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言商(纯百gl种田文)》 道是无情却有情(一) 端月既望,天寒地冻,连着好几日的落雪在南地楚陵实属罕见。 一辆雕金镌银的华贵马车自侯府门前停驻,下来一位身披狐氅姿容绝丽的女子,两旁随行婢女殷勤为其撑伞遮挡飘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还未站稳,就神色欣喜地抛来一句问话。 “鸢儿肯见我了?” 早在府门前等候多时的大丫鬟文琴忙迎上去,恭敬递上暖手的汤婆子,一面引路一面笑:“表小姐到了便知。” 入府门绕过一字孤立影壁,沿着左侧抄手游廊一直行,穿过隔绝内外的垂花门进入西院,再钻过一道拱形雕花石门,入目便是层层堆迭的假山,从中穿过,巡卵石小路向里走,左侧流水潺潺,右侧名木贵花,端得是满目琳琅。笔直挺拔的通节竹丛屹立在小路尽头,不远处便是歇山顶的叁层小楼。 鸿图华构,画栋飞甍。 慕尘珏抬首,昔日名为“阖月亭”的小楼不复存在,木刻黑漆匾额上,书着叁个烫金大字——“孤倚楼”。 笔力遒劲,若悬天飞龙,望一眼即知是出自谁手。 满心欢喜在见到此匾额后,蓦地一沉。 “小姐吩咐了,只准表小姐一人入内。” 文琴面上自始至终挂着得体的笑,她右手作了个请姿,左手拦住女子身后婢女。 “大胆,我们可是黎王府的人,凭你个奴婢也敢阻拦?明儿个便是王妃和我们王爷成婚之日,若在此刻出了差错,你十条贱命也赔不得!” “为奴的自知是奴,从不敢逾矩,唯恐沾了狗仗人势、数典忘祖之亏行。表小姐若不肯一人入内,不妨就此打道回府,这多年情谊,难道小姐还会害您不成?” 文琴款款施了一礼,不看一旁跳脚的奴仆,只跟慕尘珏言语。侯门贵府的气派,单从一个丫鬟身上就能窥见一二。 “莫嚷,尔等在此侯着。” 慕尘珏独身踏进孤倚楼,挨着木扶拾级而上,踩在叁楼卧房的走马廊外,底下丫鬟眼见她被甚么蛰了一下似得,立在原地,呆若木偶。 “王妃,如何了?” 黎王府的婢女刻刻忧心,高声询问着楼上女子,恨不得她每走一步路就报一嘴平安才肯放心。 文琴淡瞥她们一眼,道:“噤声,我家小姐最不喜喧哗。” 她们不予理睬,只顾关心楼上那位主子的安危:“可是不适?我们这就上去接您下来。” “不准上来!” 慕尘珏一声急吼,仓惶震怒的音调,令下处的奴仆们怔而纷纷不敢轻举妄动。 “我无碍,你们好生在下面候着,没我的准许,不得上来!” 她托着沉步迈向卧房,离门几寸处停下。 里头的喘声轻浅,听在房外人耳里却振聋发聩。 “鸢儿,” 她清了清嗓,好使自己声音听上去与寻常无异。 “门未锁。” 屋里人说道,伴随而来的是又一声轻吟。 慕尘珏伸手,她料想到推开这扇门,她们之间那仅存的美好回忆也会一同坍塌,以至荡然无存。但她还是推开了,正如她明知成为王妃便会失去心上人,还毅然决然选择嫁入黎王府一样。 “嗯……” 屋内摆设朴素,除去桌椅方凳,也只墙上挂的小儿追筝图有些艳色。 内榻前立着扇连木屏,框以木制,内裱绛帛,上绣云纹。屏内矮几上搁着一鼎熊足香炉,由中散发袅袅清雾,混着淡淡麝香,屋内气息馥郁幽然又暗含着一抹躁动。 纵使作了准备,待透过屏风,望见内帷里交错媾迭的玉影时,仍是大受震撼。 “你非要这般气我?置自己的清白于不顾?” 慕尘珏攥紧手掌,尖利的指甲刺得掌心微痛。 榻上女子呵笑一声,声线淡漠地开口,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转头摸了一把身下女子滑嫩的肌肤,语带狎令道:“教习嬷嬷没教你怎的?床笫间讨人欢心都不会,怪不得我那未托世的弟弟迟迟不肯来,如此无趣……叫唤几声,又不会少块肉。” 被压在身下的女子微蹙起好看的眉眼,抿了抿唇,侧过头去不看身上人,只留给她一抹侧脸与几声被硌疼的闷哼。 慕尘珏耳闻内榻里旁若无人的调情,娟脸冷峻得吓人。又静等她们温存了一盏茶的功夫,仙仙袅袅的喘息终于作罢,便听里面传来簌簌落落的穿衣声。 原以为是自己要见之人,慕尘珏希冀地抬眸,一张仙姿玉色却全然陌生的脸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眼底。 面前女子看模样约摸十六七岁,蜂腰藕面、气质冷炼,身上着一袭素白中衣,开衽处露出一截雪白肌肤,锁骨上的几点红梅鲜艳欲滴。 见到慕尘珏后,女子徐徐行了一礼,双手将迭得四方的锦帕递过来,道:“这是叁小姐给慕姑娘的。” 连声音都是似水般清澈孤冷。 慕尘珏打开锦帕,这是由都中上好的金蚕丝所织,藕荷色料子光滑亲肤,摸起来如同抓了一滩薄水在掌中。帕子左上角用金线绣着一只断线的风筝,右下角则缂着几行小字。 慕尘珏凑近细看,原是一首小令: 《忆仙姿 · 绝良人》 昔日阖亭明月,镜梦猝苏孤倚, 曾记共盟时,言笑信誓旦旦, 非梦,非梦,情雾自古薄种。 “绝良人……鸢儿,你这是何意?” 慕尘珏捏帕的手颤抖起来。 “这帕子我绣了整整半月,我也等了你整整半月,我本不必绣这许久……自你要嫁入黎王府的消息传来,我就在等你寻我,予我一个解释,哪怕是诓骗我也好……” 谈及此,榻上女子悠扬的声音蓦地冷下来。 “可惜你没有,亦未差遣个奴仆婢女过来递些宽慰话。昨夜子时,我绣好了帕上最后一字,便想着,我们之间的情谊也如这字一般,终归是到头了。” “鸢儿……” “你可愿为我悔婚?” “我……” 慕尘珏的迟疑不决令榻间女子彻底断了念想。她的声音从内帷传来,穿透屏风,斩钉截铁。 “姬芙,送客。” 仅着中衣的女子收了下颌,眼神只落在那锦帕上,让出身子,谦逊有礼的一抬手。 慕尘珏如被雷击般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女子,问道:“你就是侯府买来冲喜的待年媳?” 她转头对着屏风后的人道:“你为与我添堵,竟胡闹到这种地步?她是你弟弟的妻……” 道是无情却有情(二) “即便她是我亲姐姐,眼下又与你有何干系?” 屋门半敞,冷风夹着雪花蛮横地灌进来,冻得仅穿中衣的女子打了个轻微的哆嗦。 内榻娇卧的人眼尖儿瞧见,头颅稍稍往慕尘珏的方向偏了偏,丹唇轻启,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姬芙,回来罢,我这表姊想是还没听够我俩的墙头,不如咱们再好心教她一会子,就当为她明日的洞房花烛打个样了。” 慕尘珏的翦水秋瞳蓦地半眯起来,极快地往下一撇,浓长的睫毛遮挡住眼眶里心碎的凭据,眼皮抬起时,几点湿气被她锁在了眼底,外人再难瞧见。 中衣女子略带歉疚地向她伏首,转入屏风后,行走间并无不顺。 黎王府曾派过几名教习嬷嬷教授慕尘珏洞房须知之事,是故对于闺中之事,她也略有耳闻,初经人事的女子,没道理下榻后仍能行走如风。 除非…… “违背誓言是我之过,我对不住你,我这一生都将在对你的亏欠中度过……下此决议前,我就与你说清道明,我嫁黎王,是为了救我身陷囹圄的父亲,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倘若有一点旁的法子,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末了,慕尘珏又添一句,“终归是我对不住你。” 榻上女子突得挣起身,瞪眸厉声斥问:“你嫁入黎王府,当真只是为了救姑父?你我青梅竹马,你一低眉一抬手我就知晓你要做甚。我不信连楚陵侯府都救不了的犯人,他一个遭皇帝嫌疑的王爷能有办法。说来道去,你就是怨我不是男儿身,入不得侯府,便早早寻称心如意的下家去了。” “你怎……你怎这样想!” 慕尘珏倒掘一口气,气息于胸腔里走了岔,回拢不顺竟剧烈咳喘起来。 榻间女子面上斥责,心内却也实打实得爱惜,她朝姬芙递了个眼神,女子会意,斟了盏热茶端给屏风外的慕尘珏,临出去时,榻间女子让姬芙披上她的狐裘。 慕尘珏气息平和一些后,含谢望一眼姬芙,眸子在那雪色狐裘上停了一停,转而对榻内女子道:“你无须作戏气我,就算我俩命里无缘,我也还是你的表姊,这层关系一世都不会断。” 她细心迭好手帕揣入衣袖:“这帕子我收下,上面的小令,我就当是你的气话。” 黎王府的规矩繁多,慕尘珏才上来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底下侯着的婢女们就不耐烦起来,嘈杂声渐大,眼看要闹上楼来。 耳闻榻上女子冷哼一声,肃然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婚你退是不退?” 慕尘珏将茶盏递还给姬芙,只回道:“归宁后我再来瞧你。” 踏出门之际,榻上女子的回话才悠悠传来。 她道:“用不着了。” 慕尘珏踩在走马廊上,下阶梯时险些失力摔下去,大丫鬟文琴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把,黎王府的奴婢随后争上来搀扶,硬生生挤走了文琴。 文琴也不恼,淡淡一笑,道:“我送表小姐。” 慕尘珏挥手道:“不用。” 自己领着那一帮子现眼的奴婢黑着脸去了。 孤倚楼中,姬芙将慕尘珏落下的汤婆子摆在矮案上显眼处,以防文琴来找时能一眼瞧见。她褪了身上的狐裘,搭在手腕上送进屏风后。 斜倚在枕上的女子正失神落泪,猝见她进来,信手揩去面颊上的玉珠,哽声凝视她:“你还进来作甚?” 姬芙微垂着桃花眼,双手将狐裘一举,道:“还叁小姐衣裳。” “赏你了。” 狐狸皮毛当世罕见,何况还是这白色狐皮,寻常富人求都求不得的宝贝,就这样被女子轻易送给了府里的奴婢,眼都不眨一下。 姬芙摸上几摸,这狐裘质地比一般皮毛还要雪白柔软,料想定是由狐狸腋下覆毛所织。也不知要多少只狐狸,才能凑齐够做这华裘的狐腋。 这样大的一件狐白裘衣,怕是当朝公主都用不上如此好物。 楚陵侯虽然如今正得圣宠,却也不至铺张到这种程度,料想定是颜家那边送来的。 “杵在这里还有何事?还不退下,真指望我碰你怎的?” 是了,尊贵如玉的楚陵侯府叁小姐,怎么会要一个买来的奴婢的身子?名义上,这个奴婢还是她未来弟弟的待年媳。更大不韪的是,她们都是女子。于历朝历代的须眉眼中,再尊贵的女子也不过是件器物,是临危可拿去作交易的货币。俱是棋子,何谈谁执谁一说? “叁小姐忘了一件事。” 姬芙清清冷冷地站着,身姿不卑不亢。 榻上女子拭干泪水,因这一句略显强硬的话,她抬首,正眼打量起面前的女子来。 只见她身形高挑瘦削,墨发及腰,或因常年劳作的缘故,双手中有微微一层薄茧,纤足约六七寸,未见缠过的模样。 女子打量姬芙的同时,姬芙也在盯着她。 颜倾辞,字令鸢,楚陵侯府的叁小姐,广陵颜氏的唯一后嗣。其母乃巨贾颜氏之独女,楚陵侯续娶之正妻。在为楚陵侯诞下一女后看清枕边人嘴脸,毅然决然与其和离,又叫女儿随她的姓,存心让只想抱儿子的楚陵侯吃瘪。 只是颜倾辞的生母颜氏后来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她与楚陵侯成亲时,楚陵侯还不是楚陵侯,前朝还未成为前朝。她失踪之日,恰就在关外异族人攻下皇城之时。 一晃多年过去,颜倾辞已然长大,四处打听,却始终不闻其母下落。少年失母,未在颜氏手下养几日,她的性子却像极了颜氏,因又生得姿容绝色,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数御礼乐……皆通一二,颜家对其极为溺爱上心,每月派镖子送来楚陵侯府的珍宝络绎不绝,生怕孙女被苛待一般,又予了楚陵侯数箱金银作礼,为此,对方竟真绝口不提改姓一事。 道是无情却有情(三) 姬芙忆起下人们闲时谈论之事,不免对颜倾辞的处境有所共鸣,见她微屈起一对双凤眼,眼尾上挑成疑惑的弧度,好似真忘了似得,遂她提醒道:“叁小姐承诺过,我帮你作戏欺瞒慕姑娘,你便替我请来御医。” 颜倾辞想起来这事,披衣而起,下榻踱至书案前,研墨落笔,写就一封信笺递与她。 “你将这信给文琴,让她令府上的信使送去宫中,就说我身体不适,姑姑闻之便会派御医出宫探诊。” 姬芙接过信,清冷的面上方多了一些暖意,她感激道:“多谢叁小姐。” 递接信笺时,颜倾辞触及对方寒冰一般的手指,蹙眉撇了眼她腕上狐裘,半带胁迫地道:“说给你你便收下,原先我本是打算将这狐裘送与她的,如今倒成了笑话……你若不收,送信时一齐叫文琴拿去烧了便罢。” 姬芙自是不会烧掉它,她紧攥着柔软的毛料,心思不明地拂了一礼,正欲退下。矜贵如月的侯府小姐突然又发问:“你身子不适么?求御医作甚?还点名要那冯万伦。” 姬芙一停,回她:“是李嬷嬷,她得了痨病。寻常大夫瞧了都说无力回天,听人说宫里头的御医医术高明,正碰上叁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来下人院里觅人,我是家下人、年龄也合适,听她说事成之后叁小姐有求必应,我这才前来一试。” “李嬷嬷……” 颜倾辞久远的记忆被一片片拾掇起,她依稀记得,这个李嬷嬷曾奶过自己,是自己的乳母,自记事起她便对自己爱护有加,比之亲生母女亦不为过,颜氏失踪后,李嬷嬷因侍主不佳被楚陵侯贬成了叁等下人,居于下人院,再不准近身侍候颜倾辞。 “她如何得的这病?” “大夫说是经年累月的积劳成疾。” “可抓过药吃?” “其它药材都能寻到,只是其中一味野山参实在昂贵难得,无奈便用的沙参替代。” 颜倾辞闻之从内帷木柜中取出一条红木锦盒,她将盒子塞到姬芙手中,道了声拿去。 姬芙打开木盒,见盒中躺着一根黄褐皮元宝状、茎须细长的百年山参。 颜倾辞道:“这是祖母送与我的,虽不是野山参,却比你那沙参要好上太多。” 姬芙思忖须臾,乃收下,拂身行礼致谢,颜倾辞怪异得盯她一眼,没头没尾地问道:“宫中御医不止冯万伦一人,况你一个深宥于下人院的小小奴婢,是如何得知他的名讳的?” 姬芙后背一僵,硬着头皮答道:“当世神医之名,无人不晓不知。” 颜倾辞思量再叁,不疑有它。 去府外办事的大丫鬟墨月领着新征的下人回府时,迎面遇上怏着脸出来的慕尘珏。 她顿起一肚子火,柳眉倒竖,看似行礼实则拦路挡在慕尘珏身前,唇边促起阴阳怪气的笑,佯装满面谄媚地问候着:“哟,这不是表小姐么,咦,不对,我该改口称一句王妃才是,明日就是您大喜之日,来这儿就不怕触了霉头么?” “大胆婢女,敢拦我们王妃的路!还不闪开!” 墨月不睬黎王府婢女的斥责,只问左右的新仆,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不曾?” 有人说听见了,挤在最前面的两个小丫头则对视一眼,大声道:“没有听见!” “怎能没听见呢?再仔细听听。” “听见了!是恶犬在朝人吠哩!” 叁人一唱一和,明里暗里地骂黎王府的下人是狗,气得对方脸红一阵白一阵。 “住嘴!同我回府!” 慕尘珏崩了许久的仪态彻底垮塌,她阴着脸呵令自己的下人闭嘴,轻飘飘扫了眼墨月,被她看了一眼的人只觉像被人往喉咙里塞了堆冰碴子似得,冷彻骨髓。 换旁人早被唬住,墨月心大如野,对此不屑一顾,反趁慕尘珏登上马车时呛声道:“吃着碗里的惦记灶上的,跟那些个臭男人有甚区别?我要是您呀,早自发躲得远远得,没脸见我家小姐了。” 文琴揣度自家小姐既然肯让慕尘珏进府,心底即是存着一点子挽回之心的,她虽不赞成她们这桩姻缘,却更怕颜倾辞为此而香消玉殒,古往今来多少活例,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紧随其后想送一送慕尘珏,缓和下她与自家小姐的关系,不料竟亲眼见证了墨月如何将它们搞得愈发支离破碎。 “文琴,我今日得了两个鬼灵鬼灵的小丫头,你瞧瞧!” 墨月毫不知情地将方才与她打配合的小丫头们推到文琴面前给她过目,后者迭着手坳着身子,带着几分畏惧和蛮憨地拜了拜文琴。 文琴:“这半月,表小姐派来传口信的仆人便是被你打跑的罢。” 墨月:“是又怎的?原先她勾搭咱们小姐时,我就看不过眼,这人天生一副狐媚子面相,余生注定不能安稳,如今果然弃小姐而去,北渊大把好男儿,也不知小姐瞧上她哪里了。” “休得胡言,此事我暂且替你瞒下,小姐的聪慧你是知道的,料也瞒不长久,你自个儿想个法子请罪罢。” “就知姐姐待我最好。” “少同我扯娇卖乖,这两个丫头资质不错,带去请小姐赐名罢。” 墨月走时文琴让她进去前先敲门,以防撞见不该撞见的,墨月笑着记下,满腔好奇地将丫头领上楼,哪知门竟是敞开的,她走到门口,就见自家小姐在为一女子协穿狐裘,身上仅披着一件单薄绵袍。 墨月请安后忙将门阖上,把两个丫头推到颜倾辞跟前,请她赐名。 “长得也算清秀。” 颜倾辞瞥了两个丫头一眼,视线又挪回姬芙身上,待扣到最上面几颗布扣,难免瞥见榻上作戏时留在她锁骨处的红痕,肌肤柔嫩的触感恍然重现唇上。 “就叫绮梦、流绥罢。” 最后一颗扣子扣罢,颜倾辞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眸中并无轻薄或情愫,只是诧异:“这样一副绝世容颜,如何藏得住的?” “我该走了叁小姐。” 颜倾辞并无反对,姬芙转身离去之际,便听她朗声询问墨月。 “墨月,你可知冯万伦是何人?” “冯万伦?奴婢从未听闻过此人名号。” 姬芙身子刹那间凉了半边。 “他可是鼎鼎有名的神医,你竟不知?那文琴或是他人呢?他们知不知?” “府内人不大关心江湖上的传闻,小姐是要寻此人吗?” “他是宫中御医,医术高超,你真未听说过?” “若是宫中的,未听说过便再正常不过,先不说咱们府里管得严,那宫中为皇帝办事的,自是要比我们还深居简出少见外人,毕竟是调理皇帝身子的,天下皆知了反倒是麻烦。” 颜倾辞瞧了姬芙的背影一眼,道:“的确麻烦。” 姬芙深知对方已对自己起疑,走亦不是留亦不是,偏是此刻,一向端庄娴静的文琴略显慌张地闯进来禀报。 “不好了小姐,大小姐逛庙会时被平陵郡王的世子抢去侮辱了一番,眼下那厮仗着生米煮成熟饭,正强逼侯爷将大小姐嫁与他呢!” 道是无情却有情(四) 楚陵侯名顾裴元,字仲骆,家中排行老二,顶上有一姐姐,进宫做了妃子,底下有一妹妹,嫁与盐铁使慕偃为妻。 不日前慕偃因贪污受贿获罪,顾裴元替之求情无果,反倒令皇帝横生嫌恼,他知晓皇帝这是铁了心要让慕偃死了,是故不再上谏。 楚陵侯已过天命之年,膝下育有叁女。 大女儿顾倾城,年二十,乃庶出,五年前嫁与司隶校尉曹洪为妻。二女儿顾倾帼,年十七,为逝去的第一任正妻之女。小女儿颜倾辞,已及笄一年,为第二任正妻颜氏所生。 平陵郡王的爵位大楚陵侯一级,其父又是皇帝的亲舅舅兖王,所以即便他儿子真奸污了顾裴元的女儿,顾裴元也不敢拿他怎样。 得知楚陵侯欲息事宁人的荒谬消息,颜倾辞冷笑一声,并不出面,暗中打发一个仆人去给司隶校尉送信,告知他妻子被人玷污之事。 据她所知,她这大姐姐平日里过得并不舒坦,司隶校尉曹洪好酗酒,喝完酒后宛若禽兽,动辄打骂顾倾城,此事在她这大姐姐成婚的头几年,她就瞧出了端倪。 都谓红颜薄命,颜倾辞只道是女子命薄。 她一早就有救顾倾城脱离苦海的念头,如今她未出狼窝又入虎口,颜倾辞无端端心生愧悯。 为保万无一失,她又令一仆人将曹洪被夺妻之事到坊间大肆渲染传谈,越人尽皆知越好,如此使他觉得面子受了折辱,待他黄汤一灌,定会找平陵郡王的世子拼得你死我活,无论结果如何,都对她们有利。 为防曹洪是个孬种,不敢去找那世子算账而是杀妻泄愤。颜倾辞又叫文琴去请大姐姐在孤倚楼小住几日,以此为借口拖住她不让她回去。 申时,平陵郡王世子闹完一趟定下迎亲日子后就走了。一日后,侯府迎来了御医冯万伦。 文琴领着御医走进下人院,冯万伦踏进房徒四壁的排屋里,瞅见挨床而立的缟衣女子时面色一惊,仓惶看向榻上昏睡的病患。借口道:“病者需要通风的环境,屋内人不宜太多。” “还望冯御医尽力救治李嬷嬷,事成必有重谢。” 文琴退出去,领着一干人等在院中侯着。 窗门皆洞开,冯万伦不好说话,便微微对姬芙行了一个臣子礼,替榻上老妇瞧完病,掏出纸笔搁在桌上写道:“臣以为七年前殿下就已……殿下如何逃出的?” 姬芙背对着屋外众仆,伸手在木桌上划着:“母后护我出来,我俩在城外被流民冲散,母后下落不明,我沦为被贩卖的奴隶,阴差阳错下被顾裴元买进侯府。” 冯万伦写道:“既寻到殿下,前朝臣民便有了主心骨,臣多年来在墨台斤烈的补药中都多增了那么一味药材,虽不至于当时毙命,累积多了也会损伤性命,殿下何时发事,臣便首当其冲取那反贼狗命。” 姬芙微微摇头,以手代口道:“此事不急。” 她指了指李嬷嬷,开口问:“她于我有恩,如今身体状况如何了?” 冯万伦将写好的药方搁在桌上,把写着密言的几张纸收回药箱,摇头叹息道:“恐怕时日无多,用此药方吊着,或许还能挺上半月。” “怎会……” 姬芙顿感悲怆,坐在榻边掖了掖李嬷嬷的被角。 “生老病死乃人世常理,还请节哀。” 冯万伦状似不经意道,“药方上的药材最好到楚陵最上等的药铺中去取,以免短斤少两被次充好。” 姬芙收到暗示,回他:“我知晓了。” 孤倚楼一层书房中,身罩湖色双绉碧纹鹤氅的颜倾辞手持书卷,依窗而立。听完文琴的禀报,她垂眸沉吟,倏而发问:“你觉得有何异样之处?” 文琴想了想,摇头:“不曾察觉有恙。” 颜倾辞却不以为然:“不自称奴,举手投足亦不像来自平常人家,如此清风傲骨的仆人,你何处见过?” “小姐怀疑她是?” “我那老爹受封楚陵侯是源于他乃开国功臣,虽说这些年安分守己,到底是地方一霸,又是前朝穆人血统,皇帝难免会有所顾忌,在侯府安插个眼线甚么的,合情合理。” “姬芙是宫中派的眼线?” “不怕她是北渊皇帝的人,就怕她与前朝势力有纠葛。楚陵侯府在北渊朝是开国功臣,然而对前朝臣民来说,我们就是吃里扒外的叛国贼,穆朝遗民对楚陵侯府的恨意可远甚于北渊皇帝的忧虑。” “原来如此,所以侯府才能安然无恙这许多年,皇帝表面是宠信侯爷,实则是将他推到了晃眼的高台上给人当靶子打,这里外不是人的两头恨处境,一个疏忽就会摔得万劫不复。” 颜倾辞拾起文琴抄来的药方,右手搓着浅黄罗纹纸的边角,心思婉转旋绕于比之触感更柔软的肌肤主人身上。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待我探一探便知。” …… 下人院里,李嬷嬷从昏睡中醒转,姬芙正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一见她醒来忙扶着欲起来的人半靠在床头,吹了一勺药汤喂给妇人。 李嬷嬷喝了几口,颤抖着胳膊,抬手指了指屋里隐蔽犄角的衣箱,姬芙按她指示摸出藏在墙砖后的钥匙,打开箱子,翻出一个包袱递到妇人面前。 “这里头是嬷嬷的全部家当,共计二百一十银币五百铜币,你拿一半去,余下的,就捎给我那远在樊村的儿子……” “嬷嬷,我不能要这些。” 姬芙推辞,“我会将这些悉数带给你的孩子,你不必分给我。” 妇人久经病痛折磨,形销骨瘦,手握过来时,好似包了层皮的骷髅。她道:“你十岁入府,同叁小姐一样,都是我眼把眼儿瞧着长大的,你的秉性我最清楚不过,看着面冷薄情,实则是个比谁都心热的人。侯府内宅里讨生活并不比外面容易多少,你留着这些钱,日后为自己赎身,出去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好,至于叁小姐……” 妇人叹息一声,皱眉似不知如何是好:“叁小姐是个气性大的,她与你恰恰相反,瞧着和善热络,实则心底对谁都信不过,自夫人失踪后,她的脾气就愈发古怪,爱和那些个才子斗诗逞能不说,还同表小姐假凤虚凰不清不楚,她若是个儿郎我便不用操这份心,偏她是个女儿身,眼瞅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她还无心嫁娶之事,夫人若尚在,想必也会因此忧心不已。” 说着李嬷嬷便将姬芙的手拉过来,枯枝般的肌肤挨着她的手拍了拍,央道:“嬷嬷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了,临走前,还想着劳烦你一件事。” 姬芙按了按她的手,温声道:“嬷嬷但说无妨。” “我想请你替我照料着叁小姐,不用顾她一辈子,你在侯府一日便留心她一日。她行事乖癖,若是有甚么发伢儿疯的预兆,你多勒住她一点子,权当是还我的人情了。” 李嬷嬷一面讲一面咳,苍白的脸上因这肺部剧烈的收颤而绷成酱紫色,姬芙右手扶在她肩处,左手在她胸口从上而下的按捋顺气。 “好,我答应嬷嬷。我在侯府多少日,就照拂她多少日。” 许是心情舒畅的缘故,叁口一停地喝完药汤,李嬷嬷的脸色愈渐红润起来,喘气也十分匀称无阻,咳嗽见少了,竟也能吃下一碗粥去。 世上重病突愈之例不见得多,却也不见得一桩都无,姬芙瞧李嬷嬷这模样,心觉康复有望。一炷香后,当她端着热好的第二碗粥进屋时,迈动的步伐生生一顿,喜不自胜的表情僵在脸上,唇角下塌,坍成没生机的旧铅色。 李嬷嬷依旧半靠在床头,头垂着,身上披了件常年穿的旧袄子,右手牢牢抓着汤匙,左手的粥碗却反扣在被褥上,米水泼了大半,却不见主人有甚反应。 这是姬芙第二次直面生死离别,少了丝茫然,多了些惆怅。 落泪、擦身、换衣……一切都是在面无表情与无声无息下进行的。 直至酉时墨月带人来请,恍惚半日的姬芙跟随其后,一个不慎险些跌进园子里的溪池中,幸得墨月眼疾手快一把子扯回来,“留心些,这天儿落水不淹死也冻死了!” 姬芙的魂魄像被她这嗓子嚷醒似的,后知后觉地心道,她又是无牵无挂的一人了。 厦倾一木岂堪支(一) “你有福了,被小姐瞧上,仅吃穿用度就比其它院里的下人好过叁成,更别说月钱了,光是赏下来的物儿,都够你作传家宝的。” 姬芙亦步亦趋地随墨月行了约半柱香,虽是第二次来到孤倚楼,却仍会被这座雕梁画栋的小筑所惊艳。 日落西山,黄洒绿瓦,颜倾辞柔若无骨地倚在叁楼凭栏处,极目眺望远山飞鸿。眉尖似蹙,眉尾悠扬,眼中含殇,唇角点翘。一幅寒冬美人观景图跃然眼前。 墨月在小楼前停下,两旁掌灯的婢女给姬芙让出条宽阔的道儿来,墨月回身上下打量她一眼,心道这人模样生得怪好,若是能多笑一笑,便就真赛过那慕尘珏了。 尽管姬芙垂眸始终不言语,一副生人勿近之相,墨月也怕这是她装的样,人前如此,人后就是一副天地不管的骚态。她好不容易送走一个狐媚子,可不能再放进一个来祸害自家小姐,况这名义上的待年媳样貌又生得极周正,她若真有心作妖,勾谁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大罗金仙,想必也难以抗拒有菩萨之面与妖精之心的女子。 “上去叁楼,右拐尽头那间屋就是,二楼是大小姐在住,她已经歇息了,你上去脚步轻些。” 墨月指着姬芙,叁令五申道,“记着,不许说不该说的话,不准行不该行的事,离小姐远些,倘若让我知道你怂恿勾搭了她,小心我叫人绑了你卖出府去。” 姬芙以点头回她。是了,不管是待年媳还是未来侯府小少爷之妻,始终都有一个“奴”字挂在两者之前,若楚陵侯盼望的儿子降下,她便是有功的“奴”,若是未曾,她便连奴都不是,她即成了灾星祸水,是侯府断子绝孙的罪人。 她来侯府七年,楚陵侯日夜希冀的儿子七年未出生。若不是后来楚陵侯又买了几个待年媳冲喜而无用,她怕是到死都得背着断他香火的黑锅。 人正往楼上来,颜倾辞俯瞰底下昂首盯梢的墨月一眼,甜悠悠笑道:“让你办的事办妥不曾?就在这儿站桩。” 墨月一惊,想起颜倾辞吩咐自己去给慕尘珏送礼一事。 “前朝大家章之栋的字画世上所剩无多,雪越发大了,若沾湿了分毫令我在黎王跟前丢了面子,看我不断了你一整月的零嘴。” 墨月吓得苦起一张脸,领着一行婢女火急火燎送画去了。 颜倾辞嗔溺地笑了笑,耳边传来那人离近的脚步声。 “怎的,不喜我送你的那件衣裳?” 颜倾辞见姬芙仍穿着以前的粗布麻衣,月眉好奇地上挑几分,她拢了拢身上的彩绣红底斗篷,行走间其上凤采牡丹的纹样活泛起来,随主人飞进久未启用的客房。 “即日起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女,同文琴墨月一般待遇,这处是你的卧房,如何,瞧着可满意?” 姬芙跟着踏进去,屋子里暖烘烘明膛膛,俨然比阴冷寒僻的下人院好上太多。颜倾辞暗中观测她的神色,寻常丫鬟听到这些早该乐开了花,偏她无悲无喜,倒显得自己在求她似的。 破绽太多,若是宫廷细作,未免太过蠢钝。 见她双眸呆滞,木头似得一动不动。颜倾辞顿失兴趣,推开木窗,拿起在热水中温过的青梅酒,斜倚在美人榻上,边饮酒边赏起飘雪来。 兴致到处,便听她吟道:“玉沙撩人意,银束落无情,花烛就新履,兰阁绝故人。” “青梅竹马何故会劳燕分飞?” 颜倾辞转头问姬芙,过了一会儿自己倒先嗤笑起来,自轻自蔑地摇头继续饮酒。 姬芙无心在意侯府小姐此刻有多失意,她今日何尝不是饱受丧亲之痛?嬷嬷的尸首还在下人院里,她需通知其亲人,为她吊唁守灵,待将她下葬后,再腾出心思考虑是否复国一事。 桩桩件件,步步紧逼,压得她实透不过气。 “你从踏进来到此刻为止,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几杯酒下肚,颜倾辞渐渐生了醉意,“你也觉得我可笑,对么?” “明明是被引诱的一方,到头来却成了陷得最深的。” 颜倾辞不满对方一声不吭的模样,将人扯过来压在美人榻上,挑着她的下巴,面对面眼对眼地质问她:“从一而终当真如此艰难?” 姬芙不知一个常年圈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如何有这种力气的,她推扯不开,便将手抵在她两肩处,蹙眉道:“叁小姐醉了。” “姬芙,积福?不好听。” 颜倾辞口中青梅酒的果香喷吐在身下人的面上,她眨了眨似醉非醉的双凤眼,押注赌了一把,“我给你取一个名字,溪岚,如何?” 查觉身下人的四肢在震颤,颜倾辞微微一惊,猜测得到了证实,她抓着她的手腕,微醺的眼眸登时清醒无比。 “你真是前朝沭阳公主?” “你潜进侯府有何目的?” “陷害?复仇?” “说话!” 阁楼窗外,离此几里地的城南黎王府响起一阵爆竹噼裂声,百余架焰火冲天而起,霎时将黑漆的夜空照得透亮。 颜倾辞愣愣望向天际,寻常百姓洞房时会有亲戚撒帐闹喜,黎王非百姓,想也无几人敢闹他的喜,这会子,想必二人已在饮合卺酒了罢。 他会如何触碰她? 是心急火燎的直奔正事,还是会同自己一般,捻手捻脚,丝毫不敢粗鲁莽撞,而是小心翼翼地疼她爱她? 无止尽的嫉妒令她着了魔。 她俯身吻起身下女子来,从面颊到颈肩,无不虔诚。她将她当成慕尘珏来吻,她抚摸她,对她的身子施以万般柔情,臆想着远在黎王府的新娘子就躺在自己身侧,不曾毁约,也不曾变成甚么王妃,她还是自己的表姊,会与自己论诗赏乐谈天说地,会写词赠予自己表达爱慕之意…… 姬芙……不,如今该称她溪岚。她未曾预料面前这侯府小姐胁逼拷问到一半,会突然将自己扯到榻上压着自己,不重,却也吃不消。 她更料不到对方会吻自己,那双饱满朱唇贴上她的颈子,果酒的清香夹杂着名贵香料的奢靡气味扑进她鼻间。比起厌恶,更多的是对一种未知事物的茫然和恐惧。 “放开!” 于是她挣扎推拒,多年体力活儿的磨炼下,使她有了摆脱桎梏的本钱。颜倾辞纵使天生神力,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镇压几回合后便没了力气,推扯半晌,对方外衣仍旧岿然不动地穿在身上。 是时颜倾辞与溪岚上下位置掉转,方还主动发难之人,眼下正被按着双肩不得起身。颜倾辞苦笑连连,心道自己到底是没有轻薄人的天分,所以她与慕尘珏多年间发乎情止乎礼,所以活该她被夺走心上人。 “你想如何?给墨台斤烈通风报信?” 溪岚一双美眸冷而刺人地紧锁着她。 “不然供着你,等着侯府被满门抄斩么?” 颜倾辞心灰意冷之下,任何言语不经酝酿就脱口而出。 “叛国贼!”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溪岚腾出一只手来掐住她脖子,理智告知她不能用狠劲,倘若真把侯府小姐掐出个好歹,她也插翅难逃。 不过她最懂得诛人诛心,扫了眼窗外的焰火盛景,她低眸冷笑一声道:“无怪乎她弃你如敝履,乱臣贼子之女,何人会真心稀罕?” 龙有逆鳞,颜倾辞亦有不能说的痛楚,眼下慕尘珏就是她不能说的痛处,溪岚偏捡这事来说,正是火上浇油、兴风炽垛。 “你休发猖言!” “我偏要说,便是那狗,白丁都晓得要挑护主不二的才行。” 溪岚不知自己何时竟至如此刻薄,说出的话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毒辣,或许是看不得面前之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亦或许是纯粹想让她气激发怒,看她在饱受挑衅下会是怎样一副作态,是否会与平日诗情画意的模样截然相反? “黎王复姓墨台,是正经八百的北渊皇室,有封地有名分,楚陵侯不过是一发乱世财的跳梁小丑,身无长物,早晚会坐吃山空,换作你,是会跟着能给自己诰命夫人封号的王爷,还是守着可笑的盟誓去等一个一世都无法给自己名分之人?”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颜倾辞挣扎起初剧烈,后来渐渐力竭,以至最后无心反抗,竟呜呜咽咽掩面而泣起来,她说话之声因啼哭而气虚,说到最后一句时,反倒不像下令,更像是求人的语气,“别说了……” 如此便轮到溪岚手足无措了。她万不能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她预料中对方最不济就是发疯咬自己,却怎么也未想到颜倾辞会哭。 那个传闻中,在斗诗大会上与数百才子唇枪舌剑、同当朝有名的诗词大家领教而不怯场的奇女子,竟会说不过蛰居下人院未读过几本书的自己? 溪岚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但未收到想要的反馈,棉花里还藏了针,她手背被这针刺得浑身泛痒。 美人落泪,饶是铁打石做的心,也经不住这种磋磨。溪岚立时松开钳制她的手,双膝合拢跪在榻上,两手去拨她掩面而泣的手,边替她擦拭泪珠边僵着脸哄道:“莫哭了,我不说就是。” “真的?” 颜倾辞睁着双朦胧泪眼楚楚可怜地瞧过来。 溪岚不自在地将视线挪向别处,心情复杂地应道:“嗯。” 颜倾辞:“那拉我起来。” 溪岚下意识去牵她的手,等反应过来不对劲时,早已是一阵天旋地转。 二人位置再次颠倒,“你骗我?!” 溪岚不可置信地瞪着上方嬉笑之人。 “古语有云:兵不厌诈。” 颜倾辞勾唇,飞速扯落她腰间的布带,在她双手腕处缠了四五圈,紧紧将它们箍在她身前。左手轻轻一扬便将她被捆的双手按悬在了她头顶,以腿分腿,右手不由分说地探进裙中。 厦倾一木岂堪支(二)H 北渊灭穆已去七年,虽改朝换代,穆人大都仍旧保留了前朝的衣着习惯,或是上衣下裳,或是上衣下裙,有头脸的都以宽松飘逸为上,平民百姓则是愈短打紧缚愈方便耕作。 然不论贫贱尊崇、为男为女,下裤从来无着内衣,或是不穿,或是清一色露裆亵裤,通常都是靠其外一层袍裙衣角遮盖。 是故眼下,一经撩开溪岚的裙底,便能一览无余她的芳园秘处。 甫一有冷风蹿进来,稀疏的几丛毛发羞涩地往里卷了卷,其下,两旁白皙小丘紧紧合成一道细缝,冷不防的暴露使这处受了激,点点湿液从缝中溢出,色泽纯白、晶莹剔透,似清晨无暇的凝露,人望之不由渴极生津。 颜倾辞从未看过旁的女子这处,就连自己都不曾盯着自己那处瞧过,还是瞧得这样朗若列眉。 她伸出手,以拇指食指撑开润弹的小丘,轻轻剥开那道肉缝,此时隐藏其中羞于见人的两片粉薄花瓣似的肉唇得以重见天日。 颜倾辞的中指从下而上地在肉缝中一挑,便见溪岚整个身子为之一振。 “你放肆!” “若论放肆,七年前顾家助纣为虐亡穆扬渊已是做绝了此事。身为楚陵侯府的后人,被百万遗众戳脊梁骨骂叛国贼都不在乎,还会在乎辱不辱一个亡国公主的身子?” 颜倾辞既为楚陵有名的才女,四书五经自是孩提时候就读得滚瓜烂熟,再大一些便痴迷起兵法国策、帝王传记。到了情谊朦胧的年纪,难免对一些事颇为好奇,也曾通首至尾地翻阅过几本笔力尚佳的艳情绘本。是故,对房中之术也算有几分了解。 鱼水之欢、共赴巫山。在混不吝的年纪,她就曾乔装打扮潜入楚馆中,切切实实瞧了场男女交媾之戏。无外乎是男子将肉棍捅入女子的洞穴中,来回动个叁四十下,便死鱼一般趴附在女子肚皮上。 她瞧完便付了赏银匆匆离去,胸闷得似要呕吐出来。太丑陋了,那粗俗不堪的耸动与牲口何异?她当时这样想,日后若是自己与慕姐姐……她定要做得格外轻柔体面,决不那般怠慢她。 可哪里还有日后呢? 慕姐姐今夜即要与那大她二十载的黎王成亲,春宵帐暖、颠鸾倒凤…… 思及此,惯好争强夺胜的颜倾辞细眉紧皱,显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才动了一个念头,下一刻手便钻入女子裙下,圆润无甲的指尖抵在细缝中微微勾了勾,猝然撑开穴肉,义无反顾地探入最深处。 溪岚尖啸一声,后脑抵在美人榻的木枕上,额前渗出密汗,锐痛令她银牙紧咬,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待自己的手进入到炙热之中,感受到那柔软的裹挟与湿润的流出后,颜倾辞脑中一片混沌,一面痛骂自己无耻,一面回想起几年前在楚馆瞧见的交媾戏码,手竟情不自禁地缓缓抽递起来。她几近癫狂地心道:慕姐姐的这处,是否也如此紧致温暖? “颜令鸢,你疯魔了!” 溪岚颤抖着身子,私处正被对方肆意进出,她怨恨敌人,更怨恨在她手下渐渐生出快意的自己,“孤乃……孤乃沭阳公主,你放肆……” “国都不国了,你是哪门子的公主?” 颜倾辞此刻脸上浮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阴鸷,她将她鱼鳞百褶裙的系带解开褪去,整个人挤入她光滑裸露的两腿间,腰腹抵在她耻骨处,右手往后一扬,宽大的梅红锦缎斗篷腾空飘浮,落下时将二人身子完全覆住,无情隔绝了窗外来势汹汹的冷气。 然比之更冷的,却是侯门小姐的辱蔑。 “奴,就该有个奴样子。” 颜倾辞左手钳制着她被缚的双手,右手按着娇嫩玉门缓缓摩挲,“你在侯府为奴七载,难道就无人教你要对主子言听计从么?” 溪岚只顾反抗,无暇回她话。她觉得自己眼下好比砧案上待宰的活鱼,无论再如何上下翻腾跳跃,也挣不脱被生吞活剥的宿命。 “李嬷嬷殁了。” 她认命般停了挣扎,双眸紧锁着身上人的眸子,与之静相对峙,她心道若她但凡还念一丝哺育之情,就不该在今日做这种事,“未时走的,如今尸首就躺在下人院里。” 颜倾辞的眸子闪了闪,她抬头望了眼焰火消逝的天际,转而低头朝她无谓一笑:“今日死的又岂止是一人。” 微凉的唇覆上来,自面颊亲磨一圈,最终落在色泽偏白的唇上。 “我会恨你。” 溪岚清绝的眉眼如看杀身仇人一般看着颜倾辞。穆朝颠覆后,她一无所有,血脉至亲、公主尊荣……家国天下皆失,唯剩这一副还算干净的身子。 