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儿留什么辫》 第001章五姓家奴 明永历三十五年,清康熙二十年、伪周四年。 距离乌蒙山不足三里附近的大凉河,鲜血将江水染得通红,因为人马的尸体太多,以致于有一段支流竟然不再流淌,成了一条活生生死河,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大凉河畔的官道上到处躺满了尸体,到处都又是抛弃的盔甲和各种武器,那波涛起伏的河面上更漂浮着无数残破的军旗,有大周军的还有清军的。 乌蒙山上周军大营内,七十一岁的伪周少傅兼太子太傅、挂大将军印总统,专司阃外,天下兵马大元帅马宝颓然地看着山下清军大营那密密麻麻的灯火。 “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我投将军,非投清也。” 少年时期随闯王高迎祥起兵叛明,然后兵败投明,后来又由明投吴、最后又随着吴三桂造反,数十年征战沙场的经历在他的脑海中仿佛过电影般一闪而过,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英雄迟暮的感觉。 “元帅,末将已经点验过了,我军只余八百一十七人,盔甲武器基本多在,只是、只是……军中的粮秣只余四十余石,咱们撑不了多久了……。” 凄冷的夜风中,中军副将张琪的声音在马宝身后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和绝望。 张琪是马宝亲信,跟随马宝南征北战数十年,名为从属,实为兄弟,他都打起了退堂鼓,残余周军的更没有心气打下去了,哪怕他们都是马宝亲信的家丁,可在这十余万大军兵围昆明,大周最后一支赴援军马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谁都知道大周的气数尽了,国都要没了,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罢了、罢了……,我不出,为累者必众;我不惜一死,溯可救此一方军民,我马某从军数十载,无恩义与云贵百姓,今日降之,也算对得起地方矣!……孙国主,当日晋王殿下已经饮马长江,不是尔急于求成,这天下又何至于此啊,仲明吾儿,你且持我印信去向希福请降吧!” 孙国主就是南明永历朝秦王孙可望,永历七年,孙可望亲自主持明军发动云贵反攻,大明兵横扫西南七省,西宁王李定国两蹶伪清名王,一时间天下震动,吓得伪清皇帝顺治遣使求和,只是孙可望权欲熏心,想着再进一步,和义弟李定国反目成仇,以至于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英雄气短,决定投降的这刻的马宝仿佛苍老了十余岁一样,再也不复当日征战沙场的豪情,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枯骨。 “父帅,别人投得,咱们可投不得啊!再投,您可就真成了戏文里五姓家奴了。” 紧跟在马宝身后的马仲英急声开口,他是马宝的第五子,却又不是马宝的第五子。 今日的乌蒙山之战,素来骁勇的马仲英身先士卒,由于冲杀的太猛,被清军流矢射中,好在被亲兵救回,就在他失去知觉的那刻,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巧的是替代他身躯的那个人也叫马仲英,更巧的是这个马仲英居然是个明粉,对满洲人几乎没有一分好感。 继承了两世记忆的马仲英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和自己的便宜老爹投降清廷,只会落得个在京师凌迟处死的下场,而跟随自己的亲兵们,也会发配到宁古塔,成为披甲人的奴隶,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就是自己的便宜老爹想着保护的楚雄百姓,也会被遭到重创的清军疯狂地屠杀,据史料记载,乌蒙山之战,马宝部七千兵全军覆没,伪清都统希福部亦是损失惨重,两万大军折了五成,为了鼓舞军心,伪清云南提督桑格悍然下达了屠杀的军令。 楚雄和姚安两府十余万百姓惨死在清兵的屠刀之下,一直到康熙末年,当地人种地时,还常常犁出森森白骨,可见当年楚雄、姚安屠杀之惨烈。 马仲英怕死,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比谁都怕死,若是京师的康熙大辫子肯接纳自己的老爹,马仲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反对老爹投降的话来,大不了窝窝囊囊地被圈禁起来过一辈子。 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这话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毕竟大清分辨叛军的标准实在太简单了,脑后没有辫子的,除了和尚、道士,全他娘的是反贼。 而且现在是康熙二十年,可不是吴三桂刚刚造反的那会,天下唯一还在抵抗满洲的,除了孤悬海外的郑家和躲在澜沧一带的兴朗政权以外,大清国一统寰宇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在这种局面下造反,除非你有白胡子老爷爷,也就是二十一世纪书友通常所说的系统,要不然成功的概率万不足一,可是醒来之后的马仲英,翻遍了脑袋,也没发现自己带着所谓的穿越福利金手指, 没金手指,怎么继续反?不继续反,就要跟着自己这个便宜老爹一起被割三千六百刀,退无可退的马仲英只得硬起头皮,阻止自己老爹向大清请降。 “五姓家奴,你个兔崽子给老子说清楚,老子怎么就成了五姓家奴了?” 虎死余威在,哪怕马宝已经面临绝境,他对五姓家奴这个称谓还是很敏感的,马仲英这是吃准了马宝死要面子的习惯,想要改变马宝投降的决定。 “父帅勿怪,爹初从李自成,此一姓也,闯王兵败后,爹转投南明永历朝廷,此二姓也、永历帝南狩缅甸后,爹改弦更张,投奔大清此三姓也、吴三桂反复,爹您又剪掉了辫子跟了吴三桂,若是再投满清的话,岂不是活脱脱的五姓家奴了吗?再说了,爹您就算投了希福那狗日的,他就能恕了楚雄和姚安这十余万百姓?” “混账,老子当年投降吴三桂的时候,可是说过,我投将军,非投满洲……那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马宝不想解释了,解释就等于掩饰,儿子说的不错,自己就算死不承认投降过满清,但当年可是真真切切剃过发,留过辫,当过真正的二鬼子汉奸,儿子用五姓家奴形容自己,一点都不为过。 “父帅,儿子誓死不剃发,乌蒙山连接云贵二省,迤逦数千里,山高林密,水网密布,土司纵横,咱们藏进去,还怕没饭吃吗?希福不过区区万余兵马,如何能封堵住咱们,咱们边打边撤,收拢溃军,实在不行就在这群山之中找个山头过活。” 马仲英的意思很简单,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是被清军困死在这茫茫大山之中,都好过被押解到京师凌迟要强百倍。 第002章投兴朗朝廷 “那依你的意思,老夫临到老了还要回头去做贼寇?” 马宝对小儿子提出躲在乌蒙山当土匪的提议很是不满,他自诩英雄,如何肯在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时候堕了自己名声。 “做贼寇?这怎么成?我马家怎么说也是两朝公爵,为兄宁可和鞑子拼了,也不肯做腌脏的贼寇。” “五弟,古人云:大丈夫在世,生不能五鼎食,死当五鼎烹,我等兵败力穷,死则死矣!若委身成贼的话,吾誓死不从。” “大哥说的对,你要去做贼,别拉着咱爹,咱爹一生大小数百战,斩杀的鞑子和明国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若躲在山中当贼寇的话,岂不令世人耻笑。” 马宝可不仅仅只有马仲英一个儿子,在投靠南明永历帝,被授封为淮国公后,马宝可是陆陆续续生了马仲明、马仲兴、等四个儿子以及在这撺掇着马宝躲在山中当山大王的马仲英,只是昨天大战,马宝三子和四子皆战死沙场。 马宝一生转战数千里,在明朝永历朝时就参加了孙可望主持的西南反攻,自出征后,连克阳山、连州、连山等城,打的伪清平南王尚可喜躲在广州不敢出门,投降吴三桂后,更是展现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不光在云南助吴三桂平定水西土司,而且在清廷所谓的三藩之乱中,一直打到江西,永兴之战六十七岁的马宝更是连续阵斩清都统伊里布,副都统哈克山,打的清军都统硕岱不敢接战。 永平之战马宝甚至全歼了大清禁军前锋营,阵斩四十余名满洲将佐,吓的康熙小皇帝罢了简亲王喇布,江宁将军额楚等人的职司,调安亲王岳乐至前线总统大军,要不是吴三桂突然病死,鹿死谁手,真不得而知。 此次从泸州回援昆明之战,马宝部也是连战连捷,克遵义、下贵阳、破曲靖,一路攻坚,最终杀进了楚雄境内。 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马宝如此英雄,几个儿子自然不是等闲可比,哪里肯为了区区性命堕了自己的名声。 “这个……!” 看着两个义愤填膺的便宜兄长还有一脸质疑地看着自己的便宜老爹,马仲英是真的无话可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命都没了,还图个屁的虚名。 “爹您跟随吴三桂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量来,思量去,马仲英不得不转移了话题,因为他知道马宝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要改变便宜老爹的意见,只有从他坚持反清的初衷着手,说到底也就是个人信仰的问题。 “老夫……老夫当年随闯王造大明的反,其实就是为一口吃的,但老夫始终是汉人,老夫毕生坚持抗清,就是不想带着那金钱鼠尾去见列祖列宗……老夫不想啊!” 马宝面上一片凄凉,当年吴三桂控制云南后,就拼命地笼络原明军各部,马宝、马惟兴等人虽然都是战场上的厮杀汉,但他们并不是傻子,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估计到吴三桂心怀鬼胎,既然永历朝廷已经败亡,为了汉人的传承,他们只能选择投降吴三桂。 事情也如他们预想的一样,吴三桂最终还是剪了辫子,造了大清朝的反。 八年征战,无数的老兄弟战死沙场,他们并不是为了富贵,而是不想穿着蛮夷的衣冠,打着蛮夷的装束去见自己的先人。 “父帅,咱们做山贼只是权宜之计,孩儿听说澜沧那边还有我大明国祚,咱们先在这群山之内,躲上一段时间,再相机撤往澜沧,回本溯源,奉大明正统如何?” “你是说兴朗朝廷?” 马宝脸色犹豫,澜沧的兴朗政权他是知道的,永历十六年,晋王李定国薨,其子李嗣兴自感恢复大明无望,遂向清廷输诚。 李定国部将吴三省、汪公福等人坚决不从,于当年十月离开李嗣兴部,继续向西南流亡,最后撤到澜沧。 十二月,吴三省与汪公福、祁磊等人在澜沧拥立明朝宗室朱璟淳为大明王,建年号洪兴,改永历十六年为洪兴元年。 在汪公福等人的建议下,朱璟淳改名朱红珍,将澜沧城改称兴朗城,作为王城,期间吴三省连接各地土司,连续发动北伐,只不过洪兴政权兵少民薄,只攻克了十余座村寨,最大的战果也不过是打下了边境县城宁洱城。 “父帅说的一点不错,依我之见天命当还在大明身上,您看,吴三桂未称帝之前,我军节节胜利,连创大捷,可当了皇帝没几天,就病死在衡阳,咱们的北伐大军顿时进退失据,大好局面,功亏一篑,当年孙国主也是要取明自代,结果和吴三桂如出一辙,咱们奉兴朗朝廷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马仲英拼命地蛊惑,他是真的急,因为他知道,现在不走,明日天一亮,希福那狗日的定然会对乌蒙山大营发动猛攻,到时候就是想走都走不脱了。 “五弟,你说的是有道理,左右是打鞑子,投明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澜沧距离楚雄千余里,其间万山阻隔,咱们没有粮秣,如何能突出重围?再说了澜沧那边,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伪……朝廷现在还被土司控制着,就算退到那里,咱们还不也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马仲明和马仲兴却是动了心,虽说他们不怕死,可是能活着,还能继续杀鞑子,显然要比到京师菜市口当英雄强的多,至于被清军团团包围的昆明城,这个时候谁还在乎大周皇帝吴世璠的死活,但投奔苟延残喘的兴朗朝廷,其实也相当于晚死了几天。 “大哥,二哥,投明其实只是一个口号,只要咱们高举反清复明的大旗,天下心怀大明的忠义之士就会同情我们,甚至暗中支持我们。” 马仲英依旧苦口婆心。 “这不是骗人吗?” 马仲明武艺不错,但脑子却不怎么灵活,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是个憨憨,认死理。 马仲英没好气地说道:“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在乎骗不骗人,大哥,多活一天,咱们可就能多杀一个鞑子。” 能继续杀鞑子,对因为两个弟弟阵丧的马家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强心剂,马仲明等人终于被马仲英说动了,开口道:“这个……也不是全没道理,不过进不进山,还需要父帅决断。” 马仲英心中一喜,两个便宜哥哥看来已经被咱说动了,现在只要马宝答应,躲进山里,当山大王的事,那就成了,遂转头看向一旁的便宜老爹。 第003章摸尸 “吾儿说的有几分道理,老夫千里回援,也算对的起吴三桂了,现在国破家亡,到老了,反正归明也算是认祖归宗了,仲兴你去通知儿郎们打点行装,咱们现在就走。” 马宝叹了口气,他并不蠢,别看自己小儿子说的天花乱坠,他知道其实是这狗东西怕死,但是归附兴朗政权的提议,却打动了已经垂垂老矣的马宝。 永历十四年,清军入滇后,他无奈降清,但内心并不情愿,这从两个儿子起的名字就能看出,老大和老二最后一个字加起来,恰恰就是“兴明”,字里行间就代表着马宝的执念。 当然他也知道,退入深山,山下的伪清主将希福和赵良栋那个狗汉奸断然会出兵追击,不过他也不怕,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不了就和清军拼个你死我活,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也不负他马宝的一世威名。 “父帅英明,三百年前,我皇明太祖皇帝凭借十八骑起事,打的鞑虏抱头鼠窜,仓皇北返,咱们现在还有八百勇士,如何不能恢复我皇明故土?” 见老爹终于点头,马仲英就是大喜,转头又对巴思汉说道:“巴叔你去招呼几个兄弟随小侄到山坡上扒一些清军的衣甲回来。” “扒衣服?” 巴思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跟随马宝南征北战二十年,对马家忠心耿耿,但这会真弄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少主在想什么。 “巴叔,今日一战,鞑子死伤过半,我父又是康熙那个狗东西亲自点名的祸首之一,明日鞑酋希福必定再度攻山,敌众我寡,咱们不乔装打扮一番,哪里走的脱?” 缩头是一刀,伸头可是三千六百刀,不和鞑子玩点阴的,马仲英可不认为就凭八百败兵一定能摆脱清军,必要的伪装还是必须的,左右这大山是越往里面走,树林是越密,大家都打着清军的装束,就算遇到,也能蒙混过关。 “这……好吧!” 巴思克抬眼看了下马宝,见马宝不置可否,只得答应了马仲英的请求,当场点了三十个亲兵和马仲英一起借着月光摸到了双方大战的山坡处。 白天一场大战,清军和周军都损失惨重,山坡上铺满了敌我双方士卒的尸体,收集清军的衣甲,其实并不是难事。 然而山上的周军残部,都是跟随马宝多年的亲兵,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脱死人身上的衣甲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马仲英却不一样,他虽然有前世倒霉蛋的记忆,但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刚刚下了山坡,就被眼前的惨景骇的脸色苍白,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不停地干呕起来。 太骇人了,山坡上全都是断了手脚和脑袋的尸体,有的胸口破了好大一块,那丑陋的脏器混着已经干涸的血水淌的到处都是,红的、白的、黑的什么都有。 “少主,你不要紧吧……!” 巴思克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家的五少爷虽然今年才二十八,可打过的仗海里去了,今天怎地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 “呕……巴叔……我没事,估摸是白天的箭伤还没好利索,你们先忙,我缓一缓。” 马仲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一根树干,一边不停地呕吐,一边示意巴思克他们先行动手。 “呃……好吧,大家都利索点,别惊动了鞑子。” 巴思克有些不明白,这箭伤和呕吐有什么关联,但他跟随马家十余年,少主虽然跟往常不一样,他却未有疑惑,当下喝令将士们扒起尸身上的衣服来。 良久! 马仲英终于缓过来了,他强忍着已经吐空的肚子里的反酸,硬着头皮弯下腰去,开始跟着那帮亲兵后面在清军尸体上摸索起来。 “巴统领……小的运气真好,这个清兵身上居然还有银子。” “我这也有。” “我也搜到了两锭银子。” 清军一路南下,为了鼓舞军中士气,清廷是默认了清军可以在吴周控制的城池纵兵的,再说了,弟兄们出生入死,不就是图这黄白之物?所以入滇的清军身上,身上都是有一些散碎金银。 “……银子?快,巴叔,快去通知我爹,让他多派点人过来,咱们不光要扒衣服,银子也要拿,能拿多少是多少。” 原本还捂着肚子吐个不停地马仲英,精神一振,银子可是好东西啊。 俗话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云南在这个时代,屡次能成为反抗清廷统治的基地,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云南民风剽悍,地形复杂,各地土司结寨自守,对满清残暴的统治很是抗拒。 只不过这些地方土司,大多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没有什么争霸天下的野心,对银钱和粮食却在乎的很。 乌蒙山横亘云贵二省,连绵数千里,山头林立,里面的土司如过江之鲫。 马宝军虽然被伪清重创,可依旧还有八百精锐,自然不会惧怕一般的土司,但要想在这茫茫大山中生存下去,那就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 怎么打交道? 唯银子和女人也。 经历过后世经济大发展的马仲英深知在任何社会,能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他娘的不算事。 马家军连续奔袭一千余里,财帛早就花的一干二净,现在能补充一点是一点,谁还会在乎这银子是不是在死人身上摸出来的。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左右,马仲英和巴思克等人,在大营前的尸堆中搜集了完好的绿营号衣七百六十四件、硬弓两百三十副,箭矢三千余支,鸟铳七十六把,棉甲四十八件,铁甲七件,此外还有银一千六百余两。 “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咱们就这点人,东西多的话,对咱们行军不利,巴叔,咱回去吧!” 就这一小会,马仲英也在几个清军尸体怀中摸出了两个大约二两的银元宝,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就是招呼巴思克先返回大营,原因就是,再不走的话,马仲英怕摆脱不了清兵的追击。 第004章布置 “走?” “这月黑风高的,咱们点火把的话,难道不怕清狗察觉?” 巴思克和张琪同时看向马仲英,这个时代,由于营养不良,不要说普通士兵,就是一般中高级将领都有夜盲症,这黑灯瞎火的在大山里面转悠,实在是有些危险,可若是点上火把,那已方撤军的计划势必瞒不了山下的清军。 马仲英斩钉截铁地说道:“就是走,怕被发现,咱们就少点几支火把,先离开这里再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不走难不成要明天被上万清军围追堵截吗?昨天那一仗,清军损失了近万军马,希福那狗娘养的,为了将功折罪,断不会坐视被康麻子钦点的罪魁首恶马宝逃出生天的。 马宝思量来,思量去,终是开口说道:“小五说的对,咱们走山路去姚安,胡国柱那边还有近三千军马,时下正被桑格包围,如今我军为希福重创,清军定然无备,咱们正可趁此良机,突袭桑格大营。” 数十年的军旅生涯,早就让马宝对战场局势了然于胸,这次乌蒙山伏击战要不是叛徒出卖,马宝未必不能一举全歼希福,可即便是这样,这一阵,同样重创了清军,这不光说明了马家军的悍勇,还从侧面说明了马宝的勇略。 “爹此计甚妙,希福断不会想到咱们在这败军之际,还有余力解姚安危局,只不过……!”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时下桑格部主力均在楚雄,而胡国柱部又困守姚安城,马家军若是突然出现在姚安,马仲英认为一定能打桑格一个措手不及。 且姚安府南接楚雄,西连大理,北可至川南,四通八达,群山环绕,最适合游击战了,若能救出胡国柱,马家军便能扩充至近四千人,这样的力量,可不是乌蒙山区域内的土司能比的,那保住性命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马宝蹙眉道:“只不过什么?” 他也感觉到自己这个小儿子在战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马仲英进言道:“爹,咱们此去姚安,实是为了摆脱清军追兵,只不过,我军若是进山的话,儿恐希福会分兵返回姚安,所以咱们必须把他们拖进大山,然后相机转进。” “五弟,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马仲明急了,他也发现了自己这个五弟的变化,虽然他同样说不出原因,但就是感觉老五头脑比以前灵活了些。 “嘿嘿,那我就说了,清狗吃了咱们这么大亏,我以为希福和赵良栋明日必定大举进山,可乌蒙山形势复杂,希福断不肯孤军深入,所以咱们要激他一下,左右咱们撤离也需要轻装简从,我以为咱们可将随军的药子布置在大营内,在清军进营后,给他们来个狠的。” 马仲英拳头紧握,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怎么搞?” 昨日一战,近五千马家军以及三弟和四弟均阵亡在大凉河,马仲明和马仲英听到老五有计策对付清军,一时竟精神大振。 “得,你们就看我的吧!” 马仲英已经心有定计,当下带着一队亲兵,将大营内所有的火药和酒坛子都收集了起来,他的计划很简单,其实就是在大营布置地雷阵。 只不过营中并没有携带薄皮棺材这样能够密封火药的材料,只得退而求其次,用酒坛子代替。 当然酒坛子也是要烘干的,因为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太低,若不处理一下,会浸湿药子,说不定还会弄湿引线。 其时,由于连场大战,军中药子已经不足两千斤,而马家军欲迅速转进,自然不可能携带这么多药子,故马仲英只留了八百斤药子分发到全军,其余的药子却是被他全部装进了酒坛子和别的能够密封的陶罐中,然后将这一千二百斤药子分成三堆,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堆叠在马宝大帐内。 “五弟你这药子是布置好了,可由谁来点燃呢?” 马仲明一边帮着马仲英搬酒坛子,一边嘟嘟嚷嚷地开口问话,这个时代没有自动爆炸装置,全是靠人操作,如今大周覆灭在即,虽然山上的残军,都是马宝的亲兵,但马仲明可不敢保证这里面会不会有贪生怕死之辈,要是将马仲英的布置泄露出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大哥,你放心,咱可以借清狗的手,点燃引线。” 马仲英这会已经在整理引线了,这引线都是用麻绳搓制,然后在醋里面浸泡晒干过的,一旦遇到明火,燃烧的速度很快。 马仲英做事很讲究,却是将四根引线全部引到了大帐一角的案几下,然后在案几上铺满硫磺和干草等引火之物,为了防止烧的不够彻底,还特意浇上了猛火油,最后再在案几上点了一盏油灯,用绳子固定到营帐的大门上。 “老五,你真够阴的,要是希福那老小子率先进账,说不定一举就能送他归西。” 看着快要布置好的陷阱,马仲明狠命弟挥了挥拳头,眼神里闪烁着仇恨的火焰。 “好了,大哥、二哥你们也别在这废话了,快去选几个眼神好的兄弟,咱们现在就走。” 眼看天色不早,马仲英走到军帐另一侧,抽刀就割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就是招呼大伙从破口处撤退,帐门被绳子栓着,一拉,那油灯可就要倒了,要真是那样,马仲英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当然那油灯燃烧的时间也是算好的,点上两个时辰不在话下,只要跑的够快,明天天一亮,说不定就能在另一侧山峰上看风景了。 此时大营内军士也基本换装完毕,仅余的四十多石粮食和一千二百斤药子、武器也都打包完毕,有的分发到个人随身携带,有的挂到了仅存的十三匹战马上,正等着马宝发号施令。 “走吧!” 马宝抬眼又看了山下清军大营一眼,没有说什么,挥手示意人马起行。 马仲英却是恋恋不舍地看着遗弃的十余门火炮,多好的大炮,就这样糟践了,但他也知道,若是带上火炮行军,这残余的八百一十七名马家军,说不定就看不到明晚的月亮了。 第005章攻山 马家军连夜潜逃,乌蒙山大营的满洲正红旗都统希福、珠满、赵良栋等清廷将佐同样后怕不已。 他们没想到,在已经得知马宝军的具体部署后,这一仗居然打成了这个样子。 昨夜一战,绿营兵折了近七千人,正黄旗蒙古兵以及汉军旗折了近三千,绿营兵还好说,左右是炮灰,但折了这么多蒙汉八旗,这可怎么向昆明的安亲王岳乐和京师的皇帝交待? “你们说说看,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希福出自满洲他塔喇氏,正红旗人,世居安褚拉库路。 祖罗屯,老奴开国之初以八百户来归,被授为牛录章京。 父哈宁阿,官至正红旗巴牙喇甲喇章京。从奴酋征锦州,入山海关,逐李自成至庆都,因功授牛录章京世职,希福初任二等侍卫,袭世职,遇恩诏,进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 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尚之信和耿精忠相继反乱,天南震动,康熙帝为了尽快平叛,几乎动员了全国的军力,年富力强的希福自然也在动员之列,连场大战下来,希福亦因功被康熙授封为,正红旗满洲都统,蒙军正白旗固山额真,也是这次围剿马家军的主将。 “这……。” 珠满隶属满洲正白旗、瓜尔佳氏,其堂叔额克玛瑚从征南将军达素在金厦之战中阵丧,因额克玛瑚无有子嗣,奴酋顺治怜之,以珠满袭拖沙喇哈番。 三藩反复以来,珠满因感念皇帝恩义,一直奋勇在前,连续击败伪周亲藩吴世琮和伪周大将范韩齐等人,昨日乌蒙山之战,珠满更是浴血厮杀,阵斩马宝麾下大将胡国柄,为大清军击溃马宝部立下汗马功劳,只不过珠满向来粗莽,是个沙场厮杀的汉子,对运筹帷幄却不甚了了。 “唉……此战我军折损甚重,一旦战报入京,圣上必定震怒,本督听说圣上深恨马逆,若能擒之,圣上或能恕了我等。” 赵良栋原是陕西绿营守备,后随洪承畴经略云贵,因破明永历朝廷有功,累升至广罗总兵。康熙十一年,调任天津。 吴三桂起事,赵良栋升任宁夏提督,平定驻军叛乱,后率部随军进入四川,夺取成都,升任云贵总督、兵部尚书。 自攻入云贵腹地以来,清军在各条战线屡创大捷,伪周军只能据城死守,这三年来,大清在面对伪周军时,从没有过折损上万人以上的战役。 昨日那一战,大清实在损失太大了,若是只折损一万余绿营兵,赵良栋还不怎么担心,可死了三千多蒙汉八旗,这可是自湖南永平之战后,大清遭受的最严重的一次战损,要是皇帝震怒,他这个刚刚上任没几年的云贵总督,说不得就会被皇帝罢了。 “那就明日卯时进兵,只不过我八旗兵都是马上的勇士,不适合山地作战,还需赵总督出兵。” 希福皱了皱眉头,他奉云南提督桑格将令总统大军进击马宝,只不过带了五千蒙汉八旗,熟料只一仗就阵丧三千,若再有战损,那后果就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恩,马宝贼性狡诈,若不除恶务尽,亦是祸端,李芳述、赵弘灿你二人明日各领两千军攻山,不尽全功,绝不收兵。” 自大清崛起以来,向来是绿营兵打头阵,蒙汉八旗殿后,最后才会动用他们视若宝贝疙瘩的八旗劲旅,吴三桂起事后,八旗军的脊梁在永平之战中被周军彻底打断,这让大清的王公贵族更不敢随便动用八旗大兵了,遇到战事,基本上是让他们充作督战队使用。 作为大清的兵部尚书,云贵总督,赵良栋自然知道八旗大兵现在就剩下虚名了,可他却不敢忤逆了希福,因为希福可是货真价实的旗人老爷,是皇帝的奴才。 “嗻,末将等领命,明日不拿住马宝绝不收兵!” 赵弘灿是赵良栋的儿子,素有勇名,此次攻略滇省,赵良栋将其带在身边,也是想着让儿子立下战功,赵弘灿也不负赵良栋所望,出兵以来,屡立战功,积功升为宁夏总兵。 李芳述本是西宁副将,此前建昌之战,原西宁总兵朱衣客被周军击溃,为统合西宁绿营,赵良栋遂表奏李芳述接任西宁总兵,被这意外之喜砸中的李芳述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总兵职,入滇以来,一直冲杀在前。 昨日一战,西宁绿营折损近六成,但李芳述并不在乎,兵死光了可以再招,官要是丢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次日拂晓,天刚蒙蒙亮,清军大营内便响起震天的鼓炮声,紧接着,近五千宁夏绿营和西宁绿营一个个刀出鞘、弓搭弦、向着乌蒙山马宝大营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十余门六百斤小炮也被希福所部的汉军到了山下,对着山上的周军大营,倾泻着一枚枚炮子。 一枚枚炮子呼啸着越过正在攻山的绿营兵,重重地砸在马宝大营外的木栅上,直砸的到处都是散乱不堪的断木。 然而出乎希福等人预料的事发生了,山上的伪周军面对大清军的攻势,居然不做丝毫反抗,就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他娘的,马宝这逆贼!” 最先攻上山的是宁夏绿营游击治国用,原本他还对赵弘灿令他为先锋感到畏惧,昨天那一仗,马宝部展现出来的战力,令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可山上的军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马宝那逆贼说不定已经连夜跑路了。 随着绿营兵临近周军大营,山下的炮击已经停止了,希福和赵良栋等人也察觉了情况不对,这会亲自带着亲兵也开始向山上跑,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逆军看来已经走了,咱们是等赵军门和李军门上山,还是继续追击?” 率先杀进周军大营的宁夏千总范三,一脸谄媚地看着持刀而入的游击大人,眼珠却不时瞟向山下越来越近的两面总兵将旗。 “他奶奶的,随老子进马宝那狗日的大帐看看,呸……什么大周第一悍将,在老子面前,还不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治国用大马金刀地径向设置在大营正中的军帐走去,他从军十余年,自然看的出这大营内哪一座是主帐。 第006章围堵 “嗻!” 范三连忙学着满洲人的礼仪打了千。 大清入关仅仅只有四十年,可各镇绿营早就将满洲人的规矩学的通透,虽说八旗大爷将绿营兵视若炮灰,但炮灰好歹也是大清政权的正式编制,毕竟这个时代普通百姓想当八旗大爷的炮灰都不可能,故各镇绿营皆是对打千行礼这种新朝雅致格外推崇也格外珍惜。 “前面带路!” 治国用大刺刺地还刀入鞘,随手指向马宝大营,他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嗻……末将领命!” 范三连忙起身,屁颠屁颠地径向营门走去,小心翼翼地抬起营门上挂的帘子,伸头朝里面左右打量了一番,见里面空无一人,就是躬身立在大营门前,迎接游击大人进帐。 “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今天老子就要坐一坐你的座位。” 治国用转头见两个总兵的大旗还没上山,就是一脸不屑地往大营正中的案几走了过去。 “你们几个守在营外,要是总兵大人上了山,赶紧通报。” 范三能做到宁夏绿营千总,自然不是靠战场上真刀真枪,靠性命挣来的,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他比谁都懂,治国用坐上马宝的位置明显不合适,但他必须替他首尾,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游击大人给卖了。 治国用志得意满,范三阿谀奉承,一众亲兵守在帐外,谁也没注意到大营角落案几下正因为油灯被绳索扯倒引燃的火绳子,这会正如毒蛇的杏子般闪烁着噬人的火花。 “嘭、嘭、嘭……!” 随着那火绳子烧到尽头,周军大营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猛烈爆炸声。 毫无防备的宁夏绿营游击治国用当场就被一股绝强的气浪推上了天空,他甚至都没来的及发出临死前痛苦的惨叫,就被炸成了碎肉。 一旁奉承的范三同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破,炸的四分五裂,就连大营外负责警戒的十几个亲兵也被无数的碎陶瓷刺成了血人,眼看是活不成了。 “马逆,吾誓杀汝,吴游击你速点一千军顺着逆军的痕迹追击,本将和李总兵统领大军压阵,必不可走了马逆。” 刚刚上山的宁夏总兵赵弘灿看着一片狼藉的马宝大营以及在七八个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的伤兵,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赵军门,是不是等总督大人上来,再做计较,乌蒙山山势延绵千余里,越往里走,地形越复杂,谁知道马逆还有没有后招?” 西宁游击吴丹不敢说话,新任西宁总兵李芳述同样在赵弘灿面前不敢多言,他虽然和赵弘灿同样都是一镇总兵,可架不住人家老爷子官大呀,而且不是大一点半点。 兵部尚书,署理云贵总督,那可是通天的人物,原西宁总兵朱衣客被总督大人一道弹章就羁押在成都听侯发落,所以李芳述是小心翼翼地对赵弘灿陪着笑脸。 “不必了,马逆连夜奔逃,且山路崎岖,如何能远遁?尔等立即整兵,随本将追击,尔等难道不知兵贵神速吗?” 赵弘灿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正是锐意进取的年纪,再加上治国用被炸身亡,哪里肯放过马宝。 “嗻。” 李芳述和吴丹对视一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领命。 “等等。” 就在宁夏绿营和西宁绿营整军追击之时,希福、珠满以及赵良栋等满汉将佐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乌木山。 “谁让尔等进兵的?乌蒙山在楚雄境内就有数百里方圆,咱们这点军马进山,无异于大海捞针,昨日一战,据俘虏所说,马逆粮草几乎耗尽,本督估计,不出数日,逆军必定出山打粮,只要我军广布斥候扼守官道,何愁拿不住马逆?” 看着整装欲出的绿营兵,赵良栋就是怒不可遏,虽然绿营兵在满洲人眼里是炮灰的存在,但在他赵总督眼里却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前日一战,宁夏和西宁绿营已经折损了近七成,若再有损伤,他这个云贵总督可就成光杆司令了。 “父帅……马逆逃窜不远,若走了他,儿只恐将来多生事端……。” 赵弘灿还想坚持,但看着脸色铁青的老爹,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如蚊呐。 “住口,兵凶战危,岂是尔等小儿所能预料的。”赵良栋可不想再白白耗费军力,对着儿子暴喝起来。 希福蹙眉道:“赵总督,令郎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本都统也恐走脱了马逆,圣上震怒啊。” “无妨,本督昨夜也仔细勘察了乌蒙山的地形,确实不利于大军征剿,且马逆粮草不足,我军只要在元谋、大姚以及武定的路口深沟高垒,设置路障,再多派斥候,其军便不能出,只需数日,逆军说不定就会饿死在山中。” 赵良栋身经百战,兵法有云逢林莫入,现在进山追击,且不说不一定能发现周军,还有可能会因为人马进山,让马宝跳出包围圈,如今官军主力尽在昆明,大理和丽江境内还有伪周残部,若是被马宝整合败军,效仿李定国在滇省边境驻扎,从此云南不得安宁也。 “这……那就依赵总督之见,分兵驻守地方,本都统自统八旗精锐居中调度,不拿住马逆绝不收兵。” 满洲人虽然看不上汉人,但赵良栋好歹是两省总督,宁夏军攻入四川后,战功卓著,而且赵良栋所言甚是有理,希福自然不好过分逼迫。 众人计议已定,赵良栋遂以宁夏绿营游击赵明亮守大姚官道、西宁绿营吴丹部守牟定官道、西宁总兵李芳述部守元谋路口,自己则统领本部督标和希福所部满汉八旗依旧在大凉河一带下寨,意欲将伪周残部彻底堵死在楚雄境内。 赵弘灿判断的不错,马宝部虽然连夜奔逃,但因为黑夜难行,道路崎岖,到天明时,也只堪堪向东跑出了二十余里,抵达了距离大凉河不远的昙华山。 昙华山高一千余丈,是乌蒙山的支脉,由昙花山、百草岭以及妙峰山几座山岭组成,山中有大凉河的发源地三潭瀑布,且昙华山方圆有两百余里,距离姚安和楚雄的搭界的大姚县不足三十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囤兵之所。 第007章白沙冲 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人家。 昙华山地势险要,虽然是建立山寨的最佳场所,但毕竟在楚雄腹地,周左清军云集,最关键的的马家军粮草严重不足,所以在入山之后,马仲英就力劝马宝趁清军还没有完全封锁乌蒙山的时机,尽快撤离。 “我军连夜奔逃,人困马乏,前山又尽是清军,万一被清军斥候发现,如何走的脱?” 马宝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到底已经七十多,赶了近两个时辰的山路,早就累的走不动道了。 “爹,陆路走不通,咱们就走水路,大凉河是金沙江支流,山上毛竹甚多,我军可立即捆扎竹筏,顺河北上,今夜天黑之前,必能进入姚安境内。” 昙华山距离乌木山只二十余里路程,适才山上的爆炸声,还有清军火炮轰炸的声响,马仲英是听的清清楚楚,现在不走,一旦清军重新部署,甚至在大凉河沿岸派出斥候,那马家军可真的没机会脱离险境了。 “走水路,这到是个办法,可大凉河要津白沙冲乃是姚安和楚雄的水陆枢纽,桑格必定留军驻守,若是被清军阻截,希福部必定闻讯而来,到那时,我军前后皆敌,说不得就会全军覆没。” 马宝也是果决之人,知道呆在山里时间越长,对于缺衣少粮的马家军就越是危险,再说就算是进山当贼寇,你总得有物资吧,而且只要跳出希福的包围圈,马家军就有足够的回旋空间。 但是想转入姚安,就必须拿下白沙冲,此前大军进入楚雄时,哨骑就探得白沙冲驻扎了八百余绿营兵,由西宁绿营游击张大发统领。 而且白沙冲是有城墙的,虽然是一条丈许高的土墙,但马宝不认为就凭手中这八百残兵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能打下据城而守的白沙镇。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儿听说原西宁绿营总兵朱衣客被赵良栋弹劾下狱,其军必有怨言,儿以为若我军假借锁拿您去桑格大营献功为名,张大发定然不察,如此白沙冲唾手可得也,只要咱们转入姚安府,这盘棋就活了。” 凭借前世的记忆,西宁绿营在昆明城破后,因为叙功最低,甚至产生了哗变,虽然最终被镇压,但马仲英还是认为急于将功折罪的西宁绿营将佐,绝不会放过这个拿住伪周统帅马宝的良机。 “如此,就依你之见,巴思克你立即选三百兵打造木筏,张琪你点一队人去山下巡哨,其余的兄弟准备饭食,咱们饱餐一顿,今晚就在白沙冲过夜。” 看着儿子说话行事,条理甚是分明,马宝也是老怀大慰,就连因为昨日连续阵丧了两个儿子的悲伤之情,也冲淡了许多。 云南盛产山竹,那山竹也不是南直隶地界所产的竹子,而是粗有碗口左右,高约三丈长的毛竹,用来打造木筏却是最合适不过。 而且山竹由于是空心的,无论是砍伐还是铺设都甚是轻便,军中又携带了相应的绳索,三百余马家军同时行动,只一个多时辰便打造一百余条木筏。 木筏打造完毕,马仲英即令士兵换装,打起昨夜在山下捡到的绿旗,堂而皇之地登船北上。 马仲英的运气很好,也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由于楚雄山高林密,马家军一路居然没有遇到清军大队,只是在大姚境内遇到了绿营兵的十余个斥候,那些斥候见船上尽是已方军马,均以为是奉命前往阻截官道的绿营兵,只在岸上盘问了两句,便目送马家军顺河北上。 白沙冲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两条连通东西南北的青石板路将镇子呈井字形串在一起。沿着这两条青石板路,大大小小开着数十间铺面,茶馆、酒楼、车马行、青楼这些只能在县城中看到的店面竟然也有几家。 白沙虽是渡口,毕竟是姚安府的门户,其地四通八达,乃乌蒙山南端的首要交通之地,更是茶马交易的必经之路,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 这年头云南虽是乱世,但是世道再乱,只要还有人活着,那就有生意可做,加上白沙冲卡在大凉河渡口,自然而然各类买卖就比别处多了许多。 只不过自大清军走雅安转入滇北后,停留在白沙镇的行脚商人便少了许多,街道上冷冷清清,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生怕大清军对楚雄再进行一次屠杀。 大家本就是百姓,对王朝更迭兴趣并不大,因为无论是大清还是大周又或者是二十年前的大明,百姓们都必须缴税,但楚雄境内爆发的大战却令他们害怕,尤其是今天一早从大凉河顺河淌下的无数具漂浮的尸体,更令他们渗的慌。 有机灵的百姓在大清军攻入云南后,就重新割了辫子,重新当起了大清的顺民,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受牵连。 张大发是西宁绿营游击,也是原西宁总兵朱衣客的心腹,赵良栋参劾朱衣客下狱后,为防西宁绿营军心不稳,却是将西宁军分成了数股,驻守地方,这样的做法也有分而治之的心思,毕竟李芳述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重新整顿好西宁军。 不用上前厮杀,恩主西宁总兵朱衣客又被锁拿下狱,张大发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就被当成朱衣客党羽被朝廷处置了。 因此他进驻白沙冲后,就是下达了严苛的军令,不光强令地方百姓去发留辫,还拼命地勒索地方上的商贾士绅,想着多捞一点银子好巴结上官,给自己重新找个靠山。 俗话说瞌睡总能遇上枕头,这不天大的功劳就飞到了他李大游击的面前。 打响午后,就有数名宁夏绿营游击吴丹的斥候抵达白沙镇外,据斥候消息,吴大人在元谋一带遭遇了逆军残部,双方大战连场,吴游击不慎中流矢身亡,但宁夏军人人奋勇,终究在苏海冲一带歼灭了周军残部,生俘伪周二号人物,兵马大元帅马宝,然宁夏军只剩三百余人,为防有变,我部欲转入白沙等候赵总督拿人。 “……好,尔等速速解送逆首进城,本将这就命人准备酒肉。” 看着城下纵马呼喝的传令兵,张大发突然生出一股邪念,杀光他们,然后把马宝那狗东西的首级抢到手,去向桑格请功,赵良栋虽是总督,但桑格可是地地道道的满洲大爷,有他当靠山,你赵总督须不能把本将怎么样了吧! 第008章大明天兵在此 天黑之前,白沙冲镇前的官道上迤逦来了一支军马,从城头上看去,差不多约有三四百人,排头又有两辆大车,上面似是捆着几个身着周军将官,距离镇子差不多只有两三里的路程。 “开城门,你们几个随本将下去看看马大元帅。” 张大发一拍腰刀,大马金刀地呼喝起城门楼子上的几个千总和把总匆匆下了城,镇子里有一千余绿营兵,张大发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袭击宁夏绿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将人稳住,到晚上的时候,动用自己的心腹亲卫,将这三百余宁夏军一网打尽,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擒拿马逆的首功给抢到手。 “嘎吱……嘎吱……!” 白沙镇那木制的镇门终于被守城的清军缓缓打开,张大发急不可耐地下了城。 都是俺滴,是俺滴,生俘伪周罪魁的功劳是俺老张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抢不走。 “诸位兄弟擒拿伪朝逆首,功在社稷啊!功在社稷!本将在这里向诸位兄弟贺喜了。” 张大发拼命地按捺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小跑着出了城,就要迎接宁夏绿营入镇。 看着一众西宁绿营官将出了白沙冲镇门,头一次上战场的马仲英持刀的右手不禁有些颤抖,心跳也陡然加速。 “大人,车上绑着的就是逆魁马宝,小的是宁夏绿营千总……。” 相比于马仲英的紧张,老二马仲兴却神色自若,带着几个亲卫缓缓向只盯着马宝看的张大发走去。 “呃……兄弟到底姓什么?” 张大发这会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全在马宝身上,哪里在乎一个千总说些什么,紧跟在张大发身后的一个千总出于礼节,连忙拱手向已经走到面前的马仲兴抱拳行了一礼。 “爷爷名叫王兴安,乃是大明咸康皇帝麾下前军大都督,今日统兵到此,正是要诛杀尔等汉奸,光复大明。” 马仲兴久在军中,也是艺高人胆大,看着距离清军不远,就是猛然抽刀,扑向了正在盘算着怎么将擒获马宝的功劳抢到手的张大发。 当然假借兴朗朝廷的名头,也是为了混淆视听,迷惑清军的一种手段,要是能祸水东引,利用兴朗政权。 二公子都动了手,跟随他上前的几个亲兵自然不会落后,一个个举起手中的刀矛不要命地往前冲。 “啊……!” 猝不及防的张大发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一股匹练般的白芒闪过,只觉得喉咙一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跟随在马仲兴身后的亲兵也拍马赶到,将手中的刀矛捅进了跟随在张大发身侧的几个千总和把总身上。 “噗呲、噗呲……!” 随着一连串长刀入肉之声响起,白沙镇南门处立时倒了一地的绿营将官。 “大明兵进城了……投降者一概不杀” “大明兵进城了……投降者一概不杀。” 坐在大车上被绳索虚捆的马宝悍然起身,从头上一把摘下清军标配的大檐帽,往地上一扔,抄起身边亲兵手中的腰刀,龙精虎猛地向着白沙镇敞开的镇门冲了过去。 其余的马家军也有样学样,扔掉了头上的帽子,势如疯虎地向城内仓皇鼠窜的绿营兵冲了过去。 “是明贼……是明贼,快跑,快跑啊……!” “是明贼……是明贼,快跑,快跑啊……!” 守在城门口的绿营兵懵了,他们虽然不明白这明军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但主将的遭遇令他们不知所措,一个个骇的转头就往镇子里拼命地奔跑,想要从镇子北门逃出去。 “敌袭,敌袭!” 当发现那些打着绿营装束的大明兵杀进镇子时候,在城墙上吓傻了的西宁绿营兵这才清醒过来,一边不停地呼喝,一边抄起手边的铜锣就开始示警,一边沿着镇墙,拼命地向北门奔逃。 主将都死了,再反抗岂不是自寻死路,还不如早点跑出镇子,说不得还能保住性命。 “咣,咣,咣!” 急促的锣声在镇子上空响成了一片。白沙镇内的百姓们这会也慌了神,一个个咋咋呼呼地跟着惊叫起来,然后吓得四处乱跑。 刚刚组织镇民清理完大凉河浮尸返回的镇长张老实也惊呆了,但他还有一点理智,而是强撑着吆喝那些乱跑的乡民:“别乱跑,快往家里里跑,快往家里跑……!” 听了张老实的叫喊,马上就有几个百姓回过神来,见惯了云南政权更迭的白沙冲镇民立即大呼小叫的抱着头往家里里跑。 有几个人还不忘将张老实搀扶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恐惧的望着那些正光着脑袋追着镇内绿营兵砍杀的大明兵。 “娘咧!” 眼看着一群穿着绿营号衣,光着脑袋的官将就要撵上自己,镇民们吓得哇哇哭喊起来,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自己两条腿,跑在后面的则已经是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那些跑的快的百姓,也不敢朝后看去,而是闭上眼睛疯了般朝前跑。他们唯恐这一回头,就被自称明军的士兵砍杀。 不过急于清剿镇内守军的马家军对前面的百姓根本不理会,虽然已经追上了这些百姓,可马家军们根本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而是在各百户、总旗的带领下对着溃逃的宁夏绿营乱砍乱杀。 见这些自称为大明兵的军马并不杀残杀百姓,白沙镇的镇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一个个互相搀扶着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但张老实却害怕起来,今年已经五十多的他,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一生,他经历过的政权更迭多了去了,他不怕这些所谓的大明兵杀人,而是怕那些留着辫子的大清军回来后纵兵,这个时候他只盼着这些大明兵击败清军后,就赶紧离开白沙镇,要不然一旦大清军到,镇内的百姓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群龙无首的西宁绿营根本不敢组织反抗,他们只知道跑,白沙镇方圆不过三里,就设了南北两道城门,仅仅两柱香的时间,残余的七八百绿营兵就被马家军从镇子南门追到了北门。 这会仅仅丈许宽的镇门处,挤满了慌不择路的溃军,那些在外围挤不进去的绿营兵看着身后的大明兵已经追到,骇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第009章心中的辫子 王复汉是宁夏绿营千总,今年刚刚二十五,他爹本是前明宁夏榆林镇百户,名叫王老五,当年生他的时候,大明还没完全亡国,他老子虽然被清军收编,但对残暴不仁的大清军还是有些抗拒,甚至想跑到云南,投靠晋王李定国。 可他刚刚生出了这个念头,清廷大军就在湖广前线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王老五哪里还敢投奔大明朝,可他始终没有熄灭反抗大清军的心思,所以给儿子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王复汉。 虽然世人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但这话也不能一概而论,王老五有一腔热血,整日价地想着反清复明,可轮到王复汉接班后,他想的却是如何稳固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和如何捞银子。 自打随张大发进驻白沙镇后,心思灵活的王复汉,就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守着茶马交易的交通要津,还愁捞不到银子吗? 张大发是西宁游击,将来肯定会返回驻地,但滇省初定,朝廷一定会留军驻守,为了能长期镇守白沙,王复汉是偷偷送了两千两白银给新任西宁总兵李芳述,想着李总兵在总督大人面前替自己说上一两句话。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地处大后方的白沙镇,居然遭到了明军的偷袭,仅仅两柱香的时间,近千名西宁绿营兵就在明军的攻击下兵败将亡。 格外珍惜生命的王复汉可不想白白死在这异地他乡,仗着千总的官身,第一个跑出了镇子北门,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镇北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一支没戴帽子的明军。 “别杀我,愿降!”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明兵,再看着一旁溃不成军的绿营兵,王复汉很干脆地往地上一跪,将手中的长刀尽力往前方扔去,然后双手死死地抱住脑壳。 “降了……降了……!” 唯一的千总大人都跪下了,其余的绿营溃军自然是有样学样,有如风吹麦浪般跪倒了一片。 “五弟,这该做何处置?是不是全都杀了?” 自乌蒙山转进后,马仲英连续献计,先是在大营爆破,炸死了一群攻山的清军,又以诈降之计,破了姚安和楚雄的枢纽白沙镇,歼敌近千,这让马家老大马仲明和老二马仲兴对自家这个老五生出了依赖的心理,就连马宝也拿眼看向硬着头皮上战场的马仲英。 “这?” 马仲英也有些头疼,杀光这群忘了祖宗的降兵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可真这样干了,今后还有谁肯投降自己。 可若是放了他们,这群首鼠两端的王八蛋们,说不定转头就会将马家军给卖了。 思量来,思量去,考虑到马家军目前的处境,马仲英的脸色逐渐变的阴冷,然后近乎狰狞,一劳永逸,将他们全部诛杀,似乎是解决困境的唯一方法。 “别杀我,小的愿降,小的也是汉人呀!小的打小就以反清复明为已任,小的是忠的啊,小的是忠的啊,大人您要是还不相信的话,小的愿意割辫,小的愿意割辫!小的名叫王复汉,小的真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小的是忠的啊,小的真是忠的啊……!” 看到身前明将面色的变化,王复汉骇的魂不附体,他虽然贪财好色,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时就猜到这所谓的明朝将官想要做什么了,为了保住性命,王复汉磕头如同捣蒜。 “割辫?割了辫子难道你不会再留吗?头上的辫子能割,心中的辫子割的去吗?” 马仲英声音沙哑而低沉,满清之所以能入关建国,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有多英勇善战,相反八旗大兵在入关后,腐化的速度是超过任何时代的,可偏偏这支在李定国和吴三桂的大军前,溃不成军的满洲人却牢牢地掌握着整个中原王朝。 其根本原因就是,有无数数典忘祖的汉奸走狗替他们张目,这些绿营兵将们,摄于满洲兵不败的威名,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甘愿为虎作伥,甚至打着满洲人的旗号,毫无节制地吸食着汉家百姓的血肉,有奶便是娘,至于国家由谁统治,他们根本不在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就愿意替满洲人当猪做狗。 “呃……!” 王复汉傻眼了,自从三藩反复以来,大清和伪周双方在湖南大战连场,由清投周、由周投清的绿营兵不知凡几。 因为是战时,大清对各地驻军有没有剃发留辫,管控的并没有以往严厉,只要肯投降大清的绿营官兵,大清基本上是只诛首恶,余者换个装束,摇身一变,就能继续替大清卖命。 “愿为大人破桑格。” 随着马仲英缓缓逼近,随着马仲英手中的长刀抽出刀鞘,王复汉歇歇底地嘶吼起来,大清和性命比起来,显然是性命更重要,在王复汉看来,哪怕晚死一天,都比现在就被枭了首级要强上许多。 “怎么破?” 马仲英向前移动的身形戛然而止,冷然地看着脸色骇的苍白的王复汉,他本来是想借着这绿营兵千总的脑袋,练一练胆量,可他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没胆的鼠辈有攻破桑格大营的主意,更没有想到这个当惯了奴才的绿营千总居然敢起反噬满洲主子的心思。 桑格一破,胡国柱所部就能逃出生天,那马家军的力量就能暴增至四千人,而且姚安城内还有马家军急缺的粮秣,也就是说拿下姚安府,整个滇西北的棋就活了,马家军完全可以从容在乌蒙山区安营扎寨,甚至拖垮希福。 “小人以为将军可故技重施,以押解逆首马宝的名义,趁夜偷袭桑格大营,有张大发的游击印信,桑格定然无备,只要杀入营内,姚安伪……大周军定然倾巢出动,如此内外夹攻,破桑格必矣!” 伪周国都昆明,被十余万大清军团团包围,各条战线,大清均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三藩之乱平定在即,攻入云南的八旗大兵自感又恢复了先祖在辽东无敌的荣光,变的无比骄横,以押解马宝为名,又有张大发的印信,似乎此计真的可行。 第010章投名状 “老夫看此计可行,今夜就在白沙镇过夜,明日三更起行,走水路估计能在天明之前抵达姚安,然后发起突袭,必能一举击破桑格。” 马宝霍然而起,脸上青筋毕露,眼神一片血红,两个儿子战死在乌蒙山,他本以为复仇无望,却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即使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现在诛杀奴首桑格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想错过。 王复汉也有些惴惴不安,适才一开口,他就有些后悔,兴朗朝廷远在澜沧,怎么可能大规模地深入云南腹地? 而且这伙所谓的大明兵,怎么看也不像兴朗那旮旯的土司军,马宝他虽然不认识,可朝廷对伪周首恶均是画影图形,开出了极重的赏格,眼前这个年轻的明将他没有见过,但主事的这个老头他却是越看越眼熟,难不成这伙明军真是被希福击溃的马宝军假扮的? 天大的功劳就在老子眼前,可惜咱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上天再给老子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王复汉必定替朝廷赴汤蹈火,纵不能击败马宝军,也能死死地咬住他们。 “王复汉,你想不想富贵?本将要听实话。” 马仲英没有理会自己的便宜老爹,更没有揣测王复汉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伙绿营兵虽然被迫降,但依然有七八百号人马,要是收拢了他们,马家军根本无力控制, 只不过这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犹豫再三,马仲英抛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小人想富贵,但小人只想得大明的富贵,脑袋后面挂了个猪尾巴的富贵,小人就算得了,也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王复汉这会是钢牙紧咬,指天画地地表达自己对大明的拳拳之心,那表情,那神态,若不是后脑勺还挂了根又细又长的猪尾巴,当真是大明朝第一号忠臣无疑。 马仲英哂笑道:“那好,为了表达你对大明的耿耿忠心,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置。” “这……!” 王复汉面色发苦,只拿眼看向马仲英,他隐约知道了对面明将打的什么主意。 “投名状!” 马仲英陡然变色,手中长刀指向了跪倒一地的西宁绿营。 “这个……?末将明白,末将明白,只是如何处置降兵,还请将军大人示下。” 王复汉悟了,眼前明将的意思很明显,空口白话他不相信,他要自己诛杀这些西宁绿营降兵,只有刀子见了血,才能得到眼前这伙明军的认可。 不杀降兵老子现在就是死,杀了他们,老子以后还有反明投清的机会,也罢,唯今之计,只有牺牲小你,成就大我了,待以后咱脱了困,再把你们剿了不迟,王复汉如是想到。 “好,王千总果然痛快,本将向来讲究公道,巴叔,你立即带几个人在镇子里取一些长短不一的筷子过来,让他们抽签,长签活,短签死,王千总以为如何?” “末将……末将领命!” 性命和前途相比于往日同袍的生死,明显是前者来的重要,王复汉略一犹豫,咬着牙应承了下来。 “小五,这是何意?” 马宝眼神疑惑,他没想到儿子居然想宽恕了这绿营千总,这和往日两军交锋不同,以前大周军通常是只杀官将,收编小兵。 “爹,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我军兵势颓至极矣,若留这么多绿营兵在身边,你睡的着觉?” 马家军只剩八百兵,眼前的绿营降兵就有七八百人,再加上他们的家小都在西宁,马仲英知道不杀人,绝对没有可能让他们归附,再者既然做了初一,绿营兵下次就能再做十五,杀一次同僚,他们为了性命,就能再杀一次。 “唉……你说的也对,此事就由你一体所决吧!” 马宝略一思索,蠕了蠕嘴唇,最终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小儿子。 须臾! 巴思克就从镇内酒楼拿来了一把筷子,来到了白沙镇北门。 抽杀令颁下后,残余的七百余西宁绿营被全副武装的马家军赶到了镇北的空地上。 望着那些眼露凶光的大明兵将们,绿营俘虏兵无比恐惧,他们不知道这些大明兵会怎样处置自己。 一些机灵的绿营兵从周围明军的架势和目光中猜到他们可能会遭到屠杀,这刻,他们无比后悔,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缩着脑袋等待死亡。 大部分绿营兵却没有多想,因为明国军队要杀他们的话,在城门处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留他们到现在。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留守镇内的千总王复汉王大人居然在几个明军的簇拥下,踏步来到了他们身前,同时还给他们扔出了十余把长刀。 “奉大明前军都督将令,自甲申以来,投鞑之汉奸不知凡几,然我家都督有好生之德,且以抽签之法定尔等生死,长者活,短者死。” 在马家亲兵的逼迫下,王复汉颤颤巍巍拾起了一把长刀,看向了不知所措的西宁绿营残兵。 “快抽,二十人一组,长签者杀短签者。” 马仲明大手一挥,二十个骇的脸色发白的绿营兵立时就被几个马家军拖了出来。 “快抽,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王复汉再次喝道,别人的性命和自个的性命比起来,显然是自己的性命值钱,为了生存下去,他不得不对往日的同袍兵刃相加。 听着千总大人威胁的话语,看着全副武装的明国军队,绿营兵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抽签,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死亡。 不过两个人里才杀一个,这就是说,有五成的机会能活抽,抽了不一定死,不抽肯定活不成,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我抽中那短签。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绿营兵都在暗暗祈祷,指望着祖先的在天之灵,以及各路神仙菩萨能够保他们一个周全,这刻,他们想到的不是反抗,而是天意。 终于,在周围马家军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第一个绿营兵将手伸进了竹筒,剩下的绿营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无奈之下,只得有样学样,从竹筒里取出了决定他们命运的签子。 第011章分兵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题,但对于抽到长签的西宁绿营来说,却无异于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快抽!” 终于在马家军的威胁下,第一批二十个绿营兵抽出了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竹签。 “我是长的……我这根是长的竹签。” “我这也是,我这也是。” “……!” 抽到长签的绿营兵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而抽到短签的绿营兵将却一个个噤若寒蝉。 “那就捡起地上的刀,为了你们的性命杀了他们。” 马仲英脸色冷峻,手中的长刀在火光的照射下格外炫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刻容不得他有半分怜悯。 “呃……!” 抽到长签的绿营兵顿时骇的愣在当场,他们是庆幸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却不代表他们有胆子对白天还在一个马勺捞饭吃的同袍下的去手。 “快杀……!” 王复汉在马仲兴的威逼下,不得不持刀上前。 “大人……不……。” 几个抽到长签的绿营兵,战战兢兢看向越来越近的千总大人。 “不杀他们,你们就得死!” 王复汉眼露凶光,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他知道这刻自己若是心软的话,恐怕自己就看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我……我……。” 一个抽到长签的绿营兵,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的胸口猛的一凉,然后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感传遍了他全身,他甚至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扑通”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 王复汉没有留手,砍翻了一个逡巡不前的绿营兵后,又缓缓向另一个绿营降兵逼了过去。 “别杀我……我杀……。”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距离王复汉最近的一个绿营兵终于撑不下去了,你死、我活……这最浅显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在强烈的心理压力下,剩余的九个绿营兵眼睛一闭,如同疯狗一般扑向了自己的同伴。 “噗呲、噗呲……!” 一连串长刀入肉之声过后,十个抽到短签的绿营兵,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余的九个抽到长签的绿营兵则一个个眼睛通红,长刀几乎已经被鲜血染透。 “第二组……。” “第三组……。” 幽灵般的声音继续回荡在白沙冲北门,一个个抽到短签的绿营兵将被乱刀砍翻。 屠杀过后,残余的三百五十三名绿营降兵终于因为忍受不了这血腥的杀戮,一个个骇的瘫坐在白沙镇北门的空地上,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发起这场屠杀的马家军,以及那个同样脸色苍白的明朝将军。 “很好,你们用行动,证明了你们对大明的忠心,现在尔等就去替本将把你们在白沙镇的存粮和金银全部装车进山。” 白沙镇卡在官道上,希福大军距此不过三五十里,而马仲英亦不能保证明日偷袭桑格大营,能稳操胜券,所以必要的后路还是要准备的。 “五弟,将士们连续折腾快一天一夜了,只是在木筏上轮流歇息了一两个时辰,我恐怕儿郎们身体抗不住啊。” 封建军队和近代军队的差距主要体现在意志力方面,封建军队往往折损三成不崩溃已经能称做一支强兵了,马家军之所以能连续强行军,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本来就是马宝的家丁,马家就是他们的天,所以他们在绝境中依然能爆发出绝强的勇气,前天的乌木山之战,几乎全军覆没,残余的士兵依旧能够团结在马宝左右,就是最好的明证。 “我说让他们去搬,咱们只要抽调百余兵马监督就是,距离白沙最近的龙山也是乌蒙山余脉之一,只要咱们手中有粮食,就算清军重兵围剿,咱们也不怕。” 狡兔三窟,不谋一时者,不足以谋一世,敌众我寡,落脚点必须要选择好,这样的话,即使遇到绝境时,也不虞没有后路。 “恩,我这就去点兵,张叔你立即去整点钱粮。” 马仲兴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带着身边的亲卫收拢俘虏去了。 虽然连续征战,但中军副将张琪并没有感到疲累,相反这会却有些兴奋,他是真没想到,马家军居然还能绝处逢生。 白沙镇并不大,清军的物资也不算多,过了亥时,所有的粮秣都点验出来了。 计有粮食三百一十石,银三千八百余两,腰刀六百柄,长矛三百一十五支,火铳四十门,虎蹲炮二十八门,六百斤铜炮两门,药子八百余斤。 “二哥,还得麻烦你领三百兵携带两百俘虏,护送缴获的物资先转入龙山,明日破了桑格,咱们再图后计。” 马仲英思量了一下,就是招呼起马仲兴带人进山建寨,原因就是自己这便宜二哥心思灵活,有他看着后路,自己也放心。 “这……你有伤在身,还是你带人进山,我和大哥随父帅去破了桑格那狗日的。” 马仲兴抬头看了看马宝,又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当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断然否决了马仲英的提议。 “二哥,计是我出的,我若不在现场,这算怎么回事?而且此去姚安偷袭桑格,生死难料,有你留在龙山,我马家也不至于断后。” 马仲英一把将马仲兴拖到了一边,背着马宝嘀咕起来,马宝一生致力于反清大业,而马中英两世为人,其实打心里并没有当马宝是自己老爹,留下心思灵活的马仲兴在龙山,也算是替老马家留下了一个香火传承。 当然把绿营兵分开,也是为了为了分而治之,明天天亮偷袭桑格大营,马仲英还需要王复汉这个狗东西替他诈开清军寨门,人多了不好控制,一百兵,不多不少,正合适。 白沙镇的百姓听到这伙所谓的明军要走的消息,均是一个个庆幸不已,他们不怕明军抢掠,就怕他们在镇子里驻扎,北门的惨叫声响了大半个时辰,不用想,肯定是在处置那些留辫子的大清兵呢,死了这么多大清兵,不用脑袋想,百姓都知道过不了多久,朝廷的征剿大军就会杀到,到那时,白沙镇这一千余百姓恐怕没一个能活下来。 于是乎,镇民们不光拿出了镇子里的大车,甚至还煮熟了他们珍藏已久的鸡蛋和腊肉以及自己酿的米酒,欢送大明兵离境。 看着踊跃鼓舞的百姓,看着手上刚刚剥好的熟鸡蛋,马仲英激动的热泪盈眶,多好的百姓啊!是大明对不起你们啊,当年永历皇帝抛弃了你们,今天,本少将军绝不会让你们沦为满洲人的奴隶,当下大手一挥,喝到:“尔等全部随本将进山。” 第012章裹挟 马仲英虽然号称要奉大明正统抵抗清廷,但此时的大明朝较之被清廷包围在昆明的大周都不如,所以马家军与其说是抗清,其实就是造反。 既然是造反,那就必须有人作为基础,白沙百姓对大明朝如此热情,马仲英自然是乐的将白沙百姓带进龙山。 “呃……!” 正在组织镇民替马家军套牲口的镇长张老实懵了,天地良心,咱们真的只想礼送你们出境,没想投奔你们大明兵啊,可是他却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眼前明将的长刀到现在还是一片血红。 云南不同于中原,把控地方的并不是士绅阶层,而是各地据寨自守的土司又或是地方上的族老,这些人乡土观念极重,当听到明军要带他们走时,镇民们就是纷纷抬头看向张老实。 “怎么,你们不愿意?难不成你们想当汉奸?” 马仲英语气开始变冷,一切都是假的,镇民们如此踊跃,原来他们这是把咱当瘟神呢,但即使你们把咱当瘟神,咱也要把你们全都带进龙山。 马家军太弱了,拢共只有八百兵加三百降兵,为了应付清军的围剿,就必须尽快扩充实力,如何快速扩充实力,那只有效仿李自成和张献忠,裹挟百姓入军。 白沙镇并不大,此前乌蒙山那场大战,早就将南来北往的客商吓走了,如今镇子里也就四五百个村民,以三百兵强迫他们进山,并不是什么难事,且龙山距离白沙镇只有七八里地,只要行动迅速,天明之前,就能全部进山。 “巴叔,你留下来帮衬一下我二哥,此地就交给你了,我和父帅他们去休息。” 术业有专攻,要裹挟百姓,自然要有业务精通的人打理,巴思克跟随马宝多年,也是一个积年的大寇,有他统筹,必能事半功倍。 “好……五公子,您放心!” 巴思克扭头看了一下马宝,见马宝不置可否,当下拱手领了马仲英的将令。 马宝知道马仲英说什么要带白沙百姓入山抗清,其实和当年闯王李自成扩军的手段一样,就是将所有百姓全部充入军中,壮大自己实力的一种手段。 要不然就凭马家军这一点半点人马,清军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人一旦达到几千人,那在清军眼里就是一支上规模的武装,毕竟他们不知道马家军内部到底有多少真正的战兵。 有两千人规模的武装,若是攻打一些小的县城,城内的守军断不敢出城接战的,因为光看人数,就能吓死他们,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股贼寇洗劫城外的村镇。 当年闯王之所以能成事,就是依靠这种裹挟百姓入军的办法,流寇出身的马宝对儿子行此卑劣的手段壮大队伍,并不排斥,毕竟大周已经差不多完了,大明同样差不多完了,只要能继续反清,谁还在乎用什么手段。 马仲英、马宝为了明天一早偷袭桑格大营必须要休息,巴思克和马仲兴却不得不硬起头皮开始收拢城内的百姓。 当然,美其名曰是收拢,其实就是拿刀逼迫,血淋淋的长刀抓在手上,有敢于出言反对的立马利刃相加,这里下手最重的就是那些新附的绿营兵。 他们这会已经割了辫子,在马家军的监督下对着镇内的百姓吆五喝六,仿佛要将心中的怨气全都发泄到百姓身上一样。 除了武力逼迫以外,巴思克这个积年大寇更是发挥了他当年当流寇的特长,也不知在哪里找来了几张八仙桌子,待士兵将镇子里的五百多百姓押到镇子中央时,就往桌子上一跳,举着火把对着白沙镇的百姓呼喝起来。 “你们想不想顿顿有饭吃?” 顿顿有饭吃说起来容易,但在这明清易鼎,三藩乱起的年代,对普通百姓无疑是十分奢侈的事。 “这等好事,我们哪个不想!” 被驱赶过来的百姓登时一片哗然,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个个神情激荡。 “我就知道你们想,不光你们想,老子同样想,但狗日的鞑子和周国的吴三桂不想,他们为了他们的王图霸业,不光征发了我们男人去当兵,而且还抢光了咱们的粮食和钱财还有女人,所以我们没有饭吃,你们说,你们甘心就这样被他们盘剥吗?” “这……!” 百姓们不敢说话了,这明将的意思太清楚不过了,就是在蛊惑他们去造反。 “怎么你们怕了?老子原以为咱们云南的汉子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原来全都是孬种,你们就这样窝窝囊囊地看着满洲人抢光你们的银子和女人?” 请将不如激将,巴思克这个资深的老寇将当年高迎祥、李自成等人蛊惑人心的手段学的通透,为了收拢人心,他甚至将旧主吴三桂都算成了反面典型。 “你才是孬种,操你大爷的,谁没有胆子和满洲人干了,当年孙国主在云南时,我大伯就是他麾下的驾前军,老子随你们上山。” 仗义皆是屠狗辈,有胆小的就有热血的,张老实怕事,可他儿子张绍迁却不怕事,满洲人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难不成留了一根老鼠尾巴就成天兵天将了? 云南民风本就剽悍,有一个带了头,顿时就有五六个年轻人在人群中鼓噪,只一小会,白沙镇的男丁几乎全都跟着高呼起来。 张老实看着儿子带头要加入大明兵,急的老脸涨的通红,可这会人心已经被鼓动起来,他哪里还能阻止的了。 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趁着百姓的热乎劲还没过,立即带他们转入龙山。 五百余百姓,其中青壮约有两百多人,其余的都是老弱妇孺,巴思克当下把所有的青壮全都编入了军中,让他们负责护送百姓以及家中的粮食和财物转入龙山。 白沙镇由于扼守要津,百姓们相对富裕一些,但家中的家什也就是那么回事,铁锅、米粮,农具以及一些家禽和牲畜,剩下的就是换洗的衣裳和存下的钱财。 大件可以打包装车,钱财可以随身携带,至当夜子时,所有的东西就收拾停当了,马仲兴也不敢再做耽搁,带着人就奔龙山而去。 第013章姚安 姚安府,南连接楚雄,北控川南,乃是昆明和大理之间的物资转运要道,明太祖洪武十三年,黔宁王沐英收复云南后,朱元璋有感于滇省险塞,土司剽悍,遂重建姚州城,改姚安府为姚州路,由云南布政使统辖。 重建后的姚州城,通体采用夯土和砖石堆叠而成,周长约九里十三步,墙高四丈,宽两丈六尺,有垛口一千一百个,窝铺十六个,角楼四座、箭塔十八座,城墙之坚固较之济南也不遑多让。 清军攻入四川后,姚安这座连接昆明和川南的要塞就成了吴周政权抵御清军的战略要点,为扼守滇北,吴周皇帝吴世璠便下旨着自己的姑爹胡国柱镇守姚安,以为昆明屏藩。 熟料自清军攻入滇北后,却没有如吴世璠所预想的一样在姚安死磕,而是分兵疾进,南下楚雄,只留桑格统领五千满汉八旗驻扎在姚安东南,以威慑姚安守军。 面对清军的咄咄逼人的攻势,胡国柱是坐立不安,战不得,守不得,当真是度日如年。 左右将校前来问策,劝说胡国柱效仿前明永历帝,走永胜退往边境永昌,再图进取,胡国柱又担心昆明危局,又盼着从泸州回师的马宝能挽狂澜于既倒,故一直犹豫未决。 熟料就在昨日巳时左右,城外的桑格大营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紧接着,又有清兵马甲飞骑城下,射书城内。 原来是赴援昆明的夏国相部在昆明七里桥遭遇清军包围,从泸州返回的大周兵马大元帅马宝部亦在乌木山惨败,只余数百残兵退入深山,苟延残喘,若胡国柱肯幡然悔悟,向大清输诚的话,朝廷必定免其死罪,若不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公爷,大周已经完了,桑格开的条件也不错,莫如咱们……咱们降了吧!” 参军胡大升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对当前局势的见解。 胡国柱本是举人出身,乃是吴周政权中不可多得的智将之一,但明末文人轻视武人的习性,也是他重要的缺陷之一,就是喜欢任用私人。 胡大升本是胡国柱幕僚,因为二人同姓同源,胡国柱对胡大升是颇为信重,当年吴军悍将高得节杀入江西,连占连捷,兵锋直抵吉安府,南昌震动,就是胡大升进献谗言,临阵换将,导致江西战局急转直下,这也是吴军总崩溃的导火索之一。 “降?别人降得,我胡国柱能降得?当初先帝反复之时,是本将带人拿的云南巡抚朱国治,康熙那狗东西能容得了别人,如何能容得了本将,本将悔不当初啊!你们说若是退到永昌,我军可还有作为。” 退守永昌之策是胡国柱部将王绪、李匡二人提出的,他二人皆认为永昌一带地势险要,当年永历朝廷残部退守永昌后,依然能坚持数年之久,甚至打出了磨盘山之战那样的反攻,如今大周的局面和当年的永历朝廷差不多,莫如效仿李定国,退守域外,如此大家尚能有一线生机。 说实话,王匡和李绪二人并不是吴三桂的死忠,但二人自知在自己在清廷那边罪孽深重,这个时候不过是为了自个身家性命而已,至于昆明的家小,谁还顾的上? “公爷,就是咱们欲退守永昌,学生以为咱们还需要和桑格虚与委蛇,一来可以骄其心志,二来可以妥善准备。” 胡大升指挥打仗不灵光,鬼点子还是很多的。 “你是说假投降?桑格可不是郑成功,本公也不是郎廷佐,此计可能行否?” 胡国柱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当年郎廷佐是如何设计以假投降之计蒙骗郑成功,守住南都之事,可现在姚安的形势完全不同于当年的江宁之战,当初清廷在南都周左援军云集,南都又是天下少有的坚城之一,清军自然能众志成城,可如今吴周外援尽丧,交通隔绝,一旦离城,桑格必定全军追击,届时,又有几人能逃到永昌呢? 何况将士们的家小都在姚安,就是逃到永昌,胡国柱可不相信有家人牵挂的吴周军,还能有多少战斗意志。 “公爷,您既然不肯投降,那咱们只能兵行险着,携带家小趁夜撤离,若不然,一旦希福兵到,我军死无葬身之地也。” 胡大升眼神中露出一丝狠利,携带家小上路,确实会影响行军速度,但也能借清兵之手,解决掉将士们的牵挂,如此吴周残部就会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思,永昌一带群山环绕,地形复杂,纵不能御清军于外,但坚持个一年半载绝对不在话下。 “呃……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你再替本公写封信射入桑格大营,就说我军人心不稳,还请他宽限数日,待本公整军完毕,定束手以待皇上雷霆。” 胡国柱面色发苦,他自然懂胡大升的意思,可如今大周朝已经濒临绝境,若不狠下心来,说不得这三千残军,就会离心离德,要是兵真的散光了,那自己的性命可真就不得保也。 诸人计议已经,当即命人行书准备射书向清军诈降。 姚安城内的胡国柱等吴军残兵惶惶不可终日的同时,城外清军大营的云南提督桑格也在大发雷霆。 “希福、珠满还有赵良栋打的什么仗?两万打七千,又对马宝军的部署一清二楚,居然把仗打成了这个鸟样,短短一天,就折了这么多八旗子弟,这让本督如何向皇上交代?” 桑格是满洲正白旗固山额真库礼的儿子,建州喜塔那氏,康熙十年康熙任命为三等侍卫,康熙十五年库礼死,桑格袭世职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被授封护军统领随安亲王岳乐南征,在湖南大破夏国相,改授云南提督,总统陕西军攻略滇北。 自清军突破雅安后,桑格见周军主力全部被吸引到了昆明,唯有贼首马宝转入楚雄,为彻底解决昆明外围周军,桑格悍然分兵,以希福进剿马宝,自己则亲统满蒙主力对付胡国柱,就是为了使滇西周军首尾不能相顾,然后分而歼之。 熟料,楚雄那边是打赢了,可折了三千蒙汉八旗,要是消息传到京师,那京师岂不是要家家带孝。 要知道四年前,由于永平之败,简亲王喇布和江宁将军喀楚等人均是受到皇帝申饬,要不是太皇太后拿出了体已银子安抚京师的八旗家小,说不得二人就要被罢职夺权,满洲宗室因为折了几千满洲八旗都差点被圈禁,自己不过小小的一个提督,要是皇帝怪罪,这可如何是好? 