巨大荧幕,“就在这里看着我夺冠,嗯?” “这么肯定呀?” “当然,如果我赢了……”他靠近妹妹的耳边,近乎蛊惑,“今晚的庆功宴,我想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