便在方才,自己仅有的东西也被眼前这乱臣贼子之女夺去。数难丛发,她一时竟心恍如梦、悲无可悲。 颜倾辞听罢无动于衷,反露出稍显甜意的笑容,身子轻柔地压在她身上,道:“随你。” 腰间的束带早被扯了来绑她的手,颜倾辞一步步解开立领的两颗布扣,只需再解了腰侧的几颗,身下人的上衣便形同虚设。 斗篷中的温度逐渐变得灼热,颜倾辞埋进她脖颈轻轻啄吻时,溪岚眼前一黑,深感落难的凤凰不比鸡。脖间的气息逐渐温热,奇异的痒意如蛊虫一般啃噬着她的血液与骨肉。 温热仍在往下,贴身的小衣被扯落在榻边。溪岚视线之内,颜倾辞忆着绘本中的法子,以唇就乳,轻轻将她左侧的山尖儿含进口中吮了吮,待感受到嘴里的乳儿被揉硬挺立,颜倾辞松开口将它吐出来,继而伸出微红的舌尖,对着粉嫩的乳峰极缓地一舔,自下而上,双眼直盯着身下人的神情瞧。 “嗯……” 身上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溪岚眼中,她眼睁睁瞧着她如何微张开口,如何伸出舌头,如何舔舐自己的…… 从未有过的酥麻在那一刻蹿遍全身。 “身为女子,却对同为女子之人做出这种事来……颜令鸢,你个妖孽……” “你父皇在位时,养过的娈童不计其数,我为妖孽,那他是什么?妖孽之王么?嗤——” 颜倾辞轻蔑一笑,溪岚听罢却无以反驳,因着她说的俱是真言,父皇在政时喜狎玩一些容貌娇似女子的男童取乐,还曾因此引发众大臣的不满,当时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所以溪岚对此很有印象。 但不表明她便认可此事,更遑论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她软了语气,形似恳求道。 “简单,” 颜倾辞得闲的右手握上她的左乳,随意揉了几揉,丝滑的触感竟比她摸过的贡品锦缎还要好上几分。她登时心猿意马,捻了捻柔嫩感尚存的指尖,她捏起她的下巴,单刀直入地笑道,“待我品尝完你后。” 目下,溪岚彻底心灰意冷。 厦倾一木岂堪支(三)H 目之所及,是身上人如婴孩般吸吮自己的双乳;目之不及,颜倾辞的右手钻进遮覆二人腰肢以下的斗篷,一寸寸抵进溪岚体内,攻伐律动着。 屋子中央香几上摆放着一鼎小巧玲珑的博山炉,因形似仙山博山而得名,外呈螺旋雕纹,其内镂空,中置苏合香的香饼,一经燃烧,便有隐约的清香与缕缕仙雾从中飘出。 溪岚双手紧攥成拳,未经开拓的私处因身上之人的野蛮冲撞而生出胀痛,她咬着唇角,浑身沁满香汗。 颜倾辞从满屋子苏合香中嗅到一抹紫瑞花香,且这香气是随她的动作加快而愈渐浓郁。她狐疑地俯身在溪岚颈间,贴鼻去嗅,果然闻到了怡人的芳香。 “奇哉,你竟有如此好闻的体香。” 颜倾辞伸舌舔进几滴汗液,诡谲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溪岚羞辱地侧过头去,玉户因气恼而紧缩不止。 颜倾辞的手被夹得动弹不得,她愠怍地强行往里去了去,溪岚霎时娥眉紧蹙,身子畏惧地退了退,终是启唇轻嚷道:“疼……” “这处紧成这样,才入了一根指头就吃不消了?” 颜倾辞扬起绚丽的笑,在近旁五彩琉璃盏的照耀下,添了几分歹毒与阴晴不定,“往后该如何服侍你的夫君呢?这处这般逼仄难容,就是府内的仆役,恐也不会要一个不能淫亵之妻罢。” “你说我若把你许给府里下人,你未来夫郎干提着肉枪却塞不进去,他会如何的气急败坏呢?或是正行那事时,你一个气激收紧,将他夹成了宦官……呵,那场景光是想想就叫人忍俊不禁。” 说罢,她动了动深埋在她体内的手,指腹排除万难,恶意往肉壁上方顶了顶。 “唔……甚么才女佳人,与那些下九流之辈何异?” 初经人事的溪岚怨怼地闭上双眸,体内蠕动的纤指令她无法忽视,对方的手如同一纸符文,凭那处将她的身体封印钉死,她只能听之任之,半点挣脱不得。“颜令鸢,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恶劣、不堪、罔顾伦常,你同你那贼父一样,人人得而诛之。” “佳人亦或小人,随你如何评说,我非沽名钓誉之辈,流表浮名身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在意眼下,眼下即是‘美人卧怀锦衾湿’。” 颜倾辞探到上壁微凸之处,手惩戒地专戳这处。破身之痛消散,溪岚查觉一股异样之感从腹部弥漫四肢,胀痛被莫名的舒适取代,随着身上女子的无情侵占愈疾,这种舒适与不安就愈多。 直至欲满为患,似有洪水在她腹内翻江倒海,奔腾着急于找一宣泄口。 “颜……颜令鸢,停下,停下……我的身子好怪异……” 她扭动着身躯以摆脱身上人的亵弄。 颜倾辞松了钳制她双手的左手,转而去掐住她的腰肢,将晃动不老实的柳腰按牢在身下,右手抽出递入,不徐反疾。她扯着笑凝视溪岚道:“艳书上所述倒是不假,戳弄这处,女子便会快活如升天。” 溪岚双腿不由自主地相夹趋紧,将颜倾辞的手一同死死锁在腿间,抵磨、缠绵。 “你同平陵郡王的世子乃一丘之貉,你这是奸污……待孤、待孤复国之后,便用你的血打头祭!” 溪岚眼神涣散,口中念叨着自以为可惧的威胁,殊不知于对方眼里,这可笑的威胁还不如求饶来得有用。 “复国?嗤——古往今来,你可见有一例复国成功的先例的?亡了就是亡了,负隅顽抗,可笑至极。” 颜倾辞嘲讽她一阵,眸子陡然一沉,似是而非道,“况你身为女身,一无世袭之权,二无作主之命,纵有天大的抱负,也无处容你施展。” 这话她说与溪岚,也是说与自己听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句困锁了无数妇人的话,亦是颜倾辞十余年来奋发进取的缘由。可待她通晓诗书后,方发现其中涵义并非字面所述,可那又如何?它通俗的意思已为悉数人所认可并奉为真经。 她童时博闻强记,少年时凭一首勉女吟名响九州,及笄之年更是在斗诗大会上大放光彩,提亲之人踏破门槛,其中不乏王侯将相之子、名门墨客之徒。她却一一回拒从无动心。 一则是因着当时心系慕尘珏,旁人入不得她的眼,一则却是她心底生出的执拗在作怪。嫁人为妻,相夫教子,并非她的夙愿。她亦有她宏大而无可企及的心愿;她亦有“金戈鸣金枪,马革裹尸还”的热血;她亦羡慕“信马任由缰,快意凭恩仇”的江湖侠客。 渐渐地,这份执拗凝汇成不甘,在胸中日复一日的酝酿发酵,积攒至今时今日,便成了畸形的怨毒与愤懑。 该是到了大逆不道的年纪。颜倾辞初露反骨的第一步,便是收下慕尘珏的情诗,受了她的爱慕。相安无事几许年,直至慕尘珏弃她而去,她的反骨无人抑制,便再次显现出来,此番更多了几分偏执。 “偏他能辱你,我就辱你不得?” 颜倾辞眼下如同被恶鬼夺舍的躯壳,与昔日温润尔雅之态天差地别,眸孔中的狠辣满得就要溢出来,她抽出穴中右手,将穴里带出的湿液涂抹在溪岚面颊上,用劲掐住她的下颔,轻声细语面眸含笑,说出的话却犹稽神索命。 “我偏要辱你,以女子之身辱你。” 她褪去自己下身裆裤,解开她手上的束缚,将她双手按在身旁两侧,纤腰一挺,挤入两腿根处,微抬上身,腰腹上提,使自己那处切实贴在身下女子的玉户上。 柔软抵着柔软,炙热吸着炙热。佖佖而动,獧佻挺身。 “你个癫狂贼子!你…你……啊……” 不知她碰到自己何处,麻痒之意愈甚,她用得释的双手拼死推拒,对方施加越发大的力气来镇压,二人在美人榻上翻天覆地打了一场,溪岚终是力竭不敌,又被强压在其下。 颜倾辞拨开身下人的阴唇小嘴,翻出深藏其中不起眼的豆大阴核,她挺着腰将自己的阴核送上去。 短兵相接,霎时雷电过体。 溪岚惊咿一声,颜倾辞亦舒爽地叹息出来。 “不可……不要贴着那处……” “以手入你哪里是辱你,分明是我在伺候你,你得了快活,倒说我是辱你。如此我便趁你心意,让你瞧一瞧,甚么才是真正的辱你,也好令你体味一把被男人当作玩物消遣的境遇。” 说罢,颜倾辞于是抵在她的软丘之上狂动腰身,她按死她的手,勾了线的凤眸紧锁着她,她每皱一次眉头,她抬腰撞击的力度便愈大。 溪岚觉得对方像是要将自己撞散架似的,微微的疼意从私处传来,更多的竟是不可言喻的酣畅。兜不住的湿润叛变地流出体外,须臾间遇冷凝在臀沟,凉凉的浆液刺灼着肌肤,时刻提醒她自己是如何的下贱卑劣。 “不要……不要再动了……” 溪岚惯常清冷的面上现出一丝恐惧,她害怕泥足深陷,亦唾弃心有期待的自己,她咬着早已被咬到充血的唇瓣,头一次露出下人才有的低声下气,“停下来……求你……” 殊不知颜倾辞瞧了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作痒不止。宽大斗篷之下,她的翘臀不受控制地后撤顶向前,再后撤、再顶向前……阴核撞击身下人腿心所带来的快意无可比拟,颜倾辞低喘吁吁,眼尾竟也染上了醉酒似的迷离酡红。 见她不仅不停,反而愈演愈烈,溪岚恨恨道:“你姐姐就歇在楼下,你若再不停,我便放声大喊,到时也顾不得你侯府小姐的颜面了。” “你是想与我殉情而死么?” 见她眼神不解,颜倾辞轻笑着又撞了一下她的身子,“我俩交媾之事若传扬出去,可是要被拖去斩首示众的。” 溪岚却是管不得这许多,樱唇微启,一个“救”字方喊出声,便被颜倾辞以左手食中二指塞入口中,堵了回去。 溪岚作势要咬。 颜倾辞含笑威胁:“咬伤倒无妨,若是咬残了,你知晓后果。” 溪岚瞪她一眼,皓齿收力,生生将她两指咬出血来,锈味湿液在口中蔓延。颜倾辞拧眉轻“嘶”一声,疼得鼻尖皱起也不收手,反而徐徐在其口中插动,二指夹着小巧软舌把玩起来。 “想我罢手倒也容易,你唤我声鸢儿来听,我一高兴,便会就此爽快泄身。” 溪岚瞳孔微睁,怔忡好一会儿后,方明白自己原被她当作了慕尘珏的替身。她吐出她的手指,扳回一城似得讪笑:“你真可怜。” “你一介奴隶,竟妄自尊大地觉得我可怜?凭何可怜我?这副破败不堪的身子?” 颜倾辞不顾血痕累累,左手摊开,十指紧扣住对方的右手,因被戳中伤心事,她眼中显出些要强的狠厉,挺腰在她腿心旋磨一圈道,“上面的嘴那么硬,下面的小嘴却是欠肏得要命,它正一张一合湿漉漉地咬我呢,就这么想被尻屄么?” 饱读诗书的颜倾辞极少说粗鄙之语,却不意味她不懂,恰恰相反,她不但比何人都能言善骂,更有一身损人于无形的功底。不过与之往来的俱是些沐猴而冠的读书人,粗鄙之语用之甚少,颜倾辞亦不会动辄就往外秃噜脏字。 眼下乃千年难逢的当机,她不趁此宣泄郁结于胸的煞气,怕是真会被滔天怒火给逼得走火入魔。 她右手抬起身下人的一侧腿,左手扣着她的手掌,阴核对准了湿滑肉缝,狂也似得挺身研磨上去。纤腰挪动间,斗篷被香臀撩得上下翻飞,绞缠的白皙玉体在其下若隐若现。 细密不断的快意透过阴核传至四肢百骸,如山的爽快就在眼前,颜倾辞屏气凝神,绷直了身子,娇喘着去碾她的柔嫩封纪。 “不,不……哈啊……” 身上人的律动渐疾渐狠,溪岚预料到对方即将登顶。不能让她达到目的,她此刻方意识到,如若对方真在自己身上胡泄一气,那自己就真得彻底沦为了她的玩物。这本质上与被男子奸污并无不同。 “好个骚奴,怎冲出这滂沱大水的?” 玉户紧受磋磨与心思备受煎熬下,溪岚竟抢先泄了出来,晶莹的润泽喷溅在颜倾辞的同一部位,汩汩流了一榻,斗篷边角与榻上锦垫俱被濡湿,地上竟也滴出一滩溪水来。 就着湿滑,颜倾辞发狠,愈加凶猛地挺摆腰肢,二人耻骨处的毛发被她揉碾得联结在一起。约摸几十回合后,她朱唇微启,啼出一声长而娇媚的呻吟,便抽搐着倒在溪岚的胸乳之间。 临了闭眸,伴着鼻间洋溢的紫瑞花香,颜倾辞自欺欺人地轻唤一声“慕姐姐”后,便脱力睡过去了。 溪岚睁着空洞的双眸仰视雕花房梁,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全倾在她身上,她被压得有些吃不消,垂眸冷冷撇一眼昏睡过去的女子,见她眼角尚存着一滴悬而未落的泪珠。 溪岚想发笑,却又无从笑起。她心道:受辱的是我,你却淌得哪门子的泪。 她右手高高扬起的巴掌欲呼不呼,剜了胸前天姿国色的睡颜一眼,咬牙扇风而去,却在贴上脸颊的前一刻生生止住,直掌松懈下来,屈起拇指以指腹轻柔揩去颜倾辞眼角之泪。 溪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叹息不耻,自嘲自弄道:“宋襄之仁,优柔寡断,便该你亡国为奴。” 佯装入睡的颜倾辞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微勾唇角,警惕之心放下,她侧脸枕在丰弹的双乳间蹭了蹭,挑了个舒软无比之处放心睡去。 今日的力气活顶她十余年来相加还甚,她实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就在睡去之时,脑中还在思忖着今后着实得炼炼体魄才行。 厦倾一木岂堪支(四) 戍时,去黎王府送礼的墨月归来,上得小楼正要禀报,便见自家小姐俯卧在美人榻上,背上盖着红锦斗篷,发髻些微凌乱,玉笄不知怎得脱落下来,又好端端摆放在榻边。 “小姐?在这里睡仔细着凉,我扶你到里边躺着罢。” 颜倾辞闻声猝醒,翻了个身子坐起,揉了揉尚晕的头,恍然忆起自己方才干的荒唐事。她目光下撇,就见亵裤被穿回自己身上,右手指间凝固着干涸的血迹。她将手往斗篷中藏了藏,心中正五味杂陈,拂手却摸到榻边横置的玉笄,放念一想,只觉好笑,对方一次次起杀心,又一次次饶过自己,实不知这亡国公主心里在作何谋设。 “黎王对那礼可还满意?” 颜倾辞不动声色地拢着斗篷,抬头问墨月道。 这番话明瞧是问黎王,实则是问的慕尘珏的反应。这点墨月亦知,她回道:“黎王收到那幅仕女戏蝶图后十分欣悦,直言要将它妥善珍藏,倒是黎王妃见了后,面色煞是颓唐。” 颜倾辞闻之弯起眼眸。那幅图原是慕尘珏送与她的定情之物,如今她在她成婚当日将之还与她,打的就是伤她心的主意。如今听闻慕尘珏表现得正如自己所愿,颜倾辞畅快之余仍亦摆脱不掉那附骨的失落。 “现下几时了?” “戍时叁刻了小姐。” “我竟睡去这么久。” 颜倾辞捏了捏藏在斗篷中的手,股掌间的黏液早已凝固干涸,傍在肌肤上,横阻不平的触感令她模糊忆起那清冽女子倔强隐忍的媚态来。 要说“媚”,其实不然。那人傲骨嶙嶙、冰魂雪魄,凛凛然似茂林竹仙,即使于最不济的闺房之乐中仍能守得正雅,与“媚”之一字实沾不上边。只因于颜倾辞眼中而言,此“媚”却甚过世俗流同之“媚”,谁言清净之人便就寡淡无味?她们之媚乃是由衷而发,是为她们本身之“真”。 “墨月,备浴。” 丫鬟闻之唤女仆端来滚热的澡汤,倒满整个浴桶后,几个婢子又搬来一块屏风将浴桶围得密不透风,屋内端来炭火盆,关门阖窗,阴冷的湿气霎时被驱得一干二净。 颜倾辞张开手,新来的两个小丫头抢着要为她宽衣,却因个矮,够了半天也摸不到斗篷领子。她噗嗤一笑,往下蹲了蹲,绮梦这才解掉了斗篷的系带,末了炫耀似得将斗篷举到流绥眼前扬了扬再挂到木椸上,后者不甘示弱,抢着解了小衣,有样学样地显摆着。 两个小丫头俱是新人,还未学过如何服侍主子,解衣的动作未免粗鲁了些,颜倾辞却是不恼,直起白玉无瑕的身子,在墨月的搀扶下跨入浴桶,对她笑道:“这两个丫头倒是如你一般泼辣。” 墨月心知小姐这是喜欢她们之意,她扶着她的胳膊,嘴上附和着:“只是不懂礼,还要小姐好好调教调教才行。” “礼是律己之物,怎好用来约束旁人,只要不行伤天害理之事,随她们开心罢了,我当初不正是如此教你的么?” “都依小姐的。” 墨月跟笑,一低眼,捧着她的手惊呼道,“呀!这是,这是如何伤的?都流血了……” 颜倾辞见墨月瞧见自己左手上的伤口,总不好如实告知她是溪岚所咬,便随口绉道:“我方才得了梦魇,想是梦里自己咬的。” 墨月但信不疑,一边心急如焚地托着结痂的手,一边吩咐丫头去匣子里取药来。绮梦流绥尚因目睹了颜倾辞那白若脂玉的身子而发怔,下一瞬回神后,二人亦是争抢着夺步而去,无论何事都要分个胜负先后,着实好笑。 为颜倾辞涂药之时,墨月方觉出一点不对劲来。她试探道:“小姐,怎不见姬芙?” “她回下人院去了。” “回去?是何意思,她不肯服侍小姐?” 颜倾辞闭眸点了点头。 墨月奇极:“怪了,竟有这种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守她那一亩叁分地。” “人各有志。李嬷嬷待我真心实意,她殁了我也该有所表示。你歇息前到库中拿几样首饰,要挑好的,我要送与李嬷嬷作陪葬。” 想了想,颜倾辞又道,“再拿些我未穿过的衣裳,也挑好的。明日随我一同前去吊唁。” 翌日雪停,天不露晴,仍旧阴沉沉着。 颜倾辞着一身素白长衣,右臂上端戴着截儿黑绸孝布,并不过分妆扮,简单用素簪挽发后就领着墨月往下人院而去。 “叁、叁小姐?!” 下人院中未铺石子,尽是土路,早起的仆人在院中洗漱,完事后瓷盆中的水直接倒在地上,弄得各处泥泞不堪,脚踩在上面,还发出咕叽亲土之声。 下人们如此惯了,不觉得有什么,颜倾辞见了却微微皱眉,步步紧盯地面,下脚时格外小心避开被水混湿的泥泞。院中一个眼尖儿的丫鬟迎上来请安,颜倾辞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墨月见此拦着那丫鬟,问她:“姬芙可醒了?” 丫鬟姓方名唤英兰,乃晚溪岚一年进府的待年媳。颜倾辞划过她的脸一眼,只见此人生着双吊梢狐狸眼,面若银盘,相貌姣好,只不过言语间满含轻浮,若不是墨月拦着,这丫鬟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似得贴上来。 “昨日就醒着,她可是一夜未睡地在守灵哩,叁小姐找她?” 方英兰手中还端着洗漱用的脸盆,边说边往颜倾辞跟前凑。她身子太过夯实,墨月推了几把没推动,正要斥她,却见她眼睛一眯,突然识相地往后一退,向里勾着脖子嚷道,“姬芙,你有贵客到了,还不来迎?” 说罢深深盯了一眼颜倾辞,嘴角拈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远去了。 墨月来过一趟,轻车熟路地领着颜倾辞进到最里间的排屋。屋子不大,只能摆下床榻及木桌,溪岚与李嬷嬷同住一榻,中间由小几隔开,榻上只一床被褥,正盖在已逝嬷嬷的身上。颜倾辞摸了一把,被褥单薄冷硬如铁,她星眸一闪,瞧向屋子正中央跪于火盆前烧纸的溪岚,心内讶异,不知这几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颜倾辞不喜腌臜之地,所以不曾来过下人院,寻常主子无事也不会踏足下人所居之处。她难以预料自己住在这种地方会是何种状态,然对方身为公主,其享受的荣华富贵应是多过自己的,可她竟能在这种地方一呆就是七年。 是苟且偷生,还是另有所图? 颜倾辞贴着墙壁四处走走看看,墨月对溪岚道:“这是叁小姐给李嬷嬷作陪葬的首饰,还有这几套衣裳,是小姐赠予你的,你收下罢。” 溪岚眼皮都不曾抬,自顾自烧着纸钱,不咸不淡道:“多谢叁小姐。” 若要俏,一身孝。颜倾辞瞧着眼下身穿孝衣头裹白布的女子,竟瞧出别样之美来。 待火盆中的纸钱燃尽,溪岚起身,对颜倾辞道:“嬷嬷生前要我给你一样东西。” 颜倾辞微微抬颔,等她拿来。溪岚却不动。颜倾辞会意遣退墨月及一众丫鬟,溪岚方从木箱夹层中翻出一袋靛绸绣鹤香囊来递与她。 “这是?” “嬷嬷说是你娘的遗物。” 颜倾辞狐疑地解开香囊,倒出其中之物,摊在掌心左瞧右瞧都不过是一根风干了的枯草。 她恍然忆起自己娘亲失踪前的日子总喝一味药,但身子却愈补愈虚,她仔细瞧了瞧手中干巴的枯草,觉得它像极了药方中的金银花。 狐疑之间,那厢文琴来禀,说曹洪上门讨人,侯爷发怒,大小姐被叫出了阁楼,正往大堂里赶。 “拦住大姐姐,不要让她露头。” 颜倾辞心道外间没有传闻,那曹洪定是不敢去寻平陵郡王世子的仇,好个没骨气的男人,原是她高估他了,她板起脸道,“我去会会这大姐夫。” “对了,文琴,拿着这个去城中几家最好的药铺问问是甚物,越快越好。” 颜倾辞将香囊中的枯草递与文琴,文琴收下,应了声好。 走时匆忙,颜倾辞扭头留给溪岚一句不容置疑的吩咐:“既发生了那事,你便为我的房里人,李嬷嬷的丧事我会派人布置,至于你,丧礼过后就搬进孤倚楼来,莫要我叁催四请。” 墨月听闻睁大了眼睛,那事是何事不言而喻,房里人多是指贴身伺候主子的通房丫头,就连那事也须伺候……千防万防却还是没防备住……她只来得及瞪一眼溪岚,就匆忙跟着颜倾辞后头走了。 约莫过去两盏茶的功夫。溪岚正坐在屋中缝补衣物,外头去厅堂洒扫归来的英兰路过此处,刻意停了停,将扫帚摆靠在墙边,进屋来对着李嬷嬷的遗体跪了跪。 正院方向于这时传来嘈杂声,似是有人在大堂吵将起来了。 溪岚缝补出了差错,针尖戳在左手食指上,刺出一滴血珠来。 “哎唷!怎恁不小心,可疼?” 英兰捧起她的左手,别有用意地撩开她的小臂,果见内侧肌肤雪白无暇,哪里还有甚么守宫砂? 溪岚拂开她的手,将衣袖放下遮住小臂,抬头问她:“可有事?” 英兰回神,狐狸眼转了几转,腆笑道:“听院子里其她姊妹说,你要到叁小姐房里当差了,这可是好福气,整个侯府除了侯爷房里,就属叁小姐那里最富庶。” 溪岚只顾低头缝衣裳,拇指划着顶针在食指上转动一圈,顶住针尾,一送一抽,缝补的动作干净利落。 英兰不肯放弃,话里有话地问她:“叁小姐可知你没了守宫砂?” 厦倾一木岂堪支(五)H 侯府挑买进来的待年媳都会在其手臂内侧点一颗守宫砂,以此防备她们与家仆苟合,冲撞了侯府子嗣的气运。 溪岚缝补的手蓦地一顿,抬眸不善得盯着对方,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甚?” 见她着恼,英兰赔笑宽抚几句,眼睛就落到木桌上颜倾辞送来的几件华衣上,她伸手在锦缎上摸了摸,艳羡道:“叁小姐待你却是极好。” 她露出向往的神情道:“做了她的丫鬟,可谓是一世都不必忧愁了。” 她转过身,直勾勾盯着溪岚,露出诡秘的笑:“我鼻子从小就灵于旁人,方才与叁小姐打了照面,我在她身上嗅到了紫瑞花的香气。” 溪岚闻此脸色一沉。紫瑞花是她的体香,想必是昨日纠缠之时沾到她身上的。 英兰到此刻才开门见山,她笃定地看着溪岚,道:“你的身子,是叁小姐破的。” 被她知晓,溪岚也不惊慌,美眸落在她流连的颜倾辞送与自己的衣裳上,不动声色道:“你若喜欢这些衣裳就拿去。” “凭这几件衣裳就想打发了我?未免太轻视我。” 溪岚皱眉:“你还想作何?” “如若我说,我想你同我困一夜觉……”见溪岚生出厌恶之情,英兰笑而改口道,“说笑的——我要那件狐白裘衣。” 那是件稀罕物,想来整个楚陵都找不出第二件来,她倒是会挑。溪岚眨了眨眼皮,答允了她。身外之物而已,她并不十分放在眼里,况还是那人的东西,她巴不得假手于人。 英兰抱着几件衣裳心满意足地踏出房去,半道儿想起甚么又折了回来,对她道:“大姑爷来接大小姐,叁小姐不依,势逼他写下休书,侯爷哪里肯让,为此还掴了叁小姐一巴掌,父女二人在厅堂吵得恁凶,这会子应该已经不欢而散了,你这时候去安慰几句暖暖叁小姐的心窝,甚么文琴墨月,以后还不通通排在你后边?” 溪岚以齿咬断针线,并不搭理她,英兰讨了个没趣,怀抱着一堆衣裳高高兴兴走了。 …… 午时主子们一同进膳,溪岚将午膳端至阶梯处,自有另一批高等下人接手端过去,类似她这种下等仆役只有在外面守门洗碗的份儿,是近不得主子身的。 但还是能隐约听到里头人的谈论。 “叁小姐怎得不来用膳?” 说这话的是一娇媚女声,光听这能掐出水的柔音便知真人该是如何得妩媚入骨。溪岚心道这应该就是胡姬了,乃墨台斤烈赐给顾裴元的侧室。楚陵侯为表忠心,至那之后竟未再立正妻,便是妾室也不见多一个,是故这胡姬常年独得恩宠,性子却并不跋扈,待楚陵侯几个女儿皆是不错。 “她方同父侯撒了野,被掴了一巴掌后估计正躲在自个儿院里哭呢,不来也好,省得搅了我们兴致。” 说此话者语气娇纵,溪岚猜她便是顾裴元第一任正妻所生之女——二小姐顾倾帼。 “够了!” 楚陵侯拿起竹箸,眉心拧成一道沟壑状:“不来便不来,少了她我们就不吃了不成?” 溪岚待他们用完膳,端着盘子回膳房的路上,途径孤倚楼,不知怎么想得,脚随心动迈了进去。 方穿过园林奇景,便见一白衣公子从小门离去的翩翩身影。文琴墨月侍候两旁,模样甚是恭敬。 奇怪,男女授受不亲,这后院之地男仆都不能踏足,怎会凭空出现一位公子,莫不是颜倾辞与哪家公子私相授受……溪岚随即否认这种想法,如若颜倾辞心许男子,昨夜又岂会染指自己?再者这院中人尽皆知她心钦慕尘珏,又怎会与男子私通。 然一想起自己昨夜之遭遇,对方既有心上人却仍轻薄自己,溪岚眼下蓦地茫然起来。 溪岚又想:若私通是真,倒不如趁此机会拿住她的把柄,叫她今后休再叨扰自己,说不定复国之计中也能有用到她的地方。 如此想着,她将木盘搁置在墙边角落,疾步跟了上去。 侯府角门处,就见那公子翻身上马,双手扯过缰绳,经他所勒,黑马原地踩了几踩,乖觉无比地停在原处。 “问了几家药铺,当真只有济世堂咬定那枯草非金银花而是断肠草?” “是的小姐。” 小姐?!偷偷窥探的溪岚震惊地吸了口气,声音轻微,然在仅四人的环境中却清晰可闻。 “谁在那里!?” 白衣公子打马绕了一圈儿,骑至拱门前停下,矮腰歪头去瞧躲在门旁的女子。二人直勾勾对视上,溪岚呼吸一窒,只见马上的公子粉面桃花、气质若仙,虽作男子装扮,却更多了种女儿家的阴柔含在其中。 婉约飒沓,窈窕清妩,这分明是那颜倾辞所扮! “你二人做事何时这般不仔细,竟带了条尾巴过来。” 颜倾辞在马上睥睨溪岚,右手一扯缰绳,马身回正,马头又对准了角门出口。 文琴墨月惊赫对望,均不知她何时跟来的,遂一起请罚道:“小姐宽恕,我们这就将她带走。” “不必,既然来了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将人扶上马来。” 溪岚挣脱不得就被文琴墨月一边一个架着推上了马背,马上的颜倾辞伸手将人搂过来,让她坐于自己身前。彼时角门洞开,她双腿微夹马肚,轻喝一声就策出府去。 街上砖道平坦,颜倾辞驾马出城,于乡野小道上疾驰猛进。溪岚颇受颠簸,尽管抓紧了马的鬃毛,身子还是不稳得东倒西歪着。 颜倾辞尚不会单手驾马,故无法腾出手去抱她,她中途缓下来,让溪岚面向自己而坐,溪岚以为她存着甚么坏心,所以不肯依她。颜倾辞也就不再同她商量,双手将人打横抱在马上,左手扳过她的腿,让她面对自己叉坐在马背之上。 “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还懂骑术。” “我是乱臣贼子之女,力气不大凭何乱国呢?我不但懂骑术,射术也是精通得很,想瞧么?” 溪岚认真发问,颜倾辞却以讽刺回她,二人没聊两句就又要呛起声来。 颜倾辞腿夹马肚,停缓的马儿立刻奔出去,乡路颠簸,路遇一处陡坡,马儿高高跃过去,溪岚身子同时被抛向空中,她受惊地下意识搂住颜倾辞的脖颈,落下时二人胸与胸紧紧相贴,各自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凸起与柔软。 溪岚身子轻抖,紫瑞香气若隐若现地飘进颜倾辞鼻中,令她很有些心猿意马。 乡野人烟稀少,两旁尽是木丛,务农的百姓于田野里辛勤耕耘,并不在意林道上疾驰而过的马匹。 “你的腿总膈着我的膝,来缠住我腰际,这样你我都好过些。” 光是听她描述,溪岚就红透了一张脸,她回想起了昨夜二人之间的荒唐事,她们用的可不就是眼下这个姿势? “不要。” 溪岚一口回绝。 颜倾辞初时未在意,待实在被顶得疼了,她强硬地将她的腿抬到自己的腰上,令她收拢夹紧些,不然摔下马残了死了,她恕不负责。 溪岚眼下则连耳垂都粉得耀眼。她双手从颜倾辞腋下穿过去环抱她的背,双腿则在她臀后交织,两脚不伦不类地搁在马背上,姿势实在羞耻。 再加上颜倾辞为骑马而穿了身连裆裤,溪岚下身除了裙衣便再无遮挡,况抬腿缠腰的动作更会让她的裙底风光暴露无遗,她唯有将腿心贴紧对方,才能防止春光乍泄。 马儿飞驰得越快,她上下颠簸得就越厉害。 光裸无物的腿心随着马匹的奔驰,一上一下地蹭刮在对方同样柔软之处。每逢一个大跃,身子腾空下落时,总会狠狠撞向驾马人的腿心。 久而久之,溪岚身下花穴竟不受控地自发溢出些晶液,随着撞击贴合而沾在对方的亵裤裆部。 马背上的毛发也被流出的液体濡湿了些。 颜倾辞一心驾马,未曾感觉到甚么,等她察觉到异样时,腿心的里衣已被溪岚浸透了一大片,对方拥紧了她的背部,手掌攀在她的肩上,十指屈起紧扣着肩胛骨。颜倾辞只觉溪岚双腿将她夹得更紧了,她将穴儿一个狠劲抵在自己的胯间,死死顶着揉动,须臾后整个身子抽搐不止,连双腿都伸直了不动。 溪岚因这快意而大汗淋漓,情动之时六亲不认,事后回想只觉羞愤欲死。她暗骂自己如斯放荡,竟借着颜倾辞的身子自渎了一番。 紫瑞花的香气渐浓。颜倾辞心道这体香比任何花香都要来得沁人心脾,嗅鼻闻之,顷刻间神清气爽。 她当然知晓方才怀里人对着自己做了甚么,人之大欲,唯性色尔。她并不引以为耻,相反,倒更觉溪岚的冰寒面目下,有太多值得发掘的趣处。 “你是在……猥亵我?” 颜倾辞故意如此问她,弄得溪岚身子一僵,磨蹭动作狼狈地停下,石化般挂在她身上,只是腿心仍旧怕见光地紧靠在颜倾辞的胯部,贴得严丝合缝。 溪岚僵硬的身体随着马背上下跌宕,羞耻与难堪在心中愈积愈多。 她实不知自己有朝一日亦会沦为欲之奴隶。 女子埋首一侧,颜倾辞看不到她的神色,只瞧见她的耳垂煞是粉嫩可爱。她心念一起,将自己男服下摆上卷塞至腰带中,露出洁白的亵裤供她肆意贴合。 “我此番是寻远在别郡的侯府下人,那仆役多年前曾负责为我娘抓药,我娘失踪后他也被遣了家去,个中缘由我心中早已有定论,去寻这仆役求得佐证,不过是为我自己下一剂狠情药。” 颜倾辞低头去咬溪岚耳朵,深嗅一口她颈中芬芳,因笑道:“还有半个时辰路程,你若难耐可拿我解乏,权当我还了昨夜夺你身子之仇。” 溪岚闻言抬首,愕然地盯着她瞧。在远处看不见,离得近了方看清她脸上被楚陵侯所掴的微红掌印。听下人院的同僚说,这是楚陵侯第一次打他的叁女儿,因她名响九州,又是颜家的心肝儿肉,顾裴元碍着面子轻易不会训诫她,今日这般,想必是颜倾辞说了甚么让他大为光火的话了。 无怪,她言语向来不讨喜,甭说顾裴元,溪岚眼下听了她的话都想再给她另侧脸上添一巴掌。 “颜令鸢,你之所为浑不像大家闺秀,更不似个女儿家……清白名节于你而言当真如此儿戏?” 溪岚双眸紧锁着颜倾辞,似要将她看穿。 “清白……名节……听在我耳里却更像是道道缚手枷锁,既是沉重镣铐,那我要来何用?” 溪岚骂她寡廉鲜耻。 颜倾辞却笑她道貌岸然。 厦倾一木岂堪支(六) 日落黄昏,文琴因要处理院中事务,便剩墨月一人等在角门处。 这小门直通外街的巷子,是当初修筑园景时,为方便匠人石料进出而特意凿的。寻常皆用一块假山弃料堵着不开,偶遇要事时才将堵门的石头搬走,为其疏通道路。 大丫鬟焦急地徘徊着,小姐说酉时就回,眼下已过二刻,却仍不见人影,幸而与侯爷吵过一番,此刻无人敢来触小姐霉头,不然千金闺秀私自出府,被人知晓了传出去,对小姐的名声很是不好。 正想着,外头就传来叫门声。 墨月打开门,颜倾辞松松常常地出府,却阴沉着一张脸回来,墨月扶下她后又去搀溪岚下马。等这待年媳安然落地,墨月回头,见自家小姐竟一声不响地往外院去。 墨月问溪岚:“你惹小姐生气了?她怎瞧着怒气冲冲的。” 溪岚摇了摇头,望着颜倾辞的背影幽幽道:“我可没这本事。” 她如此生气,是因知晓了颜氏销声匿迹的真正缘由。她二人找上当年为颜氏抓药的仆人,那老仆被人割了舌头,一句话都说不出,知晓颜倾辞是为当年之事而来后诚惶诚恐,百般不愿见她,还是颜倾辞拿他家人作要挟,他才肯回答她之疑问。 颜倾辞是有备而来,对于当年之事,她心中其实早已有答案,所以不管那老仆能否说话,她问出心中所想,那仆役只需点头摇头即可。 彼时她只哽声问了叁句话。 “当年给我娘的补药中是否用断肠草替换了金银花?” “我娘是否撞破了顾裴元与外族勾结的场景?” “顾裴元——我那生父,是否是他杀了我娘?” 前两条那老仆频频点头,只听到第叁句时,点头的举动半道儿一顿,双目圆睁,连忙摇头摆手地否认,然眼神却飘忽不定,一看便心虚不已。 “他果真害死了我娘!” 颜倾辞气汹汹冲出去,在与外院相连的垂花门下站了半晌,冷静后返回孤倚楼,叫了个婢子,让她找仆役给平陵郡王的世子通风报信。 “就说曹洪说的,平陵郡王算甚东西,皇帝老儿他都不放之眼中,他不但不休妻,有朝一日还要肏了他父子俩的妻妾,不管是郡王妃还是世子妃,娘儿姥婆都不放过,他也要让他们尝尝个中滋味。” 颜倾辞神情阴鸷,颇有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态。既然曹洪不入套,她心道不如她就帮他一把,推波助澜将他硬赶进陷阱里去,待二兽在坑中齐聚,她便作壁上观、隔岸望火。 墨月吩咐仆人将角门堵住,溪岚将马牵至马厩,回院中端起遗落在墙边的膳盘,遥遥望了眼园中临溪而立的窈窕公子。 文琴听闻小姐已经回府,及院探望,便见那下人院里的冷美人正端着木盘呆立于拱门下,她上前接过她手中木盘递与身后婢女,挽上她的手笑道:“小姐房里已经许久未添新人了,你能来我自是高兴,可是想通了?” “我……” 溪岚还未开口解释,就被文琴热络地拉着走向颜倾辞。 身着素色男服的颜倾辞静立溪边,双手负在身后,眼眸微垂,不动声色地瞧着微结薄冰的水面。墨月于此时从阁楼上下来,手中拿着鹤氅披到颜倾辞身上。 墨月看了眼溪面,好奇道:“小姐在瞧鱼么?” “在瞧狼狈为奸、官官相护。” 颜倾辞从腰间香囊中掏出一把花种抛向水中,成群的小鱼儿挤上前来,为一口食而争得头破血流,颜倾辞弯腰捡了颗石子掷入水中,抢食的鱼群受惊四散,溪水没一会儿就又变得干净透澈。 “瞧,多像他们啊。” 墨月文琴不知她话中深意,知道缘由的溪岚却隐约知晓她要做甚。 不多时,府外打探的人来回消息,说平陵郡王的世子一听那话就找去了司隶校尉的府邸,带人将曹洪狠狠打了一通,大小姐也被那世子给抢回府去了,曹洪派人来请楚陵侯做主,顾裴元只搪塞他,不愿与平陵郡王的世子为敌,曹洪气急,一纸御状将此事告到殿上去了。 溪岚闻之,看着颜倾辞道:“你想坐山观虎斗,却未考虑过你大姐姐的处境么?” 颜倾辞遣退左右,只留她与自己对峙。她道:“考虑了呀,我就是为救她脱离苦海才引出这些乱子,不然你以为我这样做是觉得好玩?” “你可知对于当世女子来说,名声扫地,还不如一死了之。” 末了溪岚又补上一句,“不是谁都像你似的,对清白不管不顾,这事天下皆知后,最痛苦之人莫过于你的亲姊姊。” 颜倾辞驳她:“倘不能痛快自在地活着,那要这些虚名又有何用?” “你当真是真心为她,而不是利用她?” 溪岚一语道破颜倾辞心里纠结之处,“你打着为她着想的旗号,实则不过是想给你的母亲报仇,你只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自己亦是踩着亲人的血肉而达到目的之人,你与你那贼父,并无区别。” “狂妄之甚!” 颜倾辞转身掐住她的咽喉,左手箍着细长脖颈将人拽向自己,右手高高扬起,却是去拔自己束冠用的簪子。 头顶束缚松懈,玉冠滑落,如瀑墨发倾泻满背,颜倾辞挨得极近,她纤长睫毛根根分明地落入溪岚眼中,二人面贴面,相隔只一拳距离,养尊处优惯了的千金贵体,肌肤自是保养得极佳,离这样近,脸上竟连一丝瑕疵雀斑都瞧不见,白皙凝嫩如刚挤出的牛乳似的,让人瞧了不由想伸手捏上一捏。 “你瞧仔细了!我亦是女子,她又是待我不薄的亲阿姊,我就算屠绝他满门,也不会伤她分毫!那样式的男人,不要也罢!虚名而已,她若稀罕我日后便再想别的法子挣给她!” “我知她苦难,却也不会无故管人家事。倘若她有一丝不情愿、不肯反抗,倘若她想息事宁人、忍气吞声,我自当袖手旁观地尊重她,这种人亦不值得我搭救。然而,是她有求于我,她向我倾诉苦衷厄运,我听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既帮了她又报了仇,是为一举两得之事,从无孰轻孰重!” 溪岚被她掐得喘不上气来,她拍打着她的手,面色酱紫。颜倾辞从目眦欲裂中苏醒,歉疚地松开她,待人喘匀了气,她方道:“以后休将我与那老匹夫作比。” 她指得自然是顾裴元。 溪岚捂着脖子咳嗽,眼角泛出泪花,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然而比起自己的父皇,她竟觉得眼前女子更为让人捉摸不透,上一刻与你言笑晏晏,下一刻便能取你首级。 难怪李嬷嬷说她爱发疯病,却不是甚么伢儿疯,而是有城府有谋略的狂症。这种喜怒无常的性子无端端令溪岚生惧,她揉着自己微疼的脖颈,问她:“方才你说屠绝满门……你要屠谁?” 颜倾辞朝她扬起一笑:“当然是谁害了我娘亲,我就屠谁。” 溪岚瞪大双目,那岂不是……“你要杀楚陵侯!?你疯癫了?他是你……” “生父嘛……形同虚设的父亲,没了就没了,我不稀罕。除却他,还有个老贼我也要一齐收拾,那人你也熟悉。” 颜倾辞右掌抚向溪岚一侧脸颊,笑眼盈盈,浑似个天真烂漫的孩童,只是说出口的话却足以让溪岚胆寒不止,“墨台斤烈——当今的圣上,北渊皇帝。他还欠着我母亲一条性命呢,平白让他当了七年皇帝,他也算够本了。” 溪岚却是不信:“他在宫廷之中,你怎么杀他?” 颜倾辞屈起指尖,刮了刮她鲜嫩的唇,玩也似得往下颌摸去,“不是有你么?我的公主殿下。” 收回手,放在鼻间嗅了嗅,颜倾辞享受得笑逐颜开,“日前冯万伦替李嬷嬷探完病的回宫路上,我让一名不识字的扒手偷来了他药箱中的笔迹。让你去楚陵最好的药铺……呵,那不就是济世堂么?” 溪岚闻此浑身一震,颤声道:“你想做什么?前朝臣民与你无冤无仇,我不许你连累他们!” “我连累他们?殊不知他们要杀墨台斤烈的心比我更坚更浓!七年之前,北渊灭穆,数百万平民惨死于北渊铁骑之下,流血漂橹、遍地尸骸,这其中就有你的亲人!穆朝皇室被斩草除根被杀得一个不剩,唯你侥幸逃过一劫。” “前朝臣民在外头为你朝抛头颅洒热血,然你却在这儿,在叛国贼的府邸苟且偷安!你就对得起他们了?!你说担心他们前赴后继的去送死,那我便告诉你,他们怕得从来不是一死,而是恨不得偿、仇不得报!” 颜倾辞望着眼前人紧蹙的眉头,她双手怜惜地捧起她的脸,用轻缓的语气极力劝说着:“你瞧,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溪岚推开她,坚持道:“我不许你利用他们。” 颜倾辞捧面的动作停留原地,继而收回手来,娇娆地顺着自己的秀发。 “晚了,” 她笑,“文琴去药铺鉴药时,我就叫她买了二钱朱砂与二十钱麻黄,消息想来已经传入宫中,你再阻拦亦是无用。” 朱砂二钱、麻黄二十钱。 合起来便是:二月二十,诛杀皇帝。 今日乃十九,二月二十即是明日。溪岚道,她还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她正要奔出去,不料颜倾辞眼疾手快,先一步将她抱住。