第014章奏疏 “主子,适才胡国柱,射书城外,被巡营的儿郎捡到,说是欲向咱们投降。” 就在桑格瞻前顾后,坐立不安之时,管家钱贵匆匆掀开了中军大帐的门帘,小心翼翼地将箭书举过了头顶。 钱贵原本是个落魄秀才,后来机缘巧合入了桑格眼,将其招到幕下当师爷,帮着处理一应公文。 钱贵也十分珍惜这个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将桑格交办的各项事务都办得十分妥当,深得桑格信重,这次桑格从成都到云南是特意将钱贵带在身边,而且准备剿除吴世璠后给钱贵到吏部挂个名,谋个实缺,也不枉这人跟随自己这十几年的苦劳了。 “恩,他怎么说?” 桑格没有避讳大营中一众侍立的下属,而是抬眼看向钱贵,其用意很明显,这人是咱的心腹,安排职司的时候,你们掂量着看吧! “主子,胡国柱他说,说姚安城内尽是吴三桂心腹,他虽然欲向咱们输诚,但恐城内士卒作乱,还请主子宽限两日,待其笼络好麾下将士,必束手归降。” 钱贵很是识趣,低垂着脑袋,将胡国柱的降书内容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主家,是个战场厮杀的莽汉,对骈文华丽的词藻根本是一窍不通,说多了反而会令主子不喜。 “你怎么看?” 桑格眉头微微一皱,抬眼看向钱贵。 在座的几个满蒙将佐也纷纷看向钱贵,心中对桑格多少是有那么一点腹诽,如此军国大事,居然去问一个汉狗。 “主子,奴才怕说不好……。” 桑格抬举自己的心思,钱贵自然心知肚明,这也是他越发兢兢业业的原因。 “让你说,你就说,这里都是本督的亲信,你说说你的看法,大家也好参详参详。” 桑格有些不满,咱好歹也是皇帝的奴才,你是咱的奴才,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那奴才可就说了,若是说不好,还请主子莫要怪罪。” 钱贵向着左右的满蒙官将行了一个罗圈礼,又开口说道:“胡国柱说他怕收拢不住军队,奴才以为这是故意推诿,他可是伪周……吴三桂的女婿,吴世璠的姑爹,别人控制不了军心,他能控制不了,依奴才之见,胡国柱这恐怕是故意拖延时间。” 钱贵说完就是抬头看向在案几处正襟危坐的桑格。 “继续说!” 桑格沉声说话,手指缓缓地敲动案几,似乎在思考什么。 “嗻……奴才以为马宝既然已经大败,主子莫如令赵总督攻略大理和鹤庆一带,再令希福回师,在姚安西南的金沙江一带设伏,待胡国柱撤离姚安时,正可和我军前后夹击,如此破逆军必矣!至于躲在乌蒙山的马宝,四面皆是我大清的军马,擒住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钱贵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与其和区区数百残兵败将死磕,还不如集中兵力,歼灭伪周的有生力量。 “呵呵,说的好,只是这次进剿马逆,折了三千蒙汉八旗子弟之事又该做何处置?” 胡国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早一天吃和晚一天吃,根本没有任何分别,只要抢在安亲王岳乐之前歼灭滇西北残敌,就不会引起朝廷的非议,但死伤了三千八旗,这可是大事,钱贵既然有计,助自己剿灭胡国柱,那自然有计替自己将此事首尾了。 “主子,乌蒙山之战,是希福和赵良栋锐意进取,和您有什么相干的?再者马宝有兵马三万,我军阵丧万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奴才还以为主子当立即将滇西战报送入京师,向圣上禀奏,将此战的责任担下来,圣上天恩仁慈,断不会责罚主子的,奏折,奴才已经替主子拟好了,还请主子一观。” 钱贵果然心思剔透,仿佛桑格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变戏法似的从袖袋中掏出一道题本,高高举过头顶。 “念来听听!” 桑格不置可否,挥了挥手,示意钱贵诵读。 “嗻!” 钱贵打开题本朗声念道:“奴才以驽钝之才,受陛下厚爱,得以总掌大兵,南征滇省,出师以来,幸得诸将用命,屡挫逆军,至康熙二十年三月十一日,奴才兵临昆明门户楚雄,时逆首马宝以胡国柱囤姚安,又陈兵三万于大凉河设伏,云贵总督赵良栋、都统希福等人锐意进取,分兵薄其阵,我八旗儿郎人人奋勇,苦战一日,敌遂溃,只余数百残兵潜入深山,然我军亦死伤甚重,蒙汉八旗死伤三千余,奴才指挥失当,还请陛下责罚,奴才虽万死不足恕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本督听说汉人有句话说什么,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们看就是本督这大营之中,就有这经世之才,云南初定,本督以为你当个知府是绰绰有余啊!” 桑格抚掌大笑,钱贵这道奏疏确实写到他心坎里了,妙就妙在这个锐意进取之上,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福和赵良栋,不遵奉他的号令,而他桑格这个云南提督却将责任揽到了自已身上,届时皇帝一看,定然会认为他桑格勇于承担责任,从而把怒火发泄到希福和赵良栋那两个狗东西身上,这会他是越看钱贵越喜。 “奴才多谢主子爷抬举,多谢主子爷抬举。” 钱贵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直将额头磕的一片血红,原本他对剃发易服,打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抗拒,可听到自己能一跃成为一府知府,心中那最后一点良知登时被他抛诸于脑后。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想不到我老钱家几代落魄,到了咱这一辈,却时来运转了,五品知府这样的好事居然砸到了自己身上,这当真是祖宗积德,祖宗积德啊! “好了你起来吧!你先把题本予本督用印,再以六百里加急,紧急送往京师,待剿除了滇西周军,本督就行文吏部,让你来做这个姚安知府。” 桑格这会也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转头又吩咐自己的戈什哈统领科尔贝,命其立即派人去希福大营下令,着希福立即率军北返,共破胡国柱。 第015章袭营 有钱贵献计,云南提督桑格宽心了不少,当夜是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熟料次日天还没亮,从楚雄至姚州的官道上,居然出现了一股三四百人的队伍。 借着东方刚刚泛起的鱼肚白,守寨的清军依稀看到,这支军马尽是绿营兵装束,从旗号上看应该是驻防白沙的西宁游击张大发麾下的人马。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来我姚安大营所谓何事?可有关防印信?” 时值三月,虽然已经快到卯时了,可天色尚早,清军大营内除了巡逻的兵丁,其余的都在各自的军帐中休息,偌大的营寨内,星星点点点了数十处火堆,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当真是一片寂静。 “小的是张大人手下的千总贺老九,今天是奉我家大人之命,解送逆魁马宝给提督大人的,这是我们大人的印信。” 王复汉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昨夜加急写好的文书,又指了指大车上五花大绑的马宝,战战兢兢地对着望楼上的八旗大爷,招呼了一声。 “什么?你们抓到了马宝?你们先在外面侯着,我这就去通知伊都统。” 那哨兵听说拿了马宝,惊的连滚带爬地下了望楼,急匆匆向边上的一处大帐跑了过去。 “张大发拿了马宝,快,快跟本都统出去看看。” 收到消息的清军都统伊巴罕是又惊又喜,说实话伊巴罕对马宝是又爱又恨,爱的是马宝在永平全歼了前锋营,他是不可能做到前锋营都统的位置的,恨的是,巴宝这狗日的杀的满洲人实在太多了,较之二十年前的李定国都不遑多让。 他本是格济勒氏,满洲正白旗人,世居雅兰州,因其世父本名舒珠,从洪太征黑龙江有功,授拜他喇布勒哈番。舒珠因无子,伊巴罕袭,初任三等侍卫,改刑部郎中兼佐领,累进二等阿达哈哈番,嗣以护军参领援江西,抚州援寇,复新昌、萍乡。因枫木岭之捷,擢升为前锋统领。 “嗻!” 几个亲卫也是喜笑颜开,他们谁也没想到正在被希福和赵良栋围追堵截的马宝,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在了自己手里,要知道,马宝可是皇帝点了名,必须要除恶务尽的罪魁之一,这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虽说这首功肯定会被提督大人拿了去,可大家伙总能喝上一口汤不是。 由于有张大发的关防印信,伊巴罕不虞有他,当下带着几个亲卫还有二十几个巡逻的八旗兵大摇大摆地出了大营。 “是哪个拿了马宝?带上来给本都统瞧瞧。” 桑格还没睡醒,伊巴罕也不敢惊动提督大人,再说擒获马宝这样的事,总得先确认一下不是,当然他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怎样打发了这群绿营兵,将拿下马宝的功劳拿到自己手上。 “嗻……!” 王复汉连忙打了个千,然后带着十余个绿营兵,将被捆成了粽子般的马宝从车上拖了下来,然后屁颠屁颠地押解到伊巴罕的马前。 他是不敢不动,因为身后明将的匕首这会还死死地抵在他的后背上。 “这个不是马宝,是马宝的弟弟马良……真的马宝昨天已经被本都统拿了,你们可明白了吗?不过你们拿住马良,也算大功一件,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提督大人必定重重有赏。” 伊巴罕定睛看去,被押解的确实是马宝无疑,不过他心思比较活络,左右来的是绿营兵,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八旗家养的狗,主人说什么,你他娘的还敢反驳?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此人就是马良,昨夜一场混战,乌灯瞎火的,是我们游击大人看错了。” 王复汉点头如同捣蒜,心中却是把伊巴罕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遍,屁的满洲大爷,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他可不傻,要不然到了清军大营,也不会杜撰出一个名字来混淆视听了,来姚安的路上,他就盘算好了,趁着这伙明军突袭清军大营的机会,寻个机会立即开溜,躲得越远越好,毕竟大明这条船已经破的只剩下棺材板了,跟着这伙所谓的明军混,岂不是自寻死路,但是他没想到号称武勇无双的八旗大爷居然也会抢功,而且还抢的如此冠冕堂皇。 “呵……你这奴才到是蛮有眼色的吗?这样吧你先回去,回头本都统便给你们游击大人下个条子,调你来本都统帐下任职。” 伊巴罕也是体面人,见这绿营千总如此识趣,就是动了爱才的心思,这年头八旗大爷只要想收奴才就能收一大把,可机灵懂事的奴才却是可求而不可遇。 “奴才多谢都统大人抬……。” 王复汉话音未落,就被紧跟在他身后的马仲明一脚踹翻,尔后抽出腰间的配刀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扑向了毫无防备的伊巴罕等人。 “随本将杀奴……!” 眼见天色不早,伊巴罕距离自己不过丈许左右,马仲明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杀奴!” “杀奴!” 紧跟着马仲明身后的一众马家亲兵一个个拔刀怒吼,蹂身扑向了大营门前的十余个满洲兵。 毫无防备的伊巴罕被马仲明狠狠地从坐骑上拽倒了下来,一刀割断了咽喉,另外几个满洲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的手足无措。 “噗呲、噗呲……!” 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十余个满洲兵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涌上来的马家军全部砍杀。 “不好,敌袭!” “敌袭!” 营内巡逻的八旗兵在短暂的错愕后发出疯狂而凄厉的示警,然后手忙脚乱地拔出了刀矛,向营门处涌了过来。 然而马家军暴起发难,再加上又都在大营门口,再加上马家军大多数都是马宝的家丁,又养精蓄锐了大半夜,战力和战斗意志自然不是营内的八旗兵能比的。 转瞬间,就有数十个马家军突入了清军营盘,和涌上来的清军砍杀到了一起。 既然是袭营,那自然不会摆开军阵,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了。 马仲明带人扑杀营内守军的同时,马仲英也带着人冲进了清军大营,只不过他没有学他的便宜老爹和大哥,而是在清军大营肆无忌惮地放起火来。 第016章前后夹击 明清时期所说的三月,其实就是过了春节不久,即使是云南这样的天南之地,同样草木枯萎,天气干燥的厉害。 那火点燃后,霎时间火逐风飞,漫天彻地,迅速在清军大营蔓延开来。 由于清军是陈兵于姚安城东南角,马家军进攻的区域正是清军大营后寨,也就储存粮草、物资以及牲口和民夫的地方。 留守后寨的清军前锋营都统伊巴罕身死,这让后营的满洲兵顿时失去了统一指挥,有凶悍的是举着刀矛奋力向前,想着把入营的贼寇赶出去,更多的满洲兵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乱了方寸,一个个埋着头往前营跑。 只不过后营的清军刚刚惊醒,有的八旗兵甚至连盔甲都没来的及穿好,再加上伊巴罕身死,没有人组织抵抗,只能十余人为一股,跟在领头的牛录身后坚持抵抗。 没有组织的八旗兵,显然不是早有预谋的马家军的对手,用长枪捅、用长刀砍,还有部分马家军举起手中的火铳和大弓对着负隅顽抗的八旗兵打出了密集火力。 一个又一个持刀冲出军帐的满洲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飞射而来的铳子和箭矢击中。 牛录章京勒都好不容易收拢了三四十个满洲兵,硬着头皮冲向了正在狂冲猛打的马仲明和他身后的马家军。 可是他的反抗,也只是徒劳,因为这刻袭营的马家军已经全部杀进了清军后寨。 “只放火,不杀人。” 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吧,马仲英清楚地知道,混乱才是压垮人心的最佳手段。 为了尽可能地制造混乱,马仲英带着数十个由西宁绿营和马家军亲组成的队伍在清军大营内乱冲乱撞,专门往人少的地方钻,人马经过之后,没有一处军帐不泛起滚滚的浓烟。 冲进清军后营的马仲英甚至连马厩都没放过,冲进去就是一顿乱乱砍,将栓战马的绳索砍的七零八落,然后直接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了马厩内的干草堆。 “大明兵进营了,跪地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大明兵进营了,跪地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这刻所有的马家军都在挥刀疾进,就是那些刚刚割了辫子的西宁绿营也在马家军的裹挟下,扔掉了头上的大檐帽,露出了光秃秃的脑壳,跟在马家军的身边,对着混乱不堪的清军乱砍乱杀,只有为了诓骗清军的王复汉和他手下的几个亲兵依旧躺在大营外装死。 “轰隆,轰隆。” 也不知道是哪个,在混乱中引燃了清军的火药库,那如雷般的爆炸声,让后寨的八旗大兵愈发的胆战心惊,不自觉地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这个时候,整个清军后寨已经完全乱了套,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满洲兵,到处都是因为惊恐,发足狂奔的战马,到处又都是骇的团团转的汉人民夫。 “什么情况?” 后营传出的喊杀声同样惊动了正在梦中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那猛烈的爆炸声令他甚至没来得及穿好盔甲,就急匆匆跑出了大帐。 “主子,是明贼,是明贼偷袭了咱们的大营。” 就在桑格掀开帐门的时候,戈什哈统领科尔贝带着三百余刚刚收拢好的提督标兵急匆匆地赶到了桑格大帐。 “混账,哪里来的明贼?此必然是民夫作乱,你立即带人整队,通知各部列阵,凡有敢于冲突本阵之人,无论是溃兵还是乱民,一律格杀勿论。” “嗻!” 科尔贝轰然领命,正待转头下令,大营左右两翼又跑过来两三千面色惊恐的满蒙八旗,领头的正是蒙古额真毕力克图和满洲正白旗参领郎坦、副都统彭春等八旗将校。 “提督大人,末将是从后营方向撤回来的,据溃兵所说,杀入后营的确实是明军,他们假借解送马宝的名字诱杀了伊巴罕,时下后营已经乱了套,咱们的药子,粮草全都被他们烧了。” 毕力克图祖籍科尔沁,因功授封为蒙古正黄旗都统,今年已经六十九岁的他,是向康熙请了三次旨意,才得以领兵出征的。 六十九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绝对称的上高寿了,毕力克图坚持出征,并不是图什么军功,而是想为他的子孙留一个前程,原本他是想打完这一仗,就返回京师,向皇帝请旨回乡安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都康熙二十年了,居然在滇西又遇到了大明兵。 “这……伊巴罕阵丧了?” 桑格这会也乱了方寸,因为后寨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他甚至听到了战马撞击木栅的嘶鸣,伊巴罕是满洲都统,断不可能被普通的民夫斩杀,难不成袭营的真是大明兵不成。 “提督大人,大营被焚,咱们的辎重物资尽数焚毁,末将只恐姚安的胡国柱出城突击,如此我军两面受敌矣!” 汉军正红旗副都统彭春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本是定南王孔有德的亲兵,孔有德死后,改投广西提督线国安,因平定云南永历朝廷积功升参领,此次随军入滇,因破雅安有功,改迁正红旗副都统。 彭春话音未落,姚安东门就被守城的周军打开,然后就是一杆总兵大旗在城门处高高树起,三千余周军残部挥舞着刀矛在胡国柱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向正在被马家军攻击的清军大营涌了过来。 清军大营的变故,自然瞒不过姚安城内的守军。 在收到桑格大寨遭到攻击后,胡国柱就是大喜过望,急令麾下将佐整军,准备趁乱一举击溃桑格。 胡大升还有犹豫,他认为马宝部已经败亡,清军后寨遭到攻击很有可能是桑格的诱敌之计,而城内守军止三千人,一旦有变,只恐全军覆没。 胡国柱怒道:“今出亦死,不出亦死,时事如此颓丧,莫如全军尽出,或能死中求活。” 遂不从胡大升所言,以李绪为左翼,王匡为右翼各统士卒千人向桑格大营发出了决死的冲锋。 马蹄滚滚,旌旗猎猎,在震天的鼓炮声中,胡国柱亲统本部三百铁骑如惊涛拍岸般撞向了清军大营那木制的寨门,他们身后是无数的大周军。 后寨起火,前营遭袭,驻守姚州的清军顿时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境地。 第017章好奴才 “提督大人,事不可为,大人还是快撤吧!末将愿率本部人马挡住胡国柱。” 后有所谓的大明兵,前有倾巢出动的伪周军,毕力克图急的几乎嘶吼起来,他是心甘情愿要替桑格断后的。 大清立国以来就有定制,若阵丧主将,麾下诸将连坐,毕力克图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从川省转入云南以来,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年后,身体是愈发的沉重,这段时间,全是靠一口气硬撑着。 如今五千八旗遭遇到伪周军的袭击,后营又处在失控状态,他可不认为大清军在这种局面下,还能反败为胜,若舍了自己性命,救出桑格、郎坦、彭春以及大营内数千名八旗将士,这些人哪个不要承他的情,如此一来,那自己的儿孙将来就不用为前程烦忧了。 “老将军……!” 看着马上一脸决绝的毕力克图,桑格眼圈一红,当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他没有想到最后挺身而出的居然是六十九岁的毕力克图。 “提督大人快走!” 毕力克图见桑格还有犹豫,又喝了一声,马刀一挥,带着本部六百余蒙古兵向着前营的寨墙奔了过去,他知道在这内忧外患的局面之下,唯一能迟滞周军的只有大营外的那面寨墙了。 毕力克图所部抵达寨墙时,大营前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和伪周军的喊杀声。 后营方面,更是乱成了一团,冲天的火光几乎连成了一片,数百匹失控的战马、骡子因为受惊,正疯狂地撞击着前营和后营相隔的木栅,透过火光,还能看到一个个抱头鼠窜的八旗兵,以及正拼命翻着寨墙的民夫。 当夜由于东风甚急,就在胡国柱部冲到清军大营时,后营的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前营。 一座座箭塔、一座座望楼在大火中不是发出“啪啪”的炸裂声,那些烧成焦木炭的栅栏和鹿角更是一推就倒,片刻的工夫,就有数百个狼奔豕突的八旗兵和民夫涌到了连接前营和后营的寨门处,一个个身上乌七八黑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祈求。 “我们走,往北走!” 桑格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也知道就凭毕力克图这几百兵挡不住胡国柱多长时间,钢牙一咬,转头就示意科尔贝、郎坦以及彭春等满汉将佐往北寨方向而去。 大营内混乱不堪,大营外又是铁蹄滚滚,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令营内的清军无比恐慌。 胡国柱统领着骑兵,在临近清军大营的那刻,旋即分成数股向寨内扔出了无数的火把,然后纵着马撞向了清营的大门。 守寨的清军因为后营的动乱,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抵抗,无数的满汉士卒在周军面前狼奔豕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嘭,嘭。” 随着两声炮响,紧跟在骑兵身后的周军步兵推着两门小炮,也杀到了桑格的大营前,对着木制的寨墙开始轰鸣。 有机灵的士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根碗口粗的圆木,几个人奋力抱起,没头没脑地对着清军的寨墙狠命地撞去。 “咔嚓、咔嚓……!” 每一次撞击,几乎都能听到木料断裂的声响,每一次撞击,都仿佛丧钟般震慑人心。 “爬上去,爬上去。” 趁你病,要你命,这会就是读书人出身的胡大升也高举着手中的长刀,不要命的往前冲。 李绪和王匡杀的更狠,他二人各领千余步兵,推倒了清军大营的寨墙后,就挥舞着刀矛专往八旗大兵扎堆的地方乱砍乱杀,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左右是死,还不如在死之前杀个痛快。 “轰隆!” 清军大营那简易的寨墙终于被蜂拥而上的周军撞开了一道近两丈的大口子,寨墙倒塌的那刻,无数的周军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然后如同潮水一样,涌进了清军大营。 “本都统要杀光……你们这些南蛮子……你们这些低贱的汉狗。” 随着寨墙上负隅顽抗的八旗兵不断栽下寨墙,随着大营被伪周军突破,随着后营方向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毕力克图知道他和他的牛录的末日就要来了,但是他依然提着刀子奋力向前。 “呯、呯……!” 又是一阵急促的铳响传来,决死冲锋的毕力克图被迎面而来的铳子打成了马蜂窝。 “本都统……在……地下等着你们。” 轰隆一声,毕力克图的身躯重重地栽倒下来,他尽力想要抬头朝北方看去,但身上那刺骨的疼痛感令他跟本动弹不得,他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正当他就要陷入黑暗的那刻,眼前又是一道匹练般的白光闪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毕力克图想要看的云南提督桑格此时的境况也甚是不妙,就在他督军抵达北寨的同时,恰恰遭遇了李绪和王匡所部的周军。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近四千逃亡的八旗兵居然不敢接战,一个个骇的撒腿就往斜刺里跑,即使桑格挥刀砍杀了两个慌不择路的满洲八旗,但依然收拢不住军马,所有的人都仿佛丢了魂一般,拼命地向北寨大门方向涌入。 “主子,事不可为,咱们莫如走南门。” 看着挤的水泄不通的寨门,钱贵脸色发苦,他可不想桑格就这样折在姚安,要是桑格死了,那到手的知府岂不是要泡汤了。 “南门?南门那边不是有大明兵马么?再说今天折了这么多八旗子弟,本督如何向皇上交待?” 桑格呼吸急促,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的这么惨,且不说走南门能不能逃脱,就算逃脱了,自己又如何向皇帝交待?要是再折损个两三千八旗子弟,桑格就是用屁股去猜,都会猜到京师的皇帝会有多大的怒火。 “主子,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南寨方向明军的兵力明显不足,要不然早就杀过来了,如今他们正驱赶民夫和败兵突袭前寨,如何会想到我军会反其道而行之,走南寨突围,且伪周余孽胡国柱在撤离姚安时勾结伪明兴朗残部,于金沙江一带设伏,我八旗儿郎虽人人奋勇,歼灭一万七千,金沙江为之断流,然我军亦死伤甚重……。” “好奴才……,科尔贝带着本督的督标往南寨走。” 桑格也是通透,钱贵的意思很明显,待杀出大营,再诛杀一批姚安和楚雄百姓,充做大明兵,虽然大明已经灭亡二十年了,但是在皇帝的心目中,依然如鲠在喉,要是他知道兴朗明军入滇,定会责成自己这个云南提督负责西征事宜,而自己依靠区区五千兵,歼灭一万七千明军残部,岂不是大大的功劳。 第018章割袍弃盔 桑格很珍惜性命,伪周和大清势成水火,他不用脑袋都能想到自己落在胡国柱手里的下场。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火铳声,桑格不敢耽搁,带着戈什哈统领科尔贝和师爷钱贵以及三百余提督标兵,转头就往大营南门也就是后营方向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后营内的抵抗已经接近尾声,还在抵抗的八旗兵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只有少数区段还有零星的抵抗,而大营内的战马和民夫早就在寨墙被大火烧断后,一哄而散。 马宝杀的性起,年过七旬的他已经砍翻了六个满洲兵,但是他仿佛没有尽兴般,和自己的老兄弟张琪追着一伙夺命狂奔的蒙古兵后面穷追猛打。 他是在发泄,大凉河一战,七千马家军全军覆没,这些人都是当年那些老兄弟的子侄,这些士兵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义无反顾地冲向漫山遍野的清军。 现在,他的老兄弟胡国柱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桑格所部清军已经近乎崩溃,他所要做的就是要报仇雪恨,他要用八旗兵的血来祭奠那七千子弟兵。 “大帅,是桑格,是桑格!” 就在张琪砍翻了身前最后一个八旗兵后,他身后的一个亲兵突然指着侧前方惊呼起来。 “他在哪?” 张琪连忙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数百个打着提督将旗的八旗兵,正冒烟突火地冲进了后营,他们也不管到处奔逃的八旗残兵,而是径直向大营的一处烧断的豁口处逃去。 “莫走了桑格。” 马宝这会也看到了被数十个八旗马甲簇拥着往前冲突的桑格,气的须发皆张,翻身跳上一匹刚刚夺过来的战马,双腿猛的一夹,那马吃痛,顿时如离弦的箭一样,从侧面往桑格逃跑的方向冲了过去。 “快……快跟上大帅。” 张琪懵了,大哥人家好歹有三十百人呢,你就这样直愣愣的杀过去,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连忙带着身后的亲兵不要命地跟着马宝身后狂奔起来。 “太刚了,太刚了。” 刚刚准备跟自己便宜老爹汇合的马仲英也懵逼了,老爹,您已经七十一了,可不是十七啊,再说就算您才十七岁,你也不是阵斩尼堪的李晋王啊。 “快去保护我爹!” 可马宝毕竟是马家残军的主心骨,要是他出了意外,那收编胡国柱兵马的计划就被打乱,所以马仲英不得不硬起头皮带着手底下五六十个兵丁也向桑格将旗方向猛冲过去。 “穿白袍的就是桑格,拿住他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同样爱惜性命的马仲英显然不会像马宝那样刚猛,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壮胆,一边效仿起三国时期的马孟起,高声呼喝起来,企图从心里上彻底击垮桑格。 令马仲英瞠目结舌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护送桑格奔逃的八旗兵虽然比侧翼冲的马家军要多的多。 可在这兵败之际,居然没有一个八旗兵敢出来拦截,一个个不要命地跟着桑格往前跑,跑向那个承载他们逃生希望的豁口。 云南提督桑格早就没有了,兵临楚雄,威慑姚安时睥睨天下的气度,这刻他只想保住性命,当他听到侧翼传来的那句“穿白袍的就是桑格”,桑格居然真就挥刀割断了代表正白旗尊严的白色披风,然后继续纵马狂奔。 “快追,戴金盔的是桑格。” 八旗兵因为败阵丧了胆气,马仲英却因为桑格吓的割断身上的披风,胆气大增,顺手拖住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翻身而上,前身那个倒霉蛋骑射的技艺自然而然地涌入了马仲英的脑海。 前世从来没有过骑射经验的马仲英这刻打马狂追,丝毫没有一丁点违和感。 俗话说,既然做了初一,就不怕做十五,已经割过披风的云南提督为了性命,自然不在乎区区一顶金盔,虽然这金盔是他爹库礼在攻破玉龙关,缴获明国巩昌王白文选的,是喜塔那氏荣耀的象征。 可荣耀和尊严在生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听着身侧传来的喊杀声,桑格骇的一把扯下脑袋上的金盔,朝身边甩去,然后从箭袋里抽出一根利剑狠狠地捅进了坐骑的臀部。 “希律律……!” 桑格贵为云南提督,座下的战马自然也不是凡品,乃是皇帝御赐的宝驹,本来就行动迅捷,吃痛之下,更是跑的飞快。 “你们护送提督大人先走,其他人随本统领挡住贼寇!”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戈什哈统领科尔贝愤怒了,提督大人在汉狗的长刀下割袍弃盔,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八旗的笑柄。 背水一战的科尔贝爆发出决死的勇气,带着数十个尚有血性的马甲悍然迎向了飞驰而来的马宝。 “是马逆!是马逆,他们不是明贼,给我杀!” 电光火石之间,马宝已经出现在科尔贝的身前,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面孔,科尔贝长枪端的笔直,就在马宝临近的那一瞬间,科尔贝刺出了他的长枪。 马宝虽然身经百战,但到底是七十一岁的老人了,体力和反应自然比不过血气方刚的科尔贝,看着如同毒蛇吐杏般刺过来的长枪,勉强挥出了马刀 “哐当”一声,马宝手中的长刀顿时就被长枪磕飞,科尔贝一招得手,自然不会留情,长枪猛地一抽然后一扫,竟生生将马宝扫到了马下。 “马逆,纳命来!” 趁你病,要你命,科尔贝再次踏马向前,长枪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刺向犹自挣扎的马宝,八旗兵虽然大败,但若是斩杀马宝,也能算将功折罪了,科尔贝如是想到。 就在科尔贝的长枪快要刺中马宝的那刻,马仲英飞骑赶到,然后从战马上飞身而起直愣愣地扑向了正凝神贯注,想要狙杀马宝的科尔贝。 “啊……!” 毫无防备的科尔贝只觉的眼前一黑,然后就被一道人影撞到了马下,他刚睁开眼睛,又看到一个沙钵大的拳头兜着自己的脑袋砸来。 “叫你杀我爹,叫你杀我爹,你给老子记住,老子叫马仲英,别下了地府还做个糊涂鬼。” 马仲英挥拳如雨下,生生将科尔贝砸成了猪头三,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淌满了鲜血。 第019章指马为驴 有科尔贝的拦截,桑格和钱贵等人有惊无险地突破了马宝和马仲英的拦截,距离那个他们逃生希望的豁口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不过理想虽然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就在桑格和钱贵以为能够逃出生天之际。 后营的侧翼又有一股大明兵从斜刺里杀出,领头的正是马仲英的便宜哥哥马仲明。 “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割过袍,丢过盔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显然已经丧失了底限,慌乱之中也顾不得麾下的戈什哈了,鞭梢一指,抛下了大队,埋着头奋力朝破口处冲了过去,只留下一众随行的戈什哈在风中凌乱,不知道是拦截明军,还是继续跟着提督大人跑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桑格脱离大队的那刻,马仲明已经带人杀到,冲进了身前满洲兵的队列。 “和他们拼了!” 破口就那么大,要是就这样一窝蜂的挤过去,那就等同于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退无可退的两百余清军戈什哈只得回头和突击过来的马家军绞杀在了一起。 当然他们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胡乱砍杀,而是且战且退,因为这个时候伪周军的将旗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清军困兽犹斗,人数又多,马仲明和他所部的人马虽然骁勇,但毕竟冲杀了大半个时辰,这会气力也有些跟不上了,竟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双方堪堪打了个平手。 “咔嚓!”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刚刚从破口处突出重围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居然被一根烧焦的断木无巧不巧地从坐骑上砸了下来。 那断木在落地之后,又因为巨大的惯性高高飞起,连带着将随侍在桑格身边的四五个戈什哈扫落马下。 “快保护提督大人上马。” 钱贵连忙翻身下马将桑格扶了起来,再环顾左右,身边只剩下六七个戈什哈,而且几乎人人带伤,更糟糕的是,诸人的坐骑因为受惊,这会已经跑出了半里开外,只留下漫天的烟尘。 战马只有一匹,如果给了提督大人,那自个性命怎么办,可是不给提督大人,那到手的五品知府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而且若是桑格被周军抓住,那自己又到哪里去寻这么好的东家呢? 一时间,钱贵陷入了迷茫之中,性命和荣华富贵之间,他实在难以抉择。 “前面可是提督大人?” 就在钱贵犹豫不决,桑格被砸的晕头转向,残余的几个戈什哈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在他们的右侧出现了七八个人影,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两匹马,正鬼鬼祟祟地沿着寨墙往官道上移动。 “是谁……?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怎么会在这里……?” 钱贵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发现身侧居然是一伙绿营兵,只不过今天明军就是打着白沙镇绿营的旗号袭击了大营,这让钱贵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又看到一个戈什哈依旧举着桑格的将旗,心中更是怒不可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举着这破旗子有什么用,这不是赤裸裸地告诉明贼,提督大人就在这里吗? “小的是……西宁绿营千总王复汉,见过提督大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白沙投降马家军的王复汉,早前马家军攻入清军大营时,他被马仲明踹翻在地,故没有被马家军裹挟入军。 可大营内传来的喊杀声,又让他不敢动弹,生怕那些天杀的伪周军去而复返。 后来清军大营大乱,王复汉知道自己重新投入大清怀抱的机会终于来了,伪周军都和大清军绞杀在了一起,谁还有工夫理咱一个小小的千总? 可是张大发身死,白沙镇陷落,伪周军又是以西宁绿营的名义诈开的寨门,回了清营,又怎么向上官交待? 犹豫不决的王复汉只得一边让自己的亲信收集马匹,一边考虑如何首尾此事。 所幸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王复汉不能决断的时候,云南提督桑格的大旗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提督大人的境况貌似不是太好。 心思灵活的王复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钱贵问话的同时,一个箭步冲到了桑格的面前,然后双膝一屈,扑通一声拜倒下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适才诈营的事,是不是你们所为?” 钱贵惊疑不定,不是他心有顾虑,实在是事情太蹊跷了,明军就是打你们旗号破营的,现在你们又在营外,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他们不是明军,他们是伪周军,昨天他们袭击了白沙镇,小的因为在外筹粮,才得以幸免,小的是连夜赶来报讯的,可小的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好在提督大人无恙,否则小的难辞其咎啊,还请提督大人快快上马,快快上马。” 王复好磕头如同捣蒜,言之凿凿地编起了瞎话,丝毫不在意身边下属疑惑的目光。 “狗奴才……你给本督记好了,他们不是周军,他们是明朝的军马,是兴朗明军,胡国柱已经投了伪明,是他勾结明军在姚安与我军会战,我军虽殊死搏杀,但敌众我寡,不得不退入楚雄,现在带上你的人跟本督走。” 桑格这会已经清醒了,翻身爬上王复汉牵过来的战马,接过钱贵递过来的马鞭,死死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复汉。 被桑格臭骂了一顿的王复汉反而是惊喜连连,提督大人说自己是他的奴才,那不是抬举咱吗,要知道这年头,满洲人的奴才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当然他也非常庆幸,庆幸自己弄了个假名字混淆视听,终于打消了满大爷对自己的怀疑。 他不图别的,只图能够重新回到大清的怀抱,为大清剿除伪周的事业添砖加瓦。 “呃……奴才明白,奴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伪周军,这次袭营的是伪明军,奴才看的真切,的的确确是伪明军。” 王复汉低垂着脑袋,他虽然不知道桑格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提督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提督大人指着自己牵着的战马,说这是一头驴,自己也要说是驴。 “走,随本督到大姚,待汇合了希福,再来报仇。” 有王复汉提供的战马,桑格不再耽搁,至于如何善后?桑格现在不想去管,也没有时间去管,因为胡国柱的大旗这会已经抵达后营。 第020章投明 云南提督桑格死里逃生,姚安大营的战事也基本接近尾声,此时大营内除了零星的抵抗以外,大规模的战事已经几乎全部结束。 这会胡国柱也看到了被马仲英和张琪扶着的马宝,喜的连忙滚鞍下马,一个箭步,就冲到马宝等人的面前,抱拳行礼道。 “马大哥,昨日桑格那狗东射书城内,说你在乌木山战败,末将是彻夜不眠,彻夜不眠啊!今得见大哥,末将喜不自胜。” “咳……咳……胡兄弟,先不忙叙旧……你快去安排人手,赶紧打扫战场,希福大军不远,随时会再临姚安……快……。” 马宝被科尔被扫了一枪,生命虽然无碍,但他到底年纪大了,这会只觉的腰部疼的厉害,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马大哥……你……?” 胡国柱这才注意到马宝全是靠马仲英和张琪搀扶才能站稳,登时慌乱起来,马宝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专司内外,要是出了意外,周军将士更没有心气继续打下去了。 “胡叔,我军在乌木山,遭遇希福主力,双方大战一日,我部七千兵只余千人,希福手中兵马犹有万人,您还是快去安排吧,我爹身体没什么大碍,你派人到城里弄两副膏药贴一下就行了,还有我二哥现在还在龙山,还要麻烦胡叔派人给他传个信。” “唉……我这就去安排,胡大升你和张琪去打扫战场,仲英扶你爹先随我进城寻郎中。” 胡国柱懵了,原来桑格那狗日的没骗我,马宝真在乌木山被希福给败了,此前他看到马宝,还琢磨趁此大胜之机,着二人合兵一处回师昆明救驾呢,现在好了,两个人加起来,兵马不过三千多人,看来昆明是保不住了。 “恩,如此多谢胡叔了。” 马仲英也看出了胡国柱有些郁闷,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搀扶着老爹跟在胡国柱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姚州城。 在马宝就医的同时,城外的周军也在紧急打 清军大营内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一具具断了胳膊,掉了脑袋的满州兵尸体直接被马家军扔进了还没烧透的火场。 烧透了的地面上淌满了已经干涸的血液,空气中那股难闻血腥味令人作呕。 战死的周军士兵的尸全部被同伴们从大营内抬了出来,沿着姚安城墙一字排开,等待着城内的家人过来辨认,张琪和胡大升则拿着朱笔在花名册上一一点名,凡是被红笔勾去名字,就代表着这名士兵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王匡和李绪仍然带着手下的兵丁在战场上来回搜索着同伴的尸体和敌人的武器。 盔甲、棉甲,长弓、火铳、火炮、刀枪以及在火场中没完全焚毁的粮食,全都被捡了起来,那些插在尸体上的箭枝也都被拔下,然后一捆捆的抬出大营。 数百匹没有跑出大营的战马也被周军士兵拖拽到了一起,大周如今危在旦夕,所有的士兵都知道已方物资紧缺,是以战场清理的格外干净。 至当日午时,所有的战损都清点完毕,此战周军一共歼灭了满蒙八旗一千八百余人,阵斩清廷前锋营都统伊巴罕,蒙古正白旗都统毕力克图,生擒正白旗戈什哈统领科尔贝。 此外共缴获棉甲三百套、铁甲五十三套、火铳四百余支,大小火炮二十一门,战马三百余匹,其余刀、枪、长弓、箭矢、盾牌各有六七百件。 周军方面,马家军由于偷袭得手,只折损一百一十七人,胡国柱部却是伤亡颇重,折损了五百三十余人。 “那就是说桑格如果收拢完溃军,手上还有三千多人,希福和赵良栋那里还有万余清军,我军只有三千五百多人,马帅,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姚安知府衙门大堂内,胡国柱拿着刚刚收到的战报结果,忧心忡忡地看着刚刚包扎完毕的马宝。 敌我力量如此悬殊,胡国柱可不认为还能打一次这样的胜仗,他知道此战能够获胜,并不是因为桑格不知兵,而是清军因为乌木山之战,放松了警惕,才给了马宝可趁之机,若桑格再度来攻,他根本没把握守住姚安。 “咱们滇西还有多少军马?” 马草没有理会胡国柱,而是问了一个既相干又不相干的问题,他久在湖南和四川作战,对云南的周军的部署,了解的不多。 “哪里还有多少人马,岳乐攻入贵州后,郭壮图就向陛下请了旨意,将大理、鹤庆、丽江的兵马全都调回了昆明,时下只有永昌有一两千兵,这还是为了防备龟缩在澜沧的明军,才留下的。” 胡国柱叹了口气,郭庄图的意思,他是再明白不过了,滇省精华尽在昆明和楚雄,若没有昆明和楚雄钱粮支持,退守滇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二十年前永历朝廷就是前车之鉴。 “雅安被清军封锁,希福顿兵于楚雄,姚安三面受敌之地,为今之计,本帅以为当退守永昌,联合兴朗明军,徐图进取,永昌群山环绕,又有玉龙关天险,只要我军稳扎稳打,清军也别想一口把咱们吞了。” 马宝脸色凝重,他原本就是永历朝廷的淮国公,对投明,并没有什么抗拒之心,可胡国柱却一直是吴三桂的私人,让他改弦更张,投靠大明,这事恐怕有点难度。 “联明?就他们那点人,还不是咱们永昌守军的对手,联合他们有什么用?” 果然不出马宝所料,胡国柱显然不太看好,穷的只剩下棺材板的兴朗政权,虽然他没有断然否决此事,但话里话外,对兴朗明军是充满了鄙视。 “胡叔,咱们联明,并不是图他们的钱粮和兵马,只不过是希望他们不在咱们背后捅刀子,再者如今昆明破城在即,大周眼看就要覆没,咱们名不正,言不顺的,谁还愿意跟着咱们杀鞑子?” 侍立在马宝身侧的马仲英急了,说实话,他是不想跟着便宜老爹去永昌那个死地,他只想在兴朗朝廷那弄个官身,趁着桑格的注意力全在马宝和胡国柱等人身上的机会,走楚雄,南下广南,然后相机转入广西,收编还在琼州一带坚持抗清的杨延迪部,再图后计。 第021章布告 “贤侄说的是有道理,可咱们投明,兴朗那边肯接纳咱们吗?”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道理,胡国柱不可能不懂。 可是当年明朝永历皇帝就是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在五华山的,而兴朗朝廷,除了土司那氏,朝臣基本上是李定国的残部,现在吴周势穷,胡国柱可不认为兴朗那边会忘记这段国仇家恨。 “胡叔,小侄听说如今的兴朗皇帝朱进瑜颇为贤明,在安抚那氏的同时,又重用王兴安、罗成旭等人为辅臣,此二人皆是汉人,自然懂的唇亡齿寒的道理……。” 穿越者对历史走向的熟悉,就是最好的金手指,作为一个通晓明末历史的键盘侠,他对兴朗政权还是颇为了解的。 在原来的历史上,朱进瑜就是依靠收编的三千多周军,成功地架空了掌握朝政的那庆,并拓地数百里,将整个澜沧纳入了统治范围。 “退守永昌是咱们的既定战略,至于兴朗接不接受咱们,这是后话,本帅以为桑格不可能就此甘心,一旦其汇合了希福部,必然会起兵来攻,故我军当尽快撤离,否则清军一旦兵临城下,我军就是想走,都走不脱了,高知府你立即去发动百姓,让他们打点行装,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马宝抬手制止了胡国柱和马仲英的争执,又转头看向前来汇报战况的胡大升,开口道:“胡参军你立即携带毕力克图和伊巴罕的首级去澜沧洽谈招抚事宜。” “那就依马帅!” 在吴周政权内部,马宝还是颇有威信的,他定了调子,胡国柱不敢反驳,他也知道马宝是周军心目中军魂,自马宝出现在姚安,他已经丧失了军队的管理权。 “喏,属下这就去办。” 恩主都奉了军令,胡大升自然不敢多言,领了马宝军令就匆匆出了大堂。 高雪君也欣然领命,他可不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而是吴三桂任命的土知府,乃是吴三桂私人,和吴家休戚相关,他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若不退走永昌,一旦清军入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铛铛铛...” 事态紧急,很快姚安城东门前,有急促的铜锣声响起,周围的百姓顺着锣声纷纷望去,发现在是府衙的几个书办领着十来个衙差正在那张贴告示。 衙差们在张贴榜文,书办们则在举着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喊“宝国公将令,百姓们速来看!” 周左的百姓被铜锣声和书办的喊声吸引过来,只一小会,就将姚安东门挤了个水泄不通,前面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不知道榜文上说的是什么,原因就是没有人识字。 后面的百姓更加好奇,一个个尽力垫起脚尖,拼命地伸长脖子朝前方看去,想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都别吵,都别吵,宝国公有将令,凡城中原周军家小,当立即回家打点行装,准备随军前往永昌府,至于地方上的百姓,你们愿意随军,就随军,若不愿意,宝国公也不勉强。” 说话的书办名叫王德贵,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本是前明永历朝的举人,可惜他考上功名没几年,清军就杀到了云南。 为了躲避战火,他是举家迁到了姚州,寒窗苦读了二十年,一朝化为乌有,为了生计,只得投身高雪君的幕府,当了个书办。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本着能帮就帮的原则,王德贵就是将布告的大体意思当众说了出来。 “去永昌,马元帅不是打赢了鞑子吗?咱们为啥去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就是,就是……今天早上那一仗,宝国公大发神威,打的桑格狼狈而逃,咱们为什么要走。” 人离乡贱,再加上桑格兵临姚安后,胡国柱为了稳定民心,一直在在城中宣传,大周军在云南已经取得决定性进展,马宝和夏国相兵分两路直扑昆明,大周很快就对入滇清军展开全面反击。 但谎言虽然能蒙蔽一时,终究不能蒙蔽一世,随着城下清军驻扎时间慢慢变长,城内已经有了怀疑的声音。 胡国柱万般无奈之下,甚至准备调兵弹压,今天一早的破营之战彻底打消了百姓的怀疑,面对巨大的胜利,百姓们欢欣鼓舞,所以人都在庆幸,庆幸他们不用再面对以凶残闻名的清军。 可谁也没想到宝国公入城的第一道军令,就是让大伙离开家乡去永昌,在场的百姓顿时鼓噪起来。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老朽一言。” 这个时代五十岁已经算的了高寿了,王德贵自然当得起老朽这两个字。 随着百姓们的噪动慢慢停了下来,王德贵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开口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昆明已经被清军包围,宝国公也是在楚雄战败,才投姚州来的,今天不过是打了桑格一个措手不及,清军主力说不定过两日,就龟兵临城下,到时候,大家可真就走不脱了。” 既然已经瞒不住了,王德贵索性敞开来将云南的真实情况,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遭遇过清军屠杀的王德贵,实在是不忍心姚州的百姓再一次遭到清军的屠戮。 “啊……!” 百姓们被这耸人听闻的消息骇住了,一个个张大嘴巴,定定地看着王德贵。 “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突然人群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这人是二十年前,清军在楚雄发动屠杀的幸存者,只见他慌不择路地推开众人,一溜烟就跑的老远。 各位乡亲,都别在这看呆戏了,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带老婆孩子跑吧!” 王德贵看着犹自发愣的姚安百姓,朝人群行了个罗圈礼,然后带着跟随自己过来的衙差和书办挤开了吓得呆住的人群。 他们也有妻儿子女,也有家什财物,他们也怕大清军再进行一次惨烈的屠杀,他们也要保命。 “大周完了,快跑啊!” 终于在短暂的静谧后,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所有人都不要命地撒着丫子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第022章两朝提督 天黑之前,马仲兴终于带着躲进龙山的五百兵和三百余白沙镇民抵达了姚州城。 可他刚刚进了府衙,就被马仲英拖到了偏屋。 “老五,你二哥来回奔波了几十里地,你就不能让哥好好歇上一宿,明天还要随爹去永昌呢。” 马仲兴很是不满,自顾自地拿起案几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然后往旁边的官帽椅上一瘫,对着马仲英猛翻白眼。 “二哥喝茶,我是想问问龙山的环境怎么样?能不能藏人?” 马仲英没有理会马仲英的抱怨,笑嘻嘻地将茶盏倒满,端到了马仲兴的面前。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过龙山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山势并不算过分险要,但地理位置极好,东向紫秋山、南对大桥山、西边连接昙华山,北眺六苴铜矿山,而且处在大姚、元谋、姚州三县之间,要是在此地建立山寨,清军纵有万人,咱们也能进退有据,今天你们催的这么急,我粮草物资都没有带,也不知道便宜谁了。” 马仲兴对自己这个五弟充满了怨念,你让咱连夜去龙山,一大早又派人将咱召回来,这不是瞎折腾吗? “唉……好咧,二哥你休息去吧,我去找爹。” 马仲英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没想到偷袭桑格大营,居然一击得手,询问马仲兴龙山的情况,马仲英就是想看看龙山有没有藏人的可能,当听到自己的便宜二哥将粮草物资都留在了山上,喜的一推房门就冲了出去,径奔马宝寝室。 马仲兴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表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实在是累了,马仲英还没出门,他就打起了呼噜。 “什么?你要去龙山?” 马宝房间内,马宝正在和胡国柱商议如何组织百姓撤离事宜,见马仲英火急火燎地说要继续呆在龙山,二人就是一脸诧异。 “你小子早上还坚持要去永昌投奔兴朗明廷,这一天都没到,就变卦了?” “儿仔细想过,我姚安军民近三万,一路扶老携幼,再加上山路崎岖,只恐被清军追上,儿在龙山立寨,不但可以偷袭清军粮道,又能吸引部分清军,父帅和胡叔路上的压力也会小很多,待爹和胡叔安全抵达永昌,儿就离开龙山,相机前往广西。” 马仲英可不想去永昌那个死地坐以待毙,那里千山阻隔,经济极度落后,汉民又少,根本没有建立根据地的土壤,原本,马仲英是思量着去永昌边境种植“樱粟”,然后兜售给八旗大爷,奈何小编不允许,所以马仲英不得不另谋出路。 “小五……!” “贤侄……!” 听到马仲英为了姚州军民的安全,竟然主动留下断后,马宝和胡国柱皆是失声。l 只不过马宝是担心儿子的安全,毕竟龙山地处姚安和楚雄二府之间,这两地紧临昆明,可谓是在数十万清军的眼皮子底下,这要是被清军发现,哪里还有活路? 胡国柱却是感动,他是真没想到马家小五竟有如此胆识,为了保全周军主力,甘愿牺牲自己,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马仲英同样是打着利用清军主力追击周军的机会走楚雄转入广南。 “父帅放心,儿刚才已经问过我二哥了,龙山地势险要,山脉纵横,儿只要五百兵马,再随身携带部分干粮即可。” 既然打定了主意离开云南,那自然是要流窜作战了,若是带大队人马行动,反而会被发现,还不如轻装简行,那样逃生的几率更大。 马中英可不认为清军统帅岳乐是明朝崇祯朝的袁大都督,能放任自己带大队人马潜越,计划不如变化,为了成功脱险,那只能放弃裹挟百姓入军的初衷,待到了广南再招兵不迟,马仲英如是想到。 “好,吾儿不愧为我马家子弟,是条汉子,爹与你一千兵,武器你自己挑选,望你不负我马家声名,多杀鞑子。” 马宝霍然而起,眼中精光大盛,自胡马南渡以来,他一直致力于抗清大业,如今国破家亡,逃到永昌,也是勉强支撑,既然都是一个死字,那儿子留在龙山抗清和退走永昌其实并无区别。 “马帅……!” 胡国柱眼眶含泪,本来马宝夺了他兵权,他还有一丝抗拒,可他没想到马宝居然舍得将儿子留在如此险地,心中那一点抗拒之情,登时烟消云散。 “胡兄弟,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你就不要再做小儿女姿态了,再说我马宝的儿子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马宝声音越说越低,看着脸色决绝的小儿子,他不由地想起乌木山战死的老三和老四。 “呃,是我着相了,不知道贤侄还有何要求?” 胡国柱抹了一下眼泪,强颜看向马仲英。 “火炮太重,胡叔,城中可有三十六斤的虎蹲炮,那玩意容易携带,也便于山地作战,您要是拨个二三十门给我,小侄感激不尽,还有小侄想讨两个官职,一个是明朝的广西提督,另一个是大周的广西提督。” 马仲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胡国柱,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和胡国柱居然真的认为他会偷袭清军粮道,抗清大业还没起步,马仲英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本帅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任命你为大周广西提督,这不是问题,可明朝的册封,本帅实在是没有办法。” 马宝有些懵,他现在也摸不清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思维跨服实在太大,刚才还在讨论随军的武器,这会又开始要大明朝和大周朝的官了。 “爹,您和胡叔投了明后,可以替我要呀,再说了你身上不是还藏着永历朝授封你为淮国公的金印吗?你把大印给我。” 马仲英不以为然地看向马宝,永历朝授封的金印一直被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视若珍宝,贴身收藏,马家五兄弟想看一眼都不许,现在儿子要远征广西,要收拢还在坚持抗清的土司和明军残部,便是这印信发光发热的机会,您还是乖乖给儿子拿来吧! “呃……!” 马宝傻眼了,淮国公大印是永历皇帝御赐,上面有大明皇室的暗记,这也是他留着确定继承马家家主的信物,要是给了马仲英,岂不是让这小子当家主,那岂不是坏了立长的规矩,可小儿子现在要前往广西,急切需要这国公金印作为凭证,这是给呢?还是不给呢? 第023章镇虏营 马宝踌躇良久,最终抗清大业还是占据了上风,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了前明永历皇帝御赐的淮国公大印。 “小五,你可要当心啊!这大印……。” “爹,您真啰嗦,我看看是不是金子做的。” 马宝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马仲英就是一把从马宝手中把金印夺了过去,还在手上掂了一掂,貌似还不放心,作势又往口中送去。 “你别咬……莫咬坏了。” 马宝懵住了,这小儿子是真的虎啊,皇帝御赐之物,前明吏部都是有备案的,哪里做得了假,再说金子偏软,要真的咬坏了金印上的暗记,那可如何是好。 “瞧您那样,儿不过是逗您玩呢,不过爹您放心,只要我大哥和二哥还活着,这永历皇帝授封的淮国公,儿子绝不沾手。” 马仲英嬉皮笑脸地将金印往怀中一塞,他当然知道这颗淮国公金印代表着什么?但,他必须要拿走这金印,至于便宜老爹将来要把位置留给马仲明或者马仲兴,这都是后话,大伙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 “你个小兔崽子,快给老子滚远。” 马宝看着小儿子又气又恨又有些不忍,强自上前,对着马仲英的屁股踹了一脚。 “好咧,儿这就滚。” 得偿所愿的马仲英,顺势往门外跑去,他还要急着点兵,挑选武器,哪有时间和老爹瞎扯淡。 “等等…记得好好活下去,要是事情实在不可为,就寻个寨子过下半生。” 看着马仲英已经跨出大门的背影,马宝也不免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爹,您放心,儿死不了。” 哪怕是马仲英身上怀着另一个人的灵魂,但在这生离死别的情况下,马仲英也难免有些伤感,强自抹了抹眼眶里的的眼泪,头也不回地直奔军营。 有马宝和胡国柱的手令,挑选士兵的事也不是难事,考虑到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基本都是山路,马仲英并没有挑选骑兵,而是精选了两百火铳手、三百弓箭手,以及三百长枪兵和两百刀盾兵,并带着他们来到了姚安军营的校场上。 这批军马中,有两百兵是原来的马家军,还有八百兵都是胡国柱的部下。 领头的四个分别叫李兴、秦怀忠、贺明远还有一个是白沙镇长张老实家的儿子张绍迁。 李兴是原马家亲兵队的一个总旗,勇力过人,尤其擅长射箭,百十步远的距离,几乎是十发九中。 秦怀忠是胡国柱军中的练兵百户,据说是石柱秦良玉的后人,当年秦家白杆兵,威震天下,马仲明挑选他入军,就是指望着此人将来能帮自己练兵。 贺明远是个骑将,马仲英手中虽然没有骑兵,但这不能阻止他对骑兵的渴望。 据历史记载,如今广西全省不过万余清军,主要驻扎在桂林、南宁、梧州、柳州等主要城市,其余地区基本上是由地方土司军和巡防营驻守,马仲英相信,只要自己能活着走出云南,就能在广西或者广东寻得一处根据地,届时这个贺明远就有了用武之地。 用张绍迁,是考虑到他是本地人,对楚雄的地理环境了解显然要比周军要强的多。 “诸位兄弟,我马仲英是个粗人,冠冕堂皇的话咱不会讲,如今鞑子攻入云南,昆明岌岌可危,大周覆灭在即,我爹和胡帅已经准备回归大明,奉兴朗明廷号令,为了汉家正溯,本将有意带你们前往广西,捣了鞑子的后路,你们要是没有胆量的话,现在就可以跟着我爹去永昌,我马某觉不勉强,但路上要是想当逃兵,马某的刀子可不认人。” 既然要千里逃亡,那就要统一思想,马仲英可不想还没走出军马云南,就出了逃兵和叛徒,那样的话势必会引来清军追兵。 “将军放心,有我老秦在,谁要是心怀鬼胎,老子第一个就弄死他。” 秦怀忠是第一个站出来表忠心的,这个时代最讲究忠孝节义,秦怀忠加入周军,也是因为三藩反复之时,吴三桂奉大明为正统,谁知道没几年吴三桂就自个儿当了大周的皇帝,已经上了贼船的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待在周营,现在听说马宝投明,登时热血上涌。 “我李兴誓死跟随少主。” 李兴到是没走多言,他是马家亲兵出身,和马家休戚与共,说多了反而不好。 “跟你去广西可以,到了那里你给我一支骑兵。” 贺明远脸色复杂,他老子本是陕西边军,尤善骑战,投降吴三桂后被任命铁骑营百户,他也算是子承父业,所以对拥有一支骑兵,充满了渴望。 “这个本将不能保证,但本将一定会朝这个方面努力,咱们的目标就是杀鞑子,只要有了稳定的根据地,将来一定回组建骑兵,但本将想告诉你,退到永昌,你肯定是没有机会统领骑兵的。” 马仲英可不敢把话说的那么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没走出云南,说什么都是假的。 “呃……依将军的意思,贺某只能赌一把了。” 马仲英对表情酷酷的贺明远有些郁闷,遂不再理他,转头看向了张绍迁。 “将军,您别看我,我大伯就是大明的驾前军,投奔大明打鞑子我愿意干,只不过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到了广西,您可得给俺说上一个媳妇。” 张绍迁很实在,毕竟继承香火是个大问题。 “好吧,只要马某有命抵达广西,就先给你说一个媳妇。” 提到媳妇,马仲英有些黯然,这一世,已经二十八的他,确实是娶了两个老婆,还有一个刚刚八岁的女儿,可她们都被困在大周国都昆明城内,也不知道昆明城破了以后还能不能活命。 俗话说将是兵之魂,兵为将之胆,两百马家军不用去,剩余的八百周军见秦怀忠和贺明远这两个百户官都表示同意前往广西,哪里还会说什么反对意见,左右大家的家小都去永昌,大家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统一了思想,马仲英又开口说道:“兄弟也知道,虽然我父帅授我为广西提督,但咱们就这么一点人马,还不够一个营的编制,我看莫如咱们也建个营头,就叫镇虏营怎么样?” 震虏营顾名思义,就是震慑胡虏的意思,这年头营名基本就代表了部队的宗旨,马仲英就是想依靠这种潜移默化的形势,给将士们灌输抵抗清军的概念。 第024章军制 封建等级制度是万恶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又是必须的,若是没有等级制度的存在,就无法明确各种法律法规,最底层的士兵也没有办法走出一条晋升的通道。 建立军制就是这个等级制度中一个很现实也迫切的问题。 马仲英自考虑离开云南后,一直就考虑这个问题,但在这愚昧落后的封建社会,他必须要考虑将士们最迫切的要求。 所以在确定了营号后,便和李兴、贺明远以及秦怀忠等人商议起建立军制的事宜。 军议上,刚刚履新的震虏营四大金刚一致认同需要明确营中上下尊卑制度,并给不同层次的士兵不同的待遇,贺明远甚至说可以直接照搬周军的那一套,也就是绿营那一套,这样各级军官一目了然,也省的麻烦。 “咱们是大明兵。” 秦怀忠瓮声瓮气地表达了对贺明远的不满,在他的心目中,士兵就要像他旁门祖奶奶秦良玉训练的白杆兵一样,是一支军纪极其严明的军队,要是像绿营和周军,这军改也没什么意思。 “对咱们就是大明兵,要是照搬伪清那一套,成什么样子?” 马仲英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效仿明朝卫所制度,这样笼络广西明军残部时,大家也有归属感。 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百人为百户,也就是说马仲英这个所谓的广西提督,目前也仅仅是个千户级别。 按明朝军制,小旗就是什长,统领十名战兵,总旗下辖五个小旗共五十六人,两个小旗为设一个百户官,人数为一百一十二人。 马仲英深思熟虑后,决定在军中设立八个百户,总计八百九十六人,剩余的一百零四人则由自己这个所谓的提督直属。 另外几个百户,马仲英也已经有了人选,分别是巴思克、齐大柱以及张朝阳和马三德。 巴思克是军中老人,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再加上他是流寇出身,对裹挟百姓颇有心得,震虏营以后要扩军,少不了他“招募百姓”。 齐大柱本是大姚铜矿的矿工工头,随着周军在清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吴周政权不得不将这些矿工充入军中,以对抗势如破竹的大清军,马仲英让他做百户,也是看中他善于挖掘地道,搞爆破是个好手。 张朝阳是个规规矩矩的周军低级将校,没有什么特长,但什么又都会一点,也就是所谓的多面手。 马三德有个外号叫马三彪,他是马宝亲兵队的一个什长,虽然外号叫彪子,但为人一点也不彪,马宝反清后,随侍的亲卫死了不知凡几,但是他总能活着回来,能屡次死里逃生之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是以马仲英特意从马宝处将他要了过来。 全营编制妥当后,马仲英没有急于训练,也没有急于颁布什么奖惩条例,毕竟大家说的好听一点是在转进,其实是在逃亡,这个时候鼓舞人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马仲英只明确了一点,就是新编的震虏营,所有的将士,必须有军功才能得到晋升。 此外既然成立了所谓的震虏营,那就必须有营旗和百户旗来引导全军,为了迷惑清军,马仲英决定暂时先用缴获的清军绿旗充当军旗,而且每个士兵都必须备一套绿营兵的号衣和大檐帽。 当然军旗、军纪等相应的政策待有了稳固的根据地后,肯定会重新制定。 次日辰时,姚安知府高雪君就开始组织城内百姓撤离,由于害怕清军屠杀,除了一万余原周军家小随君外,还有近两万姚州百姓表示要随军前往永昌,只有五六少故土难离的老弱不愿意离开,他们认为他们已经老了,只要奉大清国的号令,剃发易服,想来清军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高雪君组织能力不错,再加上他是当地土司,在姚安百姓中颇有威望。 百姓撤离的时候虽然混乱,但是在他的组织下大体还是有那么一点秩序。 只不过一路上,小儿的哭声和百姓的哀嚎响成了一遍,离乱人不如狗,在这乱世中,人命都不如纸贵。 “五弟,你在龙山,千万要小心,发个还指望着再和你一起征战沙场,一起杀鞑子呢。” “小五,二哥这里有一套吴三桂亲赐的盔甲,你……你带在身上防身吧,记住了,遇事千万不可逞强,实在不行,就和你前些天所说的那样,躲进山里当山大王。” 姚州西城小西山下的官道边,马仲明和马仲兴紧紧地握着马仲英的手,早已是泪流满面,他们知道这一去,或许就是永别。 “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吧,清军的注意力在你们身上,若是清军追击,实在撑不住,你们就护送爹先走。” 看着两个便宜哥哥关切的神色,马仲英有些心神激荡,这个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在这个时代的归属感。 “从此我就是马仲英,是抗清英雄马宝的儿子,宁可站着死,也不留那个腌脏的辫子,辱没了马家的名声。” 马仲英用力挥了挥拳头,心中如是想到,眼神看向了已经上了官道的便宜老爹马宝,至始至终,马宝都没有和马仲英告别,但马仲英可以确定,老爹的心一定很痛。 “爹……小五去了,您千万珍重。” 眼看马宝的背影拐进了一道山路,两世为人的马仲英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承认了马宝就是他马仲英这一世的老爹。 听到小儿子的呼喊,马宝心头一颤,想要回头,可终究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继续催动战马,拐进了山路,消失在马仲英的视线中。 “大哥,二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小弟这就去了。” 良久。 马仲英又将视线放到了马仲明和马仲兴的身上,对着二人躬身行了一礼,转头大喝道:“震虏营随本将去龙山。” “喏!” 随侍在官道一侧的李兴、张绍迁、贺明远等人应声领命,巴思克和马三德等原马家军将官却是对着马仲明和马仲兴抱了抱拳,算是当着最后的告别。 第025章筹粮 姚安城内的周军紧急撤往云南边境永昌,好不容易逃回大姚的云南提督桑格在收拢了从姚州逃回来的三千余满蒙八旗后,就是紧急将正红旗满洲都统希福和云贵总督赵良栋召进了县城。 “什么?伪明军马和胡国柱里应外合,破了咱们姚州大营?” 大姚县衙大堂内,希福、珠满和赵良栋等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言之凿凿的桑格。 “本督岂会说谎,伪明内阁大臣王国兴假借押送马宝,袭杀了伊巴罕,胡国柱又率军破营,我军措手不及,遂被他们破营,当然,我八旗儿郎人人奋勇,伪明和伪周联军亦折损四千余人,只是我军粮尽焚,不得不退回大姚。” 桑格可不是傻子,在退回大姚后就传令全军,统一了口风,他麾下的郎坦、彭春等人也是亲耳听到是大明兵破营的,再者,若是说五千八旗大兵败给了三千多明周联军的话,他们哪还有脸面见人,所以对桑格的夸大其词,均表示极力支持。 “唉!此前乌木山一战,我军就损失了万余,提督大人手中也只有三千多兵,伪明和伪周联手,就凭咱们这一万多人,还能拿下姚州城吗?何况咱们的粮秣已经没有多少了,这仗还怎么打?桑督您看是不是向安亲王岳乐报急,让他抽调部分兵马助战?” 希福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不是怕周军,而是怕了明军,毕竟大清入主中原才三十多年,明朝覆灭也不过二十年,中原大地上渴望恢复明朝的大有人在,这从吴三桂以大明旗号起兵后,江南各省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现在明军又出现在云南,甚至深入到姚安这样的云南腹地,那就容不得他不担忧了。 “提督大人,本督记得胡国柱手中只有三千兵,伪明军能不声不响地潜到姚州,想来他们兵马也不会有很多,既然他们已经折了四千多军马,想来剩余的兵马也不会有很多,依本督之见,还是当出兵姚州,将贼军歼灭,方是上策。” 赵良栋心思灵活,桑格说的话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会他甚至怀疑偷袭大营的就是此前在乌木山被他击败的马宝部,毕竟乌蒙山脉实在大了,一万余清军根本没法将所有的路口全部封锁,马宝潜逃回姚州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却不敢拆穿,别看赵良栋是云贵总督,但毕竟是汉人,也就能管一管进入云贵的绿营兵,甚至希福这个都统都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更别提桑格了。 “求援就不必了,远水解不了近火,为防胡国柱西窜,本督以为我军当立即征伐姚州,赵总督你是云贵总督,这筹粮之事……。” 自清军三路入滇以来,清军在各条战线皆是取得了重大突破,唯有北路军损失过半,桑格可不想在同僚们面前失了面子,故比将筹粮之事交给了赵良栋。 “让本督筹粮?可楚雄各府县的官员,朝廷还没有任命,本督又着谁征收钱粮?” 赵良栋懵了,咱虽然是朝廷授封的云贵总督,可楚雄各县刚刚收复,那些伪周任命的官员早就跑的没影了,咱又到哪里筹集粮草呢? “赵总督莫慌,本督的管家钱贵,本是前明举人,本督以为可让他暂时署理楚雄知府,让其招揽一些读书人,替咱们办事,至于楚雄游击,本督也有个人选,就是西宁绿营千总王复汉,此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忠勇之人,伪明残军偷袭白沙,张大发战死,他誓死不降,立斩数名贼寇,连夜向本督报急,只可惜晚到了一步,但就冲他这份忠心,官升一级,就不算过分。” 桑格到底是体面人,说道就要做到,他说钱贵能当知府,就要保举他当知府,至于王复汉,桑格完全是为了堵住他的嘴,生怕这厮将马宝袭营的事抖了出来。 “提督大人说的是,本督现在就以总督府的名义,让二人署理楚雄军政,再向吏部行文,想来圣上肯定会同意。” 面对桑格的要求,赵良栋是腹诽不已,千总升游击并不算什么怪事,区区一个白身,一跃成为一府知府,这不是开玩笑吗。 只不过他腹诽归腹诽,却不敢出言反对,左右楚雄知府衙门也需要尽快恢复,所以索性就答允了桑格的要求。 散帐之后,赵良栋就派人将桑格举荐的楚雄知府钱贵和楚雄游击王复汉叫进了总督行辕,不急不行啊,桑格吵着要出师姚州,可这一万军马,人吃马嚼的,一天就要耗费一百五十石粮食,没有粮食怎么出兵姚州? 钱贵和王复汉是惶恐不安地进了赵良栋的行辕,钱贵是因为刚刚当官,有些不知所措,王复汉是生怕自己投降伪周的事暴露了。 看着面前的坐立不安的王复汉和钱贵,赵良栋思虑过后,吩咐王复汉道:“你马上会同楚雄府筹措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草出来,三天之内可能办到?” “十万两银子?两万石粮草?三天内筹集完毕?” 王复汉和钱贵懵住了,楚雄在云南算得上富裕,可相比于别的省份,却是个贫瘠之地。 钱贵为难地说,我军刚刚占领楚雄,正是收拢人心之时,何况现在是三月份,正是秋粮入肚,夏粮才播下种子,下官又到哪里筹集军粮?再说咱们破楚雄时,府库早已点验干净,整个楚雄府不过存粮两千石,下官委实很难办妥。 钱贵说这些话的时候心脏跳的厉害,生怕总督大人会拿他泄怒,他也不是不知道清军连续战败于伪周军之手,可他真是找不不到银子和粮食了。 赵良栋却是没有不快,看了他二人一眼,然后沉声说道:“本督不管你们有苦处没苦处,总之三天以后,本督必须要看到这些银子和粮食,王复汉,本督拨你一千兵,你们去借也好,抢也好,本督什么都不管,本督只要银子和粮食!没有银子和粮食,你们叫官军如何去平贼灭寇,难不成真走了胡贼,你们才知道其中的厉害干系吗?” 第026章卖官鬻爵 碍于赵良栋的严令,钱贵和王复汉二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返回楚雄筹集粮饷。 按赵良栋的意思,实际上就是要钱贵和王复汉纵兵抢掠,可钱贵和王复汉却不这样想,因为抢掠对他二人来说,就是杀鸡取卵,真要是抢光了楚雄,钱贵这个刚刚上任的知府和王复汉这个刚刚履新的楚雄游击,以后还到哪里捞银子。 没有银子打点,又如何能继续升官?可是不纵兵抢掠,又怎么筹集这十万两白银和二万石粮食,为此王复汉和钱贵是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当真是愁白了头。 就在二人左右为难之时,有衙差来报,说是本府举人林忠清和富绅领袖慕天颜二人来访。 林忠清本名林忠明,是永历十一年昆明府试举人出身,本来云南提学是奏请朝廷,调其至广南任教喻的,可是公文还没送到安龙,清军就发动了对明朝的攻势。 林忠明见大明势弱,登时熄灭了对大明朝的拳拳之心,改名林忠清,想着改头换面,为大清国的事业添砖加瓦。 后来吴三桂掌了云贵二省,他到是想投身平西王目睹,可偏偏吴三桂这个大汉奸,听说此人改名换姓之事,竟不予任用。 寒窗苦读十年,蹉跎岁月二十载的林忠清见大清又重新打进了云南,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就在钱贵和王复汉回转楚雄,开府办公的当日,就联络了楚雄的富绅领袖慕天颜,想着到新任知府大人和游击大人面前露露脸,看能不能谋一个差事。 听了衙差的回报,钱贵和王复汉大喜过望,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咱们正在愁银子呢,想不到,这财神爷这么快就上门了。 “你去把人请进大堂……不请到花厅来。” 钱贵挥了挥手,他久在提督大人府中,虽然是个管家,但见到的无一不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故此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知府大人的风范。 看到知府大人如此气度,王复汉也是嫉妒不已,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游击算什么,只要咱把提督大人侍候好,将来这参将、副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前明举人林忠清见过府台大人和将军大人” “小的慕天颜见过府台大人和将军大人。” 进了花厅林忠清和慕天颜就是学着满洲人的礼节,打了个千然后重重地跪了下来。 “林忠清……林忠清……好名字,林举人和慕老爷快快请起,请坐,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林忠清第一句话就说道了钱贵的心坎上去了,“府台大人”也可以理解为“抚台大人”这不就是说本老爷将来要当巡抚,所以是越看林忠清越发的顺眼。 “回禀府台大人,学生闻得大清天兵拨乱反正,府台大人和将军大人入主楚雄,今日拜会算是给二位大人洗尘,略备薄礼,还请二位大人笑纳。” 林忠清躬着身子,缓步走到诸主位前,从袖袋里掏出两叠银票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钱贵和王复汉的面前。 钱贵眼角一瞥,见那银票都是一百两面额的,不动身色地伸手一捏,差不多有十张左右,当下往袖袋里一拢。 王复汉也是有样学样,将银票收入了囊中。 一旁的慕天颜也不甘人后,亦是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半尺高的金佛,笑眯眯地说道:“有两位大人照看我楚雄乡梓,当真是我楚雄之福也。” “好说,好说,二位快请入座,来人,给二位老爷上茶,上好茶……唉!”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费吹灰之力,就平白得了一千两银子和这么大一个金佛,钱知府自然要对林忠清二人待若上宾了,只不过这点钱财对于总督大人索要的十万两银子,何啻于云泥,接了好处的钱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府台大人何以叹气,不知有何烦忧之事,不妨对学生和慕先声说说,我二人久在楚雄,对地方上颇为熟悉,或能襄助一二。” 在任何时代,银子都是拉进距离的最佳纽带,见钱贵和王复汉似乎有事,林忠清就是试探地询问起来,当然他还有深一层的考量,就是咱既然帮您做事,那总要有个名头吧,有了名头,咱岂不是就算当官了。 “林举人有所不知啊,楚雄初定,境内不稳,不少伪周残部还潜藏在群山之中,姚安那边又有伪周军马数千,赵总督欲发兵剿贼,可钱饷不足,而我等刚刚上任,衙署草创,手上实在是无人可用。” 钱贵卖了一个乖,将征集钱粮的事说的无足轻重,却将府衙缺少署官之事无比放大。 “不知总督大人要筹集多少钱粮?朝廷剿贼,学生略有薄财,自当慷慨解囊,为朝廷分忧。” “就是,就是,朝廷救我楚雄百姓于水火,我楚雄百姓无不对朝廷感恩戴德,若需要钱粮,小民愿奉上五千两。” 林忠清和慕天颜在钱贵的口中嗅出了别样的味道,也就是楚雄这边官员紧缺,登时两眼放光,拍着胸脯表示愿意为大清的剿贼大业出钱出力。 “好啊,好啊,尔等的忠心本府铭记在心,林忠清,你既然是前明的举人,就委屈你到大姚暂时当个代理知县吧,慕天颜,恩,这个名义好,咱们云南本来就有土人署理地方的传统,元谋代理知县不知慕老可肯屈就。” 钱贵算盘打的很精,左右代理知县没有品级,朝廷也不认可,用两个空衔就换了一万两白银,一下子就解决了总督大人所要钱粮的一成,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府台大人抬举,学生从此必定为府台大人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林忠清大喜过望,当场又跪倒在钱贵面前表起了忠心。 “府台大人,楚雄可不仅仅这两个县,还有南安、镇南、南华和双柏等州县,这些地区原来的知县和县丞都是伪周授封,如今大清拨乱反正,伪周官员作鸟兽散,官吏的缺口可不小啊!” 慕天颜不愧是生意人,当场就发现了商机,不过他为人精明,哪里敢撺掇钱贵将朝廷名器售卖,只是小心翼翼地提点了一句。 “此事,本府知道了,你二人明日就到县里上任,本府这里会向总督赵大人禀明,只要你们实心任事,朝廷断不会亏待尔等。” 钱贵抬手吩咐侍女将二人茶盏添满,笑道:“这茶乃是当今皇上赐给提督大人的,本府也是机缘巧合,方才得了三两,二位可尝尝这茶的滋味。” 第027章姚州之屠 代理知县三千两、代理县丞一千两,代理通判八百两,代理教喻八百两、代理训学八百两,地方巡检司五百两、代理主簿五百两,典吏、训术、训科、驿丞、道科以及税课局大使这样的吏员一律三百五十两,这个消息迅速由刚刚出了知府衙门的大姚代理知县林忠清和元谋代理知县慕天颜在楚雄士绅中传播开来。 知府大人可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只要你有钱,就不怕买不到官。 仅仅三天,新任楚雄知府钱贵和楚雄驻防游击王复汉就依靠出售楚雄下辖各县的官吏,获利十六万两白银,粮三万四千石,超额完成了赵良栋筹集钱粮的任务。 “王大人这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是供大军出征调用的,但是本官以为,目前将士们急缺的是粮食,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送八万两白银和三万石粮食到大姚提督行辕,剩下的这钱粮咱们二一添作五,把它给分了。” 看着刚刚从各县运送到楚雄藩库的钱粮,钱贵的笑的几乎脸上开了花。 “府台大人,这不好吧,提督大人对咱们有抬举之恩,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要不咱们一人拿出两万两分别送到提督大人处和总督大人那边。” 钱贵是桑格的管家,平素只有别人送他,哪有他送别人的,可王复汉毕竟只是个绿营千总,向来都是他巴结别人,考虑到今后还要在赵良栋手下讨生活,王复汉是宁可自己少拿一点,也要把身后的靠山服侍的妥妥帖帖。 “呃……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安排衙差装车,还得劳烦王大人辛苦一趟,把钱粮护送到大姚前线去。” 说实话,本来钱贵这个堂堂的五品知府是完全没有必要和王复汉平分这批钱粮的,但是桑格和赵良栋即将出征,他深恐楚雄境内还有少量的周军残部,所以对王复汉是刻意笼络。 “知府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王复汉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深深佩服,要不是自己有眼色,巴结上了满洲大爷,又哪里会有今日升官发财的风光。 有一千多绿营兵护送,普通百姓躲还来不及呢,那些被清军打散的散兵游勇更不好捋虎须了,仅仅一日,楚雄府筹集的钱粮就送到了大姚清军大营。 “好啊,桑提督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和钱知府都是能臣干吏,你二人保举的林忠清和慕天颜等人也是大大的忠臣,本督这就向朝廷禀奏,云南光复不久,尔等的实缺皇上定然会准奏。”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捏着刚刚拢金袖袋的银票,云贵总督赵良栋的心情大好,本来桑格保举钱贵为楚雄知府,他心中是有怨气的,但是看在粮食和银票的份上,总督大人决定把这一篇翻过去。 “末将多谢总督大人,愿为总督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王复汉一脸谄媚,久经官场的他知道,自己算是搭上了总督大人这条线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桑格到底是满人,云贵战事结束,指定是要得胜班师,那云贵地面上可就是赵总督说了算了,只要自己把总督大人服侍的妥妥当当,那以后自己这个游击说不定还能动一动。 桑格对王复汉和钱贵送过来的银子同样也非常满意,都是大清的好奴才啊,真不枉本提督这一次提拔了你们,又勉励了王复汉几句才让他返回楚雄。 有了粮食的清军,迅速行动起来桑格和赵良栋遂在大姚誓师,起满蒙汉八旗五千,西宁绿营和宁夏绿营各三千,征发大姚民夫四千八百人,浩浩荡荡,直扑姚州。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姚州城,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只剩下四千余故土难离的老弱妇孺。 气急败坏的桑格悍然下达了纵兵的军令,以震慑云南地方,按他的意思凡姚州百姓尽屠之,财物士卒尽取之。 云贵总督赵良栋想要反对,他到不是同情姚州百姓,而是因为云贵久经战火,各府县的百姓早就十不存一了,他这个云贵总督还有封疆守土之责,要是地方上的百姓被杀怕了,躲进山里,那云南还怎么恢复民气,朝廷还怎么向云南征收税赋。 “无妨,人死光了,就从四川和湖广移人过来,只要有地,还怕没人种,但是不纵兵,云南地方就不知道我大清的威严,本督就是要用姚州百姓的血告诉云南人,反抗大清的下场。” 桑格坚持要杀,他是在发泄,发泄五日前自己在姚州被杀的割袍弃盔的耻辱。 “唉,那就依提督大人的意思吧!” 赵良栋不敢忤逆桑格,毕竟他连个汉军旗都不是,虽然是堂堂的云贵总督,可在满洲人眼里,他不过是奴才中的奴才。 按清军惯例,纵兵即是屠城抢掠,当清军士兵收到命令后,刚刚占领姚州的清军便涌上街头。 他们挥舞着长刀三五成群,走街串巷见人就砍,丝毫不在意这些百姓已经剃了头发,留了所谓的金钱鼠尾,一个个为了保护妻儿的男人被他们砍杀,然后这些丧心病狂的禽兽随手扛起那些吓的花容失色的女人走进了里屋。 面对凶残的清军,手无寸铁的姚州百姓根本不敢反抗,一个个对着清军不断的磕头求饶,直磕的额头血迹斑斑。 可是他们的求饶反而更加刺激了已经杀红了眼的清军。这些畜生当着男人的面前撕开了他们女人身上的衣裙,任凭着那些女人的哭号哀求和反抗,红着眼睛扑了上去。 当然也有有血性的汉子拿起了家中的农具对入城的清军进行了反抗,但是他们反抗只是徒劳,他们的反抗只换来了清军更加疯狂的屠戮。 整个姚州城哭声震天,哀嚎遍野,不时有不堪受辱的妇人投井自杀,那些老的已经走不动的老人甚至被杀红了眼的八旗兵用麻绳绑到了战马上,然后顺着城内的街道打马驰骋 一个又一个清军背着刚刚抢掠而来的财物,提着带血的屠刀,哄笑着在大街上肆意游走。 这场浩劫从午时一直持续到子时方才停止,留在姚州的四千多百姓,在这场惨烈的屠杀中几乎死伤殆尽,只留了二十八个男丁,因为这帮禽兽需要他们清理堆积在城中的尸体。 第028章暴露 惨烈的屠杀并没有完全洗刷桑格的愤怒,相反城中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令桑格和他麾下的满洲兵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伪清康熙十九年四月初一,清军在将姚州屠戮一空后,桑格即令希福和赵良栋等人统兵九千直扑大理,自己则领兵两千在姚州境内清剿伪周残部。 龙山距离姚州不过四十里,清军的动向自然瞒不过躲在山中的马仲英,在收到清军主力西顾的消息后,马仲英就知道自己转入滇南的机会来了。 这几日在龙山,震虏营官兵除了张绍迁的哨探以外,所有的官兵只忙了一件事,就是将此前马仲兴留在龙山的粮食,尽可能地制成了干粮。 炒米、炒面、大饼、馍馍,基本上每个士兵都常备了够吃五天左右的干粮,这也是为了方便路上行军食用。 马仲英则和李兴、巴思克等人忙着制定出奔滇南的行军路线,众人一致认为,清军虽然名义上占领了楚雄和昆明大部分地区,但兵马太过集中,下辖的各州县甚至连巡防营都没有组建,所以震虏营完全可以走大姚县官道,转入定边附近的哀牢山山脉,南下新化州,然后再向东经临安府,出广西府,只要能顺利抵达广西府,那桂省就在眼前。 这条路线也是清廷宁远平寇大将军彰泰入滇所走的路线,只不过安化州土知州董九成在彰泰入滇后就剃发易服,向清廷输诚,他手中有三千多土司军,这对于新编的震虏营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虽然有困难,但马仲英还是下令全军起行,因为在历史上,岳乐因昆明久攻不下,曾分兵云南各府县清剿吴周军残部,震虏营手中就三百石粮食,一旦清军四出,那可就真困死在龙山了,再说广西那边现在空虚至极,不趁清军云集云南的机会快速扩军,一旦城破,那可就没机会了。 永历三十四年四月十三日,马仲英即令全军打点行装,全部穿上清军号衣,打起在白沙缴获的西宁绿营的千总旗,大摇大摆地下了龙山,上了大姚通往哀牢山的官道。 俗话说人一上千,彻底连天,一千军马说起来不多,但真正在官道上行军的话,那场面还是相当震撼的。 清军在云南大造杀孽,百姓们看到官道上有大批的绿营兵携带着物资行军,躲还来不及呢,哪里有胆子上前询问,就连那些在钱贵手里买到官的里长和乡长,也不敢上前打听消息,是以震虏营官兵在出山的前两日,一直是畅通无阻。 所谓的官道,就是古代连接各县的主要道路,震虏营要走大姚前往哀牢山,就不可避免要路过大姚县城。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军马抵达距离大姚城十里左右区域后,马仲英就是下令全军立即转向,准备绕过城池,直接前往哀牢山。 马仲英不想惹麻烦,可不代表麻烦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如此大规模的行军,早就惊动了大姚城内的巡防营。 绿营兵虽然在清军中属于最底层的存在,可他们在地方巡防营面前却是大爷,听到城外有千余绿营大爷绕城而走的时候,大姚县的巡防营兵丁,就屁颠屁颠地向县衙跑去,要将绿营大爷来的本县的消息汇报给新任大姚知县林忠清。 “有一千多官军向定边县方向去了?本官没有接到公文说有大队军马过境啊!难不成是从姚州返回的军马,他们去定远干什么?这样你让你们营官林虎立即去府城,看看提督大人是不是抽调过军马。” 林忠清心下疑惑,定远那边在大清收复楚雄后,早已经宣布易帜投清,据姚州传来的消息,伪周残军已经仓皇而逃,这个时候朝廷没有理由在楚雄境内大规模调动兵马啊! 但是他疑惑归疑惑,却不敢派人去打探消息,他不过是个代理知县,朝廷任命的公文还没下来,现在去查人家,要是被当成反贼给砍了,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嗻!” 那巡防营的连忙领命,一路小跑着出了衙门,直奔大姚巡防营驻地。 林虎是林忠清的本家侄子,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林忠清给自己买了个知县,自然要把大姚的军权抓到手上,所以他在赴任大姚的当日,就是替侄子交了三百五十两,给了他一个巡防营的差事。 林虎也不负林忠清所托,他手上本就有一票狐朋狗友,很快就是将大姚巡防营的架子搭建起来,有了兵,有了权,那自然是要捞银子了,花了这么多钱财,不挣回来岂不可惜了。 “官军过境,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去楚雄汇报?” 林虎虽然对叔父的命令不满,可他还真不敢抗命,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带着两个侍卫上了路。 楚雄距离大姚不远,林虎当天就赶到了府城。 在收到有千余绿营兵向定边县方向而去,钱贵和王复汉二人就是大惊失色,朝廷在云南境内的军事行动,下面的州县归附不久,可能不太清楚,可他们几乎是每隔一天就会收到各处军马调动的诋报。 姚安境内目前只有云南提督桑格的两千满洲兵,楚雄境内只有府城有两千绿营兵,其余的兵马不是在昆明周左,就是跟着总督大人和希福出征滇西,这千余绿营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说绿营兵将过大姚而不入,这在情理上也说不通。 “府台大人,您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伪周军乔装的。” 在白沙被所谓的明军偷袭过一次的王游击王复汉霍然惊觉,马家军偷袭白沙的情景顿时在他的脑海浮现。 “似此,如之奈何?” 钱贵也懵了,真要是伪周军假扮的,要是被他们破了县城,那自己这个刚刚上任的楚雄知府怎么向提督大人交待,会不会影响自己这个知府转正。 “这个,依末将之见,还是向提督大人报急吧,末将再领一千五百兵前往定边,看看能不能截住这支人马。” 虽然王复汉至今对所谓的伪明军在白沙进行的屠杀还有些心有余悸,但富贵险中求,左右自己有城池依仗,若这支军马真是伪周军残部,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第029章出战 “王将军去定边,本府这里怎么办?” 钱贵懵了,你把兵马带到定边县去,楚雄怎么办?要是这伙人马中途转向,杀到楚雄来,本大人还有没有活路了。 “大人放心,末将留一千兵在府里,楚雄城高池宽,就算他们是伪周军,一时半会也休想拿下楚雄城。” 王复汉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可他是楚雄游击,保境安民是职责所在,要是定边真给贼寇袭了,他这个游击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让那个林虎快去姚州向提督大人报急,但愿这支军马是提督大人调的兵。” 钱贵这会对林忠清这狗东西充满了怨念,就一千绿营兵过境,没事你汇报什么,弄的本大人进退两难。 二人商议已定,又恐怕被这伙军马抢先一步,王复汉当即点了一千兵,日夜兼程,直奔定边。 与此同时,马仲英也在跟时间赛跑,只不过由于震虏营携带了两百多石粮秣,行军速度上远不及倍道而行的楚雄绿营。 永历三十四年四月十八日,经过五天的急行军,震虏营终于抵达了定远县境内,距离县城还有三十里左右,现在摆在马仲英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拿下定远城,然后裹挟城中百姓南下安化州,另一条路就是直奔安化。 “将军,安化那边有三千余土司军,我军只有千余人,若是被他们缠住,清军再有追兵,我军就危险了,依末将之见,莫如拿下定边县,择其青壮入军,只要我军声势一起,董九成必不敢出城接战。” “是呀,少主,咱们一路打绿营旗号行军,偏偏又不进城,说不定鞑子已经怀疑了,定边这里矿产丰富,城内想来肯定有不少来这里讨生活的青壮,这些矿工,只要稍加训练,就能形成战力。” 李兴和巴思克二人一致要求拿下定边,然后南下,他们的理由很简单,震虏营兵力不足,而定边至安化一路尽是荒山野岭,过了这个村,就没有招兵的店了。 “也好,不过定边这里情况咱们并不熟悉,还是等张绍迁的斥候回来再做定夺吧!”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虽说震虏营一路穿着绿营兵的号衣,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张绍迁一个巡哨百户在大队的前后左右十里范围内都派遣了相应的哨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几人正说话间,官道上前方就出现了张绍迁的身影。 张绍迁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云南提督桑格并没有总督大军征伐永昌,另一条消息就是楚雄游击王复汉,也就是曾经的西宁千总王复汉于两日前,率领一千兵进驻了定边县。 “王复汉?不就是咱们在白沙收降的千总吗?他怎么会升到楚雄游击的?我军只有一千人,鞑子也有一千,虽然都是绿营兵,可是他们有城墙依托,这仗恐怕不太好打呀,而且清军突然进驻定边,会不会是冲咱们来的?要是清军已经发现咱们的动向,桑格会不会出兵追击?” 率先发言的是巴思克,从军近二十年的他,作战经验自然不是马仲英能比的,立时就感觉事情有些不正常。 “巴百户说的不错,西宁绿营虽然打仗不行,但我军没有攻城器械,又凭什么拿下城池呢,依末将之见,不如立即南下,先抵达安化再说。” 李兴也附和巴思克的意见,他可不认为,凭借千余没有攻城器械得震虏军,能打下同等兵力的定边城。 马三德看了看马仲英,又看了看巴思克,开口道:“定边这里要是收到我军南下的消息,安化那边会不会也收到了?咱们要是贸然南下的话,一旦楚雄清军尾随,桑格再率军追击,我军前后受敌矣。” “那就打定边,上次咱们偷袭白沙,王复汉那个狗东西吃了咱们那么大的亏,又被咱们勒迫,偷袭了桑格大营,本将不相信他看到本将,不会不出城。” 马仲英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定边,他坚持打这一仗是有他的的道理的。 震虏营草创,若是一直处在行军的模式,容易引起士兵的反抗情绪,可是一旦震虏营打上一两个胜仗,那不光能提震士气,还能极大地消灭清军的有生力量。 战争会死人,但是只有经历过战火磨炼的士兵才是一名合格的士兵,虽然震虏营目前的兵马,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可他们作为震虏营的兵,却是第一次上战场,马仲英所要做的,就是带着他们经历一次次的胜利。 李兴有些激动地问到:“将军你有打定远的主意了?” 马仲英笑着说道:“也不算是主意,不过本将能把王复汉那个狗东西引出城来,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就是他诈开了桑格大营,他若不想死的话,就必须将所有的知情者全部杀死,若是他看到是本将亲临定边,他能忍住不出城吗?” 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王复汉这个楚雄绿营游击要是想继续滋润着活下去,就必须将那夜偷袭白沙镇的明军消灭,而且要抢在云南提督桑格抵达定边之前消灭,否则当初王复汉诈营的消息一旦传出,那等待他的就是桑格的怒火,马仲英相信只要自己兵临城下,王复汉必然会忍不住。 “巴叔、秦怀忠、齐大柱还有贺明远,你们几个在定边县东门五里左右的土山后设伏,本将把随军的火铳兵和二十门虎蹲炮全部交给你们,一旦清兵追至,就给本将狠狠地打。” “张绍迁你带五十刀盾兵负责后方的哨探。” “李兴、马三德、张朝阳随本将统领剩下的人去定边县。” 马仲英随手展开张绍迁带过来的行军地图,对着距离定边东门附近的土山重重地挥了挥拳头。 “喏,末将等领命!” 左右不是强攻城池,若是清军不为所动,大家还能安然撤退,震虏军已经处在不败之地,所以一众将佐皆是轰然领命。 “好,现在各军立即出发。” 马仲英大手一挥,下达了他重生后第一条出战的军令。 第030章敌情 擅长逃跑的马三德被马仲英授予震虏营先锋官之职,领着本百户一百多多个原胡国柱所部的刀顿兵和弓箭手充左全营头阵。 胡国柱所部的军马由于在川南和滇被屡次败于清军之手,在姚州更是被桑格打怕了,所以听到他们要充当先锋时,就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他们都是老兵,都知道自己是去充当鱼饵的,做鱼饵那可是随时就会被鱼吃掉的,所以这一百多人皆是有些惶惶不安。 马三德也感觉军心有些不稳,就是拼命地将此前马家军是如何攻破白沙,王复汉是如何在马家军面前摇尾乞怜的事叙述了一遍。 马三德口才很好,将当时的情景描绘的有声有色,最后还不忘总结了一下,“王复汉这狗东西前几天在俺老马的刀下当孙子,这一眨眼难道就成了精了,有卵子的随老子上。” 部署完作战任务,马仲英就是大手一挥,下令全军起行,以马三德为先导,浩浩荡荡改打震虏营的旗号向城池杀去。 定边城内,有军马杀奔县城来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县衙,报信的是在城东小黄山上打柴的樵夫王喜庆。 虽说震虏军一路布置了不少哨探,可定边一带山路较多,哨探也只能探查一下前后的军情,根本不可能封锁消息。 王喜庆是亲眼看到这伙绿营兵过山的,当看到这支军马居然在官道上打起了明军的旗号,登时吓得两腿发软,刚打的柴也不拿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山,走南门小路进的城。 “随本将上城去看看。” 在收到有明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后,楚雄游击王复汉的心就是“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沙那一夜,但又想到自己如今有城池可以依仗,虽然只有两丈不到,但也不是明军能够随便攻进来的,咬了咬牙,就带着亲兵和几个千总就上了城。 上城之后,便见城外确实有一支明军正缓慢的向城墙靠近,打得是“震虏营”的旗号,兵丁清一色都是明军的装扮,最前头是一支一百人左右的队伍,貌似是明军的前锋。 不过明军人数却是不多,王复汉粗略用眼睛一扫,也六百多人而已。 “就这么点人?去把报信的樵夫给本官带上来”王复汉和刚刚赶上城头的定边知县宁养气同时发出疑问 这么点明军也敢攻打县城?是欺负大清无人还是看不起他堂堂的游击大人? 定边知县宁养气,也是一个人才,他本是吴三桂的大周册封的县令,后来清军入滇,他看到吴周政权不行了,索性就留了辫子,并筹集了钱粮若干,迎接从滇南入境的广西清军。 彰泰见他如此识趣,遂今他继续担任定边事,所以宁养气也是楚雄境内唯一一个没花一分钱,还能继续当官的知县老爷。 莫非明军使得是疑兵,要诱我军出城?” 宁养气吃不准明军到底有多少兵力,反正看着有点不对劲,不过事关定边县城得失和自个儿身家性命,他这个刚刚反周投清的知县也不敢乱说话,便看向王复汉,指着这个从楚雄过来的游击大人知道明军的虚实。 王复汉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歪着头问千总刘麻子道:“震虏营是哪家的兵马?” “卑职不知道,卑职从来没听说过楚雄境内有过明军,这明军莫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过卑职到希望他们是明军,只要能砍下几个脑袋,缴了他们军旗,那就是大功一件。” 刘麻子倒是一脸兴奋,因为百姓都认为吴三桂是起兵造反,是大清的叛逆,大清平叛,乃是理所应当的事,而大明就不同了,本来就是前朝旧国,曾经的华夏正统,尤其在云南、贵州、广西等地,明朝才覆灭了二十年,有不少百姓还对前朝怀有念想,因此在满洲内部自皇帝以下都对前明颇为忌惮,对前明皇室也本着除恶务尽的选择,一旦发现就要斩草除根,对那些举报者也是加恩封赏,豪不吝啬。 现在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合该俺刘麻子升官发财。 “草民见过县尊大人,将军大人,……来的人一开始是清军,后来又换了衣服,看人数,约摸有好几千,反正人很多,是一眼望不到头啊。” 王喜庆上了城,就是不停地磕着头,他真是吓坏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混账,城下的明贼不过六七百人,哪里来的几千人,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 刘麻子大怒,一把抽出腰刀,狠狠地指向王喜庆,开玩笑,真要有几千明军,早他娘的去打楚雄那样的府城了,跑到偏僻的定边县来干什么。 “啊……是小的眼瞎,他们是六七百人,是六七百人。” 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王喜庆只觉的浑身都在发冷,下身也抖的厉害,一个控制不住,那尿就顺着裤管淌了下来,只能顺着刘麻子的话说了下去。 “好了老刘,别为难人家,他能赶回来报信,已经是大大的良民了。” 王复汉到底当上将军了,还是很有体面的,随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两三钱的银块,抛到了王喜庆的面前,喝了声“拿着银子快走。” “谢谢将军大人,谢谢将军大人。” 王喜庆这才定了定心神,千恩万谢地下了城。 就在城上的一众清廷官员观察敌情的功夫,马三德统领的一百余震虏军已经杀到了靠近城墙约两里左右的地方,举起手中的刀矛向着城上的清军耍起了威风。 “你们说怎么打?” 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军,游击大人默默盘算起来,从这伙明军的表现来看,这支军马应该就是大姚那边所说的那伙绿营兵。 只不过人数上有些差异,林忠清说有一千余人,现在城外的明军差不多有六七百人,莫非他们还有伏兵?可大姚那边也没有给出明确数字,也有可能是大姚那边情报不准确,打还是不打,游击大人一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第031章中计 莫非明军使得是疑兵之计,要诱我军出城?” 宁养气吃不准明军是不是只有这么点人,反正看着确实有点不对劲,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就这样直愣愣地杀到了城下。 事关定边得失和自家性命,他这不管兵的知县可不敢随随便便表态,便看向王复汉,指望久经沙场的游击大人能看出什么来,为自己解惑。 王复汉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问千总刘麻子道:“刘千总以为如何?” “卑职……卑职以为我军当全军出击,明贼就算有埋伏,只要我军稳扎稳打,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刘麻子说全军出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没有自大,也不是轻敌,城外拢共就六七百所谓的大明兵,后面的土山也能藏人,可区区一个两丈高的山坡,纵多,也就能埋伏和一两百人,楚雄绿营没有理由怕了城下的明军。 “呃……本将……且容本将思量思量!” 王复汉还有犹豫,他奉命镇守定边,有守土之责,要是失陷了城池,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犹豫着, 刘麻子又叫了:“大人,对方派人过来了!” “嗯?” 王复汉抬眼看去,为首的那个明将带着几个亲兵打城墙下来,看面容依稀还有些熟悉。 见两个弓箭手举弓就要放箭,忙喝止他们:“不要放箭,放他过来,听听说些什么。” 闻言,弓箭手忙将弓放下。 过来的几个明军也非常谨慎,恰恰就走到弓箭射程以外,就停了下来,然后拿起铁皮喇叭扯着嗓子朝城头上喊道:“王复汉,还认得你家爷爷吗?” 王复汉听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下意识探头看去,这一看顿时怒上心头:城下那人正是前些天在白沙叫自己吃了大亏的那个明将身边的亲兵,而那个自称王国兴的明将就在他身后不远。 “他奶奶的,还真是这伙狗日的王八蛋,刘麻子你去点六百兵出城击贼,本将领四百人殿后,务必全歼了这股明贼。” 看着不远处的马仲英,王复汉恶向胆边生,杀人灭口,这是王游击现在唯一的念头,不杀光这批明军不行啊,要是这些人被桑格俘虏了,将自己带人诈开姚州大营的事抖出来,那可真要诛九族了。 “王将军……。” 宁养成还想再劝,可看着王复汉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虽然是个知县,但却是个降官,哪里敢忤逆了这些个绿营大爷。 宁养成不敢阻拦,又生怕外面的明军真有大队后援,王复汉这一出会中计,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好师爷刘文采没慌,连忙提醒他马上派差役去组织城中青壮上城,万一王将军他们中了明军埋伏,守城的事情还得知县老爷扛起来。 就在马仲英等人以为王复汉怕了自己,不敢出城,正想着是不是收兵转向安化时,定边东城突然打开了,然后就见几员骑马的清军将领率先冲出,随后就是一面绿色的旗帜,旗帜下是密密麻麻的扛着大刀长矛的绿营兵,如同潮水一样向本阵冲了过来。 “风紧,扯呼!” 马三德魂飞魄散,他就带了五六个小旗上前叫阵,哪里想到城内的清军居然倾巢而出,看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营兵,深悉战场生存之道的马三德,转头就提着刀子往后阵方向跑去。 “列队,通知下去,让儿郎们边打边退。” 马仲英见王复汉又上了当,也是喜出望外,连忙喝令李兴和张朝阳整顿兵马,准备迎敌。 震虏营虽然分了八个百户,但这次为了诱敌,所有的火铳兵还有炮手都被马仲英留在了小黄山,所以出战的弓箭手、长枪兵还有刀盾兵是集中部署。 接到号令的张朝王和李兴立时指挥着部下摆开了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居中,弓箭手在后的防守型军阵。 “弓箭手,全体仰射。” 眼看楚雄绿营进入了震虏营的射程范围,李兴猛然下令,同时举起手中大弓,射出了震虏营成军后的第一支箭矢。 两百名弓箭手也在李兴的号令下,抽弓搭箭,斜对着冲杀而来的绿营兵射出了手上的箭矢。 震虏军有弓箭手,绿营兵当然也有弓箭手,几乎明军射出箭矢的同时,清军的箭手同样拉响了手中的弓箭。 随着箭矢射入双方的人海,两军阵中立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数十个绿营兵和明军顿时中箭倒地。 所谓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虽然战场上,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是真正中箭身亡的士兵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被箭矢穿透,暂时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而已。 弓箭手仅仅射出了三轮,绿营兵的人海就撞上了明军的枪阵,双方前排的士兵一个个不要命地把手中的长枪尽力往前捅刺,这一次当真是枪枪见血,伏尸累累。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双方排头的士兵就有近百人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给老子杀,有擒住明将头目者,赏银五十两。” 震虏营的前身是周军,其实也是由绿营兵改编,楚雄兵本来就是从宁夏绿营和西宁绿营组成,大家的战斗力本身就是半斤半两。 见双方战损差不多,王复汉信心大增,纵马持刀,带着后队的四百兵也加入了战场,同时许下了极重的赏格,他要一举全歼这伙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明朝军队。 五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可以买二十五石粮食,对于普通的士兵已经算是巨款了,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楚雄绿营更是人人奋勇,一个个打着号子挥刀上前。 “清狗太厉害了,快撤。” 震虏营意在诱敌,自然不肯和眼前的楚雄绿营死磕到底了,擅长逃跑的马三德又是第一个退出了战场,扯着嗓子,就往小黄山方向逃跑。 “败了,败了!” 有一就有二,普通士兵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诱敌,但是百户老爷都带头跑了,这场仗显然是已经败了,于是乎,一个个有样学样,跟在马三德后面疯跑,有的人为了逃命,甚至吓的扔掉了手中的刀矛。 马仲英也在跑,王复汉那狗东西的目标明显就是自己,要是弄巧成拙了,那性命可就完了。 “给老子追,杀光明贼!” 接战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明军就完全溃败,王复汉已经将此前的担忧完全抛诸于脑后,这会拼命地纵马上前,势必要一战定乾坤。 第032章愿为将军下定边 王复汉带出城的楚雄绿营共有一千人,其中有两百个亲兵,无一例外都是披甲兵,也都是一路从四川打到云南的悍卒。 “抓住为首的那个明将,重重有赏!” 王复汉虽然杀敌心切,但并不是只知道好勇斗狠的匹夫,也不管其余的兵马,就带着两百精兵跟在马仲英身后穷追猛打。 这样就算眼前的明军是诱他上钩的鱼饵,他也不怕,有两百训练有素,堪称精锐的披甲兵在手,就算明军真有伏兵,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至于那些普通的绿营兵,他根本不在乎,大不了在以后再拉一批夫子青壮就是,这年头,人命和功劳比起来,屁都不是。 “杀贼,杀贼……。” 刘麻子也在提刀怒吼,伪周军的脑袋已经不值钱了,可明军的脑袋却是值钱的很,看着那些狼奔豕突的明军,刘麻子仿佛就如同看一个个银元宝似的。 “快追,快追……。” 看到眼前的明军如此不堪,冲出来的绿营兵人人士气大振,奋勇向前,一个个持着刀矛嘶吼着向前冲去,转眼间就撵着明军跑出了里许左右。 “贼人溃了,贼人溃了!” 定边城头上那些衙差看到明军逃跑,一个个皆是高声叫好,知县宁养成却是眉头直皱,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这么撵了四五里地,明军也好,绿营也罢,一个个都是累得不停地喘气,有三十多个明军士兵跑得不够快,被追上来的楚雄绿营乱刀砍杀, 还有十多个实在跑不动,便丢下手中的刀矛,往地上一躺,等着清军上来抓俘虏。 “妈的,别管这些废物,明贼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杀上去,凡砍杀一个明贼者,赏银五两!” 王复汉杀的兴起,从开战到现在明军已经折了百十人,接近两成的战损,按常理来说,这几乎可以算作明军大败了,可是他并没有就此满足,因为领头的几个明将这会已经绕过了小黄山,要是被他们窜进山里,对他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取得大胜的楚雄绿营,虽然一个个累的不行,但是在银子的刺激下,还是鼓起余勇,沿着小黄山脚边的官道,继续往前追击起来。 “嘭、嘭……!” 就在清军蜂拥着上了官道的时候,小黄山上,两声号炮响起,紧接着官道两侧铳炮声齐鸣。 埋伏在小黄山上的三百火铳手和四十名炮手,对着官道上的绿营兵打出了密集火力。 一枚枚铳子,带着尖锐的呼啸穿透了,只穿着号衣的绿营兵的身体,那些个三十六斤的虎蹲炮更是威力惊人,每一次射击都能喷射出一百余枚五钱重左右的铅子,密集的炮子在小黄山官道上打出了密集的弹幕。 被五钱重的炮子击中,只要不伤及要害,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感,令那些被炮火覆盖的绿营兵惨叫连连。 战场形势陡然逆转,那些原本被绿营兵撵着打的明军,这会也一个个提刀拿矛,嘶吼着,向被炮子打懵的绿营兵冲了过来。 “快退,快退。” 王复汉懵了,他知道自己又上了明军的当了,可是在这狭窄的官道上,前后左右都是被炮火打的晕头转向的士兵,他就是想调转马头逃跑都不可能。 刘麻子也懵逼了,他没想到明军居然手里有这么多火气,光是听声音,他们的火铳和小炮就不下数百支,这刻,他是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被功劳蒙蔽了双眼,性命都快没有了,功劳算个屁啊。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原本溃逃的明军距离他们本来就不算远,只有几十至一百步左右的距离,现在返身再战,几乎是转瞬即至。 “降了……不要杀我们,我们愿意投降。” 最先开始投降的就是那些没有盔甲,只穿号衣的绿营兵,由于身体上没有防具,在镇虏营火铳兵和炮兵的攻击下,已经折损了近三百多人,看着地上不停哀嚎翻滚的同伴,他们丧失了抵抗下去的勇气。 刘麻子好不容易在震惊中醒转了过来,挤开了身前的乱兵,来到了王复汉的身边,拖起游击大人的坐骑就往回跑。 “轰隆隆……!” 可小黄山上的明军官兵又推下了无数的断木乱石,将官道堵的严严实实,他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和王复汉下了马,带着一队亲兵王官道下方冲去。 “王千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你又落在我王国兴的手上了。” 就在王复汉和刘麻子慌不择路下了官道的同时,马仲英带着李兴和马三德以及一百余震虏营官兵挡在了他们的身前。 “你们快护送大人撤退,其余的跟本千总挡住明贼。” 刘麻子还是很讲义气的,在危急时刻,心下一横,提着刀带着几个亲兵拦在了王复汉的面前。 “王将军,莫杀我。” 熟料,就在刘麻子挺刀妄图做垂死挣扎的时候,他身后的游击大人却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扑通”一声,跪倒在越来越近的马仲英面前,他不想死,他在楚雄还藏着两万两银子,他不想人死了,钱还在。 刘麻子又懵住了,兄弟们正欲死战,您老人家怎么打起了退堂鼓了。 主将带头投降,还在官道上坚持抵抗的清军哪里还有抵抗下去的勇气,一个个有样学样,纷纷跪倒在震虏营官兵的面前。 “将军,杀了他!” 李兴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今天这一仗,震虏营折了一成多,全是拜眼前的王复汉所赐,不杀了他根本解不了他心头之恨。 “杀了这狗日的!” 马三德提刀就要上前,他虽然在周军中是以怕死闻名,可是天地良心,俺老马虽然怕死,但俺绝不是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 “好……!” 马仲英微一点头,死了这么多兄弟,若是还收降这个清将,震虏营官兵定然会生出不满的心思,自己千里转进,若人心不稳,实在是有些不利。 “不,别杀我,别杀我,愿为将军下定边。” 看着越来越近的马三德,看着马三德手中明晃晃的长刀,王复汉猛地将头一磕,抛出了一个所有震虏营官兵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第033章罪将在清为复汉 “……等等……定边守军已经全军覆没,没有你,本将一样拿下定边。”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游击大人,听着游击大人似曾相识的话语,马仲英断然地喝止了正待持刀杀人的马三德,戏谑地看向犹自瑟瑟发抖的王复汉。 王复汉这会也是无比庆幸,因为对面明将的刀刃距离他的脖颈已经不足半指,他甚至感觉到了刀刃的冰冷。 “将军,定边城高两丈,城内还有一两千青壮,宁养气那个卖主求荣之徒,定然会垂死挣扎,将军没有攻城器械,就算您驱赶降军攻城,也未必拿的下来,可……有罪将诈成败兵,定边唾手可得。” 能降一次,就能再降一次,生命和忠诚面前,楚雄游击王大将军又一次屈服了。 “你们怎么看?” 马仲英没有理会王复汉,而是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李兴和马三德等人。 “将军,拿下定边虽然可以扩充咱们的实力,可是也会惊动安化的董九成,若桑格再领兵至,我军前后受敌矣!” 李兴的意思很明显,诈开城池容易,可若是裹挟青壮撤离,他们有家小拖累,根本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归附大明,可若是携带全城老弱随军,那又会严重影响震虏营的行军速度。 “李兄弟,还不如杀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省的以后麻烦。” 马三德对王复汉充满了怨恨,今天这一仗,战死的震虏营官兵基本都是他下辖的兵丁,这会他只想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也罢……!” 马仲英也瞧不起毫无节操的游击将军,挥了挥手,示意马三德杀人。 “慢着……罪将能让将军破安化。” 王复汉亡魂尽丧,他没想到自己都愿意卖了定边了,这明将居然还要杀了自己,他心思灵活,见这明将并不在乎定边,就猜到这伙明军下一步行动方向,肯定是要南走安化州了,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安化守将董九成的性命。 “你怎么让我们过安化?” 马仲英终于来了兴致,定边不过是楚雄的一个边陲小城,人口和资源有限。 可安化却不同了,安化虽然是土司掌管,但到底是州治,人口和资源是定边的好几倍,且云南土民大多崇拜晋王李定国,只要除掉董九成,再高举大明旗号,起码能招募两三千军马,且云南土人擅长山地行动,后面应付起桑格有可能的追兵,也会增加震虏营的胜算。 “罪将是楚雄游击,大将军可继续伪装成绿营兵,拿着罪将的印信假借防备周军残部为名,骗来安化城门。” 王复汉跪在地上,慌忙将破安化城的办法说了出来,心里却是腹诽不已,你们又不是没有拿张大发的印信骗过姚州的清军,非要老子说出来。 “你的印信在哪里?还有当初为什么回去投靠清狗?” 安化州关系到震虏营的生死存亡,是杀人泄愤,还是拿着楚雄游击的公文诈取城池,马仲英显然选择了后者。 “印信在城内,罪将冤啊!罪将可不是真的要投鞑,那夜大军杀入提督大人……桑格那个狗贼大营后,罪将恰巧遇上了桑格,可罪将人单力薄,实在是被逼无奈。” 王复汉脸上充满了怨恨,他不是怨恨自己叛明投清,而是在怨恨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又着了这伙明军的道了,现在好了,看来不得不投降明军了,唉……也不知道楚雄的银子便宜了谁? “那你派人去城里把印信取出来,本将就再饶你一次。” 马仲英和李兴、马三德等人对视了一眼,他实在是信不过反复无常的王复汉,但是为了拿下安化却又不得暂时不放过他。 “罪将有一个提议,王将军你看是不是可行?” 王复汉见马仲英终于松了口,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你说!” 马三德长刀一横,恶狠狠地指向王复汉。 王复汉开口道:“罪将是这样想的,大军前往安化,少不了要携带钱粮,定边城内还有两百余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可以一并送出城来,若是将军怕没有人手运送,城内牢房里还关押了四百多个闹事的矿工,他们老家都不在定边县,随大军上路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将军若是得了这些物资,可不可以放罪将回城?” 为了不加入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明军,王复汉又抛出了一个马仲英难以拒绝的条件,他的意思很明显,拿了人口和钱粮以及盖有他大印的通关文书走人,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你还要继续当满洲人的奴才。” 马三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王复汉是怎么想的,不光送光定边的钱粮和人犯,还给震虏营签发了通关的公文,这要是被桑格知道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个……其实罪将和你们一样,早就恨透了满清,不信,将军看看罪将的名字就知道了,王复汉这个名字,还是我爹当前起的,就是要罪将以光复大明,恢复我汉家江山为已任,可罪将的家小全都在西宁老家,要是罪将跟你们走,那罪将全家一百八十口,可就没有活路了啊!” 王复汉眼圈一红,捶胸顿足地嚎了起来,那委屈的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复汉,可不就是复兴汉家吗。 马仲英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道:“也罢,本将权且再相信你一次,不过你手下的绿营兵,本将要带走五百人,你要是答应,本将就同意你的要求。” “罪将愿意,罪将愿意!” 三千两银子、两百石粮食、城内的四百矿工,再加五百名楚雄绿营,交换自己的性命,王复汉认为这个买卖还是划算的。 “要是桑格追过来,你怎么应付他。” 马三德有些好奇,他不明白王复汉在连续卖了桑格,定边县的人口钱粮以及安化的董九成后,还一门心思地要呆在满清那边。 “这个,若是将军肯把城外那一百余具贵军尸体交给罪将,罪将自有办法对付过去,只不过将军若是破了安化,千万不能放过董九成那个乱臣贼子。” 第034章皆大欢喜 马仲英也被王复汉的无耻震惊了,他实在想不通,王复汉是怎么好意思说定边知县宁养气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的。 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复汉能为震虏营提供兵员、钱粮和通关文书,却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为了全军的安全,马仲英不得不再一次宽恕了王复汉,并要求刘麻子立即回城收拾物资,也就是拿钱赎人。 为了性命,为了能够继续替大清国的事业添砖加瓦,王复汉果断地命令刘麻子带上他的亲兵立即回城。 至于定边知县宁养气怎么想,游击大人不管,若是宁养气配合的话,游击大人是可以考虑留他一条性命的,若是不答应,那游击大人只能请定边知县为大清殉国了。 通过马仲英和游击大人的谈判,刘麻子这会也明白了,原来姚州那一仗,竟然是王复汉这个狗贼骗开了提督大人的营门。 这会他对自己这个老兄弟是深深地佩服,也明白了为啥,王复汉能荣升游击,而自己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千总。 看着从小黄山方向返回的一百多绿营兵,宁养气是疑惑万分地打开了定边东门,他是不得不开,因为领头的正是游击大人的心腹爱将刘麻子。 “明贼在小黄山设伏,我军虽然损失不少,但终究击溃的明贼主力,如今明贼东窜,游击大人为了除恶务尽,着贵县立即准备两百石粮食和一万两银子,作为大军的开拔费用。” 刘麻子学的很快,千里做官只为财,本着能捞一点,就捞一点的原则,生生将“剿贼”的银子加到了一万两。 “本县…本县这就去准备。” 宁养气不敢不答应,也不能不答应,官兵没有钱粮怎么剿贼?若是因为定边县没有提供官军出征所需的钱粮,以至于贼寇逃脱,那这责任肯定是他这个刚刚反周投清的定边知县的,到时候,不但这知县老爷做不成,说不定还有可能掉了脑袋。 虽然县库里银子只有三千两,可为了性命,宁养气还是决定从个人腰包里凑齐楚雄绿营出征所需要的银子,毕竟只要官位还在,那个人的亏空,迟早还能挣回来。 马仲英很守信,拿了定边县提供的钱粮人口后,还真没有为难楚雄游击王复汉,而是传令各军重新打起绿营的旗号继续南下,目标正是安化的门户鄂嘉,想着在鄂嘉休整两日,消化一下战果,然后进取安化州。 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大明兵,刘麻子就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游击大人的身边。 “大人,适才在县里,末将实是问宁养气要了一万两,只不过咱们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明贼还拿了您的印信文书,去诈安化,这事能瞒的住吗?” 刘麻子是不敢不说,他是怕宁养气那狗东西说漏了嘴,又怕东窗事发,朝廷震怒,这个时候,他只能仰仗游击大人了。 “混账,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败仗了?有城外的一百多具明军的尸体,谁敢说老子打了败仗?至于安化那边你不要担心,只要董九成开了城,明贼断不会放过他们的。” 王复汉是真的不怕,定边城头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官军撵着贼寇后面打,这还能做假?略一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道:“等等,你刚才说你拿了宁养气七千两银子是不是?这样,你去把剩下兄弟都召集起来,每个人给十两银子,让他们给老子管好自己的嘴,剩下的,咱哥俩个二一添作五把它分了,咱们这就回城,让宁养气替咱们向提督大人报捷。” “报捷?” 刘麻子懵住了,一千兵马折了近七成,这报的是那门子捷? “不错,有这一百多具明军的尸体在,谁敢说本将败了?” 游击大人一脸的满不在乎,掰着手指算了起来,斩首一百一十三级,也就是说楚雄军击溃了近两千明贼,毕竟明贼有脚,吃了败仗能往山上跑,而楚雄绿营好不容易摧破敌阵,体力已衰,大伙又不是骑兵,如何追得上明军败兵?至于已方的战损,去定边县,拉一批夫子立马就能补齐。 于是乎,游击大人在给剩余的三百多绿营兵将分发完银子后,就是大手一挥,志得意满地宣布得胜班师。 “四月十八日,伪明兵两千三百寇定边,卑职束手而无策,百姓惶惶而不安,楚雄游击王将军,奋朝廷之勇烈,曾直言,若不能存定边,又有何面目受朝廷俸禄,遂尽起本部兵马千人,出城击贼,身中数创而不退,立斩贼首数人,将士人人奋勇,敌遂溃,是役,我军斩首一百一十三级,缴获武器辎重无算,止城中兵少,以至于残敌潜入深山,还请提督大人早发大兵,尽歼丑类。” 定边知县宁养气颤颤巍巍地将刚刚写好的报捷文书,当着得胜班师的游击大人和刘麻子面前小心翼翼的诵读完,心里却是将游击大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你们拿了本老爷一万两银子,就是这么剿贼的吗?出去溜了一圈,就扛着大旗趾高气扬地回了城,难不成这两个时辰你们就要一万两军费?这不是赤裸裸地打本老爷的脸吗? “宁知县写错了,贼寇大军临城的那会,宁知县是亲自组织百姓准备守城器械,又掏空积蓄为将士们筹集钱粮,此外,宁知县还随本将一起出城,得贼首两级,这个还要麻烦宁知县添上去。” 听完宁养气的报捷文书,王复汉就是脸色一板,义正言辞地要求宁养气把自己的功劳添上去,他这次捅的篓子不小,不把宁养气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说不得哪天就会把真实情况泄露出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游击大人的抬举之恩,卑职,卑职没齿难忘,没齿难忘啊……!” 宁养气这会所有的怨气登时烟消云散,他本是投降的县令,上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他呢,现在有了击溃明贼的运筹之功,还有两颗明贼的首级,这下子,他这个定边知县的屁股算是坐稳了。 一旁的刘麻子也是喜形于色,一百多个首级,他分了十个,又分了两千两银子,这样的好事,又到哪里去找,这刻他甚至希望南下的明军再打一次定边。 第035章鄂嘉改制(上) “王复汉斩首十七级,刘麻子斩首十级……一共击溃明贼两千三余人,斩首一百一十三级,楚雄游击这仗打的不错,恩,这个定边知县宁养气也是好样的,一个文人也敢提剑上战场,还斩首两级,我看能当个兵备道。” 楚雄知府衙门。 从姚州兼程赶到楚雄的云南提督桑格拿着刚刚从定边传过来的战报,不时地点头点评着。 楚雄知府钱贵毕恭毕敬地侍立在案几边,郎坦和彭春等八旗将校则分列左右,一个个面色冷峻。 “提督大人,伪明在云南死灰复燃,骚扰地方,若不彻底剿灭他们,卑职恐怕多生事端,只不过如今我北路大军主力西进,楚雄兵力不足,您看是不是从安亲王那里抽调部分军马,出兵定边,一举焚清云南地方。” 自入滇后,北路军所属之满蒙汉八旗折损近五千,为了推诿战损之责,桑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顺水推舟,将诈称明军的马宝残部直接算成了明军。 可这明军到底是虚构的,就算桑格杀良冒功,也只能蒙蔽得了一时,要是实情被皇帝知道了,这个后果可不是桑格能承受的,现在既然真的出现明军,那正好将他们剿灭,如此就算皇帝再精明,也未必能想通其中关窍。 钱贵这个提督府管家出身的楚雄知府,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后台老板因此被罢官夺职,故极力撺掇着桑格进兵定边。 “唉!非是本督怕了明贼,实在是定边一带山多林密,若去的军马少了,根本堵不住贼寇,本督这就行书昆明行营,请求安亲王抽调三千兵与本督,那个王复汉,也是个公忠体国的智勇之将,本督便表奏他为滇南参将,总统绿营,随本督剿贼,不尽全功,绝不收兵。” 桑格也赞同钱贵的意思,斩草除根,只有死人才不会将大清军在姚州被“明军”攻破的消息泄露出去,只不过此次进剿贼寇,桑格可不想朝廷视若宝贝疙瘩的八旗大兵送上战场,所以还需要绿营兵为主力,提拔王复汉的用意,也就是指望着王复汉能够尽心尽力地替大清卖命。 之所以抽调三千兵马,桑格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据王复汉和宁养成的奏报,这伙明军不过两千人左右,目前楚雄境内就有满汉以及绿营兵三千,定边那边军马纵有损伤,应该还有大几百,再抽调三千兵,已方的兵力就达到了六千五百人左右,以三倍的力量,清剿这伙明贼,若不能打胜,那桑格也没有脸面再当这个云南提督了。 且不说桑格如何调兵遣将,自定边南下的震虏营在经过了连续七天的行军,终于抵达了位于定边和安化交界的鄂嘉。 鄂嘉也是个镇子,只不过由于清军入境,镇内的土人和百姓早就吓的躲进了大山。 因为暂时也算摆脱了清军,马仲英遂决定就在此地将部队和物资重新盘点整编一下。 军队方面,震虏营原先有一千兵马,在定边县折损了一百一十三人,不过却补充了五百绿营和四百定边的矿工。 也就是说震虏营目前的规模已经暴涨到了一千九百余人。 有感于定边之战,震虏营和绿营兵的战斗力几乎是不相上下,而且弓箭手、火铳手还有长枪兵以及刀盾兵在集中使用时,威力较之分散在各百户要强大许多。 故马仲英决定将五百绿营全部编为战兵,将震虏营扩充至一千五百人,至于军中的缺额就从定边矿工中选拔。 经过张朝阳、李兴、马三德和巴思克等人的协商。 诸人一至认为可以将六个总旗合为一百户,每个百户下设两个副百户,也就是说每个百户的兵力将达到三百三十六人。 这样的话,完全可以将震虏营所属的长枪兵,弓箭兵和刀盾兵集中使用,至于剩下来的可以由提督府直接统辖。 马仲英也认可这个提议,不过觉得三百多人的队伍,再用百户来命名实在有些不妥,而且以后圹军的话,再分派军令,也容易造成混乱。 为了能做到令行禁止,所以马仲英遂决定将将这三个整合起来的百户改名为队。 长枪兵百户就改名为长枪兵甲队,如果以后再扩军的话,新编的队就命名为乙队,同理,刀盾兵百户和弓箭兵百户也效仿长枪兵甲队进行更名。 也就是说如今的震虏营,下辖的队有长枪兵甲队、刀盾兵甲队和弓箭兵甲队,共计一千零八人,营直属部队,则是由两百火铳手、四十名炮手以及一百六十人的刀盾兵和长枪兵组成。 按马仲英的意思,每队的队官享受震虏营副千户的待遇,另外两个副队官则享受百户的待遇,如此一来,被任命为队副的百户,也不会生出不满的心思。 各队队官、队副的人选,马仲英也已经拟定,长枪兵甲队队官秦怀忠、队副张朝阳、赵明义,刀盾兵甲队队官贺明远、队副齐大柱和金海,弓箭兵甲队队正李兴,队副马三德、张大彪。 这几个人的任命,马仲英是充分考量过的,李兴、贺明远和秦怀忠都是沙场上好汉,李兴擅射,故统领弓箭兵,秦怀忠擅使长枪,所以让他领长枪兵,贺明远本是马上的战将,擅使马刀,做个刀盾队的队官绰绰有余。 至于另外三个队副,他们都是在定边投降的绿营兵千总,在军中威望颇高,马仲英用他们,存的就是安抚的心思。 至于他们会不会反水,马仲英暂时也吃不准,左右他们的兵马已经割了辫子,打散重编,待破了安化城,让他们见了血,他们再想回头,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张绍迁和巴思克被马仲英调到了直属队当中,炮队和火铳兵由吧思克统辖,张绍迁则被马仲英授封为巡哨百户统领直属的长枪兵和刀盾兵。 也就是说,在震虏营军队规模扩大的同时,跟随马仲英转战滇南的各级武官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晋升。 各将对这一任命均表示没有异议,毕竟官职的晋升,也代表着他们在震虏营仲权利的扩大。 第036章鄂嘉改制(下) 一千五百人的战兵营,重新编制完毕,马仲英又对王复汉赠送的四百余定边矿工进行了相应的编制改革。 此次王复汉一共送出了四百六十八名矿工,有八十七名身体强壮的被编入了正兵,也就是说马仲英手中还有三百八十一名青壮。 这三百余名青壮,马仲英给出的编制是辅兵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运送粮食、盔甲、武器,以及帮助战兵披甲。 根据战兵的编制,辅兵队同样任命了一名队官和两名队副,下设六个总旗、三十个小旗,考虑到战兵的情绪,辅兵队的待遇自然不能和战兵相比,故马仲英决定所有辅兵待遇全部降级。 也就是说辅兵队队正只能享受百户的待遇,队副享受副百户的待遇,其余总旗、小旗、伍长、普通士兵的待遇依此类推,比战兵队要低一个等级。 辅兵队的队正、队副、总旗等官职,马仲英同样拟定完毕,队正是在定边之战中,原马三德麾下的受了刀伤,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一个总旗,名叫牛大力,队副分别叫铁战和金冠,这两个人,一个是这批矿工的头目,另一个是楚雄绿营投降的把总。 震虏营重新编定完毕后,马仲英把话题转移到饷银方面,事关大家的福利,故此在座的将佐包括赵明义、金海以及张大彪在内的几个绿营降官都抬眼看向马仲英。 战兵营,士兵月饷二两,伍长二两半、小旗三两、总旗四两、副百户五两、百户八两。 辅兵营,士兵一两、伍长一两二钱、小旗一两半、总旗二两、副百户二两半、百户四两。 这个时代普通绿营兵的月俸不过一两五钱,再加上头喝兵血,拿到手差不多只有一两左右,震虏营开出这样的军饷,也是因为新的大明兵草创,拉拢人心而已。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年头,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不就是为了趁点银子吗,现在马仲英拿出了比绿营兵还优厚的军饷,为的就是让震虏营的官兵,对自己有归属感。 只不过,马仲英手里目前只有从白沙缴获的三千六百两白银以及定远王复汉提供的三千两,这点钱勉强只够两个月的支用,所以拿下安化州就是目前震虏营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有奖就有罚,既然给了震虏营士兵比较优厚的待遇,那自然要制定相关的军规和条例。 考虑到震虏军目前还没有完全脱险,也没有稳固的根据地,贸然制定严格的军规军纪,会让军中产生不满的情绪。 所以马仲英只是简单地提出了五点,即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强抢民女,四战场不遵号令者杀无赦,五缴获要归公。 此外张绍迁这个云南土生土长的百户官还向马仲英建议,鉴于云贵地区多瘴气,为防滋生瘟疫,官兵们无论是驻扎还是行军,最好是尽量饮用煮沸过的开水,士兵们的排泄物也要定点掩埋,甚至吃饭之前全营将士都必须净手。 对于这样的条例要求,与会的各级将佐皆表示认可,毕竟现在大家都是大明兵,是汉人的军队,若是效仿清军肆意屠杀的话,那反清复明又有何意义? 而且当年秦王孙可望和晋王李定国主政大明时,也就是这样约束士兵的,若是再严苛的话,容易引起士兵的反弹。 至于个人卫生方面,也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作想,但由于是行军途中,条件艰苦,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马仲英并没有对此进行强制要求。 在重新整编,制定军纪和行军条例的同时,马仲英还趁着在鄂嘉休整的时机,对军中的各项物资进行的盘点。 时下震虏营有粮食三百三十六石,长枪六百三十柄、刀盾五百八十七副、长弓四百三十张、箭矢三千一百余支,火铳三百支、虎蹲炮二十八门,火药六百五十斤,盔甲三十四副,骡车三十辆辆。 此前在白沙缴获的两门六百斤铜炮,由于太重,为了不拖延行军速度,被马仲英留在了山中。 在鄂嘉休整了两日,震虏营继续上路,目标正是连接滇中和滇南的安化州。 安化州又称新化州,自古以来一直是由土司控制,蒙元为马龙甸土司属元江路。 洪武十七年,明太祖收复云南后,置马龙他郎甸长官司,直属云南布政司;弘治十四年改置新化直隶州,万历十九年降为散州,改属临安府,偏西有摩沙勒巡司,崇祯七年,新化土知州董希文将新化治所迁至桂山,并在桂山筑城。 新建的新化县城,通体采用砖石结构,城周六里零七十三步,城高两丈半,宽两丈,有垛口一千零五十八个,箭塔、望楼十二座,窝铺二十二座,乃是滇南地区除临安府以外最坚固的一座州城。 现任新化县令董九成正是董希文的嫡长子,乱世之中,弱者有弱者的生存之道,董家能够在新化传承数百年,靠的不仅仅是对新化地区土人的绝对控制权,还有对地方局势变化敏锐的嗅觉。 自吴周二年,广西、四川、湖南各处连连受挫,董九成就估算到了吴周政权已经江河日下了,他虽然明面上还尊奉昆明,但私下里和广西方面的清军就有了勾结。 为了得到清军的宽恕,董九成对吴周政权阳奉阴违,不光运送了大量的铜矿至广西,还私下里武装了三千多土司军,图的就是在大清兵进云南时,对吴周反戈一击,以延续董家对安化的统治。 事实也是如此,彰泰大军刚刚杀入临安府,董九成就在安化树起了反旗,甚至切断了吴周军对临安府的补给通道,以至于吴周临安守军吴世琮部土崩瓦解。 彰泰对董九成的弃暗投明很是认可,不光让他继续担任安化州土知州,还允许他保留军队,令他在滇南清剿伪周军残部。 仗着有大清军撑腰,董九成在安化不断兴兵,连续吞并了新化附近的者乐甸土司和新化南部的思陀甸土司,短短三个月,地盘扩大了近一倍。 第037章快给老子开门 “我站在城头看风景、城头下尽是司马的兵……!” 安化州衙后堂,年过五旬的安化土知州董九成,一边惬意地哼着从大清那边学来的京腔,一边享受着两个姿色可人的侍妾的按摩。 这两个侍妾,正是他最近吞并者乐甸土司抢过来的女人,一个是傣族,另一个是苗族的,身段和样貌都是董九成其他的妻妾不能相比的,再加上这两个女人,还有着异族女人的风情,所以自打这两个女人进了州衙,董九成登时就沦陷进了温柔乡,将州中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儿子董猛。 所谓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但董九成却不这么想,皇图霸业,那是吴三桂、康熙大辫子,这样的枭雄人物,才去做的事,咱只要守好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如今儿子也到了而立之年,这家业也可以交给他处理了,好好享受生活才是正理。 “老爷,你看这力道重吗?” 耳旁侍妾娇媚可人的声音,直惹的董九成心神荡漾,伸手在女人的手臂狠狠地捏了一把。 “老爷……不要……。” 乱世人,不如狗。 作为战利品就要有战利品的觉悟,要想好好的活下去,从者乐甸掳掠过来的两个女人只得对董九成曲意奉承。 “怕什么,这安化州,谁还敢来招惹老爷,你且去把老爷的龙虎精魄丸拿来,老爷今天要你们两个小妖精起不了身。” 这会董九成的内心就像着了火一般,胀的难受,可他到底年纪大了,若不借助药物,哪里还有这精神气力。 “奴婢这就去,老爷您可要轻慢点,奴婢实在吃不消。” 一个侍妾巧笑嫣然地从榻边缓缓起身,风情万种地瞥了董九成一眼,掩着口,吃吃地笑着向立柜处走了过去,她实在是手捏疼了,巴不得董九成早点完事,左右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工夫,随便应付应付就算熬过今天了。 “咚、咚、咚……!” 就在董九成心猿意马,另一个侍妾宽衣解带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 董九成怒了,他奶奶的,府里的事务有儿子打理,谁他娘的这么不开眼,惹了本老爷的兴致。 “大人,北城来了一伙队官兵,吵着要紧进城,少爷让小的来问问,是不是放他们进城?” 房门外响起了管家李德才的声音,这李德才本是新化的秀才,今年已经四十一了,考了几次都没中举,索性投身董九成幕府,当了个师爷。 董九成乃是土司,地方上的士子根本瞧不上他,李德才的投效令他如获至宝,府中的大小事宜以及公文书信,皆是交给他处理,李德才也不负董九成所望,把新化州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说句不好听的,李德才能当半个新化州的家。 “哦,是德才啊,进来吧!” 董九成也不避讳,待侍妾穿妥了衣服后,就是招呼李德才进了屋子。 “大人,小的唐突了,扰了大人的兴致,还请大人和二位夫人莫要见怪。” 李德才进了屋,就是学着满洲人的礼数,对着董九成,打了个千跪了下来。 “无妨,起来吧,你说来了这伙官军?领头的是谁?又有多少人马,我儿为何要请示?” 董九成有些不满,安化既然奉了大清的号令,那大清军过境,自然没有不招待的道理,儿子什么事都要请示,这以后怎么当的起安化的家? 李德才道:“大人,若是几百人,少爷自然可以做主,可这次来的清军足有两千人,领头的那个清将,说他是什么双柏守备,奉楚雄游击王大人将令前往广西筹粮。” “什么?来了两千人?快给老爷宽衣,本大人要勘验勘验他们的公文。” 董九成心中一惊,他虽然是个知州,可他毕竟投降大清不久,绿营兵尽管在满洲大爷眼里,是炮灰的存在,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要是几百人,他自然是乐的将官军放进城来,好好招待一下绿营的大爷们,可来了两千人,要是在城内乱来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嗻……!” 李德才连忙领命,躬着身子退出了屋子。 须臾。 董九成就带着儿子董猛,还有几个军中的武官,急匆匆地出了府门,直奔安化北门。 上了城楼,董九成探头看去,城下果然有一队绿营兵,一个个耀武扬威,吵吵着让快开城门,甚至有几个穿盔甲的武官提着刀子在那指指点点。 “城下的兄弟,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不知来我安化所为何事?可有公文调令?” 董九成很有理智,他虽说有三千土司军,但作为伪周降官,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大清军的,在城上喊话的时候,也分外客气。 “城上的狗官给老子听着,爷爷是楚雄游击王复汉,王大人麾下双柏守备官马老六,我家大人是大清云南提督桑格的心腹,这是我家大人签发的文书,你要是不开门迎咱们入城,今天老子就攻城了。” 城楼下领头的清将正是弓箭兵队副马三德,这会拿出了当年他在吴三桂军中,对其他绿营颐指气使的派头,对着城上的董九成吆喝了起来,那模样,若说他不是大清军都不会有人相信。 “马守备,非是下官不相信你们,实在是安化初定,地方上还有不少伪周乱军,下官职业所在,还请马守备把文书放到吊篮里” 实际上说这话的时候,董九成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大清军了,开玩笑,这年头说话这么嚣张的,除了大清军还能有谁,转头吩咐董猛道:“放吊篮下去,让他的文书送上来。” “他娘的,文书拿去,快给老子们开门,再去准备一些好吃好喝的,明天老子们还要赶路。” 马三德骂骂咧咧地将盖有楚雄绿营游击大印的文书,随随便便往吊篮里一丢,然后带着一队绿营兵大刺刺地向城门方向走去,显得极为不耐烦。 这边,城楼上的李德才也打开了马三德递送过来的文书,董九成抬眼一看,文书上果然盖有楚雄游击的印信,哪里还敢怠慢,慌得一边吩咐李德才准备酒肉,一边带着儿子和十几个兵丁,连滚带爬地下了城。 第038章大明兵进城了 “嘎吱……嘎吱……!” 就在马三德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安化北城大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一个身着七品补子,手捂着头上大檐帽的清廷官员,带着十几个兵丁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城。 “兄弟们勿怪,下官实在是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董九成出了城门,就一个劲地打躬作揖,毕竟在他这样明哲保身的汉奸的认知里,满洲八旗兵是大爷,蒙汉八旗是二大爷,绿营老爷是三大爷,一个都不能得罪,今天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他是真的怕这些绿营兵发飙。 “起开,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兄弟们快随老子进城。” 马三德手中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紧跟董九成的董猛身上,然后大手一挥,就是招呼身后的绿营兵进城。 大人莫怪,大人莫怪,犬子有眼不识泰山,下官已经命人在州衙设宴,还请马守备务必赏光,务必赏光啊!” 董猛到底年轻气盛,他倒是想要回怼这个鼻孔朝天的劳什子双柏守备。 董九成知道儿子的德性,连忙趋步上前,一个劲地跟着马三德身后赔起了笑脸。 马三德哼了一声,也不去看董九成,带着人就往城内走,跟在身后的马仲英心还提着呢,原先他以为这董九成到底是个土知州,论官职不比游击大人差多少,哪曾想这怂瓜居然如此软蛋。 看来这游击大人的印信文书还得多弄几张,说不定还能糊弄滇南和桂西的土司。 跟随马三德进城的除了马仲英以外,还有十余个提督府直属刀盾兵,一个个脸色绷的紧紧的,因为是诈城,他们实在有些紧张。 董九成哪知道这群绿营三大爷们脸色难看,是因为他们其实是明军,只以为绿营三大爷们是被自个儿子给惹恼的,这会大气不敢喘一声,低眉顺眼地跟在马三德身边阿谀奉承。 随他出城的土司兵,见自家大人如此做派,也是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生怕绿营大爷再抽自己几鞭子。 他奶奶的,老子什么也没说,就被白白抽了一鞭子,我老爹也真是的,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非要查他们勘合,这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 董猛是憋了一肚子委屈,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可看自己老爹这会就如一条哈巴狗一样,跟在那个双柏守备马老六的身后摇尾乞怜的模样,他是绝不敢起心思找绿营三大爷讨公道的。 正嘀咕间,那马守备身后的一个亲兵,突然又折返回到城门洞子里,示意城外的兵将进城。 董猛脑子也是灵活,老爹拍守备大人的马屁,咱是不是也应该和守备大人的亲兵套套近乎,连忙凑了过去。 他不凑还不要紧,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亲兵脑后居然没有留大清军特有的金钱鼠尾,整个后脑勺竟是黑乌乌的一片。 “你们……!” 董猛还不相信,使劲地又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当场惊的嘶吼起来。 “怎么回事?” 前头带路的董九成怒了,儿子今天的表现实在有些过了,一惊一乍地,要是惹了守备大人不快,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们不是……是……。” 董猛这会亡魂尽丧,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一个劲地指着前头的马三德。 “什么是不是?” 董九成被儿子给气着了,他下意识的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朝身前的守备大人看去。 看着感觉好像也不对劲,定睛再一看,慌了,因为他发现那些绿营三大爷脑后居然没有辫子,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快来人!” 董九成到底活了五十多岁,吃过的盐比董猛吃过的米还多,喝了一声,就要招呼身边的士卒上前拿人。 就在这时“绿营三大爷”们动手了,马仲英第一个拔刀砍向了还在惊呼的董猛。 “杀!” 一声令下,数十个扮作绿营兵的震虏营官兵一个个持刀杀向了还处在震惊中的土司兵。 正在列队进城的震虏营官兵也一个个扔掉了头上的大檐帽,举起手中的刀矛往城门洞子里涌入。 “你们不是大清……!” 紧跟在马三德身后的安化土知州董九成,话还没来的及说完,就被围拢过来的明军士兵枭了首级。 那些还在愣神的土司兵,根本没来的及提刀反抗,就被蜂拥而上的震虏营官兵,砍倒了一地。 “明贼进城了,快跑啊!” “明贼进城了,快跑啊!” 直到这个时候,城楼上留守的土司兵才反应过来,只不过他们没有人敢下城反抗,而是一窝蜂地顺着城墙没命地奔逃起来。 那些在安化北门附近看热闹和做买卖的百姓,也被这骇人的剧变吓到了,有的连忙躲进屋子,把门关的紧紧的,然后倚在门板后面不停地喘着气。 有的人则是转头撒腿就跑,这个时候,所有的安化百姓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躲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弓箭兵甲队和刀盾兵甲队负责控制安化四门,其余的人,包括辅兵营,给老子杀。” 入城的明军士兵在各队正队副的指挥下分成了数队,沿着安化城内的大街小巷迅速展开,他们的目的就是抢占城内的战略要地,将土司兵有可能的抵抗瓦解。 “大明天兵进城了……降者不杀!” “大明天兵进城了……降者不杀!” 震虏营官兵沿着安化城内的各条街道,一路向前推进,遇到身着清军打扮的差役和兵丁,只要敢于逃跑和抵抗的立即挥刀上前砍杀。 巴思克和马三德这会甚至对街上那些还没来的及跑回家的百姓动起手来,凡是有敢于冲到他们面前的百姓,当场就地格杀。 恐慌很快在安化城蔓延开来,没有人想到已经灭亡了近二十年的大明兵还会出现在安化。 可他们看到官府的人以及那些溃逃的土司兵,被后面留着长发穿着清军号衣的兵将当街砍倒后,整个城内的百姓全都被吓到了,到处都是尖叫的声音,到处又都是乱跑乱撞的身影。 百姓们乱了套,城内的三千余土司军也乱了套,董九成和董猛相继死在城门处,令这些土司兵完全失了控,有的想坚持抵抗,有的则想着将军服武器一脱,跑回家里伪装成百姓,还有的想着跑到楚雄或者昆明,请求援军。 第039章土民起事 有明以来,云南、贵州、广西等地土司时常反复,明朝天启年间的奢崇明和安邦彦之乱,甚至令大明抽调了十八万军马,一直到崇祯朝才平息叛乱。 其原因并不是反叛的土司军有多悍勇,而是他们依靠地形,据山扼守,往往攻破一个山寨,朝廷都要调集数倍于守军的军马,再加上云贵川地区复杂的地形,官军补给困难,故官军在平叛过程中屡屡受挫,而土司军一旦出了山林,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成了朝廷大军剿杀的对象。 安化州的土司军,和所有的土司军一样,在面对城中横冲直撞的大明兵时,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反抗,而是逃进他们熟悉的山林。 “快跑……明贼只不过控制了北门,我们走南门走,去找大将军出兵平贼。” 安化巡防营营官董正路本是董九成的亲侄,可是他在得知了安化城破叔父和堂兄被杀的消息后,哪里还敢支吾,连军营都不敢回,带着数十个亲信奔南门而去。 城中杀声响起的时候,州丞常威正奉命在城东兵营整顿从者罗甸和思陀甸掳掠过来的土人。 他本来还以为是董九成和城外的绿营兵起了争执,一时也没往心里去,那曾想,城内的百姓居然一下子全都鼓噪了起来,紧接着又传来“大明天兵进城的”呐喊声,这才知道出了大事,吓得也不管掳掠过来的近两千土人了,连滚带爬地带着数百个土司兵,就往州衙方向逃窜。 州丞大人落荒而逃,那些留在兵营里的的土司兵,更不敢组织抵抗了,一个个跟着自己的把总,千总后面吓的到处乱跑乱撞。 失去了控制的两千多土人俘虏也吓的不轻,一个个愣在兵营的校场上。 当然也有机灵的,他们有些人虽然不知道“大明兵”到底是什么队伍,但是能打的破了他们寨子的安化土司兵抱头鼠窜,想来一定比他们还要厉害。 所以,当场就有有血性的汉子对着在场的土人道:“董九成残暴不仁,咱们者罗甸和思陀甸的老百姓被他们破家灭门的不计其数,现在大明兵来了,咱们还不如拼死一博,跟着大明兵杀他狗日的。” 在场的土人抬眼看去,发现竟是者罗甸的头人之一李沁。 “李大哥,你就说吧,咱们怎么干,反正我们的亲人都被董九成的土司兵杀光了,只要能报仇,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兄弟们,这帮狗娘养的安化兵平时只知道抢掠咱们,现在大明兵来了,是汉子的跟我打死这帮畜牲。” 李沁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用抄起地上的石块就往还没来得及跑出军营的一个安化兵扑去。 那安化兵本就丧了胆气,又没想到平时他视若猪羊的土人会暴起发难,知道那砂锅大的石头砸到自己脸上时,才反应过来,可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登时就被砸的脑浆迸裂,当场瘫倒在地。 李沁砸死了那安化兵后,顺手捡起那人的佩刀,一刀将他人头砍下,高高举过头顶,大呼一声报仇就往军营外冲了过去。 军营内的土人一个个看的热血沸腾,再加上自己的亲人都是被安化兵祸害的,哪里还忍的住。 一个个捡起地上的石头,或者散落于地的刀枪,跟着李沁身后往那些溃逃的安化兵杀了过去。 大明兵破城,知州董九成和董猛被杀,州丞常威逃跑,安化州土司兵早就丧了胆气,哪里还敢和在城中起事的土司俘虏交战,竟被蜂拥而上的土人打的溃不成军,甚至有不少安化兵在土人面前跪倒了下来,祈求他们饶自己一命。 “大明兵进城了,跪地投降者免死。” “大明兵进城了,只诛祸首董九成一家,无关百姓,还请即刻归家。” 经过一开始的混乱后,城内绝大多数百姓都已经跑回了家中,只有少数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不少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发现,进来的明军除了一开始杀了一些乱跑的百姓外,并没有多造杀孽,而是只追着那些土司兵后面穷追猛打。 故此安化城内的百姓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紧张的情绪已经缓解了不少,只不过依然死死地抵着大门,不敢松手。 面对土人的反抗和镇虏营官兵的绞杀,失去控制的土司兵,大片大片地跪倒在城内的街道上,大明兵可是说了跪地投降免死,反正董九成已经死了,大家也犯不着跟着他陪葬。 常威带着心腹离开军营后便想回家中收拾金银跑路,却被李泌带着土人堵在了院子里。 “别杀我,我降了。” 敌我力量悬殊,常威知道就算自己打赢了这帮土人,但却打不赢杀进城内的大明兵。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都快亡了二十年的大明兵居然会出现在安化城。 “杀了他……为咱们的族人报仇。” 常威想降,李沁却不愿意接受他的投降,他的寨子就是常威带人攻破的,他到现在还记得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无数的安化土司兵用炸药炸塌了他们寨子,然后展开了惨绝人寰的屠杀,李沁甚至清楚的记得,就是眼前的这个常威,连他家的狗都没有放过,生生用拳头将跟随了他十年的旺财打断了脊梁骨,将他的管家来福打成了阉人。 看着李沁缓缓逼近的身影,跟在常威身后的土司兵,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前,因为街道口已经出现了无数的军旗,那是大明兵的军旗。 在安化州丞常威惊恐而绝望的目光中,李沁的长刀猛然挥出,只听“噗呲”一声,安化州名义上的二号人物,轰然栽倒于地。 与此同时,秦怀忠和贺明远也带着本队的军马攻占了州库和巡检司咱们等战略要地,马仲英则带着震虏营直属队包围了安化州衙。 看着那高越丈许,大门紧闭的安化州衙,马仲英正考虑是招降还是强攻时。 安化州衙大门却突然打开,紧接着师爷李德才带着两个衙差,押解着董九成的兄长董大成,一脸谄媚地出了府门。 “小的见过大将军,这就是董九成那个狗贼的亲兄弟董大成,小人已经把他带出来了,还请大将军发落。” 第040章 “李德才你个卑鄙小人,我兄弟待你不薄,你竟敢出卖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董大城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平时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李德才居然会在“明军”破城之时,带着一众衙差突然反水。 “你是谁?” 马仲英没有理会犹自大喊大叫的董大成,反而将目光看向了一脸谄媚的李德才。 “学生是安化秀才,他们董家害的我好惨啊!不光不许学生考取功名,还逼着学生为他们做事,小的是逼不得已,才在州府里做师爷的,学生不想啊!学生的父亲从小就告诉学生,生是大明人,死做大明鬼,学生是忠的啊!” 李德才能够出卖节操,投身地方土司,自然是毫无廉耻之人,这会看着府衙前的的明军大旗嚎啕大哭,仿佛看见了亲人一般,恨不得趴到马仲英的面前,以显示他对大明的拳拳之心。 “大将军,你别信他,他是董九成那狗贼的帮凶,董九成做的那些恶事,都是他出的主意,彰泰大军入境时,就是他第一个剃了自已头发,留的辫子,小的虽然是董九成的兄弟,但小的家族,生生世世受大明恩惠,小的毕生的愿望就是反清复明,天幸大将军到此,小的就是死也甘心了。” 你不仁,我不义,再说那明将身后的兵丁委实吓人,董大成也豁出去了,为了身家性命,不丢人。 “呃……把他们交个那个者罗甸的李沁。” 马仲英哑然失笑,他很想对这两个怂瓜说,他这个明国大将军也是假的,然后再听听他们是不是还会说什么反清复明。 “大将军,小的知道董九成的宝库在哪里……别杀我!” 李德才是真慌了,者罗甸被董九成攻破时,安化土司兵造的孽可不少,真到了他们手上,那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的也知道。” 董大成求生的欲望更强烈,李德才好歹是个师爷,到了李沁手上未必会死,可他是董九成的嫡亲兄弟,者罗甸人能饶得了他。 “宝库?好吧……你给本将带路,把这个董大成交给李沁,告诉他,由他处置。” 李德才虽然无德,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震虏营还真的缺一个读书人,况且,这厮还知道董九成的宝库,要知道,安化土司延绵数百年,宝库中定然有许多震虏营急缺的物资。 “喏!” 紧跟在马仲英身后的马三彪子应声领命,踏步上前,将已经吓得瘫软的董大成提溜了起来,怪笑着往州丞府方向而去。 “学生多谢大将军,大将军里面请。” 侥幸从鬼门关前脱险的李德才很狗腿地带着马仲英进了安化州府衙。 “大将军,这几个女人都是董九成的妻妾,您看?” 刚刚穿过大堂,李德才就指着跪在天井里的的七八个,哭的梨花带雨,披头散发的女人,一脸猥琐地看着马仲英。 “先去宝库。” 马仲英可不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虽然他也有需要,可时下震虏军还在数十万清军的眼皮子底下,他哪里有这个心情,抬手示意李德才带路。 “嗻……喏……!” 李德才不敢怠慢,带着马仲英又穿过了两道回廊,来到一处假山前,伸手扭动假山上的宝塔,却见的地面登时开了一个水井大小的口子。 “你们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搬出来。” 马仲英皱了皱眉头,他前世在电视里看过古代大户人家,家中都有一些暗道、密格,想不到今生还真有机会看到,不过为防暗道里还有机关,就是示意身后的几个亲卫跟着李德才下了井。 与此同时,马三德也提溜着董大成找到了李沁。 “唉……小子,这是我家提督让俺给你带来的,我看你也是一个汉子,以后跟着老子杀鞑子吧。” 马三德随手将已经软的跟面团一样的董大成丢到了李沁面前,也不管李沁怎么想,仿佛李沁就应该跟他混一般。 “这个?” 李沁愣住了,他们杀安化土司兵,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哪里想过要加入大明兵了,再说你们大明已经亡了二十年了,只听说澜沧那边还有个流亡的小朝廷,跟着你们混还有前途吗? “怎么?你们不愿意,你们杀了这么多清军,一旦我们走了,他们会放过你们吗?就算你们躲进了山中,鞑子也会封锁山路,把你们活活困死。” 李沁的犹豫,令马三德十分不爽,但他也知道马仲英让他把董大成交给李沁的意思,就是要收拢这两千没有家小牵挂的者罗甸和思陀甸的土人青壮。 “就是,李哥,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大明对咱们云南土人向来不薄,如今咱们的家小全都被鞑子祸害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割了辫子投大明兵。” “就是,好男儿留什么辫!” 有几个热血的土人,当场就挥起刚刚抢来的长刀,割断了脑后的金钱鼠尾。 “他奶奶的,过河的卒子不后退,老子干了。” 李沁今年不过二十五六,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一众跟随自己的兄弟群情汹汹,钢牙一咬,也割断了脑后的辫子,然后提起刀,砍向了缩在地上不敢动的董大成。 随着震虏营全面控制了安化州城,城内的抵抗也趋于尾声,除了有少数机灵的土司兵,躲进了自己的亲族家中,大多数土司兵不是被愤怒的者罗甸土人砍杀,就是被震虏营官兵逼降。 经巴思克清查,在攻破安化州城的战斗中,震虏营伤亡只有七十六人,而安化土司军方面,有六百七十余人被当场格杀,俘虏有一千八百多,还有五六百人,很可能是破城那会,趁乱逃出了城。 此外,震虏营还缴获了弓弩五百副,箭矢一万余支,腰刀一千三百柄,长矛一千一百支,安化城上还有十门六百斤重小炮和两百余支火铳,药子一千一百斤,骡马一百二十三匹,州库存粮八百石,银六千八百两,其余棉布、铜锭、铁锭各有五六百斤,藤甲两百套。 而李德才也在董家宝库中搜出了银六万三千两,金两千两,其余珠宝、古玩、玉器、字画各有数百件以及五十件铁甲。 第041章末将这就去办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李德才为何府库就这么点粮食?” 马仲英看着一件件从地库里抬出来的珍宝古玩也是啧舌不已,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土司居然有这么多财富,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粮食太少了。 八百石看起来很多,可据马三将德所说,李沁愿意带着他手底下的近两千土人归附大明,也就是说震虏营的兵力将暴涨到四千人,一人就算每天消耗一斤粮食,这点粮食也仅仅够支撑一个多月。 “回禀大将军,年初彰泰大军过境,董九成这个狗汉奸,为了巴结鞑子,几乎掏空了府库,如今府库中的粮食,还是前些日子,在者罗甸抢掠的。” 李德才这会宛如哈巴狗一般跟在马仲英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他是真的怕,就在刚才,这个狠毒成性的明国大将军,竟然下达了屠杀的军令,将城内投降的一千八百余土司兵,交给了董大成从者乐甸和思陀甸的土人,他实在不想步那些往日同僚的后尘。 “将军,我军还要前往滇南,这些古玩字画又不容易携带,您看应该做何处置?” 刚刚参与绞杀安化降兵的赵明义、金海、张大彪等原楚雄绿营降官,这会也一个个凑到了马仲英的身边。 人也杀了,董九成的女人也被他们睡了,辫子也割了,再加上大清军主力还在楚雄,他们知道一时半会他们是回不了头了。 “那些首级的辫子可曾全部割干净?” 马仲英不置可否,而是把目光看向赵明义等人。 “割了,末将等亲自监督,那些首级的后脑勺保证干干净净,一点毛发也没有。” 赵明义也不知道马仲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人都杀光了,还要将辫子割干净。 “恩,这样就好,巴叔,你寻个机灵的兄弟,让他去定边去给王复汉传个消息,就说本将有份重礼要送给他。” 之所以屠杀安化的土司兵,马仲英也是迫不得已,李沁麾下那两千土人和安化土司军有不共戴天之仇,且没有家小拖累,所以为了彻底让李沁归心,马仲英只得痛下杀手了。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马仲英还仔细检查过安化降兵,发现他们的头发都是新剃不久,若是把辫子割干净,根本看不出是新剃发还是旧剃发。 自从在白沙遇到王复汉以来,游击大人对马家军确实提供不少便利,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本着你好我也好的原则,马仲英还是希望王游击能官运亨通,有了这一千八百具“光头明军”的首级,游击大人的顶戴说不定就要换成蓝色了。 当然,若是游击大人看在这么多具首级和古玩字画的面子上,再开一个通关公文,让震虏营畅通无阻地过了临安府,那马仲英就更要承游击大人的情了。 “喏……末将遵令。” 自家的体已人,用起来就是舒服,巴思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领了军令,下了大堂。 “传令下去,除张绍迁的斥候依旧轮换打探消息外,全军在安化休整四日,然后大军起行,告诉下面的儿郎们,不可扰民,若是有需要,各队的队官可以将城中的青楼女子带到军营,告诉他们,所用的花费本将包了。” 连续长时间的山地行军,肯定会令刚刚组建的震虏营官兵疲累不堪,而且若是他们身理需求得不到满足,那军中就会滋生怨言,所以适当的放松,那是很有必要的。 马仲英不是圣人,他不可能用现代社会的道德规范,去约束封建时代的军人。 “额……将军,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马三德和李兴眼中登时精光大盛,自乌木山开始,他们到现在还没碰过女人,马三德甚至亲眼瞧见贺明远那货,躲在军营后,用五龙抱柱之法,解决需求,听到马仲英同意把青楼女子带入军营时,两个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周全了。 “大概要多少钱?” 马仲英到底是现代人,虽然承继了前世那个倒霉鬼的记忆,但马家好歹是吴周政权的公爵,对小地方娼家的价格还真是一无所知。 “一次要两钱银子,一个晚上要六钱,不过安化地处偏僻,应该没这么贵。” 马三德似乎对现在的价格还是很了解的。 “这么贵啊?一百人就要二十两银子了,不行!你去说说,看能不能把价格压一压,咱们这有近四千人马呢!” 马仲英有些惊讶,他是真没想到在这乱世,半掩门子居然还这么贵,一个战兵的月俸,仅仅够去九次,果然是任何时代,这娱乐项目的价格都贵的吓人。 “将军放心,这事,您就交给我老马,保证给兄弟们办的妥妥当当。” 马三德胸脯拍的震天响,李兴的眼神也是坚定不移,仿佛只要马三德出场,这价格定然能压个二三成一样。 “好吧,此事就交给你了!” 马仲英也感受到了周围亲兵灼热的目光,知道既然起了头,那这事必须要进行下去了。 “末将遵命,末将以为让姑娘们来军营,咱们可以把价格压到十五两以内。” 马三德眼神依旧坚定,他默默估算过,寻两百个姑娘,价格三千两应该足够了,再说,咱们这次缴获了几万两银子,花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嗯,那就辛苦你了。” 马仲英说这话的时候,总是觉得哪里不对,感情自己花了三千两银子,还要谢谢马三德。 马三德保证道:“将军您请放心,属下一定据理力争,不知将军要不要,末将此去,必定寻两个可人的姑娘来。” 这话马仲英听着有点耳熟,这慷慨激昂的神态似乎……似乎在前世他也见过。 “不必了,你这就去办吧!” 看着马三德、李兴、赵明义等人猥琐的笑容,马仲英无奈地挥了挥手,这个时候,他只能感慨带兵打仗确实是个技术活,做什么事都要面面俱到。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有董九成的侍妾,将军哪里需要半掩门子。” 得了马仲英的许诺,马三德和李兴一溜烟地跑出了府门,他们实在憋的太久了。 第042章报捷 就在震虏营攻取滇南门户安化州的同时,马宝和胡国柱二人也退到了丽江。 为了迟滞希福和赵良栋所部的追兵,马宝和胡国柱,不得不一路破坏官道,并先后与清军在鹤庆和金虹山大战,双方各有损伤。 至永历三十四年四月底,马宝才在永昌门户玉龙关一带稳住了战线,清军兵马虽众,但由于缺少攻城所用的重炮,所以对据关死守的马宝部束手无策,只得囤兵丽江,并飞书昆明行营,请求抽调红夷大炮助战。 与此同时,胡大升也带着伊巴汉和毕力克图的首级来到了兴朗政权的王城兴朗城。 兴朗城本名勐朗坝,地处澜沧江以南,周围群山阻隔,地形极为复杂,虽说是如今的大明王城,但实际上是个镇级的边陲小城,城周不过方圆四里,城高仅一丈半,只有东西两座城门。 胡大升刚刚渡过了澜沧江,就被兴朗朝首辅大臣那庆麾下的哨探发现。 只不过由于胡大升只带了五六个从属,又都是汉人打扮,所以哨探们并没有在意,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自今年清军攻入云南后,逃入澜沧的汉人百姓已经接近千人,里面还有不少伪周军残部,所以对胡大升等人根本是视若无睹,直到胡大升到了兴朗东门,才被王城的守军拦住。 “莫拦我,莫拦我,我是淮国公帐下报捷使,淮国公在姚安大破伪清军,阵斩伪清都统伊巴罕和毕力克图,这是淮国公的印信,这两个就是伊巴罕和毕力克图二人的首级。” 看着那用土木堆叠起来的城墙,胡大升的心就凉了半截,明朝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咱投他,还有前途吗?可是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掏出了马宝的题本。 “淮国公?哪个淮国公,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向王将军禀报。” 那守门的小旗乃是那氏的土司兵,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再加上汪公福、吴三省先后病死,哪里知道大明还有个淮国公,好在他知道鞑子都是留着辫子的,抬眼看了看装在酒瓮里的几颗人头,就匆匆往城内跑去。 那小旗一走,城门处的守军就好奇的围了上来,一脸不屑地对着埋在酒坛子里的几颗人头指指点点。 这些人头都是用大盐腌过,装人头的酒坛子也用石灰做过防腐处理,再加上现在也才四月份,近一个月下来,这人头居然还没有完全腐烂。 “这就是鞑子首级,我看也没什么,和咱们的脑袋一样,就是脑后拖了根猪尾巴。” “章王殿下整天说什么满洲不可敌,我一直以为鞑子都是三头六臂呢,哪知道就长的这模样。” 王将军就是王国兴,他父亲本是晋王李定国麾下游击,永历帝在昆明殉国后,晋王李定国薨,其子李嗣兴降清,王国兴父亲不愿意投降满清,遂跟随吴三省南下,在兴朗重新组建了明朝政权。 永历二十六年,吴三桂在昆明树起反旗,并率军攻入了湖南、广西境内,云南空虚,吴三省遂尽起兴朗之兵会同土司那氏,向云南腹地进兵。 熟料在明军抵达大巴山后,遭遇吴周军主力,明军寡不敌众,只得败走兴朗,吴三省等朝中元老也是气愤交加,不久就在兴朗王城病逝,年轻的王国兴,作为明朝忠臣的后裔,遂被如今的咸康帝朱进瑜加封为前军副都督,负责王城的安全。 胡大升抵达兴朗东门时,王国兴正陪着堂兄王兴安观摩如今的大明禁卫军操练,闻得有姚安那边的报捷使到,就是连忙去将大明唯一还活着的元老祁明给请了过来。 “淮国公?那不是马宝吗?他怎么会遣使报捷,国兴随老夫出城去看看,兴安,你这就入宫向陛下禀报。” 祁明乃是永历朝的老人了,他是祁磊的从弟,当年和马宝也曾一个马勺捞过饭,虽说他不齿马宝剃发留辫,投降了吴三桂,但是他对马宝并没有多少恶感,毕竟晋王的儿子都降清了,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会他只是想不通马宝怎地突然遣使报捷。 “喏!” 王过兴和王兴安二人这才恍然大悟,淮国公他们不知道,可伪周的兵马大元帅宝国公的名字,他们可是如雷贯耳。 “阁老,末将听说,伪清军马三路入滇,伪周军节节败退,马宝来报捷,莫不是想向咱们借兵?” 二人走向城门时,王国兴就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想法,向祁明分说了一番。 “莫管他,见到使者,咱们就知道了。” 祁明也有些疑惑,吴周就算再势弱,也不可能向只有五六千兵马的兴朗军求救?再说了这点兵马放到云南去,还不够鞑子打的呢! “都让开,都让开,祁阁老和王将军来了。” 只一柱香的工夫,祁明和王国兴就出了城,那小旗连忙喝散了一众城卫军,将胡大升等人带到了祁磊面前。 “外臣胡大升,奉淮国公之命前来报捷。” 胡大升也是有眼力见的,知道来的是兴朗朝廷的大人物,连忙拱手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马宝的题本。 “果然是真鞑子首级,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夫想不到还能有机会看到鞑子的人头,马宝派你来到底是何意?” 看着酒瓮中的人头,祁明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抢步上前,一把推开王国兴,拿起一颗人头,如获至宝般摩挲了起来。 胡大升道:“淮国公说,他当年投奔吴三桂,乃是迫不得已,如今伪周覆灭在即,他不愿再剃发留辫当汉奸,愿以永昌一府之地,正本溯源。” “马宝现在在哪里,他手上还有多少兵马” 祁明随手又拿起一颗人头,拿在手上仔细观摩起来,似乎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淮国公现下正在玉龙关和伪清大军对峙,如今我永昌军马尚有五千余人,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之士,淮国公五子马仲英麾下亦有精兵六千,如今兵马正在滇南和伪清云南提督桑格相持。” 左右不过是需要一个明朝正统的虚名,为了体现自身的价值,胡大升索性吹起了牛皮,将马家军的实力夸大了一倍。 “呃……好……老夫这就带你去面见陛下。”祁明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转头带着胡大升就进了兴朗东门。 第043章召见 太祖提剑入金陵, 煌煌日月照大明。 哀哉烈皇绍海宇, 罹难边陲自伤情。 兴朗皇宫后殿的凉亭内,年仅十七岁的大明咸康皇帝朱进瑜,定定地看着神京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悲愤和不甘。 “陛下……所谓多难兴邦,自古胡人无百年国运,只要我等戮力同心,未必不能再造乾坤,复我皇明正统。” 随侍在一旁的,刑部侍郎郭泰捷、兵部侍郎汪雨翰看着皇帝有些颓丧,只得上前宽慰起来。 郭泰捷是永历朝内阁次辅郭之奇之子,今年刚刚四十六,汪雨翰是汪公福的次子,今年刚刚过了四十,二人深受父辈的感染,对朱明皇朝忠心耿耿。 “唉……内有那氏专权,外有鞑虏压境,朕就算勉力支撑,可国家颓至极矣!安能复起?” 朱进瑜虽然登基才两年,但是对国内形势还是了解的,吴三桂病死衡阳后,伪清大军仿效二十年前三路入滇故事,以破竹之势,席卷西南,伪周覆灭在即,一旦吴世璠败亡,那清军下一步,定然是要彻底解决云南边患,将残明在云南的最后一支力量彻底剿绝。 “这……陛下慎言……清军虽然势大,可澜沧万山阻隔,他们想攻破兴朗,也没那么容易。” 郭泰捷见皇帝提及那氏,急转头朝凉亭外看去,见左右侍从离的远远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永历二十六年,吴三省在北伐云南时身中流矢,又引发旧疾,不久病死在军中,那喜烈之子那和趁机控制了兴朗军政,于永历三十三年毒杀洪兴帝朱红珍,并拥立外甥朱进瑜为大明王。 迫于那氏的淫威,朱进瑜不得不忍辱负重,加那和为章王,同时加封那庆封为陈留王,那诚为襄阳王,那和主管军政,那庆入朝为首辅,主持朝政,那诚掌管禁卫军并出任吏部尚书,也就是说,当前兴朗政权的军政事务已经完全被那氏控制,朱进瑜这个大明王其实就是个傀儡。 “呵呵,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政由那氏,祭由寡人,朕恨不得东虏早日杀到澜沧,就算战死沙场,也好过在这兴朗城当他那家的牌匾。” 自父王被那和毒杀后,朱进瑜就是对那家充满了怨恨,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皇明的宗庙传承,他只得忍让,可如今清军已经入滇,朱进瑜不知道清军什么时候会杀奔澜沧,但是他知道那些留着辫子的满洲人是绝不会允许他们的统治范围内,还有明国国祚。 “陛下还请宽心,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汪雨翰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相信,数十万兵马将伪周国都昆明围的水泄不通,吴世璠就算神仙转世,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伪周既亡,那兴朗就在大清军的马足之下,到那时,谁知道那个狼子野心的那和为了那氏,会不会把兴朗朝廷给卖了。 “陛下,祁阁老求见,说是什么淮国公有捷报,时下章王殿下已经入宫,正在大殿恭候陛下。” 朱进瑜刚想再说,后殿值守的一个侍卫匆匆赶了过来,虽说朝政由那和总揽,但朱进瑜再这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大明王,且朱进瑜和那和还有甥舅之情。 “淮国公,那不是马逆?二臣贼子,朕不见。” 作为明朝皇室的后裔,朱进瑜自然对永历朝廷那段屈辱的历史知之甚详,再加上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对当年委屈求全,叛国投敌的马宝极为痛恨。 “小的遵旨!” 那侍卫见朱进瑜震怒,哪里还敢再说,低垂着脑袋,领了旨意就要去打发祁明等人。 “等等,马宝来此,是报的什么捷?” 郭泰捷和汪雨翰却是精神一振,互相对视了一眼,喝止了那个侍卫。 “小的听说,淮国公在姚安斩杀了几个鞑酋,如今兵退永昌,这次是借献捷之事,商讨向我大明归附事宜的,适才在城外,守城的兵丁和祁阁老都看过了,使者确实带了几个鞑子人头,据说还是什么满洲都统,好大的官。” 那侍卫闻言又停下了脚步,躬着身子把献捷之事娓娓道来,他口才也不错,说的很是清楚。 “好了,你去告诉章王,朕不见,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朱进瑜依旧脸色难看,挥了挥手,示意那侍卫赶快走人,宫内的宿卫都是那和的亲信,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些人。 “陛下,永昌曾是永历皇帝行在,如今马宝愿意以永昌归附我大明,臣以为还是见一见为好,况且祁阁老年事已高,陛下还是不要驳了他的面子。” 郭泰捷劝说朱进瑜时,内心其实已经翻江倒海了,只不过碍于外人在场,不能宣泄而已。 兴朗小朝廷处处受制于那和,如今马宝肯归附,而且还用东虏的首级宣示了其军和东虏仍有一战之力,想来实力上绝对要比那氏要强上一些,有此奥援在,若是善加利用的话,说不定还能拨乱反正,剪除那氏。 “呃……那就去看看,诸卿且随朕去前殿。” 朱进瑜也不是蠢人,自己最信重的两个大臣都要求自己去见,那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再者郭泰捷说的也不错,永昌乃是曾经永历皇帝的行在,要是纳入兴朗朝廷的控制范围,那也算收复旧都了。 兴朗王宫,虽说是王宫,其实是个前后各三进的院子而已,穿过两道耳门,朱进瑜就是从侧门进了大殿。 这大殿也不大,较之中原的州府衙门还不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王室所用的卤簿、御阶和龙椅等御用之物一应俱全,便是大殿内的立柱也涂抹了一层红油漆,朱进瑜坐在御案前,到也有几分天子之气。 “外臣,大周兵部参政胡大升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胡大升进了大殿就是轰然拜倒于地,恭恭敬敬地对着高坐在御案前的朱进瑜行了一个跪拜礼,兴朗朝廷还没有正式接纳马宝军,他只得用此前在伪周的官职自称。 “平身吧,我大明和你们周国分属敌对,尔等到此所为何事?” 虽然明知胡大升是来商讨归附条件的,但朱进瑜心中还是有些不满,故言辞上甚是冷淡。 第044章授封 “外臣来此,正是为救陛下和明国国祚而来。” 语不惊人死不休,胡大升本就是举人出身,又在伪周军中任职多年,当年吴三桂起事之初,胡大升曾亲自招降四川、广西、湖南、陕西等地的绿营兵,对谈判招抚等事宜无比熟悉,又怎么可能被朱进瑜的气势压倒。 “呵呵,弃湖广,丢四川,兵败于广西,计穷于姚安,亡命于永昌,如今却在我朝陛下面前故作惊人之语,尔欲效诸葛孔明,游说我兴朗乎?” 章和哂笑连连,他虽然是云南地方土司,但精通汉学,胡大升来报捷时他就收到了消息,他知道伪周军虽败于清军之手,但相比于兴朗军,仍然是巨无霸的存在,现在马宝请求归附,势必会对他掌控朝政造成冲击,故此不待朱进瑜开口说话,就回绝了胡大升。 “阁下可是章王殿下?今日相见,足慰平生,只不过殿下却说差了,外臣不是诸葛亮,兴朗也不是东吴,今我军在永昌,犹有精兵万人,败敌虽不能,但依靠玉龙关之险,东虏便不能促入,且我军若归附虏廷,为其前驱,章殿下庶可挡之?” 胡大升见他位居诸臣之首,猜到此人就是兴朗明廷的实际控制者那和,他久在吴三桂幕府,哪里会惧怕区区一个土司,再者马宝不过图一个虚名,所以胡大升根本不在乎那和的讥讽。 “呃……!” 那和懵住了,他没想到请降还有这样请降的,这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堂堂的章王放在眼里啊。 “好了,章殿下,淮国公当年在永历朝时战功赫赫,后来先帝南狩缅甸,淮国公进退失据,降清也算不得什么,如今淮国公能正本溯源,归附大明,实乃喜事,殿下就莫要为难淮国公使者了。” 祁明说完,又转头看向咸康帝朱进瑜道:“陛下,老臣以为淮国公使者说的不错,清军一旦攻破永昌,其军必定西指,若朝廷能接码淮国公,使其为我军屏藩,如此兴朗可保万全也,且永昌曾是永历陛下行在,若归附大明,陛下亦有开拓之功,望陛下熟思之。” 祁明人老成精,首先站在道德的高度肯定了马宝部的归顺,又言明马宝只镇守永昌,并不会干预兴朗朝政,这样的话,那和就是相反对,也没有理由。 “胡爱卿快快请起,淮国公心怀故国,朕心甚慰,不知胡爱卿报捷题本可在?” 朱进瑜虽然不齿马宝投清,但他并不是蠢人,祁明的话意思很明显,唇亡齿寒,合则两利的意思他也懂,再加上胡大升怼的权倾朝野的那和无话可说,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借助马宝的力量,平衡那和的势力,那自己的王位,岂不是能坐稳了。 “有,有,臣这就为皇上取来!” 胡大升赶紧从怀中取出马宝亲笔书写的报捷文书,祁明上前取了来直接递给了朱进瑜,王坤又转递给朱由榔。 朱进瑜一边翻题本看,一边不住点头,赞道:“好个淮国公,先后在乌木山和姚州大破清军,两战竟歼敌万人,真不负当年之勇,其子马仲英也是个汉子,带着几千兵就敢在云南腹地和清军相持,都是好样的。” 合上文报,正要说话,却见王国兴带着几个亲兵,抱着几个酒坛子被一个侍卫引进了大殿。 “陛下,末将已经查验过了,这几颗首级确实是真鞑无疑,且胡先生还带来了他们的大印,末将以为淮国公奏捷之事,做不得假。” 王国兴适才已经和祁明、王兴安二人通过气了,就是要在今天朝会上,将马宝归附之事确定下来。 这会看到那和吃瘪,皇帝也似乎松了口,连忙将毕力克图和伊巴罕的首级抱进了大殿。 “陛下,淮国公举众归附,又献捷王城,臣以为当加恩封赏,以示我皇之圣德。” 郭泰捷、汪雨翰二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场跪倒在大殿上,向朱进瑜请旨。 “你们……!” 那和也没想到,一个反正的降官归附,居然令朝臣们如打了鸡血一般,可他却不知如何反驳,不同意此事吧,似乎于理不合,同意此事吧,又怕马宝和皇帝勾结,到那时,那氏说不得就要灭族。 “好了,都不要说了,淮国公公忠体国,又有献土之功,我大明功必赏,罪必罚,为了彰显淮国公之功,朕加其为靖南郡王,专事征伐开府视事,胡国柱为孟定王,望二人同心同德,共御鞑虏……其子马仲英授靖南侯,广西提督。” 朱进瑜长身而起,直接喝止了大殿内的一众群臣,袍袖一展,断然下达了圣旨,然后又顾谓那和开口道: “舅舅,你我本是一家,所谓血浓于水,你我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收降马宝,于我皇明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望舅舅熟思之。” “呃……这……臣遵旨!” 朱进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旨意也已经下了,那和就是再想反对也不可能了,好在圣旨是让马宝继续镇守永昌,暂时对那氏也没有威胁,万般无奈之下,那和只能拜倒于地。 “臣等谨遵圣谕。” 那和都领了圣旨,那庆、那诚等人自然不敢违逆,其余祁明、郭泰捷、王国兴、王兴安、汪雨翰等兴朗重臣亦纷纷拜倒于地。 “好……郭侍郎,朕加你为广西巡抚,即日前往滇中传旨,祁阁老您和淮南王是故交,就由你去永昌宣旨吧!” 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朱进瑜再次下旨,他相信郭泰捷和祁明一定能领会他的意思。 “臣等遵旨!” 郭泰捷和祁明二人再次拜倒于地,山呼起来,他们还真明白朱进瑜的意思,靖南王、靖南侯,可不就是起兵靖难吗,这个还是要等到了永昌,再图后计了。 授封圣旨下达后,朱进瑜就是令郭泰捷和祁明二人即刻起行,又将禁卫军副统领李汉明召进了大殿内,着其护送二人上路。 李汉明本是晋王李定国在孟定收的养子,今年刚刚过了三十,十八年前李嗣兴投清,可李汉明没有忘却李定国的教诲,他也没辜负李定国给他取的名字,年仅十二岁的他毅然选择了跟随吴三省,来到了澜沧继续抗清。 第045章本将对不起大清啊 定边县。 虽然已经入夜,可是王复汉的临时府邸前的青石板路却是车水马龙,将整个前门大街都堵的水泄不通,以至于来的晚的人只得下了轿子,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虽然来的都是定边有头有脸的士绅老爷,可半分耐烦的表情,反而一个个拿着大红帖子,不时和前后的人小声地说着话,又或者尽力伸长脖子,朝游击府方向看去,神态谦恭到了极点,原因就是今天正是游击大人高升滇南参将的日子。 府衙外,原楚雄千总刘麻子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因为定边之战斩首十级之功,他也升了一级,被提督大人擢升为滇南游击,所以来访的士绅在恭祝参将大人高升外也不忘给游击大人备上一份厚礼。 “宁知县,我家大人正在招待提督府的贵客,您先里面请,稍后我家大人会亲自向您赔罪。” 不露声色地收了宁养气“一份重礼”后,刘麻子就是亲自将知县老爷请进了花厅,请宁养气坐了上首,然后告了声罪,又匆匆向府外走去。 “见过知县大人。” 花厅坐了两桌客人,都是宁边县的政界要人还有士绅代表,他们无一例外都给参将大人和刘麻子各准备了一份礼物,在看到宁养气进了屋,一个个不迭地直起身子,躬身行了一礼。 “诸位不必多礼,如今我定边地方不宁,王参将公务繁忙,诸位且自便!” 虽然王复汉没有亲自迎接,但宁养气一点也不恼,因为从参将府传出的消息,凭借此次定边之战的运筹之功,他宁某人已经入了云南提督桑格的眼,封官加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不过参将大人现在并不是如刘麻子所说的那样,正在接待提督府的贵客,而是在接待已经被兴朗明廷授封为广西提督、靖南侯马仲英的使者。 这会,后衙书房外,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兵丁,一个个刀出鞘,箭搭弦,杀气腾腾,书房内,参将大人正对着两根烛火把玩着一柄玉如意,那玉通体碧绿,当真是美轮美奂。 “王参将,我家将军说了,只要您再替他老人家,再开具一张通关的凭证,这些东西就是您的。” 案几对面,奉命前往定边的陈德看着抱着玉如意直流哈喇子的参将大人,又打来了一口箱子,里面尽是些古玩玉器,在火光的照耀下璀璨生光。 “呃……好说,好说……你刚才说什么,开通关凭证,这怎么可能,这些东西,你还是带给你家将军吧,本将实在无福消受,无福消受啊。” 听了陈德的话,王复汉本来被欲望迷晕的脑子霍然惊醒,开什么玩笑,上次开凭证给你们,那是迫不得已,再开一次,要是走漏了消息,老子还有没有命享受这些个玩意? “王参将说笑了,东西都送到您的府上了,哪里还有拿回去的道理?您就是不开,这些物件还是您的?不过王参将莫要忘记将安化退过来的败兵首尾了。” 陈德来时,马仲英就对他交待过,东西务必送到,至于王复汉肯不肯开凭证,都无所谓,最关键的是要摸清清军下一步的动作,也好提前布置。 “这个不消你提醒,你们前脚去了安化,本将就调了两百兵,进驻了鄂嘉,董九成那怂瓜的侄子刚进了镇子,就被老子解决了,这些物件,你们将军真给我?说吧,你们将军还有什么要求?” 王复汉满不在乎地又拿起一颗翡翠白菜,仔细地观摩起来,开通关凭证给大明兵的事,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他不得不谨慎。 “嘿嘿,王将军果然是慧眼如炬,安化被破的事,必定瞒不了多久,我家将军就是想问问,桑格可有什么动作,将军放心,我家将军还准备了一份厚礼,共计一千八百颗我军将士的首级,小的来时已经把首级存放在距离鄂嘉不远的漠沙镇了,都用大盐和石灰处理过,将军可派人自取。” 开不了通关凭证,陈德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问题转移到清军的部署方面。 “本将对不起大清啊!” 王复汉长叹一声,他知道这批首级断不会是明军的,只可能是安化土司兵的,但参将大人对此并不在乎,只要能步步高升,谁他娘管斩获到底是谁的首级。 “让你们将军尽快撤离,躲的越远越好,这次是云南提督桑格亲自领兵,而且从昆明行营抽调了三千多广西兵,都是广西左江镇总兵郭义麾下的固原兵,实力当真不容小觑,此次大清三路进兵云南,固原兵就是从广西入境,他们对滇南地形非常熟悉,所以本将实在是爱莫能助。” 虽然不能帮忙,但参将大人还是将桑格军的动向,向陈德简单的说了一番,他也不想马仲英就这样被大清剿灭了。 自这股明军出现后,参将大人虽然被擒了两次,但官职却如坐火箭一般,仅仅一个半月,就升到了从三品的参将,银子也捞了不少。 他是真的希望,这股明军不要轻易被大清剿灭,毕竟这世上要想再遇到这么好的“友军”实在是太难了。 “如此,小的就谢过参将大人了。” 陈德心中一惊,王复汉给的情报太吓人了,在安化时,马仲英就和巴思克等人估算过,楚雄的清军拢共就四千人,就算桑格杀到,有安化城墙作为屏障,震虏营也不惧怕他们,何况桑格军中还有王参将这个自己人,所以才让全军将士在安化休整,可现在情况有变,再不撤离,数千清军一旦兵临城下,那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恩,从后门走,本将想起来了,临安那边并无驻防军马,你们大可畅通无阻,本将就不送了,前面还有客人。” 见陈德出门,王复汉也放下了手上的翡翠白菜,想了想,又叮咛了一句,然后转过一道耳门,直奔花厅而去。 “诸位大人、定边的父老,提督大人欲出征滇南,本将忝为滇南参将,自然是要率军出征的,所以来迟一步,还请诸位海涵,本将在这里向诸位赔罪了。” 王复汉进了花厅,从侍女手上接过刚刚倒满的酒杯,对着在座德定边官绅,行了一个罗圈礼,然后就是一饮而尽。 第046章两路进兵 参将大人的情报其实并不完全准确,昆明大营的安亲王岳乐在收到桑格奏报后,就是震惊不已,他哪里想到云南地界还有已经亡了二十年的明国军队,而且这支军队居然还敢偷袭大清的北路军,并造成了桑格部如此之重的战损。 作为大清的亲藩,总统西南战事的宁远平寇大将军,岳乐自然知道前明在西南地区的影响力,当年吴三桂就是打着明朝的旗号,仅仅两年不到,就席卷西南数省,和大清整整打了八年。 现在伪周未平,姚安和楚雄又先后出现明军,要是这支军马北上四川又或者东下广西,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甚至影响云南战局。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岳乐不光抽调了广西右江镇总兵郭义所部的三千兵,还抽调了广西左江镇总兵全成忠所部的三千兵,并调拨粮草五千石,民夫六千人,着其二人立即率军转入楚雄,会同云南提督桑格进剿伪明残部。 郭义也是个奇人,他本是广西柳江镇副将,清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在昆明树起反旗,郭义见吴三桂势大,遂勾结清广西提督孙延龄在广西起兵响应。 原广西右江镇总兵马雄奉旨袭破桂林,郭义被马雄生俘,可是他口才甚是了得,竟然说反了马雄父子,令吴三桂兵不血刃,控制了整个桂省。 马雄病死后,郭义见吴周政权露出颓势,又联合马雄之子马承荫叛周投清,后马承荫复叛,郭义因破南宁有功,被清廷擢升为广西右江镇总兵,也就是说,郭义依靠在三藩之乱,完成了他由参将到一镇总兵之间的华丽变身。 全成忠乃是原广西左江镇总兵全节的儿子,康熙元年,全节在桂林病故,全成忠袭了全节三等精奇哈哈番的爵位,一直在京。 吴三桂反复,广西沦陷,康熙帝认为全节在定南藩将佐中,威望甚重,遂加全成忠为广西左江镇总兵,就是希望全成忠依靠其父在广西的人脉,迅速扭转广西战局。 全成忠也不负康熙所望,自进入广西后,迅速稳定了人心,先后收降了原柳州参将徐勇、桂林副将周芳祖等人,然后又配合宁南靖寇大将军彰泰大破吴应麟,据京师传来的消息,皇帝对全成忠是嘉勉有嘉,只待拿下昆明,便要加封全成忠为广西提督。 郭义对前往楚雄,追剿明贼到没什么意见,他甚至希望这伙明军往广西逃窜,这样他也能早点返回广西,好好消化马承荫所属的固原精兵。 全成忠却对调他处战明贼之事颇有微词,拢共不到两千明贼,原楚雄游击在定边只用了一千兵就杀的他们大败亏输,这样的军马,哪里需要抽调这么多军马?再说了就是全歼了这伙明军,又能有多少功劳?只不过岳乐律令惶惶,他是不得不奉命出征。 至四月三十日,各路大军依次抵达楚雄城,计有清滇南参将王复汉部一千八百兵、清广西左江总兵全成忠部三千兵,清广西右江总兵郭义部三千兵,云南提督桑格所属之满蒙八旗六个牛录两千兵,总兵力万人左右。 桑格见军马齐备,遂令参将以上将佐至提督府行辕军议,共商破贼事宜。 待诸将按品阶站定,桑格就是令王复汉将明军具体的动向,简单介绍一下,好拟定进兵之策。 “提督大人,明贼在定边战败后,遂移师南下,一路裹挟地方百姓,又伪做我大清兵将,诈开了安化城,末将麾下游击刘麻子前几日在鄂嘉曾击破其北返之军,计斩首级一千八百具,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新附之兵,其主力未损,据末将估计,明贼目标恐怕是滇南的广西和广南府。” 王复汉侃侃而谈,所汇报的军情也是七分真,三分假,他知道只要大清一进兵,安化失守的消息定然瞒不住,索性敞开来说,其目的就是撇清他的干系。 “王参将两次击败明贼,想来应该知道其军统帅是谁吧!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别闹了半天,咱们都不知道这伙明军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全成忠思量了一下,抬眼看向王复汉和桑格,两个月的时间,王复汉就由区区一个千总,升到了从三品的参将,而桑格递送到昆明行营的战报又语焉不详,他不得不怀疑桑格和王复汉有所勾连,甚至谎报军情,只不过他不敢问桑格这个云南提督,毕竟人家是真满洲,而他不过是汉军正红旗。 “回全总兵,这伙明贼是打澜沧兴朗过来的,为首的是伪明前军都督王国兴,起先只有几百人,后来又收拢了一部分伪周的残兵,好像是乌蒙山下来的败兵,领头的乃是马逆的小儿子马仲英。” 王复汉来楚雄时,早已经和桑格通过气了,再加上姚州破营时贼寇也是自己这么喊的,这个郎坦和彭春等人都可以做证。 全成忠还些疑惑,又开口问道:“马仲英……?” “好了,全总兵莫要问了,不管贼首是谁,既然他们现在在安化州,那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全力追剿,否则贼寇一旦窜入广南府,很有可能会转入广西,如今琼雷二州还有伪明和伪周余孽,一旦他们合流,又是个大麻烦。” 桑格生断然喝止了全成忠,他是怕王复汉言多有失,将他在姚州被杀的“割袍弃盔”的事,给说漏了嘴,那提督大人的脸可就要丢尽了。 “嗻……!” 全成忠又看了一眼王复汉,他虽然还有疑惑,但也不敢违抗了桑格的军令,只得打了个千,退回了本列。 “提督大人,贼寇既然在安化州,末将以为咱们当分兵两路,一路走南安直扑安化,另一路走定边沿哀牢山前进,如此不光可以隔绝明贼北返之路,而且可以形成对安化的钳形攻势,若他们尚未离开安化州,正可一网成擒。” 全成忠到底是汉军旗,还有那么一点资格质疑提督大人,郭义这个反复了两次的绿营总兵可不敢得罪满洲大爷,看全成忠虽然奉了桑格军令,但脸色还有些迟疑,连忙出列进言,把话题转移到了如何进剿明贼的方面。 第047章军民鱼水情 “分兵?这不好吧!云南地形复杂,若是贼寇设伏,我军兵少的话,只恐中贼奸计,此前乌蒙山之战,赵总督和希都统在知道马宝设伏的情况下,还和贼寇打出了一比一的交换比啊!” 桑格实在是有些心虚,自北路清军杀入云南后,先后在楚雄和姚安折损了一万两千兵。 前几日,希福来报,西征军虽然打下永昌门户丽江,但由于马宝凭险扼守,大清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几次战役下来,阵亡已经靠近两千,也就是说整个北路军短短一个月,伤亡已经过半,要是再有大的战损,桑格是真不知道如何向岳乐和皇帝解释了。 “提督大人请放心,我等俱是从广西入滇,对滇南的地形了如指掌,我军只需步步为营,敌军纵有埋伏,又有何惧,且滇南的广西府和广南府皆在我军手上,虽然驻防兵马都是当地的巡防兵,但有城墙作为依托,贼寇安能促入,若他们得不到补给,只需月余,其军自溃也。” 全成忠和郭义对桑格的担忧不以为意,他二人可是从广西一路攻坚杀入云南的,打过的硬仗多了去了,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两千人的伪明军。 “主子,奴才也认为郭总兵的提议很是中肯,莫如就以两位总兵所部为前驱,必能一举破贼。” 楚雄知府钱贵的意思很明确,既然你们坚持分兵进剿,那索性就依了你们,但这仗必须由你们广西兵打头阵。 “既然钱知府也认为可分兵进剿,那就分兵吧,郭总兵,本督令你会同王参将,统领本部兵马走定边直击安化,全总兵,南安这一路就要麻烦你做先锋了。” 桑格和钱贵主仆十余年,早就心意想通了,钱贵一开口,桑格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再加上郭义和全成忠说的也有道理,不分兵进剿,明贼还真有可能杀一个回马枪。 现在桑格唯一担心的就是临安知府赵登龙,本来一个地方知府的死活,根本不会令提督大人烦心。 可这赵登龙不是别人,他父亲正是现任闽浙总督赵国祚,时下正在福建主持招抚耿精忠事宜,要是临安失守,赵登龙出了意外,那麻烦可就大了。 当然这也不怪提督大人,毕竟桑格入滇不久,滇南的官员都是彰泰任命的,他也是昨日才在安亲王岳乐处收到的消息。 现在他只能希望赵登龙能坚持个两三天,又或者明军贼摄于大清军威,不敢在临安逗留太久。 “嗻……末将等谨遵提督大人将令,提督大人请放心,末将等不尽剿明贼,绝不收兵。” 全成忠、郭义、王复汉等大小将校应声领命,一个个脸上坚定不移,但心里却是各有各的小九九。 郭义想的是借机回转广西,整合去年南宁之战的成果。 全成忠想的是早一天剿除滇南明贼,好回返昆明,继续为大清平定伪周的事业添砖加瓦。 王复汉则盘算着是不是借广西兵之手,彻底解决马仲英这个可能给他带来万劫不复的祸害,这次大清动员的兵力是马逆的数倍,参将大人为了自个的身家性命,只能对马仲英说声对不起了。 康熙十九年五月初一,清廷云南提督桑格在楚雄誓师,起大军一万,民夫五千,兵分两路,分别走定边和南安,浩浩荡荡,直扑安化州方向。 为了防止南窜明军再度利用绿营旗号,混淆视听,桑格又以六百里加急文书飞檄,云南广西知府张伯琮、广南土知府侬鹏二人加固城防,没有提督府公文,不可放一兵一卒过境,其用意就是彻底堵住伪明残军西窜之路,意图一举全歼明军。 与此同时,在安化休整的震虏营也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动员,准备继续起行,根据陈德从定边带过来消息,这次云南提督桑格筹集了六千余军马,随时可能南下。 经过四天的休整,李沁所部的者乐甸和思陀甸土人,同样被马仲英编入了震虏营。 其中有八百六十三余名青壮被编为战兵,为了凑齐三个步队的编制,马仲英又从原辅兵营,抽调一百六十人入军,其余的土人则全部编入辅兵营。 也就是说,震虏营目前的战兵已经暴涨两千五百人,辅兵一千三百余人,这已经超过了原明军一个营的编制了,只不过队伍虽然几乎扩充了一倍,但是战斗力方面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不过马仲英并不在乎,战斗力差不要紧,多打几次仗,士气就上来了,清军主力咱打不过,打打地方的巡防营应该没问题。 “先打战斗力低下的地方巡防营,再打已经腐败透顶,又自诩骑射无双的满蒙汉八旗,最后再打战斗力强悍的绿营兵。” 这是马仲英在安化州誓师出征时,对全体官兵所讲的话,这样的言论得到了全体震虏营将官的一致支持。 此次三藩之乱,清廷能够扭转战局,靠的的并不是凶名在外的八旗大兵,而是因为清廷笼络了更多的绿营兵,那些吃的比八旗差,钱饷拿的比八旗低的多的绿营兵,上了战场,一个比一个狠,为的就是在吴周军控制的城池里,拿到更多的银子。 新编入震虏营的三个步队,分别是长枪兵乙队、刀盾兵乙队,弓箭兵乙队。 根据此前的编制,这三个步队同样设一名队正和两名队副,马仲英再三考虑后,决定这三个步队所有的队官和队副全部从这批土人中选拔。 经李沁推荐,三个步队的队官和队副名单也已经拟定,长枪兵乙队队官段鹏举、队副张二牛,李凤鸣。 刀盾兵乙队队官王四、队副杨震、陈文。 弓箭兵乙队队官李忠、队副宋万、牛大力。 而李沁则被马仲英任命为震虏营营副,也就是滇南明军实际上的二号人物。 这样的安排,马仲英也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其用意就是要告诉滇南地方上的土人,只要你肯加入滇南明军,那他马某人必定一视同仁。 永历三十四年四月二十九日,滇南明军再次踏上征程,兵锋直指云南广西府,万事可一不可二,考虑到清军出征在即,马仲英遂决定全军沿南盘江,走通海,直扑广西门户弥勒州。 震虏营大军离境,安化城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在士绅代表赵有才,赵老爷的带领下一大早地给大明兵准备了饭食,还有人甚至拖家带口地帮着大明兵搬运各种随军的物资,那场面当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看着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看着如此淳朴热情的百姓,马仲英同样被震撼了,一把拖住赵老爷,发自肺腑地说道:“安化乡梓如此热情,要不本将再在安化多呆两天?” 赵老爷:“……。” 安化百姓:“……。” 马仲英:“……。” 第048章大炮开兮轰他娘 很明显,赵老爷和安化百姓并不是真心拥戴大明兵,他们不过是希望尽快礼送震虏营出境,以避免清军有可能的屠杀。 马仲英也不以为意,形势比人弱,说什么都是假的,再说滇南明军现在最重要的的事,是抢占桂省门户广西府,尽快打通入桂通道。 “流血的伤口不流泪,举起的杆子不下跪。” “攥紧的拳头不松手,过河的卒子不后退。”“ 人活一口气,难得拼一回,生死路一条,聚散酒一杯。” 近四千滇南明军,高举震虏营大旗,唱着他们主将马仲英在安化拟定的军歌,沿着安化至临安府的官道,踏上了征程。 这首歌,是后世太平天国的主题曲,马仲英觉得很热血,也很提气,索性就教给了李兴,李兴对这首歌非常认可,他认为不如推广全军,如此一来,将士们在行军过程中也不会太过枯燥,所以马仲英也就允了李兴的要求。 大批明军入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临安府治所新平县。 新任临安知府赵登龙闻报后大惊失色,他哪里想到,这都康熙十九年了,云南还有如此规模的明军武装。 可城中无有兵马可守,只有三百巡防营,赵登龙又摄于地方封疆不得弃土之严令,守又不守得,战又战不得,退又不退得,当真是度日如年,寝食难安。 最关键的,彰泰这狗日的攻取临安后,曾下达了屠杀令,以至于城内丁口十不存一,赵登龙就是想征发青壮守城都不可能。 赵登龙这会是深深地后悔,后悔听信他父亲赵国祚的鬼话,说什么趁着伪周还没覆灭,到云南可以捞取战功,为此,他是花了五千两贿赂彰泰,又动了老爹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弄了个临安知府,现在好了,战功还没捞到,临安府却冒出了几千明军。 现在,赵大人也只能向观世音菩萨祈求,希望这批“明贼”只是过境,而不是攻城。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五月四日,震虏营抵达新平城下,看着城上猎猎作响的大清黄龙旗,马仲英脑子一热,左右大军走了几个时辰了,还不如调戏一下临安守军,这样也好鼓舞下军心,顺便让将士们休息一下。 说干就干,马仲英当场下令全军转向,在临安城外休整半个时辰再上路。 众将士早就累的不行了,闻得前军下令休整,登时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一个个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在准备好的干粮啃了起来,一边啃,还不时地对着临安城指指点点,吹起了牛皮,丝毫不在意城上守军,因为他们都知道,临安城内根本没几个清兵。 “城内的清狗听着,本将乃皇明广西提督马仲英,奉我朝陛下之命出征广西,尔等清狗,可敢与我一战?” 待将士们坐定,马仲英就带着贺明远和李兴等人以及营直属火铳兵,飞骑直奔临安北城城下,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勒住了战马,对着城上的清军耀武扬威。 “清狗,若不开城,老子们可就要攻城了。” 一箭远的距离,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清晰可见,紧跟在马仲兴身后的马三德,见城上稀稀疏疏立的的兵丁,也乐了,狐假虎威地提着刀子吆喝起来。 后阵休息的将士,看到自家主将吓得城上的清军瑟瑟发抖,也是一个个拼命叫好,有几个好事的甚至解开了裤腰带,对着城墙方向公然撒起尿来。 “似此,如之奈何?” 城头上,临安知府赵登龙看着城下一眼望不到头的明军,看着城下挥舞着骑枪的明将,就是头皮发麻,浑身抖的厉害。 “知府大人,贼势浩大,我军止三百兵,城墙都站不满,如何是贼寇的对手,前些日子,下官在建水抓了五六百闹事的矿工,您看是不是把他们拉上城墙?” 新平知县许登隆这会也吓的不轻,若不是靠着墙垛,说不定这会已经瘫倒在地了。 “我看成,人多点,也能壮壮声势,只要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肯助大清守城,那他们的罪过就能得到赦免。” 临安府新任同治王播也同意许登隆的建议,在他们这帮文官心目中,能赦免了那帮泥腿子的罪,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好……好,王府丞,你快去押解矿工上城,告诉他们,只要守住城池,朝廷不光宽恕他们,而且还有赏钱拿,每人三…不五两。” 赵登龙本是个官二代,仗着他爹的权势,作威作福惯了,哪里有什么主意,病急乱投医之下,竟然允了许登隆的建议。 “卑职遵命……” 王播连忙领命,心中却是对赵登龙腹诽不已,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这几两银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仲英等人见鼓噪了半天,清军依然不动如山,也颇有些无趣,正打算下令撤军时,竟发现,城墙上又多了几百个人。 “清狗居然敢增兵,将军咱们是不是轰他几炮。” 看到清军似乎还有些头铁,马三德就是怒不可遏,提着刀子看向马仲英。 “呃……那就轰上两炮。” 马仲英本来还想拒绝,又想到在安化缴获的火炮,到现在还没试过性能,索性就同意了马三德的请求。 “好咧!” 马三德大喜过望,连忙下令后面的炮手把炮推上来。 很快十门六百斤火炮就被掀去了炮衣,露出了黑黝黝炮口,几个原胡国柱军中的炮手,熟练地装好了药子和炮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松脂火把。 “放着别动,将军,要不您来放第一炮。” 马三德一把从炮手手中夺过火把,很狗腿地将火把递到了马仲英的面前。 “好……那就让本将试试。” 马仲英也来了兴趣,两世为人的他,前世虽然从电视上看过别人打过炮,但这身体力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遂从马三德手中接过火把,然后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炮管上的引线。 “大炮开兮轰他娘……!” 马仲英只来的及说了一句,那炮便轰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直震的马仲英脸色苍白,骇的连手上的火把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开炮,开炮……!” 马三德显然发现了自家主将的窘迫,连忙从一个炮手那里要了两枚耳塞,替马仲英戴好,然后下达了继续炮击的军令。 “轰、轰、轰……!” 九枚拳头大小的炮子,带着凄厉的呼啸,重重地砸在了临安城北城城墙上,有两枚炮子甚至击中了墙垛,震塌了好大一个口子,碎裂的砖石飞的到处都是。 第049章迎大明天兵 上过几次战场的马仲英,都被炮声震住了,何况是临安府刚刚组建的巡防营。 见明军炮火猛烈,一个个骇的脸上发白,缩在墙垛后面,动都不敢动一下。 官军都怂了,被拖上城楼的矿工,就更不要说了,一个个抱着脑袋,仿佛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乱撞,有不少矿工被飞溅的砖石击中,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赵登龙、王播等清廷官员也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城门楼子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有胆小的就有胆大的,面对滇南明军的炮击,矿工头目王承柱并没有害怕,原因就是他在青山挖煤那会,矿山的爆破都是他负责的。 在看到城头上的清军被明军的炮火打的抬不起头时,他就起了心思,反过一次的他,根本不在乎再反一次,左右家里的妻儿都被狗日的清军给屠了,现在既然大明兵打的这帮狗官不敢动弹,那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不就来了。 王承柱很是小心,他并没有直接在城头起事,而起带着七八个心腹,趁着清军躲避炮弹的机会,摸下了城。 “你们是找死吗?谁让你们下来的?” 城上有清军,城门处当然也有清军,不过迫于明军的压力,守门的巡防营只有一个伍。 那伍长见王承柱等人下了城,直以为他们想逃跑,骂骂咧咧地拔出了刀子,想着将这帮刁民逼上城去。 “我下你祖宗……!兄弟们上去也是死,下来也是死,与其被明军的炮子打死,还不如和这帮畜生拼了。”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都下了城了,索性就杀了这几个巡防兵,开城迎接大明兵入城,这样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还没等那伍长上前,王承柱就是捡起一块砖头大的石块,大吼着朝着那伍长扑了过去。 其余几个矿工,也有样学样,拾起地上的砖石木块,朝着那几个守门的兵丁乱扔。 “你们是想造……。” 那伍长哪里想到这帮泥腿子居然敢对他动手,提着刀子就要上前杀人,可还没来得及挥刀,眼前就砸来一块好大的木块,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被冲过来的王承柱直接扑倒在地,然后他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好大的黑影,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好……王头被打死了,快跑啊,快跑啊!”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伍长大人,看着伍长大人那被砸成肉泥的脑袋,看着浑身是鲜血和脑浆的王承柱,剩下的几个巡防兵顿时惊慌失措,吓得转头就往城内跑去。 在马仲英、李兴、贺明远和马三德等人惊讶的目光中,临安北城缓缓打开。 “快……快,传令各军立即整队,准备迎战,其余的人跟本将往后阵撤退。” 马仲英感觉有些意外,他是真没想到清军居然敢出城迎战,这会慌得连炮都不要了,原因就是他带到城下的人实在太少了,只有七八十个营直属卫队。 “喏……!” 李兴和贺明远也不敢接战,领了将令,就招呼起身边的士卒想要撤退,马三德这怂瓜还要好,马仲英前脚刚下军令,他后脚就往本阵跑去,一边跑,一边还美其名曰说要列阵迎敌。 可出乎马仲英预料的是,城门打开后,出来的并不是戴着大檐帽的大清军,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 “莫非有诈!” 这是马仲英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李兴连忙举起了长弓,贺明远也拔出了佩刀。 “明军兄弟们,守门的鞑子已经被我们杀了,快入城吧!” 王承柱带人打开城门后,抛下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往路边一跪。 “呃……。” 马仲英还有些疑惑,可身边的李兴和贺明远已经提刀举弓,向着城门方向冲了过去,在后方忙着列阵的震虏营官兵,这会也顾不得什么建制了,尤其是李沁带来的那帮土人,一个个咿呀怪叫着,提着刀矛一窝蜂地杀向了城门。 “大明兵进城了,跪地投降者不杀,敢于反抗者,立斩。” “大明兵进城了,跪地投降者不杀,敢于反抗者,立斩。” 震天的喊杀声,又一次在临安府传扬开来,可是街道上却几乎没有一个百姓逃窜,仿佛临安府就就是一座死城一样。 马仲英并没有向刚刚投诚明军的王承柱询问临安为什么没有百姓的话,因为他知道,在彰泰大军过境时,临安府的百姓,早就被他们屠戮一空了。 因为《清史稿.王骘传》里明确记载,王骘给康熙的上疏中说“滇省祸变相踵,荒烟百里,臣当年运粮行间,满目创痍。自荡平吴贼之后,修养生息,然计通省户口,仍不过一万八千余丁,不及他省一县之众”。 浏阳知县曹鼎新也曾记载“自甲寅吴逆倡乱以至王师赫怒,整兵剿洗,玉石难分,老幼死于锋镝之间,妇子悉为俘囚,白骨遍野,民无噍类”。 随着大明兵攻入临安,城内的巡防兵旋即大溃,本来退到后阵的马三德,这会又第一个带人杀到了北城城门楼上。 守城的巡防兵本来就因为明军炮击,丧了胆气,这会看到大明兵上了城,哪里还敢应战,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如潮水涌入的大明兵面前。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许某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皇上,臣给您尽忠了。” 生死存亡之间,新平知县许登隆反而不再害怕,而是正了正身上的七品补子,对着京师方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尔后纵身跳下了临安城墙。 “老杀才,你降不降?” 就在许登隆为大清殉国的时候,马三德已经带着一队刀盾兵杀到了城门楼上,把临安府丞王播和临安知府赵登龙堵了个正着。 “于少保曾说过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老夫世食清禄,怎可降你等腌脏的贼寇,老夫虽比不上于少保,但礼义廉耻还是懂的,皇上……臣来了!” 面对马三德手中的长刀,王播同样没有畏惧,而是挺胸扑向了一名明军士兵手中平举的长枪。 “啊……!” 看着王播如同串糖葫芦般,串在长枪上,本来也想一死报君王的赵登龙慌了,“扑通”一下瘫坐在城门楼内。 “将军,此人就是临安知府赵登龙,临安被屠,就是这狗日的给彰泰出的主意。” 跟着马三德上城的王承柱,提刀就欲上前。 “别杀我……别杀我,我爹是赵国祚。” 第050章前后夹击 “赵国祚是哪个?” 前头带路的王承柱和几个青山县的矿工却是一脸糊涂,他们是真不知道谁是赵国祚。 紧跟在王承柱身后的马三德听到后却是精神一振,就如打了鸡血般兴奋,挤开了前面的兵将,急吼道:“哪个是赵国祚的儿子!” “我是,我是...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赵登龙不住磕头,为了性命什么脸面都不要了,马三德如获至宝般将他提溜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便拉过一个兵丁让他赶紧向马仲英报讯,他抓到了一条大鱼。 “马百户……赵国祚到底是谁啊?” 士兵们见马三德把这小子当宝贝,一个个忍不住问了起来了,就连刚刚入伙的王承柱也直愣愣地看着马三德。 “是个大人物,了不得的大人物。” 马三德将赵登龙随便往地上一扔,不住地搓着手傻笑。 “赵国祚是谁?” 马仲英显然也不知道赵国祚到底是谁,看着急吼吼下来报信的士兵,一脸茫然。 “少主,赵国祚可不是赵良栋那样的汉臣,他可是实实在在的汉军镶红旗人,其父赵一鹤于老奴天命面投后金。天聪元年,被老奴授三等甲喇章京。” “这赵国祚就是赵一鹤小儿子。初授牛录额真,屯田义州。从奴酋洪太征黑龙江。取前屯卫、中后所。顺治初,从豫亲王多铎下江南,克扬州、嘉兴、江阴等地,皆有功。世职自半个前程累进二等阿达哈哈番。历官自甲喇额真累迁镶白旗汉军固山额真。” “顺治十三年任浙江总督,吴三桂反复后,因江西告急,朝廷又改迁其为江西提督,后耿精忠和尚之信相继起事,闽浙告急,康熙不得不调熟悉闽浙军政的赵国祚主浙江战事。” 马仲英不知道赵国祚,可巴思克却是对赵国祚的事了如指掌,忙向在场的大小将官解释起来。 “呃……先把他带在军中,李德才本将就把他交给你了,等咱们站稳了脚跟,这厮还有大用。” 马仲英懵了,他没想到临安城被轰了几炮就开了门,更没想到这城里居然藏着这么大一条鱼,但是马仲英现在却不想见他,桑格追兵不远,震虏营还没有脱离险境,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说什么都是虚的,马仲英可不相信,赵国祚这狗汉奸就一个儿子。 “喏……!” 一旁的李德才连连点头,他也没想到,就这一小会,他就多了一个跟班,而且这跟班貌似,貌似还是一个了得的大人物?。 攻取临安府后,马仲英并没有在城内逗留多久,只是令李德才点验了一下府库,至于投降的两百多个巡防营兵丁,却是都交给了王承柱,他相信饱受欺凌的青山县矿工一定会给这帮忘了祖宗的王八蛋们一个好的归宿。 临安城由于被彰泰大军洗劫过,府库根本没有什么钱粮,马三德带着李德才搜遍了全城,也不过在赵登龙、王播等人的府邸搜出了三千多两白银和一百多石粮食。 次日卯时。 震虏营继续启程,相比于昨天抵达临安时,只不过多出了五百多名青壮,而临安北城却赫然矗立着一座一人半高的京观。 看着那京观顶部临安府丞王播和新平知县许登隆两人那血迹斑斑的人头,再看着跟在张德才身边献媚邀宠的赵登龙。 马仲英感到无比讽刺,这世界太神奇了?满洲人视之如猪狗的汉人前仆后继地替大清殉国,而自诩为主子的旗人,却在敌人面前摇尾乞怜。 永历三十四年五月初七,震虏营经过四天的急行军,终于抵达了通海,距离广西府门户弥勒州只有一步之遥。 此时广西知府张伯琮已经收到从楚雄那边传过来的六百里加急文书,知道广西有可能会有数千伪明残军过境。 可是他知道明军可能入境,但张伯琮同样也是一筹莫展,原因就是整合广西府拢共就一千二百余巡防兵,其中有五百兵驻扎在治所泸西县,还有七百兵分守各县,张伯从可不认为凭借这样的兵力,能挡住数千明军? 时大清入主中原不过才四十余年,律法依旧森严,封疆弃土失地者俱斩之,家小则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张伯琮碍于大清律法自然不敢弃城逃跑,为此他只得将泸西县令邓苑、巡防营营官游大海,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等人召进了府衙,共商御敌之策。 邓苑、郭绍、赵安民等人都是举人出身,也是刚刚从广西那边调任云南的,看过诋报后,一个个骇的脸色发白,面面相觑,哪有什么御敌之策。 “卑职恳请府台大人速调各县巡防营入城,我广西城宽墙高,若得兵马千人,再招蓦城中的青壮协防,足以据守。只要咱们守上五六日,提督大人援军一到,广西之危自解。” 游大海可不是普通的巡防营营官,他本是全成忠麾下千总,清军杀入云南后,全成忠认为广西府扼守滇桂要津,为防山中还有伪周军残部,故特意留他带本部军马在广西招募乡勇稳固地方的。 张伯琮等人见游大海似乎很有把握,无计可施之下,只得从游大海之计,当即传令各县的驻防兵返回泸西,并命泸西县令邓苑召集城中富绅,让他们筹集钱粮,发动青壮,共保府城。 五月九日,震虏营终于抵达弥勒州,令马仲英意外的是,弥勒州四门洞开,城内竟然空无一人,更无一兵一卒驻守。 与此同时,大清滇南参将王复汉亦派人传信,桑格大军时下已过了安化州,估计两日后应该能抵达临安府,而广西广南两府都收到了朝廷六百里加急,希望马仲英早做打算,尽快撤离,要是被桑格大军追上,参将大人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狗官,在定边时,老子就应该活劈了他。” 打发走了参将大人的心腹,马三德就是愤怒不已,这狗日的王复汉太不地道了,拿了震虏营那么多好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马仲英却对参将大人的做法表示谅解,大家本就是各为其主,现在清军势大,参将大人选择切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是这事搁在自己身上,这口信恐怕都不会传。 “将军,根据王复汉的意思,广西那边看来已经有了准备,而桑格大军距离不远,我军当早定后计啊!” 秦怀忠和李兴对视一眼,无不担忧地看向马仲英,泸西县卡在通往广西的官道上,后面又有一万余清军追兵,震虏营其实已经陷入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困境。 第051章弥勒军议 “那你们可有对策?” 事态紧急,马仲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将震虏营百户以上的官将,以及临时委任的书记官张德才召进了弥勒州衙,在简单说明了震虏营当前的处境后,马仲英就是把目光看向了巴思克等人。 “将军,弥勒紧临南盘江,而南盘江以南群山环绕,至泸西的官道俱是山路,末将以为我军当渡过南盘江,然后依靠这近六十里的官道层层设防,迟滞清军攻势,我军则可趁机拿下泸西,筹集到足够前往广西的粮食。” 巴思克跟随马宝多年,也算是久经沙场了,知道就凭震虏营现在的力量,不可能是清军的对手,所以提出了利用有利地形,阻击桑格部的构想。 之所以要拿下泸西,原因就是震虏营粮草不足,自从定边南下以来,震虏营总共才缴获了九百余石粮秣,算上从龙山带过来的,也才一千二百余石,也就是十二万斤粮食。 十二万斤粮食听起来很多,可震虏营从定边休整算起,到抵达弥勒州,已经花费了近二十天,按每人每天消耗一斤来算,已经消耗了八万斤,也就是说滇南明军只剩下十日的军粮了,若再得不到补给的话,不用清军来打,整个滇南明军自已就会崩溃。 “可是泸西是广西治所,虽是土木结构,但墙高亦有两丈半,此前夏丞相就是依靠泸西城防和彰泰相持三月有余,后因清军主力突破曲靖,才不得不回师昆明,咱们拢共就四千人不到,又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又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就攻破城池?” 夏丞相就是夏国相,李兴此前就在他军中讨过生活,和清军屡次作战,深知滇南地区由于地理因素的原因,红夷大炮难以运转,即便是区区一座土城,都是攻城部队难以逾越的存在,这也是清军耗费了近一年半才杀入云南腹地的原因。 “是呀,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咱们就四千多人,还要分出兵马于官道设防,泸西守军只要在城头上扔扔滚木擂石,都能坚持个两三五天,到时候桑格说不定已经突破咱们防线了。” 贺明远也同意李兴的意见,原因就是震虏营实力实在太差了,真正能打的不过只有八百多人,其余的不是绿营俘虏,就是刚刚收编的土人和青壮,这样的军队,打打顺风仗还行,面对敌军的堡垒,根本不可能经的起消耗。 “咱们还有多少药子?” 马仲英没有理会贺明远和李兴的话,反而将目光看向了临时任命的营书记官张德才。 “……回将军,……咱们还有一千五百斤……药子。” 张德才在听到桑格大军已经抵达安化时,骇的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那就没有问题,本将自有办法在三天之内拿下泸西,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迟滞从安化追杀过来的桑格大军?” 听到军中还有一千五百多斤药子,马仲英心中大定,泸西城防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坚不可摧,可在马仲英眼里却形同虚设。 至于怎么破城,自然是火药爆破之法,后世太平军都能用药子炸开南都城墙,区区一座土城,马仲英不相信能抗的住一千斤药子的爆破。 “只要迟滞三天?” 贺明远和李兴显然还有点不相信马仲英。 “恩,只要条件允许,或许都不需要三天。” 马仲英言之凿凿,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既然将军已有定计,末将以为我军可先在南盘江渡口设防,弥勒州这边江面有两百余步,清军倍道而来,想来也不会携带足够的火炮,我军完全可以依托江防,守上一两日。” 巴思克说完后,也顾不得尊卑礼仪,拿起案几上的茶盏猛灌了两口,清了清嗓子,又指向南盘江以南的棋盘山、龙都山和陀峩山接着说道:“从弥勒至泸西的官道就卡在这几座山脉之间,我军可事先破坏官道,沿途骚扰,甚至可在圭羅哨、午街铺以及方圆哨这三个区域修建防御工事,末将以为只要有足够的粮秣,迟滞清军十日当不在话下。” “你们认为巴百户的方案怎么样?” 马仲英和巴思克名为主仆,实为叔侄,可这毕竟是军议,所以二人均是以官职相称。 “将军,我们土人,最擅长的就是山地作战,末将愿带本部军马殿后,保证能拖延清军十日。” 震虏营副营官李沁胸脯拍的震天响,平原作战他不行,可是这山地作战,对他们这些土人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这样吧,本将把弓箭兵甲队和乙队以及刀盾兵乙队交给你,再给你五门火炮和五百辅兵,记住了遇事不可冲动,凡事和李千户都商量,咱们就这么一点家底,可别都折在官道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马仲英思虑良久,还是同意了李沁的请战要求,让李兴留下,考虑到李沁作战经验不足,南盘江、圭羅哨、午街铺以及方圆哨这几个战略要点的防务,还需要久经沙场的李兴来主持。 “喏……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 李沁大喜过望,他本以为自己这个营副不过是马仲英为了安抚在安化收编的土人设的空衔,哪里想到马仲英真把殿后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他。 李兴也慨然接令,在他看来去打泸西城,还不如在这群山之中打清军伏击呢,泸西那边清军有城墙依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去了也是被动挨打,哪里有躲在山上阴鞑子强。 弓箭兵乙队队官李忠和刀盾兵乙队队官王四本就是李沁的生死兄弟,见李沁请求断后,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了。 军议结束后,马仲英果断地下达了分兵的军令,留李沁统领一千战兵和五百辅兵断后,自己亲统营直属步队、长枪兵甲队、乙队、刀盾兵甲队、一千五百名辅兵,走南盘江渡口打造竹筏,直取广西治所泸西县。 在打造竹筏的同时,马仲英陡然想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办妥,连忙把马三德唤了过来,着他立即回城搜集棺材和放水用的牛皮纸。 “我军进兵在即,带几口棺材上路,这不吉利吧!” 看着似笑非笑的马仲英,马三德又傻眼了,但军令已经下达,他虽然有些不明所以然,还是硬着头皮返回了弥勒州。 第052章层层设防 南盘江又称温水或盘江,自北向南沿云南曲靖,弥勒州,经十八寨所转道向东经罗平进入广西境内汇入珠江。 由于弥勒境内山势连绵起伏,故境内河道亦是蜿蜒曲折,虽然江面并不开阔,渡口处仅仅只有三百步左右,但由于地形的原因,水流甚是湍急。 震虏营要阻截清军追兵,南盘江防线便首当其冲。 李沁和李兴考察过南盘江南岸的地形后,就是决定在距离江面五百步左右的一座高坡上修筑防御工事。 原因就是这座高坡正卡在棋盘山和官道之间,既有利于防守又方便撤离。 随军的五百辅兵接到命令后就紧急在高坡上挖了一条一人多深的壕沟,挖出的泥土全部层层堆叠在壕沟之前,成了一道可以遮挡的泥墙,然后再砍来的山竹,扎成了一道篱笆墙,固定在泥墙前。 多余的山竹则被削成了无数半尺高的尖桩,随军的弓箭手和刀盾兵也没有闲着,他们在各自队官和队副的带领下,将这些尖桩沿着江滩的浅水区一直插到震虏营的防御工事前。 桑格有万余大军,仅仅这样的部署显然是不可能挡住可以填河而进的清军的。 所以李沁不得不又抽调人手继续砍伐树木和山竹,也不打制鹿角之内的防御设施,就这样横七竖八地堆叠在滩涂上。 好在弥勒州渡口,地处群山之间,最开阔的滩涂地带也只有两里左右,然后越往官道就越窄,一千五百名震虏营官兵,仅仅三日不到就草草修建了一道防线。 李兴和李忠等人也对这样的布置比较满意,皆认为这条防线虽不能挡住清军,但支撑个一两日当不在话下。 南盘江防线布置完毕后,然后就是要破坏官道了,从弥勒到泸西的官道约有八十里左右,周围同样群山林立,道路宽窄不一。 这官道破坏起来也相对比较容易,只要在道路狭窄处,将两侧山坡上的树木砍断,然后推到官道上即可,又或者利用土方石块,反正能怎么样破坏就怎么样破坏。 至于圭羅哨、午街铺以及方圆哨这三个要点,圭羅哨和方圆哨原本就是明朝时期的哨所,分别建在龙都山和陀峩山。虽年久失修,可主体尚在,只需稍微修缮一下,便能驻扎军马。 马仲英率军前往泸西的途中,也发现这两个哨所山势险峻,道路逼人,最狭窄处仅丈许左右,且两侧的山坡既陡又高,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将军,末将以为与其在山上重修哨所,还不是在官道上修建几道寨墙,层层阻截,必能使清军寸步难行。” “是呀,将军,如果清军一日之内不能突破咱们的防线,桑格定不敢在官道过夜,而我军则可趁夜重修寨墙,要是这样,不要说坚持十日,只要粮草充足,就是坚持个一两个月都不在话下。” 秦怀忠和马三德也算是久经沙场了,虽然都是低级军官,但这点战术眼光还是有的,在勘察了圭羅哨和方圆哨的地形后,就提出了于道路建城立寨的构想。 “好,咱们在这里立寨,也省的李沁他们费工夫,这样吧,此事就交给王承柱,让他带三百临安青壮,在这两地修建寨墙,反正他们没有上过战场,到了泸西也帮不到什么忙。” 南盘江那边,马仲英留了一千战兵和五百辅兵,时下攻打泸西的兵马只剩下三千人,所以马仲英只能留三百人在圭羅哨,要不然去泸西的兵马少了,起不了威慑泸西守军的作用。 三百人在数日之内修建几座城寨,放在别的地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在这狭窄官道上,却是再容易不过。 两三丈宽的官道,一百人同时挖掘,一两个时辰便能挖掘出两三道壕沟。 剩余的两百人可以分出一百去砍伐树木作为路障,其余的人则用挖掘出来的泥土修建寨墙的主体。 且震虏营所说的城寨,不过就是一堵寨墙而已,其实就是堵塞官道的防御措施,就算被清军攻破也不可惜,反正清军若是白天打不通官道,肯定是要退回去。 马仲英索性就把这事全权交给了王承柱,并告诉他,随便他怎么折腾,只要能拖延桑格大军进兵的速度,就算大功一件。 王承柱对此事却格外上心,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明国将军,会对他这个刚刚入营没几天的新人,委以如此重任。 在马仲英率军离开后,就带着本部的兄弟甩开膀子大干起来,短短一天,就在圭羅哨附近的官道上挖掘了六条宽约三丈,深达一丈的壕沟,而且还堆砌了两道寨墙。 就在李沁和王承柱,紧锣密鼓你修建防御工事的同时,马仲英终于率军抵达了距离泸县还有十余里的桃花山一带。 马仲英遂令全军多树旌旗,大造声势,除三个步队的战兵和营直属队外,随军的一千多辅兵尽打双旗,在安化缴获的三十辆大车也插满了旗帜,为的就是迷惑泸西县守军,造成震虏营人多势众,大举来攻的假象。 张绍迁的斥候队在安化补充了十多匹滇马后,马仲英也在营直属队挑选了十多名会骑马的士兵继续充任全军哨探,负责沿途警戒和军情传递。 斥候队在路上同样发现泸西县的哨探,不过对方显然无意与震虏营纠缠,远远看见明军旗号后便打马转头往县城退去。 震虏营抵达泸西城下时已是日落时分,城内清军据城而守,四门紧闭,根本没有半点出城野战的意思。 泸西的守军太弱了,只有两百原广西绿营,其余都是刚刚编入军中的巡防兵,张伯琮和游大海显然知道单凭城中这点兵马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所以他们选择了固守待援,等侯云南提督桑格的援军到达。城中的清军关起门当了缩头乌龟,马仲英也因为大军连日行军,再加上天色已晚,遂下令随军的三个步队在城下警戒,辅兵队立即在泸西北城安营安营扎寨,为了掩护掘地道爆破的策略,马仲英还特意在后营多搭建了一倍军帐,的待全军好好休整一夜,明日再行攻城事宜。 第053章坑道作业 虽然不怕城内清军有胆子出城夜袭,马仲英还是带人巡视了正在修建的大营,并让那些辅兵在大营外挖掘了壕沟,又让营直属的两百火铳兵充当岗哨,巴思克甚至拿出了以前周军的操典,告诉那些辅兵如何应对夜袭。 预想中的袭营并没有发生,当夜,清军并没有偷袭,张伯琮根本不敢把仅有的两百绿营兵,投入到有可能会失败的夜袭中,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凭借泸西城墙,挡住这伙明军的攻势。 明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已经默默估算过,这伙明军最多五千人左右,出城野战虽然打不过,但守住县城,张伯琮和游大海都认为没有任何问题。 自从收到明军过境的消息,张伯琮就将广西府下属各县的巡防营全部调进了城,又征发了近两千青壮协守,城内的富绅也捐纳了两万两白银,还有五千石粮食,而且还准备了大量的石灰,猛火油、以及滚木擂石和金汁。 有人、有钱、有粮食,有守城器械,这城怎么可能守不住? 次日卯时,明军大营便响起急促的鼓炮声,两个步队的长枪兵和一个步队的刀盾兵以及营直属步队的火铳手和炮手全体出动,在泸西城下摆开了阵势。 斥候队也适时地飞骑至泸西城下,射出了劝降的箭书,可是泸西城给出的回应是无数的箭矢。 守城清军拒绝投降本在马仲英意料之中,并不奇怪,明朝的棺材板都快烂透了,张伯琮除非脑子坏了,才会选择降明。 在清军拒绝投降后,马仲英并没有下令立即攻城,他可不想把这点家底全都耗费在清军坚固的城墙上,而是吩咐辅兵队队正铁战分出一半的人手,打造盾车、冲车以及井阑和云梯等攻城器械。 盾车,说白了就是盾牌车,由士兵推着走,车前部的盾为厚木板制成,在上面加上铁皮,又加上牛皮,以抵挡对方的火器和箭矢。 冲车也叫对楼,制作起来也很简单,其实就是把削尖的大木固定到推车上,用来攻击敌军城门的一种武器。 井阑其实就是移动箭楼,是一种可攻击城墙的攻城器械,一般搭至三层半高,底下安上滑轮,可居高临下移动扫射。 云梯就就不用说了,普通一点的就是长梯,做工精良的则是装有梯子的推车,在梯子顶端装有两根铁钩,是用来搭挂城墙用的。 看到城下明军还在准备攻城器械,张伯琮和游大海等清廷官员就更加放心了,毕竟打造攻城器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照这个样子看的话,到今天天黑之前,明军都不一定能攻城。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明军后营内,齐大柱和铁战二人正借着清军被城外明军的行动吸引住的机会,正在紧急挖掘地道。 在地底下挖一条长达三四里长的地道,且要保证地道在挖掘过程中不能被城上的清军发现,这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不过这个工程,明显难不到马仲英从定边带过来的矿工,对于这些矿工来说,在地下作业甚至比在平地上和敌军交战要容易的多。 为了不被守城清军发现,齐大柱是直接在后营空置的军帐中开始挖掘的,这样的做法,就是为了避免被清军发现。 借着打造攻城器械的名义,一根根用于支撑地道的木头也被拖进了军帐。 泸西城距南盘江支流赤甸河不远,城池周左都是山地,所以地下积水甚多,这让挖掘工作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困难,经过半个时辰的挖掘后,铁毅他们才成功挖掘了一条深八尺,宽六尺,长约八丈地道。 只不过地道内却淤积了约尺许高的地下水,地下水显然是不可能排干,这让挖掘地道的辅兵不得不涉水作业,但好处就是,土质因为潮湿的原因,挖掘起来却是比较轻松,据齐大柱估计,到明日天明之前,这条地道差不多就能挖掘到泸西城下。 现在摆在震虏营面前,唯一的难题就是,在如此潮湿的地道如何引燃火药? 长达四里的地道,不光空气难以流通,而且地道内潮气又大,引线布置进去,即使用支架挂着,也不一定能保证能引燃炸药,可炸药若是不能引爆的话,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这个问题并没有难倒铁战,他认为可以在明天天明之前,直接将引线布置在城下,这样既缩短了引线的长度,又能保证引线不会因为受潮而点不着。 “怎么布置?” 齐大柱当年在大姚铜矿主要的工作是坑道作业,对爆破并不是很了解,他更想不通铁战有什么办法在泸西城下布置引线。 “用竹筒连接,八尺长的山竹掏空了,只要露出地面一点,明日我军只要攻到泸县城下,把引线点燃不就结了。” 铁战一脸的满不在乎,用竹筒装填火药爆破的方法,最早起源于宋代,主要是当时制作引线的技术还没有完善。 直到元明时期,工匠们将亚麻制作的细绳或布条浸入溶有硝石的烈酒或酸醋中浸泡晒干后,发现这种绳索的稳定性和安全性要比竹筒引燃要优越的多,这才取代了以前的竹筒爆破。 现在铁战的意思很明确,竹筒能引爆火药,那自然就能连接爆破用的火绳,何况只有短短的八尺。 火绳和地道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就是如何装填药子了,马仲英让马三德从弥勒带来的六口薄皮棺材和牛皮纸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工具。 将棺材内部用牛皮纸铺好,再填满药子,然后再用牛皮纸把火药包裹起来,最后用大钉把棺材盖封死,这样既能防潮湿,又能让火药处在密封的状态。 据铁战估计,一口棺材大约可装填二百五十斤火药,考虑到明日要佯装攻城,而震虏营手中只有一千五百斤药子,齐大柱遂决定在泸西城下布置五口棺材,也就是一千二百五十斤火药。 挖掘地道的进度不断传到马仲英这里,而震虏营顿兵城下已经差不多有了两个时辰,为防城上的清军发现端倪,巴思克就是建议,利用刚刚造好的一批攻城器械佯攻一两次。 第054章天塌地陷(上) “那就攻一次,如何作战就由巴叔你来负责。” 佯攻也是一门大学问,既要虚张声势,又不能多伤人命,这样的精细活,震虏营中,也只有老成持重的巴思克能够处理。 “少主,您放心,当初末将在闯王帐下时,这样的事不知做了多少次了。”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终于在泸西北城传扬开来,紧接着明军大营又响起了震天的鼓炮声,那是滇南明军催兵的信号。 原本席地而坐的三个步队的官兵在收到攻击的军令后,旋即鱼贯而起,刚刚打造好的二十辆盾车和三辆冲车被推到了大营之前,同时送到前阵的还有三十架云梯。 “不好了,各军戒备,炮手快装填药子,一旦明贼进入射程,就给本将狠狠地打。” 明军大营的异变,惊醒了躲在城门楼假寐的广西知府张伯琮、泸西县令邓苑、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等人,一个个慌得跑上了城楼观察军情。 游大海却没有慌乱,因为泸西城头上还有八门四百斤小炮,再加上现在都午时三刻了,距离天黑也就差不多两个时辰,明军显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突破城防的。 “游将军,本府不通战事,如何守城,由你一体所决,若能击退明贼,本府自定禀奏朝廷,为将军请功。” 看到游大海一脸沉着,张伯琮也放下心来,为了鼓舞军心,张伯琮索性将守城事宜全部交给了游大海,并且给他画了一个大饼,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大饼。 “嗻……知府大人放心,末将敢不效死力。” 游大海大喜,这年头当兵吃粮图的不就是升官发财吗?当下提着刀趴到了垛口前,开始观察明军的动向,只要明军进入城上的火力范围,就要给明军一个好看。 “轰、轰、轰……!” 号炮声中,城下的明军率先动手,五门六百斤火炮对着城头,发出震耳的轰鸣。 一枚枚炮子呼啸着飞上城头,重重地砸在夯土建成的垛口上,直砸的城墙上泥土飞溅,土木横飞。 与此同时,两百名营直属火铳手也在盾车的掩护下,开始向城墙缓缓移动,只不过排头攻击的火铳兵并没有集中前进,而是以伍为单位分散突击 既然是佯攻,那自然不可能一拥而上,采用这样的方式,自然是最佳的方案。 “开火。” 一直缩在墙垛后观察敌情的游大海发现明军的盾车似乎已经进入了已方火炮的攻击范围,悍然地下达了攻击的军令。 早已准备好的清军炮手也点燃了炮管上的火绳子,七八枚炮子应声砸向了正在突击的明军。 可是明军分散的太开了,加上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又不高,这一轮炮击,只有一枚炮子击中了明军的盾车。 四百斤火炮的炮子只有鹅蛋大小,虽然砸穿了炮车的护盾,却没有对后面的人员造成什么伤害,只有一名铳手被断裂的木料砸中了手臂,暂时丧失了进攻的能力。 “给本将狠狠地打鞑子的炮兵阵地。” 清军的炮击没有造成震虏营的损伤,可他们却暴露了城楼上的炮位。 久经沙场的巴思克果断地重新调整了进攻部署,五门六百斤火炮迅速调转了炮口,对着炮子射来的方向,再次喷射出怒火。 六百斤火炮的射程较之四百斤火炮要远上两百步左右,虽然泸西城下的明军只有五门火炮,到依然能够压制清军的小炮。 虽然明军的火炮同样没什么准确度,但头顶上飞射而过的炮子依然令清军的炮手心慌,为了躲避明军的火力,他们不得不抱着头缩到了墙垛后面。 但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一门小炮被明军的炮子击中,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炮管瞬间从炮垒上滚了下来,然后重重地落在城头上,有一个躲闪不及的炮手,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别打了,别打了,快调整炮位,放明贼到城下来,你们几个去用巨石把城门给本将堵住,本将到要看看,明贼怎么破城。” 炮兵遭到攻击,游大海不得不改变了作战方案,想着利用城上的守城器械来打击靠近城墙的明军攻城部队。 没有了清军火力的压制,明军铳手的进攻速度陡然加快,一个个利用盾车为掩护,很快就冲到了距离城墙一百步远左右的区域,然后端着火铳对着城头不停地射击。 一枚枚铳子就如不要钱一般射在泸西城头上,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响成了一片,直打的城头上的清军不敢冒头。 “他奶奶的,明贼怎么有这么多火器?传令下去,让兄弟们都机灵一点,等他们登城的军马上来再狠狠地打。” 滇西还有明军残部,游大海是知道的,可他想不通的是,龟缩在滇西的明军连饭都吃不饱,哪里又来的这么多火器,根据城下的铳炮声,他已经大致估算出了明军的火炮起码有五六门,火铳差不多也有两百余支,这比大清绿营一个营的武器配置还要多。 泸西城守军就这么多人,又都是青壮和新招募的巡防营,和明贼硬拼,显然不合适,还不如依托城墙和明贼死磕,火器再厉害,你总得登城吧,有这么多滚木擂石和守城器械,游大海不相信明贼能突破他的防线。 “刀盾兵乙队准备,王四,你给本将悠着点打,万不可莽撞,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大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就给本将撤回来。” 做戏就要做全套,就必须要演的真,震虏营造了这么大声势,若不攻城,肯定达不到欺骗清军的效果。 看着西边的日头,巴思克再度下达了军令,这一次投入战场的是在安化整编的刀盾兵乙队,这支步队基本是由者罗甸和思陀甸的土人组成,都是没有训练过的新兵,让他们上战场,一是要他们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二是等下败阵也能败的像一点。 至于有可能的伤亡,巴思克认为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说了不死点人,又怎么能骗过清军? 第055章天塌地陷(中) “呜、呜、呜……!” 战场上,震虏营催兵的号角一阵紧似一阵,三百余担任攻城任务的刀盾兵终于在王四、杨震和陈文的带领下扛着刚刚打造完毕的云梯分成三股向着泸西北城冲去。 刀盾兵乙队本是由者罗甸和思陀甸土人整编,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但是这不影响他们奋勇上前,原因就是他们的寨子,就是被和城头上穿着打扮一样的王八蛋们焚毁干净的,他们的妻儿老小,就是被这些留着辫子,数典忘祖的畜牲屠戮一空的。 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仇恨同样也会让人失去理智,看着城头上被已方火力压制的不敢抬头的辫子兵,刀盾兵乙队的官兵爆发出猛烈欢呼,然后拼命地将云梯向城墙抵了过去。 “弓箭手准备,本将要让明贼未到城下,先折一半。” 明军步兵终于出动,一直躲在垛口处观察敌情的游大海,冷静地下达了军令。 “游将军,本官看攻城的明贼连城下的火铳兵,总共不过六七百人,他们不会以为,就凭这点人手就能打下泸西吧?” 张伯琮也在观察敌情,从来没有打过仗的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军只派几百人攻城。 “是呀,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贼这几百人,几百人的上,岂不成了添油战术?” 泸西府丞赵安民更加疑惑,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吧,赵安民是举人出身,兵书战策也看过不少,可他真的没听过有这种攻城的手段。 “张大人、赵大人,末将以为这是明贼在试探军情,其目的就是要看看咱们的虚实,所以两位大人不必担心,明日才是关键。” 游大海到是自信满满,他跟随全成忠一路从广西打到云南,从普通士兵升到千总,靠的可不是书本上的知识,而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挣来的。 “呃!如此就全凭游将军。” 很快 汹涌而上的刀盾兵乙队,就杀到了城下,城上的清军弓箭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纷纷从垛口处探出脑袋,冒着明军的铳子,拉动手上的弓弦,然后又缩回垛口后,再拉弓搭箭,准备下一轮射击。 尤其是游大海从广西带过来的两百绿营兵,他们的箭射的又刁钻又精准,专门盯着那些扛梯子的明军士兵射。 两轮箭雨过后,攻城的明军刀盾兵折损了五十多人,但是城上清军的火力,同样引起了震虏营火铳手的注意,纷纷调转铳口,对着弓箭手最多的城墙轮流射击。 “我射中明贼了,我射中了一个长毛贼。” 马南不是云南本地人,他是湖广长沙人岳麓人,吴三桂在昆明起事后,他是一个人逃难逃到泸西县的,马南之所以要加入广西巡防营当兵,是因为穿上绿营号衣,不光有钱拿,而且还会有晋升的机会。 马南的父母和哥哥已经死了,尸体在哪,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死了,父母是饿死的,一个是被大清抓了壮丁,死在了衡阳。 可是马南并不恨清军,大清虽然拿光了他家的钱粮,以至于父母生生饿死在家中,大清虽然把他的哥哥逼上战场,那也是为了朝廷的稳定。 再说要不是吴三桂作乱,家里的粮食也不会被大清拿光,父母也不会饿死,要不是吴三桂作乱,他的哥哥也不会被抓壮丁,最后不得不成为攻城的炮灰。 现在大清好不容易快要剿灭吴逆了,可谁知道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支劳什子的明军,据知府大人所说,这支长毛贼从定边开始一路侵州掠府,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杀了多少朝廷维护地方治安的军马。 马南对此很是愤怒,他恨这些留着长发的明军破坏了刚刚稳定的滇南,为了立功,为了泸西不被这些长毛贼烧杀掳掠,马南冒着城上的弹雨,对着城下正拼命搭挂云梯的明军,不停地射击。 虽然他的箭术很差,但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连续射击了六次后,终于射中了一名明军士兵的手臂。 可是他只来得及欢呼了一声,就被数枚飞射过来的铳子击中,轰的一声栽倒在城头上。 “早告诉你们了,别冒头,明贼的火铳不是摆设,你们要是再像他一样,死了都没人管埋。” 英勇的马南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努力根本没有得到他们把总的认可,反而被树立成反面教材。 有了火铳兵的火力支援,残余的两百多名刀盾兵,终于将云梯树了起来,然后尽力向城墙方向推了过去。 “快,上叉杆,上叉杆!” 云梯的顶端都钉有大钉,游大海生怕那些协守的青壮和新入营的生瓜蛋子不知道厉害,徒手去推明贼的云梯,连忙吩咐麾下的一个把总,让他带人协助城上的青壮。 战场上又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城头上一群人举着大叉子死死地顶着将要靠近城墙的梯子,城下的人也在打着号子把梯子往城墙上架。 当然也有云梯成功地架到了城墙上,这会挤满了人,甚至已经有人爬到了半城高的位置。 两边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也是你来我往,拼命地射击着,只是明军的火力明显开始稀疏,那是因为铳管发热,导致有些火铳暂时不能装填药子了。 “让城上的青壮准备金汁还有滚木擂石,告诉他们,明贼的火铳已经快不能用了,现在就是咱们反击的机会,都给本将狠狠地打。” 游大海根据铳声,很快判断处明军的火铳差不多已经到使用极限了,当即挥动将旗,示意城上的守军全线反击。 一块块早就准备好的擂石,一根根钉满钉子的原木,不要钱一般从城头上推下。 那些已经熬制好的金汁也被青壮们抬到了垛口前,然后狠命地拖动挂在铁锅上的铁链,对着正在攀爬云梯的明贼兜头倒下。 不断地有明军被擂石砸中,那些顺着云梯滚下的滚木,更是一扫一大片,打的正在登城的明军如同下饺子般从云梯上栽倒下去。 金汁就更可怕了,不光臭气冲天,又烫的厉害,沸滚的金汁倾泄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 就算排头的士兵举着简易的木盾,也不免被金汁溅到,直烫的皮开肉绽,身上到处都是血泡。 “快鸣金……。” 眼看清军防守严密,攻城部队损失惨重,再加上天色已经开始发黑,巴思克果断地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第056章天塌地陷(下) “明贼败了,长毛贼败了。” 明军败退的那刻,泸西城上的清军兵将,还有征发的青壮们爆发出猛烈欢呼,虽然他们在这次守城战中同样折损了一百余人,但这并不能抑制他们的喜悦。 巡防营庆祝,是因为他们有银子可拿,甚至可凭军功,晋升为真正的绿营,进入大清正式编制。 协守的青壮欢庆,是因为只要打退了明贼,就不需要被城下那些留长发的人士兵剪掉辫子,留辫不留头,只要脑后有辫子,就不会成为清军口中的反贼,从而能够保有自己的身家性命。 游大海没有庆祝,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如同潮水一样退下去的贼寇,他知道这一仗,明贼根本没有发力,因为城下明贼军阵中那些穿盔甲士兵并没有参与攻城。 “发银,每个兵丁一两,协守的青壮五钱。” 张伯琮喜的直捋胡子,有明军入境的诋报送至泸西时,他还有些担忧,但今天这一仗,让他彻底放下心来,长毛贼也不过如此,只要城中百姓同心同德,他相信定能阻明贼于泸西城外。 为了鼓舞军心,张伯琮大手一挥,就是命人抬出了一箱银子,命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知县邓苑分发给城上的守军。 得了银子,城上守军就更加兴奋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暗暗憋了一口气,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祸害的大清不得安生的长毛明贼。 只拿了五钱银子的青壮,一个个羡慕地看着那些巡防营兵丁,但是他们也只能羡慕,毕竟人家穿着清军的号衣! 游大海还是很负责的,哪怕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哪怕守城的营兵和青壮都在欢庆胜利,他仍然带着本部的绿营兵,重新点验守城的器械。 城头上,哪处垛口需要补充滚木擂石?熬制的金汁还够不够,石灰瓶是否齐全,一桩桩,一件件都仔细点验了一番,直到当夜子时才钻进了城门楼里休息,准备应付明天的大战。 果然不出游大海所料,次日卯时,城下的明贼再一次进行了全军动员。 紧接着数以千计的贼寇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城墙方向涌来,排头的明军都穿着盔甲,那些没有盔甲的士兵则躲在盾车后,往前突击。 “准备迎敌!” 游大海面色凝重,他知道今天明贼是动真格的了,张伯琮也暗暗心惊,浑然没有了昨天守住城池的喜悦。 知府大人和营官大人的担忧,并没有影响守城士兵和青壮们的士气,在看到城下那些不知死活的明贼再次攻上来时,所有的人都死死地拽紧了手中的弓弦,又或者将擂石或者滚木推上了垛口,想着再给那些长毛明贼一个厉害,也好再拿一次赏银,没有人发现距离城墙一百步左右的区域,多了一节竹筒。 和昨天一样,游大海并没有命令炮兵攻击,因为这次攻城的明贼虽然多了一倍,但阵型还和昨天一样散乱,实心铁弹打下去,根本造成多少伤害,反而会暴露已方的炮位。 在城上清军期待的目光中,明军的攻城部队终于冲到了距离城墙半里左右,但是他们却诧异地发现进攻的明贼居然停了下来,只有三辆盾车越过了明贼的队列,风驰电掣般向城墙方向挺进。 “这是怎么回事?” 游大海愣住了,明贼的攻城手段实在太反常了,反常到令人不得不怀疑,难道他们不怕提督大人的追兵?又或者准备了什么诡计? “游将军咱们打还是不打?” 张伯琮也弄不明白,只得凑到了游大海的身边,想弄明白明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打……怎么不打,等他们到了城下,就用滚木擂石招呼,末将到要看看是他们的盾车结实还是咱们的石头结实。” “准备上擂石!” 看着城下的盾车越来越近,正对着盾车方向的巡防营把总刘三炮大声下令,二十几个协守的青壮立即将一块块簸箕大小的擂石抬到了垛口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快要进入攻击范围的盾车。 可出乎泸西守军意料的事又发生了,三辆盾车居然同时停下,他们甚至清楚地看到有一个士兵躲在盾车后,在几个刀盾兵的掩护下点燃了火折子,似乎朝地上那不起眼的竹筒伸去,紧接着那些躲在盾车后的长毛贼兵,就跟发了疯一样抛下了盾车,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明贼这是在搞什么鬼?” 张伯琮和游大海面面相觑,赵安民和郭绍懵在当场,一众守城的清军和青壮皆是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敢情咱们裤子都脱了,你们却给咱来虚的。 “小的,好像……好像……看到明贼用火折子碰了一下那小半节竹子……。” 刘三炮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游大海,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城墙下突然猛烈抖动起来,然后就是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嘭……嘭!” 被张伯琮、游大海视之为金汤之固般的泸西城墙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猛然抖动起来。 “嘭……嘭……!” 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城墙抖的更加厉害了,甚至有一段城墙已经倾斜,爆炸声传来的区域,整个墙体,从里到外而那城墙下面则弥漫起一团团浓密的黑烟。 城上的清军被一连串的爆破声吓傻了,一个个脸色苍白,有的骇的缩在墙根出瑟瑟发抖,有的则如失了心疯般到处乱窜,城内的百姓更是一个个惶恐不安,直以为是天罚降世,一个个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天塌地陷!” 这次的声音更响,那段开裂的城墙终于倒塌下来,整个爆炸的区段到处的震飞的砖石,土屑,加上那滚滚的浓烟,格外恐怖, 那段城墙上的两百多巡防营和协守的青壮,也瞬间被无数的砖石土方活埋。 “这是妖法,快跑!”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没有被爆炸波及的广西巡防兵和协守的泸西青壮吓得一窝蜂地扔掉了手上的武器,往城墙的台阶处挤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去想功名利禄,没有人再去想升官发财,更没有人在乎广西知府张伯琮和营官游大海的死活,所有的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第057章雷神震虏 城墙被炸开的那刻,滇南明军所属的辅兵队以及被编入正兵的者罗甸土人,同样被这宛如末日降临的情景骇住了。 尽管他们亲身参与过挖掘地道的任务,但没有人会想到区区几口棺材火药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一个个直以为雷神降世,火神临凡。 从安化带过来的土人这刻甚至匍匐于地,不断地对上天祷告,祈求“勾蒿”菩萨饶恕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过。 “城塌了,塌了,快跟老子杀呀!” 好在巴思克、秦怀忠、贺明远等屡次和清军交战的原伪周军将佐却没有慌乱,他们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这会也因为兴奋,一个个面孔扭曲到了极点。 就在城上的清军和城下的土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秦怀忠所属的长枪兵甲队和贺明远所属的刀盾兵甲队已经冲向了那道被火药炸开的豁口。 “将军大人就是雷神转世,今天降下天罚,正是为了惩处城内的那些作恶多端的辫子兵,快跟本百户杀敌。” 巴思克曾随马宝平定过贵州的水西土司,知道这些土人口中所说的“勾蒿”就是雷神的意思,当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将军是雷神转世!” “将军是雷神转世!” 营直属步队中,原马家军的士兵也是一个个欢声雷动,跟在巴思克后面大喊大叫。 “勾蒿、勾蒿……!” “勾蒿、勾蒿……!” 在场的土人,无论是辅兵,还是战兵,一个个崇敬地看着矗立在军阵之前的马仲英。 这种地动山摇带来的震撼感是安化土人这辈子都没看到过得,用神迹来比喻都不过分,这刻,安化土人似乎已经确认了,眼前的将军大人,就是雷神托世,要不然也不会将三合土堆叠起来的土城,破坏成这个样子。 “冲进泸西城,杀光鞑子!” 无数的震虏营士兵紧随他们百户身后,向那已被炸塌的泸西成冲去。 那些趴在地上的土人士兵也从地上跃身而起,反应过来的他们这会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居然冲的比震虏营正兵还要快,有将军这样的雷神护佑,谁他娘的还怕狗日的辫子兵。 马仲英霍然惊觉,他刚才实际上也被惊到了,前世虽然在电视上看过很多山崩地裂的电影,但事实放在他眼前时,容不得他不紧张。 看着那些近乎疯狂的土人,马仲英很想解释,他真的不是什么雷神,可转念又一想,这雷神降世之说,似乎可以操作一翻。 大明亡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天下忠明的士子百姓,几乎都被清廷屠杀干净了,虽然还有少数的人心怀故国,但满清政权事实上已经得到了士绅阶层的支持,以及中原汉人表面上的屈服。 在这种局面下,利用雷神转世之说,也是一种可行的手段,只要操作恰当,说不定还能将泸西的百姓收为已用。 这种手段虽然有些卑鄙,但马仲英还是觉是的可行的,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不也借用过“明教”的名头,这才有了后来的,日月重开汉家天。 城塌的那一刻,城上的清军登时作鸟兽散,只剩下广西知府张伯琮、泸西县令邓苑、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等一众清廷官员还在城头上目瞪口呆。 广西巡防营营官游大海到是想组织兵马死战,可是他根本收拢不住已经丧了胆的巡防兵,还有那些个吓得瘫软的青壮。 看着如同潮水从豁口处涌入的大明兵,游大海知道泸西完了,整个广西府都完了。 大人,城墙塌了,咱们守不住了,快走吧!” 北门城墙上残存的几个原广西绿营兵,到底打过几次大仗,这会已经从震惊中醒转了过来。 虽然他们无法想象城外的明贼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炸塌了泸西城墙,更想不通明贼是用什么办法引燃火药的。 他们只知道城墙塌了,城上的守军逃了,大队明军正沿着城墙的豁口向城内突进。 “走?往哪里走?咱们还能往哪里走,就算逃出去了,这天下之大,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吗?他奶奶的,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脆割了辫子投大明吧!” 游大海本是光棍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角色,他是广西府驻防营官,有守土之责,且不说能不能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也未必能逃过朝廷律法,左右都是一个死字,还不如投明,说不定还能晚死几天,当下心中一横,提刀就割了脑后的金钱鼠尾。 “呃……!” 几个心腹兵丁懵了,他们没想到营官大人这么干脆,说反戈投明就割了后脑勺上的辫子。 “你们懂什么,咱们现在就算逃出去,也逃不过军法,要是将来反正投清,那就是弃暗投明,朝廷说不定还会赏咱们三瓜两枣。” 游大海从军多年,见过的降兵降将不少,虽然朝廷杀了不少伪周的高级将官,但是对投降的兵丁和低级军官却没怎么杀过,再说了投明以后,改个名,换个姓,以后谁还知道他曾经当过大清军。 “大人高见……!” 几个兵丁,敬佩地看了营官大人一眼,然后也有样学样,跟着游大海把辫子一割,瞬间完成了由清投明的华丽变身。 泸西城内,丧了胆的清军根本没有人敢试图去阻挡城外正在蜂涌而至的明军士兵。 青壮在跑,巡防兵在跑,广西的绿营兵也在跑,爆炸响起后,他们所有的心气就跌落到了谷底,这刻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泸西城,离这些天杀的明贼越远越好。 望着那密密麻麻从豁口里冲进城中的明军士兵,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张伯琮瘫倒在地,脑子里一片浆糊,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拼将一死报君王!皇上,微臣无能,微臣无能啊,虽百死不能赎臣之罪也。” 绝望中的张伯琮,纵身跃下了高达三丈的泸西城。 他虽然怕死,但是他却不得不为朝廷尽忠,因为他老家汉阳还有妻儿子女,父亲还在浙江绍兴知府任上,他的两个弟弟都已经考上了秀才,他这一跳,便能保全他张家的荣华富贵。 “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张知府,下官随你共死!” 看着城下摔得不成人形的知府大人,泸西县令邓苑悟了,同样纵身而下,死就是殉国,不光家小能得到保全,而且还会得到朝廷的褒奖,就连子孙后代将来入仕,都能加分,若苟且偷生,那就是大清叛臣,后果可想而知。 第058章下官也是忠的 泸西城,长毛明贼正如潮水般涌向了城内的各条大街小巷,城墙下,知府大人张伯琮、县令大人邓苑相继跳城,那边驻防营官游大海貌似已经割了辫子,正带着几个光头“明贼”向城门楼扑来。 还在城门楼上的广西府丞赵安民和泸西县丞郭绍懵了,他们到是想效仿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替大清尽忠,可看着城下已经摔的不成人形的两具尸体,哪里又还敢往城下跳。 “拿下这两个狗官,去向大明王师请功。” 游大海丝毫没有顾念往日同僚的情分,因为这会已经有大明兵上了城头,为了性命,曾经的府丞大人,成了他口中的汉奸走狗。 “你们……!” 赵安民戟指大骂,可他话还没说得出口,游大海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感受着脖颈处的那一抹冰凉,赵安民“扑通”一声瘫倒了下来。 “你们这些反复无常的悲哀小人……提督大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郭绍还想跑开,却被跟上来的几个清兵死死地摁在城头上。 城楼下,无数的殿南明军已经顺着豁口涌进了城内,最先杀入城中的并不是长枪兵甲队和刀盾兵甲队这两个震虏营的老家底,而是在安化整编的刀盾兵乙队。 他们冒着烟、突着火,打开了泸西北门,其余的攻城步队则以总旗为单位,迅速在城内挺进,一个个眼神狂热到了极点。 由于城墙被炸塌的缘故,没有一个巡防营兵丁敢于反抗,他们在城内疯狂逃窜,目标正是泸西的其他几座城门。 街道上,城墙上、小巷里,喊杀声,求饶声,惊呼声、火铳声此起彼伏,和所有城池被敌军攻破一样,泸西城乱成了一片。 混乱中,尚在衙门办公的广西儒学教谕韩绍雍、儒学训导马星耀二人也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匆忙间脱下了穿了不到一年的马褂,伪装成平民向泸西南门逃去。 可是这会南门也乱成了一片,没有了游大海的约束,散了窝的巡防兵,争先恐后地往城门处挤,有的人还趁机抢掠起住在南门附近的百姓。 韩绍雍和马星耀无可奈何,只得爬上南城城头,用城头的吊篮坠成而走,为了急于逃命,他们甚至连家中的妻小都没来的及带。 在生死存亡之前,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儒家经义,都没有他们的性命来的值钱,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被明贼抓住,割了辫子,那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随着长枪兵甲队和刀盾兵甲队迅速控制了泸西四门,城中的反抗和混乱渐渐停止,所有的百姓都躲进了家中,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有一些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朝外看去,发现大街上往日那些不可一世巡防兵,正一群一群地比被他们人数少的多的明贼往军营的方向押解,只要稍微走的慢的,就会被那些趾高气昂的贼兵顺手砍杀。 好在震虏营在编定的时候,曾经明确过军纪,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不少士兵趁乱抢掠和砍杀了一部分百姓,但入城明军的总体纪律还是好的。 控制了泸西四门后,营直属步队迅速接管了对残余清军的搜剿工作。 他们在巴思克的带领下在泸西城内展开逐街逐巷的搜捕,这种如地毯式的搜捕工作,让那些妄想躲藏在民居中的清廷官将根本无法藏身, 他们不是被逼无奈,作陲死挣扎,就是交出武器投降,有一些脱了号衣扔了武器的更是被藏身地的百姓直接捆绑押出。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要不随意纵兵屠城,只要他们的身家性命和财产能得到保证,他们就不会起反抗的心思。 明也罢、清也罢、周也罢,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都是吸食他们血肉的统治者。 李德才和赵登龙被马仲英打法去清点府库后,收拢残兵,赵安民和郭绍等清廷官员就被秦怀忠和反正的游大海押进了府衙大堂。 “游大海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对的起大清吗?对的起皇上吗?张知府真是瞎了眼,居然重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赵安民和郭绍表现的倒是铁骨铮铮,被押进大堂是还犹自对跟在马三德身后的游大海破口大骂。 “罪将游大海,见过明国大将军,罪将抗拒王师,实在罪该万死啊!不过罪将都是被广西知府张伯琮那个数典忘祖的衣冠禽兽给逼迫的,这两个狗贼,一个是广西府丞赵安民,另一个是县丞郭绍,都是张伯琮的帮凶,罪将把他们给您带过来了,还请大将军饶命。” 降都降了,游大海哪里还在乎赵安民和郭绍的感受,他现在只在乎眼前的明国将军,生怕这个天杀的明将突然翻脸。 “游大海……嗯,你能临阵反戈,想来对大明还是忠的,本将就恕了……你。” 震虏营自定边南下后,由于急于逃命,一路上对清军俘虏均是采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交给新附的兵将,以笼络人心。 现在广西府既破,桂省门户洞开,为了扩充实力,那自然要收编清军俘虏了,毕竟广西那边还有一万多清军,再加上身后还有桑格的追兵,马仲英可不认为就凭三四千军马能抗住清军的围追堵截。 “罪将多谢将军,从此必定以光复大明为已任,跟着将军多杀鞑子。” 进了府衙,游大海就一直提心吊胆,因为根据朝廷的诋报,这伙明贼可没放过安化的驻防兵,他是真怕眼前的这个明国大将军会拿他祭旗,现在见能保有性命,当真是喜极而泣,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呸,卑鄙小人。大清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赵安民和郭绍一脸鄙夷,他们真没想过游大海这个绿营千总居然无德到这个地步。 “那赵大人和郭大人是想替大清尽忠?。” 看着赵安民和郭绍二人那轻蔑的面孔,马仲英猛然抽刀,踏步下堂,府衙内气氛顿时紧张,落针可闻。 “哼……本官……!” 郭绍脖子一梗,刚要开口,一旁适才还大义凛然的赵安民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号道:“启禀明国大将军,下官也是忠的,下官也是忠于大明的。” “呃……!” 郭绍懵圈了,他是真没想到赵安民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叛变大清了。 第059章误中副车 “赵大人是忠的,那郭大人你是忠的还是奸的?” 马仲英的语气依然冰冷,眼神死死地盯着犹自强撑的郭绍。 “本官……本官……。” 郭绍内心极度挣扎,投降吧,明朝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不投降吧,这狗日的明将手中的刀子又实在吓人。 “赵安民,你既然是忠的,那就捡起本将的刀,替本将杀了这个大清忠臣。”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马仲英,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泸西刚刚被打下,桑格大军不远,他可没时间陪郭县丞瞎扯淡,直接将配刀扔到了赵安民的面前。 “下官……下官……郭兄,你就降了吧!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再说咱们都是汉人,又何必给鞑子卖命。” 看着面前明晃晃的长刀,赵安敏脸色煞白,他知道,他若是不肯动手的话,那死的就是他自己。 为了性命,赵安民颤颤巍巍拾起地上的刀子,抖抖索索地看向指向了郭绍。 天地良心,赵大人从小到大连一只鸡都没杀过,他实在没有胆子去杀一起贪过污,索过贿,上过青楼、喝过花酒的泸西县丞。 “我……我……我降了!” 随着赵安民步步逼近,郭绍脑壳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就在刀尖距离他还有一寸左右的时候,郭少终于瘫倒了下来,在泸西,他还有妻儿子女,还有贪污的银子,他还没活够。 “好啊!天南自有孤忠在,本将也没有想到赵大人、郭大人还有游将军如此心怀故国,本将兵临泸西之后,力斩知府张伯琮、知县邓苑,开门迎大明天兵,本将深为感动,张绍迁,你速传檄滇南,让他们效仿这三位大人,主动至府城请降,否则天兵到日,鸡犬不留!” 马仲英还是自知之明的,知道这几个汉奸不过是因为怕死,才选择屈服的,不过他手底下实在是没有行政方面的人才可用,才不得不逼降赵、郭二人。 为了彻底将他们绑上震虏营的战车,马仲英不介意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啊……!” 赵安民、郭绍还有游大海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一旦明军将此事传檄滇南二府,他们可真就回不了头了。 “将军,檄文怎么写?末将不识字啊!” 随侍在一旁的张绍迁,眼睛瞪的滚圆,檄文他是知道的,吴三桂反清那会,曾特意传檄云贵二省各府县,可是知道归知道,怎么写就是大问题了,说句不好听的,张绍迁这三个字连在一起他还认得,要是分开来,那就是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了。 “赵府丞、郭县丞,本将忝为大明广西提督,就委屈二位到提督府当个长史吧,这檄文还要麻烦二位多费费心思,明日必须送到本将手里,记住了,要突出二位对皇明的拳拳之心,要将如何诛杀张伯琮之事写的跃然纸上。” 杀人诛心,既然是赵安民等人开城投降的,马仲英索性一客不烦二主,就让他们写一写他们的光荣事迹。 “……嗻……喏!” 郭绍和赵安民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领了马仲英的军令,心里却是把面前这个明将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片,没奈何,只得跟着兵丁去了府衙大堂一侧的值房,去写这道能要了他们全家性命的檄文。 未时左右,张德才和赵登龙二人也将广西府库的物资和张伯琮等清廷官员的家产全部点验完毕。 经查,广西府库共有粮食两万三千三百石、药子一万八千斤、银十万八千两,张伯琮私宅有存银八钱三百两,粮食三百石、邓苑私宅有银六千一百两,粮食两百石,二人府邸中还有金八百两。 此外,还缴获六门四百斤重小炮,棉甲二十副,火铳十把、长弓三百张,其余刀矛各有几百柄。 战损方面,震虏营方面主要是第一天佯攻泸西时,折损了近两百人,今天的攻城战,除了有几名士兵由于冲的过快,受了点轻伤,几乎没有伤亡。 清军方面,广西巡防营伤亡约四百人,俘虏六百余人,其余的应该是趁乱出城,张伯琮征发的青壮死了也有三百多,到不是被震虏营杀伤的,而是城墙炸塌后,慌不择路,被挤下城墙摔死的,其余一千五百青壮全部被俘虏。 “怎么这么多钱粮?” 对张德才统计的结果,马仲英很是惊讶,他没想到区区一个泸西县居然藏了这么多粮食。 “启禀提督大人!下官在临安时就听说朝廷……不……伪清从广西筹集了部分军粮,紧急解送昆明大营,想来就是这批粮食了。” 原清廷临安知府赵登龙,一脸谄媚地解释起来,他来府衙的途中就听说这狗日的明国将军,正逼着赵安民和郭绍写什么檄文,他生怕这事轮到他头上,要是真逼着他写的话,就算他爹官再大,恐怕都保不住他,所以是格外小心,生怕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原来如此!” 马仲英乐了,他是真没想到在泸西能截获清军的钱粮,虽然数量对拥兵十四万的清军,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能给云南清军带来一定的麻烦,在某种程度上也算给昆明吴世璠续了几天命了。 有了钱粮,有了俘虏,马仲英遂决定再编一营,也就是把原震虏营辅兵队调成战兵,再把这次收拢的俘虏和青壮改编成辅兵。 按照震虏营的编制,新编的营同样下设六个步队,满编共计两千零一十六人。 至于营名,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震虏营属土,土生金,新编的营名,马仲英决定取名为钢刀营,其意就是希望新编的钢刀营能像一把钢刀一样,勇往直前。 营官的人选,马仲英再三考虑后,决定让巴思克担任,副营官王承柱和游大海。 用巴思克,是因为他是马家军的老人,又是便宜老爹的亲兵队出身,今年虽然五十五了,但依然老当益壮,用起来放心。 王承柱是在临安对清军反戈一击的,手底下有四五百个兄弟,让他做营副,也存在笼络的意思,至于游大海,他的兵除了补充到震虏营刀盾兵甲队,剩下的全都编到辅兵,委任他有钢刀营副营官,主要是为了稳定人心。 第060章桑格兵临弥勒 泸西城被震虏营攻破时,大清云南提督桑格也统领着所部军马抵达了广西门户弥勒州。 在发现伪明军马于南盘江南岸布防后,桑格当真是喜出望外,自从楚雄出兵以来,连续追击了近二十日,不就是为了咬住这伙他丢进颜面的明贼吗? 在简单勘察了南盘江对面明军防线后,桑格就是将全成忠、郭义和王复汉等将佐召集了起来,商议进兵方略。 “提督大人,南盘江江面约有三百步左右,明贼于南岸布防,并设有大量路障,若强攻的话,那我军必然损失不小,且弥勒州至府城的官道又险塞难行,我军不得不防啊!” 郭义本就是首鼠两端之辈,见江南明贼的防线甚是严密,不光扼守江防,南岸还有布置了大量的防御设施,正面强攻的话,伤亡肯定不可避免,心中不由地打起了退堂鼓。 “郭总兵此言差矣!明贼在江南设防,想来正在强攻泸西,要知道泸西乃是钱粮的转运要道,前者广西巡抚傅弘烈就传信安亲王,说是筹集了部分钱粮,正紧急运往昆明行营,要是粮草失陷,你我恐怕吃罪不起吧!再说若是明贼用这批钱粮拉拢地方百姓,整个滇南恐怕就会失控,甚至蔓延桂省,那可就震动天南了。” 全成忠久在京中,深知皇帝年轻气盛,好大喜功,而且还有些威福自用,生怕广西府失陷会引起皇帝不快,影响了他擢升广西提督的大事,故一力要求进兵。 “王将军,你怎么看!” 桑格对郭义和全成忠的看法不置可否,反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王复汉。 “呃…末将以为郭总兵说的有道理,全总兵说的也对,末将实在一时难以判断对错,提督大人身经百战,想来早就成竹在胸,末将驽钝,只凭一身蛮力,沙场杀敌,哪有什么破敌之计?提督大人让末将干什么,末将就干什么,只希望能在提督大人的耳提面命之下,为朝廷扫平乱党。” 王复汉这会对马仲英充满了怨念,合着俺老王给你传信,是白传了,难不成,你真以为就凭南盘江那简陋的防线,能挡住大清军,要是桑格驱赶民夫渡江,就是靠人命填,也能填过去。 “呵呵,王将军不必过谦,本将之所以能屡挫伪周,靠的全是皇上圣明,贼寇就在眼前,我军断不能顿兵不前,既然全总兵,认为要全力追剿,那明日就由全总兵所属的左江镇为先锋,不破明贼,绝不收兵。” 听了王复汉的阿谀奉承之词,桑格老怀大慰,转头抬眼看向全成忠,这狗东西,仗着他是汉军旗出身,南下后,一直质疑姚州之战的真相,现在明贼就在面前,桑格索性就点了全成忠的将。 “……嗻!” 全成忠傻眼了,他虽然一力要求进兵,可他真没想让桑格会他的兵马打先锋,虽然他自认为,只要全力进攻的话,突破明贼的防线是不成问题的,但损兵折将肯定是不可避免,要是真将手底下这三千兵拼光了,那他这个左江镇总兵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可大清律法森严,再加上进兵的提议也是他自己提出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领了先锋的职司。 郭义却是见王复汉如此厚颜无耻,这会悲愤莫名,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老子要是有这觉悟,也不至于在大清和大周之间反复了近八年,才勉强升到了一个总兵。 “提督大人,末将适才见明贼在南盘江南岸布置了不少路障,若是强渡的话,末将只恐我广西绿营折损过多,您看是不是抽调一部分民夫给咱们,让他们吸引明贼的火力,如此我左江兵也能一举突破明贼防线。” 左江镇参将徐勇本是愿广西桂林参将徐天佑的次子,和全成忠幼年相交,见全成忠脸色不豫,心知他在担心什么,连忙起身进言,要求桑格调拨民夫充当渡江的炮灰。 “也好,这样吧,本督就抽调两千民夫与你们,随军的炮队也由你们左江军调用,但是,尔等明日天黑之前拿下南盘江渡口。” 桑格思量了一下,他此次进兵广西,只不过从昆明调拨了五千石粮食,自家的好奴才钱贵又从楚雄府库调拨了一千石,拢共不过六千石军粮。 自出兵以来,大军连续奔袭了二十日左右,一万大军加五千余民夫,人吃马嚼的,已经消耗了近三千石,如今军中的粮食也只够二十天调用,若不能尽快打通进兵的通道,因为粮草不足退兵的话,那可真就丢人丢大发了。 “提督大人,这些民夫都是末将随宁南靖寇大将军入滇时,从南宁带过来的,要是折损太多,末将回返南宁后,又怎么向地方的百姓交待?” 郭义和全成忠不同,他镇守南宁多年,虽然无恩义于地方,但到底还是有点香火情的,况且这些民夫都是他下令征发的,真要是都死在云南,他是真的怕将来被人戳脊梁骨。 全成忠冷笑道:“伪周、伪明祸乱天下,我八旗将士为了地方安宁,百姓安居乐业,阵亡者不知凡几,让民夫上阵,也是为了尽快剿除逆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再说了能为朝廷出力,这本就是他们的福分。” “呃……!” 郭义还想争辩几句,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是真不敢得罪全成忠,他本是降将,朝廷早就对他颇有微词了,再加上全成忠可是地地道道的汉军旗,又有可能晋升广西提督,为区区百姓恶了他,殊为不智。 “好了,都不要说了,皇上经常教导我们,满汉一家,为了天下苍生,总不能都让我们八旗儿郎牺牲吧!” 桑格摆了摆手,阻止了全成忠和郭义的争论,不过死几千民夫而已,这能算什么事?就是南宁的人死光了,桑格也不心疼,大不了到湖广移人过去,要还是缺人,那就到河南移,为了大清江山永固,死再多,也无所谓。 “嗻……末将这就去调兵,明日必定替大人拿下南盘江。” 全成忠轰然领命,有两千民夫充当炮灰,他对明日突破明贼江防信心十足。 第061章驱民渡江 在决定强攻南盘江防线后,全成忠就是统领所部三千广西左江镇绿营和桑格此次南征携带的三十门六百斤和八百斤火炮以及两千民夫直奔南盘江北渡口。 全成忠自南下以来,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在率军抵达南盘江北渡口后,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令随军的民夫在沿江一带布置炮兵阵地,并着手砍伐山竹和树木,准备打造木筏,明日渡江。 “全帅,末将仔细观察过对岸的明军防线,若采用木筏渡江,实在有些不便,末将以为我军可先佯攻一次,吸引敌方火力,然后可借机建造浮桥,只要浮桥建成,大军可一拥而上。” 左江镇副将周芳祖在勘察完南盘江地形后,遂向全成忠进言,他本是原孙可望驾前军左翼总兵周国定之子,孙可望战败归清后,周国定归附晋王李定国。 永历十三年,清军大举入滇,明军处处告急,再加上孙可望在长沙没日每夜地写信给明朝旧部,周国定无奈降清,被清廷授封为梧州副将,如今周芳祖也算子承父业。 “恩,你说的不错,南盘江只有三百步宽左右,虽然水流比较湍急,但打造浮桥也不是难事,这样待木筏打造完毕,你便带本部军马先攻一次,看看明贼的火力到底如何?” 全成忠思量了一下,也认为周芳祖说的不错,毕竟冒着敌军的攻击划着木筏前进,确实不妥,但若是打造浮桥的话,这三百步恐怕都不要三百个呼吸就能冲过去,而且还能接应后续军马过江,实在是两全齐美。 “嗻……!” 周芳祖虽然曾随父亲周国定在明朝呆过,但这二十年下来,早就将明朝的军礼忘得一干二净,满洲人那一套,却无比熟悉。 随军的民夫很是卖力,因为此次出征滇南,郭义曾派人对他们说过,只要剿除明贼,就带他们返回南宁家乡。 出于对回家的渴望,仅仅两个时辰,随军的民夫就打造了三百多只竹筏,并将所有的火炮,全部推到了渡口前的高地上。 就在民夫们怀着怀着激动和兴奋的心情,指望着大清军攻破明军的防线,然后他们就可以返回老家时。 周芳祖却带着一队绿营兵提着刀矛走到了他们面前。 “渡过去,将明贼的路障全部搬开,你们就能回家,否则你们就全部死!” 在周继祖下令后,身后的绿营兵就一拥护而上,将炮垒前的近五百民夫逼上了木筏。 面对凶神恶煞的绿营兵,没有人敢说出反对的话来,所有人都顺从地爬上了木筏,民夫们知道自己若服从军令的话,那后果肯定很凄惨。 “举铳……搭弓,有敢于回头者,杀杀无赦!” 周继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冷到了极点,他同样知道,若是不把这些民夫当成炮灰的话,那他就会是八旗兵的炮灰。 渡口旁的山坡上,剩余的一千五百余民夫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同乡被逼上了绝路,但是他们却没有愤恨,反而从心底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在渡口修建炮垒,庆幸自己没有搬运木筏前往江边,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炮灰中的一员。 在民夫被逼渡江的同时,南盘江北岸的清军终于发动,在周继祖的指挥下。 刚刚架设好的三十门大小火炮发出震天的轰鸣声,对着明军营寨进行了第一轮试射。 整个南盘江北岸顿时弥漫起一股股呛人的硝烟,远远看去仿佛被黑云笼罩一般。 因为是试射,第一轮射击的效果并不算好,仅仅两枚铁弹砸在明军的寨墙之上,其余的铁弹不是落在水中,激起冲天的水柱,就是砸落在对岸的滩涂之上。 不需要周继祖下令,数十个清军炮手连忙重新调整炮口,加填药子,连接火绳,然后将手中火把重重挥下。 “轰,轰,轰……。” 清军阵中又发出一阵阵火炮的轰鸣声,这次有七八枚铁弹砸中了寨墙,甚至有一枚铁弹击中明军军寨的望楼, “开炮,开炮,开炮。” 看到炮击奏效,周继祖大喜过望,再一次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枚枚铁弹如同雨点般落在明军的寨墙之上,直砸的明军防线上土木齐飞,泥土四溅。 猛烈的炮火,令由土人整编的弓箭兵乙队、刀盾兵乙队,人人心惊,一个个脸色煞白,有的人甚至因为害怕,尿了裤子。 好在有弓箭兵甲队的士兵在一旁安抚,没有形成崩溃,一个个抖抖索索地贴着壕沟的前面,动都不敢动一下。 “操他奶奶的,这些狗鞑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火炮,李兄弟,我看鞑子已经开始渡江了,咱们打还是不打?” 李沁缩在脑袋躲在壕沟中,听着对岸清军如雷的炮声,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木筏,第一次上战场的他不免有些心慌,有些不安地看向和他一样缩在寨墙后李兴。 “将军放心,鞑子的炮也就是听个响,只要咱们缩在壕沟里,他们就打不到咱们,我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估计鞑子恐怕是佯攻,咱们再等等看,先别开火,等鞑子快到岸边再打。” 李兴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军官出身,见过的战阵海里去了,哪会在乎清军火炮的攻击。 “李头,鞑子上来了,还有一百步左右就到江边,不过来的并不是鞑子兵,好像都是百姓,每条船上只有一两个绿营鞑子,咱们打还是不打?” 负责警戒的弓箭兵甲队队副马三德猫着腰,小心翼翼凑到了李兴身边,他知道这个时候,问李沁这个只会在山里打猎的土人头目也是白费功夫,索性直接将问题抛给了负责迟滞清军的实际指挥官李兴。 “打,为什么不打?……不打他们,难不成等他们替鞑子搬开咱们布置的尖桩和路障吗?” 从军多年的李兴知道,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容不得有半分心软,你不去杀人,人就会杀你,至于百姓,既然你们选择屈服在鞑子的屠刀下,那滇南明军也只能用长刀让你们屈服。 “喏,不过来的都是百姓,末将就不动用火炮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马仲英为了拿下泸西,带走了一千三百斤药子,南盘江这边只留了两百斤,要是浪费在炮灰身上,马三德觉得实在有些可惜。 第062章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南盘江江面上,五百多被充着炮灰的民夫正在拼命地撑着手中的竹竿,尽力将木筏向南盘江南岸推去。 没有一个人敢于回头,又或者顺江而走,因为不光竹筏上有举盾持刀的绿营兵,而且后方还有一队队端着火铳,举着长弓的大清军。 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防线,白自干撑杆的双手就越发地颤抖的厉害。 和别的民夫不一样,这次大清军三路攻滇,白自干是主动报名加入随军民夫的。 原因就是,成为随军的民夫能有一口饭吃,再加上白自干心中还有一丝丝野望,指望着这一路能混哪怕一丁点战功,然后被那些官老爷看中,成功当上一名光荣的绿营兵。 这一路,白自干很努力,对那些绿营兵将也极尽阿谀,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抵达安化州后,被成功提拔为民夫管带,负责管理五百名民夫。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努力了这么久,大清军依然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上了战场,甚至成了第一批炮灰军。 随着清军的竹筏渐渐靠近南盘江南岸,对面的明军终于动了,守在环形工事后的震虏营弓箭兵甲队率先动手,对着江面上,正在奋力划船的清军和民夫,射出了漫天的箭矢。 弓箭兵甲队的士兵,本来就是伪周军中的弓箭手,又多是跟随马宝和胡国柱打了八年仗的老兵,心理素质决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他们趁着清军炮火的间隙,飞快地在泥墙后直起身体,松开手中的弓弦,然后迅速缩进壕沟,如此周而复始。 弓箭兵乙队的士兵在看到只要缩在壕沟中,清军的炮火对自己根本造成不了多大伤害后,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虽然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但云南地区的土人几乎每一个都是最优秀的猎人,再加上有震虏营甲队作为榜样,这会也一个个壮起胆子对着跨江而来的清军不停射击。 首当其冲的正是被清军逼迫充当炮灰的民夫,密集的箭雨倾泻在南盘江江面,不断地有正在撑船的民夫被箭矢射中,发出痛苦和凄厉的惨叫,然后栽在汹涌的江水中。 许多中箭的民夫,并没有被射死,在滚落水中后,依然不停地哀嚎挣扎,指望着从身边经过的同伴能够将他救出水面。 可是后面的民夫却根本不为所动,他们依然麻木不仁地拼命地撑着竹竿,尽力向前。 和前面的民夫一样,白自干也因为小腿中箭,不慎落水,但是他很幸运,很快就抱住了一条正迎面而来的木筏。 “救我。” 抱住木筏的白自干,惊喜地发现,这个木筏上指挥的绿营兵,正是他费尽心机讨好的把总胡进。 然而,正缩在盾牌后面的胡进却漠然地看着他一眼,然后抽出长刀重重挥下。 “不……!” 在长刀即体的那刻,白自干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哀鸣,他到现在都没想到,那个曾对他说过,只要尽忠大清,就会出人投地的胡进,会砍断他的双臂。 白自干哀叫一声,仰头倒进滚滚的江水之中,失去双手的他依然在水里挥舞没了双手的断臂,在那不断挣扎,然后渐渐被江水吞没。 面对前仆后继的民夫,明军的弓箭手只能机械地抽箭、搭弓、然后拉动手上的弓弦,他们甚至不敢看江面上那些垂死挣扎的民夫,因为这不是战争,而是杀戮。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铺满的尸体,看着在江面上不断发出绝望哀嚎的民夫,李沁说这话的时候都带了几分颤音。 他不明白,明明知道强渡南盘江,会成为清军的炮灰,那些民夫还依然这样奋不顾身,要知道每艘木筏上仅仅只有一个绿营兵,要是大家群起而攻,就算那绿营兵再凶悍,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只要杀了那个兵丁,大家就可以顺江而下,虽然江北布满了清军的箭手和火铳兵,但总算还有逃命的希望。 “民夫们不是不怕死,他们也不是满洲的顺民,他们只是不敢回头,因为他们害怕清兵的刀,害怕因为自己的逃跑,连累家人,往前冲,他们或许还能活下去,还能保有家小,如果不往前冲,不光是他们,就是他们的妻儿子女都得不到保全。” 李兴淡淡地应了一句,驱民攻城的事,他也做过,当初随胡国柱攻打岳阳的时候,面对清军坚固的防线,李兴曾经亲手逼迫过数千民夫上过战场,所以他知道这些民夫在想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而不是铁打的,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铁石心肠。 第一次逼迫民夫和百姓上战场的时候,李兴也心也颤抖过,也怜悯过,可是他又能如何? 他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就必须认命,你若不驱赶民夫攻城,那你只能成为炮灰,在这明清交替的乱世,我活,你死,就这么简单。 终于,在付出了近半民夫的伤亡后,残余的两百余名绿营兵和两百余民夫抵达了南盘江南岸的浅水区。 在抵达江边的同时,所有的民夫和清军同时欢呼,因为前方就是明军布置的路障,只要躲到那些路障后面,他们暂时就不会再遭到明贼箭雨的洗礼。 一个又一个清军和民夫不约而同地跳下了竹筏,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江滩跑去,浑然没有发现水下密布的尖桩。 “噗呲、噗呲……!” 三十几个最先跳水的清军和民夫,不分先后地被尖桩捅穿,发出撕心裂肺般地惨嚎叫,然后因为忍受不了剧烈而钻心的疼痛,轰隆一声栽倒下去,然后又被身下的七八支尖桩捅穿。 “妈的个巴子,这些无胆的明贼,就喜欢玩阴的,盾牌手、火铳手快上前掩护,让民夫尽快清除尖桩。” 跟着大队上来的把总胡进恨恨地看了距离江边不远处的明军防线一眼,他是真没想到,区区三百步宽的南盘江,居然令大清军损失了这么多人马和炮灰,现在从江边到明军防线,又密密麻麻布置了如此多的尖桩,这要是再冲下去,难不成要他这个绿营把总也当炮灰。 第063章双管齐下 “全帅,明贼没有火器,最多六七百弓箭手,末将以为,我军当一鼓作气,一举突破明贼防线。” 在看到前锋成功渡江后,周继祖惊喜异常,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这会已经估算出了对面明贼的兵力部署。 “恩,你说的不错,弓箭手总有力竭的时候,本帅也看到他们已经射了七八轮箭矢了,再加上我军前锋已经渡江,亦能吸引明贼一部分火力,这样,你速去点八百民夫和一千兵,务必替本帅拿下明贼防线。” 这个时代,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对臂力和眼力,有很大的要求,一个弓箭手,最多射十几轮箭矢,就必须重新蓄养体力,否则一旦体力透支,伤了手臂,就会暂时失去战斗能力。 全成忠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利用民夫消耗明军体力,再趁着明军弓箭手体力耗尽的时候,彻底拿下南盘江渡口。 “嗻……!” 周芳祖慨然领命,眼神中泛起狂热的光芒,全成忠升任广西提督在即,空下来的左江镇总兵的位置他实在眼馋的紧,可是徐勇那狗日的同样也眼馋这个位置,就看谁立的功多,谁的把握就大,现在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周芳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徐勇,你立即带人组织剩下的民夫打造浮桥,天黑之前,必须打造完毕,今天,本帅要在明军大营过夜。” 周继祖前脚刚走,全成忠又把徐勇唤了过来,并着他立即抢修南盘江浮桥,有一千八百军民在前面攻击明军防线,如此双管齐下,全成忠不相信明军还能腾出手来,干扰大清军打造浮桥。 “嗻!” 徐勇虽然不满被周继祖抢了主攻的任务,但渡江的战事一直都是周继祖主持的,他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抢功劳,只盼着对岸的明贼隐藏了实力,要是能把周继祖这狗东西干掉那就谢天谢地了。 “轰、轰、轰……!” 清军的火炮再次轰鸣起来,八百名民夫在广西绿营的驱赶下,登上了木筏。 一千名绿营兵也依次登船,五名士兵一组,前头两人举盾,后面两个士兵举铳搭弓,护卫着身后撑船得兵丁,以前船为掩护,向着南盘江南岸猛冲过去。 与此同时,剩余的七八民夫也被押到了江边的浅滩,他们的任务是打造浮桥。 面对绿营兵将的威胁,民夫们自觉地扛着一根根圆木和一面面从弥勒州拆过来的门板就踏进了汹涌的江水中。 搭建浮桥主要是依靠小船拼接然后再铺设木板,最后再用绳索连接起来。 李沁在南盘江布防后,早就将两岸的船只搜罗一空,但这难不倒徐勇,原因就是这江面宽不过三百步,也就是二十几丈而已,而且对面的那些明贼面对已方的攻势,显然也没有余力攻击浮桥。 在绿营兵的威胁下,七百余民夫分成了三组,每组两百余人,一百人下水搭建浮桥,其余的人手也负责搬运木料和山竹。 那些在浅水区的民夫就将手中的圆木重重地插入水中,然后拼命地用木锤敲打起来,很快一个个木桩就在南盘江北岸的的滩涂铺设开来,后续的民夫则两一面面门板往木桩上平铺,再用大钉钉牢,形成了三座简易的桥头堡。 有了稳定操作的平台后,负责搭建浮桥的民夫就爬上了平台,然后沿着平台往前继续埋设木桩。 还有一部分民夫则是将从山上运过来毛竹捆扎起来,然后沿着木桩之间往前铺设,并用绳索串联起来,连接在桥头堡上。 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在修建浮桥的行动中尽显无疑,仅仅半个多时辰,浮桥已经连接到了南盘江的中间区域。 这时再打木桩,显然是不可能了,毕竟水位确实比较深,民夫们只能用竹子代替,因为竹子不光轻便,而且坚韧,再加上后面还有稳定的桥头堡,清军修建浮桥的进度并没有因为水深,耽搁多长时间。 前方,第一批登陆的清军,在震虏营的攻击下,显然没有还手之力,因为他们既要向前清理铺了一地的尖桩,又要躲避从明军工事内不断射出的箭矢。 在周继祖督军攻到江面中间的时候,滩涂上残余的民夫终于全部倒在了拔出尖桩的路上。 但是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胡进和另外几个把总这会已经带着各自的手下,躲到了布置在江滩上的路障后面,并架起了火铳,和高坡上的明军疯狂对射起来。 不断有探头射箭的明军被铳子击穿,不断有路障后的清军士兵被箭矢射中,只不过明军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大体上还是压制得住江滩上的广西绿营。 江上的绿营兵看到前方的同伴似乎已经稳住了滩头阵地,更加士气高昂,一个个卖力地撑着木筏催促着前方的炮灰军前进。 “李兄弟,清军主力快要上来了,咱们开炮吧!” 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清军竹筏,李沁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战争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容易,所以他不得不再次咨询李兴。 “不成,鞑子的炮兵应该还能攻击差不多四五轮,咱们这个时候开炮,就会暴露目标,等他们的炮不能放了,咱们再开火,定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这个时代的火炮,攻击极限差不多是三十轮左右,就必须给炮管降温,否则就不能再装填药子,如果强行开炮,很容易会因为高温直接引燃火药,导致火炮炸膛,李兴打了这么多年仗,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 “呃……那就再等等吧!” 李沁连连点头,暗暗将李兴的话记在心里,毕竟震虏营以后可能还要打更多的仗,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一无所知吧,要不然,军中的将士谁还肯服他这个副营官。 很快。 第二批渡江的民夫终于抵达了了南岸的浅水区,只不过,在民夫们跳下木筏的时候,他们再一次遭遇了埋设在水中的尖桩,数十个最先下水的民夫,毫无防备之下,又被尖桩捅穿,然后重重地栽倒在江水中,激起一股股血浪。 第064章攻防 前方民夫惨痛的遭遇,虽然令后面的民夫恐惧,但是他们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因为在他们身后绿营兵的长刀,是更恐怖的存在。 看着那些被驱赶过去充当炮灰的民夫,望着他们前仆后继地拔除着滩涂的尖桩。 广西左江镇参将周继祖脸色波澜不惊,甚至没有半分不忍,这些民夫的死活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他只关心这些炮灰的能否彻底清除明军的尖桩和路障,为他打通前往广西府城泸西的官道。 前方,正在拔除尖桩和清理路障的百姓死伤惨重,但凡被明军阵地中的箭矢射中倒地,就会被他们前方的尖桩捅成马蜂窝。 南岸渡口处,临死前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尖桩穿透的民夫一个个眼睛瞪的大大,胸口和后背汩汩地冒着血水,然后汇聚成一道道小溪,淌进了南盘江,竟将南盘江南岸的一小段区域染的通红,在落日的余晖下,血红、血红。 随着前冲民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滩头的尖桩和路障也变得越来越稀疏,这刻甚至有民夫冲到了明军的防线前,只是他们眼神皆是空洞无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准备进攻!” 看着高坡上稀稀疏疏,只剩下数十个还在埋头往上爬民夫后,清左江镇参将周继祖悍然拔刀,下达了总攻的军令。 冲在最前面都是左江镇一路从广西杀到云南的悍卒。他们一个个直起身体,后面得辅兵立即上前为那些敢死之士披上双层甲衣,然后这些士卒就踏着一地的尸首,持着刀,舞着枪、顶着盾,缓缓向明军的防线攻来。 在他们身后是一群只穿清军号衣,背着火铳,拿着大弓的清军远程兵,他们的任务就是要为前方的士兵提供火力掩护。 清军的进攻速度不快,甚至保持着一种近乎于迅速前进的方式向明军防线前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怕死,而是他们在蓄养体力,为的就是在临近明军防线时,给敌人以雷霆一击。 经历了八年的征战,广西绿营已经是大清最精锐的兵马之一,他们无一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开火。” 在临近明军防线的那刻,近三百名清军后阵的火铳手,轮流对着明军的泥墙打出密集火力,他们采用的都是三段式射击法, 这种战法是由三名士兵为一个小组,先由最前面的火铳手开火射击,然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由第二名士兵上前开火。三人交替装弹、开火,使原本射击一次需要一分钟甚至更久的火绳枪效率提升三倍!这中战法近似于欧洲的半回旋战术。 与此同时,清军的弓箭手也悍然发动,一个个高高举起弓箭,朝着明军的防线,以差不多四十五度的角度,抛射出密集的箭矢。 面对清军的密集火力,泥墙后的明军终于有了伤亡,很多探头射击的弓箭手被铳子穿透,发出痛苦的哀嚎,然后轰隆一声,重重地栽倒进身后的壕沟。 清军抛射过来的箭矢,则是更令人头疼的存在,因为清军采用的是抛射法,大多数箭枝都落在了泥墙后,虽然没有准头,但还是有十几个倒霉的明军被头上飞射而来的箭矢洞穿。 身边同伴不断地中铳着箭,这令刚刚整编的弓箭兵乙队和刀盾兵乙队,人人惊恐,甚至有人紧张抛下弓箭,转头就向后方逃去。 “有敢于退后者立斩,炮手准备,上散子弹。” 李兴悍然拔刀,一连砍翻了三四个丧了胆的土人,在清军攻到山坡上的同时,对岸的炮声已经渐渐停歇了下来,很明显,连续轰炸了这么久,清军的火炮已经到了使用极限了,再加上全成忠也舍不得误伤正在攻坚的悍兵。 “轰、轰、轰……!” 终于,滇南明军赖以维持防线的五门火炮终于开火,为了对付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清军,震虏营炮兵动用的是散子弹。 散子弹顾名思义就是散弹,但是需要大炮子当弹托,也就是说不光要在炮管里填装铅弹,还要铺上一层小弹丸,这些弹丸主要是用小石子、铁珠组成,发射散弹,虽然射程会大打折扣,但却是近战的利器。 火炮被点燃后,整个明军阵地腾起一股股呛人的黑烟,同时对正在攻山的清军打出密集火力。 爆炸声中,前排冲阵的清军顿时人仰马翻,哪怕他们人人都穿着双甲,但毕竟不能遮挡全身,在密集弹雨的攻击下,依然有十余人中炮倒地,身上的铁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坑,裸露在外的身体则是被弹雨打的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汩汩流血的伤口,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喷射而出的大炮子,再连续穿透了几个绿营兵后,这才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后又高高弹起,砸进了前军身后的清军远程兵身上,又扫倒了几个清兵。 突如其来的炮击,令清军的攻势为之一滞,虽然前排的敢死队依然卖力前冲,但那些只穿着号衣的远程兵,却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击明军寨墙,而是往两边散开,企图寻找合适的掩体护身。 “快,上滚木擂石!” 趁着攻山清军火力被火炮压制的机会,马三德急吼吼地带着本队的弓箭手,把早已准备好的断木和山石搬上了泥墙,然后从泥墙往坡下推去。 数十块滚木和擂石,一齐从高坡上往下翻滚,引起的声势,并不比火炮覆盖来的差。 那些顺着坡道滚下的滚木擂石在惯性的作用下,越滚越快,直惊的前冲的清军敢死队四散奔逃,有来不及的清军士兵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盾牌格挡,可他们却如重锤击鼓般被砸成了肉饼。 那些滚木和擂石在撞翻了前排的清军后,依然去势不减,轰隆隆地朝坡下滚去,又引的后阵的清军一阵鸡飞狗跳。 “妈的,快散开,快散开,狗日的长毛明贼有炮,快摇旗,让炮兵攻击明贼炮阵。” 周继祖恨恨地看了高坡上被已方火炮,轰的七零八落的寨墙,他没想到明贼居然这么能忍,能忍到大清军快要抵近寨墙时,才动用火炮这样的撒手锏,这时他甚至有些隐隐不安,感觉此次救援泸西未必会一帆风顺。 第065章退兵 明军炮响的时候,南盘江北岸的大清左江镇总兵全成忠也通过千里镜看的分明,但是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时候,他只能寄望周继祖能够鼓起余勇,依靠血肉之躯拿下明军防线了。 李兴没有判断失误,因为清军的火炮经过二十余轮的射击,已经到了射击极限,这会清军的炮手正在用洗把替炮管降温,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再次开火了。 洗把就是一种类似于拖把的工具,其作用就是用于给炮管降温。 前方。 遭到突然进攻的周继祖此刻已经重新调整了进攻手段,通过刚才明军的炮击,他也基本判断出了明军火炮的具体方位,所以这一次进攻,周继祖是采用了分兵突进的战术。 也就是将已经渡江的一千二百余绿营兵以汛为单位,由各千总和把总指挥,分路进兵,这样的部署就是为了避免攻坚的士兵被明军炮兵集火攻击。 “通知炮队,三轮攻击后,立即向圭羅哨转进,李将军,让你的人准备,我军炮声一响,就把所有的滚木擂石全部打下去,然后立即撤离,弓箭兵甲队准备射击。” 看着漫山遍野的清军,李兴无奈地下达了准备撤军的军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弓箭兵乙队和刀盾兵甲队,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战斗意志极差,他所部的弓箭兵甲队,经过连续作战,伤亡和体力消耗也是极大,已经有近半的士兵暂时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再打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好吧……一切都听李兄弟安排。” 李沁对李兴的建议无有不从,今天的战斗他是心知肚明,主要依靠的就是李兴所部的军马,他麾下的土人,在清军的炮火下,几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能趁着清军射击的间隙,偶尔射上几轮。 好在渡口一带的官道,这几日也破坏的差不多了,明天清军若是追击,肯定不可能携带重型武器上路,再加上官道周左山高林密,这样的地形,最适合他们这些常年游走于山林的土人活动。 “轰、轰……!” 在清军爬上山坡的那刻,明军防线内五门火炮再次全部打响,和此前一样轰出的依然是近距离杀伤利器散子弹。 这一轮炮李沁看得清楚,就这一次炮击,至少杀伤了十余个清军绿营兵,望着那些因为受伤倒地的伤兵,听着他们发出的哀嚎声,看着其他方向汹涌而上的清军,已经收到撤退军令的土人,纷纷将泥墙上的滚木和擂石尽力推下。 有了准备的绿营兵,显然不像第一次进攻那样混乱无序了,虽然依然有伤亡,但是在炮响之后,并没有慌乱,而是迅速躲到附近的山石、树木之后,然后对着明军防线疯狂射击。 他们的箭射的又刁又准,十几个冒头投掷滚木擂石的土人,登时中箭倒地。 当然也有躲闪不及的清军被滚木擂石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当场身亡的清军还好,反正一死百了,被砸断胳膊和大腿的,那就遭了罪了,躺在地上不停哀嚎,沾满血迹的手,伸的老长,指望着附近同伴能够救他们一命。 但是他们的哀求,只不过是徒劳,因为不可能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杀上去,全歼明贼!” 周继祖的将旗已经前移,这会亲自带着数十个亲兵,爬上了缓坡向着明军防线冲去他不相信这区区一道三丈高的缓坡,能挡住一千军马。 主将用命,士兵们自然士气大振,躲在掩体后面的广西绿营再度上前,他们弯着腰,弓着背,持着刀,举着铳,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嘶吼着向坡上杀去,不时还爆发出一阵阵高呼。 “让炮队再射一次,然后立即撤军,张大彪你快带人去点燃寨墙后的干草。” 望着士气如虹的清军,李兴不得不改变主意,他知道若是再炮击两轮的话,清军说不定就会攻上泥墙,这泥墙早就在此前清军的炮击下千疮百孔了,根本起不到拦截的作用,一旦清军上来,再想安然撤退,那可就不容易了。 当然为了应付清军的进攻,他还有一张底牌,就是利用火攻迟滞清军的追兵。 又是五声炮响,弓箭兵副队官张大彪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引火之物,浇上火油,放起火来。 明军在南盘江布防的时候,不光准备了路障,多余下来的树枝和竹枝经过几天的暴晒,基本也都枯萎了,再加上有火油辅助,很快就燃起了冲天大火。 霎时间,整个明军防线,火逐风飞,浓烟滚滚,尤其是防线后的那些军帐,更是遇火即燃,将整个防线全都笼罩在火海之中。 李兴则借着这个机会,连忙组织军马,沿着土坡向棋盘山深处退却,准备趁夜退圭羅哨,重新布置防线。 好不容易攻上土坡的清军,看到面前的熊熊烈火悲愤莫名,一个个瘫倒在明军的防线前,合着咱们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上了山,正准备大开杀戒,你们却逃了,逃就逃吧,还放了一把火,这下连追击都不可能。 “操的奶奶的明贼,你们别被老子逮到。” 周继祖也愤恨不已,但面对烧成一片的明军防线,他同样无可奈何,只得命各军就地休息,再命人计点战损,准备在大火烧尽后,就在土破上重新安营扎寨,待全军休整完毕,再行进取。 经点验,此次渡江战役,随军民夫阵亡一千四百余人,负责攻击明军防线的绿营折损三百余人,其中有一百余人是渡江是中箭落水身亡的。 望着铺了一地的尸体,周继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此次随军入滇,就是在广西府入境,知道前方的官道并不好走,这伙明军如此狡猾,鬼知道会不会在前面还有没有伏兵。 和前方的清军不同,清广西左江镇总兵全成忠,见周继祖在天黑之前就击破明军防线,却是欣喜异常,原因就是此战比桑格限定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天,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借左江镇过于疲劳,不能连续作战为由,将进兵泸县的先锋职司推给郭义和那个王复汉了。 第066章步步为营 果然不出全成忠所料,在收到左江镇仅仅半天就拿下了明贼防线后,桑格就是将全军的先锋交给了右江镇总兵郭义。 之所以不用王复汉,桑格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王参将本是西宁绿营出身,对滇南地形不熟,为防明贼设伏,所以只能劳烦通晓滇南地形的郭总兵了。 郭义虽然知道,这时桑格有意为之,毕竟王参将是提督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但他也不敢抗命,只得命本部游击孔国庆领兵一千并携带一千民夫,于明日向泸西攻击前进,自己则统领剩余的两千军为后队。 次日卯时,郭义就下令全军起行,为防明军伏兵,郭义是下了严令,前军和后军之间的距离,不许超过五里,而且在遭遇明贼时,不得追击,各部务必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熟料刚刚走了四五里地,孔国庆所部的清军前锋,就遇到了大麻烦,因为前方的官道,不光被挖的七零八落,而且道路上到处是砍断的树木和滚落的山石。 “操你奶奶的明贼!让民夫上去搬开路障,张千总、赵千总,你二人带本部人马,负责警戒。”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贼既然选择这里破坏官道,说不定左右两侧就有伏兵,孔国庆不得不防。 然而直到民夫将官道上的路障清理干净,也没有一个预想中的伏兵出现。 没伏兵,那只能继续前进,可又刚刚拐过一座山脚,前方的官道上又堆满了路障,和前面遇到的如出一辙。 孔国庆,只得再次下令民夫搬运路障,其余兵马两侧警戒,可是这次又是瞎折腾了近半个多时辰。 如此反复再三,直到未时,清军前锋才堪堪走了十七八里地,但人却累成了狗,且不说那些搬运路障的民夫,就是孔国治麾下的绿营兵,也一个个身心俱疲。 跟在大队后的清右江镇总兵郭义对此束手无策,只得返回南盘江南岸清军大营问计。 “提督大人,若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末将绝无二话,可是明贼阻截官道,我军走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眼看天都快黑了,才走了二十里,要是我军退回来,他们再趁机堵塞官道,何时才能到泸西?” 一进大营,郭义就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云南提督桑格面前,倒起了苦水。 “……全总兵,本将对滇南地形不熟,你可有对应之策?” 桑格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他对滇南地形不熟,再加上郭义说的确实不错,官道如此狭窄,肯定起不能安营扎寨,否则夜里要是遭遇明军袭营,首尾不能相顾,说不得就出现营啸,届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只能求助于全成忠,指望着半日破营的全总兵,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这个……提督大人,广西地形复杂,所以此前我军入滇时,在此地被夏逆迟滞了三个月之久,现在明贼故技重施,末将委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 说实话全成忠还是有应对方略的,自进了南盘江南岸大营,他就对明军防线仔细的考察了一遍。 据他估计,这伙明贼差不多有一千余人,这么多军马,又有南盘江天险,短短小半日,就被他麾下的绿营兵攻上土坡,从这里可以看出,明贼战斗力有限,对付起来并不困难,再加上年前入滇时,就是他充任的先锋,所以他认为突破官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此次进兵的总指挥毕竟是桑格,他要是越俎代庖的话,终归不怎么好,万一战败,桑格把责任推诿到自己身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什么?全总兵,你且说来听听,待本督参详参详。” 桑格对全成忠的小心思是心知肚明,但泸西那边军情紧急,这个时候,他这个全军统帅,显然是要把责任担起来,否则泸西出事,责任最大的就是他这个云南提督。 “如此,末将可就说了,至于说的对不对,还请提督大人仔细斟酌。” 全成忠对着桑格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案几前,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广西地图道:“提督大人,您看从弥勒至泸西的官道,差不多有七八十里,虽然道路难行,但中间还是有可以落脚的地方的,我军只要抵达这里,就可以安营扎寨,蓄养体力,明日便可继续进兵。” “你是说午街铺?” 郭义凑过去一看,只见全成忠所指的地点,赫然正是卡在圭羅哨和方圆哨之间的午街铺。 全成忠笑道:“郭总兵说的不错午,街铺其实是个镇子,乃是一个山谷,只有一条五丈宽出口连接官道,易守难攻,我军前锋只要在此地驻防,明天一早便可直取方圆哨,如此泸西就在眼前。” “可是……可是,午街铺既是险地,又是绝地,要是明贼堵截官道,我前锋军马,岂不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 郭义可不傻,他现在很怀疑全成忠是不是想借机除掉自己,驻军午街铺,要是出口被明贼封死,那他这三千军,都不用明贼来打,不出三日就会因为断粮形成崩溃。 “郭大人,有提督大人大军在后,前驻午街铺,怎么可能会有凶险,就算明贼有伏兵,我大军半日就能抵达,末将素闻您麾下的固原兵是广西少有的精兵,总不会连半日都撑不下去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王参将终于开口了,他察言观色,心知桑格已经认可了全成忠的策略,再加上全成忠高升广西提督之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个时候不抱紧两个提督大人的大腿,更待何时。 “不错,王参将所言在理,郭总兵,你立即督促军马前进,趁着天明,先抢占午街铺,全总兵,你部兵马负责沿途警戒,记住一定要广派斥候,小心提防。” 桑格思虑良久,还是认可了全成忠的建议,现在尽快抵达泸西才是上策,至于有可能埋伏在山中的明贼,桑格不想去管,只要泸西和弥勒在朝廷控制之中,这些潜藏在山上的老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断粮,不得不走出大山。 第067章进退两难 重新调整后的广西右江镇绿营继续上路,郭义也发了狠,再不顾念和南宁百姓的香火情,令孔国庆强逼民夫前进,因为如果在入夜后不能抵达午街铺,那他这一天所做的就成了无用功,不得不退回南盘江渡口。 熟料清军前锋在进抵至圭羅哨时,前方又出现了令孔国庆无比怨愤的一幕,整个官道前用泥土堆砌了好几道泥墙,泥墙前还有好几条宽几丈壕沟,泥墙后影影绰绰好像还有数量不明的明贼。 “快去通知总兵大人调炮队上来。” 孔国庆已经快要疯了,面对明贼的防线,用民夫填,显然是不现实的事,因为人死多了,同样会成为堵截官道的路障,那样只会让大军更加难行,所以用火炮轰开明贼的泥墙,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嗻……!” 几个传令兵,应声领命,转头就向后方跑去,提督大人可是下了严令,前军今天必须赶到午街铺过夜,要是误了军令,鬼知道提督大人会不会发怒。 可是几个传令兵,刚刚跑了一百余步,一侧树林里就飞射出数十支羽箭,将那几个传令兵射成了刺猬。 “什么情况?” 孔国庆被身后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吓了一跳,以为后方有明贼设了埋伏,但他很快发现事情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 准确的说明贼并没有在后面设埋伏,但又的的确确有明贼,或者是身份不明的敌人攻击了清军。 因为官道上除了几个还在哀嚎的传令兵以外,根本看不到一个敌人的身影。 “快去看看有没有活口?” 孔国庆有些心绪不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因为他不知道这些敌人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这些敌人什么时候会再发动袭击。 紧跟在孔国庆身后的千总张大全连忙带着一队绿营兵,如临大敌般向后方传令兵遭遇袭击的地段跑了过去。 “游击大人,牛二没死,只被射穿了小腿。” 幸运的是,还有一个传令兵没有被射中要害,被几个绿营兵手忙脚乱地扶到了孔国庆的面前。 只不过牛二对遭遇袭击的事也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左侧树林里似乎有人跑动的声音,但到底是什么人,他根本没看到。 “妈的个巴子,再派人去后面禀报将军,张大全你立即带上你的人进山搜索,看看贼人有没有留下痕迹。” 孔国庆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攻击前进,他手底下有一千军马,总不可能因为死了几个传令兵就逡巡不前,这要是传出去,他孔大人岂不成了右江镇的笑柄。 “嗻……!” 军令如山,虽然面对身侧那幽暗阴森的树林,张大全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带着本部的两百余兵丁进了山。 面对未知的山林,张大全很是小心,在进山的时候就是给部下的几个把总下了严令,各队必须保持齐头并进,绝不允许冒进。 可是,尽管张大全和他麾下的绿营兵,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各队在前进过程中,甚至每走一步都要仔细搜索一番,但还是着了未知贼人的道。 就在他们刚刚深入到距离官道仅仅七八百步区域的时候,身侧树林中又有数声弓弦声响起,最边上的一个清军登时中箭,紧贴着他的七八个绿营兵闻声追去,却不慎踏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陷井当中。 那陷井内布满了尖桩,掉落陷井的几个士兵只有两三个人因为有其他的几个绿营兵垫背,只是被尖桩划伤了身体。 待孔大全闻声赶来时,那几个被救上来的兵丁,却一个个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显然是中了毒,果然没过多久,那几个活下来的士兵就口吐黑血,脑袋一歪,断了气。 “大人,这是蛇毒,应该是山里的土人干的,因为只有咱们广西和云南的土人会这种手段。” 右江镇的兵丁虽然都是马雄从陕西带过来固原兵,但在广西呆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有很多人都是子承父业,几乎从小到大都一直生活在广西,对地方上的习俗是一清二楚。 他们知道,懂的用毒的都是山上土司管辖的苗人,瑶人。因为不管清军还是明军又或是伪周军,都不会在战斗中使用毒箭,也不懂如何采集毒液,这种事情只有那些常年生活在山上的土人才会干。 “土人攻击我大清兵做甚?” 孔国庆想不明白,虽说大清兵入云南以来,对地方多有祸害,但是那些土人在明朝时就多住在深山老岭之中,尤其官道两侧更是没有什么土人居住,住的多是汉人。 因此大清军在对地方纵兵的时候,都是汉人百姓死的多,土人遭祸害的比较少,因为他们大多都躲在山里面。 再说大清自入云贵以来对各地土司多有安抚,好多土司都改弦更张,归附了大清,又怎么会偷偷下山偷袭大清军,难道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山里的生活过的太安逸了,想着大清剿了他们。 “大人,你莫非忘记了董九成那狗东西?他可是打着咱们大清的旗号,攻破了不少寨子,这伙明贼就是从安化过来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收编被董九成掳掠的土人。” 回话的把总名叫王志刚,本是柳州的地痞无赖,吴三桂在昆明举事后,心思灵活的他就带了一帮闲汉投了伪周军,想着混上一两个战功,也好博个出身,可自吴三桂死后,形势逆转,王志刚索性带人袭杀了自家百户,转投大清,因此在右江镇混了个把总。 “妈的,这狗日的董九成死了算是便宜他了,走……咱们先退回去,向大人禀报。” 看着几个士兵的死状,孔国庆哪里还敢深入,带着本部兵马匆匆退回了官道。 “你们先在官道警戒,孔国庆你跟本将去见总兵大人。” 在得知了有可能是土人在山上伏击后,张大全也没了主意,只得先前军命令就地驻防,自己则带着亲卫向后方退去。 这会后方接应的郭义,也收到了前军遭袭的消息,连忙带着人往前阵而来,刚拐过山脚,就撞上了退回来的张大全。 “什么?有土人设伏?且随我去禀报提督大人。” 前有堵截,山上又有伏兵,郭义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068章截道而击之 “退兵吧,明日让披甲兵持盾护住官道两翼,再攻官道,最迟后日必须拿下官道,否则一旦泸西被明贼攻破,安亲王那里,大家都不好交代。” 桑格无奈地看了看已经西下的日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知道再坚持进兵,无异于将右江镇绿营推进死地,所以不得不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郭义是巴不得退兵,他今天是真的被明贼层出不穷的阻截战烦透了,先是官道堵截,好不容易走到圭羅哨,又遇到土人设伏,虽然士兵没什么伤亡,但无论是身体还心理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这个时候他只希望,明贼不会趁黑夜重新堵截官道。 泸西城,正在重新整编军马的马仲英也收到了南盘江防线一日就被清军攻破以及清军正在攻击官道的消息,为此,他不得不连夜召集诸将,商议破敌之策。 攻取泸西,滇南明军斩获了大量的物资,此外据赵安民所说,广西和广南二府,虽然屡遭兵灾,但是还有人口近五万。 裹挟百姓入军,是马仲英的既定战略,至于这两府的百姓肯不肯随军,马仲英不管,手里拿着刀把子,他不怕百姓不答应。 虽说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强逼百姓入军,滇南的百姓们肯定会有怨言,但是在这举国沦陷,清廷几乎已经控制了全国的情况下,若想日月重开大汉天,那就要行非常手段。 马仲英虽说不奢望获取天下,但他也不会傻到把刚刚抢到手的资源和人口抛弃,若欲保住胜利的果实,那击退桑格,就是现在最紧迫的事,而且只要击退桑格,广西和广南两府的百姓就会摄于明军的军威选择屈服,从而跟随滇南明军转入广西,甚至抵达马仲英理想的目的地琼州,也就是海南岛。 当然,想要击败拥兵近万的清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从刚刚从南盘江传过来的战报,就可以看出,虽然战报显示,清军利用了大量的民夫作为炮灰,但广西绿营的战斗素质确实比滇南明军要强的多。 所以马仲英的打算就是吃掉一股清军,迫使桑格退兵,从而给滇南明军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巩固战果。 “击退桑格?” 泸西府衙内,秦怀忠、贺明远以及巴思克等人皆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马仲英。 自攻取泸西以来,滇南明军各级将佐的想法,都是尽快摆脱清军的追兵,再寻找一个稳定的落脚点重新整训兵马,徐图进取,原因就是滇南明军扩充太快了,士兵的素质参差不齐,壮壮声势还行,战斗力几乎是零。 这样的军马和桑格麾下的万余精兵交手,无异于以卵击石,胜率几乎是零,况且只要清军不在乎伤亡,突破官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泸西城墙被炸塌了三丈多,豁口两边的墙体也因为被爆炸波及,已经摇摇欲坠,现在抢修根本来不及。 “也不能说击退,但吃掉清军的先头部队,本将认为咱们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吃掉清军前锋,咱们再把拿下泸西的消息传到清军军中,那桑格就是想再进兵,恐怕也要思量思量了。” 自从官道战报后,马仲英就一直考虑如何利用有利地形,吃掉清军一股,虽然滇南明军战斗力较之清军相差甚远,但地利的优势却足够弥补,况且他手中还有近两千精通山地行动的土人,只要运用得当的话,未必不能给予清军重创。 巴思克疑惑道:“将军,根据今天的战报,桑格此次采取的是步步为营的策略,极为稳妥,右江镇为先锋,左江镇控制官道,楚雄绿营以及桑格所部满蒙八旗扼守南盘江渡口,三路军马相隔不过十里左右,一旦他们前军遭到我军围攻的话,后队半刻钟就能赶到,这如何能吃掉他们前锋?” “炸山,把圭羅哨两侧的山坡全部炸开,待他们清理完官道,咱们早就吃掉了清军前锋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点一点打,郭义麾下的右江兵,都是固原兵,战力强劲,若三千人猬集在一起,即使炸塌了官道,滇南明军一时半会也吃不下他们。 而且一旦后路断绝,郭义很可能狗急跳墙,不再顾及伤亡,直取泸西,桑格再旋师跟随的话,泸西断不可守,但若是将清军前锋一截为二的话,就清军前锋那一千多人马,马仲英还真没放在眼里,震虏营有八百余老兵,又有近两千土人助战,再打不赢的话,还谈什么反清复明? “怎么?……如此一切全凭将军做主。” 秦怀忠、贺明远等人皆是眼睛一亮,三千清军,他们自咐不是对手,但一千清军,他们还真没放在眼里,刚想问马仲英如何炸山,又想起爆破泸西的一幕,两丈半宽的城墙都能轰塌,炸开圭羅哨两侧的山坡能算得了什么事。 “将军,依末将之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炸右江镇主力得了,末将不相信,在遭到如此猛烈爆炸的时候,右江镇绿营还能有几分战力。” 听了马仲英的话,秦怀忠眼睛一亮,你他娘的都准备炸圭羅哨一带的山坡了,还不如直接连郭义的两千后军一起炸。 滇南明军这次可是在泸西缴获了一万八千斤药子,就算拿出一半去炸山,都能隔绝二里左右,固原兵就算再凶悍,在这种毁天灭地的爆破下,怎么可能还有战心。 “秦大哥说的不错,右江镇绿营本就是马承荫的固原兵,刚刚归降清廷只不过半年,只要郭义主力遭到伏击,那咱们说不定还能招降他们的前锋军。” 贺明远也支持秦怀忠的意见,搂草打兔子,左右是炸山,还不如炸干脆了,让桑格那老小子彻底熄了南下的心思,如此,滇南明军也能安然整合广西资源,然后撤离泸县。 “妈的,就依你们,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让王承柱、齐大柱还有铁战带上被编入钢刀营的矿工,主持爆破圭羅哨事宜,至于泸西城,巴叔就交给你了,其余人随本将去午街铺,本将倒要看看清军前锋得知右江镇主力遭到袭击的消息后,是战还是降?” 收编广西右江镇绿营的诱惑太大了,这可是百战余生的精兵,且马雄父子皆先后反清投周,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不能成功,所以马仲英当下同意了贺明远的建议。 第069章地动山摇(上) 决定了炸塌圭羅哨至午街铺一带的官道后,驻扎在泸西的明军就紧急行动起来。 在齐大柱和铁战等人从府库中掉取了八千斤药子,并着新编的辅兵队将这些药子全部填入棺材,然后装车,连夜转运圭羅哨。 马仲英亲领震虏营的三个步队以及营直属步队则紧随其后,并飞书尚在圭羅哨的李兴和李沁,不必和清军前队死磕,可且战且退,将清军前队吸引至午街铺一带。 之所以做这样的布置,原因就是圭羅哨和午街铺之间的官道相隔只有十余里,且午街铺一带官道相对开阔,山势比较平缓,可于两侧山坡设伏,一旦圭羅哨炮响,清军前队必定急于回转,震虏营再从前方杀出,清军慌乱之下,定不敢接战,如此震虏营正可衔尾追击。 内线作战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担心受到敌军袭扰,即便齐大柱和铁战所部的矿工,还有辅兵队,是入夜后才出发,但依然在子时之前抵达了预定的作战地点。 后面的工作就是布置炸药,虽然夜已经深了,路况不好,但是却难不倒惯于行走山路的土人,又有齐大柱这个坑道专家在,布置炸药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难度。 为了一举击溃清军前锋右江镇绿营,齐大柱和铁战一共再圭羅哨通往午街铺的官道两侧选取了六个爆破点,每个爆破点埋设四口棺材的火药,也就是一千斤。 剩余的八寇棺材,齐大柱是布置在了官道同往午街铺的谷口,这是防止清军前锋退入午街铺,做垂死挣扎。 至于如何布置火药,齐大柱是命人在山坡上挖掘八个深四丈,长宽各丈许的深坑,然后将装满火药的棺材放入坑中,接着还是利用竹筒将引线连出,最后再将挖掘出来的土方和石块填进去。 当然,为了保证引爆人员的安全,铁战这个爆破专家,连接了差不多五百步长左右的引线,这样的距离虽然还不能保证安全,但铁战认为是极限了,再长,他不能保证引线一定会燃到头。 在数丈高的缓坡上坑道作业虽然困难,但震虏营的辅兵队有两千人左右,就算分成八组,每组还有两百余人,且所挖的坑道也不算有多大,至天明后,所有的炸药基本布置完毕。 与此同时,震虏营各步队在同样进入了预定的作战地点,也就是距离午街铺一里左右的官道,专等清军上钩。 急于进取的清军并没有让马仲英多等,天刚刚放亮,桑格就下了严令,着右江镇绿营今日必须攻占午街铺,好接应后方军马。 “孔游击,前锋的任务,本将还是交给你,提督大人说了,今天可是必须要拿下午街铺,若是违了提督大人将令,你应该知道利害干系。” 死道友不死贫道,郭义不敢违背桑格将令,但是他可以把责任转嫁到前军游击孔国庆身上,反正孔国庆原先是马承荫的部将,只要能替他打通官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嗻!” 官大一级压死人,孔国庆虽然不满,但还是硬着头皮,领了全军先锋的职司。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整顿好前军和民夫后,忿忿不平的孔游击,孔大人又把千总张大全唤到了身边,着其带领披甲兵在官道两侧前进。 总兵大人、游击大人可以仗着官职,转移危险,张大全这个一线的低级军官,那可就找不到替死鬼了。 无可奈何的张大全只得将本部官兵分成两股,一队自己亲领,另一队则交个了王志刚,现在他们只能祈求上天,指望明贼没有来得及重新破坏官道。 幸运的是,一路上的官道并没有再遭到破坏,虽然沿途依然有土人武装骚扰,但是有盾牌手护住两翼的清军前锋孔国庆部,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只不过被山上的土人射死了六七十个民夫和五六个绿营倒霉鬼。 由于没有路障干扰,这次清军的进兵速度很快,至辰时三刻,清军前锋便再度抵达了昨日受阻的圭羅哨一带。 “把咱们的炮拉上来,本将到要看看这泥墙能不能挡住咱们的炮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着昨日没有攻破的泥墙,看着泥墙后明贼张弓搭箭的身影,孔国庆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再攻官道,他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光令民夫打制了两百多面木盾,还带了四门六百斤火炮,就是为了对付明贼的泥墙用的, “嗻!” 身后的亲兵也恨透了这伙天杀的明贼,这三藩都快平定了,大家原以为只要攻破昆明,就能带着抢来的银子,回去和家人团聚,可谁能想到,滇南又闹出了明军,还一路攻克了安化和临安,带着大清军在滇南足足走了二十几天,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 很快! 四门小炮就推到了阵前,几个操炮手堂而皇之地点燃了引线,然后四门火炮同时喷射出怒火。 很明显,草草修建的泥墙是挡不住清军的火炮轰击的,只一小会的工夫,泥墙就被轰出了数十个鹅蛋大小弹孔,弹孔周围还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裂缝,仿佛只要轻轻一推,那墙就会塌了一般。 原本缩在泥墙后的明贼,似乎也被大清军的火力给吓着了,居然一箭不发,扭头就跑,孔国庆甚至看到为首的明贼为了跑路,扔掉了手上的军旗。 “追上去,莫要跑了明贼!” 憋了一口气的孔国庆,见明贼落荒而逃,哪里还忍得住,猛然拔出长刀,大喝起来。 “嗻!” 几个随侍卫在游击大人身侧的千总和把总应声领命,转头就跑进官道一侧的树林里,砍了七八根竹子,往泥墙前的壕沟上一铺,然后就带着本部士兵,裹挟着一批民夫向本就摇摇欲坠的泥墙撞去。 “大人,明贼距咱们差不多只有一里左右。” 随着泥墙的倒塌,一个右江绿营千总惊喜地叫了起来,有明贼就代表了有目标,这刻清军前锋所有人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追上这伙明贼,然后将他们全部砍杀。 第070章地动山摇(下) 明贼仓皇鼠窜,大清军穷追不舍。 憋了一肚子气的孔国庆,这会只想把这帮无胆的明贼全部剿除干净,浑然忘却了总兵大人步步为营的战术。 与此同时,前方的炮响显然也惊动了后方的右江镇绿营,郭义心知前队这是遭遇了明贼,为防明贼设伏,也急忙抛下了民夫,督军前进,很快就和在官道警戒的左江镇绿营,拉开了距离。 “快点,让兄弟们再快点,擒住了这伙无胆的明贼,老子要活撕了他们。” 张大全也一扫昨日被土人袭击的阴霾,一边带着本部的两百多右江绿营跟着明贼身后狂冲,一边还不时举起手中的大弓,不停地向前方的明贼溃兵射击。 他的箭术很准,几乎每一支箭都不会射空,这一路追杀下来,倒在他箭下的明贼士兵已经有七八人之多,但是张大全还不满足,昨天的失败,已经让右江镇成为了左江镇的笑柄,为了一雪前耻,今天千总大人要大开杀戒。 千总大人的武勇,另跟随他冲锋的绿营兵人人振奋,一个个看着身前狼奔豕突的明贼,仿佛看金元宝似的,追的更加起劲。 “大人,到午街铺了,咱们是追?还是就地等候总兵大人。” 约摸半个时辰后,太阳终于升到了山顶,耀眼的阳光令这群山之中的官道为之一亮,手里提着一个明贼脑袋的王志刚,惊喜地发现这次右江镇前锋仅仅花费了一个半时辰,就抵达了预定的宿营地。 “追!今天就杀到泸西城,和泸西守军里应外合,彻底剿灭了这群明贼,还震虏营,今天老子就把你们给震了。” 杀的性起的孔国庆,已经不在乎什么军令了,这一路追击,死在右江镇前锋手上的明贼,已经有四五十人,前面那些正在跑的,速度似乎也慢下来了,这会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明贼军旗上锈着的震虏营三个大字。 “嗻……大人高见,先抵达泸西破了明贼,这功劳可都是咱们右江镇,届时提督大人定然会论功行赏,大人作为全军先锋,谁的功劳还能用大人大?” 王志刚一脸谄媚,今天他又斩获了一个明贼的首级,若是把游击大人哄高兴了,说不定这官职还能再提一提,这刻,王把总只觉得千总的头衔正在朝他招手。 与此同时,右江镇总兵郭义也带着后队的两千绿营兵追到了圭羅哨一带。 看着沿途不断出现的明军尸体,郭义的心情也是大好,毕竟前方就是午街铺,桑格那狗东西的军令他总算能应付过去了。 “大人,末将看孔游击他们追的甚急,方圆哨一带地形也颇为复杂,咱们是不是给他传个消息,让他慢一点。” 右江镇参将万有喜,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官道左右两侧的山坡,他也是将门世家,他老爹万有才当年就是孙可望驾前军中军总兵,后来孙可望降清,万有才亦因为被晋王李定国猜忌,故在广西投清,被清廷委任为广西梧州参将,康熙十一年,清廷重新整个广西绿营,接替万有才官职的万有喜,遂被改迁至右江镇,归总兵马雄统辖。 “怕什么?官道两侧虽然山多林密,但有咱们这两千兵接应,后面还有全成忠的左江兵,就算明贼有伏兵,咱们也来的及……。” “轰……轰……轰!” 郭义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两侧山坡就传来几声惊天动地般的爆破声。 紧接着,无数的山石、树木以及那些被震裂的土方,仿佛山洪倾泄般,一大片,一大片,生生从山坡上分割了下来,然后犹如乌云盖顶一样,砸向了官道上的清军。 雷神降世? 官道上的的清军在听到巨响声的第一反应不是逃命,而是下意识的抬头朝天上望去,等到发现不对时,山坡上已经是浓烟滚滚,更听到有士兵在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烟尘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清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脚下在剧烈晃动,仿佛地动天摇一样。 官道上,正在行军的清军,有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爆炸的一瞬间就被飞过来的大树砸得稀巴烂,更多的则是被从天而降的土方和石块掩埋。 “快跑……是地动。” 郭义的运气很好,第一轮爆炸并没有波及到他,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大清右江镇总兵此时此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面对如此山崩地裂的情景,以悍勇闻名的绿营兵将,早就丧失了他们血勇之气,在短暂的震惊后就疯狂地向前方跑去。 山坡上自请引爆火药的铁战也心有余悸地贴在地面,动都不敢动一下,他的身上同样被无数的碎土和断木覆盖着,好在他的脑袋还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大碍。 圭羅哨附近另一处爆破点,王承柱也在拼命地跑,三百多尺的引线距离,意味着承担爆破任务的王承柱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跑到安全的区域。 是人就会怕死,王承柱也不例外,但是在青山被清军杀害的父母妻儿不允许他怕死,被临安的巡防营抓入大牢的那一天,他就一直想着复仇,想着亲手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鞑虏炸上天。 点燃引线的那刻,王承柱就转身冲了出去,仅仅轰杀几十个官道上的绿营兵,这根本不足以让王承柱满足,因为他的仇人是正儿八经的满洲人,下面打绿色旗号的不过是他们的帮凶,所以他要活下去。 这一路,王承柱不知道自己的大腿和胳膊被多少荆棘划伤,也不知道绕过了多少棵大树,更不知道他的一只鞋子被草根掉,光着的脚丫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他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也不知跑了多久,耳旁依然没有爆炸声传来,王承柱刚准备转头去看,身后却突然爆发出猛烈的爆炸声,紧接着一股气浪传来,将王承柱重重地推下了一道缓坡。 伴随着气浪而来的是无数泥土和和断木,整个山坡仿佛地震一样猛烈摇晃,王承柱就和此前的铁战一样,瞬间就被无数飞射而来的泥土和断石吞没。 “终于炸了!” 这是王承柱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071章大人对不住了 只要有战争就会死人,这是铁的定律,王承柱死了,但是他在临死前带走了近两百在广西和云南造了无数杀孽的右江镇绿营兵。 紧接着整个圭羅哨至午街铺一带近十里的官道和两侧的山坡,仿佛雷神临凡般先后爆发出猛烈的爆炸。 整个官道上黑烟滚滚,尘土飞扬,无数慌不择路的右江镇绿营被炸上天空,又或者被从天而降的残垣断壁淹没,那骇人的场景,就如世界末日一般。 面对这几乎是毁天灭地般的场景,没有被炸死的右江镇绿营无一不在夺命狂奔,这刻没有人在乎你是总兵大人还是参将大人又或者是游击大人,所有人都在跑,想要远离这个犹如修罗地狱的地方。 郭义死了,反复无常,宦海沉浮二十年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炸成无数的碎肉而死。 中军副将石天死了,他是被七八根根炸成数段的竹枝生生刺穿了胸膛。 ……。 惨烈的爆炸过后,圭羅哨前方的官道,只剩下跑的快的右江参将万有喜和他身边的三四百右江镇绿营兵痴痴地瘫坐在官道上,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个浑浑噩噩地,犹如傻子一般看着因为爆破已经完全堵塞的官道,这会甚至有人裤裆里已经湿透了。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右江绿营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所有人都充满了恐惧,他们不知道这边的官道会不会也会像前面的官道一样,突然地动山摇,然后将自己活埋。 此起彼伏爆炸声,同样骇住了正对着明贼败兵穷追猛打的孔国庆以及他麾下的绿营兵。 “明贼打……炮了!” “山上有明贼伏兵?” 前阵中的绿营兵惊恐万分的叫喊,身后连续不断的巨响声,另他无比恐慌。 有几个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绿营兵,探头朝后方看去,可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一个明贼的人影都没有。 “明贼呢?” 紧跟在孔国庆身边的王志刚同样也是眼神一片茫然,他呆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官道,这刻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人指着圭羅哨那边的山坡惊呼起来,他们才如梦初醒,看到了那几乎腾到半空的黑烟。 “明贼在咱们后面,在咱们后面……。” 发现爆炸声是从圭羅哨方向传来后,孔国庆所部的前军还不知道圭羅哨一带的官道已经被爆炸彻底摧毁,他们只以为总兵大人的主力遭到了明贼的偷袭。 “快去救总兵大人!” 大清军中,失陷主将,乃是重罪,在发现圭羅哨一带滚滚的硝烟后,孔国庆当机立断,连忙带着一千前军立即向圭羅哨杀去。 与此同时,护卫官道侧左江镇绿营也发现了前方的异常,根据爆炸声,清左江镇总兵全成忠敏锐地判断出了明贼有火炮,而且是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听着前方猛烈的爆炸声,全成忠的心不由地紧张起来,在他看来有重型火器的明贼已经不是普通的贼寇了,而是一支真正的军队,能威胁到大清安全的军队。 “快,随本帅去救前军!” 事关此次南征的成败,全成忠也放下了对郭义的成见,连忙督促着本部的兵丁向圭羅哨方向冲了过去。 最先抵达圭羅哨的,是距离最近的孔国庆部。 “小心明贼伏兵” 在临进圭羅哨附近时,孔国庆下意识的对着后面的几个千总和把总吩咐了一句。 可话音刚落,就见前面的两个亲兵面无人色地指着前方的官道发出尖锐的惊叫。 “不好,这山倒了……这山倒了……!” 孔国庆循声看去,面前是无数石块和泥土以及断树,两侧的山坡仿佛是被大锯琚开的一样,整段地砸在官道上,前面的山坡上是一股股腾空而起的黑烟,眼前是一群已经吓傻了的同伴。 看着这宛如地狱的场景,孔国庆一脸难以置信,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身体不自主的哆嗦起来,他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武器能炸开这片山麓。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 看着面前堵的严严实实的官道孔国庆眼前一黑,“轰”的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人……大人。” 王志刚和张大全眼疾手快,抢步扶住了近乎晕倒的孔国庆,总兵大人看来已经完蛋了,那边的参将大人到现在还是痴痴傻傻的,他们可不想游击大人再出师。 “快退到……午……街铺,等待援军,张千总,你去护送万参将他们,王把总,快扶本将走。” 孔国庆还没完全晕,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倒下,强撑着就要爬起。 孔国庆不愧为军中宿将,在紧急关头,还在寻求自救的方略,退路断绝,明贼随时有可能出现,这个时候,易守难攻的午街铺,就成了右江镇清军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嗻……!” 事态紧急,张大全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就匆匆带着本部的兵马去救援万有喜去了,王志刚则扶着孔国庆,下令全军立即后队改前队向午街铺方向转进。 熟料,刚刚转过一个山脚,前方又传来兵丁的惊叫声,“大人不好了,有明贼,好多明贼。” 紧接着发出惊叫的绿营兵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往后方退了过来,然后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大明兵,举着铳、挺着枪,拿着刀,搭着箭,最前排的还有一队架着三十六斤重虎蹲炮的炮手,出现在右江镇绿营残兵的面前。 “大明天兵在此……投降者免死,有试图顽抗者尽杀之。” 在炮手熟料地装好弹药后,马仲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苦心孤诣了这么久,终于成建制地堵住了一支清军,而且是久经杀场的右江镇绿营,为了滇南明军的前途,他必须要收编这支军马。 “呃……备战,快备战,王志刚你快去整军。” 虽然身陷绝地,但孔国庆依然要拼死一战,降谁都可以,但投降棺材板都已经烂透的明军,孔国庆宁死也不愿意,因为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还有家还有妻儿老小。 “嗻……孔大人对不住了,您要替大清尽忠,小的却还没有活够呢,只能委屈大人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死心塌地地替大清卖命,他们只不过碍于家中的妻子儿女,不得不对大清委曲求全,王志刚却不同,他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清也罢,明也罢,他只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 所以在生死之间,王志刚抽出了长刀,架到了孔国庆的脖颈。 第072章胡大会保佑我们 “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本官真是瞎了眼了,左右给老子杀了这反复无常的小人” 孔国庆怒不可遏,他没想到他视之为心腹的王志刚居然会突然反水,急的对着身侧的一众亲兵嘶吼起来。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不能降,真降了伪明,那他在南宁的家小可就没活路了。 “呃……。” 一众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人敢上前,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是孔国庆的心腹,但在后路断绝,前路又被明贼堵截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 “右江镇的兄弟们,本将听说你们本就是马帅的部众,当年也和大周一起造过清廷的反,只不过是因为马帅被郭义害死,尔等不得不投降鞑子,本将乃大周广西提督马仲英,我爹就是宝国公,尔等如果肯归附本将,本将就带你们杀回南宁,救出你们的妻儿,胡大会保佑我们的。” 马雄是宁夏回民,其麾下兵也都是从固原过来的回回兵,原先是由马雄义父马蛟麟指挥,马蛟麟死后这些回回兵就都归了马雄,胡大是回民的神,为了兵不血刃地收拢这支精兵,马仲英对着上天行了一个***的标准礼节。 “你是宝国公的儿子?你也信胡大?你真能带咱们回南宁救出我们的家小?” 几个排头的清军疑惑地看向马仲英,固原兵都是马雄一手从宁夏带到广西的,再加上投清不过才大半年,对清廷归属感并不强烈,再加上马仲英又提到了他们信奉的神灵,这让他们凭空多了几分亲切。 “不错,这是我父原先在永历朝廷用的金印,我马家和你们一样都是西北人,本将以胡大的名义起誓,只要你们归降本将,本将一定带你们回南宁,我们西北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若是留着这丑陋的猪尾巴去见先人,胡大还会保佑我们吗?” “去你娘的猪尾巴……胡大保佑……!” “好男儿留什么辫,胡大会保佑我们的。” 宗教的信仰是无限的,有几个狂热的回教徒,在马仲英祭出了胡大这个***教的真主安拉后,当场就拔刀割了辫子,然后将代表满洲顺民的金钱鼠尾狠狠地抛到了一边。 “胡大保佑……!” “胡大保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人都是有共性的,有人带了头,本来就信奉***教教的固原兵一个个望风景从。 当然右江镇绿营中也有人并不是回回出身,他们也不是相信所谓的胡大能够保佑他们,而是为了有体面的投降,不得不装作信奉胡大的样子,跟在前面狂喷的回教徒后面鼓噪。 适才奉命保护万有喜的张大全就是其中之一,大家都降了,张大全可不想被眼前的明贼树立成反面典型。 “大人,小的知道您是忠于大清的,您还是替咱们的康熙皇帝殉国吧。” 听着身前身后将士们如雷的呼吼声,右江绿营游击孔国庆思想也开始动摇,他抬起手臂,刚想跟着身边的士兵一起呼喊时,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王志刚却突然动手,手中长刀重重挥下。 王志刚知道孔国庆在右江镇绿营颇有威望,若是也归降明军,说不得还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到那时,自己定然没有好果子吃,做事就要做绝了,绝不能给自己留有后患。 “秦怀忠,贺明远,你二人立即携带降兵回返泸西,张绍迁你去替本将给全成忠传个话,告诉他泸西已经易手,右江镇全军覆没,他若是想死的话,尽可再攻官道,斥候队继续在圭羅哨一带监视清军动向,再通知李沁和李兴与本将一起回返泸西。” 清军右江镇全军覆没,官道完全被催毁,清军再想进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马仲英准备趁着这难得的缓冲期,好好梳理一下手头的兵力和资源,重新把震虏营和钢刀营整训一下,为进兵广西做好万全的准备。 “等等,你再把赵安民和郭绍前天写的的檄文带一份给咱们的提督大人。” 张绍迁连忙领命,转头就招呼起本队的斥候,就要出发,哪知道刚刚走了十余步,又被马仲英叫住了,口说无凭,有这个盖着张伯琮知府大印的文书,马仲英不怕全成忠和桑格不相信泸西已经易手。 “末将省得!将军,您就放心吧!” 张绍迁撇了撇嘴,俺老张虽然不识字,但又不傻,这点小事咱怎么会不知道。 在右江镇残余的一千三百兵几乎全部缴械的时候,清左江镇总兵全成忠也带着本部兵马抵达了圭羅哨。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预想中明贼伏兵并没有在官道围攻充做先锋的右江镇,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整个官道仿佛刚刚经过地动一样,全部被巨石,断树和超出他们想象的泥块堵的严严实实,有的地方甚至有三四丈高。 “大人,是地动、是地动。” 看着那近乎于被大斧削过的山坡,看着那水泄不通的官道,左江镇参将周芳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地动?要真是地动,咱们那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全林你带几个人爬上去看看,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全成忠这会也陷入了恐慌,他到不是被官道上这山崩地裂的情景骇住的,而是担心前方的右江镇绿营,那可不是三十人,也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绿营精锐,要是真全军覆没,那可如何是好? 全林是全成忠的本家侄子,今年不过十八岁,素有勇名,全成忠把他带在身边,也是想让他立上几个战功,也好博个功名富贵。 自清军入滇以来,全林也不负全成忠所望,在广南和临安两次大战中,多有斩获,积功升至左江镇游击,就连安亲王都知道了汉军正红旗全家出了个少年英杰,并赏了他半个前程。 “嗻!” 全林应了一声,连忙带了几个亲兵就往前方堵塞的官道,爬了上去,熟料刚刚爬了一半,紧随他身后的一个亲兵一脚踏空,竟重重的摔倒下来,只他手中依旧抓着一根血迹斑斑的死人头。 第073章马仲英一气桑格 “这……?” 死人,见惯了生死的全林等人自然都见过,甚至还亲手杀死过无数的汉人、僮人和苗人,可是从泥土里掏出一个死人头,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掏的还是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清军人头,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着那几乎炸成了半块的死人头,紧跟过来的全成忠和徐勇等人心中一紧,连忙也跟着爬上了这因为坍塌形成的高坡。 “啊……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眼前完全堵塞的官道,望着无数挂在树枝、断木以及竹枝上的尸首,望着面前混杂在泥土和石块中的残肢断臂,望这铺了一地的绿营军旗,全成忠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武器造成了这仿若末世一般的战场。 “郭义完了……!” “右江镇完了……!” 左江镇参将周芳祖颓然坐地,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浑然没有发现身旁还有一顶带血的大檐帽。 徐勇也骇住了,他在庆幸,庆幸不是他们左江兵打前锋,要不然面前的这段官道说不定就是他的葬生之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全成忠眼前发黑,耳畔突然又响起亲兵的尖叫声:“大人看那边,那边有人来了,打的好像是伪明的旗号。” 徐勇霍然惊觉,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来的只有五六个明军士兵,可他们在两侧的山坡上行走,却如履平地一般,很快就冲到了自己侧上方的山坡上。 “尔等清狗,本将是大明广西提督马仲英帐下百……游击,张绍迁是也,我家提督说了,有胆子你们就继续进攻官道,右江镇已经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左江镇,他老人家在泸西城等着你们,这是我家将军给桑格的书信。” 来人正是震虏营巡哨百户张绍迁,在看到清军将官后,就是举起手中的大弓将赵安民和郭绍二人所写的檄文做成的箭书飞射而出,只不过他觉得说自己是百户官不够威风,愣是把自己加到了游击衔。 “呃……把箭书拿来看看。” 猜到右江镇战败和确认右江镇战败是有本质区别的,猜到毕竟是怀疑,那还有几分希望,现在明贼不光说右江镇全军覆没,还带了一个更令他们恐惧的消息,就是他们拼命增援的泸西城,已经被明贼攻破,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令全成忠和周芳祖等人相顾失色。 一向骁勇的全林这会也慌了手脚,抖抖索索地展开箭书,只看了一眼就惊呼起来:“大人,泸西丢了。” “快退兵!” 全成忠、周芳祖、徐勇等清军将佐同样看到了箭书上那鲜红的知府大印,哪里还顾得上在山坡上耀武扬威的张绍迁,一个个骇的脸色苍白,转头就招呼麾下的军马往南盘江大营退去。 “让本帅进去,本帅要见提督大人,本帅要见提督大人!” 午时不到,还未有多久,南盘江清军大营就跌跌撞撞跑来了一群绿营官将,为首之人,正是清广西左江镇总兵全成忠,进了辕门,就火急火燎地往大帐方向狂奔,丝毫没有了大清正二品武将的端庄,因为跑的快,连头上的顶戴都斜搭到了脑后。 大帐前的一众八旗兵将,都被这惊呼声惊住了,一个个持刀拿枪就要上前拿人,太不讲规矩了,这可不是别的地方,这是大清云南提督桑格的行辕,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 冲上来一看,一众提督府卫兵却都愣住了,原来那帮冲进大营的都是左江镇绿营,为首的正是左江镇总兵全成忠,哪里还敢动手,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回事?” 大营的动静显然惊动了正在大营等待战报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和郎坦等清军将佐,心知可能是前方战报到了,连忙掀开营门,出了大帐。 “提督大人……右江军全军覆没……泸西丢了。” 全成忠“扑通”一声,跪倒在桑格面前。 “什么?郭义战败了?他怎么败的……你是说泸西丢了?” 闻听这话,桑格、郎坦、彭春以及王复汉等人均是脸色大变,眼睛直愣愣地看向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全成忠。 “末将不知,末将一直督军扼守官道,和前军只相隔十余里,听到前方炮响,待追过去后,圭羅哨的官道已经全部坍塌,右江军……右江军全军覆没,这是……这是贼人射过来的箭书。” 右江镇战败,负责稳固官道并支援的左江镇绿营并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就算没有责任,全成忠这个中军负责人也不能对明贼的战法一无所知,所以这会的全总兵早就没有了前日半日渡江,击破明贼南盘江的傲气,生怕桑格在安亲王那里告他的刁状。 “唉……王将军你且念与本督听听!” 桑格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也对右江镇全军覆没感到震惊,但他毕竟是一军之主,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保持镇定,否则底下的将官只会更恐惧这帮明贼了。 至于全成忠,他也不好过分苛责,因为全成忠毕竟是广西左江镇总兵,不归云南统辖,再者全成忠到底是汉军正红旗人,朝廷亲封的三等阿达哈哈番,其父全节在汉军正红旗中威望颇高,桑格也犯不着为一个全成忠得罪了整个正红旗汉军。 “嗻……!” 见桑格没有动怒,全成忠这才稍稍稳定了心神,从怀中取出还没来得及看完的箭书,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王复汉不敢耽搁,从全成忠手中接过箭书小心翼翼念道:“大明广西提督马仲英、大明前军都督王国兴晓谕滇南所属之广西、广南二府官员,自兴朗兴兵以来,我大明王师战姚州、下安化、破临安,兵锋到处,所向披靡,及至泸西,有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心怀皇明正统,袭杀伪清知府张伯崇等从奴之汉奸,滇南焚清矣!今王师总控滇南,望两府下辖各县,早正衣冠,归大明正溯,若抗拒天兵者,尽诛之。” “至于伪清南来之军,不过跳梁小丑耳,奴酋……。” 王复汉越念越心慌,等看到最后两句时,光秃秃的脑门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却是不敢再念了。 “奴酋什么……?拿与本将看看。” 桑格对王参将的表现很是不满,一把夺过箭书,一目十行扫视起来,只见最后一句赫然是“奴酋桑格不过割袍弃盔之辈,安可抗我王师雷霆?” “气煞我也,传本督将令,全军立即南下,不破王贼、马逆,绝不收兵。” 割袍弃盔之事,桑格深以为平生之耻,看到明贼旧事重提,气的三尸神跳,当场就要整军南下。 第074章罪魁赵安民、郭绍也 “提督大人不能啊!这不过是明贼奸计,故意激咱们南下啊!提督大人身系我南征大军七千将士的安危,又怎么能轻身犯险?” 王复汉懵住了,“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开什么玩笑呢,郭义带了三千人仅仅半天不到,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官道上,现在还要进兵,是不是把咱也推上绝路? “是呀……大人,所谓将不因怒兴兵,咱们还没弄明白右江镇是怎么败的,要是他们在官道上还有埋伏,那可如何是好?且泸西已经易守,咱们就算打通官道,又怎么对付据城死守的明贼?” 郎坦也不同意进兵,彰泰从广西入云南时,近四万大军还在滇南耽搁了三个月,现在已方的兵力只不过七千不到,根据在安化打探到的情报,这伙明贼有四千左右,且拥有有利地形,再打下去,无异于将这六千军全部葬送在泸西。 “不进兵?难不成坐看明贼占据滇南吗?尔等如此畏敌如虎,朝廷养你们有什么用?” 桑格怒气稍息,但语气依然强势,他也没有办法,他是大清云南军务的一把手,真要是坐看这伙明贼坐大,那可就是大罪了,即便他是皇帝的三等侍卫出身,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王复汉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桑格,小心翼翼地说道:“提督大人,末将有个思量,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桑格蹙眉看向王复汉,对于王参将的意见,提督大人认为还是可以斟酌斟酌的,毕竟大家一起骗过赵良栋,一起骗过安亲王岳乐,一起骗过朝廷,说到底,二人其实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至于杀人灭口,提督大人自认为做不到,上次姚州战败之事,可不仅仅是王参将一个人知道,在场的郎坦、彭春还有随军的几个牛录的满蒙汉八旗都知道。 真要是对王参将下刀子,那其他人兔死狐悲之下,保不住就会把事情泄露出去,再者王参将捞钱也是一个好手,且不说上次送的一万两银子,这次南下,王参将又送来了七八件玉器,尤其是那棵翡翠白菜,就算是皇宫大内,恐怕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玉了。 “那末将可就说了,我军抵达广西后,由于明贼在弥勒州和南盘江设防,提督大人遂兵分两路,主力走官道,和明贼主力相持,猛攻三日,终于突破明贼弥勒州和南盘江防线,斩首三千八百级,郭总兵统领本部军马走山路增援泸西,意欲两路夹击,尽剿明贼,却不防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居然勾结明贼,诱王师入城,然后伏兵四起,我右江军全军尽墨,今贼寇据城而守,我军粮草不足,只得退守弥勒,还请安亲王务必再筹集部分钱粮,否则滇匪坐大,恐旋师入桂矣!” 王复汉说完,就抬眼看向桑格和跪在一旁的全成忠,他是真的怕桑格脑子有问题,坚持进兵,真要是步郭义的后尘,那死了都不知道找谁说理。 “这……这……王参将,欺瞒朝廷……万一走漏消息,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 全成忠更慌了,本来失陷了右江镇,已经是大罪了,现在你王参将居然还想掩败为胜,你难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全总兵,我军攻克弥勒和南盘江是不是真的?赵安民和郭绍投敌卖国是不是真的?郭总兵死在泸西是不是……真的?既然咱们说的都是真的,那还怕什么?” 话既然已经说了,王复汉也不再顾忌,义正言辞地将大清军战败的责任推给了“开门投明”的赵安民和郭绍。 “是真的,可是……可是咱们又到哪里找三千多首级呢?” 全成忠脸色涨的通红,王复汉一连三问,句句都是事实,但他就是感觉不妥。 王复汉偷眼看了看桑格,见一众满蒙将佐都没有表态,又不屑地说道:“咱们大营不是还有三千多民夫吗?全总兵是不是想问他们都留着辫子?没关系,把他们辫子割了,等头发长出来就是明贼了。” “呃……可是咱们有几千大军呢,这事能不泄露出去?” 全成忠悟了,所谓死道友不起贫道,何况随军的民夫也不是大清军的道友,他们甚至连大清豢养的猪狗都算不上,让他们替大清王师献身,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怕什么,如今明贼扼守泸西官道,让他们攻坚,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咱们囤守弥勒,其实就是保全他们,他们庆幸还来不及呢,全总兵若是还不放心,咱们就拿银子堵住他们的嘴,每个兵丁二两,这钱末将包了。” 王复汉胸脯拍的震天响,上阵杀敌,他确实不敢,可是在王参将的字典里,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事。 他在楚雄捞了两万两,虽说一下子就要花费一万四千两左右,但只要提督大人,预备广西提督大人和在场的满蒙汉八旗大爷满意,这钱就花的值。 八旗大爷满意了,还愁这官职不再进一步吗?官职上去了,还愁捞不到银子吗?这个道理,王参将比谁都懂。 “嗯……赵安民、郭绍辜负皇恩,通贼卖国,设计杀我右江镇总兵,然右江镇尚有千余溃兵,滇南参将王复汉自入滇南以来,屡挫明贼兵锋,此次南盘江大捷,斩首一千一百具,我大清赏罚分明,本督便暂时加王参将为广西右江镇副将衔,替本提督重整右江军,至于具体任命,还需安亲王一体所决,钱贵,你速替本督行书昆明行营,请安庆王再发大兵,尽快解决滇南危局。” 桑格思量来,思量去,还是觉得王复汉之计可行,阵丧了三千大军,这可不是小事,他必须要推出几个替罪羊出来,赵安民和郭绍这两个“伪明余孽”,不大不小,正适合顶罪。 “嗻……奴才这就去办。” 随军的楚雄知府钱贵,连忙打了千,躬着身子退出了行辕,刚才听到右江军全军覆没的消息,钱贵就是后怕不已,他可不希望提督大人就这么倒了,真倒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这个楚雄知府还当的下去吗?不抄家灭族就算轻的了。 第075章雷神降临天南地 在桑格、全成忠以及王复汉等清军将佐,商议如何首尾广西右江镇全军覆没,泸西城被明军攻占之时,马仲英统领震虏营各部押解着一千四百余绿营降兵返回了泸西。 官道已经炸塌,且明军各部自进入广西府以来,连续作战,虽然损失不大,但均已经疲劳不堪,急需休整,故官道上,马仲英只留了张绍迁所部哨探负责监视清军。 熟料大军刚刚入城,马仲英就收到了泸西城钟秀山文庙出现了神迹的消息,据守城的兵丁所说,文庙大殿前,竟凭空在砖石地上生出了好大一尊雷神像,现在泸西的百姓基本都到了钟秀山,正在那朝拜雷神呢。 “……怎么可能?砖石地上还能生出雷神菩萨?不行,我要去看看究竟?” “马三彪子,你狗日的别跑这么快,等等俺。” 连续折腾了几天的李兴和李沁看马三德走远,也顾不得劳累,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将军,要不咱也去看看,这么稀奇的事,俺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听说。” “带我一个。” “带上我。” 这会贺明远、秦怀忠等人也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好奇的心思,震虏营的官兵也一个个眼睛发亮,就是刚刚投降的右江镇绿营,这个时候也蠢蠢欲动。 古人向来就崇信鬼神,何况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尊雷神菩萨破石而出,出于对神的崇拜,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疲劳。 “那就去看看,然后再回营休整一天,本将要重新整合军马,你们给本将记住,去看可以,都给本将把队伍约束好了,谁要是滋扰了百姓,休怪本将军法无情。” 马仲英也好奇,作为一个拥有现在灵魂的穿越者,对鬼神之说他肯定不会相信,但滇南明军由于连续爆破泸西城墙和官道,军中私下里很多人都议论纷纷,说他是雷神转世,这似乎可以利用,说不得还能让右江镇绿营彻底归心。 泸西文庙始建于成化年间,坐落于泸西城内钟秀山南麓,是成化帝为了笼络滇南土人所建。 文庙共有四进院落,一进有照壁、泮池、腾蛟凤起门坊、华表;二进有棂星坊、孔门、义路、大成门;三进为先师殿、左右配殿、耳房;四进为崇圣殿、耳房。 据兵丁回报,这雷神像就是在先师殿前顶开砖石出土的,昨天才刚刚露的头,今天已经出了小半截身体,现在城内的百姓正围着雷神像焚香祷告呢,而且发现雷神像出土的并不是明军,也不是看守文庙的衙差,而是几个进文庙进香的士子。 在各级将官的维持下,近六千官兵浩浩荡荡穿过了府衙、三官庙后,就抵达了位于县城东南的钟秀山。 此时的钟秀山文庙早就被围观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有的百姓甚至爬上了山,站在半山腰上对着下方的文庙指指点点,乃至于,留守县城的巴思克不得不动用新编的钢刀营维持秩序,但即便如此,还有挤不进去的百姓在鼓噪。 “将军到!” 百姓们挤不进去,可作为泸西城实际上的控制者…滇南明军,是肯定能进去的,刚刚到了文庙大门附近,马三德就很狗腿地扯了一嗓子。 熟料在场的百姓竟登时全都跪倒于地,一个个不停地磕头,口中直呼“见过雷神菩萨。” “怎么回事?” 马仲英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诸人朝拜的对象。 “将军……将军……。” 就在马仲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提督府长史张德才和赵安民等人却急匆匆地从文庙大门冲了出来。 “将军,大喜啊……天佑我大明啊,天佑我大明啊……!” 赵安民跑的比张德才还快,老远看见纵马而来的马仲英,就双腿一屈,跪了下来,顺着跪地的那股惯性,直接滑到了马仲英的马前。 “什么意思?” 看着赵安民狂热的表情,看着跟在他后面疯跑的张德才和郭绍等人,马仲英不明白,这几个降官何时对恢复大明如此热情了,按理说咱裹挟他们割了辫子,这帮忘了祖宗的王八蛋们,虽然表面上对咱恭恭敬敬,但心理上肯定是巴不得咱早死呢。 “将军……将军,雷神菩萨身上有字……有字啊!” “什么字?” 赵安民因为跑的太快,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但瞧他那气喘吁吁的模样,马仲英也不好苛责他了。 “将军,将军,那雷神菩萨身上刻的是,雷神降临天南地,日月重开大汉天。将军一到泸西,雷神菩萨就降下神雷,先助我大明攻克泸西县城,又助我大明雷劈伪清追兵,如今雷神出世,岂不正应在将军身上,天佑大明啊,天佑我大明啊!” 事实证明抢功劳,并不是跑的快就好,跑的快的赵安民累的说话都说不利索,跑的慢的张德才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将雷神出世之事的前因后果解释的明明白白。 紧跟在后面的郭绍这会也没了被逼入伙的抗拒之情,到了马仲英面前后,就是指天画地地表示,他郭家先祖是孝慈高皇后马秀英的旁门兄弟,自古以来对朱明王朝忠心耿耿,他郭某人在伪清做官,其实是为了败坏伪清的名声。 看着言之凿凿的郭大人,马仲英还是决定选择相信郭大人的祖先是高皇后的旁门兄弟,毕竟马皇后的义父也姓郭,可是为了反清复明选择加入伪清内部,这就值得商榷了,难不成这年头流行打入敌人内部? 赵登龙却有些期期艾艾,上来参拜吧,就坐实了马仲英是上天降下来祸害大清江山的瘟神,要是大清完了,他的家族怎么办?不参拜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要是马仲英借题发挥,那可如何是好? “雷神降临天南地,” “日月重开大汉天。” 马仲英喃喃念了两句,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他娘的不就是大泽乡起义,陈胜吴广二人弄来忽悠百姓的勾当吗?这事,恐怕只有巴思克这个跟随过李瞎子造过大明朝反的人做的出来。 至于泸西的百姓为什么相信?因为他们本来就崇拜自然神,再加上连续两次的爆破破敌,容不得他们不相信。 只不过马仲英还是不明白这雷神像是怎么做到破土而出,而且每天还在往上长的。 第076章碧血覆城不足惜 想不出来,马仲英索性就不想了,随手把手中的马鞭递给了一旁的马三德,翻身下马,踏步走上了通往文庙大门的石阶。 马仲英知道,巴思克如此行事并不是无的放矢,现在就是他借势的时候,也是他趁机收拢泸西百姓的最佳时机。 在万人朝拜之中,马仲英登阶而上,在抵达文庙照壁前,忽地转身,然后扫视着围拢在文庙前的军民百姓。 剽窃是可耻的,以鬼神之说愚弄百姓是更可耻的,但是天下沉沦至此,不行非常手段,又何谈日月重开大汉天。 想到这里,马仲英踏前一步,攥紧的右手猛然挥出,对着钟秀山前无数的军民百姓高呼起来。 “是谁?带你们攻破清营,杀的桑格小儿割袍弃盔?” “是将军,是将军……!” 这是秦怀忠、贺明远、李兴和张朝王等第一批随军东走龙山的震虏营的老班底的回应。 “是谁?带你们打破安化,攻取临安?” 回应并不强烈,不过没有什么关系,对于穿越者来说,拿破仑和小胡子这些枭雄人物,蛊惑人心的手段,马仲英耳熟能详。 “是将军,是将军!” 这一次,安化的土人和临安归附的青壮也开始跟着狂呼,因为就是他们配合他们的将军,才令大明兵顺利破城的。 “是带领你们拿下泸西城,打的南下的清军寸步难行?将泸西百姓从鞑虏的铁蹄中解救出来?” 右江镇好歹有一千多降兵,而且是一千多打了八年仗的老兵,在这万众瞩目的文庙前,马仲英必须考虑他们的感受。 “是将军……是将军……!” 数千滇南明军同时高呼,因为是他们的将军带他们打赢了了泸西战役,是他们打败了三千鞑虏,是他们打的桑格缩首敛足。 “是雷神将军……!” “是雷神将军……!” 人云亦云,是人都会受情绪感染,再加上有文庙先师殿前破土而出的雷神菩萨在,谁敢说眼前的明朝将军不是雷神转世,这刻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在顶礼膜拜。 “胡大……保佑!” 固原降兵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那个击败他们的明国将军居然是雷神转世,再结合今天官道上那毁天灭地的爆炸,这个一个个犯起了嘀咕,胡大貌似好像没有雷神厉害,要不然为什么雷神下凡时,胡大不出来帮我们? 马仲英双手虚按,又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本将说……。” 好不容易喝止了近乎狂热的军民百姓,马仲英又洪声说道:“自胡骑南渡以来,毁我衣冠,薅我头发,奴兵所至,及行惨屠,父子相丧,夫妇全无,我汉土百姓苦奴久矣!然自古胡人无百年国运,中国有必伸之理,老奴猖乱辽左以来已七十年矣!东虏气数将尽,今,天降法旨于滇南,岂非天意?本将有意入桂杀奴,尔等敢不敢随本将出征?” “敢……敢敢敢……!” “敢……敢敢敢……!” “敢……敢敢敢……!”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山呼声传来,尽管有很多后面的百姓根本听不到马仲英在说什么,但这不能阻止他们的狂热。 前面的百姓话说出口后,随即就懵住了。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刚才说什么……? 天地良心……俺们虽然信奉雷神菩萨,可俺们委实没想过背井离乡,跟着你去广西。 可这个时候,到处都是明军和百姓的呼喊声,根本没有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因为他们的声音被更高的声音掩盖。 “你们放心,既然是雷神降下法旨,本将自然会尊奉雷神菩萨的意思,将你们带到琼雷二府,那里沃野千里,水稻一季三熟,且临近大海,水产丰富,实是不可多得的鱼米之乡,到了那里,本将会重新给你们划分土地,让你们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房住,保管比这贫瘠的泸县要强百倍,你们放心,只要有本将一口吃的,绝不会饿了大家。” 手里握着刀把子,又有雷神显圣的为依仗,马仲英决定趁热就打铁,直接把整个泸西的百姓全部充入军中。 为什么不精选青壮,轻装简行出发,马仲英也是有考虑的,因为如果只裹挟青壮,那他们心中就有顾念,断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大明兵后面反清复明,哪怕有雷神降世这个旗号,当清军以他们家小相威胁时,这些人肯定会畏首畏尾。 说句不好听的,马仲英这会完全是把在场的老弱妇孺,都当成了人质,有人质在手上,他不怕泸西的青壮不肯卖命,不肯不帮自己去杀鞑子。 三国时期,关羽北伐,三万荆州军连战连捷,威震华夏,曹操甚至都动了迁都的念头,可一旦南郡被袭,家小受制,那些百战百胜的荆州军立马土崩瓦解。 吴三桂之所以能凭借云贵二省和伪清交战八年,其最终原因就是吴周军的家小都安置在云南,前方的士兵为了家人,不得不和伪清拼命而已。 所以马仲英必须将泸西全城的百姓全部带走,哪怕这一路千山万水,哪怕这一路会死很多人,他都必须把百姓带走。 “呃……!” 这会,更多的百姓在身前同乡的提醒下,也知道了他们口中的雷神将军要把他们带走,尽管文庙大门前的马仲英说的天花乱坠,可这会大多数百姓都开始犹豫起来,不时有人交头接耳,可他们却又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因为他们身前身后还有大量持刀拿矛的士兵。 “好了,虽然咱们要离开泸西,但也不是现在就走,大家都散了吧,先回家收拾收拾,出征之前衙门会有布告。” 百姓们的情绪变化,马仲英是看在眼里,虽然知道百姓们起了抗拒的心思,但是他并没有收回裹挟他们入军的想法。 抗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几百几千明军的事,在这鞑虏铁骑肆虐,遍地膻睲的时代,为了反清大业,马仲英不介意把更多的人绑上他的战车,只要能击败吃人的鞑虏,马仲英同样不在乎死更多的人。 说完后,马仲英再不管钟秀山周围这近两万百姓,而是返身跨进了文庙,他想要看看这雷神菩萨到底是怎么回事。 “乡亲们都回去吧,将军也是为你们好,你们想想,要是你们不跟咱们入桂,一旦清军临城,他们会不会饶了你们。” “是呀,乡亲们,赵大人说的一点不错,东虏残暴,他们在官道吃了那么大一个败仗,肯定会把火发泄在你们身上,快回去准备准备吧,将军也是为你们好。” 这会赵安民和郭绍也从李兴他们口中,得知了张绍迁这狗东西已经把他们开门迎接大明兵入城的消息传到了清军大营,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这会也死心塌地地帮着马仲英劝导起了百姓。 胡萝卜加大棒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再加上清军入滇后确实屡造杀孽,心有不忿的百姓在无奈之下最终只得就范。 两京沉沦汉室倾, 胡马过处尽膻腥。 赤手欲思除妖氛, 碧血覆城不足惜。 第077章前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了文庙不远,马仲英就看到了那个露出了半截身子的雷神菩萨像,虽然那神像沾满泥土,但马仲英还是觉得太……粗制滥造了,好多棱角都没有打磨,应该……貌似是赶造不久。 “少主,这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神像下是泡过水的豆子,豆子发芽,神像自然被顶出来,末将本来想派人知会少主,谁知道全城的百姓都惊动了,只能让赵安民和郭绍那两个杀才去传信,不过少主反应如此迅速,也不枉费了末将一番苦心了。” 巴思克这个始作俑者,在马仲英进了文庙后,就凑了过来,小声将事情的实际情况叙述了一遍。 “恩,巴叔您做的不错,不过首尾要干净些,还有以后这种事还是和我商量一下,至少,小侄也要心里有数。” 巴思克的忠心,马仲英丝毫不怀疑,但他的忠诚对象显然还是马家家主马宝,今天这事,说不定还打着替马宝选择继承人的目的,所以马仲英也不忘敲打了他一下,就是要告诉巴思克不要仗着是自己的长辈,就能擅自行事。 “……少主,末将让赵安民和郭绍出来,就是为了少主能有所准备,少主能顺势而为,我马家后继有人矣,老奴就是现在死了,也对得起老家主了。” 能在明末这样的乱世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巴思克自然听懂了马仲英的话外音,不过他自觉问心无愧,这世道,马家必须要有一个合格的掌舵人,因为马家不仅仅是马宝一家,他还是马家军八百勇士的,只有主家在,他们这些依附马家的亲兵、家丁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将军,将军……有情况!” 马仲英和马宝说话的当头,泸西县令郭绍匆匆进了文庙,也顾不得行礼,低声道:“将军,城中有七家富绅,适才偷偷派人给下官送礼,欲于今夜离城,下官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做主。” “先不要管他们……你正常放行即可,再去把马三德唤过来,本将有要事交他处置。” 马仲英眉头一皱,强行逼迫泸西百姓随军出征的弊端已经开始有所显现了,但现在却不好直接去有意出逃的士绅家中拿人,因为这些士绅在泸西颇有威望,贸然入府抓人,势必引起城内恐慌,这也是马仲英不想看到的。 月色中,十余辆马车在通往十八寨所的官道上迤逦前进,车夫竭力想让马车跑得再快些,可车上堆的东西实在又多又重,任他们的马鞭再怎么抽打,瘦小的滇马始终都提不起速度。 当然路上除了马车,还有很多驴车、骡车,甚至还有几十辆独轮车,上面同样也都坐满了人,有的实在无法挤上车的只能跟着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个拼命地迈着步子,更混杂着无数孩童的哭闹声、女人的埋怨声,总之一行人看上去很是落魄。 “老爷,咱们都离城小半个时辰了,这天又黑的紧,赵府丞和郭县丞那里,小的也上供了银子,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了,要不咱先歇一会吧!” 泸西本就多山,十八寨所又是泸西下辖的土司,白天行军都有些不方便,何况是借着月色走夜路。 刚刚进了山,泸西士绅领袖杨举人家的家丁杨朝贵,就不得不喝住了前面的马车,月光被山岭挡住了,他又不敢点火把,看着前方黑黝黝的官道,杨朝贵实在是害怕的紧。 “是呀老爷,天这么黑,明贼肯定不会追来的,要不咱们先歇上一歇,前面的路伸手不见五指,怪吓人的。” 马车内说话的是杨朝贵新纳的侍妾,本是昆明城怡红楼有名的清倌人,不光身段样貌极好,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尤其擅长洞箫之技,杨举人实在是爱煞了她,自纳进家门,就没再进过其它几个妻妾的屋子。 “混账,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出了城,明天那天杀的明将肯定会大索全城,赵安民和郭绍那两个狗东西为了活命,肯定会推出几个替罪羊出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去明将那里出首了,告诉前面的马车,打上火把,快些走。” “就是,老爷说的是,大少爷和二少爷正在桂林筹备科举,要是咱们被明贼裹挟,岂不误了两位公子的前程。” 这次说话的是杨举人的五姨太,自六姨太入府后,她的地位急转直下,现在看到一直将六姨太捧在手心的老爷发怒,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六姨太的机会。 “好了,别吵吵,杨朝贵你快去催促前面的人快点,说不定明贼这会已经出城了,早一步进山,就少一分危险。” 听了马车外丈夫的话,车内又响起女人埋怨的话,“老爷,当年永历天子南狩,大明覆灭,您就不该做清朝的官,现在好了,大明兵又占了滇南,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逃了,他们能饶得了我们。”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那两个宝贝儿子的前程吗?” 杨举人虽然平时对这个替他生儿育女的正妻颇为敬重,但在这生死关头,加上心情本就烦燥,忍不住大着声音呵斥起来。 “明朝都亡了二十年了,这天下是大清的,江南那么多士绅老爷现在都在替大清出力,吴三桂闹的那么凶,还不是被大清平了,为夫带你们出逃,也是为了我杨家的传承,莫啰嗦,快些走。” 正说话间,前面的官道突然火光大盛,一队队武装严整的明军士兵出现在了官道上,为首之人正是马三德。 “奉将军令,杨承业、王叔德和钱大昌等七家泸西士绅,通奴卖国,论罪当诛,有敢于反抗者,尽杀之。” 随着马三德一声号令,那些明火执仗的大明兵顿时一拥而上,向着因为害怕,已经混乱不堪的车队冲了过来。 “快跑……快跑啊!” 马车那些骇的面无人色的士绅家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马车上跳下,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这个时候,没有谁在关心,身边的是不是自己的主子,这刻,所有人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官道。 第078章要留清白在人间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杨承业作为泸西首富,家大业大,府里还养了不少护院家丁,见那些明军杀过来,连忙呼喝着那些护院,企图负隅顽抗。 可在这些护院家丁,又如何是那些身经百战的明军的对手,只小半刻钟的时间,很多护院家丁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冲突而来的明军士兵砍成肉泥。 夜色之中,后面的家丁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明贼,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同伴纷纷倒地,看到前面倒了一地的尸首,后面的护院家丁一个个骇的作鸟兽散,纷纷朝两侧山坡跑了过去。 “快救我……!” 望着一哄而散的家丁护院,年老体衰的杨承业,只来得及哀嚎一声,就被几个大明兵狠狠地按倒在地。 “将军有令,决不可不可走漏一人,凡有敢于潜逃者,一律杀无赦。” 擒住了杨承业后,马三德随手砍翻了一个企图跳车的女人,再看时,那女人当真是天姿国色,只可惜这会已经成了一具红粉骷髅,脸色因为疼痛扭曲到了极点。 没有丝毫怜惜,一个又一个大明兵跃身从女人的身体上踏过,一个又一个试图反抗或者逃跑的泸西士绅家眷被当场格杀。 “将爷,莫杀我,莫杀我,这人就是王叔德。” “将爷,将爷,这是钱有才家的小儿子,小的也是被逼的,是他们逼我出城的。” 听着官道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哀嚎,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大明兵将,护院家丁们怂了,他们不过是主家雇佣的护卫,平时打打普通的贼人还行,如何敢和成建制的官兵动手?为了身家性命,往日的主家成了他们最好的求生工具。 控制官道上的人群后,马三德立即让左右兵丁带人搜捕那些逃进官道两侧山中的士绅家眷。 由于这会天黑的厉害,大多数慌不择路的人都被一个个从山林里拖了出来,除少数人趁着夜色躲藏了起来,子时刚过,这支出城的队伍完全被大明兵捕获,估摸有三四百人的样子。 男人被喝令蹲在地上,在他们周围布满了持刀拿矛的士兵,女人和小孩则被押在另一处,两侧都是打着火把的大明兵,把整个官道点的亮如白昼。 面对明军的大刀长枪和地上的尸体,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一个个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视线中,不断有士兵将从林中捡到的装满金银包袱扔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上,丝毫不在意那些包袱上有没有血迹。 马三德冷冷地扫视着眼前的泸西富绅,白天在文庙,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捕获所有泸西富绅,并把他们就地解决。 “马将军,那人就是钱大昌,彰泰大军过境时,就是这厮在城中串联,偷偷开了泸西城门,这才致使夏丞相进退失据,败走临安。” 紧跟在马三德身边的正是原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士绅想逃跑就是他告的密,也是他收的钱放士绅出城的。 “赵安民你个卑鄙小人,老夫错信了你,错信了你,不过我大清带甲百万,你们虽能得逞一时,却不能一世。” 面对明晃晃的屠刀,普通人说不定因为害怕,这会早就骇的瘫软在地,磕头求饶了,可钱大昌却不能求饶,他儿子去年可是刚刚考中举人,时下已经被清廷任命为凌云学政,他不能拖累了儿子的前程。 再说了,若真的从了明贼,一旦大清军至,还是破家灭门,孰轻孰重,钱老爷还是拎的清的。 “既然你一心要替大清尽忠,那你就去死吧,众将士,且将钱老爷全家除女人和未满十岁之幼童尽数诛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马三德此来是奉了马仲英严令,必须把对伪清政权死心塌地的泸西士绅尽数诛杀,以达到震慑泸西百姓的目的。 但是对不足十岁的幼童下手,马仲英自问做不到,当年蒙元乱我华夏,尚有未足车轮之幼童可免的军令,难不成大明还不如蒙元? 且十岁以上的孩子,大抵都有了记忆,这些少年目睹家人惨死在明军之手,势必一生铭记,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少年长大之后百分百会敌视明军,故而趁他们还没有成人为恶时将其处决最好。 十岁以下的孩子放他们一条活路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关系,或许时光会冲淡他们那模糊的记忆。 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惨叫,钱有才一家三十六口尽数被周围的大明兵诛杀,只剩下七八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眷,这会死死地把在那不停哭闹的幼童搂在怀里。 “钱公壮哉!” 同样自知不能幸免的杨承业这会已经忘记了害怕,悲愤莫名地看着倒了一地的尸首,恶狠狠地看向杀人凶手马三德和赵安民。 “呵呵,杨先生莫慌,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赵安民冷笑连连,左右他已经是大清的死敌了,即便大明这条破船再烂,他也要撑下去,甚至还要在这破船漏水时,拼命地堵住船上的窟窿,否则一旦船沉了,他的下场未必会比刚刚的钱老爷要强。 “反复小人,贰臣贼子,我大清皇帝待尔不薄,屡次加恩,加你为六品府丞,尔不思忠心报主,却在此替伪朝张目,九泉之下,尔有何面目见尔之先人,我广西杨家受朝廷恩惠久矣,今唯有一死,方可报我大清皇帝万一也。” 自知不能幸免的杨承业,这会对着赵安民戟指怒骂,二十年前清军三路入滇时,他以前明举人身份入仕大清,康熙十一年初,其母病死,杨承业才按制返乡丁忧,巧的是仅仅一年,吴三桂反复,云贵沦陷,杨承业因为丁忧,却躲过了一劫。 虽然已经赋闲近十年,但皇帝对他的恩情一天都没有忘记,在这生死时刻,杨承业一把挣开身边的兵丁,对着京师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三跪九叩大礼,然后正了正身上的马褂长袍,对着马三德怒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杨承业的铮铮铁骨必将铭记汗青。” 第079章千金马骨 杨承业和钱大昌以及王叔德等人的死,没有在泸西城引发哪怕一点点波澜。 马三德严格执行了马仲英的军令,并没有诛杀这几个士绅家的女人和孩子,而是每家扔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自生自灭。 次日卯时,等这些人的首级送至泸西城时,全城的百姓都是噤若寒蝉,他们终于发现,明军同样会杀人,而且他们的手段,并不比大清军差。 但是接下来的事,却又让他们无比兴奋,因为泸西东门这会已经搭起了架子,赵安民、郭绍等提督府官员带着一队队别着腰刀的大明兵,抬来了一箱箱亮眼的银子。 城内的大街小巷也响起了明军士兵的敲锣声和高喊声。 “泸西的父老乡亲们,我家将军有令,大军不日入桂,凡城中未满四十的青壮,每人都可以至东门领五两银子的入军费。” 胡萝卜加大棒,慷泸西士绅之慨,在将杨承业等人家产点验清楚后,马仲英决定也来一出泸西版的打土豪分田地。 只不过大军即将离境,分田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所以马仲英便改分田地为分银子。 这个时代,五两银子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差不多就是他们一年的收入,论购买力,即使在这贫瘠的滇南,也能买上三百斤粮食,实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说这天杀的明将手里又拿着刀把子,不拿这银子也要入军,拿了这银子也要入军,左右都要背井离乡,为什么不拿。 于是乎,泸西城内的青壮们就纷纷涌到了东门附近,就连城内的那些老弱出于侥幸的心理,也跟着来到了东门。 东门这边,等待发银子的队伍已经排的老长,但是没有人敢在那鼓噪生事又或者故意插队,因为已经有三四个不遵守规矩的青壮被明军士兵拖到了一边,正戴着县里的大枷示众呢。 “李大力,家住柳家胡同,今年十八,好了,快到那边称银子去吧!” “王二狗,今年十九,家住东门小李巷,恩,你也符合标准。” 每登记一个青壮,府衙的书办都会给他造册登记,然后在原泸西的人口黄册上将姓名勾去。 “将爷,你看小老儿可能分到银子。” “呃……这次我们将军只给青壮发银,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回家吧,不过您放心,我们大明兵既然带你们去广西,这路上绝不会少了你们的吃喝。” 看着眼前男子那布满皱纹的面孔,看着他几乎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赵安民心下不忍,好生劝慰起来。 “大人,小老儿今年才三十三岁,符合给银的标准。”来人依旧不肯走,说的好好的,年未及四十的有银子拿,三十三岁凭什么不能领钱? “这……!” 赵安民懵住了,给吧,这人显然是不能充做战兵的,不给吧,那可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吗? “给他称!” 从府衙赶过来的马仲英显然已经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问题,也就是伪清统治时期,中原的人口,平均寿命不过三十一岁。 奴酋玄烨统治时期,由于长期的战争,百姓的寿命甚至都达不到二十五岁,三十三岁在这乱世,完全可以称的上高寿了。 乱世人,不如狗,当看到后世史学家极力推崇的“康乾盛世”的底层百姓时,马仲英终于明白这所谓的盛世是从何而来? 但规矩是自己定的,那就必须执行,否则他就是失信于泸西城百姓,言必行,行必果,这是一个合格统治者必须的行为准则。 “将军公侯万代。” 在场的泸西百姓顿时一个个跪倒于地山呼起来,满洲长期残酷的统治,已经让他们习惯了屈服和奉承。! “站起来,我们是大明兵,我们是汉人的军队,都给本将记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本将说年不满四十者,都有银子可拿,那只要符合资格的,就能拿,这是你们应得的。” “将军,我叔叔右腿瘸了,他能拿银子吗?” “将军,我爹年初帮大周军守城,眼睛被石灰呛瞎了,他能拿银子吗?” “为啥老人孩子没有?” 马仲英的态度,让在场的百姓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雷神将军到底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对咱们老百姓就是不一样,有胆大的就纷纷鼓噪起来。 “静一静,只要条件满足,就发钱,但若达不到咱们大明兵的招兵标准,以后可是没军饷的,但是你们放心,凡随军入桂的百姓,都是本将的兄弟、长辈和子侄,我们之间并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只要有本将一口吃的,绝不会饿了大家。” 马仲英都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个给字,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违心的话,比如瘫子、瘸子一类的残疾人,他还真不知道收进来能做什么,不过大话说在前头了,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权当成是千金买马骨了,至于日后怎么安置残疾人,那只有以后再说了。 “将军万岁,将军万岁!” 人人有钱分,人人有饭吃,大家都是平等的,只不过是分工不同罢了。 这样的生活是底层百姓最迫切而渴望的生活,究其根本,和李自成当年所说的,打土豪分田地,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要说有区别,也就是分田均富的对象从土豪劣绅转化成大清的官员士绅罢了,但是这同样满足了底层百姓心中的野望,于是乎整个小东门响起了震天动地的万岁声。 从雷神转世,到有福同享,泸西的百姓终于归心,此情此景,和当年明末农民军裹挟百姓入伙的场面何其相似。 裹挟普通百姓入伙,这是历朝历代农民起义通用的一种手段,成功了,你就会名垂千古,成为明太祖朱元璋那样万人景仰的人物,失败了无非是成为后世史书中所谓的黄巾贼寇。 天下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马氏父子更是在康熙大辫子那里点了名的匪首逆魁,为已,为天下,也为了汉人文明的传承,马仲英不介意用任何手段。 第080章成军(上) 财帛动人心。 由于马仲英的失误,泸西百姓几乎每户都分到了银子,甚至有不少人家分到了十两甚至十五两。 但通过发放安家银,滇南明军一共收拢了近四千青壮,这已经是泸西城的极限了,毕竟泸西久经战火,虽是府城,但人口只有三万不到。 趁着桑格大败,百姓暂时归心的时机,马仲英决定重新整理一下手头的财力、物力、人力,以便于大军入桂后能做到条理分明,不至于乱了方寸。 