溪岚眼看着她解下腰间绸带绑上自己双手,又一面呼唤侯在园外的奴仆进来作帮手,溪岚抵抗不能,被众人按在原地。 “我说了,你再阻拦也是徒劳,我意已决,无人能更改。” “颜令鸢,你个疯子!” “将姬芙关进我的侧室,无我允许不得放出。” “是,叁小姐。” 腰带被抽去,衣裳自然半敞,颜倾辞拢着鹤氅遮住外泄春光,那厢去外边打探消息的文琴墨月一并回了来。 “如何?” “不出小姐所料,二人进京面圣,大姑爷虽为司隶校尉,皇帝却是护短的,知晓后震怒斥责了平陵郡王世子几句就没了下文,只说会给大姑爷新赐一桩婚事,也不说放不放大小姐,大姑爷只觉丢了面子,一心讨个公正,皇帝松了口,却说空口无凭,要让大小姐自证确受侮辱方行。” 颜倾辞闻此冷哼一气:“好个昏君!这种事如何能取据?让我大姐姐抛头露面自揭伤疤,无异于让人刨粉自证!” 文琴四周看一眼,见无外人,仍是劝主子上楼再说。几人一面走一面议,墨月气愤道:“况不论前朝还是本朝,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妇人若要告发某人奸淫之罪,自己须先赤脚在碳火中走过、和着中衣在钉床上滚过方能报官,试问能有几人遭得过这劫?受了侮辱的却要受罚,好没道理!这官府竟是个护佑猖犯之所在!” 颜倾辞深以为然地点头,猜道:“大姐姐被那世子关在府中,想是不能出面自证,那曹洪孤立无援,定是败兴而归了。” 上得叁楼,颜倾辞踏入卧房,隔壁即是敲窗破门嚷着放她出去的溪岚。 文琴:“小姐猜得不错,大姑爷碰了一鼻子灰地回去,想必心里会怨恨侯爷不帮他说腔。” 颜倾辞接过墨月倒的一盏茶,递至唇边,轻抿一口,佯装困扰道:“是呢,真令人担忧。” 担忧?颜倾辞心中窃笑,她巴不得曹洪记恨顾裴元呢,自己千辛万苦布了这么一场大局,为得可不就是这个? 曹洪所任司隶校尉乃监察百官之职,顾裴元身为楚陵侯,手揽大权,在当地难免会做些不法之事,先前曹洪是他女婿,自然会帮他将事瞒下来。然如今他二人闹翻,观皇帝作态,曹洪定是不会去寻平陵郡王的错处了,再多都无济于事。但顾裴元就不同了,他一非皇帝至亲,二非不可或缺之臣,叁又是皇帝忌惮之人,参他一本当即见效,这日积月累、桩桩件件的脏事臭事,足够送他归西了。 隔壁房里的溪岚听了她们的谈话,心中止不住得吃惊,文琴墨月不知颜倾辞的用意,她却最清楚不过。 她知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亦知晓她的目的是弑君弑父。溪岚光是想到这一层就惧得将纸窗扣破了几个洞。 弑父杀君……还是未费一兵一卒,仅用口舌杀人。 她尚是女子便能兴如此飓风作如此激浪,倘若她为男儿身,岂不是更要搅得天翻地覆?小者雄霸一方做个混世藩王,大者兼并天下,流芳千秋万载。 此后经年,事实以据。纵使身为女儿之身,颜倾辞仍能力排众议、化险为夷。正如她的《勉女吟》中所书那般:以羸弱之躯胜莽阻,以隆毅之志战霜雪……不慕豪雄,但为枭雌,吾辈女儿当如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 鸡鸣叁声,外头仍是黑黢黢一片,房中靠隅摆放的瓦罐中响起沙沙的磨爪声。鸡鸣未止,院子里犬吠又起,内室榻上,少女陡然睁眼,耳闻外边有人在拍门。 披上外衣,点燃松明。少女踱至大门处,警惕地问是谁。 “年儿,是爹娘,快开门呐!” 语气听着煞是焦切。 少女扒开木栓,将二老让进来,华翁将牛车赶进院中,华媪忙去关了木门,转身急吼吼去解牛车上的麻袋。 华年举着松明为其照明,但见牛车上搁置两大麻袋,二老视线却只盯着左侧的那稍大的麻袋看。 华年瞧那麻袋里好似有活物在动,她颇为欣喜地凑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瞧。“你们买到狸奴了?” 少女以为麻袋里装着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猫儿。 不料袋口一解,一个浑身褴褛面颊脏乱的大活人映入眼帘。 那人昏迷不醒,浑身滚烫,好似还发着高烧,从这人平滑的喉咙及纤瘦的身躯上可以依稀辨认出,她是个女子。 “别愣着了,年儿,快将她抱进屋子。” 妇人所说非顽笑话,少女高七尺八寸,力大如牛,田间耕作及家中一些重活累活素日都是仰仗少女来做。让她将人抱进去,是有史可依的,年前宰杀的全猪,两百余斤重量,即是凭她一人就从镇上背了回来。 华年虽心存疑问,也知这事不可声张,闷声不发一词,将麻袋里的女子打横抱起,直往屋中走去。 待她将人放躺在火炕上,其兄华丰于此时揉着惺忪睡眼从里间出来,瞧了一眼炕上肮脏之人,嫌弃道:“爹,娘,你俩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恁脏的乞丐?还不丢出去,熏得家里臭气盈天的。” “呸,你懂甚!” 华母将华丰拽至一边,神秘兮兮道,“这是你未来媳妇儿,是能给我们老华家传宗接代的福星。” “亏您真敢想嘞,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讨个乞丐作老婆!瞧她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还传宗接代,我折腾没几下就能归西喽!” “混账,轻些声!” 华父斥他,“这事容不得你做主。” 一旁查探女子情况的华年背对着他们,听闻他们所言,脸色阴晴不定。她伸手在昏迷之人的鼻息下探了探,又去摸她脉搏,好在还有救,就是身子冰得很。 “哥,去烧些热水,我要帮她擦身。” “你自己怎么不去?” “那你帮她擦身。” 华丰瞧一眼炕铺女人那不知被谁用粪糊满的污脸,心里作呕,碰她一下都是要他命了,更别提为她擦身了,他不满得哼哼几句,扭头选择钻进灶房去烧火。 热水烧来,华年让华丰灌满自己屋里的浴桶,华丰嘴上骂骂咧咧得不肯,在华父的斥责下还是照做了。 待做好一切,华年就将人抱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将爹娘兄长隔在外间,叁下五除二地褪去女子身上的脏衣,小心扶着昏迷的女人坐进浴桶,她让她靠在桶壁,拿来自己平日沐浴用的麻巾,开始细细为她擦拭起来。 说来神奇,女子脸上脖上尽是污垢,身子却异常白皙,肌肤嫩弹滑不溜手。她小心擦掉她脸上脏物,片刻后,华年呆在原地。 面前女子面颊清瘦,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纵使闭着眸子,纤长浓密的睫毛仍能在眼苔处投下一扇明显的暗影。肤如凝脂,眉若晓月,粉唇一点,魅色无边。 好美的外族女人。 华年将人清洗干净,又为她穿上自己的衣裳。因她身量过高于常人,女子穿上她之衣物,衣袖都要往上卷起好大一截。 “我滴个乖乖,竟是个美人儿!” 华丰瞧见自己先前不齿的乞丐,洗了洗,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个妖精似的人物,比他们村头王二保家的姑娘还要水灵好看许多! 未及六尺的华丰眼下来了精神,吞了吞口水,不怀好意地凑上前就要伸手摸女人的脸。华年皱眉,抬臂打退了他的手,说:“不省人事者你也下得去手?” “我先摸摸都不行?左右会是我媳妇,你挪开。” 华年听此眉头拧得更紧,面上现出明显的厌恶来。她挡着兄长意欲亵渎的魔爪,对方赖皮膏药一样直往前贴,华年动怒,双手狠狠一推,华丰跌在角落,身子撞在墙边碗橱上,震得里边瓷具叮啷作响。 “爹娘,你们瞧她!” 华母心疼得扶起倒在地上的儿子,一面劝女儿:“你就让他摸摸又怎得了,她是我和你爹花钱买回来的儿媳,是你的未来嫂嫂……” “我可没有外族人的嫂嫂。” 华年绷着一张脸,因常年于田间劳作之故,脸上肌肤晒成麦色,清秀面庞上,大大的眼珠黑白分明,与她的喜恶一样皆藏不住。 “你二老去赶集的钱还是我辛辛苦苦没日没夜赚来的,出门前,我就嘱托过,我想要一只猫儿。家中积鼠成灾,没个猫元帅压镇,谷物还不得被啃噬殆尽?你们却好,拿我聘猫的钱,去给你们的好儿子娶媳妇,还是个外族女人!难不成你二老忘记我大姐姐是如何死得了?” 华年义愤填膺,华父华母闻之心虚埋头,俱不敢看她。 七年之前,北渊异族人进犯,在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无数良家女儿惨遭贼人毒手。华家大女儿华盼那时方及笄,村庄进了贼人,父母尚在山中耕种未归,她为保护一弟一妹,让他们躲于地窖中,自己却去引开四处翻寻的贼人。 其下场可想而知。 幼时的华年,在地窖中一面捂住自己兄长的嘴不让他惊叫,一面透过干草堆的空隙目睹北渊士兵的恶行。 她眼睁睁看着大姐姐遭人侮辱却无计可施,事后那伙贼人将她掳走,嘴里以蹩脚汉文称她为“两脚羊”。 很久之后,懂事了的华年方知何为两脚羊。那帮茹毛饮血的外族人乃游牧之军,起兵造反并未备齐粮草,所以杀到哪吃到哪,妇人被其掳去,除了受其玷污外,更会被他们如同羊羔一样杀了果腹。 以前家中,就属大姐姐平素待她最好,如此血海深仇,换作谁都不能平静看待任何外族人。 “已是陈年旧事,你还提它作甚?” 华父紧皱眉头,状似不喜。仿佛在怪她为何在正月里提这种晦气之事。 “陈年旧事?” 华年扫了一圈儿父母兄长,见他们举止麻木神情厌烦,她胸中一哽,了然地咳出一口闷气。 是了,仅是死个女儿而已,没甚大不了,只要儿子尚在,哪怕她也一并死去,二老都不会伤心至寻死觅活。儿子是他们的念想和指望,哪怕是块孬材,他们也能当块宝地供着。 早该看清他们的嘴脸的。 见爹娘护着自己,华丰向她挑衅一笑,又要伸手去摸炕上女子。华年一把攥在他腕处,收力狠狠一捏,干活儿人的力气自不必说,华丰疼得嗷嗷大叫,哭着喊着求华母帮忙,完全没个兄长该有的样子。 说是兄长,华丰不过也只早华年半刻出生罢了。二人是龙凤胎,正月初一降生,逢族内长辈测算,道此胎天命不凡,日后必成大器。华父华母均以为说的是男胎,纷纷喜不自胜。 随着二人愈渐长大,差别也愈来愈明显。光是个子上,妹妹就高了哥哥不老少。明明是一胎所生,华丰比同龄人还要矮了几寸,华年却是比同年的男子都高出了半个头,此后愈长愈高,直到及笄,村镇中最高的男子都不比她的个子。 “生这么高,日后怕是不好嫁人。” 及笄之时,说媒的媒婆特意去瞧她脚,未缠未裹,放养至今。 “啧,脚也恁大,恐不好讨人家。” 媒婆挑叁拣四的后果便是被华年拿着扫帚给驱逐出门,她追了媒婆几条街,边追边骂:“生得高怎了?脚大怎了?放在男子身上就是好处,放在女子身上就行不通了?圣人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你们凭何要让女子裹脚来取悦男人?听好了老姑婆,嫁不嫁不在你,在我,我想何时嫁想嫁给谁全凭自己做主,你日后再敢上门,我打断你的腿!” 至那以后,无一人敢给她说媒,华叁姑娘的河东狮之名当地家喻户晓,亦无男子敢娶之为妻。 说回眼下,那华丰疼得乱嚷乱叫,华母看不下去,劝女儿松手,华父却以拐杵地,敲得地面嘭嘭作响。 他吹胡子瞪眼道:“逆女!逆女!长兄如父,你这般待你兄长,可将为父放在眼里?” 华年听闻扣紧华丰手腕的神门穴不放,因问华父:“你可将我大姐姐放在眼里过?明知我大姐姐为北渊人所害,如今还将外族人往家中领,还要她给你们的好儿子传宗接代,我呸,传谁的宗接谁的代?生一窝淌着外族人血液的狼崽子么?” “不肖女,你竟敢与为父这般说话!你长大了,仗着身量高翅膀硬了,就敢忤逆起尊长来了是罢!” “有甚不敢?休拿你是爹来压我,这么多年,家中重活累活一律是我在干,吃穿用度也都是我砍柴织布赚来的,我实不欠你们甚么了。反观我这好兄长,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我给他在米店找了份搬米的差事,他也嫌苦嫌累不肯做,读书没材、干活又懒,天儿个赖在家中享清福,蹭我吃蹭我喝靠我养活,我实不知未嫁人还能得个这么大的龟儿,便骂他也无妨,不光骂得,打也打得!” 说罢华年反手一转,将他手臂拧成麻花状,华丰受不得疼,身子跟着转动,旋了一圈跪在地上,另一手拍炕求饶。“哎呦,不摸了不摸了,松开我!” 华父被她一番话怼得喘不上气,华母见此连拍其背安抚,又一面劝华年休再犟嘴。 室内乱糟糟一团,忽闻炕上女子惊醒的咳嗽声,华年松了华丰,转身去瞧,见那外族女人已然醒来。她看见他们四人,受惊似得缩至炕边一角,睁着双无辜泪眼,抱着被褥瑟瑟发抖,浑似只走丢了路而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锦瑟无端五十弦(二) 卯时,天微微亮,身裹厚袄的高挑少女赶着牛车去镇上,硬要将这外族女人哪里得来还哪里去。 她拿着根芦苇杆轻抽牛臀,黄牛受驱,抬着蹄子卖力往前狂奔。 牛车由一块木板两个大木轮所构,人坐在上面颇受颠簸,外族女人害了寒,又经这一阵晃荡,身子越发不舒服,她双手搂着华年左臂,一个劲儿往她身上靠,嘴里咕哝着华年听不懂的话。 行到镇上,早集已散,只剩寥寥几个摊贩零落街边。 “大娘,打搅一下,你可知那霹雳金刚一伙现下何在?” “他乃起义途中偶经此地,来集墟中贩卖外族女俘虏以充军饷,集市一散,他那伙人就远离此处了,你寻他何事?” 华年心道自己爹娘所言恐怕不假,这外族女人真是他们从那义军手里买下的,如此一来便很是麻烦,既送不走,难不成杀了这外族女人?她又下不去手。 谢过妇人,她走时故意将外族女人扔在告示栏旁,那里流动之人多,保不齐她就被哪个看上并带回家去,以不至于饿死街头。 坐上牛车没走多远,华年听到外族女人的哭嚎蓦地心软下来,沿路折回,就见一中年男子抓着外族女人的手腕要拽她走。 华年赶走男人,无奈地叹着气,让她坐上牛车一并回去。转身之际便听围观告示的百姓议论纷纷,有几个儒生打扮的男子更是高谈阔论道: “皇帝病逝,藩王争相作乱,天下恐又要不太平了,呜呼哀哉!” “各地前朝势力隐隐有崛起之意,起义军闻风而动汇聚在六泉山一带,仁煦太后虽力扶小皇帝登基,但一幼学之年的孩童如何懂得治理天下?长公主亦因意欲夺权而被其生母仁煦太后联合外戚镇压,却在发配去守皇陵的途中失散,从而下落不明。” “我瞧多半是死了,唉,若长公主为男儿,倒是个治国理政之能君。” 华年听之来兴,瞧了眼告示,上面横横竖竖的墨迹她只认得几个字,于是便向那几人讨教道:“几位口中的长公主是?” “即是与小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姊,仁煦太后之女——凝肃长公主。” 那书生回头,见问此话者乃一牛高马大之少女,他惊诧之余,回她道。 “我朝为马背上得来的天下,纵观先帝后嗣,竟就长公主一人得其真传,长算远略、深谋远虑,只两点不妙,一是刚愎自用,二是手段过于毒辣,比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日前先帝驾崩,尚未来得及拟遗诏,长公主夺位心切,铤而走险带百余侍卫造反,终被勤王军队镇压。” 听他语气似是北渊人,不料汉文竟说得这样好。华年心中无端起厌,生硬道谢后就领着外族女子坐上牛车远去。 华年将车赶至一家成衣铺前,进去为女子挑买了几件衣裳,又将车上带来的几捆柴卖去酒楼,卖柴得来的钱拿去药铺为外族女子抓了些治伤寒之方。 归家后,华母一见女儿又将外族女子带了回来,便与华父道:“你瞧,我说甚来着?年儿断不忍下那毒手。” 华父拄着拐杖,鼻子里哼出几声气,未说甚么,仍就端着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 冰天雪地里滚过几遭,又身穿单衣被领着在外头奔波,外族女子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冷得似冰,热得烙铁,华母用草药煮了盆热水,卷着布巾要为她擦身。 外族女人照例躲在炕角,防备地盯着华母,抱着自己不让任何人靠近。 华年将买给她的几件衣裳拿进屋,顺带赶跑了扒在门边偷窥的华丰。 “咋还不给她擦?” “也得她让才行呃。” “我来罢。” 华年接过布巾,对华母道,“灶上煮了鸡肉糜,您去瞧着点,免得烧过了火候。” 其实添的柴够烧多久,华年心中是有数的,她实则是怕华丰偷吃。 华母却笑:“我瞧你嘴上不饶人,心却是顶善的。我同你爹本也不想买她,只因这姑娘被绑在麻袋里,闷得一动不动,义军头子见她奄奄一息,压了数番价钱仍无乡亲要买,卖不出亦带不走,这姑娘是会被他们就地格杀的,我们于心不忍,就将她贱买了回来。“ 华年只是冷笑:“当初那帮外族人要是有你二老这般善心,我大姐姐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华母听她又提起那事,脸也跟着垮下来,知她心结于此根深蒂固,自己再劝就显得不近人情,匆匆转身撩开帘子:“我去灶台瞧瞧。” 屋中只剩华年与外族女子。 华年将布巾浸泡在药汤中,捞出拧干,双膝跪在炕上,伸手去解炕角缩成一团的外族女子。 华年才伸手,还没碰到她衣裳,就见对方受惊似得捂紧了自己的衣领,双腿踢腾着往后躲避。 “嘘——安静些!” 华年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只好放缓了动作,停在原地不动,用极明显的嘴型说话,好让外族女人能听懂看懂,她边说边用布巾在自己身上比划,“这是草药,治你的伤寒的,我要给你擦身去寒气,你听懂了么?” 外族女人歪着头看她,华年又说了一遍后去解她衣裳,对方一如既往地不配合,仿佛华年是个男的要奸污她似得。 外族女人露出人畜无害的神情,又似林中失途幼兽般惶恐不安。 华年皱眉,大声嚷了句:“你我皆是女子,你躲我作什么?” 于是失去耐心,强硬解开外族女人的衣扣,剥除她衣物为她擦身。 布巾因二人的拉扯而变得冰凉,华年又将其在盆子热水中浸泡一会儿,拿出拧得半干,从外族女人的胸前开始轻柔擦起。 对方好像知道了她没恶意似得,也不闹腾了,乖乖坐在炕上不动给她擦。外族女子的胸发育得极好,华年这样大的手掌,一手都不能尽握。往下擦去,途径纤细腰肢、平坦小腹……华年喉咙不自觉咽了咽,急急停在此处,将人转过去为她擦背。 “你多大了?” 给外族女人穿衣裳时,华年问她。 对方只看着她笑,好看的眼眸凝视着她,不说话。 “那你叫甚么?” 她还是不说话,只看着她笑,模样娇憨。 “问什么都不说,别是个傻子罢?” 华年为外族女人梳头,及腰的浓密长发摸在手中又细又软,好似一绢上等丝绸躺在手心。 木梳在碰触头皮的瞬间,外族女人尖叫一声,捂着脑袋痛苦不止,华年一惊,剥开她的头发查探,但见脑后肿起了好大一个包,貌似是撞到甚么硬物硌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三) “还真是撞在哪处撞成了傻子?” 华年见女子头上肿包硕大,想来已经成形好几日了,她去灶台之下扒出一些温热的草木灰,裹在麻布中,团成一团用来给外族女子热敷。 回屋时华年顺带舀了一碗鸡肉糜带过去,喂了外族女人几勺后就叫她自己吃,华年则坐于其后,用草木灰裹成的布团小心翼翼地在她脑后打圈儿轻压。 这是华年多年做活积累的经验。以往上山砍柴时,斧头不小心会砸到小腿,双手虎口也会被震麻,肿起的地方她以这种方式每日热敷,淤血慢慢就会消下去。 只是这女子伤在头上,恐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好,华年心里思忖着明日再去镇中给她抓副活血化瘀的药。 “你咋会被霹雳金刚擒获?他虽是起义抗渊,却也讲道义,绝不会同你们似得肆意抓捕平民百姓,莫非你是北渊官员的女眷?” 说罢华年就后悔了,对方是外族人又撞伤了脑袋,她用汉文与她对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不过北渊立朝以来,那墨台斤烈曾下旨令北渊人学议汉文,七年之久,就算不能学得通熟,简单的问答该是会的罢? 华年不死心地又问:“你叫甚么?” 外族女人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她摇摇头。 “不记得了?” 外族女人点头。 “总得有个名字,不能老哎喂地叫你罢。” 外族女人低头想了想,微微启唇,一手点着自己,以并不十分标准的口音艰难说道:“金色。” 华年不解:“甚?” “锦,” 外族女人唇舌并用,拉着华年给她指院里的牛车瞧,吃力道,“锦…瑟。” 华年陡然忆起,自己赶着牛车回来时,曾路过村子里的私塾。因它不收女学生,她又实在想学得紧,只要一找到空子,华年就会站在墙外听上那么一耳朵,她能识得几个字还是从村塾里偷学来的。 碰巧她赶车回村时,正赶上私塾里的学生上早课,她故意将牛车慢下来,便听墙内十几道声音整齐划一地诵读着樊南生的诗,头一句便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华年这才恍然大悟:“锦瑟,你说得是古琴?你要叫这个?” 外族女子点头。 …… 华年出门做活前,因不放心外族女子在家中,她特意关照华母看住华丰,不准他乱来,又当面胁示她这哥哥,倘若他趁她不在玷污了病中女子,她回来定给他一顿好打。 “爹娘,你们瞧瞧她,居然敢跟我这么说话!” 华父华母知道他们女儿是个说话算话的脾气,况家中又多仰仗她帮扶,皆让华丰忍忍就过去。 “你是兄长她是妹子,你多担待着她有甚错?” 华母向来不会安慰人,这一句话更是直接踩在了老鼠尾巴上。 华丰气得跳起来道:“凭何兄长就得担待妹子?娘你也太偏心!” “你说甚话,我怎个偏心了?村里各家都是姊姊帮衬弟弟,她们就能忍,你就忍不得?况你自己是个甚德性,还用我来戳穿?你爹腿脚不好上不得工,我编竹篮卖的那点儿钱更不够你一人挥霍的,如今咱们一家老小全都指望着你妹子,你若能出去找活做担起家中担子,我们何苦要看你妹子脸色?” 华丰被噎得一时无语,良久之后梗着红脖子嚷道:“那便将她嫁出去,既有了彩礼钱,家中不愁,我又能讨个正经媳妇儿来传递香火。” 一直不说话的华父听他这样讲,恨铁不成钢得举起拐杖就打。“亏你有脸说得出口!身为兄长,无力帮衬妹子就罢了,竟还惦记着你妹子的彩礼钱,让你去私塾读书你半道偷跑出去喝花酒,一事无成还欠一屁股债,若不是你是我华家唯一的男丁,据我心里早将你连打带骂地扫地出门了!” 华丰挡了几遭,仗着自己腿脚便利就逃出门去,在院外嚷嚷:“好啊,你们都向着她,你们都忍不下去心,左右我与她不对付,这坏人不如我来当。” 说罢一溜烟跑将出村,寻兄弟喝酒解闷去了。 至夜,华年砍了一整牛车的柴回来,华母已备好一桌饭菜,华父坐在上座正问华丰回来否,华母答未曾回。华年用井水洗了手,舀了两碗糙米,从灶上端走自己那盘萝卜炖肉,直往己屋中去。 她自小就有些意癖,爱干净,与家人的碗筷从来俱是分开放,某次得知华丰错用了她的碗筷,她竟气得直接当着他们面砸了碗折了筷,以至家中人长了记性,皆不敢去动她的物什。 以己度人,她给外族女人用的亦是新碗新筷。 “锦瑟,吃饭。” 一瞧华年进来,外族女子就兴奋地从炕榻上弹起,笑脸盈盈地搂着她的胳膊,将她抱得不能动弹。 华年费了好些力气才护住手上的饭菜不撒,她将它们安稳放置桌上,坐下,推给女人一碗糙米,道:“吃饭。” 外族女子听话坐下,只是抱着碗发呆,华年扒了两叁口饭,一抬头,见她还不动,奇怪道:“怎了?” 外族女子嘴里嘀咕了一阵儿,眼神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华年没听懂她说了甚,从她神情里却猜到几分。 “你不会用箸?” “嗯。” 外族女人点头后又摇头,“不……会,要、你喂……” “让我喂你?” 华年脑中一串疑问,她长如此大都没这样伺候过自己爹娘,面前这个被她爹娘买来的女人的要求也太心安理得了些,“吃饭还用人喂,你当自己是公主吗?” 外族女子眨巴眨巴眼睛,坚持要让她喂自己。 华年怨怼了几句,猛地大塞几口饭菜到口中,边咀嚼边端起外族女子的碗,挑了一块肉夹在饭里,裹了裹送进她口中。 “张嘴。” 外族女子听话地张开嘴巴,华年一筷一筷喂着,目睹女人嫣红的唇在自己眼前一张一合,与自己的胡吃海塞不同,面前这外族女子的吃相悠然自得,不紧不慢,赏心悦目得好似天生就该如此。 华年将盘中大半荤菜都喂进了女子肚里,一碗糙米见底,她眼瞧着女子的唇从干涩到似是上了一层釉般的光彩夺人。盯着盯着,华年不知怎得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她回神去吃自己的饭时,碗里米粒早凉透成冰。 华年走出屋子要将饭拿去热一热,未成想迎面撞上方归家的华丰,她这好兄长喝得醉醺醺臭烘烘,被酒肉兄弟搀扶进堂屋,就听他嚷道:“华年呢?我那好妹妹呢?让她过来,哥哥我给她说了一门好亲。” 一弦一柱思华年(一) 本是熄烛寂睡之夜,华家院子突然传来几声惊天的嚎叫,一阵嘈杂过后,村里的犬闻声而吠,各家披衣而起,秉烛出门以为是村里闹了贼。 在自家门口眺望声源处,原是华家传来的吵闹声,遥遥听了几耳朵,均道是华家大郎又惹华二姑娘生气了,这也是该,于是纷纷回了卧炕继续酣睡。 左邻右舍闻声前来观望,但见华大郎跪于院中,被华二姑娘反绞着胳膊,华母于一旁劝阻,华父拧眉呵斥着。 与华丰称兄道弟的苟胡友本是听他说要把妹子嫁与自己,他才送他回来的。他虽听闻华家二姑娘脾气爆,心想着娶回家驯服驯服就好了,谁知竟还力大无穷,动辄就卸了她兄长一条胳膊,如此剽悍女子,纵是再实惠他也不敢领回家了。 他擦着冷汗,拨开来瞧热闹的左邻右舍,挤出院外,对被压在井口的华丰远远道:“华兄弟,天色不早了,我先家去,改日再来拜访。还有你提议用你妹子抵掉你欠我的二十两银子之事,我想了想,家中实已有妻,再添不起一房妾了,那二十两你还是如数还我罢。” 说罢兜起长衫下摆匆匆离去。 “好你个华丰,你私自替我做主说媒也就罢了,还敢拿我抵债?还是作妾?哼哼,你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哎哎!疼疼疼!疼死我了!爹!娘!你们管管她啊!我是真心为她好,她不但不领情还这般对我!” “真心为我好?” 华年闻此冷笑,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他另一条胳膊也卸了下来。华丰两条胳膊脱臼使不上力,即便华年松开他,他光靠脚也难以站直,整个身子趴在井口木盖上,场面略显滑稽。 “混账!还不放了你兄长!” 华父瞪着眼睛敲了敲拐杖,华母则早被这场景吓得哭将起来。 华年直身站着,冷面扫视院中人。家人、外人,身处其中的、瞧热闹的……不管是哪方,都没有一方替自己说过话,从来没有。 他们仅会以为她在无理取闹,等实在说不过她了,他们又会让她息事宁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叫她不要得理不饶人……甚么皆是一家人,甚么家和万事兴……通通是拿来堵她嘴封她口的说辞!明明是受害之人,最后倒显得是她有错在先了。 凭何她要一而再再而叁的退让? 华年冲进己屋,从木箱中拿出一块四方布摊在桌上,扭头去在屋中各处搜罗自己觉得必备的物什往上放,她摸出自己藏在砖后辛苦攒的十两银子,用剪子搅成一半,留下五两在桌上,另外五两带在身上,她将布的四角分别对系,裹成一个行李背在身上,就要往外走。 屋子里的外族女人拦在她面前,伸手拽住她的手腕:“不,不走……” “放开我。” 外族女人执拗地不放手,华年盯着她那双异色眸子失神一阵,差一点就要被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下一刻,她狠狠甩开外族女人的手,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亲姊姊是死于你的族人之手,也许你是无辜的,但我亲姊何尝不是?你身上留着你那肮脏暴戾的族人之血,我对你的厌恶不比对我那院中名存实亡的亲人少!别跟着我!” 华年背着行李来到院中,路过华丰时将他被卸的两条胳膊安了回去,她抬头冷冷盯了一眼自己的父母,轰散围观的左邻右舍,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华母惊讶之下,连带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年儿!你要去哪儿?!” 华年没有回头,一直往院外走。“我的好兄长不是容不下我么?不劳他费心嫁我出去,我这就走,永不会再回来。” 华母急得追上去,道:“胡说甚?你一个女娃,走到外面能做甚!别忤逆了,快随我回去!” 华母追得愈急,华年就跑得愈快,她年纪轻腿又长,没迈几步就将华母遥遥甩在身后,待二人离了有二十余步距离,华年站在院外,对着华家、对着整座麻木不仁的村庄、亦是对着不公的天道立誓: “天下之大,自有我容身之处,这十几年如一日没盼头的日子我是活够了,清莲居士所说不假,倘若不为自己争一争,我就妄来人间一趟,我贴补家用身高力大尚要受你们的鸟气,可见寻常女子是如何艰难地过活,待我到外面闯一番事绩,若是富余,就叫天下瞧一瞧,女子亦是活身活血志气天高的人!” 说罢华年转身义无反顾地遁入茫茫黑夜,独留其后华母兀自发着呆。 华丰依旧在院中哀嚎不止,手臂虽已接回,钻骨的疼痛却仍未消散,从小到大未受得疼的人经此一遭,身上衣物早被冷汗裹湿,要死要活地在地上撒泼讨说法。 “疼死我了,爹,你可得打她一顿!我若断了臂,日后谁孝敬你二老呢?哎呦喂,疼死我了!” 华母还要去追,华父远远看见,在院中呵斥住她,道:“还去追那个孽障作甚!让她去,我倒要瞧瞧她撑得过几时!” 华父最忌讳家丑外扬,他好脸面,纵使家中再如何不堪,只要不叫外人知道,他就能坐视不管任其发酵。如今女儿殴打其兄长忤逆他的事全村皆知,华父挂不住面子,心里正生华年的气,气她为何不忍气吞声任他们宰割,气她目无尊长欺兄灭父,华父心道,如此逆女,让她在外边饿上几天权当惩戒也好! 倒是外族女人从屋中出来,寻着华年离去的方向就要追过去,华父一见,忙和华母一起将人锁进华年屋中,这可是他们买回来给老华家传宗接代的女人,可不能放她跑了。 “她身上伤寒几时好?” “寻常也得养上七日。” “那便七日之后,让丰儿与她行房,早些有,我们也能早些抱孙儿。” 华母听了点点头,扶起地上的儿子就往屋中去,途中时不时回头瞧瞧锁上的院门,期望女儿回心转意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些自己也讲不清的其它希冀,她心道她不回来也好,若真如她所说在外边立一番事业…… 半晌,华母摇头否决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扶儿子进了屋子,门帘降下,一炷香后,华院的屋中烛光熄灭,陷入了与全村一样的死寂中去。 外族女人坐在炕角,用手在纸窗上扣了几个洞,眼睛从洞中窥往外边,徒劳又黑漆漆的一片。 她正思念着远去之人,院中的犬突然躁动,却在吠了一声后又重归寂静。外族女人鼓着嘴靠在窗边,她尝试推了推窗户,没有推动,于是颇为气恼地坐在炕上抽泣。 外边的插削被人拿走,木窗应声而开,一背着行李的黑影从窗外跳进,踩在炕上捂住外族女人的嘴不让她尖叫,继而抱着她翻越窗户,黑影又将木窗原封不动地合上,插削插好,转身拉着外族女人走到院墙下。 村里的房子全是由泥巴混着秸秆所筑,院墙亦是。黑影先是将外族女子推上墙头,自己则先一步翻到院外,在一人余高的院外伸手接她。 外族女人害怕不敢跳,院外等的人性子一急,直接拉着她的脚踝将人扯下来,外族女子跌在院外人身上,二人抱了个满怀。 “还不起来?” 听这声音,竟是去而复返的华年。 原来她走出一里地不到,突然念起外族女子是被爹娘买回来给华丰当媳妇的。一码归一码,她虽然恨外族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花季女子嫁给自己那一无是处的兄长,踌躇一会儿,还是转头往家赶。 华年蹲在院墙外听到自己爹娘七日后就要让华丰和女人同房的消息,心里更下定了要带女人走的决心,她等他们睡熟后翻进院子,自家养的犬受惊吠了一声,而后认出她来,华年摸了摸狗头,犬不再吠,她在黑夜里轻车熟路地打开被锁的窗户,将外族女人救了出来。 华年牵着外族女人的手,从路边捡了根齐腰长的木棍,领着她就往山中去。 之前听闻起义军要在六泉山一带汇合,华年心里打着参军的主意去往那里。六泉山在华村以南,与都城相距不远,她心想着都城那里外族上层人盘踞,这外族女人瞧着也不像个寻常外族人,把她送去那里说不定有人能认出她来。 认不出也没关系,华年心想,把她交给她的同族后,她便与我再无瓜葛,即便她被她的同族人所害,那也是她命中该有此劫,就算我能救她一时,却也没有义务次次都要救她。 “阿、阿年。” 华年走得很快,外族女人渐渐跟不上她的步伐,气喘吁吁地在后面糯声唤她。 “不准这么叫我!” 华年没好气地对她说着,心里却想这外族女人原应是会说些汉话的,若不会,这短短几天就能学会这么多字,倒是极其聪慧。 虽然面上斥她,华年却还是为迁就她慢下了步子。山中积雪很深,又是夜晚,保不齐会遇到饿了一冬天的野兽,但要想去腹地,就必须翻越这座山,否则绕过它少说也要一整月的时日,到那时说不定起义早已成功,她再去便无军可参。 行了半个时辰,外族女人已经累得完全支撑不住,挪一步都是艰难,华年无奈找了一处相对雪少的地方休憩。她将中央刨出一块空地,找来干枝枯叶堆在一起,从行李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取暖用的篝火便由此而成。 华年又去找了些干枝用以添火,在篝火近旁铺了一地枯叶,二人坐上去,外族女人不分亲疏地就抱上来,华年抽几了下手没抽掉,无奈只好由她抱着。 “我会将你送去都城,到那儿之后,你我就各奔东西,我也不会再管你死活,你的命就得靠你自己去挣了。” 外族女人歪了歪头,似懂非懂的模样。华年不时往火中添着柴以保证它彻夜不灭,无心的一扭头,就瞧见靠在肩膀上的外族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锦瑟不想离开阿年。” 华年一怔。外族女人的这句话已经没了口音,说得相当标准。 “阿年也不能不要锦瑟。” 华年觉得莫名其妙,她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缘何竟想赖上我?你……” 话未说完,华年就被外族女人吻住了双唇,对方只是轻轻地擦碰了一下她的唇就离去,浅尝辄止。华年却身心皆受震撼,望着外族女人的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带着探寻又不可思议的目光质疑面前外族女人。 “锦瑟喜欢阿年。” 白雪皑皑火光摇曳中,外族女子笑脸盈盈诚意满满地说出这句旨意不明的话。 美人卧怀,近在咫尺的绚姿艳色瞧得华年呆了半晌。长而浓密的睫毛,大而含媚的双眼,瞳孔艳丽、肌肤赛雪,一颦一笑宛如再世妖姬…… 华年觉得哪里出了岔子。她心跳快得似要从身体里挣脱出来一般,喉咙不住做着吞咽动作,张开口却失语般不知要说些甚么。耳鸣得厉害,无数蝉鸣似得尖锐之声在耳中乱窜乱嚷,这是冬季,哪里来的蝉鸣?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莫非是外族女子会妖法?她在蛊惑自己。 对,她在蛊惑我,她是外族人,没甚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华年在心中这样催眠自己。她在蛊惑我,像蛊惑男人那样蛊惑我,我不能中她的计。 少不更事的华年初次心悸,就仓惶无措地自行将火种在胸中掐灭,并非是她一点都不懂这情愫为何,而是因为横亘在她二人之间的除却性别,还有她心中放不下的对外族人的芥蒂。 一弦一柱思华年(二)H 北境落雪乃常事,翌日一早,华年叫醒锦瑟时,空中就隐隐飘洒起银粟。她将篝火灰烬踢散,用雪覆灭火星以防它死灰复燃烧了这山。 行了半日,二人方爬到山腰,若搁以往,华年一人半日就能到达山顶,如今多带了一个人,走几步就要回头关照她,再就是雪天路艰,走一步滑两步,慢些也是情理之中。 时至晌午,华年从行囊中取出两块从家带来的白面馍馍,递了一个给外族女人,自顾自边啃边往前赶路。 一夜过去,原来热乎的馍馍早已变得又冷又硬,咬一口上去,如同在嚼一块冰似的,锦瑟的牙根都被这难以称作食物的硬东西硌出血来,咬第二口时更是在馍上留下了血印子,她抬头,却见前面领路的华年一口接一口地咀嚼吞咽,没多会儿就把硬馍全吃进了肚子。 锦瑟见华年这般,就有样学样,也慢慢将手中冷馍吞咽下肚。 傍晚,二人抵达山顶,华年寻到一处山洞,先进去探查了一番,见无恙后才让外族女人进来。华年在洞中点燃篝火,寻了一块平整的岩石,将从外边砍下来的冬青树的树枝密铺上去,解开行囊,倒出里边带的东西,把四方布往枝叶上一摊,一个简易的床铺就此生成。 华年把两个馍插在匕首上,伸到篝火上烤至滚烫,拿下一个递给外族女人,道:“吃罢,小心烫。” “熬过今晚,明日就能到山下,下了山就能去附近村落添些用具,或者给你买些别的吃食。” 外族女人的伤寒还未好,华年担心她只吃这些身子会撑不住。果然到了半夜,她的忧虑应验。外族女人躺在枝叶铺就的地榻上,抱着自己直喊冷。 华年将自己带出来的衣裳全盖在她身上也不顶用,外族女人身子颤抖了一会儿,又喊起热来,边说边撕扯起自己身上的棉袄。 “热?” 华年摸了摸她的额头与手臂,身上分明冰似得寒冷,篝火旁的石头都比她有热气的多。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吃了冷食的缘故?” 华年不知晓原因,将篝火往外族女人近旁踢了踢,又添了些树枝,火焰照亮了洞中一隅。 锦瑟的身子一阵儿冷一阵儿热,脸上一会儿红彤一会儿苍白,华年瞧着不是办法,略想一想,动手脱起自己的衣裳,完了又去解她的。华年赤条条拥住外族女人,将自己火热的身体贴上对方冷热交替的娇躯,双手抱着她,将她紧紧按向自己怀中。 二人褪下的衣裳被当作被褥盖在身上,为防透风,华年一手捏着铺作被单的四方布,一手抱着外族女人,向里滚了一圈,将布裹在衣裳外,牢牢缠了一圈后,二人如同卷饼里的馅料一般紧紧相贴在一起。 “病会……传给阿年……” 锦瑟皱着鼻子轻微推拒。 “我身子壮实得很,不劳你操心。” 华年说着搂紧怀里的外族女人,全无保留地将身上热气过渡给她。 华年所说倒是不假,她从小糙生放养得长大,常年干活儿早就锻炼得铜皮铁骨,几乎不曾生过大病,风寒发烧也不见得过几次,身体好过常人数倍亦在情理之中。 洞外飘雪无声野风呼嚎,洞中篝火越烧越旺。 华年左手穿过锦瑟头下,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右手摩挲着她的背部,以此为她取暖。二人贴得极近,稍转个头鼻子就能蹭到对方的鼻尖。 华年边用手来回摩擦锦瑟的背部,边靠近她的脖颈处,用嘴往她裸露的肌肤上哈着热气。 外族女人的身子换了一种方式颤抖着,这次却不是因为寒冷。华年的手摸过的地方皆变得无比滚烫,外族女人低头躲在她怀里,无措娇睁的双眸中凝聚了一颗颗动情的泪珠。 华年听闻外族女人好像说了一句甚么,她停下哈气的动作,低头看向她问:“你方才说甚?” 锦瑟说了一遍,意识到对方听不懂后,她又用汉话说道:“阿年的身体……很温暖。” 华年道:“我打生下来就火气旺,眼里更容不得沙子,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你而跟他们翻脸的么?” 锦瑟笑了笑:“阿年,是,为了我?” “我是在嘲讽你别自作多情,好赖话都分不清,那群残暴的外族人竟然会孕育出你这么个纯真的傻子,不知是可喜可悲,你该庆幸自己赖上的是个女子,若是男子……早对你坏事做尽了。” “甚么……坏事?” 外族女人一脸天真无邪。 华年故意吓她:“会让你痛不欲生的坏事,就像眼下我们这样,又不全是。” 华年没有挑明说。锦瑟也听不出她的画外音,她眼睛下瞥瞧见两人胸前相贴赤裸相对的景象,天真道:“这就是……阿年说的……坏事?” “那锦瑟不讨厌坏事……锦瑟想要……想要阿年对锦瑟做坏事……” 华年倏得一懵,未理清这话的涵义就下意识去驳回外族女人的话:“你胡说甚么?” 等她脑子反应过来后,额间不由得冒出冷汗,她在为外族女人这大不韪的话而震惊的同时,心底又生出些莫名的渴望与亢奋。华年意识到自己并不排斥。 谁会排斥眼前这如狐仙似的美人儿? 华年喉头不住吞咽着,手上抚摸到的肌肤触感愈加滑腻突兀,所有的感官刹那聚集在二人相触的感觉上,华年心道自己从没摸过这么光滑细腻的肌肤,跟羊脂玉一般,晶莹洁白,一滴水落在上面都能完好无损地珠滚下来。 噼里啪啦的树枝烧裂声传来。 华年从臆想中清醒过来,忙移开目光去看后面被火光照得暖黄的墙壁。“这才不是坏事,这是帮你治病,真要做起坏事来,你这副孱弱的身子可吃不消。” “锦瑟不怕……锦瑟想阿年对锦瑟做坏事,锦瑟喜欢阿年。” 说着,外族女人蹭了蹭华年的鼻尖,嘴唇擦碰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亲吻起来。 华年红着脸推开她,道:“我也不会。” 二人裹在一个布里,哪里推得远。外族女子拉着华年的手去往自己私密处,娇声娇气道:“那阿年摸摸锦瑟……这里……好痒。” 华年的手按在女人柔软的下体上,无意识地捏了几下,等听到外族女人发出几声娇喘后才回神惊也似得挪开手去。 “你做甚?!” 华年又羞又恼地吼她。 “想被阿年摸……想阿年对我做坏事……” 锦瑟双颊生绯,不知是烧的还是旁的原因。 “我看你是病糊涂了!我是女子!怎么对你做坏事?” “阿年摸摸锦瑟……锦瑟好难受……” 外族女人不自觉流露出妖冶风华,双眸媚态横生,她近一步贴靠着华年,抵着她的身子勾魂地扭动着,似是无心之举又似是从心而发。她抱向华年,脸贴在少女紧实挺翘的胸乳上左右磨蹭,眼神迷离,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华年听不懂的话,发烧烧糊涂了般行为孟浪不受制约。 “真个是兽性不改的外族蛮夷,不论男女。” 华年忆起姐姐,冷眼瞧着面前外族女子的丑态,心道外族男人好用强,外族女人力气不够便用怀柔勾引之策,他们实属一丘之貉。 “就这么想被女人蹂躏?” 华年右手钳着外族女子的下颔,神情定定地质问她。 “想,想被阿年……呃啊——!” 说时迟那时快,华年的右手霎时松开她的下颔,转而掐住外族女人的柔嫩下体,结结实实抓了一把,将软肉从两旁挤至中间捏紧。 “唔……阿年,疼……” 一弦一柱思华年(三) “知道疼便好,真要尻起穴来,可比这疼多了。” 华年虽不懂具体如何做,但也从她那不成器的兄长口中听闻过,他去县里喝花酒听艳曲儿时,就逢说荤书的谑叨,女人初夜是极疼的,到底多疼,华丰一个男的自然无从得知,他也没余钱在秦楼楚馆中住一夜,堪堪只能雇个酒女侍酒趁机摸摸小手儿聊以慰藉。 华年未曾出嫁,却是懂得那痛的钻心程度。那日她在山上砍柴,脚下被树墩子一绊,失了重心跌在一捆柴火上,她的私处不巧正磕在那木缘上,立时一道锐痛爬了满身,她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蹲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回到家中脱去犊鼻裈一瞧,那上面竟有一小滩血,她当时吓坏了以为是身体被撞出了伤口,后来才知那是处子血。 华年知晓破瓜的痛楚,眼下亦不忍心去让一陌生女子体验那疼,纵使这女子是外族人……况且自己乃为女儿身,若要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子,是个甚么道理?华年心如明镜,无外人在场之下仍能慎思明辨。她捏了一把外族女人的私处,给她吃过一点教训后就松了手,外族女人却不肯她离开,双手握着华年的手硬往身下送。 “阿年……摸摸……” 锦瑟将华年的手夹在双腿间,腿心抵蹭着她的拇指外缘。 华年恐惧地抽回手,有些后怕地将手往自己身后藏,尽力不去碰触贴在自己身前的妖精之躯。 锦瑟扭得愈发勤快,一个劲儿地往华年身上挨,像是不止要吸她的热气,还要将她整个人都吃进肚里去。 “你别蛄蛹了,凉气蹿进来了。” “摸摸我,阿年……” 锦瑟双颊粉中透红,两眼迷离口齿不清,显然烧得不轻。 “我知道你不好受,你再这样动下去,我也会不好受,躺好,别动。” 华年板着脸训斥她,锦瑟扭动中带进来的凉气冷得华年一个激灵。 见外族女人还不听话,华年手伸到她脑后,对着她受伤之处一压,外族女人阿叫一声,紧接着喊了句疼。 “你还晓得疼,我若伸手进你那里,可是这十倍的疼。” “那,不进去,阿年,摸我。” “你……” “摸我!” 华年与锦瑟双眸对上的一瞬,她从惯常娇弱的外族女人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狠戾,华年的脑子霎时空了一片,来来回回追忆方才那种炎凉陌生的眼神。 刻毒、凉薄,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独有的挥斥口吻。 令华年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顶礼膜拜、俯首称臣的念头。她情不自禁地就要慑伏在她脚下。 “你到底是谁?” “我是锦瑟啊……阿年,摸摸我,摸摸我好不好?我好难受,我热得就要燃起来了,只有你的手是凉的……” 外族女人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华年呆了呆,摇头道:“不对,你之前不会说这么多的汉话,还是说你未受伤之前就会汉话?你方才是想起来甚么了么?” “阿年……摸摸我……” 外族女人的身子滚烫得厉害,华年不再纠结,双手揪着布单边缘抱过去,将人紧紧锁在自己怀中,布衾下,她的手在她后背与胸前肚腹上不停揉搓,以此为她供给热量。 忽听一声嚎叫,洞外传来沙沙踩雪的脚步声,虽轻微,华年却听得分明。那脚步连贯无章,在洞口徘徊不止,与人的脚步声相比轻盈不少,间或夹杂着呼哧呼哧的粗喘,不是野兽又是甚么? 华年转头看向洞口,便见洞外匍匐着数匹野狼。毛发偏灰,想是饿了许久的缘故,腹部瘪得都能看到肋骨条。它们压低身子,双目炯炯,呈狩猎姿势往洞口逼近。 华年心中大惊,反滚一圈从布衾中出来,顾不上穿衣物,裸着身子在地上的行李中翻找出匕首,她一面告诫外族女人不要轻举妄动,一面靠着洞壁小心移步到洞口处,悄悄探头,但见洞外围过来十二只灰棕色的山狼。 其中体型最为硕大的一只率先探进洞口,它后面的狼群围成一圈包将过来,两耳直竖,后腿紧绷,仿佛猎物一有动静就会全部扑上来。 华年背贴岩石洞壁,身体再如何冰冷都不及眼下生死一线来得惊心动魄。她右手紧握匕首,恐惧与刺激令她浑身发抖。 莫慌莫慌,找准时机,一击毙命就好……少女在心中给自己鼓气。 那狼的前蹄刚一进洞,华年就伸出左手一把握住它的尖嘴,使它不能开口撕咬。右手匕首果断刺进狼的脖颈,一刀接一刀,直到它连后腿也不挣扎后,她才停手,彼时她赤裸的身子被狼王滚热的血液溅了大半边。 腥锈的味道弥漫山洞。 洞外匍匐的山狼一见族群里最强壮的头狼都被杀了,于是纷纷退散不敢再犯。 华年将狼王的尸体拉进洞中,用匕首将它开膛破肚,取下狼皮晾至一边,割下血淋淋的狼肉,在外边雪地里涮了涮,就串进树枝搁在火上烤。 华年于洞外以雪充水,掬起一捧捧冰凉就往身上涂,擦了半晌,身体上的狼血印记终于淡了些,她方回到洞中穿起衣裳,彼时嘴唇都冻成了酱紫色。 “阿年,冷么?” 地铺上,锦瑟握着少女的双手给她哈气,满含关心的双眸令华年为之心头一振。她不自在地转移目光,却看到更不该看见的:薄薄一层布单因外族女人坐起的动作而落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堪堪遮住饱满的酥胸,往下,一双纤白玉腿交迭在一侧,细而光滑,令华年瞧了都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多穿几件衣物,此地不宜久留,天一亮我们就得赶路。” 华年退开几步,翻出几件最厚的袄衣为外族女人穿上,她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尚是滚烫,蹙眉道,“到了山下镇子,我再给你买些药服。” “阿年待我真好。” 华年受不了锦瑟这般炽热的眼神,紧快为她穿好衣裳,冷着脸坐回篝火前烤起狼肉来。 “我待路上的阿猫阿狗也很好,何况你还是个大活人——将你送到都城后,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华年将烤好的狼肉撕开,嘱咐她只吃里面干净的嫩肉就好,外族女人笑着接过来,小小咬了一口,道:“送我去法华寺。” 少女未见过山那边的景象,却也听闻过都城几里外有一法华寺,北渊皇帝死后,他昔日最爱的宠妃——素和无霜就在此寺皈依佛门,远离朝堂纷争,日日诵经打坐。 “你去那里做何?难道你记起甚么了?” 外族女人展露出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柔弱笑容来,只是华年瞧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看她的嘴角时她在笑,看她的眼睛时便觉得后背凉嗖嗖的,这感觉比方才与狼王对峙时还要凶险几分。 “隐约记起了一些我心中要做之事,至于我为何沦落至此,暂未忆起。” 机关满腹成末路(一)H 二十日晚子时叁刻,北渊帝于寝宫暴毙,仵作验了遗体,断其是死于蓖麻之毒。 仁煦皇后当即下令封锁都城,查找凶手,宫墙内外顿时人心惶惶。 不多时御医冯万伦就被绳之以法,纵使在监牢中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关于主谋是谁所图为何,他也未曾揭露过哪怕一个字。 冯万伦大笑着诵出那句“天不昭昭,人亦萧萧,宁作木杵断鸳刀!” 慷慨就义。 仁煦皇后据他前朝身份猜测,这背后指使他的人定与前朝势力脱不了干系。想来那次斩草除根并未做绝,疏忽下放跑了穆朝皇室的余孽,否则冯万伦单凭一腔热血前来送死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这背后定有个他愿为之效忠之人。 冯万伦知道自己会死,他连自己的死都在计策之中,他身虽逝去,烈名却化作一缕无惧的精神注入至每一个前朝臣民的心间。六泉山的起义军因此备受鼓舞、士气大振。 皇帝突然驾崩,朝野上下人心不稳,内有宗室藩王各怀鬼胎,外有前朝势力纠集挑衅,对此,仁煦皇后很是头疼,最令她气恼的莫过于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肖想这个皇位,为此甚至不惜与她为敌。 犹记得当时,凝肃率领几百个侍卫将摆放墨台斤烈灵柩的寝殿团团围住,抓来翰林院的庶常,勒令他拟写一纸即位诏书,未曾听错,即位,非是传位,她是光明正大的在抢这皇位。 就要盖上传国玉玺的印记时,好在勤王的军队及时赶到,止住了她的胡闹。 内忧外患交织,眼下最紧要的不是捉拿前朝余孽,而是群龙不能无首。仁煦皇后坚定地将其十岁之子扶上皇位,心里打着辅佐他成为千古一帝的主意,她也好凭此青史留名。 …… “好一个天不昭昭,人亦萧萧,宁作木杵断鸳刀。” 楚陵侯府孤倚楼中,内着白衫肩披云纹凤氅的女子施施然坐于案前抚琴,其音袅袅,婉转悠扬。听罢文琴的禀报,琴音由哀转盛,伴随咏出冯万伦那句临终遗志,徵声深沉悠远,倏而豪气万千。 “医官尚能刚烈如此,何谈那些身有孔武的义军。” 颜倾辞一曲弹罢,侧头对着隔壁道,“只是不知这穆杵敲断渊刀后,可否会放那底下的磨刀石一马?” 被女子困了整整一日夜的溪岚听闻冯万伦已为国捐躯的消息,面色沉痛,失力般靠着墙壁,双目无神道:“一旦举事,必不能善了,穆人与北渊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仇于他们是苦果,于我却是救命良方。” 二人各说各话,颜倾辞细细揣摩她言语中的深义,心道明明自己先前利用那冯万伦时她百般不愿,如今却又说甚么于她是救命良方……想到甚,她对文琴使了个眼色,大丫鬟识趣告退。 下人院里一群和尚念经的声音传来,那是颜倾辞特意为李嬷嬷请来做超度法事的。一个仆人死了,侯府小姐竟如此大张旗鼓地为她操办丧礼,全府上下感叹叁小姐情义深重之余,此事也经有心人传进了楚陵侯顾裴元的耳中。 顾裴元皱眉:“她怎与那老奴有了瓜葛?二人可曾见过面说过话?” 英兰道:“我远远瞧了,叁小姐只去过下人院一回,那时李嬷嬷已然昏迷不醒,再不能说话的。” 顾裴元听罢这才放下心来,喜笑颜开,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掬着女子的臀肉棍挺入其中狠命抽捣起来。女子口中咿咿呀呀,卖力摇臀迎合着。 “侯爷好坏,连自家儿子的媳妇都要惦记。” “哪里来的儿子?我只盼你给我生一个嘞!” 楚陵侯书房淫乱之风不必多表,转眼来到颜倾辞这厢。只见她起身打开了连通侧室的小门,溪岚趁机蹿进她的卧房,正欲开门出去,便听她道:“你逃得了这间屋子,逃得过这阁楼么?逃得过这阁楼,逃得过侯府么?纵使出了侯府,你却逃得过我颜家遍布天下的商户眼线么?” 溪岚触门的手生生一顿,她回身定定地看着颜倾辞,质问她如何才能放过自己。 “放你?我乃乱臣贼子之女,又使计让冯万伦去送死。放了你,届时六泉山的义军攻打过来,我却如何活呢?” 颜倾辞的一番话说得不羞不躁、义正词严,溪岚却是不信她话中所言,这样一个弑君弑父的女子,岂会让旁人从表象就将她看透? “你说你要杀了墨台斤烈和顾裴元,眼下墨台斤烈已死,顾裴元却仍活得好好的,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提到这个我就有些惭愧,本想着让曹洪揭发他的,可惜墨台斤烈先一步死了,新帝想来是仁煦皇后之子,他根基不稳,背后所仰仗的势力太少,曹洪若此刻去参他一本,仁煦皇后肯定无空搭理,反倒会借此把柄将楚陵侯府揽到她的旗下,让顾裴元甘为其后盾。” 颜倾辞失策般自愧一笑,溪岚显然不信她,她眉头一皱,质疑道:“胡说!令是你下的,计是你出的,你怎会没料到这些?除非是决定杀墨台斤烈时你就已有了更改计策的打算!你到底在想些甚么?还是你根本就没准备要杀你那贼父,你一直在做戏骗我!” 溪岚在得知冯万伦死时都没有此刻这般激动,她双手紧捏成拳,垂在腰两侧,指尖向掌中无助地越掐越深。 “急甚么,我的公主殿下。” 颜倾辞好笑地望向她,悠悠侧低着身子,摸了一把矮案上的古琴,传闻中这是四大名琴之一的“绕梁”,曾为楚庄王所有,历尽颠沛流离最终落入颜倾辞手中,她这花高价从乐坊里买来的绝世好物,引得无数文人骚客羡慕不已。 “你一直以来,不也在做戏骗我么?” 溪岚一怔:“你说甚么?” 颜倾辞轻笑:“你拿一香囊,空口说是我娘遗物,先不论此物是真是假,倘若为真,李嬷嬷这些年何故藏着掖着不肯给我?偏在临终前让你给我?这是一个疑点;其二,我派人去偷来冯万伦药箱中的笔迹,写着密言的几张纸不翼而飞,他竟不慌不乱,还能按我给他的指示行刺,岂不令人生疑?诛杀皇帝的指令发出后,我派人在济世堂外盯了几天,你猜如何?” 溪岚背脊爬上一股冷意,对面女子的双眸如同蛇蝎,盯一眼,阴森感就遍布全身。 颜倾辞仍旧如沐春风地笑了笑,左手随意拨动几根琴弦,匝匝之声一停,她抬首,虎视眈眈地望向溪岚,道:“那掌柜在送出密言后,深夜又去了冯万伦的府邸,好半天才出来,我雇的梁上君子耳力太浅,听了半程就听清那‘公主所料,计划照旧’几字。” “好一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颜倾辞离近溪岚,右手抚上她绝美的脸颊,感受到一丝颤抖,她道,“怕甚么呀,我的公主,瞧你的计谋多好,连我都被你算计在内。” “最妙的便是那招反间计,你以那断肠草构陷我老爹,想我与他为敌,好再行一招借刀杀人,太妙了。” 颜倾辞痴痴称赞道,拇指摩挲着溪岚润泽的唇瓣,微微用力掰开这唇,她的食指伸入半个指节,浅浅戳弄着溪岚的皓齿,“好毒的手段,好聪明的人儿。” 溪岚被她摸着,身子从颤抖到镇定,最后趋近无动于衷,她平静地与她对视,问:“你何时知晓的?” “臣女不才,在殿下给我香囊时就起了疑,心中下定论却是在方才。” 颜倾辞左手无声无息地褪去溪岚身上衣物,“原来你不止光有皮囊。” 她向来钟爱聪慧又美丽的女子,尤其是面前这个,能与自己一较高低的女子。 颜倾辞虔诚地摸上身前女子挺翘的对乳,这柔嫩光滑的肌肤,摸过一次就能叫人爱不释手。她带着几分讨好之意,双手轻轻揉捏,眼睛紧锁着她面上神情,若有一丝难耐,她会当即换种方式抚慰。 颜倾辞时不时吻上溪岚的脖颈,亲舔下滑,埋首在双乳沟壑之中,深深嗅进一腔紫瑞香气,满足似得直身与她对视。 溪岚神色自若,双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她问她:“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杀了我?或是将我献给你们的北渊主子……” “妄想。” 趁她开口之际,颜倾辞将食指往她嘴里塞了塞,指腹触上湿热的舌面,她心中一颤,换了中指塞进更深的地方,指尖直抵到喉头,她抽回来再抵进去,如此来回几次,颜倾辞的私处倒先涌出一股潮热来。 “我不会杀你,更不会将你送给旁人。” 她说,“相反,我会疼你,好好得疼你……” 颜倾辞抽出手来,伸出舌尖舔了一口指腹上沾染的津液,溪岚被她这胆大的动作搅得面颊滚烫,她挪开眼,不逃之夭夭,亦不想去看接下来的画面。 颜倾辞的唇轻覆在溪岚额间,吻过眉眼鼻梁,落在同样柔软的唇瓣上,灵舌撬开唇齿,与躲于其中的柔软勾绕深吻,渐往下,张嘴轻咬她有着精致弧度的下巴颏儿。 被如此“贴心”对待,说不动情是假的。 溪岚只觉被她吻过的地方皆滚烫一片,那唇方离开,她便渴望它能再来回顾宠幸一趟。一面厌恶,一面希冀,如斯矛盾。 “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慕姐姐么?” “她弃我在先,我难不成还要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不成?” 在颜倾辞看来,女子如同一张隋珠和璧的瑶琴,弹客高超的拨弄下,发出的声音比之高山流水还要动人心魄。 你抚她哪里,她就会给予你不同的回应,或轻喘,或媚吟,一呼一吸皆勾人心弦。 机关满腹成末路(二)H “非是骗你。” 溪岚闭上眼,近乎享受似得体会她的触摸。嘴唇半张,隐隐能瞧见粉红一点的舌尖。 “甚么?” 颜倾辞像把玩一件古董般盘摸她的身子,推揉捏摩,恨不得在她全身都留下自己造访的痕迹。 “断肠草是我拿来诓你的不错,那真相却并非我捏造。当年顾裴元在你娘的药里加了断肠草是事实,正因李嬷嬷查觉了些甚么,她才被顾裴元降成了叁等下人,但她又不能肯定,说与我听时,我就留了心眼,在当年的药铺中寻到了售出药材的记簿,七年前一月里,顾裴元确派人到药铺中分次购进断肠草,用作何事一想便知。” “你以为我不知?” 听闻真相,颜倾辞神情不变,手下抚摸加了力度,她二指捏揉着她淡粉的乳尖儿,微微收力,来回搓将起来。“我娘失踪后第叁年,我就已查到当年真相。” 溪岚讶异地睁开眼看她,眸中尽是不解:“那你为何……嗯……” 乳尖传来酥麻快意,她急哼一声,私处涌出一股湿润,双手扶住对方的肩才堪堪支撑住软烂下滑的身子。 “为何装作一无所知?” 颜倾辞被溪岚的反应逗乐,右手向下来到她紧紧交夹的腿间,纤指戳入密合的腿缝,指腹按着花心,坏心撩拨起来。“我若想杀他,不费吹灰之力。他不能白死,他的死得为我带来点甚么。” “嗯……” 溪岚在她的温柔抚摸下,情不自禁伸出舌尖舔舐一圈嘴唇,“甚么?” “听过世袭罔替不曾?我那老爹的爵位便是此种。” “你想当女侯?” “何止。” 颜倾辞指尖往里进了进,溪岚嘤咛一声,身子脱力般往下滑落,前者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那里的动作却不停,又往深处抵了抵。 “哈……” 溪岚下颔无力地搭在颜倾辞颈窝,双手揪扯她腰侧锦衣徒劳抵抗着。 颜倾辞附于她耳侧轻笑:“殿下之声当真远甚我那‘绕梁’之琴,清清俏俏,冷冷岑岑,别是一番勾魂滋味。如此我见犹怜的人儿,赏了家仆反而暴殄天物,我想想,该把你许配给哪家王公世子好呢?” “颜令鸢,嗯……你莫欺人太甚!” 内里的异物将溪岚折磨得半死不活,心知不该不能,偏她又钟情于这种极致的快意,肉体为之俘虏,心眼却越发清明。 “思来想去,” 颜倾辞展露出一抹自傲的笑容,“放眼整个楚陵,竟只有我最合配你,也只有我,能助你复国。” 溪岚瞪大双眸,推开她道:“你要助我?怎么助?” 颜倾辞悠哉悠哉地将因被推而滑落下去的衣裳拢好,雪白圆润的肩头几欲晃了溪岚的眼。她不留痕迹地移开目光,颜倾辞察觉后心道有趣,索性除了外氅与纱衣,只留一件齐腋的襕裙,裙摆长及小腿,行走间翩翩如蝶。 颜倾辞松开了溪岚,握着她的手领她到了内帷,不知她在架子床中摸了甚,原本挂画的墙壁突然松动,轻轻一推便能转动,溪岚被带着来到这处暗室,颜倾辞点了烛,只见面前是一个千工百步床,内里是一张宽大的架子床,绕床四周而走可达百步,外看若小屋,走入其中便觉进了另一方小天地。 “这里曾是我与慕姐姐的桃花源。” 颜倾辞燃了盆碳,抬眸环顾四周时,眼里尽是留恋。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溪岚:“你带我来此,是何用意?” 颜倾辞微微一笑,下一瞬就动手褪去了身上最后一层衣物:“自是弥补一回心中的遗憾。” 溪岚不解,在对方向自己走来时,她就预料到她口中的遗憾并非好事。 颜倾辞将溪岚推倒在宽大的床铺上,跨坐在她小腹处,抬手解了发髻,乌发顿时倾泻如瀑。 溪岚呼吸一窒,她被对方的美貌扼住了咽喉。面前人的有些做法虽然恶劣,但也掩盖不了她亦是个美人的事实,一个如玉若月、表里不一的无常美人…… 在这一会儿的朦胧中,颜倾辞已然脱了溪岚的衣物,她蛇一样缠上她的赤裸身躯,寻到她略带薄茧的手,将指竖直,轻抬下体,眨眼间就坐了上去。 “唔……” 溪岚这时吃惊地回神,指上传来被炙热裹挟的触感,一抹湿液淌至掌间,低头去看,掌心聚了一滩扎眼的红。 “我颜倾辞向来不喜欠人东西,处子血,我还给你。” 溪岚愣怔一会子,嗤笑道:“这种事,如何还得?” “你想如何还?” 见她凝眉不说话,颜倾辞便替她做主道,“你若不解恨,我许你十倍百倍地羞辱回来,直到你满意为止。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唤我一声鸢儿来听……” 溪岚冷面道:“我辱你于我何益?我不喜欢女人。” 颜倾辞眼眶当即蓄起雾蒙蒙的泪花,她执起溪岚一只手,强迫地按在自己丰乳上,娇下声乞求道:“你不喜自己么?你自己不就是女人?你摸摸看,我身上肌肤不比你差分毫,若实在抵触,你便将我当件死物当件瓷器那样摸,总会喜欢的……” 溪岚心知她又使美人计,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狠心去拒绝,这便是此计古往今来屡试不爽的缘由——不论英雄平民,终究难过美人关,纵使他们知晓自己身陷毒计,大都仍旧甘之如饴。 请卿试想一下,若有个谪仙魅妖似的人物眼巴巴儿求你垂怜,你当如何? 溪岚此刻心猿意马,好在她是女子,无那孽根作祟,自然能守得清心。她将坐于自己身上的侯府贵女一把推开,下床榻就去寻自己被丢弃在地的粗布衣裳。 颜倾辞被推开后侧趴在榻上,眸中雾散,反添了一丝狡黠,她笑道:“沭阳公主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子民考虑考虑,墨台斤烈虽死,北渊还有黑甲铁骑,凭那六泉山寥寥几万人,如何敌得过百万之众?” “听你口气,倒像有法子?” 颜倾辞下榻,站起身来与溪岚对视,还是那般笑靥如花。 “法子多得很,只是不知殿下愿不愿舍己为民了。” 溪岚定定瞧着面前女子,眼神如刀,直要捅破她的假面,看穿她心中所想——可惜未果。她始终看不透她。 “你说,我听。” 闻此话后,颜倾辞眉开眼笑,双手娇嗔地攀上溪岚的细颈,兀得一搂,将人拉近自己,对着她的面部轻轻吹了吹,呵气如兰道:“要我。” “扮作慕尘珏,要了我。” 听罢后句话,溪岚的心没来由凉了半截,她把此种异样归咎于是人都不喜被当作替身之上。这几天的接触下来,颜倾辞有多深不可测,溪岚看在眼中。她心道宁得罪顾裴元那样的小人,也不要得罪颜倾辞这种捉摸不透飘忽不定的人,前者她尚能揣摩算计,后者与之对弈却处处落于下风,她好似比旁人多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般,算无遗策,面面俱到,想让她落套,比登天还难。 堂堂穆朝公主,文斗不成,至少在武斗上也要压过她。 “你真可怜。” 溪岚冷冷睥她一眼,扯下她的胳膊,将人推倒在榻,使她背对自己而跪后,溪岚从她后面覆上去,左手按在她腰间,用力按低下去,右手抬高她的臀,轻松找到洞口,一蹴而就得攻进去。 颜倾辞低低叫了一声,双手攥紧头顶两旁的铺锦棉絮,难耐地仰头轻喘着。 “你如何助我复国?” 溪岚还是不信她。 “住嘴……呃……眼下不要说话,等事后,唔……事后我再告知你。” 颜倾辞不想她坏了自己遐想的兴致,她在做一场多年前合该终了的梦,梦中的主角是她与慕尘珏,旁人若开口,这费心织就的美梦顷刻便会破碎。 溪岚吸进一口凉气,呼出来的同样冰冷。她不再言语,只凭手上动作去惩罚身下这个似小兽趴俯着的女子。 指骨被那处夹得有些生疼,溪岚凭着以往在宫中撞见过的宫女互慰的经历去揉捏那处,湿润渐多,她想起颜倾辞曾对自己做的,手指开始由浅至疾地动将起来。 侯府千金被这几下子捅破了心里的冰壳儿,榻上铺絮被她的手拧出好几道印子,颜倾辞嘴唇一掀一合,撩人的媚音从中泄出,如幼猫嚎叫,“嗯”之一字在她口中,被喘出了“平上去入”等各色音调。 “哈……可以……再添进来一根……” 颜倾辞这么要求。 溪岚平静地照做,第二指的指尖方塞入进去,便见身下少女的肩膀猛得一抖,紧接着从她嘴里嚷出一句:“停下,嗯……好胀……都拿出来,一齐竖着进来,不要横着……我容不下……” 尝试了几次后终于全部进去。彼时颜倾辞额间已尽数沁满香汗,被汗液濡湿的发丝贴在脸上,衬得整个人仿若刚从水中捞上来似的。 溪岚如前番那样疾进疾出地动起来。 颜倾辞倒吸一口气,额头无力地抵在铺单上,唇微张,眼睛半开半寐地眯着,双颊泛着桃红,嘴里一个劲儿地在喊慕姐姐。 溪岚眸色沉了沉,手上来回抽捣的动作却不停。 “唤我……唤我鸢儿,快唤我……” 颜倾辞的身子抖得厉害,溪岚知她快要去了,抿了抿唇,凑近她耳边,未带半分感情,不轻不重地叫了句:“鸢儿。” 身下趴俯着的女子全身都在肉眼可见得颤抖起来,溪岚略慌张地松开她,只见她抱着双膝,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连脚趾都在细微抖动着。可见慕尘珏在她心中有多重要。 溪岚冷冷凝视了半晌,讥道:“谁能料到平日里的翩翩佳人,私下竟会是这般浪荡样。” 颜倾辞听在耳里,呵笑一声,一边抱着自己消磨余韵,一边反唇相辩:“你情我愿之事,怎就成浪荡了?顺应衣食色乃顺应天理,天理本如此,你倒说我浪荡。我还要说你不解风情呢。” “仗着比人多读几卷书就满口歪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斯欲求不满,不如去府外支个摊子做义妓,尽些个男人给你挑,也少来狎令我。” 颜倾辞得了舒适,撑起身子,扬展开眉眼去瞧溪岚,见她出乎寻常的恼怒,薄唇一挑,心里断定她是在吃味,遂放柔了声线,故意贴上去讨好。 “你这就冤枉人了,我是金玉对外,败絮对你。” 颜倾辞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面上诚挚心中戏谑道:“只对你——就连慕姐姐,也未曾见过我衣下风光,如今被你赤条条看了玩了去,你不知足,却还赖我浪荡,难道方才我那样,你竟觉不出一丝乐趣?” 溪岚不禁被她带偏:“你与慕尘珏有这处桃源多时,你又这般在意她,岂忍得住不天天干苟且事?” “她每月里来叁四趟,我们都要钻一回这里,你猜得不错,我们是来这里干苟且事的,不过却不是方才你对我那种,我们止于亲吻,从无其他逾矩。” 机关满腹成末路(三)H “小姐,黎王妃求见,眼下人已在大堂等候。” 屋外,文琴轻扣几下门禀报,在其一旁的墨月阻止不及,瘪嘴小声埋怨她为何要替那忘恩负义之人传话,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对这种人的上上做法。 “慕姐姐……” 情潮过后,溪岚就见颜倾辞利落下榻,穿衣合裙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端得是翻脸不认人。 心里没来由一酸,溪岚上前扯住她腰间系带,对方朝她投来疑惑的眼神,溪岚面无表情地将人拽近自己,复压其上,未干的手指再度探入芳泽,不合时宜的占有欲在溪岚胸中疯长。 “你若一早如此,何苦我费心胁迫。” 内里的冲撞稍显霸道,颜倾辞拧眉去推她,偏偏方才还正眼都不瞧自己,眼下却压在自己身上不动如山。颜倾辞伸直了手臂抵她双肩,目光蓦地撞进那双坚韧眸子里。“起开,我要见客。”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法子是甚。” “就急这片刻?” “刻不容缓。” 颜倾辞轻喘几句,右手捶了捶她臂膀,道:“你先出来。” 溪岚抽了手,随着她的离去,颜倾辞嘴中溢出一声娇呼。 她边穿衣边道:“光靠六泉山几万人就想抵御百万黑甲铁骑简直痴人说梦,如此实力悬殊下若想击溃对方,一则是得有骁勇善战的猛将,二则,便是从内部瓦解对方,待他们自相残杀之后,你方可乘虚而入。” “如何瓦解?” 溪岚问到点子上,颜倾辞蓦地发笑,回头抛予她一个戏谑的眼神,悠哉道:“这便要你自己想了,饭菜已出锅,难道还要我亲自端上来喂进你嘴里不成?” 侯府千金对镜照了照,穿着已瞧不出大问题,只是发髻却因方才的云雨而散乱开来,一望便知做了甚,眼下唤人重梳已然来不及,她干脆拆下头上装饰,披散墨发素净着一张脸出去见客。 “你随我一同去。” 她叫上溪岚跟在自己身后。 离得近了,远远就听到大堂中传来顾裴元的朗朗笑声:“黎王妃客气甚?你我本是一家,我待你好原是应当,旁人始终是外道,我们这些血脉宗亲理应多亲近走动才是。” 柔雅的女声响起,几日未闻,已略显沧桑:“母亲说舅舅送的礼实在太重,她不肯收,想着退回一半给侯府。” “得知你要归宁,前儿个舅舅便派人给你母亲送去了迎门礼,尽是些金银俗物,舅舅多少都给得,倒是那尊半身大的羊脂白玉雕成的送子观音极其罕见,据说也最灵验,摆在府上,定能保佑你给黎王添丁散叶。” 前番话尚无恙,听到后面,慕尘珏脸上的笑生生一僵,怀着旁的心思别过头,陡见厅门外站着那自己日夜想念之人。 “鸢儿!” 慕尘珏欣然从太师椅上起身,顾着身后有黎王府的丫鬟在看,她硬是止住想走过去握她手的奢望,干站在原处,双眸望眼欲穿地盯过去。 “怎么才来?” 顾裴元上下来打量了眼自己女儿,露出几分不悦,“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还不来见过黎王妃!” 颜倾辞冷笑一声上前,人在心不在地朝慕尘珏拂了一礼。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不必多礼。” 慕尘珏扶着人起身,握了半晌不愿松手。 颜倾辞与她直视,面上一闪而过讥讽神情,强硬抽回手后,合在袖中不让她瞧。“听说你爹在牢里被放出来了?” 顾裴元拧眉:“不知礼数!谁准你这么同黎王妃说话的?” 颜倾辞看他一眼,淡淡道:“她自己说得,让我不必多礼。” 顾裴元还想再骂,慕尘珏轻笑一声,让他不要动怒,她道今日是亲人会面,太循规蹈矩反而显得生疏。顾裴元只能顺着她的意,得知慕尘珏要与颜倾辞单独谈心后,他也识趣地将地方让给她们,自个儿绕去书房,叫来了英兰,将突如其来的邪火发泄在旁个身上。 顾裴元撩起衣服下摆,将人按在地上猛顶:“倾辞身边何时多了个那样水灵的丫头?我竟不知……” 英兰边淫叫边笑他:“侯爷是看上她了?难怪,别说是侯爷了,就连我见了她那小模样,都想抱她一同困觉呢~” “你认得她?” “自然,她可是府里买进的第一个待年媳,侯爷竟未见过?”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竟是她吗?我记得当时她还是个面黄肌瘦的麻雀儿,未想到,一晃多年,竟出落成仙子似的人物。” 英兰被撞得吟哦几句,手抚在他胸膛上撩拨:“侯爷可是动心了?” “你说呢?” “侯爷若想,奴婢可以为你牵线搭桥。” “真得?” 顾裴元肏得越发带劲,“你真是我的好命根儿。” 再说堂中,一时无言的慕尘珏也注意到了颜倾辞身后跟着的溪岚,“你不是下人院里的待年媳么?怎跟在鸢儿身边?” 她问。 溪岚:“叁小姐选我做了她的贴身侍女。” 话及此,慕尘珏已经不用再去印证其他猜测,自己与鸢儿皆好女色,这待年媳又曾与鸢儿一起作戏气自己,如今却被破格录进了鸢儿的阁楼,长此以往,难免不会假戏真做。 可如今,自己又有何资格对她拈酸吃醋呢?慕尘珏心中悲叹,留几个丫鬟在堂中等候,她携颜倾辞踱步至花园,后者仍旧让那待年媳跟在左右。 “几日不见,竟像恍如隔世。” 慕尘珏仰头去瞧开了满枝的红梅,掐下一朵,想如从前那般戴与颜倾辞鬓间,不料她方近身,那人果断往后退去,故意躲她。 颜倾辞凉凉道:“如今我喜好白梅。” 慕尘珏垂了手,涩然一笑:“果真物是人非,往昔你最不喜白梅,说它像极了丧花,见之即颓。” 颜倾辞望着她自怨自艾的模样,漠然道:“誓言都能违背,人自然也会变。” 慕尘珏知道她在暗暗挖苦自己,只能无奈笑道:“也对。” “我那老爹送的礼,你且收着,不用当作欠他人情,他拿的尽是我颜家的财物,要欠你也是欠我颜家的。” 颜倾辞突然话锋一转道,“他若叫你帮甚忙,你不必帮他;新皇继位大赦天下,朝中定是好一番除旧扶新,各地藩王都不安生,你须时刻紧盯黎王,若他有甚异动,你修书一封给我,或是直接告发朝廷,以此自保免受连累;姑父出狱已是不易,你叫他莫淌宗室夺权的浑水,倘若站错了边,九族不保。” 闻她还肯对自己说这样多的话,慕尘珏便觉她还是放不下自己,否则为何明明话中没有关心二字,字里行间却句句透着在意? “鸢儿,你还是念着我的……是不是?” “我与你,如今没有半分情爱,只剩仁义。我俩自小一齐长大,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我最恨别人背叛我。” 颜倾辞微抬起头,够手折下一枝白梅,放在鼻间嗅了嗅,若有深意道,“从前短见,不识此白梅之妙处,光凭其表象就给它定了个素淡无趣的罪。” 颜倾辞离去时,将白梅赠予那待年媳的举动,慕尘珏看得分明。 …… 回去路上,溪岚不解道:“你在密室求我作弄你时,嘴里念着的可是慕尘珏,怎得一见到真人,你倒不冷不热地摆起脸子了。” 颜倾辞:“床榻上的调情话罢了,如何当得真。” “寡廉鲜耻。” 溪岚将手中白梅扔至卵石路边,颜倾辞反倒心疼得捡起来,嗔她扔掉做什么。 “残枝孤花,留着也活不了几日。” “我送你的东西,你不是给了旁人,就是当作废物扔至一边,好没良心。” 溪岚不明所以,只觉无缘无故被人骂没良心很是气愤,她道:“你给了我,便是我的,我如何处置,你给我前就该料到,亦无权责问。” “你不知旁人送你的东西中亦包含了那人的心意么?随意践踏别人的心意,可是会让人心寒的。” “甚么心意?” “当然是……” 颜倾辞生生一顿,迅速转移话口,道,“当然是被你辜负的好心了。” 溪岚似懂非懂,望着被塞回手中的白梅花枝兀自发着呆。 “这不巧了么?” 与顾裴元在书房苟合一番后,英兰就满府去寻溪岚的身影,终于在花园的石子路上遇到她。英兰一见面先是满脸笑意地恭喜溪岚,接而说道:“侯爷说他书房里正缺一位心灵手巧的磨砚丫鬟,让我来寻,我一下子便想到了你。” 许久不见,英兰也已从那下人院出来,不知如何晋升成了一等仆役,连侯府的管事见了她都点头哈腰。 “难道你是瞎了不成,没见到我也在这儿么?竟敢当面抢我的人。” 颜倾辞轻飘飘瞪过去,英兰忙给她行礼,走时还不忘对溪岚道:“你可想仔细了,那可是侯爷近旁的一等仆役,寻常晋升怎么也得熬个十几年。” “哼,” 颜倾辞盯着英兰离去的背影不屑冷笑,她看向溪岚,扬声道,“你不必顾忌我,想去就去,我不拦你,保不齐哪天你就翻身做了主子,成了我的后娘。” 嘴上说不拦,话语间却尽是嘲讽,明显是不想让她去的意思。 溪岚道:“不想让我去,直说即可,没必要如此冷嘲热讽。” “谁不想让你去?