饷银方面还是很好点验的,明军攻取泸西之前,不过分发了一个月的军饷,以及组织全体官兵轻松了四天,滇南明军手里还有差不多七万两白银,此次攻占泸西,又截获了清军转运昆明的十万两银子以及张伯琮和邓苑等泸西官员士绅的私人财产四万八千两,也就是说通过连续的作战,除掉分发给泸西青壮的银子,马仲英手中能调用的银子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两。 至于粮草,滇南明军攻入泸西前,手头粮食已经不足,加上这几天支用下来,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了,所以如今滇南明军所用的钱粮实际上就是泸西府库的两万石粮食和缴获于泸西官员士绅家中的三千石而已。 两万三千石看似很多,可是泸西共有百姓两万五千多,滇南明军原先差不多有五千五百人,再加上投降的一千四百右江绿营,滇南明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三万余人,虽然能打的没几个,但这么多人吃马嚼的,哪怕是这些百姓家中都还有部分粮食,但滇南明军的粮食压力还是很大。 火器方面,滇南明军一共拥有六百斤众火炮十门、四百斤重火炮六门、虎蹲炮二十八门、火铳三百五十支(其中一百五十支是缴获右江镇绿营的),此外库存药子还有一万斤左右。 盔甲方面,铁甲五十套、藤甲三百套、棉甲三百套以及原周军制式盔甲八百套。 其余长弓、腰刀、长矛等冷兵器,由于缴获较多,原滇南明军各部基本都能做到人手一件,但新编的四千青壮因为武器不足,暂时只能装备竹枪了。 除此以外,滇南明军还有战马七十六匹,不过都是体型较小的滇马,挽马、骡、驴等用于运输的牲畜六百余匹。 “把原先的辅兵和右江镇绿营全部编为战兵,把战兵人数先补充到八千人,至于新编的青壮先让他们当辅兵,负责维持秩序,押运粮草物资,你们看怎么样?” 看完李德才和赵安民二人统计完毕的条陈后,马仲英决定立即扩军。 “将军,末将觉得咱们如今拥兵近万,再用震虏营或者滇南明军的名号委实有些不妥,咱们入桂在即,没有个响亮的名号,如何能收拾广西人心。” 马三德的意思很明确,这军号听着得威风,绝不能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头,那样不但听着不响亮,还能震慑广西的清军。 “不错,咱们现在既然是大明兵,那就必须有个军号,要不然老是震虏营、钢刀营,谁知道咱们是什么人?依我之见,咱们既然出自宝……淮国公帐下,那咱们干脆用淮军做军号得了。” 兵为将有,作为马宝的心腹干将,巴思克时刻把马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淮军……?咱们又不是出自江淮,我看还不如就用马家军作为军号。” 李兴和贺明远也支持巴思克的意见,但他二人都认为淮军这个名头不太恰当,反正这支军马的老底子是马仲英父子的,用马家军做军号意简言赅,既明了,又简单。 “你们说的都不行,依我之见,咱们的目的,既然是恢复汉人江山,还不如改名复汉军,驱逐鞑虏,恢复汉家,这可不就是复汉军吗?” “好了,……好了,都他娘的不要说了,咱们的目标既然是琼雷二府,权且先以琼州为名,就叫琼州军吧,待朝廷授封下来,再做计较。 马仲英被众将的议论弄的一个头两个大,开什么玩笑,淮军还好说,可马家军和复汉军,这也太扯淡了吧,咱又不是马步芳,这军队也不是王复汉,王将军创建的。 “我看也行,咱们到了琼州肯定要拉拢地方百姓,用琼州军的名义,说不定还能增加地方百姓的归属感。” 马仲英的提议得到了张朝阳等人的支持,军队就是军队,其主要目的就是打仗,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名头,有什么用?再说了若是名号太过威风,说不定还会成为清军的重点关注对象。 确定了军号,下面就是最重要的事了,鉴于泸西的攻城战和官道的爆破战,定边矿工和临安矿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马仲英决定在震虏营和钢刀营,原来的编制基础上再各加一个爆破队,同样设队官一人,队副二人。 如此一来,这两个主力营就达到了两千三百五十二人的规模,这几乎相当于原明朝关宁军一个营的编制。 当然在圭羅哨投降的那一千四百余右江镇绿营和泸西投降的一千巡防兵肯定是要打散编入这两个主力营。 经马仲英决定,各营营官已经选定,震虏营营官李兴、营副李沁和秦怀忠,爆破队队官是在圭羅哨死里逃生的铁战。 钢刀营营官巴思克、营副张朝阳和游大海,爆破队队官由齐大柱担任。 贺明远调任骑兵队百户,虽然琼州军只有七十几匹战马,但是马仲英还是觉得先把架子搭起来比较合适,也算是间接满足了贺明远指挥骑兵的梦想。 只不过七十几名骑兵,暂时的作用也就是负责斥候巡哨,但贺明远还是喜不自胜,毕竟他一直认为他是一名合格的骑将。 张绍迁自加入琼州军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哨探的工作也做的妥妥当当,依旧充任巡哨百户,具体负责情报工作。 原右江镇绿营千总张大全和把总王志刚等人同样被调到了提督府直属,充当队官和队副。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他们和原右江镇绿营分开,但却不削他们的兵权,左右提督府直属,上面有马仲英等琼州军将佐镇着,下面的兵丁也不是他们的手下,服从军令打鞑子可以,想带兵反复,根本没有人会听他们的。 地081章成军(中) 除去震虏、钢刀二营以外,提督府直属有兵马三千五百余人,马仲英思量来,思量去,决定将这三千五百兵也立一个营头,由自己直接统辖。 还是依据五行始终说,钢刀营属金,金生水,新立的营头自然要包含一个水字。 巴思克认为不如就以清夷为营名,清本来就带水,清夷的意思顾名思义正是清除夷狄,正合琼州军抗清的宗旨。 马仲英断然否决了巴思克的建议,清夷-琼州军内部虽然都知道含义是什么,可在忠明的土司、伪周军残部、明军残部的眼中,说不得人家就会认为这个营是满洲鞑子新编的军马,毕竟他们的国号正是大清。 “就用滅胡为名,新编的营就叫滅胡营,简单明了,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什么武装。” 和震虏、钢刀二营一样,新编的滅胡营,马仲英同样下设了七个步队,合计两千三百五十二人,至于剩下的一千兵,主要是提督府直辖之火铳手和炮队。 对于新立营头,扩充军队,各将都表示极力赞同,毕竟军队规模的扩大,这也变相地体现了他们权利的扩大。 马仲英虽然冠冕堂皇地说,琼州军内部都是兄弟姐妹,大家只有分工不同,并没有所谓的封建等级制度,但是在这明清交替的乱世又怎么可能做到人人平等? 唯一有分歧的就是盔甲的分配,琼州军扩充太快了,又没有稳定的根据地,即便是屡创大捷,但由于打的都是地方上的巡防兵,基本上没有缴获。 于是乎,这仅存的一千四百套盔甲,就成了香馍馍,毕竟战兵营总有一天会和清军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见真章,有盔甲防护和没有盔甲防护,差别太大了。 最后还是马仲英一锤定音,将这一千四百套盔甲,平均分给了震虏营和钢刀营的长枪兵步队。 剩下的五十套铁甲,马仲英是交给了营直属滅胡营,并着马三德精选了五十名精悍强壮的士卒,准备以这五十名铁甲兵为基础,仿效方年的延平王建立一支能够硬抗满蒙铁骑的铁甲重步兵。 这样的分配,震虏营营官李兴和钢刀营营官巴思克并无异议,七百套盔甲和五十套铁甲,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会选择数量多的,在血腥的战场上有盔甲和没有盔甲,差别太大了。 辅兵营营官和营副,马仲英属意张大彪和赵明义以及金海着三个绿营降将。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琼州军扩张的速度太快了,仅仅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由一千兵暴涨到了八千兵,还有四千辅兵,军中充斥着降兵、土人以及各地的青壮,马仲英实在是无人可用。 至于裹挟的两万五千百姓,全部编为后营,每三十户为一甲,甲长由历次战役下来的伤兵出任,主要事务由原泸西县丞郭绍负责。 之所以没有效仿李自成,搞出什么老营、女营出来,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百姓生出怨言,毕竟琼州军现在打着大明的旗号,面子工程还是需要注重的。 当然百姓中的泥瓦匠、木匠还有铁匠等技术型的人才,也要挑选出来,待琼州军有了稳定的根据地后,这些人的作用将无限大。 对于马仲英非要裹挟泸西百姓上路的军令,琼州军各将都是颇有微词的,尤其是贺明远,他认为从泸西到雷州差不多有两千里,携带两万多百姓上路,按一天六十里计算,差不多要走一个月,这对琼州军实在有些不利。 知道对这帮不识字的人,讲大道理是没有用的,故此,马仲英只能又将关羽的荆州军,由于南郡失陷,家小被吴军控制,导致全军溃散的事又说了一番。 “好了,将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这些百姓当咱们的人质,这样一来新招的泸西青壮还有咱们俘虏的泸西巡防营兵丁就会因为家人被咱们控制,不得不跟着咱们和满洲人拼命。” 马三德听明白了,其实现在琼州军做的事,和大清利用家**迫百姓充做炮灰和民夫没有本质的区别,要说有,也就是大清把百姓的家小安置在城内,琼州军是直接带他们上路。 贺明远还是有些迟疑,他问道:“可是这不是两千五百人,而是两万五千人,咱们就这么一点粮食,怎么养的活他们?” “咱们怎么到泸西的?广西境内到处是清军的城池,府城咱们打不下来,可偏远的县城,咱们难道打不下来吗?打下了城池,咱们就能筹到粮食。” 从泸西到雷州,唯一的大城就是南宁城,其他地方基本都在桂西的土司控制之下,马仲英可不愁抢不到粮食,后世不是有句名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每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吗?活人又怎么能被尿憋死,再说有两万多石粮食,省着点吃,也能抵达雷州。 确认了军号、营名、各营的编制后,剩下的工作就是确定军旗和营旗了。 这个马仲英早有考量,震虏营属土,根据五行对五方之说,土居五方之中,当用麒麟军旗,钢刀营属金,金对应西方,当用白虎为军旗,滅胡营属水,居北方,当用玄武军旗。 故此,马仲英特意令郭从后营选了一批会绣工的妇人,让她们替琼州军赶制一批军旗、营旗以及队旗。 根据马仲英的授意,琼州军的军旗,依旧用明朝的日月旗,只是在日月图案旁边,用金线绣上琼州军三个一尺长的大字。 营旗则采用黑色为底色,然后在黑旗上分别用红线绣上麒麟、白虎和玄武三种神兽,并用金线注明军名、营名。 队旗则和营旗一样,但相比于营旗要小上一号,并在旗帜上用金线注明该旗是哪支步队,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后面的战斗中,各营、队能够做到旗帜鲜明,进退有据,毕竟这个时代作战,主要是依靠旗语传递信息。 重新整编,制作旗帜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故马仲英决定趁着重新整训得空挡犒赏三军。 第082章成军(下) 这年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吃粮,图的不就是银子吗?马仲英可不认为,由土人、绿营降兵和伪周军组织起来的军队,会真的有什么反清复明的复国热情,说到底,除了本部的八百兵,其余的都是被迫入军的。 这次泸西的青壮每人拿了五两银子,难保那些土人和降兵不起什么心思,所以犒赏三军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又要赏银?将军咱们虽然还有存银二十万两,可是咱们战兵和辅兵加起来已经有一万余人,光是每个月的军饷就要花费两万两,到了琼州还要发展,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咱能不能省着点吗?” 张德才已经完全适应了琼州军钱粮总务官的身份,见马仲英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不免有些肉痛。 “无妨,银子没了,咱们可以抢清军的,但军心要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再说了这次本将只打算赏他们一个月的月俸,也就是两万两银子,并不算过分。 马仲英本质上其实和大清的滇南参将王复汉是同一类人,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银子,他也认为,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若不能解决那肯定是钱没花到位,当然康熙大辫子要诛杀马家父子,这事实在是用钱没法摆平的。 “嗻……喏!” 张德才显然还没有适应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大明官员,毕竟奴才当久了,一时半会肯定是改不过来的,作势打了个千,又觉的好像哪里不对,才行了一个明朝官员的作揖礼。 “等等,你再寻上一批屠夫去把杨承业和钱打大昌等人家中的猪羊宰杀了,待我军整编授旗的那天和银子一起发给全军将士,至于随军的百姓,弄点骨头汤给他们尝尝滋味就行了。” 看赵德才要出门,马仲英想了想,还是觉得只赏银,还是有些说不过去,左右琼州军出征在即,带着这些牲畜上路,也不方便,还不如让将士们尝尝鲜,其用意就是要告诉全体琼州军将士,跟着我马某人干有肉吃。 制作军旗的时间不长,随军的百姓中会绣工的妇人又多,张德才和郭绍等人又严加督促,在任务布置的第四日,所有的军旗、营旗和队旗全部打造完毕,军队的重新整编事宜也基本办妥。 见万事具备,马仲英便令赵安民统筹此次授旗仪式,着他在泸县东门修建了一座两丈高的点将台。 永历三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提督府长史张德才,赵安民、郭绍等一众文官,急匆匆地赶到府衙向马仲英禀报,泸西城东大校场全部整理完毕,琼州军所属之震虏营、钢刀营、滅胡营以及辅兵营就等马仲英校阅了。 考虑到目前清军正囤兵弥勒州一带,为防桑格偷袭,只有滅胡营所属之斥候没有参加此次校阅,而是依旧在圭羅哨一带的官道巡查。 当日,泸州东城校场,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在一杆三丈高提督大旗下,马仲英全身贯甲按刀矗立在将台之上,身后则是提督府下辖的一众文官。 马三德则统领五十铁甲兵护卫在将台两侧,端的杀气腾腾,看样子确实有几分正规军的味道。 将台下,震虏营、钢刀营、滅胡营,分成三个整齐的方阵,前排长枪兵步队、中间刀盾兵步队,后方则是弓箭兵步队和各营所属的爆破队,提督府直属之火铳兵、炮队和骑兵队以及辅兵队则部署在三个主力营的最后方。 “轰、轰、轰……!” 随着三声炮响。 骑兵队百户贺明远飞骑至点将台下,高呼道:“启禀大帅,我琼州军全体官兵,均以抵达校场,请大帅校阅。” 马仲英是马宝以伪周宝国公和明朝淮国公的名义,授封的广西提督,自然有资格被称呼伪大帅,之所以以前一直自称将军,那是因为琼州军实力太差了,身后又是清军的追兵,朝不保夕,自称大帅实在有些妄自尊大的感觉,但现在清军被阻截在弥勒州不得寸进,琼州军又入桂在即,为了收拢桂西的土司和残明武装,马仲英必须要自壮声势。 “好!震虏营营官李兴、营副李沁、秦怀忠上台接旗。” 望着将台下如林的长枪,整齐的方阵,马仲英也是心潮澎湃,这些人都是他的兵,是他在这乱世赖以生存的本钱,也是华夏民族在中原反抗满洲暴政的旗帜。 李兴、李沁、秦怀忠三人洪声领命,昂首挺胸阔步走上将台,对于这样的任命,李沁并无异议,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南盘江防御战实际上的总指挥其实是李兴。 李兴接过马三德递过来的震虏营军旗,转身将旗递给李兴,猛然喝道:“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那旗红黑底金字,中间用红线绣着一只麒麟,上书两个斗大的震虏二字,旗高一丈五,旗顶锃亮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噬人的光芒。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李兴一把接过军旗,郑重地回应了一声,他知道这军旗代表着马仲英的信任。 马仲英正色道:“李兴,本帅以皇明广西提督的名义,授你为震虏营营官……副将衔,李沁、秦怀忠,你二人为震虏营副营官,参将衔,望尔等以国家社稷为重,不负震虏二字。 “大帅放心,末将等必定奋勇杀敌,不负大帅所托。” 三人躬身行礼,语气坚定而有力。 紧接着各队的队正,队副纷纷上台领旗。 这些队正和队副皆是马仲英和李兴等人精挑细选的,大多数都是原马家军的总旗和小旗,也是马仲英值得信赖的。 比如长枪兵甲队队官金海,在乌蒙山曾亲手斩杀过三名清军,刀盾兵乙队队正杨正在定边时,曾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两名伤兵,王四虽是土人,但在佯攻泸西时,他的勇气值得钦佩。 震虏营授旗完毕,接下来就是钢刀、滅胡二营,和李兴一样,巴思克和张朝阳同样被马仲英授予副将军衔。 当日巳时,在辅兵营授旗结束后,这场校阅终于接近尾声,马仲英又适时下令,犒赏三军,每个兵二两,辅兵一两半,并拿出张德才准备好的酒肉分发到各营,台下的将士,更是欢声雷动,那些右江镇绿营和泸西巡防营兵丁也是喜出望外,一个个拼命叫好。 第083章招降纳叛 通过此次犒赏三军,马仲英暂时笼络住了刚刚归附的绿营,但由于琼州军人员的极剧增加,军中粮草不足的问题也是益加显现,再加上自桑格败走弥勒后,已经差不多有十日了,说不定清军援军已经在前往泸西的路上,所以马仲英决定立即起行,转入广西,前往琼州。 从泸西前往琼州的主要道路有两条,一是走广西府入安隆司,然后进入镇安府,田州、思恩,经梧州南下入高雷二州,另一条路是走广南府,经归顺州、思明州,进入廉州、雷州。 相比而言,走梧州入高雷这条路虽然路途较远,但官道好走,走广南去廉州,路途虽近,但山路比较多。 经过反复思量,马仲英还是决定走广南前往廉州,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清军的追兵同样不好走,泸西的百姓大多都是山民,却不惧走山路,即使遇上清军的围追堵截也可以转逆势为优势。 再者广南地区还有相当数量的原吴周军残部,这些周军残部都是打了八年仗的老兵,若是能吸收几支军马,对琼州军的壮大,有百利而无一害。 永历三十四年六月一日,马仲英命张绍迁再一次前往圭羅哨一带宣示明军主力尚在泸西后,随即率军南下,直扑广南治所富宁。 至于在圭羅哨战死的王承柱,由于官道被炸,根本不知道到底牺牲在哪里,所以马仲英只是命人在圭羅哨修了一座简陋的石碑,青山处处埋忠骨,这一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广南的治所本在广南县,吴三桂反复后,广南土知府侬鹏拒不接受吴三桂的招抚,将治所迁到了群山环绕的富宁。 琼州军攻取泸西,曾传檄广西个广南二府,其目的并不是指望他们而降,而是为了震慑地方,防止他们趁清军南下时偷袭泸西。 事实也是如此,广南的清军根本没有北上,相反,为了抵御明军可能的进攻,广南土知府侬鹏亲自统领本部两千土司兵进驻了富宁门户宝月关。 侬鹏本是明朝广南土同知,伪清顺治十六年,清军大举入滇,广西沦陷,侬鹏见清军势大,到七省经略洪承畴处投顺,将印信、号纸呈缴,被洪承畴委任为广南代理土知府。 此前彰泰大军入境,侬鹏曾统领本部军马配合过彰泰作战,在原本的历史上,夏国相因为救援昆明战事不顺,曾南下滇南,被清军击溃,便是侬鹏率军在西松桥生俘夏国相。 侬氏能在广南纵横数百年,其原因并不是侬氏有多少兵马,而是有宝月关天险。 宝月关距离富宁县不过三十余里,周围群山林立,止宝月关可通行军马,且关高路险,最狭窄处只有八丈左右,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侬鹏相信只要有此关在,即便明军有万人,也不能促入,是以对明军入境的消息丝毫不惧,反而有些期待。 为了尽快抢占富宁,打通入桂门户,马仲英亲率镇虏营和滅胡营为前锋,于六月十五日渡过阿舍河后抵达富宁门户宝月关。 琼州军大举入境的消息很快在广南府传扬开来,去年被清军打散的伪周军残部闻得这次入境的明军主将乃是宝国公马宝第五子马仲英后,纷纷响应。 仅仅十余日,就有躲藏在板郎山的高起隆、木王山的廖进忠等吴周残部下山归附。 高起隆本是吴周大将高得节从弟,骁勇善战,夏国相在泸西战败后,吴周军大溃,高起隆慌不择路之下带着本部三百多亲兵窜进了板郎山,虽然马仲英打的是大明的旗号,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理,再加上有马宝这块金字招牌在,高起隆对投明没有任何异意。 廖进忠是吴周长沙总兵,岳乐攻取长沙后,廖进忠投马宝处,在武岗和清军相持,吴周三年,清军大举入滇,考虑到广西空虚,马宝又遣廖进忠统领本部入援泸西,算是马宝的老部下了,在收到马仲英攻取泸西后,他便率军杀出了木王山,向琼州军输诚。 有主动投降的,也有心怀狐疑之人,原吴周贵州总兵王永清便是其一。 王永清出自汉军镶蓝旗,辽东铁岭人,伪清康熙八年,被授封为黔西镇总兵,康熙帝的用意其实是让这个镶蓝旗的奴才守住黔西,扼守要冲,提防吴三桂反复。 熟料,王永清到了黔西,就被吴三桂策反,并积极参与了清廷所谓的三藩之乱,康熙二十年,昆明被围,夏国相入援失败,王永清拒不降清,反而带着本部六百镶蓝旗汉军窜进了距离广南府不远的莲花山,凭险拒守。 在收到明军攻取泸西,并大举杀入广南的消息后,王永清的的确确是生出了投明的心思,可这个念头在他只是脑海一闪而过,他不是不愿投,而是不能投。 大明永历三十一年,吴三桂在衡阳称帝,兴朗朝廷曾组织过一次北伐,便是被王永清率军击败,吴三省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被打的落花流水,所以王永清对投明实在不抱太大的幻想。 其妻张氏苦劝道:“今我军困守山林,粮草军械俱是短缺,不若下山归明,便是战死沙场,也好过饿死山林。” 左右将佐也纷纷相劝,直言吴周和兴朗虽然份属敌国,但大家的目的却是一样,就是为了推翻伪清政权,如今吴周势穷,归附明军实际上也是为大家争取一个求生的机会,再说了就算那个兴朗的前军都督王国兴不肯接受咱们,但有宝国公儿子马仲英在,想来也不会为难咱们。 王永清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拔营下山,他也是没有办法,再不下山,军中就要断粮了。 他赶到广南县后,恰巧遇上了明军后队,经巴思克解释,这才得知,琼州军统帅根本不是所谓的兴朗明廷前军都督王国兴,而是宝国公第五子马仲英。 “巴兄弟,宝国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啥杜撰出这么大一个噱头,害的兄弟们担心受怕。” 其实不光王永清担心,高起隆和廖进忠同样担心,毕竟当年吴三桂勒死永历天子之事,和大明朝结下了血海深仇。 “你们懂什么,我家少主此次是自请入桂的,为了就是趁着清军主力围攻昆明之际,尽快重新建立一个根据地,咱们打兴朗明廷的旗号,为的就是把清军的目光吸引到澜沧,如今少主已至宝月关,你们久在滇南,地形熟悉,还不如立即率军南下,看看能不能助我家少主破了宝月关天险。” 巴思克人老成精,早就把马仲英的心思摸透了,王永清、高起隆和廖进忠都是吴周旧部,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了稳固人心,索性就把马仲英的算计和盘托出。 第084章滇南急递 “滇南急递,滇南急递,我要见安亲王,我要见安亲王!” 午时刚过还未有多久,昆明圆通山安亲王行辕外,就冲过来一帮骑马的士兵,为首的几个骑兵从马上跳下后,也顾不得疲劳,一边跑一边高举着手中的文书。 昆明虽然四季如春,号称春城,但由于湿气比较大,此次出征云南的满洲兵,都不怎么适应这里的气候,更不要说已经年过五旬的安亲王岳乐了,是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些咳嗽。 再加上,因为昆明久攻不下,在宁南靖寇将军彰泰已经抵达昆明后,朝廷已经下旨,着岳乐择日返京,虽然皇帝说是为了体恤朝廷亲藩,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皇帝担心岳乐独得平定三藩的大功,有功高震主之嫌。 这一点,安亲王岳乐也是心知肚明,索性将军政事宜全都交给了彰泰,自己则搬进了圆通山上的圆通寺,乐的清闲。 这大中午的,由于湿气不大,岳乐都要好生睡上一下,因为晚上他实在咳的没法入睡 是以守门的戈什哈都知道除非是绿营总统蔡毓荣和抚远大将军彰泰求见,否则安亲王爷是一概不见客,也不办公务的。 因为知道王爷这规矩,故而不管是王府的幕僚书吏还是值守的戈什哈,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人进去,免得扰了安亲王爷休息。 这冷不丁突然来了一群要往王爷临时行辕冲的绿营兵将,还大叫大喊的,顿时就让辕门前的一众戈什哈愣住,随即赶紧冲了上去,想要先拿下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腌脏货 熟料冲上来一看,一众王府戈什哈却都是一怔,原来来的竟然是云南提督帐下汉军都统彭春,貌似非常着急的样子。 再一听这彭春还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一众王府戈什哈们不由犹豫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放人进去。 戈什哈们愣住的同时,圆通寺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正是戈什哈统领塔那喀。 “混账,谁敢在此喧哗,尔等还不把他拿下,待王爷醒了后,再行问罪。” 古语云,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岳乐这个大清亲藩,论辈份就是当今皇帝还要喊岳乐一声王叔,因为岳乐乃是七贝勒阿巴泰长子,正儿八经的爱新觉罗嫡系血脉,塔那喀作为王府的戈什哈统领,自然看不上一个区区的汉军都统。 有塔那喀的命令,戈什哈们们自然不再迟疑,当下就冲上前将彭春和带过来的一众兵丁团团围了起来,就要上前拿人。 彭春是奉了桑格军令,让他到昆明求援的,这一路,由于担心明军南窜,他是紧赶慢赶,两条大腿上的皮都快磨平了,到了安化州以后,又被当地土人偷袭,虽然没有伤到身体,但也狼狈不堪。 “我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于王爷,尔等速速让开,休要误了军国大事!” 军情如火,可这王府外的一帮满洲大爷却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塔那喀那狗日的还要王府卫队拿下自己,彭春气的几乎要骂娘。 “什么大事?天大的事还能有王爷身体要紧?你们去找宁南靖寇大将军去吧。” 塔那喀也有些不忿,吴三桂起事后,朝廷先用简亲王,结果被吴三桂打的落花流水,吴军前锋甚至打下了长沙,饮马长江,偌大的大清国,西南半壁说丢就丢了,要不是自家主子临危受命,挽狂澜于既倒,说不定这会吴三桂都进了江宁城了,现在好了,一纸诏命就要召自家主子回京,这他娘的不是卸磨杀驴吗……呸,什么驴……应该是卸磨杀王……好像也不对。 “末将适才就是在宁南将军那里过来的,宁南将军说了,他只是受皇命攻昆明,并没有权利调动大军,此事必须王爷下令,王爷,奴才是正蓝旗的彭春,滇南急递,贼首王国兴和马逆之子马仲英已经打下泸西,桂省门户洞开矣!” 彭春也急了,泸西城被明军攻占,桂西门户洞开,他从弥勒赶到昆明花费了大概七日,说不定明贼已经流窜到安隆州了,广西兵马不多,分守各府还有些不足,这要是让明贼坐大,那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呃……什么?泸西被明贼打破了,桑提督那里不是有万余大军吗?怎生还没剿除他们?你且等上一等,我去和王爷说。” 塔那喀懵了,他跟随岳乐多年,对军务大抵还是了解的,广西那边的绿营基本都在云南,时下就简亲王喇布手中有兵马万余,还有三千桂林镇的兵丁,这支明贼要真窜进了广西,那可就麻烦了。 “什么声音?” 寺外的的吵闹声,惊醒了在后殿禅房安歇的岳乐,搬进圆通寺的这十余天,安亲王岳乐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许是寺内的清淡素斋起了作用,这几日咳嗽好了许多,所以午睡也没那么实了。 “王爷,您醒了,奴才适才听得,好像是滇南急递,报讯的是桑提督麾下汉军都统彭春。” 随侍在一旁的两个包衣是岳乐从京师带过来的,服侍岳乐父子二十多年了,虽说是汉人,到底跟随了他二十多年,即便是午睡,也带在身边。 “滇南急递?桑格带了一万多兵马,能出什么事?快服侍本王起身。” 闻得是滇南战报,岳乐也是心中一惊,心知可能是前方战败,他知道彭春断不会如此没有规矩。 “嗻!” 两个包衣哪敢多言,连忙上前替岳乐更衣,哪知道,刚刚套上马褂,屋外又响起戈什哈统领塔那喀的声音:“主子,泸西丢了。” “快让彭春进来!” 预感到前方战事不顺的岳乐,也顾不得大清亲藩的气度了,一把抢过身旁包衣手中的顶戴,自顾自地戴了起来。 “王爷,泸西丢了,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袭杀知府张伯琮,降了明贼,并诱我右江镇绿营入城,我军主力和明贼在弥勒州和南盘江两次大战,又因明贼堵塞官道,至今未至泸西城下,桑督恐明贼做大,故命奴才回返昆明请求援军。” 彭春进了行辕,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钱贵草拟的报急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第085章分兵入桂 收到滇南战报后,岳乐也顾不得皇帝的圣旨了,只要他还在云南一天,他依然是大清的定远平寇大将军,依然是总督江西、湖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的七省总督,若桂省出事,他依旧要负有主要责任。 为此,岳乐只得传谕,着宁南靖寇大将军彰泰、绿营总统蔡毓荣和贝子赖塔、广西巡抚郝浴、太子太傅图海以及穆占、希尔根、王进宝等满蒙汉八旗、绿营将佐立即至圆通寺行辕共商破贼之计。 “为了区区一伙明贼,死了一个总兵,折了三千多绿营,桑格这仗是怎么打的?” 诸将见礼完毕,北路入滇清军总统图海在得知,桑格带着一万大军,连一伙从滇西流窜过来的明军残部都没打赢,反而折损了一镇总兵和近三千绿营,就是怒不可遏。 图海是满洲正黄旗马佳氏人,正儿八经的黄带子,伪清顺治二年被选为笔帖式,迁国史院侍读。 顺治八年擢内秘书院学士,迁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顺治十二年加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因事夺官。康熙帝即位,起为正黄旗满洲都统。康熙六年拜为弘文院大学士,加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充《世祖实录》总裁官。康熙九年改中和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康熙十三年随信郡王鄂札平定察哈尔叛乱。康熙十五年拜抚远大将军,率领周昌降服王辅臣,因功被康熙授封为太子太傅,总督北路入滇大军。 “图中堂,您有所不知,滇南地形复杂,尤其是泸西至弥勒州一带的官道,道路险塞,我军委实急切难下,只是下官没想到赵安民和郭绍居然背弃大清,投了明贼,如今桂省门户洞开,若明贼入桂,下官恐失陷大郡,天南震动。” 泸西已经丢了,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晚了,郝浴身为广西巡抚,有守土安民之责,现在明贼入寇广西在即,一旦广西出事,那他这个巡抚就有不可推却的责任,所以他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善后。 郝浴是真的怕,康熙六年,他因为上奏吴三桂有反复之心,曾被贬到奉天,在辽东那个苦寒之地足足呆了七年,直到吴三桂起事,才被皇帝召回,好不容易坐到了广西巡抚的位置,他可不想因为区区一伙明贼,再给弄丢了。 “是啊,折了三千绿营兵不算什么大事,宁南将军入滇时,不也折了近两万军马吗?现在本王最担心的广西战局,如今简亲王和尚之信正奉命进剿高州的祖泽清,一旦明贼入桂,本王恐怕战局反复。” 泸西丢陷的消息让岳乐难掩心中惊惧,他到不是担心丢了几座城池,也不担心折了多少绿营,大清国有六十几万绿营,只要能平定贼寇,死几千几万,安亲王的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反正都是八旗子弟的炮灰,死几千有什么打紧,他现在最担忧的是尚之信那个首鼠两端之辈会不会因为明贼入境,生出什么反复的心思。 原因就是平南王尚之信实在是太坑了,自他接替了尚可喜的王爵后,就一直在大清和伪周之间左右摇摆,谁占上风就帮谁,丝毫不在意朝廷的政令,就连皇帝的圣旨都足足违抗了八次,这次进剿高州的祖泽清,这厮又借病足足拖延了二十几日,直到大清军克复贵州,才奉诏出兵。 这个时候,岳乐对京师的皇帝充满了怨念,福建的耿精忠都奉诏入京了,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这么急着把他锁拿下狱干什么,难不成你不怕尚之信再反?若是尚之信勾结祖泽清和明贼合流,那好不容易收拾下来的局面,说不得立马又会崩乱。 要知道,为了一举平定云南,大清几乎掏空了府库,才凑足了可供大军出征的钱粮,要是再打个三年五载,大清国的财政可就要破产了,真到了那时候,那些拿不到薪俸的绿营兵说不得也会跟着反。 “王爷可是担心尚之信,您放心,有简亲王在侧,他断不敢再起反复的心思,再说了就凭这几个明贼也撼动不了咱们的根基,若是王爷实在不放心,下官愿亲提一旅之师,走贵州转入广西,和桑督两面夹击,必可尽歼丑类。” 绿营总统蔡毓荣起身进言,如今昆明大军云集,亲王、贝勒、贝子一大堆,再加上云贵总督赵良栋也进了云南,个个都想争得攻破昆明的首功,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爹蔡士英本是明朝降将,这次攻略云贵,他的战功已经足够大了,与其在这里抢功,还不如入广西追剿明贼。 “唉!皇上已经下了旨意,着本王择日回京,但本王委实担心尚之信还会反复,既然蔡督有意率军入桂,那本王就放心了,这样本王着永州总兵朱洪章、沅州总兵崔世禄,郧阳总兵穆生辉、襄阳总兵于大海随蔡督出征,再着桑格沿途追击明贼,如此两路夹击,破明贼必矣!” 岳乐思虑良久,还是同意了蔡毓荣的请求,伪周覆灭在即,八旗将校都等着抢功,现在让他们追击明贼,肯定多生怨言,还不如让绿营出征。 “王爷,明贼若是入桂,据下官估计,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北上桂林,骚扰我军粮道,二是走庆远,攻梧州,三是走广南入桂,归顺州、镇安府、思明州等土司连接安南,地形复杂,若明贼在桂西南立足,就凭下官和桑督之兵,恐难聚歼贼寇,还请王爷行书简亲王喇布,请其抽调兵马,若是能调动部分尚家藩兵,岂不是两全齐美。” “嗯,蔡督言之有理,如此不光能堵住明贼,还能分化部分尚家藩兵,对咱们拿下尚之信,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样本王再调拨五千石军粮与你,到了广西,你可截留部分湖广转运过来的钱粮作为剿贼之用,明日就拔营入桂吧!” 岳乐从善如流,思量了一下又开口说道:“桑格大军被堵在弥勒这么多天,想来粮草也花费的差不多了,让彭春再押解五千石粮草去弥勒,告诉桑格,若是再失陷军机的话,两罪并罚,绝不宽待。” 第086章负隅顽抗 琼州军南下广南的消息并没有瞒桑格多久,在马仲英出兵的第三日,桑格终于按捺不住,遣斥候至官道打探消息,这才发现泸西城早就人去楼空。 只不过由于清军在弥勒耽搁了十余天,军中粮秣已经告罄,故桑格只得下令全军先在泸西驻扎,并遣人前往十八寨所和罗平等地筹集粮草。 这一来二去的,又迁延了七八日,直到六月十四日,才堪堪筹集了两千石粮食,好在期间昆明那边也传来消息,说安亲王岳乐又调拨了五千石粮食,桑格遂留郎坦领两个牛录的满蒙八旗驻守泸西,自己亲引六千军继续南下,意图在广南追上这伙明贼。 与此同时,马仲英也率琼州军主力抵达宝月关,望着那宽不过数丈的官道,望着那卡在官道上那高逾两丈半的城墙,望着关成两侧那高耸入云的峭壁,滅胡营和震虏营一众将官皆是相顾变色。 李兴和秦怀忠等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他们知道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一时半会突破关卡,除非琼州军效仿满洲,用后营去充当炮灰,耗尽关上的守城器械,如此才有机会得手。 马仲英这会也是头皮发麻,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桑格已经进驻泸西,若不尽快打通关隘,清军追兵至多七八日便能抵达广南抵达。 这刻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没有走罗平去安隆州,以至于全军步桑格军的后尘,被堵死在富宁,琼州军虽然号称有三万多人,战兵也有八千人,可正面交手,也未必是桑格大军的对手,就算打成相持的局面,对琼州军也相当不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马仲英一筹莫展之际,钢刀营营官巴思克遣人来报,说王光清、高起隆和廖进忠等原吴周军将佐已于日前抵达广南县,并各领本部兵丁兼程前往宝月关。 最关键的是王光清正是从莲花山下来的,熟悉广南地形,知道有小路可以翻越莲花山。 马仲英闻报大喜,宝月关虽是天险,但仅仅是座关城,根据地图显示,只要越过莲花山,琼州军便可沿西洋江东下直接入桂,又或者直接袭击富宁,抄了侬鹏的老巢。 “你再去给巴将军传信,让他和王光清等人先护送百姓,走莲花山过关,李沁你带上震虏营弓箭兵乙队去相助巴将军。” 思量来,思量去,马仲英还是决定先拿下富宁,然后利用宝月关天险,再教训一次桑格,因为若不击败桑格,琼州军便一刻都不能安宁,也不能从容入桂。 当然留震虏营和滅胡营主力在宝月关,就是为了将侬鹏的主力全都吸引在关内,为巴思克的钢刀营和后营创造安然过山的机会。 为了坚侬鹏之心,在李沁离营后,琼州军就对宝月关发动了猛烈攻势。三天内,共计发起了兵员一千人以上进攻两次,八百兵规模攻势七八次。 连番攻击之下,驻守宝月官的广南土司兵损失惨重,琼州军同样也付出惨重代价。 鏖战三天,琼州军伤亡八百六十余人,广南土司军的伤亡差不多有四百余人。 只不过,宝月关依旧牢牢控制在广南土司军手中,而连战三日不得寸进的琼州军则停止了攻势,但却没有退兵,因为根据张绍迁传来的消息,钢刀营和后营已经在王光清的带领下跨过了莲花山,时下正分兵两路,一路直扑富宁,一路包抄宝月关后路。 此时的广南土知府侬鹏却依旧被蒙在鼓里,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他完全可以凭借宝月关天险,拖延到朝廷军马抵达,自信到琼州军钢刀营出现在宝月关后方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父帅,这可是如何是好?” 宝月关只是一道关卡,距离富宁又近,广南土司军的补给,完全依靠富宁转运,现在明军出现在关后,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侬绳英是侬鹏的长子,也是侬鹏唯一的儿子,这次侬鹏把他带到宝月关,就是想让他见识见识真正的战争,同时也想着儿子能立下战功,看看能不能入桑格的眼,也好为将来袭职打好基础。 “怕什么,关中的粮食还能支持三日,说不定桑督的大军这两日就能抵达宝月关,只要咱们坚守待援,朝廷大军一到,就是明贼的末日。” 侬鹏虽然因为被琼州军袭了后路,有些乱了心神,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几日击杀了这么多明贼,要是开城投降,明贼断不会放过他。 “可是……可是母亲和二弟还在富宁,若咱们坚持抵抗,儿恐怕他们遭了明贼的毒手。” 侬绳英毕竟年轻,又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这会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 “你母亲,唉……绳英你要知道,只要咱们在,侬家就在,若投了明贼,大清军杀到,那侬家的传承可就断了,为了侬家,为父只能狠下心肠。”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就算是富宁县被明军屠光了,侬鹏也无所畏惧,因为他实在恐惧大清军,至于明军,当年李晋王那么能打,还不是被大清军打的丢盔弃甲,逃到了缅甸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就这点明贼,难不成他们还想翻天不成? “可是……可是?” 侬绳英急的面红耳赤,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母亲落到明军手里的下场。 “好了,不要可是了,快去整顿城防,当心明贼前后夹击。” 侬鹏拎的很清,投明肯定是死路一条,负隅顽抗,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明军出现在宝月关后方,同样震惊了受关的土人,通过连续几天的守城战,城内的守军都明白,广南土司军之所以能屡次挫败明军的攻势,完全是依靠地利,若真刀真枪地打,广南军早就败了,现在明军已经包围宝月关,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听到关后传来的号炮声,马仲英特意登高南望,发现钢刀营已经抵达宝月关后方,遂传命贺明远着其立即射书关内,直言有敢抗拒大明王师者九族尽诛杀。 第087章天道轮回 清广南土知府侬鹏果断拒绝了马仲英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他拔出长刀,以刀尖指关下,发出誓与宝月关共存亡的誓言。 琼州军的劝降信是在宝月关南北两侧同时射进,不下数十封,不少土人都看到了信中内容,在得知富宁已经被明贼攻占的消息后,很多土人都为之动摇。 他们不是侬鹏,天生下来就会成为头人,成为广南实际上的统治者,他们不过是小人物,小人物最在乎的就是妻儿子女。 关中军心不稳,侬鹏没有选择安抚人心,而是命儿子侬绳英威胁关中土人,倘若大家不出力导致城破,日后大清兵至,必屠城加以报复,到那时才是真正鸡犬不留。 为了震慑人心,侬鹏又拿此次大清军入滇屠城之事反复叙说,在侬鹏的威胁下,习惯了服从的广南土司勉强稳定了军心。 可仅仅一日不到,从富宁方向竟然押来了数千土人家眷,排在最前面的正是侬鹏的妻子周氏和孙子侬振裔。 长刀要见血,广南的土人必须要清洗,怎么清洗?巴思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驱赶这些敢于顽抗的士司军家眷攻城,然后踏着他们的尸体爬上宝月关。 宝月关正面战场琼州军严重的伤亡,以及广南土司对吴周残部残酷的围剿,令所有的琼州军官兵和新附的吴周军无一对广南土司恨之入骨, 于是乎,巴思克悍然下令,着王永清、廖进忠、高起隆各领本部军马扫荡富宁所属各村寨,自己则押解着富宁的土人直扑宝月关。 劝降不果,原本就是意料之的事,广南土司军若是愿降,前几日便已开门,又何必等到现在。 在山坡上看到巴思克将广南土司兵的家眷全都押到了宝月关南关后,马仲英终于下令攻关。 鼓声响起,一队队琼州军从营门走出,南关那边数千富宁土人家眷也被分批提至关下,然后被身后的兵丁用长刀和弓箭催促着向宝月关城门方向杀去。 北关方面一门门火炮被从大营中推出,随着一声令下,一发发炮子落在城墙上。 琼州军的火炮并没有多大的准头,不过炮口全部对准城上,随着士兵点燃火绳,震耳的轰鸣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一枚枚大小不一的炮子,不是砸在城门楼上,就是砸在城墙的垛口上,不少倒霉的土司兵或被炮子当场砸死,或被飞溅的碎石砸的满地打滚,城墙上的通道上到处都是散碎的砖石,木方还有泥土,有些散落的砖石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南关方向,一队队琼州兵驱使着那些负隅顽抗的土司兵家眷扛着云梯不断地往关城抵进。 “射击,射击!” 侬鹏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曾经的部属,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在明贼的长刀下向着城墙逼近,几乎是嘶吼着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城上的那些侬家亲卫知道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一个个挥舞着长刀逼迫着城上的土人向城下拉弓射箭。 伴随着隆隆的炮声,城墙上响起了急促的火铳声,和箭矢离弦的呼啸声,手无寸铁的土司军家小成片成片的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那堆叠起来的尸体铺满了城墙下方的开阔地。 更多的土司家小则是不停地哀嚎哭泣着被身后琼州军的长刀驱使着继续前进。 老张头面无表情地被身后的琼州兵推搡了出来,踏上了那条尸体铺就的血路。 当他踏上这段不归路的时候,他不由地想起当年他在跟随侬鹏在曲靖用长刀逼迫那些明朝百姓攻城的情景。 现在身后那些明朝官兵得意的神情,和他当时在曲靖城下的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现在他们成了驱使的对象。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和他一起冲城的广南土司军家小不断地死在自己亲人的弓箭和火铳下。 老张头运气不错,在冲锋的途中,捡到了一面圆盾,他拼命地佝偻着身形,冒着城上的枪林弹雨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奔跑,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冲进了前方的城门洞子里,浑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老妻已经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噗呲!” 有圆盾保护的老张头,还是没能躲过城上的箭矢,他年纪太大了也太老了,反应也太慢了,被箭矢击倒的老张头,看着眼前距离不过数丈的城门洞子,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地往前爬着,眼睛中充满了生的希望,哪怕那希望是如此的虚无。 “哐当!” 一大块擂石砸在老张头的面前,然后迅速弹了起来,重重地落在他的后背上,只听“咔嚓”一声,老张头后背的脊梁骨顿时被砸成两节。 “啊……!” 老张头惨叫一声,他勉强抬头往城上看去,那城墙上扔擂石的土司兵身形,他是无比的熟悉,那正是他的本家侄子张北三。 “作孽呀!这是报应!” 老张头发出凄厉的哀嚎,然后就是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城墙上的土人士兵们此刻已经麻木了,他们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城墙下的惨状,他们根本不敢去看,一个个低着头,机械地装填药子,点燃火绳,要么就是闭着眼睛朝城下乱射。 随着越来越多的土司兵家小被推上战场,越来越多的土司兵家眷倒在冲锋的路上,终于有土人士兵受不了了,谁也不能承受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的箭矢之下,这种宛如挖心割肉一般的痛苦,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兄弟们,为了我们的家人,和他们拼了,跟老子了杀了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亲兵队,救回我们的妻子和父母!” 几个还有几分血性的土司兵在绝望中,挥舞着长刀扑向了身后的督战队。 “噗呲!” 带头的几个土司兵很快就被侬鹏的亲卫队砍翻,但是这会城头上人心浮躁已经到了极点。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率先被砍死的几个土司兵,成了压垮宝月关守军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错,侬氏在广南数百年,除了欺负咱们土人外,他们就没做过一好事,现在他们还逼迫着我们去杀我们的父母妻儿,有卵子的随老子杀光这些畜生,开城门迎大明天兵。” 几个土人士兵的死,并没有震慑住关上的人心,反而令关上的土司兵群情激愤,一时间,居然有数百人调转了刀口,朝着身后的侬氏亲兵杀去。 第088章我之长刀当比满洲锋利 广南土司兵在因为不忍对自己的亲人动手纷纷反水,宝月关上登时乱成一团,仅仅半刻钟,就有一大半土人士兵调转了刀口,对着城头上的侬家亲卫反戈相向。 正在指挥攻城钢刀营巴思克看准时机,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早就枕戈待旦的琼州军立时出动,越过那些正宛如行尸走肉般前进的土人家小,抗着云梯如潮水般涌向了宝月关那坚实的城墙。 北关方向的马仲英同样发现了关上的乱局,当即下令震虏营全军出击。 震天的鼓炮声中,无数的琼州军在火铳手的掩护下攀向了乱作一团的宝月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城的绿琼州军越来越多,城楼上反正的土司兵也是越来越多,仅仅三百多人的的侬家卫队根本承受不了那些红了眼的土司兵和杀上城的琼州兵的双重打击打击,纷纷跪地请降。 外有强兵,内有掣肘,望着城头上到处乱砍乱杀的土司兵,望着一架架高高竖起的云梯,望着南关方向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流,自知大势已去的侬鹏颓然地瘫坐在城门楼上。 “爹……怎……么办?” 侬绳英这会已经骇的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光秃秃的脑壳上布满了汗珠,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侬家完了……!” 侬鹏尽力爬起,缓缓举起了长刀,割向了自己的咽喉,作为广南府的土司头人,他有他的骄傲,他不想成为正在往关上攀爬的长毛明贼的俘虏,不想成为他们侮辱的对象。 “爹……你不能啊……你死了我怎么办?要不,咱们向大明请降吧!” 侬绳英更是惊恐,死死地抱住侬鹏的手臂,他不想死,他是广南土人的少主,他还有大好的富贵。 “滚开……,不死于贼,就死于国,你想我侬家灭族吗?” 侬家盘踞广南数百年,在地方上可谓是根深蒂固,富宁一带的山寨好多都是侬家旁支,侬鹏知道他父子只要替大清殉国,那大清一定会重新挑选一个侬家子弟继续执掌广南,那样他侬鹏就算死依然是广南侬家的功臣,陷入疯狂的侬鹏一脚踹翻了侬绳英,再度挥刀。 就在侬鹏长刀及体的那刻,一枚箭矢飞射而来,无巧不巧地射中了侬鹏的手腕。 “你……?” 那剧烈的疼痛感令侬鹏再也握不住长刀,只听“哐当”一声,那刀便重重地落在城头上,侬鹏急抬头看时,射箭的人竟然是亲卫头领侬猛。 “家主……对不住了,小人的父母妻儿就在关下,小人也是没有办法,为了父母妻儿,小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侬猛眼神有些躲闪地看看一脸不可思议的侬绳英,但随即又坚定起来,顿了一顿,便挺刀扑向了正往城门垛口爬去的侬鹏。 “都别打了,别打了,侬鹏父子已经被我擒住了,大家随我去向大明兵请降。” 望着被几个侬家亲卫捆成了粽子的侬鹏父子,还在抵抗的侬家亲兵终于放下了武器,有如风吹麦浪般跪倒了下来。 富宁门户宝月关终于易守,桂省门户正式对琼州军打开。 马仲英入关之后,即命提侬鹏父子至城门楼处,讯问他们为何不降。 侬绳英不吭一声,只在那不停颤抖,侬鹏却是大叫:“我大清一统寰宇,尔等反贼,虽能得逞于一时,却不得一世,他日大清军主力杀至,尔等立成齑粉。” 闻言,马仲英废话不说,命将侬鹏父子暂且收监,着马三德立即搜捕侬氏十族,待桑格兵至,便于宝月关诛其满门,然后又颁令,将广南所属之百姓,土司兵,尽皆裹挟入军,充做民夫。 与此同时,王永清、高起隆和廖进忠也以雷霆之势,扫荡了富宁县附近的大小村寨。 富宁县方圆三十里范围内,几乎是寨寨过兵,村村过刀,家家见血,其惨烈程度不亚满清在姚安施行的纵兵政策。 据统计,仅仅三天左右,就有二十八家土寨被屠,死难土人三千有余。 对于王永清、廖进忠和高起隆对富宁地方疯狂的报复,马仲英没有阻止,甚至持支持态度。 宝月关仅仅三天的攻防战,就令震虏营和滅胡营减员近二成,此去琼崖还有一千余里,千山万水阻隔,土司成群,若不震慑人心,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建立新的抗清基地。 如何才能震慑人心?唯有让人恐惧。 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安化还是临安,又或者是泸西,甚至这刚刚被他打下的广南,几乎所有的土人和士绅以及官员都心甘情愿地替满洲人卖命,何也?摄于满洲兵军威也! 扬州之屠、嘉定之屠、南昌之屠、福州之屠、江阴之屠、杭州之屠、广州之屠……这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事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马仲英,只有手中的长刀比满洲人锋利,才能让百姓屈服,才能让那些汉奸走狗恐惧。 抢占宝月关后,马仲英又令张德才和赵安民立即清点府库,统计俘虏和广南土人百姓。 经查,富宁县府库有银六万六千余两、金三千两、粮食五千三百石、药子六千斤、火铳三百六十八支、其余弓箭、长矛、腰刀各有一千余件。 富宁县总人口约有一万八千六百余,宝月关攻防战中,死了两千七百余人,王永清他们诛杀了三千多,此外还有一千余广南土司兵战俘,也就是说琼州军此次共抓获了一万三千余民夫。 “从辅兵中抽调八百人补充至震虏、滅胡二营,并着巴思克继续统领钢刀营和震虏营护送后营,押解俘虏之广南土人沿西洋江进入桂省,巴将军,滇桂边境,山多而林密,前军入桂后,可沿各山道效仿泸西,多建城寨,待后队转入广西后,再封锁官道,务必要令清军追兵寸步难行,” “至于王将军、廖将军、高将军,本帅以大明广西提督的名义任命你们三人为崖州、儋州和万州这三县参将,待大军入琼,再行扩编事宜,时下廖将军和高将军且随本帅在宝月关静候桑格大军,王将军则扼守莲花山小路,待击退桑格再行入桂。” 在清点完富宁的斩获后,马仲英重新调整了部署,将后队改成前队,先至安顺整顿防务,现在时间对他来说就是金钱,因为还有两个多月,三藩之乱中最坑爹的二五仔尚之信就会在广州被锁拿入京,所以琼州军必须尽快进抵琼州,将尚之信的藩兵牢牢吸引在高雷,然后再寻机勾连平南王殿下。 第089章请君入瓮 就在宝月关被琼州军攻破的第四日,也就是巴思克率军前往归顺州的第二日,大清云南提督桑格终于抵达广南县境内。 广南山多林密,为防沿途有明贼伏兵骚扰,桑格是命左江镇参将周芳祖统领一千兵为前锋,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可是这一路行来却无比顺畅。 直至大军进驻广南县,也没有发现一个明军兵将,更无一个百姓在城中,要不是沿途有大量的车轱辘印和大队人马出行的痕迹,桑格甚至以为大清军可能走错了方向。 广南县没有明贼,那明贼肯定前出富宁了,故耳,桑格也不等全军休整完毕,就令前军继续起行。 至六月十八日,周芳祖带着本部一千兵终于抵达宝月关,可令他疑惑的事发生了,整个宝月关前安静异常,除了关城上密密麻麻的弹坑外,竟是空无一人,而且关城上依然打着大清军的旗号。 正疑惑间,前方宝月关大门突然打开,几个土人打扮的士兵匆匆除出了城门,下了官道,就一头拜倒在周芳祖的马前。 “卑职广南知府属下侬猛拜见大将军,六日之前有一股长毛明贼杀至山下,我家大人据关死守,苦战三日,贼久攻不能下,已在前日撤离,我家知府恐惧这可能是明贼奸计,故并未出兵追击,今大将军兵临宝月关,我富宁百姓性命可保也,故在关中准备酒宴,还请大将军不嫌地方简陋,务必赏光。” 侬猛说完之后,就是以头抢地,屁股撅的老高,死死地伏在地上,神情恭敬到了极点。 “酒宴的事且慢,我军一路南下,也没有发现明贼踪迹,不知附近可有地方藏人。” 周芳祖不疑有它,半年前,他随彰泰大军入滇时,侬鹏曾率军配合过大清军作战,侬猛是侬鹏的贴身护卫,又是本家,且宝月关的形势他适才也仔细观察了一番,别说数千明贼,就是数万大军,用人命填,恐怕都要啃上两三个月,故他可以确信明贼确实撤兵了。 “回禀大将军,距离广南府东南不远的莲花山上有原伪周残部王光清部,那里地势险要,我家知府曾进剿过几次,均是无功而返,据小的估计,贼人应该进山了。” 侬猛也是无奈,他的家小都在琼州军手里,再加上前几日,正是他绑了侬鹏,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恩,想来是这伙明贼收到了我军追击的消息,无奈之下才躲进了山中……也罢,我军一路追击明贼,风仆尘尘,将士们也都疲累不堪了,便先入关休整,胡进,尔立即去向提督大人报信,就说贼寇很可能窜入山中,请提督人大加强广南城防,多派哨骑,彻底封死贼寇下山之路。” 周芳祖越想越觉得对,前有险关阻路,后有大清军,在这种情况下,明贼除了进山,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明贼进山好啊!进了山,这么多兵马,人吃马里嚼的,最多一两个月就会断粮,大清军只要扼守要冲,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那这帮祸害了右江镇的明贼只怕全都要饿死在山中了。 “嗻……!” 胡进连忙领命,因为此前的南盘江之战,他也升了官,时下已经是千总了,要是全歼了这股长毛明贼,再分几个首级,说不定还能再升一级,弄个游击干干,到那时昆明估摸已经破了,正好可以衣锦还乡。 “小的这就给大将军带路!” 侬猛很狗腿地牵起周芳祖的马缰,率先向宝月关走去,一众左江镇绿营也是欢欣鼓舞,追了这伙明贼这么多天,风餐露宿的,他们早想吃口热汤饭了,看这些土包子恭敬的模样,说不定还准备了酒肉和女人。 很快! 近千名左江镇绿营就跟在侬猛和李芳祖的身后进了关城,胡进羡慕地看着最后一个绿营兵的身影消失在城门洞子里,转头就要招呼身后的几个亲兵回返广南县。 熟料。 异变陡生,宝月关那原本大开的城门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关了起来,紧接着,关上的大清龙旗轰然从城头上掉落,一杆血红的日月旗旋即高高树起,最令人绝望的是城门楼上居然推下了数十块八仙桌大小的巨石,将城门口堵的严严实实,那城楼上更是出现了无数拿弓持铳的长毛明贼。 “不好,他们是明贼,快去给提督大人报信。” 胡进亡魂尽丧,翻身上马,只来得及嘶吼了两声,就狠命地抽打着坐下的战马,往广南县方向狂奔而去,几个绿营亲兵也骇的面如土色,转头就跟着胡进的马后疯一般的跑了起来。 不跑不行啊,明贼既然诱骗了参将大人,鬼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伏兵,再不走,难道等着被明贼抓俘虏吗? 关城内。 刚刚进了城门的侬猛,看到绿营兵将几乎全都过了城门,连忙扔下了手中的马缰,一溜烟地往城墙的石阶上跑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周芳祖在风中凌乱。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侬猛为什么这么着急上城的原因,因为关城上这会已经布满了拿着火铳和弓箭的长毛明贼,几乎是同时,他身前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两支军马,为首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廖进忠和高起隆。 “周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去年年底,我等被贵军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想不到仅仅半年不到,周将军却落到咱们手上了。” 看着脸色惶恐不安的李芳祖和他身后的无数绿营兵,廖进忠和高起隆二人放声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周芳祖,本帅听说你父亲当年本是晋王帐下总兵,只因皇帝入缅,晋王兵败,方无奈降清,今大明天兵在此,尔可愿降?” 周芳祖麾下的这一千左江镇绿营,马仲英也眼馋的很,左右琼州军里降兵众多,只要能快速扩充实力,他不介意招降周芳祖。 “哈哈哈……大明已经亡了快二十年了,现在这天下是我们大清的,想要我周某人投降,没门,儿郎们随老子杀贼!” 周芳祖脸色极度扭曲,他和侬鹏想的一样,吴三桂闹了这么大动静都被大清平了,区区几个明贼能有什么用,降明?那桂林的妻儿老小还要不要了,那些依附于他的亲族还要不要了,为了家族,他今天要血染沙场。 “开火,不肯投降,就全部杀了!” 劝降依然无果,那只有用屠刀说话了,随着马仲英的军令,城头上二十八门虎蹲炮,同时对着关内的左江镇绿营打出密集火力,那些火铳手也不甘人后,一个个点燃了手中的火绳子,城头上顿时弥漫起一股股呛人的硝烟。 第090章马仲英二气桑格 面对早有准备的琼州军,仓皇接战的左江镇绿营死伤惨重,在虎蹲炮和火铳的集火射击下,成片成片的绿营兵犹如风吹麦浪般倒下。 身穿将官服的周继祖,更是成了关上火铳手和弓箭手的重点照顾对象,仅仅是第一轮攻击,就被铳子射成了筛子,身上到处插满了箭矢,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就轰然栽倒于地。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高起隆和廖进忠也适时地督军上前,他们手中的兵马,无一不是跟随他们征战多年的亲兵,战力之强并非普通绿营可比,这会一个个平举着长枪,向着前方的绿营兵压来。 “莫杀我……降了!” “莫杀我……降了!” 进退无路的左江兵怂了,再加上参将大人周芳祖的惨状,更让他们提不起坚持抵抗的勇气,起先是几个几个的,接着就是成批成批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 “大帅,下面的左江镇俘虏约有六七百人,该如何处置?” 马三德看着跪倒了一地的绿营降兵,抬眼看向马仲英,琼州军扩充的实在是太快了,再收编这支绿营,那军中的原清军差不多就有两千人,他担心有尾大不掉之嫌,甚至在遭遇清军时,还有可能反水。 让张大全和王志刚带上咱们营的那四百多原右江镇绿营下去,先让降兵把当官的都找出来,待清军主力抵达,本帅要请咱们的提督大人看一出好戏。 马仲英此次设计,原本是想坑云南提督大人的,哪知道桑格这个割袍弃盔之辈,完全贯彻了满洲兵的传统,自双方交战后,一直秉承绿营在前,满蒙在后的战术,以至于自己的算计每每落空,抓不住提督大人,索性再气他一气。 “喏……!” 张大全和王志刚等右江镇绿营将佐很是识趣,在接到马三德传令后,就是带着滅胡营的四百多原右江镇绿营,逼着城下的降兵,将七十几个左江镇把总以上的绿营将官从人群中拖曳出来,并驱使着剩余的降兵上了城墙。 所有的降兵,包括原右江镇绿营都明白那些明军要做什么,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知道,若不服从军令,那押上城头的就会是他们。 桑格来的很快,宝月关距离广南县不过十余里,在收到宝月关失守,周芳祖部被明贼关门打狗的消息后,便匆忙拔营起行,全军直扑宝月关。 这个时候,他只能寄望周芳祖能够坚持久一点,毕竟前军有一千绿营兵,只要速度够快,估摸还能抢在前军覆灭之前赶到,若是趁着明贼忙着截杀前军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抢占宝月关。 未时三刻,清军的旗号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为首的正是清军云南提督的三丈将旗,后面则是漫天的烟尘。 “张大全,这批左江镇绿营将官就交给你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桑格将旗,马仲英冷然下令,他不想杀人,可是他不得不杀,为了自己,为了汉人的传承,他必须冷下心肠。 七十六名把总以上左江镇绿营将官的被一个个推到了城垛处,随即被剥去上衣,赤裸着上身跪伏在城墙之下,与此同时,侬鹏全族三百六十八口,亦被如狼似虎的大明兵押上了城头。 望着城外无数的大清军旗,望着城墙上一片肃杀的大明兵将,所有人都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将爷,将爷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汉人呀,我们也是汉人呀。” 一个又一个被按倒在城墙垛口处的绿营兵将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哀嚎,他们虽然见惯了生死,虽然杀过无数的汉人,但当屠刀落到他们身上时,他们也会害怕,他们也会恐惧。 侬鹏一声不吭地看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大清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将头垂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军爷,军爷,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是也爹,对就是我爹,是他背反了大明,可是小的对大明是忠心耿耿啊,忠心耿耿啊,小的从小就想着反清复明,从小就想着反清复明啊。” 侬绳英却是哭天抢地地向着身边的大明兵求饶,尽管已经是六月了,可是他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 那些侬家的族人更是不堪,一个个瘫倒在城头上,有的人甚至裤裆里已经湿透了,黄得、白的,淌的到处都是。 “他们要干什么?” 距离关城越来越近,城头上的人影已经清晰可见,听着城头上响成一片的哀嚎声,大清的云南提督桑格脸色铁青。 “杀人立威……!” 全成中脸色也阴沉的厉害,因为被押在城头上的正是他手底下的左江镇绿营将官,而在他们身后持刀而立的也是他的兵。 “关下的可是云南提督桑格桑大人?在下大明前军都督王国兴是也,久闻提督大人虎威,却一直未能谋面,今提督大人到此,略备薄礼,还请提督大人赏脸收下。” 桑格虽然已经进入火炮射程范围,但马仲英丝毫没有兴趣轰上几炮,毕竟他马仲英不是原明朝蓟辽总督圆嘟嘟,他的火炮也不能糜烂千里,隔了数里远,都能准确命中老野猪皮的大帐。 “动手,杀了他们,你们就能活!” 马仲英话音刚落,张大全和王志刚同时对着身前的左江镇绿营降兵暴喝起来。 接到命令原右江镇绿营则将二三十柄长刀抛在了降兵面前。 “呃……!” 六百余左江镇绿营兵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苍白,望着面前的长刀动也不敢动一下。 “杀了他们,便可活命。” 张大全和王志刚以及他们手下的兵丁又是一声大喝。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右江镇那些光头降兵的威逼下,十余个胆大左江镇绿营兵战战兢兢地拾起地上的长刀,看着曾经的上司,眼睛一闭便猛地砍了下去。 “好,你们的表现得到了我们大帅的认可,退到一边去,后面的降兵继续,刀不见血者,和他们同罪。” 刚刚砍杀了同伴的绿营兵如蒙大赦地退到了一边,紧接着又是数十柄腰刀扔下。 有人带了头,左江镇的降兵也豁出去了,一个个拾起地上的刀子朝前方扑去。 半刻钟的工夫,宝月关城墙下便铺满了血淋淋的人头,看着一具具从城头滚下的无头尸体,云南提督桑格的脸上青筋毕露,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 “撤兵,先返回广南!” 桑格很想下令攻城,可理智告诉他现在攻关,无异于将麾下的将士送进死地。 可就在这时,宝月关上竟然又打出了一面露布,上面赫然画着一员光头清将,正在马上持刀割身上的白袍,露布上还用朱笔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提督大人免送!” “气煞我也!”强烈的屈辱感,令云南提督大人眼前发黑,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老血喷出,登时从马上栽倒下来。 第091章天南自有孤忠在 “快保护提督大人!” 几个戈什哈连忙翻身下马,将桑格扶了起来,全成忠却是通晓几分医术,见桑格面如金纸,心知是气血攻心所致,连忙对着桑格人中狠命地捏了两下。 “噗……!” 桑格又是一口老血喷出,勉强看向全成忠道:“全总兵……你立即打造器械,本督要…攻关!不杀了王贼马逆,决不收兵!” 桑格是真的气,他不是气明贼画他他割袍弃盔的事,而是露布上那句“提督大人免送”令他无比愤怒,他幼年时就不止一次听父亲库礼说过大清军的赫赫虎威,那会大清军每次入关,都会在撤军时树上一块牌子,上书“诸官免送”如今明人以相同的方式侮辱大清,这才是是桑格愤怒的原因。 “提督大人身体有恙,是不是且回广南暂休,待身体将养好了再行出兵。” 看着身侧一个个面色戚戚的绿营兵将,全成忠知道,这会大清军因为同伴的死,都生出了畏战不前的心思,且现在已经未时了,等器械打造好了,天都黑了,还怎么进兵? “贼人就在眼前……!” 桑格话还没说完,后面官道上却又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几个传令兵飞骑直奔桑格面前,翻身下马道:“提督大人,彭都统押运粮草已经抵达临安府了,他让小的传信,说文止先生此次也随军来了滇南。” “呃……文止先生来了?先收兵返回广南,待文止先生到,再行进兵事宜。” 桑格闻言大喜,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血色,因为这文止乃是他的谋主,此前在湖南,曾助桑格继续攻克长沙、枫木岭和辰龙关等吴军要塞,也是此次清军北路军攻破雅安的策划者。 虽然桑格屡次以其军功表奏朝廷,但文止却力辞之,自随军进了云南后,就去了昆明盘龙寺精研佛法,桑格没想到在他被明军的诡计弄的焦头烂额之际,文止居然随军南下了。 “文止先生?” 全成忠有些迷惑不解,他不明白适才还萎靡不振的提督大人,怎么听到一个汉狗的名字就立马来了精神。 “呵呵,你久在广西,不知道文止先生也是正常,这文止先生乃是江南四大才子的后人文徽明的后人,其父文震亨可是前明有名的忠臣,于伪明弘光帝被俘后,投江绝食而死,便是当今皇上对其也是颇加赞赏,这文止先生便是文震亨的次子。” 闻得文止即将抵达滇南,桑格也是老怀大慰,他相信文止这个助他攻破枫木岭和辰龙关的军师定然有对付明贼之策。 “呃,他爹为前明殉国,他如何助我们大清,他不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吗?再说既然他如此足智多谋,朝廷为何不加恩封赏?” 全成忠实在想不明白,这文止竟然能放下父仇,投身到桑格帐下参赞军务,更奇怪的是,这人为何替大清出力,还没有官职? “尔有所不知,此人向来不慕虚名,却好佛法,颇有几分悲天悯人之心,本督曾奏请朝廷多次,但均被他拦下,说是替我大清出力实是为了剿除吴逆,还天下生灵一个朗朗乾坤,好了,咱们现在就拔营返回广南,待文止先生到,再行进兵之策。” 桑格挥了挥手,他也想不通这世上会有如此视功名如粪土的奇人异事。 清军来的快,去的更快,似乎就是赶来观刑一般,过了未时,便如潮水般退去。 宝月关上的马仲英也对提督大人赞叹不已,为了性命能割袍弃盔之人,果然是能人所不能,受了如此之大的刺激,居然还能忍着当缩头乌龟。 不过赞赏归赞赏,该坑的还是要坑,在清军退走广南后,马仲英又命人在关上多树旌旗,并采用悬羊擂鼓之故伎,牵来了十余头山羊绑在城门楼子里,把羊倒吊在房梁上,让羊的两只前脚抵在鼓上,羊被吊得难受,便使劲挣扎,两只前蹄不停地乱动,羊蹄便能敲响了战鼓,尔后紧急撤离了宝月关。 考虑到桑格很可能会衔尾追击,而悬羊之计,也未必能诓骗清军多久,马仲英根本不敢在广南多呆,而是令全军打起火把,连夜沿西洋江转入了归顺州,意图追上前队的巴思克部,商议如何攻取田州土司,打通前往太平府的通道。 熟料,在滅胡营抵达桂滇边境时,充做前军哨探的张绍迁居然兴冲冲回转至边境,说田州土司已于日前开了城门,并易帜反正,表示奉大明号令。 “怎么回事?” 马仲英懵了,自他起兵以来,一路前进,所过之府县没有一处是主动输诚的,这田州土司怎地会主动反正归明?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打出了大明军旗,难不成这是欲效仿本帅的关门打狗之计,妈的这比喻好像不怎么恰当。 “大帅,您有所不知,广西田氏本是容美田氏分支,向来尊奉我大明,二十年前永历天子殉国,他们才不得不投清,但该土司自头人至百姓并无一人剃发留辫,且山中还设有我朝烈皇灵位,时下其主陈布隆正配合巴将军沿官道修建防御工事,只等大帅兵马过境,再全面破坏道路。” 张绍迁也是喜形于色,他作为琼州军的巡哨百户,是率先进入安顺境内的,可是刚刚入境不过二十里,就被一队持刀拿矛的土司兵将给抓了。 因为在白沙割了辫子,这几个月下来,张绍迁头上已经长满了头发,正当他以为是躲不过这一劫的时候,那土人头领居然问他,是不是吴三桂的伪周军。 自知逃不过一死的张绍迁也豁出去了,索性敞开膀子,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不是伪周军,而是打兴朗那边过来的大明兵,不就是一死吗?反正这一路走来,杀的清军鞑子也够本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事,又发生了,这帮土人闻得张绍迁是大明兵后,顿时欢声雷动,一拥而上,将他和他手下的几个斥候,带上了山寨,不光好酒好肉招待,而且那土人头子的两个妹子还不停地给他抛媚眼。 闻言,马仲英也感慨道:“想不到天南尚有孤忠在啊!”接着又问道:“你刚才说,他们是田氏土司,如何头人姓陈?” 第092章矢志终身晋 容美田氏本居湘西,万历朝以来开始推行改土归流政策,湖广大量的土人下山被授封为流官,尔后满洲入关南下,便有不少土人翻山越岭,来到滇桂边境,田州土司便是其中之一。 和别处土司不同,自胡骑南渡以后,容美田一直奉大明号令,一开始受福建隆武帝册封,后又从永历朝抗清,这二十年来,甚至有不少头人还跑到夔东,加入临国公李来亨部和满洲浴血厮杀。 永历十八年,夔东抗清基地被清军攻破,李来亨殉国,在万般无奈之下,容美田氏不得不选择向满洲输诚,但族中还有不少心怀大明的头人,就比如安顺田氏,但为了不拖累家族,安顺田氏后人遂改跟母姓,所以如今的陈布隆其实就是田布隆。 “如此,咱们就先至田州土司休整一番,再南下思明。” 能不动刀兵过境,马仲英自然喜出望外,且田州土司熟悉地方地形,马仲英这会甚至考虑,是不是利用田州土司对地方的熟悉,就在这滇桂边境,打桑格一个伏击,看能不能彻底解决这个跗骨之蛆。 永历三十六年六月二十四日,琼州军全军抵达田州,马仲英也见到了田州土司头人陈布隆。 遗人辞故主, 拥鼻增辛酸。 矢志终身晋, 宁忘五世韩, 虚抱三闾憾, 谁将一木支。 许多慷慨意, 寂寂压双眉。 陈布隆年纪不大,和马仲英相差无几,二人在田州见面时,马仲英并未说出什么豪言壮语,而是在叙礼完毕后,缓缓念了一首诗。 “此诗是甲申国破,东虏入关南下时吾祖于当年除夕所作,马帅又如何知晓?且马帅入桂,可别有良图?” 陈布隆震惊不已,他容美田氏不过一介土司,虽然对大明忠心耿耿,但几乎所有的抗清武装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他没想到自己祖父田玄所作之诗,眼前的这个明国广西提督居然知晓。 “贵祖当年奔走相告,资助我大明云贵反攻,李晋王两蹶名王之时,贵祖亦出了大力,文督师曾有言,容美田氏慷慨悲歌,珠玑萃于一门,三复诸作,于我大明当真是一往情深,马某父子本出自于大西军,又如何不知?” 张绍迁在简单向马仲英介绍了安顺田氏后,马仲英就仔仔细细翻遍了大脑,不过记录容美田氏抗清的历史实在太少了,只是在文安之等明朝忠臣中曾有流传,这首甲申感怀就是这不多的历史碎片之一。 为了收编这支广西地区仅存不多的忠明势力,马仲英只能从田氏抗清的历史说起。 “这个……我田家世受国朝厚恩,为国家尽忠,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只不过如今奴酋喇布囤重兵于梧州,驱伪王尚之信攻高雷祖泽清甚急,我听巴将军所说的,马帅正欲转进琼州,只恐清军势大,寡不敌众也,且滇南亦有虏兵数千,我军腹背受敌,不知马帅可有良策应对?” 见马仲英如此推崇自己祖父田玄,陈布隆愈加欣喜,不光表达了要举族投靠琼州军的意思,而且再度咨询起如何应对广西清军之事。 “呵呵,云南提督桑格,屡败于我军之手,其心已慢,不足多虑也,尚之信首鼠两端之辈,本帅闻伪王耿精忠已于两月前为奴酋玄烨锁拿下狱,难保尚之信不生出反复之心,若我军与祖泽清会师,纵不能击破喇布,安然转入琼州当不是难事。” 出于穿越者对历史的熟知,祖泽清所部到明年二月才会被清军击败,且祖泽清和马家父子一样都是上了康熙大辫子黑名单的人物,马仲英不相信祖泽清不会选择和自己合作。 一旦打成相持的局面,尚之信就有借口不回返广州,若是再将康熙授意宜昌阿至平南藩问罪之事泄露出去,说不定就能策反平南王殿下,那样琼州军起码能获得几个月的缓冲时间,部署琼州防线。 如此一来,将桑格军堵在归顺或者在田州土司尽歼其军,就成了琼州军最迫在眉睫的事 继续推行疲兵之计,让清军在这茫茫大山中寸步难行,然后再寻机歼灭,若清军不继续追击,则旋师南下过思明州入廉州。 这是马仲英的既定战略,为了彻底让清军追兵陷进滇桂边境的泥潭中,马仲英是下了严令,将在广南俘虏的一万三千余土人全部逼上了官道,沿着滇桂边境至田州这短短六十余里区域修筑防线。 百步一道沟、半里一道墙、一里一座寨,为了彻底堵住清军,琼州军丝毫不在乎广南的土人的生死。 在提督府的严令下,负责监督的王光清、高起隆和廖进忠丝毫不顾惜民力,仅仅三天就有近两千广南土人活活累死。 当然,马仲英也不愿如此多伤人命,可在这乱世,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为了使疲兵之计顺利进行,他只能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倒在一道道刚刚挖好的壕沟中。 巨大的死亡率甚至引起了广南土人大规模的反抗,但是他们的反抗却是徒劳,他们的反抗甚至招来了大规模的屠杀,至整个防线修建至一半时,差不多有一半的广南土人死在了这条几乎是由尸体铺设的官道上。 但是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这差不多三十里左右的官道,挖掘了上千条壕沟,壕沟里不光注满了从山上引来的溪水,而且还插满了尖锐的竹桩,泥墙也足足修了近六十堵,每堵都有一丈半高左右,宽约丈许。 后面的那些城寨更是难以逾越的存在,基本上都是修在道路比较宽阔的区域,泥墙前还固定了大量的木栅,墙顶还建造了一排排可以掩护守军的垛口,寨墙后,望楼箭塔一应俱全。 攻寨的清军就是想从两侧的山坡绕过去都不可能,因为山上的树木早就砍伐一空,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官道上,清军想要上山,只会成为寨墙上明军的活靶子。 对于如此之重的伤亡,琼州军内部将佐和新入军的陈布隆都颇有微词,毕竟这个时代做任何事,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生生将数千民夫推入死地,这不是白白浪费人力吗?清军还没有追来,又不是没有时间布置防线。 第093章一切为了抗清大业 胡骑入我中华,动辄以屠城灭族相加,光是满洲官方承认的数字就以八百万计,但马仲英却真真切切地知道,真实数字恐怕是这个数字的五到十倍。 满洲之于中国,杀尽了汉人的骨气廉耻;再辅以残酷的文字狱和高压的民族歧视政策,以数百年之力将汉人打造成他们豢养的猪狗犬羊。 虽然历任胡帝将所谓的“满汉一体”挂在嘴边,可自奴酋玄烨起愈演愈烈的文字狱,就像一柄巨大的枷锁一般钳制了华夏文明的进步与发展。 反清,是汉民族和华夏各族对满州的抗争,牺牲再所难免。正如满洲人以屠城威逼汉人和生活在华夏大地上其他民族放弃反抗一样。 这并不是后世某些所谓的史学家口中所标榜的那样,满洲屠城灭族是为了平定战乱,为了使国家尽快得到统一,百姓不再忍受战火之苦。 为了使屠城是为了救民,这种天大的笑话,不再出现在华夏大地上,为了保存琼州军这支尚在抵抗满洲的种子,为了华夏文明在两百年以后不被西夷的坚船利炮轰开国门,为了华夏文明的传承发展,虽死万千人,马仲英也在所不惜。 至于广南的土人,从他们替满洲人屠杀云南的汉人、苗人以及僮人开始,他们已经成了华夏各族共同的敌人,用敌人的血肉铺设一道令敌人无法前进的道路,这在马仲英看来,这本身就是他们应得的惩罚,他们的死,不过是在赎罪。 就在琼州军争分夺秒修建田州防线的同时,桑格所部的六千大军终于开进了富宁。 悬羊擂鼓这种老套的策略并没有瞒过提督大人多久,就在琼州军离开宝月关的次日,桑格的大军就开进了富宁,同样,在富宁县城门处一样立了块木牌,上书“提督大人免送!”六个大字。 望着那几个血淋淋的大字,看着空无一人的城郭,云南提督桑格又是一阵急火攻心,当即就要整军入桂。 好在被桑格寄予厚望的文止闻得清军连续战败,日夜兼程终于赶上了清军大队。 见文止到来,桑格也暂时放下了报仇血耻的心思,即在富宁县衙召集诸将商议破贼之策。 “提督大人,学生自楚雄一路至广南,见地方山多林密,官道崎岖狭窄,委实不利大军征剿,今明贼转入广西,然滇桂边境地形更为复杂,若贼寇故技重施,我军岂不是寸步难行?” 待诸将见礼完毕,文止便昂然而起,语气沉稳而有力,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呃……文先生,本督也是军令难违,今明贼窜入归顺,若不进兵,只恐朝中非议,可是王贼马逆狡诈多变,若进兵,本督又恐中其诡计。” 