我说了,你想去便去,又碍不到我,我无所谓,也省得挡了你的升迁之路。如今想来,表姊说得也不错,靠个男人总比靠我强多了不是么?她要靠黎王,你靠我老爹……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国是我老爹灭的,保不齐他真能再帮你复辟回来呢?” 溪岚也是气冲了头,趁园中无人,将颜倾辞拉近一旁的假山石洞中。侯府阔绰,修建园林奇景时也崇尚大而广之,这假山比寻常富商府邸的还要大些,层层堆迭,其间有一人宽的洞隙,内里空泛,足容四五余人。 颜倾辞紧张地背贴山石,她质问:“你想做甚?” 溪岚一手抚上她的软唇,神色不明道:“你这张嘴,真是比刀剑还要锋利。” “再利的嘴,尝起来都是软的。” 颜倾辞说这话的本意不在勾引,但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甚么后,脸颊粉得纵使身处黑洞中也能被瞧得一清二楚。 与美人博弈的弊处在此刻尽数显现。 溪岚本是没有亲吻她的打算的,但目之所及,悉为含春娇面,鼻腔中吸进的皆是对方身上的馥郁香气。颜倾辞的粉唇微张,舌尖暧昧地探出一点,后极快地收了回去,似是在无声做着某种邀请。 几乎是凭着本能。溪岚捏起颜倾辞的下巴,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柔软碰触柔软,竟比任何一次亲吻都要让她来得心动。 深吻期间,她缓过一些神,暗骂自己又被美色蒙了心。下一刻转眼又沉沦其中。 “唔……” 颜倾辞仰头承受着对方略显暴虐的缠吻,她不自觉张开了嘴,迎入了柔软的舌客,任它在自己口中搜刮舔舐。她的身子渐渐软下去,仅靠双手搂着对方脖子方才勉强站稳脚跟。 偶尔还是支撑不住往下滑。 溪岚左手从颜倾辞腰后穿过,搭在她左腰上,微微收力,将人半揽在怀里;右手则搂在她的后颈,用力将人按向自己,与之深吻。 待到二人耗尽胸腔中最后一丝空气,溪岚方才罢手,后知后觉地认真问她:“你送我白梅,是何意思?” 颜倾辞浅浅喘着气,她抬眸,眉眼间因这亲密举动而染上了万种风情。她回道:“无他,就是刚巧想起了卢威节的一句诗——梅须逊雪叁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见到这白梅后,倒不是很能苟同,白梅洁而有香,二者兼备,实在是世间难得,就如一个德才兼备者一样,让人为之心悦诚服。” “我能给你忠贞不二的心,” 颜倾辞双目自下而上地缓缓轻抬,最后定住,仿佛定进了溪岚心里,“你能给我甚么?” 机关满腹成末路(四) 溪岚怔忡良久,浓长的睫毛颤了颤,怀着不确信的眼神看向她。 “你莫误会,我指的是臣子之心。” 颜倾辞站稳身子,轻轻一把将人推开,出了假山,立在外头背对着溪岚理了理凌乱的裙摆,蓦一回头,粉面含笑的矜贵模样就这么直直烙进溪岚的脑海,令她午夜梦回时常因这一笑而辗转反侧,半月仍挥之不去。 “你要帮我?甚么条件?” 对方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溪岚心知肚明。 “楚陵繁华虽仅次于都城,与九州相比到底是弹丸之地,我既贪得女侯,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若举事成功,我要你一半的天下。” 溪岚道她好大的口气,“我凭何相信你?” “你那一伙义军的底细我叫人查了,霹雳金刚董元胜乃杀猪的屠户出身,有勇无谋不值一提;银钱豹周况之父为已逝太师周敦儒,他父在世时素有穆朝第一谋士之称,周况耳濡目染下定也不差,只可惜拳脚功夫太差,这二人皆不足以独当一面……唯有那九翅鹏鸟晏双归智勇双全,其父其母在世时任穆朝戍边将领,他自小跟随父母驻守边疆,对塞外地形和外族人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让他统领义军去与北渊人交战最好不过。” “其实这叁人都入不了我的眼,无奈别无选择,只能矮子里拔将军了。统帅已有人选,至于如何瓦解敌人……” 一缕微风拂过,颜倾辞披散的头发被吹卷到脸颊上,她用手拨开,将发丝掖到耳后,露出一抹清雅又渗人的笑,“那就要看北渊宗室们的心齐不齐了。” 溪岚见之心惊,暗道:幸好此女不是我的敌手,这般消息灵通运筹帷幄,若他日此女与我为敌,我也难以有把握能斗赢她。 …… 司隶校尉府邸,曹洪因妻子被抢,终日酗酒闷闷不乐,坊间都在笑话他窝囊废没本事,自个儿老婆被抢也能忍气吞声。以至他一度不愿出府,深怕见到同职的讥笑嘴脸。 “贱人!都是贱人!” 他一把将酒瓶摔在地上,瓷壶四分五裂,未喝尽的酒洒得到处都是,屋子里香气四溢。 “咻——”得一声,窗外有人扔来一个纸团到他桌上。 “谁?!” 曹洪疑是刺客,拔剑冲出院子,看了一周哪里还有人影?他回到屋里,掰开那纸团一瞧,顿时醉意全失。 …… 几日后的清晨,天尚未大亮,颜倾辞早早端坐在园子里对溪拂琴。溪岚被琴声扰醒,推门从阁楼上俯瞰下去,只见颜倾辞身披水色鳞纹无袖斗篷,头掩在与斗篷相连的锦帽中,从溪岚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露出的鼻梁与帽中内缀的厚软皮毛。 阴冷天地里,她静坐一方,浑似独于世外的清流修士。 然而溪岚却很识得她的本性,断不会再被她的外表诓骗了去。 溪岚下得阁楼,颜倾辞早有察觉地停了拂琴之手,嗓音带着几分快意的笑。 “昨夜子时,平陵郡王的世子惨死在楚馆花魁的春榻上,临终前身中数十刀。可笑的是他遇刺之时正在行房事,死后身肌失控,仵作赶到时,就见浊液混着尿液泄了满床,正印证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溪岚觉得蹊跷:“莫告诉我此事与你有干。” “我一介弱女子,怎会有力气杀人呢?”颜倾辞道,“我只是发挥了我的长处,帮那曹洪出谋划策而已。” 那纸团原是她派人扔给曹洪的,上面书着叫他先请令调离都城,而后乘机潜回城中杀死平陵郡王世子,如此一来他便没了在场证据,纵使他与平陵郡王世子有怨,而他离开都城人人皆知,自然就排除了嫌疑。 溪岚道:“万一旁人认为是他买凶杀人呢?” “所以我就找了个嫌疑更大的替死鬼啊。” 颜倾辞话方落,前院府门就响起了震震巨响,俨然是被一群人砸开。 “给本王把楚陵侯府团团围住,一个人也不准放跑!” 顾裴元从睡梦中惊醒,松开怀里的美人,慌忙下榻穿衣,他唤来下人询问外面怎么了,下人道是兖王携平陵郡王带着一队府兵把楚陵侯府团团围住,不知作何用意。 胡姬从榻上起身,弱弱问了句:“侯爷?” 顾裴元一面安抚她,一面往外赶去查看情况。一路焦急,终于赶到前院,就见身着蟒袍白发白须的兖王肃穆而立,不惑之年的平陵郡王伴随一旁,见顾裴元现身,上去就指着他鼻子骂道:“好你个趁势小人!你还我孩儿命来!” 顾裴元听得一头雾水:“还甚么命?王爷与郡王一早前来侯府,还带兵马将我府上围住,所为何事?” “死到临头还装腔作势!” 平陵郡王下令将人抓起来。 兖王让儿子勿急,自己开口问顾裴元:“本王且问楚陵侯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王爷但问无妨。” “顾侯爷寻常可是最爱到楚馆玩乐?” 顾裴元愣了愣,虽有损颜面,但也如实作答道:“是又如何?” “可是常点那花魁作陪,还曾扬言要将她纳入侯府作妾?” 见顾裴元闷不做声,兖王就知传言不假,他突而暴怒,青筋横出:“因我孙儿侮辱你女儿在先,后又抢了你心怡的花魁,你表面不追究,实则暗地里痛下杀手!本王的后嗣香火竟断在你的手中,你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世子死了?” 顾裴元听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可这与我何干?我都未曾与他谋面……” 平陵郡王嚷道:“休再装相!你我曾共事覆灭穆朝,你之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为达目的,你连自己妻子都下得去毒手,何谈对外人了!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抓回去囚进王府地牢,关到他肯招为止!” 楚陵侯府突遭巨变,见顾裴元被平陵郡王的府兵押走,胡姬与在场的顾倾帼俱慌了神,尤以顾倾帼为甚。皆因顾裴元被绑走前对她说了句务必想法子救他,顾二小姐顿时六神无主,她如今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这个爹,他一获事,却叫她到哪里寻帮手呢?好在顾裴元在被捆上马车前嚷出一句“找你姑姑!” 否则让她自己想,一时半会儿定也想不起还有宫中的这棵救命稻草。 “听,” 内院的颜倾辞道,“我娘果然是他害死的。” 外院的嘈杂全与她无关一般,这侯府叁小姐悠悠起身,怀抱着古琴就回了阁楼上,半道儿转头让溪岚吩咐膳房多添一人的饭菜份量,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无情作态。 溪岚知会膳房后回来,就见文琴墨月伺候着颜倾辞换了身雪白貂皮裙袄,外披一条朱色流云纹的帔肩,精心妆扮后去了前院,于正门大大方方迎回从世子府中救出的顾倾城。二人一同用早膳,期间顾倾帼前来质问她为何对父亲的生死不管不问,颜倾辞避其锋芒,用一副可怜模样示人道:“我乃一介女流,二姐姐想我怎么管怎么问?“ 顾倾帼怒道:“那也不该如此恣意!你瞧你,竟还吃得下去饭!” “与其干着急,倒不如尽人事听天命。二姐姐不是已经派人到宫中求姑姑去了么?我们只管等结果即可,若连姑姑都救不了……” “不还有你颜家么?婿府出事,颜氏竟一分力气都不想出么?” 颜倾辞闻此,面上依旧笑着,溪岚却从她的神情和语气中嗅出几分杀气。她道:“颜家是颜家,顾府是顾府,既不曾同甘,又如何敢腆着脸皮求共苦呢?” 顾倾帼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出其中深意的,她只顾瞪着眼睛骂她白眼狼,顾大小姐为缓和二人关系,作和事佬道:“都是姊妹,何必如此,爹没救出来,我们倒先自相争吵起来了。” 顾倾帼:“姊妹?谁跟你是姊妹?我乃堂堂嫡出女儿,你个庶出怎配与我姊妹相称?我娘是正经人家出身,你那与外男私通的娘亲是妾是奴,你们连给我和我娘提鞋都不配!” 顾倾城的生母当年也是楚陵城里数一数二的名伶,模样可人儿,嗓音娇细,凭一曲吴侬软语的琵琶弹词闻名遐迩,顾裴元被其美貌勾了魂,将人买进府中夜夜招寝,头一年顾倾城就降生下来。次年皇帝秋围,顾裴元因要伴驾,不得不随行前往,临行前百般不舍,又怕美娇娘趁他不在时与旁人不检点,故在其臂上点了一枚守宫砂。不料秋围归来,顾裴元兴冲冲抱人上榻时就见其臂上守宫砂不翼而飞,一时勃然大怒,任凭顾倾城的生母如何喊冤都不理睬,叫人依律将她塞进猪笼,看她活活被浸死,方才解了气保全了颜面。 然而说是私通,却连奸夫都不曾找到,顾裴元心中咽不下这一口气,心想揪出这奸夫来一齐处死为上,不料几经查证,原是那守宫砂实为假物,遇水便会消失无踪……顾裴元知是自己冤枉了女人,却为时已晚,他绝口不提真相。若不是颜倾辞好奇查了查,亦绝想不到她老爹是这畜品,更不会有后面她生疑去调查自己母亲之死一事。 “庶出如何,嫡出又如何?我只知牧民为牲畜配种时才会特意捡那纯的孕育,” 颜倾辞好笑地探头问顾倾帼,“你是牲畜么?” “你!” 顾倾帼虽亦是侯府千金,然而实为草包,不爱读书就罢了,骂人全凭无理取闹,这会子她见怼不过颜倾辞,遂恼羞成怒道,“你也是嫡出,你为何帮她不帮我?!” “奇了,我为何放着正派人不帮,去帮一条满脑子只有血脉的寄生蚂蟥?” 说到这里,颜倾辞轻盈笑出几声,“抬举你了,所有生灵的血液在蚂蟥眼中都是一样的,你就不同了,若你是个蛭蝚,定也是个只知吸富人贵族血的,平民的血你可瞧不上。” “颜倾辞!我与你没完!” 对方把她比作蚂蟥,顾倾帼还是能听懂的,她气极掀了就近的几盘子菜点后傲慢而去。 “叁妹妹,这……” 顾倾城有些担忧地望向颜倾辞。 “大姐姐不必管她。” 后者无所谓地一笑,令两旁布菜婢女用净筷夹了一颗蟹粉狮子头到她碗中,亲昵介绍道,“这外表虽似寻常狮子头,然却是改良过的厨方,上好的野猪肉混和虾肉剁碎成泥,加以料汁花蜜调味,取蜜蟹之膏作其馅,外咸内甘,咬一口汤汁充嘴芳香四溢。” 顾倾城闻言咬上一小口,外表的猪肉焦香咸脆,因为混了虾肉的缘故,比原先更加劲道。表皮薄薄一层,只一口就咬到了蟹膏内馅,满满的黄儿从这一方缺口中挤出,汤汁流了小半碗。顾倾城用竹箸伸进这口子里挑出一块油橘色的膏肉,送入嘴中,慢悠悠细品,并不腻味,恰恰十分甘甜软糯,端的是入口即化。 “我好似尝到了花香?” “大姐姐的舌头真灵,是梅花蜜。” 说罢颜倾辞抬眉,用余光看了站在侧旁的溪岚一眼,“蜜蜂过冬后便极少采蜜,这白梅花所产的蜜更是难寻,我吩咐人找了好些时日,才从一山中养蜂老农的手中得来一小罐。” “竟如此大费周章,妹妹今后切莫再为我浪费心思了。” “大姐姐说哪里话?如今你脱离苦海,若不是因为爹爹被拘,我怎么也得为你办一场和离大宴,好昭告天下,是曹洪配不上你,非你不及他。” 想到什么,顾倾城面色一黯,殇道:“如今我身败名裂,爹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莫非真是他为我杀了平陵郡王的世子不成?若真如此,可是大罪啊,即便不波及我们,顾府无了主人,一样会家道没落……爹怎为了我做出如此不计后果之事,拿整个侯府的前途来赌,太不值得。” “想要咱们老爹做到这儿份上,前提是姐姐你得是个男嗣才行。” 颜倾辞专点溪岚为她们斟酒。溪岚先为顾倾城倒满,再到颜倾辞跟旁时,对方扶在酒盏边缘的手指不安分地碰了碰她的指尖,溪岚飞快瞪她一眼,倒了个六分满就抽身而退,颜倾辞执起酒杯抿了一口果酒,神情自在惬意。 “一大早的就饮酒,身体不是你自己的么?” 顾倾城颇为语重心长道。 长姐如母,颜倾辞对她的话还是很能听进去的,她伸出一根手指,讨饶道:“好姐姐,就喝一杯。” 溪岚还是头次见到颜倾辞这副小女儿家的撒娇作态,心内半惊半奇,睨了半晌直到对方察觉地看过来,她方低头转移了目光。 顾倾城出嫁前住的院子还在打扫着,于是颜倾辞就让她在孤倚楼中暂住下来。 早膳过后,颜倾辞习惯读片刻当世名人的赋论,看一看这些贤家在为甚事操心烦闷。 溪岚将一盘精致的莲花样式的茶点送进她书房,颜倾辞让她坐过去,将一纸论赋摊开与她同读。 皇室中人本就比别的孩子早熟,溪岚虽十岁离宫,该认的字大差不差也已认全,只是偶尔有些个偏僻字不识得,她请教后,颜倾辞也都一一耐心解答了。 “这是素和氏和闻人氏的门客所作之论辩,就‘牝鸡司晨’一题展开的诡辩。素和氏的门客认为牝鸡司晨,晨必昏;闻人氏的门客则曰司晨非牝牡,惟鸡尔。” 素和氏曰:古来雄为阳,雌为阴;牡鸡司晨,反之即牝鸡司昏,故而牝鸡司晨,晨必昏。 闻人氏曰:牝牡为形也,司晨为性也,夫禽窝无牡而牝补代其劳,此为鸡之顺性也,故而司晨非牝牡,惟鸡尔。” 溪岚洋洋洒洒看下来,对这些当世名家的见解有些嗤之以鼻,她不苟一笑道:“如小儿吵架般无理,这便是那些自诩才华横溢之人?” “诡辩术想学好,要得就是无理。” 颜倾辞为她细细剖析起其中深意来,“你表面瞧是在辩题,实则他们都是在为各自的利益游说罢了,牝鸡司晨,不正是含沙射影朝中那位垂帘听政的仁煦太后?” 溪岚听罢又看了看纸上论言,片刻后抬眸问对面人:“你赞成哪方?” 颜倾辞认真道:“单从论术上看,两方不相上下,但我亦有司晨之志,这一番必定是站在闻人氏一方的。” 溪岚闻她有司晨之志后,深深盯了眼这人,往下又看了几回论辩,问她道:“你加入他们了?” 颜倾辞淡淡摇头,手指往前一伸勾来砚台、取来墨条,置于书案前,“会磨么?” 她问。 溪岚摇头。 “我教你。” 颜倾辞往砚台中加入少许清水,她让溪岚坐在四角方凳上,自己从她身后贴过去,左手握着她的左手,右手握着她的右手,控制着溪岚缓缓地动起来。 “速度要均匀,不要过于用力,不然发出来的墨书写起来不好看。” 溪岚只觉得有热气在耳边一吹一拂的,很是让她分心。为了不让自己乱想,她故意找些话题出来:“你如何让曹洪同意和离的?” 颜倾辞在她耳边轻笑一声:“这还不简单,他不同意,我便把他是真凶之事抖落出去,如此,换谁都会同意罢?” 溪岚哦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颜倾辞轻飘飘凑近,在她耳侧似呓语般问着:“像不像?” 溪岚刚要问像甚,对方就先一步答了出来。 “像不像,我们做那事的时候?” 她故意用她的手握着墨条,在砚台中一圈圈打转摩挲。 “也是这样的紧密相合呢。” 经她有意诱导,溪岚一下子就忆起先前与她苟合的种种羞耻姿态,她唰得甩开对方的手,长而黑的墨条被弹在了远处地上,一分两半。 “孟浪!” 溪岚这么骂她。 “到底是亡国奴,连骂人的话都透着一股子奴性。” 颜倾辞欺身上去,拾起她散落胸前的一绺发尾卷卷绕绕,“似你这般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儿,可怎么对付那些混迹江湖的奸猾之辈呢?” 机关满腹成末路(五) 溪岚原以为对方要在书房里行荒唐事,不想她只是抱着自己亲了几下,而后退开几步,让她去吩咐膳房的午膳送到书房就好,一模一样的给顾倾城也送去一桌。 晌午时分,饭菜摆上来,仆人退下后,颜倾辞邀溪岚同席而食。 溪岚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等美味佳肴了,自从离了宫,她一路颠沛流离,被卖进侯府后整日吃得都很清淡,下等仆役的月钱用来购置衣裳杂物都已捉襟见肘,更不用奢望拿它买荤菜了。偶尔侯府设宴,有幸还能尝到宾客们未吃完的菜。 像这样独自朵颐精致菜点的记忆,得追溯到七年之前了。 “还不知你年岁几何。” “十七,九月二十叁生辰。” “竟比我大一岁,我是十月九日生辰,这么说,我还得称你一句姐姐。” “倒是不必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溪岚有十一个时辰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令颜倾辞越发好奇,到底何种程度的事情才能让她的面色有些许动容。 “素和氏与闻人氏的诡辩争锋不过是块问路石,闻人氏是否能辩赢已无足轻重,牝鸡司晨的异议一出,素和氏的目的便达到了,北渊人心涣散,几个藩王虎视眈眈,五王趁此相争夺权是迟早的事。” 溪岚低眉思索一会儿,问她:“我等义军该作何准备?” “仁煦太后曾曰——夫欲攘外,必先安内。可见比起不足为惧的义军,她更忌惮五个藩王的势力。仁煦太后欲效仿汉武帝施行推恩令,以此削弱藩王势力,可惜几个藩王亦不是傻子,自然知晓她的用意,再加上各自底下门客谋士的鼓动,造反之心欲甚,只差一个合情之理。眼下这由宰相素和刍严发起的诡辩之争俨然似是一声号令,颜氏天南海北的商队几日前就飞鸽传书给我,说各地藩王纷纷招兵买马,一副整军待发的模样。” 颜倾辞道,“所以你们只需做的就是一个字——等,期间更要不停扩充兵马。等他们自相残杀精疲力尽后,彼时你们已经养精蓄锐羽翼渐丰,再去与北渊对敌,至少已然旗鼓相当。” 溪岚皱眉深思:“你如何保证仁煦太后一定不会讨伐六泉山?” 颜倾辞淡淡一笑,还是那般甜意沁人,浑身书卷气的女子展开手帕轻拭嘴角,末了,极其无辜地道出一句:“我不能保证啊——但我擅长拱火。” 听及此,溪岚已经全然猜到她预备如何做了。 …… 她们宫中的姑姑顾裴灵眼下贵为太妃,然而墨台斤烈已死,任凭他生前如何宠爱顾裴灵,如今人死树倒,她在宫中便无任何仰仗,本还想指望兄弟,却不料收到封家书,说顾裴元被兖王抓走,让她想想法子。 她却能有甚么法子?先帝在时她还能有主意,如今孤立无援,只能腆着脸去求仁煦太后。 “兖王为何要抓楚陵侯?” 座上仁煦太后轻飘飘问下去,左右秉笔太监附耳答:“回太后,平陵郡王世子暴毙于楚馆之中,兖王疑凶手是楚陵侯,所以一气之下动用了私刑,眼下楚陵侯仍关在王府地牢。” 顾裴灵闻此眼眶含泪,哭求为她弟弟申冤。“这么大的案子,岂能不经查证就随意定了罪?” 仁煦太后眼睛眨了几眨,让太监当即拟旨令兖王释放顾裴元,并让侍卫将目击者带至朝中殿审。 顾裴灵的信比仁煦太后的旨意先一步到达楚陵侯府。 颜倾辞揭开一看,仁煦太后为了拉拢势力果然要保顾裴元,预料之中。不过可惜的是,朝廷的人到王府地牢后,只能解救出一具尸体。 她在顾裴元前日的晚膳中早早加了些补药,二两断肠草磨成的粉末,混在羹汤饭菜中,牛吃一口都会中招,更别提被酒色掏空身体的顾裴元了。 断肠草不会当即毒发,须历经几个时辰的痛苦煎熬,期间中毒者上吐下泻腹痛不止,等到体内肠子完全粘结在一起后,就是真正的死期。 颜倾辞叹息着:“真是遗憾,不能亲眼看到他死时的惨状。” 知道她狠,却没料到能狠到这番地步,亲生父亲说杀就杀,先前竟不是诓她的……溪岚心里一阵唏嘘,她猜测顾裴元定也未料到,自己构谋一世,最终竟会折在嫡亲女儿手里。 “你故意让他落得和你娘一样的死法。” “这是他的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不收他,我便来收他。其实本不必这么急的……” 颜倾辞眼眸缓缓上抬,不当回事地笑着,“谁教他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呢,是他自己在催自己的命,怨不得旁人。” 溪岚心悸几下,转而冷冷道:“人是你杀的,何故扯我作幌子,我可不会对你心怀感激。” “不用你心怀感激,我只要你在我身旁……你在一时,我的日子就有趣一时。” 溪岚狐疑地盯着她,问是何意思。 “好不容易能有个一吐为快的对象,况且你人不笨,有些事情一点就通,能省我好些口舌。” “你的慕姐姐不行么?” “我与她就如桑寄生和菟丝子,都在想尽办法从对方身上汲取养分,一旦维持生存的养分枯竭,我们便会一拍两散。你却不同,我俩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能在心有灵犀下达成互利共生的关系……我喜欢和你相处的感觉,轻松恣意,任何计划都能说与你听——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旁人。” 溪岚一时无话。 黄昏时候,顾裴元的尸首被送回了楚陵侯府,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封侯懿旨。 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宣读完旨意,眯眼阿谀奉承得笑道:“给颜叁小姐贺喜了,您可是有史以来头一位万户女侯,太后亲封,陛下御授,如此殊荣,前朝都不见得有几个,叁小姐可要记着太后的恩情呐。” 颜倾辞跪谢接旨,吩咐文琴墨月将准备的酬礼端上来。只见一人捧一盘木托走出来,上面盖着红绸,颜倾辞掀起一角,太监从中窥见满满的金元宝后,眯着的眼都笑开了。 “一路舟车劳顿,这些薄礼,权当给公公接风洗尘了。” 两盘澄坨坨,少说也有一千两黄金。 “女侯蕙质兰心,定会福源不断。” 那宣旨太监不客气地接过来,一路兴高采烈而回。 颜倾辞拿着旨意回头,顾倾帼脸色不忿地挡住她质问:“世袭罔替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老实说,你用了什么手段?!” “旨意是太后下的,侯印是皇帝授的,你有疑问就去寻他们,别来缠我。” “你!” 趋利附势乃人之天性。任顾倾帼再怎么想破脑袋,都明白不了这浅显道理。顾裴元身死,按理该是顾倾城继任,再不济也是给嫡出的长女顾倾帼,可这二人在仁煦太后眼中都不如颜倾辞有价值,要知道,她的背后,乃是天下首富的颜氏,孰轻孰重,聪明人一目了然。如此既得了楚陵侯府的支持,又能拉拢颜氏为己用,一举两得,如虎添翼。前有百万黑甲铁骑,后有颜氏充当国库,谅那有反心之人在谋逆前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是夜,颜倾辞反复摸着悬挂在正殿衣桅上的女式玉带坐蟒服痴痴愣神。 溪岚端来一碗热羹,静静站在其后道:“正央坐蟒,这可比斜侧行蟒服尊贵得多,看来仁煦太后十分器重你。” 闻言,女子回神,露出轻蔑一笑,转身接过热羹来,掀盖吹了吹,宠辱不惊道:“哪里是器重我?分明是在巴结颜氏。” “接下来怎么办?” 才心急喝了一口,就似被烫到般伸出舌头,就着凉风嘶了嘶方才缓解。“我任侯位一事天下皆知后,楚陵侯府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盯我们的眼线只多不少,我们要做的唯有一切照旧,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处变不惊,就是在府内下人面前,也不可暴露自己。” “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双方有一方耐不住后。” 颜倾辞舀了一匙子汤羹抵到溪岚唇边,“天气阴冷,你不喝些暖暖身子?” 溪岚别开头,道:“我不喝旁人喝过的。” 颜倾辞颇觉好笑地哼哼几声,纤腕转动,将汤送入自己口中,微微咽下后,玩味道:“口水都吃得,这汤就饮不得了?不若我吩咐膳房再给你重做一碗。” 溪岚:“不必。” “死情,跟个冷冰冰的佛像似的,捂都捂不热。” 颜倾辞脱口而出一句略带调情意味的南地方言,娇嗔嗔软哒哒,在楚陵呆了这些年,溪岚不是本地人,却也能听懂她话中涵义,她骂她的这句像极了妻子在骂丈夫死鬼,溪岚怪异地盯了她几眼,不知回什么。 得不到回应的颜倾辞觉得无趣,喝了叁四口后就没了心情,将羹汤放回托盘,伸出手指挠猫儿般勾了勾溪岚下巴,笑道:“我素来体寒,文琴墨月又来了葵水不便为我暖床,这几日,你来替她们如何?” 溪岚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在她单纯无害的脸上停驻好一会儿,最终平静低眉道:“好。” 见她答允,她又说:“赤身进我被褥里也无妨,暖热后说不定还能留下些紫瑞香气,我喜欢这味道。” 机关满腹成末路(六)H 得封侯爵,翌日颜倾辞坐着马车穿上蟒服就去宫中谢恩,入得宫门,满目红墙绿瓦,宫殿一派巍峨,颜倾辞饶有兴致地瞧,双凤眸中深藏外人瞧不见的向往。 随行的溪岚却是目不斜视,一眼都不想多瞧,只看一眼角落,七年前北渊人屠宫的血腥暴行就席卷脑海。虽然如今满墙满地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宫墙焕然一新,但这刻骨之仇在溪岚心中却是永远挥之不去。 仁煦太后在侧殿接见了颜倾辞,溪岚无法跟随进去,不晓得二人谈了什么。一炷香过去,颜倾辞神色不明地出来,坐马车回府的路上,她突然开口道:“仁煦太后要将颜氏所有产业挂上御赐皇商的名头。” 溪岚听罢也觉出了不妥:“这便是明晃晃站队宣召自己为闻人氏一方的了,况且皇商即为皇家所有,仁煦太后此举,是想要你颜氏的全部基业。” “皇室中人若给你个甜头,必定不会白给。” 颜倾辞笑了笑,一把扯下腰间的蟒服玉带,纤细食指剐蹭着质地不俗的玉饰,面色晦暗不明道,“可惜,这点儿蝇头小利,不在我胸壑之中。” 半晌,她掀了帘子冲外面的车夫道:“掉头,去卫县。” 卫县在楚陵与都城的交界处,地势繁华,不逊都城。 颜氏为天下首富,府邸规格不敢逾越宗室,在平民中已是天宫似的存在。颜氏的太祖公前年离世,剩太祖母萧氏一人把持家业,近年雇了远房表亲帮忙操持,萧氏方轻松些许。颜倾辞自十叁岁起就慢慢接手颜氏家业,她原是本着为祖母分忧,未曾想在一番接触后,深觉销物翻利亦非易事,更有好些个道理蕴含其中。 “我的乖乖肉,快让祖母瞧瞧变没变。” 萧氏年过花甲仍旧精神矍铄,头上发髻用一镶嵌了宝珠的额帕网住,体格富态,红光满面,听了下人禀报,早早就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院子里迎出来,拉着颜倾辞上上下下打量几番,道,“一月不见,又长高了,模样更俊了,就是清瘦许多,胳膊细得只捏到一把骨头。” “走,进屋,祖母让他们去准备午膳给你好好补补。” 途中萧氏比了比她的腰围,蟒服本应显得体格宽敞,不料玉带一系,颜倾辞那盈盈一握的小腰便无处遁形,瘦若脆竹,仿佛一折就断,瞧得萧氏频频皱眉。 “这位是?” 待坐下来,萧氏方注意到一路尾随她们的溪岚。 颜倾辞从萧氏臂弯里抬起头,说了一句:“知己”。萧氏是知晓她和慕尘珏的关系的,先前她死活不听劝,说要与慕尘珏相守一生,萧氏因实在疼爱这个心肝儿,便由着她胡闹,心道她成长了就能回到正途,却不想原先她吵闹着不愿分离的慕尘珏眼下竟说换就换。 萧氏上下将溪岚瞧了个仔细,相貌周正大方,行走有规有矩,正是老妇人喜欢的那一类女子。 萧氏笑着朝她招手:“你上前来。” 溪岚怔忡不动。 颜倾辞乖觉地蹭了蹭萧氏胳膊,笑吟吟复道:“祖母让你过来,还傻愣着作甚?” 溪岚上前,不太习惯地行着下礼。萧氏一把拉过她的手,掴在掌心反复磨蹉,又仔细端详了她的面容,连连点头慈蔼道:“是个好模样,哪里人?家中是作何营生的?” 溪岚一一回答:“家原在都城,自小孤儿,卖入侯府后便成了侯府丫鬟。” “倒不像丫鬟模样,” 萧氏摸到女子掌中因多年做活而生的薄茧,观她气派,念起自己早丧的女儿,没来由眼眶一湿, “可怜见儿的,打小就不易,如今又遇上了我家这个混世魔王,日后想来有你罪受的。” “好嘛祖母,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般不堪?您如此喜爱她,那不如将她留下,我走就是了。” 颜倾辞作势要走,萧氏笑呵呵扯住她,用手又嫌又爱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方想夸你,你倒气我,一月里才盼你来一次,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倒孝顺,往日我疼你的缟子竟是不做数的。” 及此,溪岚方知晓颜倾辞那阴一套阳一套的性子是随谁了。萧氏这番话乍听上去是在骂颜倾辞,仔细盘顺了瞧,实则是疼爱入骨髓后才会说出的话。 萧氏佯装气郁,这厢颜倾辞忙换了副笑脸转头去哄她高兴:“好祖母,是辞儿的错,辞儿不孝,这不,被太后约见后,我衣服没换就特意来瞧您,正打算小住几日,尽尽孝道呢。” “小滑头,当我不知道你打甚心思?眼下你最该尽孝道的是停在楚陵侯府里你爹的尸首,人刚死,你倒好,孝都不守就躲来我这里,名声莫要啦?” 颜倾辞伏在萧氏膝上讨巧卖乖:“名声哪里比得上陪祖母重要?” “你啊你,” 萧氏爱怜地摇头,抬首间,一陌生脸面的妇人领着下人摆上膳来。 妇人瘦削,而立上下,眼含精光,一进厅堂,双眸就不安生地偷偷打量着颜倾辞与溪岚,被发现后忙收回目光,迎上前谄谄而笑:“伯娘,膳备好了——这二位是?” “都是我嫡嫡亲亲的孙女儿。” 萧氏指着妇人与颜倾辞道,“这是你祖父兄弟儿子的媳妇,你该唤她堂婶。他一家子落难来投奔了我,府内正缺人手,我便让她管内院,外院之事由你两个堂叔操持。” “堂婶好。” 溪岚只默声冲妇人点了点头,颜倾辞却颇为热情地上前握住妇人双手笑道:“我不常在府上,祖母的生活起居还要多仰仗堂婶了。” “哪里的话,伯娘能收留我们一家子,我偷乐还来不及,自然是要知恩图报,好生伺候她老人家的。” 颜倾辞脸上笑容愈盛:“我与阿姊用膳时向来不喜人瞧着,堂婶带这些丫鬟下去歇着罢,去账房支叁百两出来分与府中仆役,权当我赏他们的茶果钱了。” 待人下去,颜倾辞笑脸一冷,边去搀扶萧氏边在她耳边道:“这妇人非善类,往后我不在,祖母可要小心提防着些。” “你能瞧出来的事,当祖母老糊涂瞧不出来?” 萧氏落座,招手让溪岚一同过来坐下,又道,“我留他们一来是还当年他们父亲于你祖父的恩德,二来不想让颜氏背上六亲不认的罪名,你那大堂叔既然不肯领了钱就走,索性我都留下他们,让那两兄弟互相制衡,也免得他一家独大。” 颜倾辞仍不放心:“这种关头下,一草一木都须格外注意。” 听到谈及此,萧氏想到甚,面色忧心道:“仁煦太后无故授你爵位,想来定是要拉颜氏入伙,你祖父在时便立下两条死规矩:一不与江湖有揪扯,二不能插手庙堂纷争,如此方能独善其身。你母亲自小顽皮,她在时倒尚守得规矩,怎轮到你这儿,就越发忤逆起来?明说沾不得的东西,你倒好,通通大操大办了起来。” 说到这里,萧氏瞧了眼溪岚,疼惜之情溢于言表,她亲自夹了块八宝鸭的肉片递与女子,颜倾辞佯装吃味吵着也要一块,萧氏反夹了一撮鲜笋干丝到她碗里,直言对她有利。 “祖母这是要我清心寡欲?” 萧氏笑了笑,也不忌讳有外人在场,开门见山地戳破她以往私底下的小动作:“世上再无人比你更需要清心寡欲了——往年你借着学作治理商队的由头私立帮派,我不怪你;你苦心孤诣陷害顾裴元,冤死自己生父,这我也不追究;可我的儿,你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上北渊朝廷,他们皆是没伦理没大义的恶狼,被这些人咬上,不连皮带骨地掉下一块肉,他们是如何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是狼,焉知我不是虎?” 颜倾辞信心满满道,“祖母便等着孙女我让您名垂青史罢。” 萧氏慈蔼地摇头一笑,说了句“你这般目中无人、自以为是,是要吃大亏的。” 后便未再说甚么,叁人其乐融融吃了一顿,倒真似一家人般亲昵和睦。 日暮时分,颜倾辞陪在萧氏身侧玩耍一阵,出了堂屋,走到往昔探访时落脚的院子,就见提前出来为自己铺就被褥的溪岚被一二十出头的陌生男子拦着,那男子缠着她非要替她抱那几床被褥,溪岚不用,二人一来一往地拉扯着,落在旁人眼里像极了一对儿在调情。 忆起祖母说她收留了两兄弟,那妇人而立,大堂叔想来也是而立,面前这男子年轻些,必是他俩的弟弟,她的二堂叔了。 颜倾辞换上副笑脸,走上前拉了一把溪岚的胳膊,后者知她心意地退到她身后,溪岚垂着眸,就听身前女子轻笑着:“堂叔既然这么喜欢这被褥,不若就送给你了,左右都是新的,我们再换一床就是了。” “你是……颜大小姐?” 颜顺虎再度楞住,实想不到一天之内能遇见两个绝色,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侄女。还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就见那传闻中的才女转身拉着后面女子就走,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哐当一声。 溪岚被推得撞在摆放藏品的博古架上,奇珍异玩叮啷晃荡,悬在木格里摇摇欲坠。 “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 颜倾辞盯着她的面容,阴沉沉笑道,“难道不是有人发情了?” 溪岚皱眉推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可不代表我那堂叔不懂。眼看立春已过,惊蛰将近,原不只牲畜会在春季发情,人也会啊。” 颜倾辞捏起溪岚的下巴,凑近道,“他想勾搭你的心思,我隔着院墙都闻见了。” 溪岚目光平静地望向她,嘲讽道:“你在骂你自己么?眼下你不也是只发情的牲畜。” “我是牲畜,” 颜倾辞露出与言行不符的倩兮巧笑,她贴得越发近,双唇说话开合间,浅浅地磨在对方唇皮上,“还是只,仅凭手就能将你身子肏软的牲畜。” 说话间,那只冰凉的手已经悄然摸进裙底,解了束带,越过亵裤,直直闯进幽深温暖的洞庭中。 “世人拜读完陶元亮的桃花源记后,都说向往那番世外仙境,不少人寻觅半生却不得,而于我看来,桃花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颜倾辞退出来,以手掌摩挲着溪岚的娇嫩部位,嘴中念念有词。 “……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手指沿着花唇往下,滑入湿软洞穴,渐抵渐深。 “……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 动势愈发迅捷,每一次抽出与深入都用尽了力气。 “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颜倾辞痴迷地望着溪岚沉溺在欲望中的神态,矜持、倔强,以及还带着一点子连她本人都察觉不到的媚意。颜倾辞享受这种滋味,就好似亲手将一朵雪莲花催熟,本应七月盛开的花朵,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预先绽放,这种错乱时节的美,令她瞧一眼就决心归为己有,纵使旁人豁出性命,也休想窥见她一丝风情。 只愿被独有的花,遇上只愿独占它的人,不可谓不天造地设。 “饱读诗书竟是让你用来讲污言秽语的么?呵,九州第一才女,可笑。” 溪岚硬扭过头不去看她,不是不肯,而是不能。颜倾辞的容貌实在惑人得紧,溪岚瞧一眼对方笑意盈盈的模样,下身就不自觉起了兴,万千舒潮漫向她,她不得不避开她的眼眸,这样一来,至少还有抗拒的底气。 “口硬穴软,你这里可是比你的嘴实诚多了。” 颜倾辞肆笑着又加入一指。她左手抬起溪岚的腿,右手侵入裙底,以手臂发力,大开大合地肏弄着湿穴。小半柱香过去,颜倾辞冰凉的手指被滚烫软穴浸泡得温热异常,她仍不停手,一路从溪岚的脖颈吻上去,最终叼住她汗岑岑的下巴尖儿,将带有紫瑞香气的珠液一一舔食进口中,因笑着问道: “以后还理不理睬乱献殷勤的哈巴狗儿了?嗯?” “也包含你么?”溪岚睁着微红的眼睛,极轻蔑地睨了她一回,后迅速掉转目光又不看她。 “你这不肯服软的性子,还真叫我又爱又恨。” “我与你非亲非故,不过是因利益而苟合到一处的傀儡,我对你从无责任——更无爱意,叁小姐这样做,倒教我不懂了。” “你无须懂,你只要记得——一朝是侯府家奴,就一生都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没我的首肯,旁人休想染指半分。” 颜倾辞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令溪岚惶惶不安,但她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惶恐些什么,是被人奴隶的命运?是不见天日的前途?亦或是旁的她不懂的那一类情感…… 她的身体反倒比心思聪慧多了,已经先一步学会悦纳闯入者。 交媾的动作愈加激烈,颜倾辞俯身吻住溪岚的唇,手下比任何一次都要粗暴,大力地捅进去,恰到好处地整根抽出,而后再深入…… 溪岚被顶得后背一次次撞向博古架,木架颤动的幅度渐大,其上摆放的珍宝古玩有不少被撞在了地上,瓷碎声阵阵,却依旧挡不住颜倾辞想征服溪岚的心。 “够了,够了……” 不知过去多久,溪岚终于受不住地求饶。她没料到对方完全不会累似的,手臂不知酸软地一次次全力递送着,她等了足有两顿饭的功夫,仍不见她停下来,只好半软不软地劝她。 “够?怎会够?若不喂饱你,被外人勾去了我岂不哭死?我须让你舒坦,你舒坦了,日后我俩纵使分离,你想起我时,也能念着我的好处。” 颜倾辞掰过她的脸来,让她正视自己。“怎么,我生得丑,入不得殿下的贵眼么?瞧着我,瞧着我的眼睛,好好看看是谁在肏你。” 溪岚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内里掀起一阵强烈的痉挛,她就这般在她的眉眼调笑下去了身子,娇躯乱颤、冷面含春,双手按在她的削肩上,情不自禁扣紧再扣紧。 身为戏弄者的颜倾辞盯着她迷离如雾的媚态竟瞧痴了,在对方那惯常冷淡的眼神带上一丝难耐地与自己相视,刹那间,颜倾辞感觉到自己下体一片濡湿,她竟就此去了。 往后几日,那颜顺虎隔叁差五就要来寻溪岚的身影,后者因吃了教训,遂不再搭理颜顺虎,任他怎么在她眼前晃荡跳上跳下,她都熟视无睹当之空气。 原因无他,仅是那日那般丢脸的事——于颜倾辞手下讨饶求欢……溪岚不想再经历一次。 在颜府一连呆了七日,翌日天未亮,忽听外头街上马蹄声阵阵,颜倾辞预感不妙,披衣出府,就见都城皇宫方向火光冲天,数队北渊骑兵呼啸而过,其后跟着源源不断手持干戚的步兵。 更有一轿十人抬的凤辇夹杂其中,步兵火把的微光照在紫纱薄幔上,行走浮动间,帷幔飘起,露出里面外族女子颇具异域的半边轮廓来。 喧兵骑马手举谕旨自街上掠过,高声肆扬道: “黎王谋逆,祁王奉旨进宫勤王,无关人等速速闪开!” 颜倾辞心中咯噔一下,血液霎时倒流凝滞,她往后退了退,幸而被身后溪岚扶住,才不致磕在门槛上摔个仰面倒。 只见她面色苍白,口中喃喃着:“大势已去。” 欲上墨台揽明月(一) 下得山时,已过晌午。 华年在路边摊子上叫了两碗馄饨,热腾腾的端来上,饥饿多时的少女不顾形象狼吞虎咽下半碗。一抬头,就瞧见对面的外族女人依旧正襟危坐,双目盯着有缺口的碗沿儿,眉微微皱起。 华年咕咕几口喝下大半碗汤底,肚皮得以满足后,方有力气对女人说教:“我可不管你以前是个什么身份,时逢乱世,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叁拣四,你若不吃就拿来给我。” 外族女人拦她道:“谁说我不吃了?我嫌烫,凉凉不行?方才你说乱世,我瞧四周百姓安逸太平,哪里来得乱世?” “偏安一隅当然太平,越往都城去,便越是凶险,既有义军揭竿而起,那便说明这世道并不容人……民愤如猛兽,你们北渊的暴政该到头了。” 少女说得义愤填膺,外族女人观她恶狠狠的喝汤模样,倒像恨不得这馄饨不是馄饨,而是她北渊族人的血肉一般。 外族女人素知穆人崇文轻武,他们的性子早在积年的酒池肉林与风花雪月中,被磨软助弱。不然当年她的父皇也不会仅凭一支万人不到的骑兵,就轻松夺了他们的江山。眼前这少女的性子却不同,刚强不阿、铁骨铮铮,比那些软脊梁的穆朝男人还要硬气许多。 回想这几日的接触,外族女人越发觉得面前少女有趣。违逆父母、不甘天命,誓要自己到外边闯出个名头,甚至凭一把短而又短的匕首,就能杀了山中头狼……此种性格不像穆人,倒更像他们北渊做派。 又身手矫健、力气不俗,稍加训练,必是一把锋利的好刀。 “你紧些吃,吃罢我去雇辆马车,好快些送你到法华寺。” 华年的一碗馄饨见底,抬头,瞧外族女人悠悠执勺,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着吃食,这与底层百姓截然不同的气派,令少女瞧痴了一会儿。 “客人要再续一碗否?” 摊主的问话唤回了神游的华年,只见她摇头摆手道不用,一面起身去就近的驿站雇来了驾骡车。 华年:“我身上的银两只够雇这车,这是马骡,速度与马不相上下,你不必担心会在路上耽搁太久。” 车辕太高,外族女人本想等着华年跪下给自己当垫脚,谁料少女“噌”得一下就跳上去,并不管她死活,不但不来帮她,末了还怨她动作慢让她快些上车。 她咬着银牙道:“我上不去。” “麻烦。” 华年将行李放进车厢,又跳下去,让女人扶住车辕,双手抵着她的臀用力一推,浑似丢一麻袋的米,粗鲁又不知轻重。 像这样赶路,大概叁个白天就能到达法华寺。期间她们包括车夫的宿食钱都是由华年出的,少女出来时带了五两银子,除却以上以及为外族女人买药的花费,她仅剩下一两不到。 为了尽早赶到目的地,她们午时也不停下休息,奔波了整日。夕阳渐沉。外族女人端坐着,上下眼皮轻微的在打架,须臾之后,便完全支撑不住地睡倒过去。 华年见她身子歪向车门,怕她磕着头,右手将人拉过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入睡。外族女人得寸进尺,双手牢牢搂住少女脖子,全身贴紧她,就差将双腿也翘放在她身上了。 华年性子直,心里觉得怪异,紧跟着就实施以行动:她毫不留情一把推开外族女人。原本香甜入睡的女人被这一变故弄得身子失衡,背哐当一声撞在车厢内壁上,肩胛骨磕到木头坚硬的棱角,疼得她秀眉紧皱。 她质问少女:“你干什么?” 华年冷漠地瞧她一眼,道:“你是北渊人,我能送你回去已是大发慈悲,你少用你的毒计坑害我,我不是男人,不吃色诱这一套。” “色诱?” 外族女人反应过来,对方原来以为自己是故意接近她,“滑天下之大稽。” 她笑道:“孤……我要色诱,也该挑些诸侯与大将军,你个命如草芥的黄毛丫头,我色诱你什么?” 华年绷着脸:“那最好不过,所以劳烦你以后离我远些,莫动不动就抱上来。” “笑话,明明方才是你自己扯我过去靠着你的。” “我让你靠着,却没许你动手动脚。”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二人正斗着嘴,骡车突然急急一停,车内二人往前惯去,幸而华年拉住了外族女人,不然女人得直直摔出车外去。 华年掀帘子出去一瞧,只见骡车前面被一颗横倒的巨树拦住了去路,此地荒郊野岭,路两旁皆是山石,想要将这大树从林中搬到此处,怎么也要十余人才行。 “这是遇上了拦路虎了……姑娘,我先走一步,那等人不讲道理,你们也快些逃命罢。” 见难以掉头,车夫拿上细软就弃车逃命去了,仓惶的背影瞧得华年满头雾水。 不多时,从树后就跳出两人,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一支十几人的队伍从山上下来,为首的宽面大胡子男人骑着马,挥舞着大刀袭向骡车。 “大哥,是两个娘们儿!里头那一个还是北渊人,顶漂亮!” 见是两个女人,十几个男的眼里冒起了绿光。 宽面大胡子下马,用刀撩开车帘,就见坐在里面的外族女人模样娇俏,男人粗鄙,想不到好词来形容这等绝色,只心道十里八乡的娘们儿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这个。 “二位,同我回山寨如何?” 宽面大胡子将大刀插进骡子的脖颈,道:“这是反抗的下场,你们可要想好了。” 华年盯着骡子脖颈处飞溅而出的血液,面色凝重,心中正寻思应对之策。突闻身后外族女子柔柔笑了一声,“好啊。” 外族女人无视骡子的血流如注,轻轻搭上宽面大胡子的手臂,随他上马,而后还不忘督促华年跟上。 “你……” 一人便罢,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华年再天生神力也打不过,她只能跟随他们回去,之后再找时机金蝉脱壳。 到了寨子,便见里面上上下下共有山匪五十余人,华年记下沿途路径,心里默默规划着逃跑路线,抬头却见那外族女人靠在匪头身上有说有笑,好像根本没有要逃的意思。 夜间,这山村野寨升起一堆堆篝火,大当家在里头宠幸压寨夫人,篝火旁的喽啰们则喝着抢来的酒吃着抢来的肉,耐心等着二当家的享用完那穆人少女后,赐轮他们。 “哪里来的血腥味?” 虎背熊腰的光头汉子骑在少女身上,莫名嗅到一股铁锈气味,他常年打家劫舍,手上沾的人命也不少,疑是自己身上所发,便不再注意,大手撕扯着少女身上衣物。 “像你这样的高头大马,爷爷我还是第一次骑。” 光头汉子狞笑不止,屋子里仅有的一根蜡烛在哔哔闪着微弱的光。借着黑暗的遮掩,华年从布鞋底部中摸出那把短匕来,这是她趁这群山匪劫道时偷藏进鞋里的,若遭遇不测,她最差也能用它带走个垫背的。 “听你话中意思,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华年出奇得冷静,这迅速引起了光头汉子的兴趣。 “自然不是,” 他颇有些自豪,“远近村落的小媳妇我们兄弟几乎尝了个遍。” “听你口音,也是穆朝人?” “正是,怎得?” 华年的面色沉下去:“既有一身武力,为何不去投军?穆朝义军盘踞六泉山,眼下正广发召令征集兵马,尔等不为国效力,反倒干起外族人的行径,戕害百姓、为祸一方,与北渊人何异?” “嘿!投军?你当我们兄弟几个傻?当年北渊进犯,穆朝沦陷之迅速,百万之众竟被区区一万不到的军队偷袭成功,可见北渊军队之强悍,投军抗渊?这送死的活计,我可不干!” 光头汉子一把扯开华年的衣领,将手伸向她的中衣,恶笑道, “虽是中人之资,容貌不及我大哥房里那个,皮肉倒是上上乘,这劲瘦小腰儿要是扭起来,恨不得夹断则个的命根儿。” 华年只是冷笑,面上依旧瞧不见半点恐惧。光头汉子也奇,心道这要搁在旁人身上,早哭爹喊娘抖若筛糠,这小婆娘真个骇人,不哭不闹,躺得比死尸还太平。 “清莲居士曾曰:兽之无戾,弗如家役;人之无德,弗如兽矣。” 少女膝盖猛得向上一顶,人体最坚硬之处袭击上光头汉子最脆弱的腹部,他登时疼缩成一团软脚虾,少女以膝扼紧汉子的脖颈,左手将他布衣往上一撩,死死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发出声音,右手握着匕首,在他喉管上干脆利落地深深划上一刀。 之后便似给鸡放血一般,眼睁睁看着他红液流尽而亡。 罢了将人背着横躺在墙根,使他看上去如睡着一样。用土将地上的血液覆盖,再遮上干草,将酒倒在尸体上冲淡血腥味,做好一切,华年开了屋门,看了眼外族女人所在的屋子,见那里头灯仍亮着,她不动声色地邀了就近一名喝醉的喽啰入内。 这之后便是无尽的重复。一个个邀进醉酒的山匪,再一个个杀掉,尸体被华年堆满了墙根,后来者见了不觉有恙,还说众人瞧着的苟且更有意思,下场自是变成墙根的又一具尸首。 少女接连杀了十余人,眼看衣裳上的鲜红被越溅越多,墙角流淌成溪流的血液再也遮盖不住。她索性拔了尸首的佩刀,冲出门去,犹如夜行鬼魅,于无声无息中结果了其余人的性命。 山匪多数已经喝醉,摇摇晃晃无抵抗之力,然而少数未喝酒的,也是体质不行对阵弱势的那一波,他们惊讶于少女的力量,一一迎战后深知不敌,再想着团结对敌时,己方人数已经所剩无几。 华年杀红了眼。砍人的肉感与屠鸡宰鸭不同。一刀下去,血肉模糊;数刀下去,骨肉分离。屠戮恶人的快感直冲天灵盖,在罪与罚的两仪之中,少女觉得第一次这么趋近于天道。 这是她肉眼可见、伸手可触的最真实的正义,畅快淋漓! 五十余个喽啰,无一幸免。 放走山匪们抢来的女人,浴血的少女在一片尖叫声中推开山匪头子的房门。 雪底黑纹的虎皮榻上,慵懒地靠着那红衣如火的外族女人。对方见华年这副模样,倒是丝毫不惊讶,媚艳一笑,洁白晃眼的双腿换了个位置交迭在一起。 “你来晚了,” 外族女人下颌一点,指了指地上嘴唇乌紫死不瞑目的宽面大胡子,“他已经死了。” 华年皱眉:“你哪里来的毒?” “像我这样的美人,” 外族女人赤脚下榻,走近少女,伸手轻挑地摸了把她的下巴,唇微张,徐徐朝她吐着气,“浑身都是毒。” 华年觉得外族女人的风采又与昨日不同。像是皑皑白雪化去终露出底下的尖利峰石;又像是沉封多年的美酒一朝得见天日,那般醇厚的香气,就算藏在深巷中仍旧能招蜂引蝶。 外族女人走向屋外,撇头向她扬了扬自己身上的战利品,笑称:“瞧,我有新衣裳了。” “这么红的颜色,唯有血……” 说到此处,外族女人正巧瞧见外边尸横遍地的场景,她微愣。 不会胆怯,不会背叛。女人眸子里有光在闪烁。天生的战士。 她赤着的脚迈到一半又收回来,折回头去央着少女抱她出去。 “我不想踩到那腌臜物,你抱我出去,我晓得你抱得动,你曾抱过我的。” 她双手挂在少女脖子上,计谋得逞似地嫣然一笑,“寻间干净屋子暂且住一夜,明日再赶路。这些山匪常年劫道,想来攒了不少不义之财,我们带上,路上分给沿路的流民也好。” 外族女人翘了翘赤裸的纤足,笑道:“顺便,给我买双鞋履。” 闻此,华年点头赞成,“你倒不坏。” 外族女人又露出少女看不懂的高深笑意:“那是你没瞧见我坏的时候,你若瞧见,必定会像对这些山匪一样,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呢。” 华年听出不对劲,将她抱远了凝神与之对视,她狐疑道:“锦瑟?” “什么锦瑟,孤乃北渊朝长公主——墨台揽月!” 欲上墨台揽明月(二) 北渊的……公主…… 这真相华年足足消磨了一夜,才在翌日晨时幡然醒悟,她竟救下了害死她阿姊的罪魁祸首之女,甚而还要一路护送她逃出生天。多么可笑! 携上山匪的不义之财,牵来两匹枣红马,见身着红衣薄纱的外族女人架势熟练地踩着脚蹬一跃上马,少女道:“你既会骑马,不如自行前往法华寺,我亦有我的事要办。” “你的事?不就是投向六泉山那伙义军,同他们一齐抗渊嘛。据我所知,他们穆人军队向来不收女人,你此去必定无功而返,倒不如跟了我,我保你前途一片光明。” 华年捏紧缰绳,翻身上马道:“这辈子我都不会与你们北渊人为伍,除非我死了。” 墨台揽月打马绕少女行了一圈,调侃道:“凡事不要说得这么绝对,万一你以后违背此誓,脸岂不生疼?” 见少女面露不悦,反驳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外族女人笑称一句罢了:“你想让我相信你不会违誓,就将我平安送达法华寺,这是你自己许的诺,你莫不是想反悔?” 华年想了想,应允下来,双腿夹了夹马肚,率先疾驰而去。墨台揽月紧随其后,红衣峥嵘、猎风而动,雪白小腿露在外面,毫不自持,张扬地沿街而过,瞧得山下行人痴的痴骂的骂。 傍晚落脚在一家客栈,外族女人硬是要和华年同住一屋,少女没法子,被迫伺候着这位公主沐浴更衣后,又被打发出去为她置鞋。 “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宫女。” “我也想亲力亲为啊,可惜外边到处张贴着寻我下落的告示,我不想被他们找到,所以只能劳烦你替我去买了。” “你方才驾马一路驰街而过时,怎没想着怕被找到?” “你不帮我可以啊,我一日没鞋穿,你就一日甩不掉我,左右我是不急,六泉山的义军可等不了你这么久哦。” 华年只能妥协,前脚匆匆出了客栈,后脚店内楼下就响起了一阵聒噪声。墨台揽月系上衣带,悠悠倚着窗几闲听。 原是这客栈老板娘的前任相公带着她老娘找上门来,二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地哄骗着老板娘回心转意。那老妇妄为女儿生母,竟与好逛窑子赌场的败家前婿同气连枝,硬逼自个儿女儿撤了和离书与那贼夫重修旧好。 老板娘起初不愿,她老母又打又劝,涕泗横流地威逼利诱:“你休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就觉得顶到天了,哪个家里能离得了汉子?你和离一事,乡里乡亲都传遍了,个个背地里戳你娘的脊梁骨,说我娘儿俩皆是守寡的命。不就逛个窑子,哪个男人不偷吃?你该习惯才是,怎能为了一时意气就将自个儿丈夫逐出了房,从未有的道理!” “娘!你到底是我娘还是这个浪荡败家爷们儿的娘?女儿好不容易出了火坑,你竟还要将我往回推,这才是从未有的道理!” “你就算不为娘考虑,也该为你的孩儿考虑,” 老妇将老板娘的孩子推上前,俗言俗语蛊惑着,“稚儿还小,你当真忍心让他这么小就失了爹爹?” 老板娘沉默寡言,她那丈夫趁热打铁,赶忙讨好发誓道再也不会去那等地方,“若娘子宽谅,我定会痛改前非。” 连那幼齿小儿也揪着女子衣摆,可怜巴巴地求她原谅爹爹。 闻言,老板娘心内正纠结,楼上瞧热闹的墨台揽月倒是止不住发笑,笑声悦耳,直飘进一楼几人耳中。 她推门出去,站在廊外瞧戏,懒兮兮往下投去矜贵的目光,以一副慷慨解惑的姿态对那老板娘道:“依我看呐,狗改不了吃屎,你此番若原谅了他,那今后可就彻底出不了粪坑了。” “你是哪儿来的野妓?个人家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老妇一手叉着腰,一手向天指着墨台揽月。干瘪的树皮脸在此刻方有了活气。 外族女人不但没被这泼妇阵仗吓着,反而赤脚下了阶梯,慢悠悠走近稚儿,矮身笑问道:“小弟弟,你爹欺负你娘,这般薄情寡义见异思迁,搁在女子身上可是要浸猪笼的,你怎么还帮着这么一个畜生说话呢?” 那负心汉为女人的美貌沉沦了半晌,这时听见对方责骂自己,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竟有如此殊荣,被这么个美人骂,纵然言语再不堪,内心也是带着点儿受宠若惊的。当下他却不忘自己来此的目的,他来是求复合,家中实已拮据,和离分的那点儿家产早被他赌输了去,此次若不能哄得前妻回心转意,他家里就真得要揭不开锅了。 遂不能被美色迷了眼,短乐与长乐他还是分得清的,于是男人指着墨台揽月,勃然大怒道:“你说谁呢?” 外族女人正眼都不瞧他。 那稚儿道:“这世道,男人就是天,阿爹是男人,稚儿也是男人,我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老板娘眉头一皱,轻呵他:“这些浑话是哪个教你的?” 男童理直气壮道:“姥姥就是这么告诉稚儿的。” 闻此,墨台揽月笑得更欢了。“哈……男人,还没黄豆大的东西,也能自称男人?” 她伸手捏了捏男童的脸颊,面上亲昵,“还真是可爱呢。” 举手投足间,连不通人事的小儿都沦陷在外族女人的温柔乡中,呆而不能自拔。 “你呢?” 墨台揽月抬头询问老板娘,“你是如何打算的?” 老板娘心中虽有不愿,心内忖度了母亲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女子要想在这世道生存,独个开门立户极其不易,有个男人在府里总归是好的,为求得这些便利,她忍他一世也无妨。 “有劳姑娘操心,他既然已知悔改,奴家想着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后悔?” “纵使他故技重施,那也是奴家自讨苦吃,奴家自个儿选的路,不悔。” “听到没?不后悔!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个外人有何干系?” 那老妇与负心汉一脸的得意。 墨台揽月蔑笑着摇头。 愚信、愚孝,弃人身而饲群鬼,不知所谓,不值搭救。 她上楼那刻,身后响起轻微立扑声,紧接着是老妇人号丧般的叫喊。 “死了……死了……稚儿啊!我的好孙儿!你睁开眼来瞧瞧姥姥啊——” 外族女人随手将指上残留的毒粉抹在了二楼栏杆上,擦了个干净。回到房里,寻出华年从山匪寨子里带出的一把铁环大刀,举与头颈相齐,刀刃的寒光照在外族女人明艳的面颊上,只听她笑道: “是你说的,不会后悔。” 华年归来时,手上拿着为女人精心挑选的鞋履。念到对方贵为公主,是穿惯了锦鞋的,想来也不大能适应平民那扎脚的草鞋,遂特意为她买回一双软底布鞋。 少女远远就瞧见客栈瓦顶上冒起青烟,疑似不小心走了水,她生怕外族女人被烧死在里面,顾不得叁七二十一,猛得疾步冲进去。 二楼悉数被火海吞没,一楼大堂柜面旁倒着几具尸首,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华年定睛一看,认出那是老板娘一家。住店的客人早逃散出去,客栈的伙计半刻前就赶去了衙门报官。 煌煌火床笼罩之下,外族女人将脚搁在条凳上,正倾斜一坛残酒,任那辛辣清泉肆意冲刷玲珑赤足上的猩红血液。她一旁桌上,就放着那把染满鲜血的凶器环刀。 “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被官兵抓走了。” 墨台揽月半嗔半喜地接过华年手中的鞋子,纤白的脚穿合进去。少女抿嘴问她为何杀人,外族女人满不在乎道:无能无用之人,留着也是碍眼。 “该杀之人我当然不会阻挠,相反还要助你——可这地上的少弱妇孺与你有何仇?值得你下此毒手?!” “理由何其多——说了不中听的话,做了不中看的事……这些以夫为天的愚人不死,叫我以后如何荣登大宝呢?那些个男人跳出来反对还有情可原,如若是这些拎不清的妇奴帮着他们反我,那才是令人悲而又悲的哀事。曹阿瞒的一句话说得好——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华年赫然后退:“北渊人果然个个狼心狗肺!” “我一早就告诫过你,我并非善类。不单我,这世上亦不会存在全然无恶念的人,就连庙里那普度众生的菩萨,也只会庇佑舍得供他香火之人。你尚未及笄,这人世间的道理还懂得太少,我如今就教你一条——只有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无关善恶。” 墨台揽月将行李扔至她手中,若无其事往外走,见少女还不动身,她轻皱眉头地催促。 但见华年只留下自己原有的包袱,而将那从山寨中搜罗出的银两给了外族女人。斜系在身上,翻身跨马,勒了缰绳目视前方道:“既然道不同,我们就此别过,日后若在对立场上相遇,我不会手下留情。” 墨台揽月微微一笑:“但是我会。” 华年扬鞭策马而去,官兵的脚步声趋近,外族女人亦翻身上马,于少女离去的相反方向疾驶出去。 此番背道而驰,不知下一回会在何方重逢。 欲上墨台揽明月(三)H 城郊法华寺。 墨台揽月以香客身份混入其中,寻住一小僧便问他可知寺里有一带发修行的女客,她谎称自己是来探望女客的俗家亲人。 被领着绕过佛殿,迈入不见人影的幽径,穿过一片石块堆砌的塔林,面前是一个小型佛堂,叁门紧闭,由内传出咚咚木鱼唱惹声。 那引路小僧只近前敲了敲门,道:“了尘居士,你的亲人来探访你了。” 说罢转身让墨台揽月静等片刻,他则原路离开了此处。 诵完一段经法,木鱼声停,佛堂里幽幽传出一道女声:“我竟不知,我还有亲人。” 佛门应声而开,眼前出现那身穿素色纳衣的女子。 女子而立上下,皓齿明眸、丰姿冶丽,头上裹着黑纱幂篱,其面剪孔,露出那曾令墨台斤烈神魂颠倒的绝色眉眼来。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渊美妇人。 面前人不是旁人,正是墨台斤烈的太妃,当朝宰相之女——素和无霜。 “长公主!?” “我该称您一句了尘居士,还是素和太妃?” “你不是下落不明……怎会在此?” “有些话不便当庭广众地说,可否入内与你一一道来?” 当初得知素和无霜要在此地带发修行,法华寺连忙加急修筑了这处佛堂,比之寺中礼佛正殿虽小了不少,好在起居一应俱全,从佛像后头小门进去,便是供休憩的禅房。 叁门阖上。墨台揽月装模作样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心神不一地拜了拜。不等素和无霜开口,便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可怜抽泣道:“母妃救我!” 素和无霜尚在宫中为妃时就盛宠不衰,可惜一生无子,人往往最缺什么就最惦记什么,然而无论太医如何调理,她的肚皮始终不见动静。她本心灰意冷,今朝突逢自己短暂养育过的仇人之女唤她母妃,死水一谭的心不禁又活泛起来。 “长公主唤我什么?” “母妃,” 墨台揽月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嗅着女人身上的敬香味,眼睛睁得雪亮,“我那亲生母后将我流放,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她要杀我!眼下又派人四处寻我,我不想被抓去守皇陵更不想无端客死他乡。” “眼下能救我的只有母妃您了,您养我一年的恩情,我至今仍念着。犹记得那时我方八岁,皇弟降生,巫祝进言说帝星显世,侧位妖星不除,必噬其主。当时宫中人人以我为害,连我母后都如此想,若不是您将我接去殿中,我怕是早被生母送出宫外去了。” “您比我那生母还要疼爱我,从那时我便暗暗在心中起誓,将来若能得势,必不会忘了母妃恩情,可如今我身陷困顿,自保都尚艰难,更枉谈日后给您尽孝了。” 素和无霜听罢心内唏嘘,当初向先帝讨了墨台揽月过来,不过是存心气那闻人言舒,她犹记得墨台揽月八岁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不想一晃眼的功夫,她竟这么大了,出落得也越发标致动人,却还是同从前一般,喜欢赖在自己怀里撒娇。 “有我素和氏一族在,我看谁敢动你。” 猎物入套了。 在素和无霜瞧不见之处,墨台揽月唇边促起一抹诡笑。 美妇手在她后背摸了摸,见瘦得厉害,捧起红衣女子的脸,心疼着:“长公主这些日子受苦了,饿不饿?我叫门子去买些荤食给你补补身子。” 说罢,想起甚,自责道:“我倒忘了,身子亏虚最不宜大肆进食油荤,不若长公主先将就着与我一起食素斋,待温润几日再吃旁的。” 墨台揽月抬起脸来看着美妇,娇滴滴道:“母妃吃得,我自然也能吃得。” 是夜,小沙弥送来食盒就走,二人对坐用斋,墨台揽月先是问了宫中动向,后又试探道:“我倒觉得母妃更适合做那临朝的太后。” 当今的仁煦太后——闻人言舒,手段雷厉,靠山强硬,她与她身后的闻人氏从先帝在时,就是素和氏的一块心病。敌手称大,又名正言顺,念起过往恩怨,素和无霜只能躲于庙中避其锋芒,以此明示自己无犯上之心,好求得余生太平。 “不可胡说,太后只一人,乃皇帝之生母,我何德何能堪任太后?” 闻此一言,墨台揽月就知素和无霜对自己尚存提防,遂她绝口不提有关之事,安安生生吃了一席斋饭。 夜半,素和无霜打罢坐,转头见睡在里侧的墨台揽月面容祥和,忆起她儿时娇憨模样,素和无霜心内柔软,吹灯解衣,轻轻平躺在罗汉床上,双手搁置中腹,闭眼正要睡去。 如墨夜色中,一双手抱了上来,先是落在腰际,搂了又搂,还觉得不够,又摸上起伏的娇乳。 素和无霜猛得睁开眼,以为是墨台揽月梦游之故,移开她的手后,不想没多久又卷土重来。这次更是过分,竟钻入她亵衣中去,微凉手掌 握着酥胸揉了几揉,两指甚而精准夹起顶端的梅粒,一轻一重地揉捻起来。 这怎能是梦游?分明是故意为之! “长公主?!” 素和无霜猛坐起身,墨台揽月笑着缠抱上去,依偎在她怀里,近似蛊惑地附于她耳旁吹着气:“母妃好美。” “长公主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否?” “母妃的斋饭中没有酒水,我未醉,自是知晓的。” “长公主既然清醒着,何故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我们,我们……” “我们什么?都是女子?纵观北渊发迹之史,除却父皇融穆效穆,历来哪个新王不承接旧王之妻?穆人提伦理我尚有耐心听上一耳朵,你我皆是北渊人,母妃又先我出生多年,该比我更清楚北渊人的习性才是,我这不是离经叛道,而是尊崇遗礼……” 墨台揽月咬上美妇人的耳朵,吐着热气道,“承旧妻。” “你也说了,新王承旧王,可你是公主,你做出这等事,就是大逆不道!” 素和氏原为游牧民族中第二大的部落,在墨台斤烈偷袭穆朝都城时负责牵制住穆军的主力,效力良多。她又是当今宰相素和刍严的女儿,纵使性子再温和,大发雌威时,那气派足以唬住芸芸众生。 “哪条天道写着公主不能当王了?这是那些臭男人的规矩,孤为什么要守他们的规矩?孤要书写自己的规矩。” 墨台揽月到底不在那些凡夫俗子之列,她不为素和无霜的怒意所动,吻着她的侧颈浅浅低语,“母妃最疼揽月了,求母妃怜惜,让素和宰相助我一臂之力。” 素和无霜冷哼一声:“原来如此,你故意讨好我,不过是想东山再起。” “揽月心中确是敬着母妃的。” “如此敬法?敬到解我衣裳,敬到肌肤之亲?” 墨台揽月并不羞赧,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她的手摸至妇人下隅,待触到满掌湿润,她谐谑一笑:“我瞧母妃很是喜欢呢。” “你个异类。” “我是异类,母妃偏是在异类的掌中颠鸾倒凤、死去活来。” 纤细灵指纳入香穴中犯上作乱,素和无霜娇喘吁吁,推拒的双手改为按压在墨台揽月脑后,引着她将自己的乳首含至更深处。长年未受恩泽,妇人身体出乎寻常的干渴。 “求母妃垂怜,为揽月牵线搭桥,他日揽月若登大位,必奉母妃为后宫之主。” “嗯……五王各自拥兵数万都不敢轻举妄动,你赤手空拳就想当皇帝?莫不是还想像头回那般,造反不得被打去流放。” “今非昔比,眼下我不是有母妃么?有您作靠山,揽月此次十拿九稳。” “你欲如何做?说与我听,我……嗯……哈啊……贼狼女!太快了,慢些……” 闻言,墨台揽月不但不停,反而又捅深了些,手指紧贴着上壁,不住顶磨着各处敏感穴位。 “母妃可曾听过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 “素闻各氏族门客常聚在一处论辩,这头一件事,便是想托母妃以此为议题,让素和氏与闻人氏就‘牝鸡司晨’一事好好辩上一辩。” 素和无霜也是极慧之人,稍想了想,就猜到她的用意:“口诛笔伐,你这是要引起普罗大众对闻人言舒的不满。” 墨台揽月点头:“我头回之所以失策,想来就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我吃了苦头,如今也要她受受个中滋味。待民怨沸腾,我那几个皇叔定然按捺不住,待他们螳螂捕蝉,我们便在其后一网打尽。” “那可是你生母,你竟忍心?” “她既能眼睁睁瞧着我奄奄一息,我又何惧拉她下马,只求母妃您能与我一条心,届时揽月定不会忘了您的恩情。我与我那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父皇不同,我会教您日日畅享极乐,我比他更懂得如何雨露均沾。” 墨台揽月坐在美妇双腿之间,呵笑着,左手托起她的臀部,往自己盘起的大腿上放,右手找准时机,一送再送,恨不得将人顶飞出去。 素和无霜被她摆成极其难堪的下腰姿势,内里肆虐的异物同它的主人一样,霸道、毒辣,又极富侵略性。墨台揽月不亏为北渊皇室,连血脉中都流淌着一股野性之美。 “唔……长公主殿下……太多了……” “母妃这处咬我咬得煞紧,想来喜欢得厉害。” “墨台揽月!” 这太轻浮了。 被呵斥之人不听,拉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从罗汉床上扯起,抱在怀里。墨台揽月解了自己的衣裳,依旧盘着腿,勒令美妇张开腿夹在她腰间。她则双手捧着妇人的软臀,用自己滚热的腹部去蹭她私处,舍命摇晃相磨间,小腹眨眼就被洪水淹没。 紧致与湿软激烈相撞。素和无霜那从未被人造访过的花蒂,于此时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 墨台揽月的手从她臀后插入,磨蹭与顶弄同时并行,美妇扶着她肩膀,嘴里直呼受不了,分明已经泫然欲泣,下身却仍然不知足地一次次迎合上去。 “母妃,好多水。” 墨台揽月私心戏谑。 素和无霜兀得丢了身子,事后弱不禁风般趴在她肩头,忆起方才自己的孟浪,难免不得不回味起那相伴而生的蚀骨滋味。她轻啐了一口墨台揽月,道:“呸,狼崽子!哪里学来这侍弄女人的功夫?怪舒坦。” 墨台揽月将人圈在怀里又搂又亲,她笑着道:“我若说自小就会,母妃定是不信的,皆因流放途中一场奇遇,令我开了天窍,说到这,我倒是该谢谢那人。” “何人有这本领?” 墨台揽月但笑不语,神思飘遥至那与自己分道扬镳的农家少女身上。 华年。 她眼下在做什么呢? 莫教庸碌祭华年(一) 六泉山,位于都城东面,因山上有六口泉眼而得名。 高叁百丈,东西覆盖近十里,壁立千仞、崇山峻岭。更有前朝为防东夷氏族进犯所建之平夷关深藏谷中,依山傍险,乃都城东部最后一道防线。这么个“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的地方,北渊人若要攻打上来,非一两日能班师。 华年牵马来到关口,遥见十余个蓬头垢面的庄稼汉子在前头排队候着,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想是逃难来到此地。 关口处横着顶部削尖的木栅栏,近旁是五个脖子围白巾的穆人召军。他们一一盘问过投军的庄稼汉子,先后商议揣摩一番才肯谨慎放人进寨。 “嗐!军队不收女子,小姑娘休闹,快些回家中去罢!” 华年刚欲过去,就见召军在驱赶一女扮男装之人。虽说是女扮男装,可扮得也太不像,胸未裹形未矫的就来了。面对眼前形势,华年心道那外族女子说得居然不假,穆军不收女子为兵。 她将马骑进了山林,在灌木掩盖之下,用匕首割了一条行李上的布,在胸前缠了又缠。直到看不见一丝起伏,她又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将换了没多久的白色布衣沾得满身尘土,继而用手去挖土壤,指甲中尽是污垢,掏了些半臂深的潮泥就往脸上颈上涂抹。 本就不怎白皙的肌肤眼下更是乌黢黢一片,越发看不清五官,从头到脚俱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华年改换面貌后牵马走至那召军跟前,压着嗓子道:“我来参军!” 五个召军闻声抬头打量,纷纷被眼前这个高约八尺的泥人给唬住了。鹅蛋脸、窄肩细腰,胸虽平坦、颈无喉结,几人怀疑其为女子乔装,可也从未见过女子能长如此高的,遂问:“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年岁几何?” “华年,北境华家村人士,还有叁月便十五了。” 五人听了方放下疑心,眼前人才十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未长喉结未变声音乃情理之中。转念不禁又羡慕起来,十五不到便能长如此高,以后还得了? “为何来参军?” “为我阿姊报仇。” 召军一脸困惑。华年道:“北渊人杀了我阿姊,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她自然还有旁的原因,报仇是一方面,凭此扬名立万又是一方面,毕竟平民若想在这种世代跳跃阶级,惟有参军与考功名两条路可走。考功名耽搁的时间太久,眼下又是北渊的朝廷,她不稀罕也没那耐性,仅有来六泉山投靠义军方有机会成大事。 “是个好小子,这马是你自己的?” 无论何时,一匹马的花费皆不低,又因是重要战备,故民间几乎看不到马匹,亦没几个百姓买得起。马之价值,更比一个活生生的人要珍贵,买一名未及笄的奴婢统共二十两,而买一匹马却要八十两。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是我抢来的。参军途中遇上山匪,我杀了他们才夺来得这马。” 华年省去关于外族女人的部分,与召军如实相告。 “好小子!” 召军其中一个面方粗眉的汉子名陈禁,为人粗犷,最爱结交义士,他见面前少年气质干净、品格非凡,一眼就相中其,笑着领其进入山寨军营里。 华年被分到了新兵营帐中,帐内共十人,无高床,困了就在地榻上席地而躺。她被陈禁指认为伍长,即管五个新兵的小官儿。 几日里,白天练摔跤负重,傍晚练火器骑射,队列阵型亦不落下。华年因自小劳作重务,体力不在话下,将同营帐的几人遥遥甩在身后。 陈禁瞧了越发得意,向同行者炫耀自己捡到宝了。“此等苗子,倘若好好栽培,足以比肩霸王!” 此话传到卫将军晏双归耳中,他素来最敬佩楚霸王,如今听说竟有人如此不知好歹,敢和他心中的真英雄一较高低,遂取了帐中硬弓就去寻人。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这么托大!谁是华年?出来叫我看看!” 正扛着装满石块的麻袋围着山寨跑,少女汗流浃背,方放下麻袋,还没喘匀气,就被人告知卫将军找她。 校场上围满了瞧热闹的,华年走过去,人群自然让开一条道儿,不知是少女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同情。 箭靶五十步开外站着那弱冠之年的白面将军,但见他手臂一拉,那张硬弓近成满月,松手,“咻”得一声,箭矢正中靶心。 “你就是华年?” 晏双归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此人肌肤形同麦色,与他比略黑,与营中其他兵相比却稍显白嫩,也更加秀气。“这么个兔相公,也敢大放厥词说能比肩霸王?哼,我瞧你倒是适合当虞姬。” 陈禁一听,原是因自己的胡话连累了华年,忙出来赔笑认错,不想晏双归铁了心要让华年吃瘪,不理睬陈禁之言,将手上硬弓扔扬给少女。 “这是六石弓,你若能拉开,我既往不咎。” 六石之力相当于半头成年猪的重量。 华年接住,在周围人好奇观摩下拉了拉,硬弓纹丝不动,四周一片哄笑声,晏双归轻蔑地盯着她,刚要嘲讽,就见对方活动了几下筋骨后,扎着马步,双臂反向一拉,原先一动不动的弓把,顷刻被拉成了扁圆。 所有人张着嘴目不转睛,眼看着那圆越来越扁,直至趋近于一条线,最终“嘣锵”一声脆响,弓弦被生生拉断。 华年的右掌中有一道深可见血的红痕,她毫不在意,将断了的硬弓还给晏双归,并不忌惮他的身份,凛然道:“卫将军辱我可以,但不该以虞姬来贬低我,她在我心中是英豪美人,以身赴死、以死救君,沦为将军口中的亵渎之词,实乃我高攀了她。” 