桑格也是无奈,自从宝月关战败后,他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鬼迷心窍,发什么疯,要亲自带兵追剿这伙明贼,以至于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进兵吧,还不知道这伙明贼又弄出什么诡计等着自己,可退兵的话,那又怎么向安亲王还有朝廷交待,这会,提督大人只觉的自己好像是在汉中战败的曹孟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呀,这伙明贼实在太狡猾了,他们不敢和咱们大清军真刀真枪的打,专挑那些没用的地方巡防营和土人武装打,咱们一进兵,就被他们算计,右江镇的郭总兵到现在尸骨都没找到。” 连续的失败,心高气傲的预备广西提督全成忠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右江镇覆灭,他的左江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来的时候足足有三千兵,这两个月下来,被折腾的折了四成,再追下去,鬼知道还要折多少人。 “桑督、全总兵不必多虑,明贼并不堪战,所持者地利也,但并非无懈可击,学生一路南来,所过州县几乎都是空城,这可不仅仅是我大清军屠的吧,那明贼肯定是裹挟了广南和广西的百姓,所以!” 文止侃侃而谈,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将案几上的茶盏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戏谑地看向在场的一众清军将佐,当真好一副名士风范。 “所以……什么?” 全成忠不明白明贼裹挟百姓和如何击败明贼之间有什么关联。 “文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明贼人多而粮少,且裹挟百姓上路必然会缓慢而难行,但明贼屡屡抢占先机,反之我军越打越少,而贼人越打越壮大,再追几次,末将只恐大军被贼人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战法拖垮啊!” 说话的是滇南参将王复汉,他现在是真服了马仲英,就凭一千军马起家,现在队伍都壮大到几万人了,要是再破几个府县,那岂不是要拥兵数十万,这可比他这个只有一千八百兵的参将威风多了。 文止哂笑道:“呵呵,这位可是王参将,学生久仰大名,不过王参将可知明贼这是什么战法?” 桑格似乎有所悟,连忙开口说道:“文先生说的可是流寇?” “不错,提督大人高见,学生此来也向彭都统了解过情况,贼寇看似是日渐坐大,但其军发展的实在太快了,短短两个多月,就聚众数万人,这和前明的流寇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从古至今,学生可从没听说过流寇能成事的,便是前明的李自成,也是假我大清军在松锦歼灭明军主力,方才能入京建制,是以提督大人大可不必担心。” 话说到这里,文止也不再卖关子了,将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对付流寇,前明内阁次辅杨嗣昌曾有一套战法,叫做四正六隅十面网,意思就是数面张网,然后齐头并进,慢慢挤压流寇的生存空间,最后可一鼓而下。” “诸位且看,今敌入安顺,学生以为,我军可遣一支偏师,先至滇桂边境造成声势,主力可走安隆州,入镇安府,此前安亲王已经调蔡督走贵州入广西,提督大人可飞书一封,请蔡督走庆远入浔州,梧州那边有简亲王喇布,如此三路军马齐头并进,俟贼粮尽,无需我大清军进剿,贼自破也。” 第094章转道安隆 “走安隆入桂?那明贼若是趁机南下高廉又怎么办?又或者是退入琼州,凭海据守,那不是又多出了一个郑氏出来?” 全成忠对文止的三面张网的策略持反对态度,究其原因,就是时下高州、雷州、廉州几乎仍处于无政府的状态,更不要说和雷州隔海相望的琼州。 虽说大清在琼州设有知府,但由于吴三桂之乱,岛上只有三千余驻防绿营,还有一支近海防御为主的海口营,这样的兵力部署连驻扎在龙门岛的杨延迪都打不过,只能据城死守,若不追剿,明贼很可能走廉州勾结杨逆,进占琼崖。 文止哂笑道:“全总兵不必忧虑,琼州虽然和大陆隔海相望,但距离海岸太近了,最短距离只有七十二里左右,明贼不窜进琼州府还好,他们若果真上岛的话,桑督正可汇合蔡督和简亲王,将其一网成擒也。” “这,只是高雷那边祖泽清未灭,倘若二人合流,本镇只恐尾大不掉啊!” 全成忠还有疑虑,前几日,京师有消息传来,皇帝授封广西提督的上谕已经发了,琼州虽然隶属广东,但其实距离广西并不远,若不尽快剿除,广西沿海岂不是都在明贼的兵锋之下。 “琼州军情,学生素知之,因偏居海外,人口止二十万,其余都是本地黎人,且宜居地带,多为沿海地区,我广州水师有大小战船六百余艘,大清军可朝发夕至,贼虽众,皆是裹挟之百姓,全总兵又有何惧?” “好了,都别说了,明日大军先走西洋江入桂,这样也能驱赶明贼南下,若道路委实被明贼封堵住了,咱们再走安隆入桂。” 桑格这会总算听明白文止的意思了,就是光凭他本部兵马是不可能在这山地战中击溃明贼的,必须要和蔡毓荣的入桂大军互相配合才能一举克敌,但倘若不走归顺佯攻一次的话,一旦大军走安隆,他又怕明贼杀个回马枪,虽然滇南这边有宝月关天险,但这伙明贼实在太狡诈了,鬼知道会不会再次祸乱滇南。 “嗻!末将等遵令!” 王复汉、徐勇、郎坦能清军将佐纷纷领命,他们也知道文止说的在理,所以对桑格的军令自然无有不从。 全成忠也轰然领命,反正桑格是这次追击明军的主将,即便失陷州郡,也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实在不行,那只有再调集大军征剿了。 永历三十四年六月二十日,清军追兵继续起行,一路沿西洋江顺江东下,很快杀入了滇桂边境。 可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官道又是一处令他们绝望的存在,百步左右一道壕沟,半里左右一道泥墙。 当然这些壕沟和泥墙还挡不住大清军前进的步伐,已经割了辫子民夫再度被驱赶上了官道,负责清理前方的壕沟和路障,他们身后是自清军南下以来,还没上过一次战场的楚雄绿营。 道路很难走,花费了近一个多时辰,暂领右江镇副将衔的王参将才堪堪前进了里许左右,不过王复汉还没收到退兵的军令,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明贼在官道两侧有伏兵。 正行间,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爆炸声,然后便见前面监视民夫的绿营兵乱成了一团,那些民夫也一个个吓的往地上一趴,将头死死地埋在土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王复汉和刘麻子也被前方的爆炸声吓了一跳,以为预想中的明军伏兵终于出现了,但很快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前方根本没有什么埋伏,准确的说,不过是小股明贼的骚扰。 被袭击正是刘麻子的兵,那队兵的带队把总一脸哭丧的过来向参将大人大致叙述了遭袭过程。 据这把总说,他手下的十个绿营兵在前面探路时突然遭到十几个敌兵袭击,他们只是扔了几颗类似陶罐的东西下来,随后那东西便人群中炸开,那陶罐里面射出来的都是小石子和细铁钉,有四个兵丁因为受伤过重,已经没救了 陡然遭袭,加之负责清理路障的民夫被爆炸吓到乱冲乱撞,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整军追击,最令人可恨的是,那帮明贼还在山上射出了两轮弓箭,又死了三个绿营兵和七八个民夫。 等前军将士反应过来,追上山的时候,那帮明贼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马仲英我操你姥姥!” 王将军指着两侧的山坡,怒骂不已,咱们虽然份属敌对,可是本将对你们不差吧!这一路,不是俺老王给你送情报,你能逃到安顺? “大人,还走不走?” 刘麻子也一脸不忿,前天提督大人定计后,还是咱主动派人到归顺向你们传的消息,让你们只要封锁官道就成,这次追击不过是试探攻击,你们居然还打老子的黑枪。 “走,怎么不走,你且去派人去向提督大人禀报军情,陈二狗你去督促前面的泥腿子,让他们快点清理路障。” 死了几个兵,就打退堂鼓,这显然不能令提督大人满意,所以王复汉不得不再次下令前进。 又填平了两道沟,推倒了一道墙,前方官道上赫然又出现了一座简易的城寨。 这种高不过两丈的土木城寨若是放在平原地带,在王参将眼里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寨而已,只要随便调几门千斤炮过来乱轰一气,半个时辰就能攻破。 可由于官道被破坏的厉害,山路实在难走,进入归顺境内的大清军不过只携带了几门四百斤和六百斤小炮,而且两侧山坡上是光秃秃的一片,隐隐约约还有明贼的旗号,若是把炮架起来,说不定还会成为明贼的攻击目标。 在滇桂边境,道路崎岖难行的山路上,面对这么简简单单一座连城寨都算不上的关隘,从后方赶过来的云南提督桑格也无计可施。 当然他提督大人可以继续拿人命去填前方的寨子,但谁知道在这寨子后还有没有别的寨子,这样硬着头皮走下去,大清军恐怕还没走到归顺城,恐怕人就会全都耗在这毫无希望的官道上。 “撤军吧,走安隆入桂,郎坦你带两个牛录的蒙汉八旗,扼守滇桂边境,本督留一半民夫给你,看到贼人怎么设防的吧!你就怎么设防,把西洋江至富宁的官道全都给本督给堵死了。” 不得不说提督大人的悟性还是很高的,为防明贼有可能会杀个回马枪,他同样做出了破坏官道的决定。 第095章好的开始 即便是知道清军预判到琼州军可能会转入高廉甚至琼州,但马仲英依然下令全军继续前进,因为琼州不仅有马仲英急切需要的出海口还有琼州军迫切需要的根据地,七月中旬,明军前锋终于抵达太平府和思明州搭界的龙州一带。 广西的思明州可不是厦门的中左所,而是广西黄氏土司治下的土州。 面对明军的大举压境,思明土知府黄戴乾并没有效仿云南各地的土司那样抗拒大明王师,相反,黄戴乾收到明军过境的消息后是骇的魂不附体。 黄戴乾本是明朝崇祯朝册封的思明土知府,伪清顺治十六年,也就是永历十三年,自知明朝大势已去,思明黄氏遂改弦更张,向大清输诚,吴三桂反复后,因为思明地处偏僻,又忙着对付云集在湖广和江西的清军主力,自然不可能有时间收拢土司。 黄戴乾是真的没想到已经覆灭了近二十年的大明兵,居然又杀进了思明州。 据往来的商贾所说,大清军在滇南屡屡受挫,便是云南提督桑格统领的大兵,对这伙明军也是无计可施,反而损兵折将,仅仅一个多月,就有近五千大清军被明军歼灭在滇南,最令人恐惧的是,广南土知府侬鹏因为抗拒大明兵,全族三四百口人都被这伙明贼给屠了,当地的土人更是被搜捕一空,成为明军的炮灰。 为此黄戴乾只得和儿子黄梓以及弟弟黄戴坤商议对策,可是黄梓和黄戴坤对明军压境之事,无有一策可出。 打吧,就凭思明州这两三千土司兵怎么可能是这伙打的大清军都丢盔弃甲的大明兵的对手,可是投降的话,将来大清军至,思明土司岂不是又要遭殃。 正当三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又有哨探来报,一支打着麒麟军旗的大明兵,已经抵达结安,距离思明城已经不足六十里。 黄戴乾和黄戴坤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据前方消息,广西府城泸西仅仅两天就被明贼给破了,要知道思明的城墙可是远远不如泸西那样坚固,这要是明军压境,思明凭什么守的住? 他二人到是想过,先弃了城池躲进山里,等大明兵过了思明州后再回来,可是又舍不得这么多年的积蓄,土司之所以能掌控一方,靠的也是手中的财力、物力,要是这些东西丢了,哪里还有钱粮养族中的土司兵,没兵,他们又怎么控制地方土人? 儿子黄梓还算镇定,他到底年轻,脑瓜子灵活,且这些年思明州一直是由他和清廷广西布政使打交道,也算见多识广了。 见父亲和叔父二人一筹莫展的模样,遂进言道:“父亲莫慌,儿以为咱们可向大明兵输诚。” “呃……向大明输诚?现在还有大明吗?现在投明,万一大清军杀来,如何是好?” 黄戴乾懵了,投明,这怕不是嫌自己命不够长?虽然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但黄戴乾觉得自个儿身子骨还算硬朗,再活个一二十年应该没有问题,他可不想因为投明断送了自已的身家性命和宗族的传承。 黄梓冷笑道:“父亲,咱们这思明州,地处偏僻,又种不出什么粮食,大明兵哪里能看上?依我之见,莫如凑上一部分钱粮,送到明军军前,只要他们不打咱们,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这……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明军入桂,想来朝廷也会派兵征剿,他们拿了钱粮,断不会在思明多呆,如此我黄家可保无虞也。” 黄氏兄弟听后,也是纷纷颔首称是,三人不敢怠慢,连忙派人清点蕃库,拿出部分家财,又挟迫城内富户,晓以利害,得白银三万余两,粮草两千余石,药子千余斤。 黄戴乾凑足了物资后,即令儿子黄梓领五百兵,押送物资前往结安,事急从权,因为这个时候让其他人押送,他实在不放心,且儿子见多识广,想来一定能和明军达成协议。 为了达到以行军锻炼部队的目的,马仲英是将手中的三个营轮流充做先锋,此次进驻结安的明军前锋正是震虏营。 结安并不是县城,而是思明的一个土寨,寨子里本有七八十户地方土人,闻得有大队军马过境,这些土人哪里还敢在寨子中多呆,早跑的没影了。 震虏营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便进驻了结安,进寨之后,李兴也没有让各军随意破坏当地土人的住所和财物,只想着在寨子里好好休整一日,再行进兵。 谁知道第二日一早,南面官道便来了一支五百人左右人马,打的尽是绿营兵旗号。 李兴听说有绿营兵至,也懵住了,他只当是思明的土司兵是出来接战的,一把抓起腰刀便和李沁带着亲卫带了两个步队的兵丁出了寨门。 可出了寨门,却又傻眼了。 来的思明土司兵居然赶来了四十余辆大车,带头那个清军将官老远在跪倒在官道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是?走……咱们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去通知秦将军警戒。” 李兴和李沁心下疑惑,又怕是清军诈降,车上说不定还埋伏了兵马,所以格外小心。 哪知道那清将看到明军大队出寨后,就是一路小跑,嘴里更是不停地嚷嚷着:“小的黄梓见过明国大将军。” “你们是什么人?” 看到那清将居然只带了几个人过来,而且语气甚是谦恭,李兴也略微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对着来人喝了一句。 “小的黄梓,乃是思明知府黄戴乾的长子,我父闻得有大明天兵过境,喜不自胜,特命小的前来劳军,荒州鄙薄,只有些许钱粮,还往大将军莫要嫌弃。” 黄梓的意思很明显,思明州乃是穷乡僻壤,咱们既然主动提供了钱粮物资,你们大明兵就不要滋扰咱们州城了。 “如此,就生受了,本将这就将贵父子的善意禀报我家大帅,我家大帅想来会明白贵父子的一片苦心的。” 李兴也猜到了黄梓的来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能不动刀兵就能获得这么多物资,所以他是对黄梓好生安抚起来,然后又飞骑至琼州军后队,将思明州主动投献之事向马仲英备述之。 马仲英闻报后大喜,连声说道:“好啊!好啊……自本帅起兵以来,滇中并无一城主动投诚,可进入广西以来,先有田州土司主动归附,后有思明州率先纳粮,这于我琼州军来说就是好的开始。” 第096章挽弓当挽强 对于思明州黄氏的“友好”态度,马仲英表示赞赏并予以积极的肯定,虽然他明知道黄戴乾不过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向琼州军提供钱粮,但这对处在清军夹缝中生存的琼州军来说,却是一个好的信号。 这说明,那些地方上首鼠两端的土司已经开始恐惧琼州军了,虽然现在这只是极个别的现象,但马仲英相信,随着琼州军的壮大,会有越来越多的土司选择两面下注。 故此,马仲英特意遣使前往思明州,重申了大明朝廷对待广西地方土司的态度,并承诺,只要他们安守本州,即便是他们依然奉清廷为主,但大明兵依然不会侵犯他们的核心利益。 黄戴乾也对马仲英的理解表示肯定,他再一次重申,他本人和他的家族一直是大明的忠臣,之所以投清,完全是为了保护地方上的百姓不受满洲的残害,若是将来大明能够恢复河山,哪怕是和满洲划江而治,黄氏必定奉大明号令,重投大明怀抱。 思明州既然可以畅通无阻,琼州军南下之路其实已经打开,只要过了思明就能抵达廉州境内,然后就可以联络龙门岛的杨延迪,前往琼州。 但马仲英不这么想,因为高雷那边战事八月初就会分出胜负,原本的历史上祖泽清大败,不得不退入山林,而二五仔尚之信,也会因为高雷大捷返回广州,然后迅速被宜昌阿捕拿入京。 为了琼州军能顺利上岛,也为了争取稳定的发展空间,所以必须要在桂南和清军追兵打上一仗,甚至吸引部分高雷的清军加入战局以减轻祖泽清方面的压力。 所以马仲英决定分兵,由震虏营护送百姓以及田州土人前往廉州的防城港,自己则统领滅胡营和钢刀营以及随军之辅兵攻略南宁或者太平,以达到分化清军的目的。 “那就打太平,自伪周……吴三桂起事后,周军和清军在广西反复争夺,太平、思明等州府由于地处安南边境,故双方对这桂西南地区,根本是无暇顾及,且太平府城高不过两丈,知府汪森又只是一介书生,若我军攻之,唾手可得。” “至于南宁,因为城池紧临邕江,止北城和西北角两处可驻扎军马,易守难攻,若举军攻之,急切难下,若清军援兵至,我军退无可退也。” 赵安民和郭绍到底是云南广西府丞,正儿八经的六品官员,对桂西各地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南宁是广西最大的城池之一,号称小金陵,虽然驻防南宁的右江镇绿营几乎全军覆没,但城中还有近两千巡防兵,若是再发动青壮协守,就凭琼州军两个营五千人的兵力,根本没有打下来的机会,还不如退而求其次打太平。 “大帅,太平地处偏僻,即便是我军取之,也对局势无补,不过南宁城险,我军可攻略武缘,造成攻打南宁的假像,为救府城,清军必定回援,那同样可达到救援祖泽清的目的。” 巴思克和张朝阳二人也不赞成攻打南宁,而是建议攻打和南宁交界的武缘县,原因就是走武缘可直接绕道那龙寨转至廉州,若清军主力抵达,琼州军撤离起来也比较方便。 马仲英也认为巴思克和张朝阳说的有理,遂开口道:“太平委实太过偏僻,取之无益,那就让李兴护送百姓前往廉州,其余军马随本帅攻打武缘,务必要大造声势,让鞑子以为我军要进取南宁!” “大帅,末将认为我们当打南宁,南宁外控蛮荒南服,内扼两广要津,有事此为襟喉重地。唐置邕管于此,为广南唇齿之势,宋侬智高倡乱,邕州不守,而西路遂为鱼肉。荡灭后,恒以重兵戍守,元亦置重兵镇于此,以镇压安南。我大明用兵田州及经略安南,皆建节于此,盖地居冲要,势所必争也。” 原右江镇绿营千总张大全却建议打南宁,他是被王志刚撺掇过来进言的,说是南宁是右江绿营的老巢,只要忽悠了这明贼率军攻打南宁,说不得还有机会反正归清。 “怎么打?咱们两个营加随军的辅兵,不过九千人,又没有攻城的重武器,且不说打不下来,就是打下来,高州清军主力说不定后脚就能兵临城下。” 马仲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谁都知道南宁重要,可琼州军实力摆在这里,根本没有可能打下城防坚固的南宁城。 张大全思量了一下,神秘地笑道:“末将有一策,可不费一兵一卒、一弓一矢,拿下南宁,不知大帅可愿取之。” “呃……你有何策?” 熟知历史的马仲英知道,南宁作为桂南重镇,吴周和伪清曾反复争夺,直到去年,马承荫被郭义设立俘虏,这才落入清军之手,他实在不明白区区一个右江镇千总能有什么计策替他拿下南宁城。 “启禀大帅,末将乃是土生土长的南宁人,深知南宁地形,我南宁并非普通的四方城,而是成椭圆形,崇祯朝时,中原战乱,为了预防土司作乱,广西布政司曾下令封锁府城南门,但由于邕江流经南宁东南,这南门本是水门,虽然被巨石封堵,但并未封严,仍有一道暗河可潜入城中……待我军大举攻城之时,正可内外交攻,如此取南宁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是说里应外合?可是就算进去百人,和城内守军相比,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恐寡不敌众,反而损兵折将。” 李沁和新入军的陈布隆连声反对,他们本是地方土司,听惯了满洲兵的赫赫威名,还是对攻打南宁这样的重镇有些畏惧。 不想张大全却摇头道:“二位将军错了,去年南宁城里的马承英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以为清兵攻克不了南宁城,可是郭义只用了十几个兵丁就拿下了南宁城,要知道当时南宁守军可是正儿八经的固原精兵。” “不错,挽弓当挽强,末将也认为既然有机会拿下南宁,咱们为什么不博一博呢。” 在广南投靠琼州军的廖进忠也赞同张大全打南宁的计划,去年在桂林战败后,他和夏国相本意是退往南宁的,可谁也没想到,号称金汤之固的南宁居然一天就被郭义给拿下了,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郭义是用的什么方法破的南宁。 第097章左手反清、右手复明 听了张大全和廖进忠的话,马仲英也动心了,开口道:“廖将军,你和大家说说去年郭义当是如何打下南宁的。” “是,大帅!” 廖进忠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李兴、秦怀忠、贺明远等人行了一个罗圈礼,开口道:“各位将军,去年郭义打南宁时,面临的情形比咱们现在还要危险,因为我和夏丞相已经退到南宁境内了,城内还有数千精兵,强行攻城肯定拿不下。” “可是郭义偏偏就成功了,而且可以说是兵不血刃,他不过是派了十几个兵丁,伪装成夏丞相的信使,就混进了城内,待他兵马兵临城下时,这十几个兵丁立时在城内鼓噪作乱,随后就在闹市之中杀人放火,口称大清军至,结果南宁全城奔溃,守城的军马猝不及防,根本不知城内来了多少清兵,等守军反应过来时,南宁北门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听廖进忠说完,秦怀忠恍然大悟道:“廖将军的的意思是叫我们学郭义?” “正是!” 廖进忠点了点头,脸上说不出的激动,他恨恨地说道:“末将愿带本部精锐随张将军走南门暗河进入南宁城内,大帅可以用声动击西之策,分兵于西北二门,待城外炮响,末便突然发动,开安塞门,迎大军入城。” “他娘的,富贵险中求,郭义那个死鬼能做的事,咱们为什么做不得,何况城内只有区区两千巡防营营兵。” 秦怀忠、贺明远等人皆是脸上放光,打下南宁城,势必会将广西清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届时琼州军南下廉州的军马,便能畅通无阻地进入防城港,然后可跨海转入琼州,如此一来,整个天南的形势立马就会逆转,说不定还能迫使昆明清军分兵南下。 “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干就干票大的,也好让康熙大辫子知道咱们琼州军的厉害。” 马仲英也动了心,他叫张绍迁拿来在归顺带来的两广地图,仔细地观摩了一番又说道:“只要咱们拿下南宁,奴酋喇布势必会解了高州之围,旋师北上,而且此前王复汉也派人传信,说岳乐已然遣湖广总督蔡毓荣率军入桂,再加上云南提督桑格的五千军,咱们要面对的清军不下两万,而我军只有六千多战兵,四千辅兵,不知诸位有没有信心守住城池?” “大帅且放心,有祖泽清在高州,喇布也不可能全师北上,尚之信又是首鼠两端之辈,只想保有广东那一亩三分地,想来也不会真心实意替伪清卖命,而南宁城有邕江相连,清军只能攻西北二门,故我军完全可以凭城据守,且南宁本是清廷囤粮重地,还有大小火炮四百多门,咱们有城,有粮,有炮,还愁对付不了清军。” 王永清也一脸激动,他和马宝父子一样是被清廷点了名的祸首逆魁,只有琼州军越强,他的身家性命才越稳定,只要击退清军,有南宁作为屏藩,那琼州便稳若泰山。 高起隆犹豫地说道:“末将也认为可以打南宁,不过……。” “不过什么?” 马仲英抬眼看去,见高起隆眼睛总是瞟向张大全,心知他是不放心张大全这个绿营降将,可当着这么多人面,却不好开口。 “高将军不要说了,你的意思本帅知道了,张大全,非是本帅不信任你,只是事关我琼州军万余将士的生死,本帅还是需要你再纳一份投名状!” 马仲英思量来,思量去,不禁灵光一动,后世那部耳熟能详的电影瞬间涌上心头,脚心刺字,左脚反复、右脚清明,真要是在这两千绿营降兵身上刻上记号,还怕他们不替琼州军卖命吗?不过马仲英却不打算刺在他们脚底板上,而是刺在手背上,只要有了这个记号,他不怕这帮绿营降兵不卖力。 “大帅,末将是忠的啊,末将真是忠的,只不过末将确实存了一点心,就是想打下南宁,接回末将的妻儿老小啊!” 张大全心中一紧,这会他是恨透了王志刚,非要撺掇自己鼓动这狗日的明贼去打南宁,说寻机可重新反正归清,现在好了,将攻打南宁的计划说了出来,人家却对咱们生出了疑心。 “呵呵,张将军的忠心,本帅是知道的,不过咱们琼州军数万将士却不知道,所以还需张将军和麾下的将士在手上作个记号,那样本帅便可放心将军替我琼州军偷袭南宁城。” 马仲英笑眯眯地看向张大全和他身后的王志刚。 “什么……记号!” 张大全懵了,后面的王志刚也傻眼了,不忿地看了高起隆这个始作俑者一眼,有战战兢兢看向似笑非笑的马仲英。 “二位将军放心,不会让你们伤筋动骨,只是要在你们手背上刺上反清复明这四个字,放心,陈兄弟的田州土人中,就有不少精通刺青的师傅,想来区区几个字,也不会多疼。” 张大全:“……!” 王志刚:“……!” 游大海:“……!” 一众清廷绿营降官一个个无语问苍天,老子他娘的前世到底作了多少孽,居然惹上了这个煞星,要真在手上留了这几个字,那可真就没有回头路了。 “诸位将军放心,末将族中向来崇拜天神,底下有不少兄弟都通晓刺青之技,绝不会让兄弟们有半分痛苦。” 陈布隆乐了,他此次带了田州四千多土人,加入了琼州军,就是为了反清复明,想不到马仲英居然给了他这个差事,看着这些个光头降兵降将窘迫的模样,他是越发的得意。 “大帅,刺青这事,末将也比较在行,要不末将也帮陈兄弟去搭把手。” 李沁也连声附和,打仗咱不行,可是刺青咱在行呀,咱们云南的土人哪个不会刺青。 “呃……嗻……喏,末将等遵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不能反抗,那只能默默享受,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左右已经替这狗大帅杀过不少左江镇降官,也不差在手背上多刺几个字,大不了今后死心塌地地跟着明贼干了。 之所以刺在手背上,马仲英也是深思熟虑的,因为这四个字必须裸露在外面才算有用,可是刺在脸上却太侮辱人了,毕竟还要指望他们带琼州军进入南宁,所以选择刺在他们手背上。 陈布隆和李沁果然是刺青的好手,很快就在张大全手背上刺好了反清复明这几个字,然后再用醋墨涂在字上,便可永不褪色。 第098章明贼来了 南宁之地,雄踞交广,和辑百越,扼塞两江,水陆交通便利,乃是天南有数的大城,因紧临邕江又称邕州,宋室南渡以后,邕州的战略地位再次提升,并多次对城墙扩建、维修,使邕州城池成为广南西路各州城中最坚固的城池之一。 而且邕州西部、南部、东南部均依邕江而建,以邕江作为天然屏障,若想攻城,只能攻西北角又或者是北城,所以端的易守难攻。 朱元璋开创大明朝后,明廷先后在缅甸和安南设计了宣慰司,邕州因连接安南,是以又改名为宣化县,由于沟通南北,城区范围也相应扩大,向西郊、南郊发展。 城墙的修建采用“砖包土”形式,使城墙更为坚固,周围几座城门分别为:小东门、迎恩门、镇江门、仓西门、安塞门、南门。 崇祯朝以后,因为中原流寇从生,为防南方土司作乱,广西布政司又将南宁城墙加高了三尺,并重新加固了城墙,新建的城墙高达三丈三尺,宽两丈六尺。 瓮城、女墙、壕沟、壕桥、战棚、弩台、白露屋、敌楼、以及木马子、闸板、机桥、炮台等防御工事一应俱全。 清廷恢复广西后,看到南宁交通便利,更兼控遏两广,钳制高雷,遂大力经营,又从江西,湖广迁移了部分人口过来,所以人气也是慢慢恢复。 人多了,买卖也就多了,天尚蒙蒙亮,便是有许多在邕江上讨生活的苦哈哈来到江边,等待着往来运货的船只靠岸,想要挣上三瓜两枣的,也好补贴家用。 那些做买卖的货郎和摊贩看到邕江渡口那边人声鼎沸,也是蜂拥而至,卖零碎杂物的,卖早点的不一而足。 伍大便是这群摊贩中的一个,不过他不是卖早点的,而是这一带有名的剃头挑子。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满洲入关之前,华夏并无剃头这一行业,剃头则意味着不孝。 剃头匠的出现,是随着满洲政权迫使中原汉人剃头的政策应运而生的。清廷强令汉人按满人习俗剃头梳辫,曾下令在清廷统治范围内和州府前搭建席棚,勒令过往行人入内剃头,违者斩首,这便是所谓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只不过中原地面广阔,仅在州府城门处设棚仍不能及时让汉人剃去头发,满洲政权又批准军中伙夫请领牌照,在各处街巷建棚或担挑子串户剃头。 吴三桂反复后,南宁被周军占领,此时距离明朝覆灭不过才二十年,是以不少百姓又重新蓄起了头发。 可是现在大清又打回来了,是以这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规矩肯定要重新立起来。 伍大本是南宁巡防营的伙夫,就凭他每月一两半的军饷,哪里能养活这一家老小,为了多赚点银子补贴家用,他老婆潘氏可是求了巡防营千总王门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将这差使弄到手。 这几日高州那边,大清军连战连捷,“救出”了不少百姓,有很多人就是走邕江被遣送到南宁,所以一大早王门庆就上门通知,让伍大赶紧去码头,好多挣几个钱。 千总大人的照顾之情,伍大是感恩戴德,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让婆娘去买些酒肉,好生招待下王大人,自个儿挑着担子就出了城。 王千总说的果然不错,这会码头处早就是人山人海,从高州送过来的百姓排了了几队,就这半个时辰的工夫,伍大已经剃了三个高州百姓还有两个本地百姓的头了。 一个头十五个大钱,今天半天起码能剃二十个,也就是三百个大钱,嗯,回头去隔壁王干娘家趁上两包绿豆糕,婆娘可是提了王干娘家的绿豆糕好几次了,咱今天挣了钱,买回去也让婆娘欢喜欢喜。 伍大的手艺很熟练,一边小心地替客人掏着耳朵,一边思量着如何讨好婆娘,丝毫没有让坐在旁边凳子上的客人有半点不适。 “客官,耳朵掏完了,是不是给您刮个脸!” 耳朵掏完了,伍大试探性地问了问坐在凳子上的客人,剃头十五个大钱,掏耳朵十个,要是再刮个脸,还得再加十个,也就是说只要这客人答应了,他就能一下子赚三十五个大钱,买绿豆糕的钱差不多就能挣回来了。 “嗯……刮吧!” 坐着的客人是这边码头上力工的工头,接一单生意,他能从手下的力工身上抽一二两银子,也是个不差钱的主,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好嘞!客官您请好,小的这刮脸的手艺比掏耳朵还要好,保管你舒坦!” 伍大心中一喜,从挑子一头取下铜盆,倒下热水,从另一头取下毛巾,在热水里拧了两次,给客人敷了敷面,这才取出刮刀在毛巾上蹭了几下,小心翼翼给客人刮了起来。 正刮着,前方官道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就有几名身上插着旗帜的传令兵纵着马远远地往城门口撞来,口中似乎还嚷嚷着什么。 飞骑而来的传令兵,直惊的码头处的力工、百姓、摊贩还有巡防营的兵丁人人侧目,一个个抬头朝官道上看去。 伍大也惊住了,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飞骑而来的传令兵。 “快刮,刮不好,咱可不给钱啊!能有什么事,想来是官军高州打胜了,这会是来报捷的。” 那力工头子一脸不爽,这帮泥腿子真是少见多怪,自从简亲王驻节梧州后,南宁这边隔几日就有战报传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虽说他知道伍大是营兵出身,但他家妹夫可是宣化的县丞,要不然他也接不到这个总包的活,当下忍不住喝骂了一声。 “呃……!” 伍大刚想说话,熟料那飞骑而来的传令兵的嚷嚷声已经传到了码头处,“隆安急递,隆安急递,滇省明贼已经越过果化州,不日兵临隆安,还请府城早发援兵,否则隆安不得保也。” “……!” 原本吵闹的码头顿时如同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直愣愣地望着飞骑入城的传令兵发呆,伍大骇的一个哆嗦,竟不小心割破了客人的前额,但那客人好像没感觉似的,呆呆的望着官道上的烟尘,浑然没发现额头上渗出的血珠。 “快回城收拾东西!” 突然,人群中也不知哪个高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邕江码头顿时乱做一团,所有人都抛下了手头的物件,发了疯一般往城内跑去。 第099章兵临南宁 隆安急报,滇省明贼已经南窜龙州,其军马不下万人。消息至南宁,合府为之震动,一时间南宁局面有如前年马承荫复叛。 “贼军旌旗如林,所携之兵员、弓刀、甲仗等不可计数,高举大旗,光复南宁,若其军与高州贼兵合流,天南糜烂矣!” 清南宁知府赵良璧在向隆安信使反复求证之后,即令本府巡防营加强城防守卫,同时又向在南宁督办高雷前线军粮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报急。 黄国材是汉军镶白旗人,乃是清廷澄海公黄梧的本家侄子,吴三桂反复后,耿精忠和郑经联军攻破漳州,黄梧惊惧自杀,其家小被郑经灭族。 康熙感念黄梧的忠心,遂抬黄国材入汉军镶白旗,让其继承黄梧的香火,并委以重任,仅仅八年就升到了从二品的广西布政使。 赵良璧和广西布政使黄国材商议后,认为南宁是天南重镇,扼控两广,倘南宁一失,粤南高雷等州必然震动,届时高州祖泽清必定信心大增,而盘踞在龙门岛的杨贼也有可能起兵响应,整个天南局势便不可收拾,现在唯有全力守住南宁城,方可稳定人心。 为此黄国材即以广西布政使的名义向正驻节梧州督战的简亲王喇布告急,并飞书已经追至镇安府的云南提督桑格和刚刚抵达庆远府的湖广总督蔡毓荣,请二人速督师南下,解南宁危局。 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无论是梧州、镇安还是庆远距离南宁都有二十几日的路程,而高雷前线战事紧张,一时半会肯定抽调不出军马,所以时下南宁最紧迫的事乃是自救。 故此赵良璧又令南宁府丞张皋谟、通判刘孔学、宣化知县程荩等人立即发动城中富绅捐纳钱粮,征集青壮,加固城防。 南宁士绅本就摄于大清军军威,且族中都有子弟在知府衙门和知县衙门任职,对突然杀到南宁的明军自然非常抗拒,所以纷纷慷慨解囊,仅仅两日就筹集粮食四千三百余石,银五万两,并征发青壮六千余。 此外还筹集了大量的物资,比如滚木、擂石、石灰瓶、猛火油等各种守城器械。 南宁城,三面临水,地势极其险要,城墙坚固,是易守难攻的重镇,再加上留守南宁的巡防营营官张达本是郭义部下游击,守城经验丰富,城中府库又存有大批军械钱粮,光是药子都有近十万斤,城上还有四百门大小火炮。 且桂中和桂东还有大量援军正在赶来,故张达对守住城池信心十足。 广西布政使黄国材和知府赵良璧在巡视完城防后,同样认为有此雄城在,就凭万余明贼,断没有可能打下南宁。 永历三十四年七月二十二,琼州军在绕过了隆安县后,终于抵达南宁北城,并在城北青秀山建造了大营。 俗话说人一上万,无边无沿,马仲英这次攻打南宁,不光动员了滅胡营和钢刀营,而且还携带了廖进忠、王永清和高起隆三人所部的一千三百兵,此外还有三千六百余辅兵,总兵力差不多有一万两千余人。 “藩台大人,张游击,贼势浩大,这可是如何是好?” 赵良璧、张皋谟、刘孔学、程荩等人都是文官出身,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望着城下高高树起的三丈白幡,望着白幡上“不开城,便屠城”,六个血淋淋的大字,皆是相顾失色。 黄国材毕竟是行伍出身,年轻时也和郑军交过手,仔细观察城外明军后,就是笑道:“诸位大人不要惊慌,贼寇虽众,然并无攻城器械,我南宁城三面环水,北门部署有四百多门火炮,光红夷大炮就不下三十位,贼不来还好,若果真攻城,自取死也。” “藩台大人说的一点不错,末将仔细看过,城下贼寇虽然不下万人,但着甲之士不足两成,且没有重型火炮,这样的军力,不过土鸡瓦狗,末将不才,愿率本部精兵五百,今夜出城偷营,必重创明贼而还。” 张达是郭义部将,前者郭义率军入滇,留了五百精兵与他,他见城下的明军服饰各异,甚至还有不少土人武装,心中是愈发轻视,当下就请命出战。 “呃……张将军的忠勇,本官是知道的,但贼寇毕竟人多,将军身系我府城安危,还是谨守城池的好,待桑督和蔡督大军至,将军再建功不迟。” 藩台大人和守城营官都信心满满,赵良璧等人也放下心来,明贼还在忙着建造营盘,这会差不多都到酉时了,想来明贼今天肯定不可能发动攻势,所以赵知府索性就陪着黄国材下了城,将城防交给了张达和府丞张皋谟等人。 城上的一众清廷官员观察城下的明军的同时,马仲英也带着琼州军一众将佐登上了青秀山,查探清军城防。 “大帅,南宁是天南雄城,若是能为我军所有,那光复大明可就有希望了。” 久居山中的陈布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城,一心想匡复大明的他心中不免感慨。 “呵呵,本帅已经着廖进忠和张大全领二百精通水性的士兵在南宁南门潜伏了,今夜过了子时,就要走水路入城,只要他们得手,那破南宁就在眼前。” 马仲英也隐隐有些担心,但他毕竟是一军之主,这个时候又怎么能表现出来,拿下南宁,再利用南宁坚固的城防,消耗广西清军的作战潜力,为琼州军在琼州争取更多的发展空间,这对琼州军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布隆道:“若是廖将军他们失手了呢?” “那只能南下廉州,再图后计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是偷袭不能成功,马仲英自然不会将有限的兵力耗费在这坚城之下,至于廖进忠和张大全等人的性命,那只有听天由命了,以两百兵将博南宁这样的大城,马仲英认为这是值得的。 宣化南门因为连接邕江,其实是座水门,崇祯九年,为了稳固南宁城防,故广西布政司下令,用巨石封锁城门,至今已经有四十五个年头了。 廖进忠和张大全领着两百余兵丁,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夜幕降临,只是每人都携带着一根长约尺许长的芦苇杆,那是他们潜水用来呼吸的工具。 第100章破城(上) 手背上刺着反清复明字样的张大全确实没有说谎,南宁南城水门处确实没有封闭严实,直通城内的马巢河。 暗河通道比较小,只容得了一个人通过,好在马仲英挑选的都是精通水性的士兵,又有张大全这个南宁本乡本土的绿营千总带路,借着月色奉命入城的琼州军还是有惊无险地潜进了城内。 只不过由于琼州军兵临城下,南宁城已经戒严,虽然这会已经过了子时,城内的大街小巷都有明火执仗的兵丁或者是城内富绅的家丁巡查。 好在由于琼州军驻扎在宣化北城,南门这边巡查的兵丁也不算很多,再加上张大全对城内的地形熟悉,入城的琼州军很快就潜伏到了临近小鸡巷的一处芦苇荡里,只等巷子口弄清了巷子口清军巡逻队的情况,就要上岸。 七月的天,南宁的气温是格外的热,即使到了深夜,还是一点凉意没有,泡在水里虽然能起到避暑纳凉的效果,可是泡在水里这么长时间,这会所有人都感觉浑身胀的厉害,有的人皮肤都泡白了。 四周的芦苇随着微风不停摇曳,上面的枝叶上满是露水,人躲在其中不时被露水粘到,弄的脸上到处都是,加上脚下那满是淤泥的浅滩,让人很是厌烦。 但即便是这样,却没有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是死士,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那他们的结果就会很凄惨。 “守在巷子口的清军差不多有十多人,一个时辰换防一次,咱们到寅时一刻再动手,那个时候是人最犯困的时候,也是咱们动手的最佳时机,解决了这队清军后,王进你带两个小旗就在小鸡巷纵火,吸引城内清军注意力,其余人随本将直扑安塞门,去接应王永清和高起隆他们。” 廖进忠充分展示了一个合格指挥官的心理素质,过了丑时就大致摸清了小鸡巷附近的军情。 “喏……!” 王进攥了攥手中的长刀,脸色坚毅地点了点头,他是王永清的小儿子,知道自己和自己老子都是清廷钦点的重犯要犯,所以他和清廷已经没有了任何缓和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也越发的黑暗,被黑云遮蔽的月亮只露出小半边身子,发出惨淡的月光。 芦苇荡中黑乎乎的,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刚刚换防的清军,一个个打着哈欠,斜倚在墙壁上,不时揉搓着因为刚刚睡醒,上下眼皮还在打架的双眼,谁也没有注意到数十个黑影从芦苇荡中爬出,正弓着腰,持着刀缓缓向他们靠近。 “啪!” 正行间,前方靠墙假寐的一个巡防兵突然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骂骂咧咧地嘟囔道:“张达那狗日的折磨咱们也就算了,这些蚊子也来招惹老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好了,就一个时辰的事,忍忍就过去了,要是被营官大人知道了,有你小子好看。” 半坐在地上的清军把总连声阻止了那个发牢骚的士兵,直了直身子还不忘朝左右看了看,这不看还好,看了以后就是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已经距离巷子口不远的一群黑影,最让他恐惧的是,那些黑影似乎身上还淌着水。 “快动手……” 见被清军发现,廖进忠只能改偷袭为强攻了。 “大德,我是大全!” 熟料身边的张大全却惊喜地低呼起来。 “大哥……是你?你是人还是鬼?有影子,你还活着,大哥上次朝廷诋报说郭义死在泸西,右江军全军覆没,你怎地回来了?” 那清军把总更是吃惊,一把拿起挂在墙上的火把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又看,看清了来人后,又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的眼睛鼻子里全是粘涎。 “我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现在去给我开了安塞门,迎接大明兵进城,快,要是晚了,你大哥这条命就没了。” 趁着张大德认亲,其余的几个清军不明所以得时机,廖进忠已经带人将这十几个清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投明……这?” 张大德懵住了,他有点想不通自己大哥为什么好端端的绿营千总不干,却投了明军。 张大全急道:“快走,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的,等大明兵进了城再和你说,我只和你说一句,若是不开城,咱们家三十八口人都会被满清给砍了,快……。” “呃……好吧!” 张大德爹娘死的早,全靠张大全把他拉扯大,还给他在军中谋了个差事,所以向来对张大全言听计从,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另外几个兵丁本就是张大德部下的汛兵,张大全他们也认识,见千总、把总都投了明,再加上周围都是大明兵,哪里还敢支吾,一个个表示愿意服从把总大人号令。 或许是天意,入城的明军居然撞上了张大全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张大德,这令入城明军兵不血刃地通过了小鸡巷,抵达了安塞门附近的瓦罐街附近。 “大哥,城中军马不足,守门的是城内富绅林大志家的护院,大概有五六十人,城门楼子上还有一个千总队,你们外面有没有接应的军马?” 虽然不明白张大全为什么会投了亡了快二十年的大明,张大德还是将清军在安塞门的军事部署简单地叙述了一番。 “别急,等小鸡巷火起,咱们就动手!” 张大全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朝后方看去,正想说话,就看到南门方向燃起了冲天大火。 南宁地处天南,这两年由于战乱有不少难民涌入,新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为了生存,只能沿着墙根建了不少竹棚,以为栖身之地,这天又干燥的厉害,王进在廖进忠他们走后,就拿着适才张大德他们留下的火把,沿着墙根专门找那些木头和竹子搭建的棚子点。 只一小会,就将整个小鸡巷烧成了一片,直惊的屋子里的百姓一个个光着身子就往外跑,跑出来的还在不停地嘶吼着:“不好了,走水了,快救火,救火!” “大明兵到!” 王进很清楚他要做什么,就是要尽可能地制造混乱,让清军无法及时赶到安塞门,只要廖进忠那里得手,那大事可定,所以也顾不得琼州军有不得滥杀无辜的军令,当下带着手下的兵丁,对着那些逃出棚屋的难民疯狂劈砍起来。 第101章破城(中) 恐慌很快在南宁南门一带蔓延开来,临近棚户区的小鸡巷百姓最先被大明兵到的消息震惊,大多数人起初还不相信,但等看到无数的难民被后面所谓的大明兵当街砍倒后,整个小鸡巷内立时鸡飞狗跳起来,到处都是尖叫的声音,到处又都是烧的噼啪作响的断木竹枝,到处又都是夺门而出的百姓,一个个抱着头夺命狂奔。 “什么情况?” 南门的异变,临近南门最近的安塞门城门楼上,惊得正在假寐的巡防营千总王门庆,一把抄起腰刀就钻出了窝棚。 守在城门上的一个把总见王门庆出来,连忙说道:“大人,想来是南门走水,那些从高州逃过来的泥腿子趁机鼓噪生事,要不小的带人去杀上几个带头闹事的刁民,保证能让那些个泥腿子不敢闹事。” “留几个人守在城上,其他人跟老子下去,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闹事。” 王门庆眼皮一翻,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大刺刺地下了台阶,敢吵他睡觉,今天他非要让那些刁民见识见识马王爷有几只眼。 熟料刚刚下了城楼,从瓦罐街巷子口突然杀了一彪军马,黑鸦鸦的一片,足足有近两百人,一个个口称“大明兵至”,一边冲还一边放火。 “什么人?” 王门庆只当是城内闹事的刁民想着开城接应城外明贼入城,一把拔出腰刀,就想往前扑杀,哪知道这伙人马竟然抛出了七八个血淋淋的人头,然后一个个持刀舞枪地朝自己这边冲来。 “我的妈呀!” 望着身上还在滚动的人头,跟在王门庆身边的巡防兵,一个个骇的脸色大变,这会王门庆也看出来冲过来的不是百姓了,因为这伙人身上的杀气他很熟悉,这种杀气他在巡防营营官张达身上也见过,心知这伙人估摸真是大明兵,又见对方人多势众,吓的转头就往城墙上跑。 见千总大人跑了,那些巡防队,你撞着我,我撞着你,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几十个兵丁不敢迎战前面的琼州军,一个个屁滚尿流地作鸟兽散。 守在城门处的那些家丁护院,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巡防兵跑了,也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以为城外的大明兵这会真的进城了,也跟在那帮兵丁后面乱跑乱撞。 整个西塞门前彻底乱了套,廖进忠大喜过望,连忙分出了几十个兵丁给了张大全,让他追杀那些乱兵,自己则亲自带队打开了几乎没人防守的西塞门。 “大事已定!” 城门外王永清和高起隆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朝埋伏在树林内的手下,高声叫道:“走,咱们快进城,迎接大帅入城。” “大明兵到,降者免死。” “大明兵到,投降不杀。” 城门打开的那刻,西塞门前的明军爆发出猛烈欢呼,一个个点起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朝着南宁城扑去。 南城的动乱,同样惊动了正在府衙休息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和知府赵良璧等人。 众人听得城中鼓噪,隐隐约约听到“大明天兵入城之言。”心中均是惊惧,均是把目光看向了南宁巡防营营官张达。 张达强笑道:“南宁各门末将都做了严密部署,这乌灯瞎火的明贼更没可能攻城了,想来必定是城中乱民闹事,末将这就带人出府平乱。” 说罢,张达就带着他手下下一百多亲兵冲出府衙,直奔喊杀声最响的南方方向。 岂料刚走到菜市口,便看到南门方向涌过来,无数鸡飞狗跳的百姓和流民,一个个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一边跑还一边着:不停地哭喊“大明兵来了,快跑呀!” 张达怒不可遏:“你们这些刁民,难道不想活了?” 然而这些百姓们仿佛没有看到他和他麾下的兵丁一样,依然一个个埋着头向菜市口涌来。 “杀……!” 张达大怒,外有明贼大兵,若不尽早平息城内动乱,势必会引起守军恐慌,要是明贼趁机攻城,那可就不妙了,为了南宁安危,张达悍然拔刀冲向了前面的百姓。 “噗呲,噗呲。” 一连串长刀入肉声后,数十个冲的最快的百姓,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看着地上兀自滚动的人头,听着前方传来的惨叫声,冲在最前头的百姓骇住了,一个个止住了前进的身形。 可是他们身后的百姓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依然埋着头往前冲,直挤的前面的停下来的百姓人仰马翻,有好几个被推倒于地的百姓甚至被惊恐的人流踩踏而死 张达懵了,他没想到杀了这么多人,都没震慑住这批百姓,刚想说话,却又听到城南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急抬头看去,却连街道尽头出现了无数火把,那火光中高高飘扬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那用金线绣着的“琼州军”三个大字,在火光中烁烁生辉。 “这是明贼……他们真的进城了?他们是怎么进城的?快,快随我退回府衙……快!” 张达惊失色,夜幕中他又分不清前面有多少军马,只觉的眼前全是昨天兵临城下的大明兵,哪里还敢久留,带着人就往府衙方向退去。 南宁府衙内,黄国材、赵良璧等人这会也乱了方寸,张达带人出去弹压民变,可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府外的喊杀声和哭喊声却越来越大,他们甚至隐约听见,北城方向同样传来了喊杀声。 “即便是乱民起事,也不可能阖城皆乱,诸位且随本官出府看个究竟。” 黄国材这会早没有了朝廷二品大员的气度,作为黄梧的继子,他知道他落在明贼手里的下场会是什么,一撩马褂,就带着几个布政司的兵丁往府外走去。 赵良璧、张皋谟、刘孔学、程荩等人也吓得魂不附体,亦步亦趋地跟着布政使大人出了门,谁也没注意府学教谕谢君恩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待众人出了府,他却回头跑向了后衙方向。 第102章破城(下) 黄国材和赵良璧等人前脚刚出了府门,就撞上了从菜市口方向退回来的南宁巡防营游击张达。 刚想问话,张达却气喘吁吁地说道:“藩台大人不好了,明贼进城了……好多明贼,现在正向知府衙门冲来,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去,这黑灯瞎火的,咱们能去哪里?” 赵良璧闻得大明兵进城,吓得两条腿都站不稳了,凄凄惶惶地看向同样骇的面如土色的张达。 黄国材也没了主意,听着城内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前几年,大员郑军攻破漳州时的情景,今天南宁这一幕,和那晚漳州被攻破何其相似。 “贼人既然偷袭得手,各门肯定都有伏兵,诸位大人,咱们莫如走西北角军营,那里还有几百原右江镇绿营兵,又连接城池,实在不行,咱们还能缒城而走。” 张达到底从军多年,虽然他同样害怕,但较之赵良璧等文官还有一点理智。 “好……快……快走,张将军若是能护送本官出城,本官必定向朝廷保奏,加你为南宁参将。” 黄国材不停地封官许愿,他是真的怕,怕落到明军手上,怕步他叔父的后尘,现在他只能指望眼前的这个微不足道的巡防营营官了。 “末将多谢藩台大人抬举,敢不效死力。” 财帛动人心,富贵险中求,有了布政使大人的承诺,张达也奋起余勇,回头又看了看明军杀来的方向,连忙吩咐手下的亲兵赶紧护送一众清廷官员往军营方向撤退,至于府中的女人和金银,命都保不住了,谁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几乎就在同时,走西塞门攻进城中的王永清和高起隆也带着本部军马驱赶着从瓦罐街逃出的百姓杀到了南宁北门。 守在北门的清军在黑夜中根本看不出来了多少明军,只看到城下的几条巷子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再加上从西塞门逃过来的张大德指天画地地表示明贼主力已经进城,这会大队人马已经包围了知府衙门和布政使衙门后,旋即崩溃,一个个吓得顺着城墙向东北角军营方向夺命狂奔。 随着南宁北城守军溃散,在青秀山扎营的琼州军主力终于开进了马仲英梦寐以求的南宁城,然后以队为单位,迅速在城内展开,向南宁各处城门和知府衙门、布政使衙门以及藩库等战略要地攻击前进。 后续进城的辅兵营则被派到了南城,他们的任务是尽快稳定城中的火势,并尽可能地抢救受伤的百姓。 “大明兵至,降者生,顽抗者死,百姓当各自归家!” “大明兵至,降者生,顽抗者死,百姓当各自归家!” 为拿下南宁,走南门和西塞门进城的琼州军确实在城中杀伤了不少无辜百姓,甚至焚毁了小鸡巷到瓦罐街一带的民居,但那完全是因为事急从权。 现在琼州军既然已经入城,就不能学满洲人那一套,在城中多造杀孽,琼州军的目的是消灭吃人的鞑虏,而不是对无辜百姓下手。 面对从瓦罐街拖出来的近千具尸体,马仲英隐隐有些自责,但同样知道如果他们不死,那死的就会是从南门入城的两百琼州军。 同时马仲英也意识到随着大量降兵和原周军的加入,固然加强了琼州军的实力,但同时也让琼州军的军纪变的更差, 这些打了近八年的绿营兵和周军都是老兵油子,杀人放火对他们而言再正常不过了,再加上琼州军一直处于流动作战的状态,根本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 打下南宁城,如果能依靠南宁城能击溃清军,那就挟大胜之威健全琼州军的军纪,若不能,那只能困死在南宁了,至于军纪,更无从谈起。 由于城中清廷主要官员俱已逃奔北城兵营,分守城中各处的清军纷纷不战而降,琼州军进展速度极快,几乎没有遇上任何抵抗,便控制了整个南宁城除西北角兵营以外的区域。 这时,大队的琼州军已经沿着城内的大街小巷,慢慢汇集到了南宁西北角,形成了对军营的包围之势。 望着还在困兽犹斗的清军,刚刚抵达前线的马仲英冷冷地注视着寨墙上的赵良璧等人哂笑道:“告诉他们,本帅只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若不投降尽屠之。” “投降?” 看着寨墙下耀武扬威的七八个大明兵将,张皋谟等南宁本地官员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乞求地看向黄国材,好死还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黄国材怒骂道:“混账……贼兵破城,我等有死而已,岂能为了性命,委身事贼乎?” 南宁知府赵良璧更是拔出利剑,对着一众文官怒斥道:“尔等食我大清之禄,危急关头,不思报国,乃欲何为?” “不错,我等受大清俸禄,当为大清死节,谁敢言降,休怪本县的长剑不认人。” 宣化知县程荩也鄙夷地看了一眼张皋谟等人,亲自带着一队营兵爬上了院墙后的箭塔,对着寨墙外的琼州军戒备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稍瞬即逝,兵营内的守军还是没有投降的意思,马仲英遂不再等,大手一挥,余几十个刚刚被俘虏的清军炮手从人群中推着几门从城墙上拆下来的千斤重大将军炮,对着城墙开始轰鸣。 清军最后的据点不过是一座兵营,虽然有几个望楼和箭塔可以作为防御设施,可院墙不过一尺厚左右,哪里吃的消火炮轰击,只两三轮炮击,那院墙就被轰破了六七个碗口大的窟窿,而且破口处这会到处是裂痕,仿佛蜘蛛网一样,沿着整个墙体延伸。 那些穿过院墙的炮子,去势不减,又重重砸在院墙后的箭塔和望楼上,两座箭塔由于龙骨被炮子击穿,顿时开始倾斜,上面的巡防兵哪里还站的稳,如同下饺子般从箭塔上滑下。 炮击的同时,两百余刚刚投降的营兵也被驱赶了出来,扛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的圆木朝兵营大门撞去。 “藩台大人,事急矣!还是由末将保护您从角楼下城吧,要不然贼寇可真就杀进来了。” 敌我力量悬殊,久经战阵的张达知道守肯定守不住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赌,赌城外的贼寇哨骑发现不了城上有人下城,只要赌赢了,救出布政使大人,那下半辈子的富贵就有了。 第103章破城(终) “那只有就赌一把了,张将军若是这次本官能逃出生天,本官必定保举你为一镇总兵!” 看着面前张达殷切的眼神,听着墙外那隆隆的炮声,大清的广西布政使大人黄国材心胆俱裂,在这紧急关头,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达这个巡防营营官身上了。 “藩台大人快走,下官替您挡住他们!” 宣化知县程荩表现的更加大义凛然,一把推开早就吓得不能动的南宁府丞张皋谟,提剑高呼:“本官读圣贤书,晓君臣义,既食我大清俸禄,当为国死节,藩台大人和知府大人且从角楼突围,本官自去前门挡住这帮贼军。” “真是板荡见忠臣,程县尊的的铮铮铁骨,本台铭记于心。” 黄国材感动的泪流满面,真是大清的好奴才啊,只要本台能逃出南宁,一定会据实禀奏朝廷,为你建牌立坊。 “随我护送大人出城。” 张达是真的急,因为军营大门前的喊杀声现在更大了,那木料撞击大门的巨响,每一下都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之音,令他恐惧。 好在军营连接城墙角楼,军营的院墙和大门虽然摇摇欲坠,但至今还没突破,应该还来得及爬上角楼,至于能不能躲过城下明贼游骑的搜索,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熟料一行人刚刚爬上角楼,赵良璧和张达二人转头正准备拿吊篮时,却发现大清忠臣程荩正死死地跪在洞开的大门前,对着冲突进来的马三德拼命磕头求饶。 “大将军,小人也是忠的,小人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不过是被黄国材和赵良璧那两个狗汉奸逼的呀,那几个狗贼现在就在城北角楼,想要缒城逃命……。” “起开……!” 闻得南宁知府等一众清廷高官想要逃跑,马三德一脚踹翻宛如哈巴狗一般的宣化知县,挥着长刀就往军营后方冲去。 “狗奴才……张将军,快保护本官下城!” 望着蜂拥而入的大明兵,看着正在向明贼献媚取宠的程荩,黄国材恨恨地骂了一声,然后一头钻进了刚刚搭挂起来的吊篮,不过他还没忘记张达这个能护卫他突围的巡防营营官。 “呃……藩台大人,您,还是跟末将向明军请降吧!小人也是为了诸位大人性命着想,左右还不与本将拿了他们。” 张达心中一紧,这吊篮不过只能容一个人,若是放了布政使大人下城,那入城的明贼岂不是要将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参将、总兵这些空头支票说到底都是虚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实实在在的,看了一眼惶惶不可终日的黄国材,张达不由地恶向胆边生,猛地抽刀,架到了他为之仰望的布政使大人的脖颈。 “你……你……!” 程荩降了倒无所谓,可是黄国材是真的没想到一直忠心护主的张达居然也反水了,当场气的三尸神暴跳,眼皮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一直惶恐不安的南宁知府赵国璧在长刀及体的那刻,脑子却变得无比清明,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落在明贼手上,否则他就会连累他在滁州的家小,所以他咬牙挺起胸膛迎向了张达部下的长刀。 “噗呲……!” 一股血箭从赵良璧的胸口喷出,直惊的张皋谟、刘孔学等一众清廷官员人人侧目,一个个骇的瘫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马三德已经带人冲上了角楼,可映入他眼帘的缺失诡异的一幕,因为十几个带着大檐帽的大清军正押解着七八个穿着各种补子的清廷官员往自己这边走来,那为首的清军将官,居然光着一个脑壳,提溜着一个戴着二品顶戴的清官一路小跑地跑到了他面前。 “大将军,这人就是黄梧那个狗汉奸唯一剩下的侄子,也是他的继子,小的将他给您带过来了。” “这……这就是狗汉奸黄梧的侄子?嗯……你这厮不错,快跟老子去见咱们大帅。” 马然德惊喜连连,他没想到南宁城内还藏着一条大鱼,更没想到这黄梧唯一的后人还落到他手里。 随着南宁最后一个据点被琼州军攻破,马仲英即令随军的赵安民和郭绍二人暂领南宁府事,马三德和张朝阳带兵清剿有可能躲藏起来的清军巡防营兵丁并搜捕参与守城之南宁富绅。 据马仲英估计,最多不过半个月清廷各路援剿大军就会云集到南宁城下,所以他必须要彻底肃清城内有可能得反抗力量,如此才能全城一心,击败清军的反扑。 有程荩和张达这两个反骨的指认,一户接一户的南宁富绅的府门被重重推开,没有任何怜悯,一个个骇的花容失色的女人和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主富绅,被明火执仗地大明兵推出了门外。 那些主动报名参与守城的青壮也被投诚的巡防兵押解了出来,在南宁城内的大街小巷里排程了一条条长龙,然后被一个个武装严整的琼州军押解至军营。 夜已经很深了,南宁城东北角的兵营却是一片肃杀,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持着刀矛的大明兵,中间的校场上更点了十余个火堆,将整个兵营点的宛如白昼。 随着城内富绅和青壮以及三百余被搜捕出来的营兵,全部被押解到校场上马仲英冷然开口道:“本帅说过,不开城俱屠之,如今南宁既破,本帅便要信守承诺,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尔等肯幡然悔悟,本帅还是能恕了你们!” 言罢,马仲英大手一挥,三十几个宛如烂泥般的南宁官员,被拖到了校场前,最前面的赫然是广西布政使黄国材,接着又有琼州兵扔出了一面面丈许长的白布。 “诸位南宁的士绅,你们只要杀了他们,然后每家户用他们的血在这白布上写上“康熙不如狗”这五个字,再署上诸位的大名,按上手印,至于自愿上城替满洲效力的青壮,你们只要答应在手背上刺上反清复明几个字,便能得到本帅的宽恕。” 杀光城内的富绅显然是一劳永逸的事,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只能会使清廷控制区域的士绅阶层更加仇视琼州军,所以还不如用这种绝户的手段逼迫南宁士绅就范。 选择效忠伪清,那现在就会灭族,选择写下投名状,说不定还能保有自己的家族,马仲英相信他们既然能为了性命剃发留辫,自然也能因为怕死,选择投靠琼州军。 第104章投名状 “逆贼……你休想,当今皇上乃是圣主,文武仁圣,又岂是尔等跳梁小丑所能污蔑的?老夫誓死不从。” 马仲英话音刚落,校场上便有一人昂然而出,一脸鄙夷地看着将台上的马仲英。 “你是何人?” 马仲英脸色古井不波,他知道不可能因为自己随便一吓,南宁的士绅就会屈服。 “老夫林大志,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林大志脸色决绝,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了,本来也没多少日子好活的了,他可不想因为写了这侮辱大清皇帝的血书,连累正在桂林进学的儿子。 “呵呵……既然林老爷一心求死,本帅就成全你,张将军,此次就由你动手,让林老爷全族到地府里去替大清尽忠吧!” “嗻……!” 张达显然还没适应自己身份上的转变,谄媚的打了个千,然后猛然转身,拔出腰间的长刀,踏步下了将台。 他知道身后明朝大帅点自已将什么意思,就是要让自己彻底成为南宁士绅和百姓的敌人,然后好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但是他却不得不杀,出卖了南宁阖府官员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逆贼……你不得好死!我大清军带甲百万,老夫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张达你这个助纣为虐的衣冠禽兽,你会遭报应……!” 林大志歇歇底地嘶吼起来,可是他话还没完全说完,就觉得胸口一凉,然后一阵钻心的疼痛感就传遍了全身,再然后身边就响起一连串的长刀入肉声和家小的痛苦哀嚎声,他尽力抬头去看,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 仅仅数十个呼吸,南宁有数的富绅林大志一家七十三口男丁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只留下十几个女人和三个不足十岁的幼童在那瑟瑟发抖。 “逆贼,我跟你们拼了!” 城东大通钱庄的王大富看着滚的到处都是的人头,心中一横,飞蛾扑火般扑向了身前持刀而立的几个琼州兵。 他也是没有办法,大通钱庄的生意遍布两广,几个儿子都不在南宁,家族和性命,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几个琼州军自然不会惧怕区区一个王大富,同时举枪平刺,几股血箭顿时从王大富胸口和后背飞溅而出,直将殊死反抗的王大富捅成了马蜂窝。 “张达,杀了他全家!” 面对琼州军的屠刀,马仲英再次下令,几十个降兵再次跟着张达踏步向前,数十个呼吸后,校场上又多了六十七个血淋淋的人头。 校场上弥漫的血腥气和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尸体,令在场的南宁富绅和青壮人人侧目,一个个噤若寒蝉,那些胆小的女眷更是吓得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下身更是淌满了黄白之物,奇臭无比。 “呵呵,本帅劝诸位不要妄想通过反抗,来展示你们对建州女真的忠心,即便是你们死了,本帅也会替你们留下血书,至于手印,你们可不要忘了,死人同样可以按手印。” “啊……!” 在场的士绅懵了,合着林大志和王大富两家这一百几十口人都是白死的,那旗幡真要挂上城墙,那在外地的家小哪里还有活路。 “小的是忠的,小的打小就是大明人,那会小的可没留这腌脏的猪尾巴,小的吴有财愿意奉大明号令,诛杀这群鞑子的鹰犬爪牙。”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要这个狗日的明国大帅真这样做了,为大清尽忠也落不到好,那还不如反正归明,只要南宁不破,说不定还能保有家族。 “好,吴老爷对我大明的拳拳之心,本帅感激莫名,张达,给他一把刀,让吴老爷教教在场的其他老爷是如何制作旗幡的。” 见吴有财主动投诚,马仲英也欣喜异常,人都是有盲从性的,有人带了头,他不信其余的士绅不屈服。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吴有财硬着头皮,接过了身边一个降兵递过来的长刀,战战兢兢走向了身前的南宁府丞张皋漠。 “张举人……你不要上了明贼的当,当今圣上明见万里,一定会发现他们假做幡旗的。” 张皋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大清军入广西后,屠的城可不少,就是这南宁城,那会郭义破城时,也造了不少杀孽,要不然也不会从湖广和江西移人过来。 “张府丞你莫要怪我,早死肯定不如晚死,今天老夫就借张大人的血保我一家老小的命了,您且放心,小的一定铭记大人恩情,为您立一个牌位,四时供奉,绝不会断了您的香火。” 吴有财在南宁是来赌坊的,手底下也有过好几条人命,对杀人这种事,并不畏惧,钢牙一咬,手中长刀重重挥下。 “噗呲……!” 张皋漠轰隆一声,无头的身体轰隆一下栽倒在将台前。 紧接着,被逼上梁山的王一贵、宋文才、张宝禄等十一名南宁士绅也一个个挺身而出,拾起身上的长刀,扑向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大清官吏,只剩下因为害怕,又吓晕过去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 诛杀完南宁官吏后,这些士绅还不忘指天画地向马仲英表示他们本就是大明忠臣,这次为南宁守军提供钱粮,不过是被黄国材和赵良璧逼迫而已,今大明天兵既然拨乱反正,他们愿意拿出仅存的钱粮为大明的事业添砖加瓦。 士绅都屈服了,城内的青壮更不敢反抗了,左右不过是在手上刺几个字而已,又不伤筋动骨,一个个认命地被李沁部下的土人拖进了营房。 当然,他们在刺过字后,肯定是要充入琼州军的,大战在即,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力量,在马仲英看来,即使他们在守城多扔一块擂石,都有可能影响战局的走向。 “张达,你现在就去府衙,将城内犯官家小全部押解至北门,尽数诛杀,一个不留,至于黄大人且将他用大钉钉在城门上方,以祭奠福建死难的数十万百姓。” 士绅回去筹集钱粮,青壮尽数充入军中,马仲英把目光看向了广西布政使黄国材,虽说后世影视剧中迁界靖海的主使是姚启圣,但马仲英知道罪魁祸首就是黄藩台的叔父黄梧。 这狗汉奸在投清后,曾向伪清朝廷提出了所谓的平海五策,并付诸行动,故马仲英下令即便是黄家尚在襁褓中的幼童俱屠之,以达到汉奸无后的目的。 第105章王爷,南宁丢了 南宁的府库以及一众伪清官员的家产已经全部点验完毕。 经查,此次琼州军共缴获银十九万两,金三千一百两,粮草三万八千石,药子八万八千斤,火铳一千二百支、红夷大炮三十门、其余火炮三百四十门、铁甲三百套、棉甲一千一百套、其余刀枪剑戟不计其数。 此外南宁富绅还承诺捐纳石灰六千斤、银九万两、粮八千石,这几乎已经倾其所有了,因为此前琼州军兵临南宁时,他们就捐纳了部分钱粮与南宁清军。 看过南宁城的人口黄册以及缴获的报告后,马仲英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么多物资和城内的四万多百姓全部迁到琼州去。 可是携带这么多物资和人口上路,势必会影响行军速度,只怕琼州军还没抵达廉州,清军的追兵就会杀到。 所以守住南宁,甚至击退清军的重兵围剿,这是目前琼州军最重要的事。 为了守住南宁,马仲英对滅胡营和钢刀营两营的弓箭兵步队重新进行了调整,挑出了近千名箭术不太好的士兵,让他们改习火铳,并要求他们尽快掌握火器的使用。 其他几面城墙,马仲英是命高起隆、王永清和廖进忠统领本部军马防守,这几个吴军降将,马仲英用起来很放心,毕竟大家现在同坐一条船,马仲英也不怕他们会反水投清。 至于琼州军突破南宁的暗河,马仲英以已度人,还专门着张朝阳领三百兵守在暗河的入口,并在清军主攻的北门,埋了十几口专门用来监听的大缸,以为万全之计。 三天后,南宁士绅亲笔所题的血旗均已挂上南宁北城墙头,看着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白幡,看着城门上几乎被晒成人干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马仲英相信面对清廷的援剿大军,逼上绝路的南宁城,同样会焕发出当年江阴力抗清军八十一天的勇气,同样会谱写出中华儿女抗击侵略者的壮丽诗篇。 就在琼州军兵临南宁的同时,亲自驻节茂名的清廷简亲王喇布也收到了南宁急报,说是有从云南流窜过来的明贼正奔袭南宁。 喇布是简亲王济度第二子。康熙九年袭爵。吴三桂反复后,于十三年九月,受命为扬威大将军,率师驻江宁。 十四年九月,移师江西,镇南昌,屡遣兵援东乡,击鄱阳,破金溪、万年。 吴军高得捷、韩大任陷吉安,诏趣进师。喇布奉命驻南昌,竟然不敢出兵,于当年在漯头山被吴军击溃,遂被康熙解职,着他负责清剿两广贼寇。 此次围攻高雷祖泽清部,喇布也是发了狠,原因就是取代他的安亲王岳乐连战连捷,大清军仅仅两年几乎已经彻底收复云贵,他若是连区区一个祖泽清都拿不下的,那回京后,岂不是要成为满洲宗室的笑柄。 好在自去年年底开战以来,两广清军屡战屡胜,祖泽清已经退守雷州门户遂溪,只要拿下遂溪,那无险可守的雷州,根本挡不住大清军兵锋。 可他万万想不到在个这节骨眼上,广西居然又闹出了已经灭亡了快二十年的大明兵,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挥师南宁。 喇布虽然不甚知兵,但好歹打了这么多年仗了,知道若是南宁被明军攻占,那便可直击高州,袭击已方粮道,而大清军就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 在无奈之下,喇布只得召在高雷前线的平南王尚之信、两广总督金光祖、广州将军王永誉、广东巡抚金俊等人商议应对之策。 “王爷,南宁乃是府城,控扼两广,南连高雷,若南宁有失,桂省糜烂,只恐波及高雷战事,不可不防啊!” 金光祖是汉军正白旗人,吴三桂初反时,态度暧昧。后为吴三桂任命的广东巡抚董重民所逐,遂投靠尚之信。 然后尚之信密谋反正,复定两广。康熙十六年,密约心腹,杀死叛将雷孚言;逮捕董重民,反正归清,康熙帝令其戴罪立功。 此次出兵高雷,金光祖是存了一点小心思的,原因就是他曾经投过吴三桂,虽然皇帝赦免了他,但今年四月份,靖南王耿精忠被锁拿下狱的消息传到广东,令他又生出了首鼠两端的心思,因为吴周覆灭在即,他生怕康熙会秋后算账,是以伙同尚之信故意拖延。 只不过如今大势在清,就算他故意拖延,贫瘠的高雷依然挡不住清军的兵锋,是以总督大人是愁白了辫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瞌睡碰上枕头,滇西明军这么居然能打,竟然一路杀到南宁,这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了,广东这边清军兵马本就不多,要是再抽调部分前往南宁,那祖泽清的压力就会小了很多,那样的话,在昆明未破之前,不管是简亲王喇布还是广东巡抚金僬都要仰仗尚之信的本家藩兵,如此一来,他这个两广总督的位置就能继续坐下去了。 “总督大人此言差矣,我南宁城高池深,有大小火炮四百位,又有驻防军马两千,若发动城中青壮协守,明贼安能速下,再者,云南提督桑格和湖广总督蔡毓荣军马皆已入桂,黄国材就算再不能打,守上十天总能够吧,如今高雷祖泽清兵败在即,下官以为还是应该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平定高雷,然后行师西向,剿除广西匪患。” 金俊是汉军镶白旗人,康熙十六年出任广东巡抚,皇帝的意思就是让他监视尚之信和金光祖这两个反复小人,如今天下抵定在即,金俊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在此次攻打高雷的战事中,屡次和金光祖唱反调。 “不错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祖泽清已经是釜底游鱼,旦夕可破,若分兵南宁,岂不是给了他喘息之机,平南王您以为呢?” 广州将军王永誉,是汉军正红旗人、字孝扬,孔有德部将王国光之子,自南下以来,曾跟随康亲王杰书击败耿精忠,是以被康熙授封为广州将军,节制广东绿营,这也是为了制衡平南王尚之信,甚至取代尚藩。 “本王的藩地是广东,广西可不是本王的辖区,再者这里有简亲王坐镇,哪有本王说话的份,简亲王让本王剿谁,本王就剿谁。” 尚之信也是模棱两可,他的目的就是保有广东的一亩三分地,其它的他不管,他甚至希望着伙明贼把广西闹的天翻地覆才好。 “嗯,南宁城防坚固,想来守上十天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我等还是先剿了祖泽清再……!” 喇布踌躇良久,还是同意了金俊和王永誉的意思,决定先剿了雷州祖泽清再说,熟料话没说完,门外居然响起了戈什哈统领莽伊拜的声音,“王爷,南宁教谕谢君恩遣使来报,南宁丢了。” 第106章平南藩 南宁教谕谢君恩不愧是顺治七年进士出身,当日南宁城破时,城中诸官奔逃东北军营时,他却来了个金蝉脱壳,趁着入城明军注意力都在军营时,在东门缒城而走。 这一路他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被城外的灌木刮了多少伤口,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才换了衣服走官道逃到了距离宣化不远的八尺寨,这才借来马匹,在驿卒的护送下逃到永淳县。 当然谢大人奔逃时,是不会忘记向在高州总督粤南战局的简亲王报信的。 南宁陷落的消息,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令喇布、金俊、王永誉等清廷官员人人震惊,尚之信和金光祖则是心中一喜,不过他二人都是久居上位之人,在这当头哪敢表露出来,只拿眼看着喇布。 “南宁怎么丢的?” 南宁陷落的消息让喇布难掩心中惊惧,前些日子滇南明贼逼进南宁的消息,就让简亲王吃了一惊。 不过并不是因为贼兵逼近南宁吃惊,而是因为桑格带了万余军马在围追堵截之下还被滇南明贼窜入桂西南心惊。 原因就是,现在正是进剿叛将祖泽清的关键时刻,虽然宜昌阿向他透露过朝廷有可能会对平南藩和两广总督金光祖下手,但这个前提就是必须要保证广东权利的平稳过渡。 说实话,喇布对平南藩和两广总督并无多大怨言,虽说尚之信和金光祖二人在伪周和大清之间摇摆不定,但朝廷明旨削藩,确实有卸磨杀驴的意思,而且此次进剿祖泽清,尚之信和金光祖在抵达前线后也算尽心尽力。 喇布的要求并不高,他只想在岳乐和彰泰平定昆明前,彻底稳定两广,至于如何处置尚之信和金光祖二人,他不想管,也不愿管,因为他还要仰仗尚家藩兵替他收复粤西,真在这时拿下了尚之信,逼反了尚家藩兵,那岂不是徒生事端。 好在皇帝没有头脑发热,并没有因为尚之信称病不前,贸然拿下平南藩,要不然简亲王爷都不知道能不能调动广东的绿营了。 虽说现在高雷山区还有不少伪周残部,时常寇掠地方,但随着祖泽清的溃败,那些散兵游勇也就只能袭击袭击偏远的山村,并不敢袭击府县。 形势一片大好,只待突破祖泽清的最后一道防线遂溪,那朝廷大军就能直驱雷州,那他简亲王也算对朝廷有所交代了,可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滇南的明贼居然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越过了桂西的一众土司,杀到了南宁境内,现在更打下了他以为金汤之固的府城。 “回主子,奴才不知,谢君恩的奏报里只说贼寇兵临城下的当夜就进入了城内,那些明贼于半夜在城内杀人放火,举城皆乱,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南宁遂被明贼攻破,想来布政使黄大人和知府赵良璧已经殉国。” 莽伊拜说这话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家主子将怨气发到自己身上。 “简亲王,依本王之见,很可能是明贼事先在城中设有内应,在其军马兵临城下时,暴起发难,南宁城中只两千巡防营,赵良璧等人又都是文人出身,在慌乱之中以为明贼破城,这和郭义去年破南宁手段如出一辙。” 尚之信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里都带了几分颤音,不过他不是因为南宁城破感到震惊,而是庆幸明贼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下了南宁,这样的话,朝廷就更要仰仗广东兵平勘定乱了。 说实话如今的平南王殿下自吴三桂起事开始,压根就没想过要造大清的反,尚之信出生的时候,尚可喜就已经被洪太封了王。 尚之信长大以后,入宫当了顺治的侍卫,还和顺治成了老铁,被顺治称为“安达”。和满清皇室关系默契。 之所以接受吴三桂的官职、宣布反清呢?这里面大有文章,一方面,尚之信恨康熙和尚可喜把继承权给了二弟尚之孝;另一方面,如果当时继续效忠大清,广东就有可能被坚持造反的耿精忠和吴三桂两面夹击,到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没了。 故此尚之信考虑来考虑去,认为只有先投吴三桂,才能保住尚家在广东的地盘,但绝不真出兵帮吴三桂和朝廷打,而是在观望。 为了让朝廷相信平南藩是是假装归顺吴三桂,尚之信秘密派人护送广东境内的八旗军出境,又特地写了一封密信,让密使前往北京面见康熙。 表示平南藩,阳为顺逆,实保地方。大兵一到,即便归正。 康熙明白他的心思,因而在尚之信宣布归顺吴三桂之后,康熙既没有宣布废除平南王的封号,也没有宣布讨伐尚之信的命令,双方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这种默契在吴周政权连续丢失了湖广、广西、贵州、四川等地后被打破。 一心想着海内归一的康熙帝又将触角伸到了平南藩,任命金俊为广东巡抚和设立广州将军就是明显的信号,此外朝廷还下旨将自己的亲卫张永祥任命为总兵,要知道张永祥可是刚刚在京师回返,鬼知道有没有变节反水。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大清的平南王忧心忡忡,所以此次进兵高雷,平南王是一反常态,每战必亲自督军,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向朝廷表明心迹,他海城尚家依然是大清的好奴才。 可平南王的好意,并没有令皇帝满意,就在上个月,皇帝又以稳定地方为名,着刑部侍郎宜昌阿以巡视地方为由进驻了广州,这令平南王殿下是越发的担心。 俗话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祖泽清覆灭在即,尚之信是真的怕皇帝下个目标会放到自己身上,现在好了,既然两广闹出了明贼,而且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想来皇帝的重心恐怕会转移到更能威胁大清社稷的明贼身上。 “两位王爷,祖泽清不过跳梁小丑,如今明贼占了南宁,天南震动,若不分兵进剿,本官只恐糜烂桂省,那局势可就不好收拾了。” 金光祖脸色沉重,可他打心眼里却是和尚之信想的一样,事关身家性命,他是巴不得两广继续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