晏双归被她说得心亏,也觉自己言辞有失,见对方果然不俗,便笑道:“是我的过错,阁下好力气,我营中还有一把十二石之弓,不知阁下能否一试?” 华年点了点头,此番以布包裹手掌,蓄力良久,目光坚毅地全力一拉。晏双归即见那寻常他拉都拉不开的硬弓,竟被对方颇为轻松地撑至近圆,不禁大呼壮士。 晏双归向她讨教:“如何练得这身力气?” 华年如实道:“自幼便上山砍柴,山路崎岖,牛车上不去,砍断的大树,我只能徒手要么背要么拖拽到山下,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 晏双归惊叹连连:“观阁下面容阴柔,以为是个软蛋,不料竟是个铮铮汉子!如此才能,仅当个伍长实在委屈,我帐下正缺个大都统,管一千人军队,你以为如何?” 华年愣了愣,拱手道:“多谢将军。” “那陈禁对你倒是不错,我就封他为小都统,管五百人。他是老兵,你若在治军方面有不懂之处,可以向他讨教,当然,也可以来问我。” 华年谢恩出去,当晚,陈禁拉着她去参加寨中村民的婚礼,权当是给自己的升官宴。 席上,十个原先在一个营帐里的士兵围坐一桌,纷纷举杯庆贺华年与陈禁。 陈禁道:“我当初一眼瞧中你果然有道理,你就是我的福将啊!” 华年道他过誉了,又问:“拉个弓而已,卫将军为何直接给我个都统当?” 陈禁:“你方来有所不知,我们这叁个将军中,就数卫将军最重才惜才,不像骠骑将军只知重武,亦不像车骑将军只重兵法,卫将军有勇有谋,最是钦佩身怀才能之人,只要你有一技之长,早晚得他重视。” 华年道原来如此。正饮着,新郎新娘到了他们这桌来敬酒,婚宴上只他们这桌是士兵,还都是借着陈禁的光才能过来蹭吃蹭喝,他们忙举杯恭贺新人。 华年敬完酒落座,就见陈禁鬼鬼一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 她正困惑,就见新娘子的妹妹朝自己走来,手中捧着亲手绣的荷包。有人递东西给自己,自己也就接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坏事了。 听陈禁说这是这儿人的风俗,女子给你信物就是对你有意,你收过来就代表接纳了她的情意。 手中荷包登时像个烫手山芋,她赶忙还回去,菜也不吃了,扭头就回营中去,弄得那女子立在原地红了眼眶。 此后华年一连几日都能撞到女子给自己送汤送菜,陈禁见了止不住调侃:“多贤惠的女人,你不如娶了她?” 华年觉得拖下去也不是事,主动约了女子,开门见山道:“谢谢你的情意,但你的情意用错了地方,我不会娶你也不能娶你,北渊一日不倒,我一日不成家,你该找个喜欢你的人共度余生。” 此话真切入骨,女子听罢不但不放弃,反而更觉得华年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遂她缠得愈发频繁,闹得全军上下无人不知华年有个寨子里的小媳妇。 升为大都统后华年有了独立营帐,没了和男人共挤一铺的提心吊胆,却添了这被女人钦慕的磨人烦恼。 适逢宫中突变,黎王造反,五王之乱由此拉开序幕。祁王以救驾之名让军队开拔都城,实则入主皇宫,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黎王被祁军乱箭射杀,都城成了祁王属地,其余叁王眼红脑热,再等不下去,纷纷自立为国,放言道祁王有犯上作乱之心,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发兵都城。 祁王部队驻扎在楚陵与都城交界处,为扩充军队,他接连派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剥夺了都城各大富商的家产,尤以天下首富的颜家损失最为惨重,颜府上下但凡值钱的物什都被抢去,抢不走的便砸,半点不给别人留。 据说从颜氏拉走的金子整整运了有叁天叁夜。祁军野蛮,除了劫财,连府上女人都不放过,发泄一番后还要将人带到军营充作军妓。颜家祖母萧氏被这群兽徒活活气死在堂中,听闻颜氏独孙女不甘受辱,被祁军追捕无路后投江自尽。 其惨无人道的程度与七年前北渊灭穆时相差无几。 不同得是那时的华年尚小,无抵抗之力,而如今她已长大,足够给予那些野蛮禽兽以迎头痛击。 本就因担心女儿身暴露而处在日思夜虑中,现下又闻自己一直景仰的清莲居士葬身北渊人手中,华年愤气填胸,恨不能立即飞到都城,手刃那祁王。 所以当晏双归问在座手下之中,有谁愿意带兵充当先锋,去骚扰祁军主力为穆军烧毁他们的粮仓作掩护时,华年一马当先地站出来,道:“我愿意去!” “你?” 晏双归迟疑,忧虑她太过年轻,未曾有交战经验,顶好的苗子,若折在此处,就是他的罪过。 “卫将军放心,我虽不懂兵法,小时还是与他人打过不少架的,我与泼皮无赖对阵尚能赢,祁军虽然人数众多,却也是由个人组成,我会小心谨慎,保证千人中损伤不超百人。” “不超百人?” 祁军原本是叁十万之众,因兼并黎王与都城的守卫,人数可达六十万。一千对六十万,损伤不过百,简直是天方夜谭。晏双归本来就是打算以牺牲这支先锋队为代价的,见华年如此信誓旦旦,他心内默默哀叹后,面上只道,“祁王营下大将军元狩,曾主战百役,平生从无败绩,兵法谋策运用纯熟,与他交战时切不可落入被动一方。” 华年一一记下,晏双归又取来一身银光甲胄递与她,道:“此乃我晏家世代所传之宝甲,我将它赠与你,望你凯旋。” “卫将军放心,华年定不负所托。” 莫教庸碌祭华年(二) 华年私以为:人活一世,须活得无拘无束、不卑不亢方算畅快淋漓。不管你有无建树、是否富裕,至少决定命运的选择权在自己手中。 然而当今世代,贵族骄奢淫逸,百姓苟且过活,底层平民处于苦难折磨之中不懂脱身,他们普遍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一出生即陷在贵族给他们织就的蛛网牢笼中,供人蚕食鲸吞。 最受这苦难折磨的,首当其冲便是女子。华年自民间长大,周围的一切看得再清醒不过。贵族剥削平民,平民男子剥削女子,以此类之,怯弱者只敢将矛头对准比他们更弱的一方。 华年参军也不全是私心,还有个更重要的缘由——若她闯出名头,她就可以为这些饱受苦难的女子撑腰,给她们树立典范,告诉她们女子亦能成大事。 她要让下一代的女婴平安长大,不至于刚出生就被丢到猪槽湖水中噬死溺死;她要让女子入学入仕,而不是被困在破漏片瓦下被囚于农田机杼前;她要让女子都去实现她们心中所梦,而非嫁人生子这千人同归的一条道儿。 “大都统,前方一里地外就是祁军驻扎之处了!” 月上梢头,千余人身穿布甲匍匐在野地中,不断趴进着。 距离敌营二百余步时,华年道:“传下去,按在关内时的演练行动,牢记敌进我退、敌退我打,缠住一时是一时!” 离敌营五十步内,忽闻西面上空一道烟花冲天,华年从野地中站起,长枪别于身后,率先冲锋陷阵。 “杀——!” 在后头压阵的陈禁指挥着弓箭手将带火球的箭矢射在敌方营帐上,布上浇满了火油,钉入帐上迅速引燃一场大火,靠近辕门的几个营帐无一幸免,烧了个干净。 熊熊火光中,陈禁见华年不要命般带着一队步兵深闯敌营,见一个杀一个。梨花枪刺入敌人体内,枪头处的火器崩裂开,炸进对方骨头里,北渊士兵相继倒下,华年长枪刺出的动作并未停止,帮着手下士兵戳死在场最后一个北渊蛮子后,她一声号令:“撤!” 于是一齐搀扶伤兵退回了昏暗野地中。 让押差军将伤兵送回安全处所,余下人往梨花枪中装填火药,静等下一批敌军探头。 如此反复,杀掉了一批接一批的北渊士兵,再撤退躲入黑暗中补给疗伤,至此时此刻,穆军除了有几十名伤兵外,竟无一人牺牲。 陈禁见她手段老辣,浑然不似初次带兵打仗,遂道:“好家伙!你以前打过仗?” 华年冷静地将几枚铁弹塞入长枪顶部,回道:“不曾,但是打过熊瞎子。” “熊瞎子?是山里那个?” 华年点头。她上山砍柴遇到的野兽何其多,那黑熊算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犹记那日她正砍着树,忽听远处有枝叶折断声,不料转头就瞧见一只比人高的黑熊疾速扑过来,华年毫不犹豫地攀上树,未曾想那黑熊也会爬树,她在树杈之处,黑熊守在下端步步紧逼。华年用斧头砍下一根树枝戳瞎了那熊的左眼方吓退了它。 陈禁心道恠恠,常人遇到熊瞎子不是被一掌拍晕吃成残肢断尸,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像华年这样全身而退者少之又少,一件倒还好,数件闻所未闻之事集中于一个人身上,足以见得她是本领高强,以至于任何事都能逢凶化吉。 “在我眼中,北渊人跟熊瞎子无甚区别,虽然战力强势,但目光短浅终是兽类,我们精诚团结下必能击退这群非人禽兽。” 说话间,敌营亮起数堆篝火,将营内照得彻亮,穿戴好甲胄的彪形大汉几步迈出帅帐,高八尺有余、面覆黑髯,手持那长约一丈二的蛇形虎戟,立在辕门处大肆嘲嚷着:“偷袭非君子所为,阁下是人是鬼,不妨到我元某人面前亮个相!” 华年不吃他激将法,暗暗与手下撤出一里外,那元狩得不到回应,让士兵点燃火把将周围搜了个遍,依旧不见人影。 这时粮仓处早已点起漫天大火,“不好,声东击西!” 元狩掉转过头正要赶去西面粮仓救火,华年这时又率军逼近,她先瞄准元狩射出一箭,对方察觉以戟格挡,华年疾步向前,手中梨花枪用力朝大汉心头刺去。 “你派几队人马去支援粮仓,我来会会这个不要命的。” 元狩让亲信带队去了西面,他则留下与华年对峙。 四周是厮杀的双方士兵,元狩狼眸紧锁华年,伴随口中一声“嗏”的厉呵,重达二十六斤的蛇形虎戟劈面而来。华年并不硬接,躲将过去,元狩首击落空,长戟斜侧的尖利虎爪钩深深嵌进地面。 黑髯大汉双手轻轻一抬,就将长戟从地上拔出,轮转一圈再次袭向对方。华年复又避开。 元狩冷笑:“你这脂粉郎君好生软怂,连接你爷爷一招都不敢,竟有胆子夜闯军营?我们长公主偏爱宠幸你这种长得像女子的男人,不如你弃暗投明,作了我们长公主殿下的面首,可比你在军中吃苦受累来得轻快多了。” 长公主……墨台揽月…… 她竟是祁王的同谋? 华年面色一沉,旋握枪身挑开长戟,一枪刺在他正胸处,枪头飞弹迸射而出,敌方的护心镜被爆开一个小洞,铁片裂口卷曲,华年长枪掼入此缺漏处,将敌方推得抵在辕门之上。 “这才像样!” 元狩一手攥着枪身,蛇形虎戟对中一砍,稠木枪身应声而断,他将折下的枪头掷向华年,华年用脚踢开,随手拧断就近敌兵的脖子,夺过他手中的戟刀重与元狩对阵。 华年虽然也算矫健,可到底不是身经百战之人的对手,在对方杀招连袭之下,她节节败退,渐渐力不从心。 西面上空又升起一道烟火,那边已经完成任务。 “撤!” 华年甩开元狩,持戟刀跑出一段距离,元狩军队在其后紧追不舍。百步之外的己方弓箭手纷而射之,华年殿后,时不时用一记半生不熟的回身刺,挑破追兵肚皮。 元狩大军追出一里地,华年命人点燃一早埋在干草下的地老鼠,须臾之间,满地火光飞蹿,遇上事先浇灌在四周的火油,一条长至半里、宽近一丈的人为火墙霎时横亘在两军之间。火势丈余高,轻易不能翻越,若绕路而追,被逐者早就逃之夭夭。 “好个粉郎!竟出此计策戏耍你爷爷,元某人平生从无败绩,不想竟载在你个无名小卒手上!” “元大将军未败,我等不敌才出此下策。” “小将留下名来!” “华年。” “他日得遇,爷爷必砍下你的脑袋!” “他日交战,我会堂堂正正大败你于叁军之前,告辞!” 此次都城关一役,华年以少对多,千人损伤不过六十余人。功勋卓着、震撼叁军,连骠骑将军董元胜与车骑将军周况都闻讯而来,点名要见见她。 “果然英雄出少年!” 络腮胡的董元胜大手一挥,封华年做了前将军,统先锋兵马,守要害之地。陈禁也升就了大都统之职,陪随其左右。 而皇宫内苑之中,换就锦衣华服的墨台揽月听闻探子的禀报,眉上挑,显出惊讶模样:“华年?” 旋即欣然一笑,“是她倒也合理。” “你认得她?” 素和无霜身上纳衣不再,亦改换成一身绫罗绸缎,昔日宠冠六宫的光彩,在锦衣相衬下愈发耀眼。 “熟之又熟。” 墨台揽月将头侧放在素和无霜的膝盖上,目光深邃道,“白巾军这招声东击西的伎俩,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看是为了粮仓,实则那九翅鹏鸟晏双归在两方遮掩下带着一队人马强闯都城边界,救走了那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之人,那人才是他们此次骚扰我军的目的。” “何人?” “我若猜得不错,应该是穆朝遗孤。” “穆朝皇室竟还有人活着?” “那就得问我那死去的父皇了,斩草除根都除不干净,活该死于非命。” 墨台揽月抬头,见美妇神情有恙,她凑过去贴着她的丰唇又亲又咬,“母妃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有些时候,你让我感到恐惧。” “不该是快意么?” 她靠在妇人怀里,手指解开锦带,灵活钻入其中。一面以唇就乳吮吸樱粒,一面直捣湿地不留空隙。 “嗯……你能囚禁生母、凌迟亲弟,焉知不会这么对我?” “所以啊,母妃千万不要负我,他们就是前车之鉴。” 事毕,墨台揽月仍不肯停休,柔柔偎在她怀里,右手挤压着她的一侧胸乳,舌头裹着乳首,似小儿哺乳般吮咂着,嘴里嘟囔,“若是母妃这处有奶水就好了。” 被勾起心病,素和无霜眼神空洞道:“我这一生都不会有了。” 墨台揽月笑道:“您还有我呀,我会孝敬您。” “孝敬到榻上?” “榻下、案边,兽皮绒毯上……也不是不可,母妃觉得哪里最爽快我们便在哪里……” 美妇面红耳赤,捂了她的嘴不让她再大放厥词,掌心被湿热的舌尖舔舐撩拨,妇人烫也似得抽回手,瞪着墨台揽月的芙蓉娇面,低低嗔怪道:“没伦理的狼崽子!” 莫教庸碌祭华年(三) 深夜独坐帐中,华年对镜端详着自己的容貌,这面庞放在女子中顶多是中庸之色,秀气有余、媚艳不足,然而搁在行军打仗的糙汉堆里,却是实打实的“潘安”之姿了。 她的肤色本就因常年太阳曝晒,稍黑于寻常养在深闺里的女子,不想来到军营后,被清一色包公脸的士兵给衬成了小白面儿。 虽说那个卫将军晏双归比她稍白一些,但人家浓眉剑鬓、宽肩虎背的,一瞧就是个男人。而她的面相却过于阴柔,临对阵时,还要被那元狩一口一个“粉郎”的羞辱着。 华年下定决心,拿起毛笔沾了沾问寨中村民借来的胭脂,混着油脂在脸上作起了画…… 翌日天未亮,探军急报,说荀王的前锋军队趁他们干扰祁军之时,迅速攻占了楚陵,祁王派兵镇压,眼下双方军队正于楚陵城中交锋。 两虎相争,本来他们只需作壁上观即可,焦急的是,晏双归的兵马也被困在了楚陵城中,被双方军队夹在正央,进退两难。 “卫将军在楚陵城中做甚?” 陈禁问出了华年心中所想。 帅帐之中,仅有四人。首座的董元胜看了左手座上的周况一眼,后者明了,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军此次袭击祁军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救被困于都城卫县的一个人。” 华年问:“何人?” 周况与董元胜对视一眼,得了他的同意,方道:“我军的主心骨、穆朝皇室的遗脉——沭阳公主!” “公主?” “正是,” 他道,“卫将军带百余骑兵夜闯都城守关,原本已经找到了公主,不想撤退到楚陵,遇上前来攻城的荀王军队,他与公主被敌军冲散,卫将军眼下困于楚陵城中无路可退。你们既然能在元狩手下逃出生天,此次营救任务,非你们二人莫属。若顺利救出公主与卫将军,我与骠骑将军会予你们一大赏。” 就这样,歇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华年又被派遣出去,董元胜拨给她两千兵马,在她出关前亲自为她摔碗践行,周况眯着眼,说了一段祝福之语后,让士兵牵来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马,赠给她为坐骑。 华年谢恩后,披袍擐甲、手持长缨枪,带着一队百人骑兵先行赶往楚陵救人,陈禁则领着余下步兵按她的吩咐绕去了荀王军队后方,行游袭骚扰战术。 …… 此时晏双归带人马退守于楚陵侯府中,昔日金堂碧瓦的恢宏府邸,被祁军荀军轮番洗劫后,如今只剩一片废墟,破败不堪、满目疮痍。 “卫将军,外面街道上俱是北渊蛮子的军队,兄弟们一路厮杀撤退到这里,眼下只剩下半数人马,五十余人对上外边任何一方万人军队都是在寻死啊……我看我们不如投靠一方,这样也能保全性命……呃!” 提议之人的喉咙被一剑贯穿,晏双归阴着脸坐下,任手下士兵为自己包扎左臂上的伤口。 “再敢有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其亲信忧虑道:“乔装潜出的人想来已经将信送回,按理说援军早该到了……周况素来与将军有隙,属下担心他会趁此对将军不利。” 晏双归:“就算他有心为难,大哥亦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骠骑将军虽然忠肝义胆,坏就坏在胸无城府,周况只挑拨几句,他就尽信其言,此事亦不是没有先例。” 晏双归沉下脸,右手紧握那把丈八马槊,横放于胸前,道:“怕甚?援军不来,我领你们闯出去!” 街道上是祁军与荀军对阵的厮杀声。穆军藏于楚陵侯府,静等着那两方人的动静消逝。晏双归闭目养神中,忽然睁眼,外边的厮杀声小了。他当即领着余下人马冲出府去。 半道碰上落败而逃的一小支荀军,晏双归边与之周旋边向城门撤去,不料城外荀王旗下大将贺增睿带大军堵着出口,硬闯不是办法,晏双归只能领着几十人折回头。 “哪儿钻进来的苍蝇,碾死他们!” 贺增睿眼都不抬地发号施令。 一队荀军骑兵冲入城门,将晏双归等人逼至死角。五十余人转眼只剩下二十人。 亲信围着晏双归道:“顶住!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将军出城!”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之时,荀军后方突生骚乱,是陈禁带着两千余人赶到,正牵扯着他们主力。 城中街道处突然蹿出一支脖系白巾的队伍,从天而降般手持刀剑从后包抄围困晏双归的荀军,杀掉骑兵,抢夺来他们的坐骑,呼啸而来,以飓风之势席卷了百人荀军。 幸存的二十人纷纷欢呼:“是我们的人!援军来救我们了!” 领头的人身穿银光甲胄、背披白袍,脸上以油墨涂满诡异骇人的穹蓝鬼纹,手拿梨花枪,飒沓驰骋而来,看得晏双归心神震撼。 “华年?” “各个城门处皆驻扎有荀王军队,我方人罕不便硬闯,卫将军随我来!” 华年引着晏双归来到北侧城墙处,让他从事先铺好的绳梯上翻过去,墙外自有人接应。 “那你呢?” “卫将军不必担心,我自有退路,还请将军将那位贵人的穿着样貌告知我,我去寻她一并救出!” 晏双归描绘给她听,道了一句保重后,先行翻越城墙,骑上华年撂在墙外的黑马“猎风”,带着百余人疾驰回六泉山。半途不料那黑马逆悖,一个大腾跃就将晏双归甩离马背。 他看见那崭新马蹄铁后,神情阴晦:“未驯服的马怎能上战场,这马是谁的?” “禀卫将军,是周将军送给华将军的。” 周况!他是要置华年于死地!不,他没道理如此针对崭露头角的新兵,想必他的目的,是要阻止华年营救自己,他要害的是自己!晏双归换了匹马骑乘,命人将黑马带回六泉山,他要与他当面对质。 再说楚陵城中,华年见穆军全都安然撤退后,脱下铠甲将梨花枪藏于深巷,独自一人乔装改扮成衣衫褴褛的乞丐,趁乱潜去晏双归与贵人被冲散之处寻找,不料毫无所获。 搜寻至楚陵侯府外的街上,忽闻成衣铺中传来一声哀嚎,其悲动天,又是女子声音,华年心觉不妙,捡了街边馄饨摊上烧火用的铁钎,就寻着声音跑过去。 靠近后,里头叁个男人的调笑声更加清晰:“急什么,马上就轮到你了,到时自有你叫的。” “姐姐——你们这群畜生!” 穿着荀军甲胄的士兵在自缢而死的女人身上卑劣地耸动着,猛得一挺后将人扔至一旁,叁个荀兵握着身下软如鼻涕的腌臜物儿,边狠搓边围向好不容易逮住的女人。 “小娘们儿,挺能跑啊,你姐姐已死,我们只能玩儿你了。” “畜生!我杀了你们!” 女子双手成爪地扑向叁人,意图同归于尽。 不料只是羊入虎口。 叁个荀兵一人一边,钳制住了女子,暴力撕扯掉她身上的衣裳后,急不可耐地用下体去蹭女子光滑的肌肤。磨了半天,却仍然软着。 女子见状嘲笑:“呵,没用的东西!” 其中一人气急败坏地给了她一巴掌。 女子吐出一口淬血的痰,复骂道:“废物!” 叁人恼羞成怒,把她的脑袋往软脓上按:“贱人!给爷爷舔硬了!” 华年看准时机,从身后将铁钎尖部插入其中一个荀兵的颈部,直直贯穿他的喉咙,趁其余两人未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抽了他们腰间的大刀,“欻欻”两下,就削掉了他们胯间那害人的脓肿。 为防他们尖叫惊扰到附近敌军,华年用匕首割了他们的舌头,挑断他们的手脚筋,让他们在漫长的等待与恐惧中感受死亡带来的痛苦。 在铺子里挑了件衣裳为女子穿好,华年瞥到地上被撕成碎布的服饰花样,心头一惊,这正是晏双归口中描绘的贵人所穿衣着。 她忙单膝跪地,行着军礼道:“参见公主殿下,末将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公主?这人是把自己错当成溪岚了? 既然选择替溪岚和小姐引开敌兵,眼前这人身份不明又画着张鬼脸,墨月实在不能完全信任之,心想自己不如将错就错,瞒这人一阵,试试其秉性。 “起来罢。” “此地危险,公主请随我速速离开。” 墨月看着地上文琴的尸首,她抱起她,为她换就一身新衣,请华年将余温尚存的尸首背去楚陵侯府。 “我想劳烦你帮我办一件事。” 一炷香后,楚陵侯府燃起熊熊大火,墨月注视着昔日或敌或友的府中主仆,看她们的尸首缓缓被火势吞没,大小姐、二小姐、文琴……荀军进城后,她们无一幸免,都惨死于北渊人的铁骑下。文琴更是因救自己而受那些畜生轮番侮辱,墨月哽咽抽泣,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眼前…… “月儿,别看、别回头,快跑。” 这是文琴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好恨! 恨那群畜生,恨自己无能为力,恨不能代文琴去死! 她与她从小一齐长大,她早就将她当成亲姐看待,虽然她嘴上说讨厌她总管教自己,可她知道文琴是打心底为她着想的。 这么好的人不该是这种下场! 墨月旋即又想到颜倾辞,心道不知小姐是否混入流民中安全出城。如若不曾,那她们便是白白为此牺牲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 初春之际,气候回暖,万物复苏。 萧氏于躺椅上朝颜倾辞慈蔼招手:“来,辞儿,到祖母这里来。” 颜倾辞方迈出几步,下一刻,眼前场景调换,祁军在颜府烧杀抢掠,萧氏气急攻心,活活殁在了堂中。 颜倾辞被祁军追到江边,纵身一跃,再睁眼竟已顺水飘浮到了楚陵城内,溪岚将她捞上来,欲回府躲避,不料楚陵侯府也已遭难,只文琴墨月带着绮梦流绥两个小丫头逃了出来。 一队祁军受墨台揽月之命来楚陵搜查穆朝遗脉的下落,几人被穷追不舍,墨月自告奋勇与溪岚换了衣裳,意欲引开追兵,文琴不放心她一人遂与之同去。 城内流民蜂拥向城门口,外头驻扎的荀军统一放箭射杀,溪岚见不能从此出去便领着她们到一处水门下,苦苦求了船家才使他应允带上她们逃命去。 水门的水通向墙外护城河,船靠岸后,不远处的荀军看到有人逃出城外,百步外就追过来。 人太多溪岚难以照拂,便将两个小丫头藏进附近一被烧成废墟的村庄中,她带着颜倾辞引走追兵,一路逃至莫愁湖边。 二人纵身跃下,颜倾辞不识水性,溪岚抱着她游了一顿饭的功夫,将人成功带上岸。 画面一转,楚陵城内尽是烽烟,文琴的尸首就躺在不远处,睁着眼,身上插着一柄长矛。墨月被敌军追上,一把大刀对着她的面门就劈了过去。 “不——!” 颜倾辞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她打眼四周,见皆是土墙灰瓦,穿鞋下榻,推开屋门,外面是土墙围成的简陋院子,地上到处是黄土,院中有一口水井,溪岚正在井口处洗着衣服。 被溪岚折回头救出来的绮梦流绥一人拎着衣服一头,懂事地帮她拧开水渍。 “小姐醒了!” 两个小丫头瞧见推门而出的颜倾辞,站在井边兴奋地喊了一嘴,手里还握着滴水的衣物。 溪岚停下浣洗的手,盯着扶门女子的苍白面色与微红眼角,哀默不语。 “文琴呢?墨月呢?” 溪岚从矮木凳上起身,面色沉重,正想着怎么安慰她,颜倾辞从她为难的神情中洞悉她的潜意,心中已然知晓两人定是凶多吉少。 料想也是,城中除了祁军,还有荀王的军队,她们一介女身,碰上两方中任何一方,皆不会有好下场。北渊人的凶残,她在颜府时已经尽数领教过。 祖母、文琴、墨月、大姐姐……及颜府与楚陵侯府一众的仆人丫鬟悉数命丧贼人手中。想到此,颜倾辞不禁握紧拳头,狠狠砸向门框,心内痛骂自己无能无用,与虎谋皮不成,反倒累及家人。 情绪过激之处,她剧烈咳嗽起来,近而胸腔一阵气短,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意。 溪岚见状将湿衣物交给绮梦流绥,擦了擦手,上前扶住好似顷刻要跌倒的人,搀她回榻上躺着,阖上木门,回首就见她泪留满面地抽噎着,承受了太多的瘦削双肩如今失了支撑般坍塌下来,隐忍的抖动着,令人不由为之心疼。 溪岚看见她如今模样,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绝望茫然、孤苦无依…… “你两次下水落了病根儿,不宜过于激动。” 颜倾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就心情悲愤,又染了风寒喘症,见溪岚撞到刀刃上,便拿她开锋道:“仇人之女落得同你一样的下场,你得意了?” “你这样想?” 溪岚皱眉,拉开门,“那我走便是。” 颜倾辞心知自己用词不当,但胸腔又憋着一股火气不发不行,见对方如此做法,她更是委屈到无以复加,脸上玉珠滚落得愈发厉害,呼吸从急促到渐渐喘不上来气,双手紧紧拽着衣领处,嘴唇发紫,指节泛白。 溪岚见状复阖上门,坐至榻边,右手抚她胸口为她顺气,左手抬起她的下颌,叫她身子前倾张开嘴,一边让她莫激动,一边吸足气吻上她的唇,口对口地输着气。 几次之后,颜倾辞情绪稳定下来,靠在溪岚怀里微微喘着,嘴唇也恢复了红润之色。 “你肺中进了水,要好生调养,不宜动怒,否则极易呼吸衰竭而亡。” “你说得轻松,眼瞧着亲人命丧黄泉,怎能不动怒?” 溪岚没有回答,她是经历过这种事的,所以极易感同身受。抱着怀里柔若无骨的女子,她止不住想起北渊灭穆的那日,皇宫四处是血,护送她出城的侍卫宫女一路被追杀殆尽,她是扮作死尸、趁北渊人不注意才从河里偷游走的,最终被人贩子卖给奴隶主,成了楚陵侯府的待年媳。 “哼,错了,我不该怪你,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颜倾辞闭上眼,泪珠自眼角簌簌滑落,“谁叫我自以为是,什么算无遗策、谋无一失,什么九州第一才女,纵使有通天的经纬,在强权面前也都是一文不值的狗屁!” “你走罢,” 她突然道,“六泉山义军不能群龙无首,你该回去,为他们坐阵助威。” 溪岚抚着她的背,搓了搓她冰似的手,打定主意道:“我不会走,你眼下身子这般境况,我也不可能走。嬷嬷生前最担忧你,我照顾你是帮她完成她的遗愿。穆军有我无我意义不大,我于他们不过是个幌子。你如今才是最离不得我的,此处距都城不远,待你身子见好后,我方能安心回六泉山。” 颜倾辞睁开眼,愣愣望着她,问:“若是我永远不见好呢?” 溪岚面色未变道:“我便照拂你一辈子。” 一失足成千古恨(二) 这院子的主人携家带口逃命去了,溪岚捡了便宜,只花几两碎银就盘到地契。 日头西沉,她抱来一捆原主人堆在墙边的木柴,在灶洞中生好火,教授两个小丫头如何添柴加薪后。她来到灶前,将问邻舍买来的醪糟倒入沸腾的水中,打入院子里土母鸡下的蛋,共四枚,加入几个冰糖粒,用铁勺轻轻自右向左地划着圈儿,搅动鸡蛋而不破,使之与醴酒的甜味充分融合。 闷上半柱香功夫,一锅甜而清香的醪糟蛋就做好了。溪岚先给两个小丫头一人盛了一颗鸡蛋,浇上满满的醇香糯米后,给她们端到了桌上,绮梦流绥馋得两双眼睛都直了,溪岚让她们吃时她们才坐上条凳狼吞虎咽起来。 溪岚把自己那一枚鸡蛋也舀进颜倾辞碗里,推门给她送进去,见女子背对着自己,整个身子蜷缩在榻上,仍在小声抽泣着。 “吃晚膳了。” 溪岚坐在榻边,用汤匙搅着碗中食物,为她摒去热气,劝道,“这醪糟蛋补气润肺,你吃了正合适,虽不及你往日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却是平民眼中的珍馐美食了,味道清甜,何不尝尝?” 颜倾辞依旧不动,因抽泣而颤抖的身子收敛了些幅度,哭声也更克制了,从呜呜咽咽变为悄然无息。 “一日未进食,又落了病,不吃怎得行,听话,起来喝一口好么?” 因躺着之故,颜倾辞背上的美人骨显得更为突出,如两片璞玉撑在单薄衣裳里,形容姣好、诱人伸手触摸。 立在榻边,溪岚自高而下地俯视,见她咬着右手极尽忍耐,半边侧容在黯灯下更显羸弱,哪里还是那个曾经恃才傲物的天之骄女? 溪岚不由想到神女赋中那句“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似仙似人,美不可言。 “你走,我不需要你可怜。” 颜倾辞闷闷道,“在颜府时你既然能偷跑出去与你那穆军救兵会合,眼下还假惺惺什么,回你的六泉山去罢,楚陵侯府与颜家都倒了,不再有什么颜叁小姐,我也养不起任何奴隶了。” 溪岚心底知她怕拖累自己,她在故意激自己走。并不中她的计,溪岚平而又淡地舀了匙糯米汤,剐了剐碗壁,靠在瓷边儿放凉了些,道: “李嬷嬷生前将你托付于我,虽说楚陵侯府倒了,我的许诺理应到此为止,但我却不能弃你于不顾。不光是嬷嬷的遗言,说到底,文琴墨月救你的同时亦救了我的命,不然我早就命丧北渊人手中,故她们也是我的恩人。她二人用血与身,只为换来你的平安,我若此刻抛了你独自离去,岂不是要寒了她们九泉之下的慈心?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我做不出,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直至我亲眼见证你身体康健为止。” 颜倾辞撑起身与溪岚对视,直要将她看透。后者将汤匙递到她嘴边,颜倾辞一撇头,道:“拿走……咳咳……我不吃!” 说罢又因气短嗽了一会子。 溪岚转而将匙中米汤含在自己口中,右手固着她的下巴,舌尖撬开倔强人的唇齿,将醪糟一一用嘴渡过去。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对方不再反抗,溪岚才舀了鸡蛋给她喂去。 颜倾辞张嘴衔住蛋肉一角,目光直逼逼盯着喂食人的双眼,一寸寸吞进、咀嚼,蛋中的溏心溢出嘴角也不知道擦。 溪岚用大拇指腹揩去她唇角残留,颜倾辞不自觉往那里舔去,溪岚登时如被什么螫了一下似的,急忙收回手。 一碗醪糟蛋不知不觉见了底,溪岚取一软麻垫子垫在她身后,让她半坐着消消食再睡。去院中收了绮梦流绥的光碗,一同洗净后放进木橱,烧来热水让两个小丫头洗了私处与脚,早早哄她们上床睡去。 忙活完这些,溪岚方端一盆干净的热水进了颜倾辞屋中,不曾用过的手绢在里面烫了又烫,拧干水分后,她一手掀开衾被,要去撩她亵裤。 颜倾辞按着她的手:“做甚?我是肺弱又非半身不遂,哪里用得着你帮我清理这处?” 原想着侯府千金受人服侍惯了,被人伺候沐浴都使得,擦个身什么的应该也没有异议。不料她开口阻止,溪岚也只好把热绢递给她,让她自己擦。 “罢了,” 颜倾辞松了手,双腿向上曲起,张开成一个任她处置的角度,”你来帮我。” 芳园粉红,稀疏点缀着一从草。余温尚存的手绢贴上娇嫩花苞儿,小心翼翼划过花瓣的缝隙,仔细擦拭着每一处。 被热气蒸到的不止私处,还有颜倾辞荡漾的春心。 “嗯……” 她双手紧攥着被沿,脸颊泛上可疑的红,鼻息急促、娇喘微微。 那处越擦越湿。 她动情了。 溪岚与她交媾过那么多次,自然知道此反应为何意,她跟着呼吸一紧,不动声色地用手绢将她那里溢出的湿液抹去。 深夜,溪岚睡在靠窗的榻上,睁眼看着透进屋子的月影发呆,便听靠墙而睡的颜倾辞突然开口,声音清越:“我冷,你过来同我一起睡。” 溪岚睡了过去。 又听她道:“抱我。” 她从她背后抱过去,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溪岚忽然觉得对方身子前所未有的瘦削。 “抱紧一些。” 溪岚施了力,左手穿过她脖颈下方给她充当软枕,手掌按在她右肩上;右手越过腰际,柔而有力地回搂。 “你要是她便好了。” 溪岚知道她指的是慕尘珏,遂默不作声,只是将人越搂越紧。 “如此我就心安理得,我的钟情也算问心无愧。” 一失足成千古恨(三)H 颜倾辞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叁日未出来,死尸一般躺在榻上,吃喝全凭溪岚伺候。没处逃的左邻右舍来串门时,除了要替溪岚说媒,还让她多为自己打算,总不能一辈子带着这几个拖油瓶不是? “多谢婶子好意,我也只是暂在此地落脚,一切尚未定,她养娘待我有恩,我照拂她是应当的。” 妇人们讨了个没趣,见她无意嫁给自家或是亲戚家儿子,悻悻回了家去。 晌午时分,溪岚去集市置菜回来,拿下斗笠,摸了摸绮梦流绥的小脑袋,提起买来的现杀活鸡,笑道:“晚上给你们炖鸡吃好不好?” “好!好!” 两个小丫头高兴地一蹦叁尺高。 溪岚瞧着她们的样子,不禁心生艳羡,都说孩童无忧无虑,纵使天塌下来,只要给一粒蜜饯,她们就能瞬间将悲伤忘之脑后。她抬头看向颜倾辞的屋子,悠悠叹了口气,心道:要是她也如此便好了。 端着炖了一下午的鸡汤,盛上满满一小碗酥软脱骨的鸡肉,溪岚将一碗汤一碗肉搁在她面前矮几上,道:“我在里头加了黄芪、枸杞、百合……一些专补肺气的药材,用瓦罐焖了好几个时辰。” 她夹起一块酥烂成条状的肉,送到人嘴边,道:“你尝一尝。” 颜倾辞面无波澜地张了嘴,木偶般咀嚼几口。二人一时无话,一个默默喂,一个默默吃。 晚间洗漱过后,二人同睡一榻,溪岚如常将人抱在怀里,颜倾辞这时才问:“你白天出去时,听到什么消息不曾。” 她问得自然是关于都城的消息。 溪岚握了她冰凉的手,反复揉搓,以自己掌心温度去暖和她。 “祁王荀王在楚陵交战,惊动了同在都城的兖王,兖王与其子平陵郡王在府兵护送下逃回了封地,想必也正磨砺以须,随时都会攻打都城。” “祁军本就兼并了黎王与黑甲铁骑的兵马,荀王几十万军队不是敌手,祁军又有个百战不殆的大将军元狩。荀军的贺增睿比之不及,适逢荀王封地遭陈王偷袭,所以败退回荀国救驾去了。” 颜倾辞闻之抬头:“祁军得了空当儿,六泉山上的义军岂不危险?” 溪岚道:“确是,祁军击败荀军没过两日,就组织了一伙兵马攻上山去,好在我方军中出了个骁勇善战的诡面将军,凭借山险,纵使元狩带兵攻上去,也不见得能破关。” “如此危急关头,你不回去稳定军心?” 溪岚摇头道:“我说过,我于他们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要的只是穆朝皇室遗脉这个名号,至于顶着这个名号的人是谁,不重要。” 颜倾辞闻之一惊,当即就猜到:“他们找人冒充了你?!” 静思一会儿后,想来也合理,又道:“这种主意,想必也只有周况能想出来。” “他们许是以为我已经葬身北渊人刀下……这几日我思索良多,墨台斤烈和顾裴元已死,国仇已报。至于复辟与否,我倒没有太大执念,如你所言,没有哪个朝代能长盛不衰,穷尽半生去争一个万人之上,非我所欲。我所欲者,不在庙堂在田野,不羡神仙羡云鹤。” 颜倾辞驳道:“你想抽身而退,可身逢乱世,万事不由己。争是死,不争亦是死,你何不豁出去搏一搏?作刀俎总比作鱼肉强些罢?” 溪岚闻她所言,就知她复仇之心不死,方想开口劝阻几句,舌尖探出牙齿停在内唇间,生生将话咽回了肚里去。扪心自问,她自己此前何不是被仇怨蒙蔽了双眼?潜伏在楚陵侯府迟迟不肯走,只为等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如今她大仇得报,没来由就装起圣人,不让颜倾辞去报仇。 将心比心,溪岚故不再多加阻挠,亦不会助她去犯险。北渊各个是虎狼之师,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颜倾辞翻身,与溪岚面对面,屋内烛火已熄,唯一的光亮便是窗外照进来的月色。 二人于黑暗中静静对视,月光将颜倾辞的脸衬得愈发苍白病弱,还是那对却月眉,还是那双微翘凤眼,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目下她低眉企盼、桀骜不再。降颜屈体的哀求模样令溪岚一阵恍惚。 身上担了重量,衾被被掀开,颜倾辞坐在她胯骨间,将她布衣往上推、亵裤往下扯,露出纤细腰肢与白皙小腹。 颜倾辞抬身,坐在溪岚腹上,用私处与之磋磨,待蹭得湿了,她拉着溪岚的手来到下面,搁在腿间夹了一会儿,方用湿地吞入中指。 “嗯哼……” 异物入体,她半是折磨半是受用,软泥般趴在女子身上,头枕着她左肩,下身含紧她的手指,挺撞抬蹭,浅浅地吞吐画圈儿。 “公主,殿下,岚姐姐……” 当唤到第叁个称呼时,颜倾辞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自己体内跳动了一下。 “岚姐姐……帮帮我好么?我从未求过谁……你帮我报仇……我曾帮你杀掉了墨台斤烈和顾裴元,你帮我,让你的义军杀了祁王,好不好?” 昔日得冠封侯的颜氏独嗣,青云直上、踌躇满志,门庭败落后,竟哭得同个失了分寸的孩童一般,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人瞧了直想搂进怀里好好哄上一哄。 溪岚此刻的心却是硬的。她一言不发,任凭对方如何玩弄夹挤她的手指,就是抿着嘴,不肯点头应答。 掌心的湿液越积越多,直滴到她小腹上。 颜倾辞的下体不停撞着她的手掌,妄图以滚烫私处融化掉对方心里的坚冰。 “其实,我还探听到了一则消息。” 溪岚平静地抬头,对上那含满仇怨与情欲的眸子,以言为刃,毫不犹豫地在她心头扎上一刀,“祁王灭掉黎王后,一并收纳了他的妃妾,你那慕姐姐,眼下已是赫赫有名的祁王妃了,你去寻她援助,可比求我这个‘岚姐姐’,要有用得多。” 此话犹如当头棒喝,激情减退,颜倾辞起伏的身子霎时僵在那里,挪动一分一毫都是在自取其辱。 眸中的无措被溪岚捕获,颜倾辞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想从她身上下来。 “你二人不亏是一处长大的金兰姊妹,连为达目的所用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溪岚上身坐起,左手绕过颜倾辞背后,按着她的臀,将人钉死在指上,“美貌是美人的利器。诚然,我虽是女人,亦逃不脱你皮相的诱惑,但也仅仅止于皮相。” 颜倾辞心烦意乱,没情绪继续做下去,她推着她的肩膀,道:“放手,我不想要了。” “你想开始便开始,想结束便结束;想算计谁就算计谁;甚而想拿谁作替身就拿谁作替身;罢了还不许旁人抗议,如此霸道无礼,就算是菩萨还有叁分火气呢。孤再不济也曾是个公主,放到从前,你那贼父见了我都得俯首称臣,你又凭什么几次叁番地侮辱于我?更甚者竟拿我当作慕尘珏的替代品,卖身求荣之人,也配与孤相提并论?” 想她曾经也是万人仰视的天潢贵胄,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不,是自遇到面前这人起,她的屈辱就未停过! 右手上顶的幅度渐大,用力粗野,左手不见怜香惜玉,捧着她的娇臀往右手掌心按去。连指根也一并嵌入进湿嫩的洞穴,穴边软肉抵在指缝尽头一张一翕,作不了主地闭合洞开着……整个身子在温柔的折磨中上下颠簸。 “岚姐姐,唔!入得好深……” “不许这么叫我。” “太、太快了……轻些力……” “直呼我姓名,或像从前那般,傲慢地视我为奴为婢亦好。我封号沭阳,排行第七,名溪岚。亡国公主也罢,丧家之犬也好,我就是我,再落魄我也认了,却独独忍不了被抹杀存在被你当作旁人的影子。” “岚……嗯……我叫你七娘如何?啊……七娘,我不唤你岚姐姐了,你放了我,太快了,我有些喘不过气,唔……我……嗯啊……” 颜倾辞在她掌心湿了一通,漫天的快慰让她渐渐喘不上气,她手压着胸口,有些艰难地张着嘴吸气,不时有喘鸣声从胸腔中泄出。 溪岚从愠怒中很快醒神,懊悔地抽出手,在架上水盆里洗了洗,擦净后点燃香烛,扶着颜倾辞靠坐在床头。一手按她人中,一手去揉她膻中穴帮她顺气。 “是我的错,不该在你身子不好时这般对你。” 见她气息逐渐平稳,溪岚从她的手臂揉到肩颈,最终停在两侧肋边。 “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七娘肯助我一臂之力。” 溪岚按摩的手一停,看颜倾辞眼神坚定,她深知对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于是不再阻挠,低头淡淡应了一声:“好,我带你回六泉山。” 但使龙城飞将在(一) 华年带回公主有功,被晋为征北将军。 晏双归闻讯赶来,看一眼就道她救回来的并不是真的公主。董元胜与周况听了俱是一惊,面面相觑,楚陵城里水生火热,她若不是公主,那真公主定然九死一生。 到了六泉山,见到满寨的士兵后,墨月才信华年是个好人,被送到营帐前,她转身向她下跪,华年惊愕地扶住她问为何跪自己,墨月就将她假扮溪岚引开敌军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华年听后慌张起来,道那岂不是真的公主还在楚陵城中? 墨月点头,跪着磕地,求她去救救溪岚和小姐。 华年问:小姐是? 墨月道:楚陵侯府的叁小姐,颜倾辞。 清莲居士未死?她也在楚陵城中?! 墨月点头,一个劲儿哭着央求她去救救她们。 华年折返回帅帐,掀起帘子进去便道:“请叁位将军让末将带兵前去营救真公主!” 上座董元胜愁眉不展,他右手边的晏双归低头看地、面色不悦,倒是左座的周况笑着起身,道:“征北将军怎么糊涂了,公主不是已经被你救回来了吗?” 他走近华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似亲近实则威胁道:“现下荀军已然大肆进攻扫荡楚陵城,我军须保留实力,此刻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将军带回来的就是真公主,你矢口否认,难道是想动摇军心不成?” 华年看向晏双归:“卫将军!” 谁料晏双归冲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忤逆周况的意思。他当然知道那不是真公主,但为了大局考虑,也只能认下那假公主。毕竟动摇军心、图谋不轨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搁谁都有口难辩。 周况城府深沉,不是好相与的,晏双归心知他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想这次竟做得这样绝,直接想要他的命!只是大哥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言听计从不说,竟也对自己有了敌意。好比他带着那黑马回营,人证物证俱在,真相已然水落石出,谁知那周况只承认自己粗心大意,没注意到黑马未驯服,轻飘飘以疏忽之罪盖过了谋害之罪,这避重就轻的戏码,董元胜听了居然还没有异议,骂了周况几句作作样子,这事便罢。 到此,晏双归已然清晰明了,自己是被这二人孤立了。如今他单枪匹马,绝不能再失去华年这等猛将,是故他睁只眼闭只眼,劝止华年,容忍周况以假乱真。 “嘭!” 回到自己营帐,华年气不过,一拳头砸在木板床上,硬木生生被砸凹进去一块。 墨月自帐外探头,见华年如此反应就知救主无望了,她簌簌流下泪来,文琴死时的惨况日夜萦绕着她,小姐……但愿小姐未遭那种侮辱……想着想着,她哭出声,她实在想不通,好好的一庄尊荣府邸,怎会说倒就倒。 华年寻声找出来,将人请进帐中,递给她一杯热茶,劝解她莫伤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清莲居士是个通明极慧之人,吉人自有天相……” “还不知你叫什么。” “墨月。” 墨……月…… 华年有一瞬间的怔神,她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北渊女人的模样,一身火红,环刀嗜血,于滚热血海中走出,恶得那样鲜明炽烈。 几天过去,华年照常练武耍枪,一日都不曾落下。这日她在校场射箭,忽闻关口处声音嘈杂,人都往一处跑,士兵们休憩间口耳相传,都说来了两位神仙般的难民,有人撺掇着华年也去瞧,华年不肯,结果被陈禁强拉硬拽到了关口处。 楚陵因正在交战,其周边村落逃来的难民不计其数。关口负责收容的士兵也只让穆人进入关内,其余难民可以在六泉山安家,但只能待在关外,不得进寨。 门内人头攒动,都是来看美人儿的男人。华年长得高,不用垫脚就能瞧见远处景象。她见众人口中的那两名女子还领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娃。纵使身着布衣,也掩盖不了她们身上的雍容之气,一位似纤尘不染的林中仙,一位如千娇百媚的画中妖。 她一女子见了,也不由衷心感叹:真个美人! “小姐……小姐!” 远处的墨月边喊边妄图挤进人群,可惜观望美人的汉子比她还疯狂,肩一拱、胯一咧,就把人排除在外,犹如铜墙铁壁,外人再挤不进去。 墨月狼狈倒地,险些被躁动的人群践踏,华年忙将她扶起来,问她缘由,方知两名女子中面色苍白的那一位,正是她家叁小姐颜倾辞,亦是自己钦佩已久却素未谋面的清莲居士。 天降神仙美人的风声传进晏双归耳里,他听人描述了二人外貌,蓦地放下兵书,远远一瞧,恨不得当场行跪拜之礼。 “公主……公主殿下回来了!” 人群的疯狂在颜倾辞意料之中,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见多了便不足为奇。倒是溪岚有些不适与反感,她扶着病弱女子,将她半护在怀里,不时回头嘱咐绮梦流绥抓紧她的衣角,免得走散了。 “七娘的美貌当真蛊人不浅。” 颜倾辞故意贴着溪岚说话,朱唇若即若离地擦碰她的颈子。 当庭广众的暧昧实在恼人。溪岚不好直说,只能瞪怀里不老实的人一眼,肃色道:“这些人看你的目光都发了绿,你再胡来,我就把你赏给他们。” 颜倾辞佯装气喘,病弱地靠进她怀里,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托付给她,嘴上笃定道:“你不会——你舍不得。” 围观的汉子们见到这一幕,纷纷咽起了口水,人群中大多都是饥渴已久的士兵,太久没碰过女人,如今见着一个女子如此娇弱地依附在另一个女子怀里,不免往别的地方想去,更有甚者还作起了享齐人之福的春秋大梦。 但使龙城飞将在(二) “什么,回来了?” 帅帐中,周况正给董元胜出主意,怂恿他娶了假公主,如此一来,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室族人,当任大将军,执掌穆军帅印理所当然,若能击溃北渊军队,光复穆朝后,这大一统的皇帝宝座还不是囊中之物? 董元胜被他说得心动,忽逢帐外小兵禀报,说真公主回来了。 董元胜与周况来到晏双归营帐,当见到溪岚面容后,二人为其美色失神一阵,周况目光闪了闪,原先定下的计谋临时改了策略。 “荀军撤退,祁军定然会来围剿六泉山,尔等不必顾我,保护好寨子里的村民才是首要任务。” 溪岚毫不含糊,上来就开门见山,几人惊愕一阵,诧异于在她身上瞧不出天潢贵胄的自视甚高与女儿家的娇弱作态。以及她对战场形势的精准把握与预测,也令几人大为震撼。 祁军要来攻打六泉山的消息,周况还是派探子探查方才知晓的,谁料她一介女流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不愧为吃人的皇家里出来的后嗣,能在乱世里安然自若的,岂是什么善茬儿? 董元胜为溪岚等人在寨中找了处地方落脚,嘴上说是陋室,实则已是寨里最大的院子,若不是条件有限,董元胜恨不得给她弄个叁进叁出的豪宅。 众人殷勤关照一番后终于退散,颜倾辞坐于桌旁捶着爬山爬得酸涩的腿,笑着揶揄道:“七娘可真是个香饽饽,一堆蜜蜂蝴蝶围着转,依我看你不若把他们都收了作面首,保管他们为你死心塌地得卖命。” 溪岚回击她道:“招蜂引蝶之事,你比我在行,你要是瞧上了他们中的谁就直说,我给你保媒拉纤。” 颜倾辞怒急而喘,虚弱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要断气。溪岚一惊,连忙过去按她胸前几处穴位替她顺气,不料反被对方捉住了手。 颜倾辞狡黠一笑,哪里还有半分喘不上气的样子?她顶着那张病弱娇面,身子虽不好,脸皮却日渐厚实,拉着溪岚的手就往自己胸脯上按去。 “我瞧上了七娘,七娘可愿给自己保媒拉纤?” “这种胡话,以后不许再说。” “爱你也算胡话?” “你口中说出的话,我都是用筛子筛着听的,篦去叁分假、叁分狂、叁分疯,余下那一分,是真是假更不得而知,谁晓得是不是藏了条更阴险的毒计?” “原来七娘这么想我,你既然这么防备我,” 颜倾辞起身,近乎贴着她的唇说话,“那为何还要带我来这里?不怕我算计你么?” “你还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你最大的算计已然成功,就是要我将你带来六泉山,让穆军为你所用,目的已达成,你暂时该安分了。” 颜倾辞用鼻尖去蹭她的鼻尖,嗅着她呼吸中紫瑞香的芬芳,委委一笑,道:“真是聪明的女人,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溪岚不动声色地皱眉,退开一步,去往灶台边准备膳食。 颜倾辞紧随其后,笑着看她有条不紊地洗菜切菜,“我们是同类。” “我与你可不同,我不好女色。” “嗤——不好女色?” 颜倾辞卷起自己一缕头发梢儿,眼波流转地调笑道,“那你昨夜那般对我?人家现在那里都疼得紧呢,你摸摸。” 溪岚停了切菜的手,看向她,正色道:“我在做饭。” “谁让你说你不好女色。” “我是不好女色。“ “边说不好女色边肏女人,与边酗酒边说自己不是酒鬼之人有何区别?” “区别便是,酒鬼爱酒,但我不爱你。” 颜倾辞愣了愣,继而又挂上笑脸:“你夸过我长得美。” “你的皮相的确上乘。” “你说你被我的皮相蛊惑。” “那只能说明你很美。” “我不管,皮相亦是我的一部分,你爱它也是爱我。” “猎人爱狐皮,为得到狐皮而不惜杀死狐狸,你说他爱不爱狐狸?” 颜倾辞张了张嘴,罕见地在口舌之争中败下阵来。 由此可知,即便她再如何聪慧过人,面对爱情时同样笨拙又束手无策,毕竟爱不爱是两个人的事,任凭她绞尽脑汁、机关算尽,都不可能如说服辩手或打败敌人一般,让对方心甘情愿沦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爱”从来都不是敌人。 但使龙城飞将在(三) 这日军中空闲,华年把自己从头到脚利落收拾了一番,提着礼就去寨中拜谒颜倾辞。 她先见过溪岚,对方冲她颔首点头,指了指一间屋子,华年称谢后怀着忐忑不安之心敲开屋门,见到钦佩多年的才女,她说话都有些口吃起来。 “居、居士好,我叫华年,仰、仰慕你许久,今日特来拜见。” 颜倾辞:“阁下就是北渊人口中的诡面将军?年纪竟如此小,仰慕许久……你仰慕我什么?” “我十岁左右时,在书肆听叫卖人唱惹诗集,其中便有你的那首《勉女吟》,我闻后深受启发,一心要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这才有了如今投军的机遇,你的诗我现在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不信我背与你听。” “昔闻李娘子,羽葆并鼓吹,武皇适天授,神龙立策问,女字孰执笔?不若归卿手。以羸弱之躯胜莽阻,以隆毅之志战霜雪,不慕豪雄,但为枭雌,吾辈女儿当如是!” 这是自己十叁岁时作的一首诗,颜倾辞记忆犹新,自己便是凭这首勉女吟而名动九州的。时隔多年,竟还有人记得,只是…… “我这首勉女吟,是为女子而作,将军莫非……” 面对崇拜之人,华年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遂道:“我就是女子。” “女将军,” 颜倾辞惊讶过后,表露出佩服之色,“曾闻你以少敌多拖住了元狩兵马,又单枪匹马救出墨月,这份恩情于我而言大过于天。” “清莲居士言重了,我也只是仗着不怕死,侥幸而已。” “将军把骁勇善战说得如此谦逊,此等胸襟亦是常人不及。” 初见清莲居士,华年有些窘迫与畏缩,不过好在颜倾辞最擅与人交谈,几句话就解了华年的紧张顾虑。 溪岚在院中剥笋,听她二人从妇好聊到秦良玉,从女子当下处境聊到来日可盼之解禁。看得出来颜倾辞该是很喜欢华年,闲谈之余,不忘劝她多读一些《军志》、《军政》、以及孙吴兵法。叮嘱她身为将军,一人之勇要有,万人之谋亦要有。 华年此趟受益颇多,直至日落西山,方笑容满面地拜别了溪岚与颜倾辞。 “这小姑娘比我还小一岁,年纪轻轻就当了将军,为人豁达、一身正气,明知我是叛国贼的女儿,却不像其他穆朝人那般痛恨我,不随波逐流、是非分明,若是好好栽培,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颜倾辞靠在堂前门旁,对华年的欣赏溢于言表。 溪岚捞起水中洗净的竹笋,搁在案上,用刀切成片状,道:“看来你很喜欢她。” 颜倾辞跟进去,站在灶台旁笑吟吟问着:“你醋了?” 溪岚转头瞪她一眼,同时啧了一声,斥责她道:“没个正经,什么事都能往情字上扯,那女将军要是知道你私底下什么模样,定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端庄大方、贤良淑德是给外人瞧的,不正经的样子是给你一个人瞧的。” 溪岚不听她油嘴滑舌,谁知道是不是蜜里藏着刀。她将切好的竹笋放进盘子,换了砧板又去切豕腹肉。 颜倾辞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的肉?” 溪岚讥她:“博古通今的九州第一才女,竟不知道这是什么肉?” 其实不怪颜倾辞,她昔日当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又是爱美之人,膳房那等油腻之地,她无事是绝不会踏足的。你让她说出菜的名字和功效,她闭着眼倒背如流,但若让她去指认哪个是哪个,她却是一头雾水,连韭菜与杂草都分不清楚。 “好姐姐,这些起居素常方面的学识,我定然比不上你,你就告诉我罢。” 溪岚微微一笑,切了片薄肉,展示给她看:“这是豕腹部的肉,也称肋条肉,又名猪五花,肥瘦相间,这部位的瘦肉嫩而不柴、肥肉肥而不腻,口感也是最好的,我打算用它给你们做一道竹笋炒肉。” 颜倾辞看着那红白鲜明的肉片,讨娇地笑了笑:“光是听描述,我就已经垂涎叁尺了。” 溪岚将竹笋焯水去除涩味,又将猪肉倒进锅中,煸出油来,再放入葱姜蒜等小料,来回翻炒几遍后,顿时肉香四溢。这时将竹笋片倒入其中,撒入适量的盐,滴上几滴酱油,最后倒上芡汁,盖了锅盖焖上一炷香的时辰。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竹笋炒肉便大功告成了。 盛了满满一盘子,颜倾辞将菜端上桌,两个小丫头迫不及待地侯在里锅前面等着舀饭,溪岚笑着给她们一人盛满一碗,轮到颜倾辞时,就听她说只要半碗就好。 “大病期间,可由不得你还像以前那般雏鸟胃。” 溪岚不顾她要求,硬给她盛满一碗,非逼着她吃完才肯罢休。 溪岚另外又做了叁菜一汤,四人同桌吃饭时,墨月从军营中带了自己做的点心过来,颜倾辞抓紧一切机会与她抱怨道:“你瞧,你不在,我都要被她骑在头上啦,天天把我当猪似的养,好像恨不得我快些好,这样就能赶我走了。” 墨月眯眼笑着,一派温柔,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往前身上的顽劣通通消散,脾性变得更加沉稳端庄,一举一动中仿佛还带有文琴的影子。 她道:“公主是为小姐身体着想,若换了我,我定要喂小姐两碗饭才罢休。” 颜倾辞哼哼:“好嘛,你什么时候也向着她了?” 溪岚打断她的揶揄,邀请墨月坐下一起吃饭,墨月摇头回绝,说在军营中吃过了。 她如今是华年帐下的婢女,负责华年的饮食起居。华年一早就将自己的女儿身份透露给她,遂除了墨月,华年也信不过旁人,留她在身边,一来是月事来了也好有人帮忙掩护,二来则是彻底断了那寨中纠缠她的女子的念想。 “你呆在华年身边,我自是放心,” 颜倾辞握着墨月的手,正色道,“日后若有难处,尽可以来找我们,军营里不比外面,你保护好自己。” 墨月笑着点头:“小姐放心,华将军待我很好的,她舍不得我干重活,我只需为她洗洗衣裳收拾收拾营帐,别提多轻松了。” “我能看出来她为人不错。” 颜倾辞又嘱咐了几句后,便说起了旁的。 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不知祁王从哪里探听到了穆朝皇室遗脉尚存的风声,派元狩领着十万兵马攻上了六泉山。 祁军在山脚下扎营,主帅帐中赫然站着那身着胡服的墨台揽月。她举着嵌满珠宝的弯刀反复端详,手指沿刀刃滑下去,在指腹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面对眼前这先帝之女,元狩听过些传闻,都说她狠毒成性,囚禁生母不止,更从亲弟身上切下肉片,强逼仁煦太后吃下去。割子肉喂其母,何止狠毒,简直可以说是丧尽天良! 元狩起初不信,当今日见到真人,那股阴狠的气势扑面而来,纵使他久经沙场见惯厮杀,也不免心生胆寒。并隐隐生出些忧虑,担心祁王斗不过面前女子。 “元大将军,自参军以来大小战役共出战七十二回,无一败绩,北渊战神名不虚传,久仰久仰。” “长公主谬赞,战场凶险,一旦发起进攻,还请长公主在帐中安候,莫随意走动,以免受伤。” 墨台揽月扬唇一笑:“孤乃此次挂帅之主,北渊岂有将士冲杀主帅畏惧藏匿的道理?孤要随大军上山,破关!” 山势险峻,攻城车上不去,元狩只能带上军匠,让他们在关前现造出攻城车与投石车来,因事态紧急,仓促间造就的东西并没有精打细磨的效果好,士兵推着装载尖木的车往关门前撞了几十回,那木门依旧纹丝不动。 墨台揽月坐在马上,招来一个小兵,发号施令道:“让他们放火,烧了这门!一队人马搭木梯爬上城墙,另一队挖洞从地下进攻。” 元狩:“长公主还懂用兵?” 墨台揽月轻笑:“微末伎俩,在元大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了。” 平夷关易守难攻,能做都城东面最后一道屏障是有一定道理的。 哨塔上的白巾军撞钟警示寨中人做好防范,城墙上一排士兵对着底下攻城的人放着箭,两人一组搬着石块儿往下砸,爬梯的祁军跌下去,木梯随之被摧毁。 见久攻不下,损伤惨重,墨台揽月召回攻城的士兵,阴沉着脸发下一道指令:“放火,烧山!” 祁军将砍下的树枝堆在平夷关四周,浇上火油、扔下火把,大火迅速升起,顺风而汹,从四面八方往寨子侵吞过去。 祁军此次来的兵马不多,董元胜等人还想着依托山险反击,不料对方如此狠决,竟然直接放火烧山! 周况领着寨子中的村民从后山的隧洞中撤下山,董元胜提着长刀就要出门应战,晏双归拦着他:“穆军不能没有首领,大哥领着将士们先撤,我来挡住他们,给你们争取时间。” 董元胜此刻深感惭愧,对方如此真心待自己,他先前居然竟还怀疑他,在晏双归再叁请求下,董元胜领着穆军一并从隧洞中撤退。 火势渐凶,盖住了寨子里的整片天。 华年拦下晏双归,道:“卫将军,让我去罢,你随众人先撤。” “这怎么行?外头是元狩,传闻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纵使你侥幸凭计策赢过几场仗,正面对上,怎么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华年仍然坚持:“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此番由我应战,权当还将军的恩情。” “你……” “火烧过来了,卫将军快走!” 墨月见华年骑上一匹黑马驰骋出关,她松了颜倾辞的手,托陈禁送她们先走,她则追随华年而去。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一走了之留下她一个人,小姐,你们先走,不必管我。” “墨月!回来!” 颜倾辞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往关口跑去。 硝烟漫天,墨台揽月紧盯城门方向,胸有成竹。 不久,城门开启,那银甲白袍、手握梨花枪的少年将军飞驰出关,一人一马,端的是风姿飒沓。 纵使这人脸上涂满了鬼样的纹路,墨台揽月在后方军阵中还是一眼就将她认出。 “华年,果然是你。” 墨台揽月轻声念着少女名字,她是她此次挂帅出征的导火索,什么穆朝公主,什么剿灭反军……通通都是她骗祁王的借口,眼前这个单枪匹马冲锋陷阵的诡面将军,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前排抵挡的祁军士兵被少女在马上斩杀,想起曾经立下的誓约,元狩骑上马挥舞着蛇形虎戟向她冲去。 “好小子,又见面了,怎么,怕被我骂粉郎,便把脸画成了这副鬼样子?还记得我上回说过,再遇见你,就砍下你的脑袋!” “我的命在这里,要取便来,不必废话。” 元狩咧嘴哧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肚,交锋之际,虎戟朝她脖子砍去,气势汹汹。华年一勒缰绳,黑马抬起前蹄,她躲过这一劈,元狩的虎戟狠狠落空砍在地上。 “哼,又想故技重施?” 他踩着马背跳向华年,生生将人撞到地面,紧接着跟上一记回旋劈。 少女轻盈闪避,木制梨花枪对上他纯铁打造的戟身,没挡几下立刻断裂。元狩见她没了兵器,便也将自己的蛇形虎戟扔至一旁,要跟她来场公平的较量。 华年捏拳打向元狩,被对方轻松拽住胳膊,反手一掼、背摔在地。她的甲胄头盔掉落一旁,长发如瀑、青丝飘扬,身后是重重火海,身前是万众敌军,一腔孤勇、毫不退缩。引得北渊士兵个个肃然起敬,他们向来崇尚勇士,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敢以一敌万的勇士中的勇士。 华年力气再大,终究敌不过元狩那力量与招数兼具的拳法,久经沙场之人的拳法不是武馆里的花架子,而是靠在生死历练下总结出来的,是最有效的击溃敌人的方法,个个都是杀招,招招毙人性命。 华年硬接下几拳,胸腔震颤,吐出几口血来,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你想逞英雄,想效仿前人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举,未免也太不把我元某人放在眼里了。” 少女单膝跪在地上,染血的笑容给脸上的鬼纹增添了几分诡异与惊骇,她咳出几口血痰,晃着身子慢悠悠站起来,伸出手臂,掌心向上地冲他招招手:“再来。” 元狩眯眼,她想死战! 一夫出死,千乘不轻。 元狩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事将对方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后,方才罢手,他抽出腰间宝刀,正当高举的刀就要砍在对方脖子上时,忽闻身后一道啼鸣破空而来,元狩转身用刀格挡掉背后射过来的冷箭,却见射箭之人竟是阵中的长公主。 凤鸣箭的箭头有孔,射出时会发出似鸟儿般的啼鸣声,射程不远,杀伤力不大,常用来传递信号。 “抓活的。” 这就是长公主的信号。 元狩握紧刀柄,充耳不闻,再度落刀时,下一箭就射在了他脚边,这回是没有孔洞无声无息的破甲箭。 元狩不解间,墨台揽月已然驾马而来,她翻身下马,探查了一番地上昏厥之人的伤势,见无大碍后方松了口气,当即要带人离开。 元狩不答应,说这是敌军虎将,留之无益,横竖要她死。 “素闻元大将军宽宏大量,孤看非也,不然怎会对一个女子依依不饶呢?” “女、女子?长公主是说地上之人?怎会……” “怎么不会,你瞧,” 墨台揽月扒开华年的银甲,露出里面的裹胸布来,“千真万确。” 元狩震惊不已,当世没几人能在他手下撑过十回合,这女子竟然硬生生捱了二十回合过去。 他还在惊愕之中,墨台揽月已经命士兵将人带了回去,她道:“此人孤先带回宫中,孤有要事要审她,至于穆朝公主和白巾军就交给元大将军处理了。” 目的达成,墨台揽月乘兴而归。 华年……诡面将军……她笑容放肆,心道这么一个忠烈勇猛的战士,千载难逢,她务必要让此人为自己效力,想尽办法,都要让她的心只她忠,只为她烈。 她要把她变成自己的一把刀,一把所向无敌、遇神杀神的刀! 妖月本系妖人画(一)H 阴暗大殿中,壁上烛火幽幽地闪烁着。 华年从昏睡中醒来时,惊觉自己身无寸缕地躺在玉石雕刻而成的卧榻上,四肢锁着铁链,铁链尽头钉在前后墙壁上,她挣了挣,耳边叮啷作响,手腕磨红了都依旧挣不脱这桎梏。 自己不是该在平夷关前么?这是哪里? 华年挣扎的声音惊动了殿外的看守宫女。 未几,殿门开,那一身火红宫裳的外族女人含笑而来,宫女识趣地锁紧殿门,空旷大殿中陡然只剩她二人。 “你,墨台揽月……” “正是我,好久不见呐——华年。” 外族女人赤着脚走至她面前,待人踩上玉石榻跨坐在她身上时,华年方看清对方裙底空无一物。 放荡! 被她骂放荡的人坐在她小腹处,纤足为支撑,两腿间的缝穴紧贴着她肚腹厮磨,左右晃动、前后摇摆,流出的湿液涂满了华年下肢。 “滚开!” 华年怒骂。 墨台揽月充耳不闻,身子极快地抖动起来,不时挺胯去磨去蹭她的腹肉,穴中晶液直流、嘴里娇喘不停。 “嗯……阿年……阿年……” 她的思绪飘散到那夜的山洞中,二人赤裸,深情相拥。那是她初次体会到纷争之外的宁静,自称最痛恨北渊人的少女,却能对她这个北渊女人关心备至、照顾周到……能做到如此的,除了太傻便是太过良善,华年能在元狩手下逃出生天,可知她并不傻。 那日客栈分别之后,她就对她念念不忘。 墨台揽月深知自己中了少女的毒,是的,她也会下毒,少女用她那纯粹的秉性与良善的品格给墨台揽月下了毒。 深宫院墙之中鲜有真心,连至亲之人都时刻想着要怎样除去自己。墨台揽月在遇到华年之前,是不信世上会存在这种纯洁无瑕之人的,可偏偏叫她碰上了她。 对方爱憎分明,晶莹剔透得如同一张白纸,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是一眼就能看透的真实。 其实比起华年的秉性,女人最先爱上的是她的手掌。 那带有薄茧的手触摸上自己的肌肤,不必费心讨好,哪怕仅仅是凌辱意味的一捏,就能叫她浑身战栗、乐不思蜀。 伴随着回忆与幻想,墨台揽月骑在少女身上的动作剧烈起来,狠狠地一碾一撞之后,琼浆玉露哗哗飞泄,溅在华年的小腹与腿根处,宛如雨打芭蕉。 墨台揽月失神般仰头,殿梁上的龙凤雕纹在她眼前活了过来,满屋子飞舞着。 华年不堪受辱,挣扎了全程,钉在墙里的铁链头仍旧一成不变、固若原封。 “放开我!” “放了你?好说,” 墨台揽月倾倒在她身上,唇贴着她的耳廓,道,“我要你成为我的人,跟随我、效忠我,眼里耳里只看得见听得到我的命令。” “让我效忠北渊人?妄想!” 墨台揽月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摸上她的脸颊,道:“所以啊,我现在还不能放开你,等我将你调教成眼里心里只有我后,我自然就会放了你。” 华年咬着牙瞪她:“痴人说梦!” 墨台揽月眸色一黯,唇边促起渗人的笑,“是不是痴人说梦,你试试便知。” 她褪下薄衣,钻进少女被铁链绑着大开的双腿之间,那处风景没有遮挡地尽数落入她眼中,粉嫩干涩,即使双腿被岔开至最大幅度,这处肉缝依然紧实贴合在一起,隐约能瞧见深藏其中的两片花瓣。 墨台揽月顿觉口干舌燥起来,她克制住自己吻上去的冲动,暗道现在还不行,如果过早给她得了舒坦,她的驯服便没有意思了。 于是她双腿伸直,箕踞在华年两腿之间,捧着她的臀,搁在自己大腿之上。 华年不安道:“你想干什么?” 墨台揽月抛给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我最近瞧了好些驯兽方面的典籍,狻猊、巨象、毛虫、烈马……个个都非善类,我也曾驯服过野狼烈马,走兽好调教,饿到半死不活再给它顿饱饭,保管对你唯命是从,再不济便打,总会屈服。可关于驯人,我却没有心得,还是你这等无欲无求、胸怀坦荡之人,过去那些用在走兽身上的法子对你铁定没用。” 她用右手在少女私处搔了搔,见那肉缝的花瓣敏感地缩了缩,莞尔一笑,道:“所以我要用些非常手段来征服你。” 话罢,在花穴附近伺机而动的手指便抵了上去,撑开花瓣,撬开穴口,一寸寸深入腹地…… “你个……混账!” 华年虽因不慎被木柴破过身,那里到底是从未有东西入访过,依旧娇嫩如初。对方的手指在肉穴全然干涩的情况下硬探进来,疼得少女冷汗直流。 身子像被刀刃劈成两半,思绪同样一分为二,一半是钝痛,一半是屈辱。 埋入两个指节,墨台揽月又往深处捅了捅,没见到预期之中的落红,她抬头皱眉道:“你与人同过房?” 野性中油然而生的占有欲驱使着外族女人扼住少女的脖子质问她:“告诉我,那人是谁?要了你身子的人是谁?!” “呵,与你何干?我纵使给了穆人乞丐,你也没资格过问,你个豺狼成性、忘恩负义的外族女蛮子,我若有机会逃出去,必亲手将你杀之后快!” 华年本就对这禁锢女人天性的劳什子“贞洁操守”痛恨不已,她自己都视之若粪土,定然也不会特意去跟旁人解释为何不见落红,费力又不值得,她凭何要同一个外族女人解释这些? 然而华年的这些作态落入墨台揽月眼中,却像是承认了她与别人有首尾。 “哈,是,我在你眼里,连一个穆人乞丐都不如……你就这么痛恨北渊人、这么痛恨我?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乃万物定理,你要怪就该怪你们穆朝皇帝昏庸无道、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北渊为族人开拓土地何错之有?追溯起来,你们穆朝的基业也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有何脸面反怪我们狼子野心?无能者也只剩嘴皮子功夫了!” “我不懂你口中狡辩的这些所谓的道理,我只知道我亲阿姊是死在你们北渊人的刀下!他们侮辱了她还不够,竟还将她杀了果腹!这笔血债,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所以更不可能成为你的走狗,你死了这条心吧!” 见少女信誓旦旦,墨台揽月怒从心起,将她的臀抬高一些,手指在肉穴中疾速抽插起来。 甬道渐渐分泌出琼液,因不是自愿,所以华年更觉屈辱,心中坚守仇恨,身体却先一步出卖了自己。 墨台揽月从华年内壁上刮出一些湿润,故意举到她面前,笑着让她睁眼看,“瞧呀,这是你那处动情的征兆。” 华年别过头,墨台揽月用手扭正她的面颊,非要让她看。华年眼睁睁看着那透明湿液从外族女人的指根流淌到指尖,最终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少女受激,几近奔溃地疯狂挣扎着。 她大骂:“你个疯子!异类!妖孽!有本事杀了我!士可杀不可辱!” “我怎么舍得杀你?” 不知哪句话激怒了墨台揽月,她的笑染上阴翳,女人抽身下榻,走进黑暗中,在大殿另一头点上盏烛灯。角落亮堂起来,那里赫然摆着叁个武器架,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一架上放着斧钺刀叉;一架上放着软硬各色鞭子、最后一架上的东西有些奇形怪状,华年极少见过,故不识得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墨台揽月拿起一根牛皮制成的九节软鞭,施施然向华年走来。她握着软鞭,皮革蹭在少女紧实的肌肤上,好心劝告:“我要你做我的狗,我指哪儿你打哪儿,忠心不二,现在答应还来得及。” 华年呸道:“你不如杀了我!” 墨台揽月将一块布巾塞进华年口中,以防她寻短见。右手握着鞭柄,挥手一甩,制作精良的皮鞭结结实实打在少女身上,声音清脆,迅速在那里生出一条红印。 下一鞭接踵而至,力道更重了,伤口很快冒了血,华年也只是皱眉闷哼,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鞭打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少女浑身红痕、血迹斑斑,墨台揽月方才罢休,挥了挥酸涩的右臂,见少女仍然如头倔驴般不肯降服,她笑了笑,穿上衣物,唤来宫女为少女处理伤口,转身出了大殿。 “真是硬骨头,希望明日的游戏,你也能如此淡定自若。” 妖月本系妖人画(二)H 墨台揽月陷进一个冗长的噩梦里。 梦里的她回到了小时候,被关在昏暗无光的大殿中,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子乃紫薇星降世,有他继位,江山便能永保太平。只是一同呈现的还有叁十年一次的荧惑守心,侧位妖星不除,恐怕要与紫薇星争辉啊,轻则危及性命,重则累及国运。 ——宫中所有皇嗣的八字臣都算过,荧惑星正是凝肃长公主。 ——传朕旨意,将长公主禁足永宁宫。 ——为了苍儿的安危及北渊的运势,臣妾恳请陛下下令处死她。 那时天寒地冻,墨台揽月的心却比外头飘雪的天气还要冰还要冷。 殿中碳火越烧越旺,窗门紧闭、密不透风,她渐渐呼吸困难,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秽物吐了一地,想爬起来却丝毫使不上力,并不绝望,反倒令她愈发清醒透彻。只是心一旦死去,便再难相信依赖任何人。 那时她方八岁,便已彻底看清了至亲之人的面目。便已心死。 在她快失去意识时,大殿的门被破开,冷风夹着雪蹿进来,涌进一批太监宫女把她往外抬。雍容华贵的素和无霜立在殿门外头,手绢嫌恶地捂着鼻子,指使催促着他们动作快些。 素和无霜将她救了出来。是将她的人救了出来。 溜须拍马的巫祝被素和宰相要挟,与皇帝说只要荧惑星养在与她八字相克之人的身边一年,此后便能相安无事,这人就是素和无霜。 墨台揽月在这场氏族争斗中侥幸苟且下来。 不过此后,她性情大变,出宫开府、聚众荒淫……彻彻底底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孽。 适逢墨台斤烈暴毙宫中,她闻风而动,第一时间带人入主宫中,不料操之过急,忽略了种种后患。被流放之后,再次回到宫中时,已贵为太后的生母被她绑在龙椅上,而她阶下,则是被缚在柱上的小皇帝。 皇姐,皇姐。他哭着求她放了自己。 梦中的她在笑:皇姐?你以前不是叫我妖孽、祸星么? 闻人言舒到此刻仍旧护着她的儿子,恶狠狠地用尽一切阴毒话语来诅咒她的亲生女儿。 墨台揽月置之不理,自顾自道:为了这么个废物,你竟不惜搭上两个女儿的性命,荧惑妖星、侧位犯主?我本没这个念头的,要怪就怪你们逼我。 闻人言舒:我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儿! 墨台揽月:我恶毒?哈……据我所知,我八岁那年母后诞下的是龙凤胎,男胎得了一场大病,总不见好,庸医说用同胎之人的肉作药引方能治愈。然后我那不足百天的妹妹就被你剁成了肉酱,喂到了这个废物肚中!可怜她还尚未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被你这个狠心的生母给做成了药引,我本是有妹妹的……论恶毒,母后,我可比不过你! 闻人言舒:无用之人,若能为天子献祭,也算死得其所! 墨台揽月:死得其所……哼哼,好一个死得其所,我最会听母后的教导了,这便也让他死得其所。 她在殿中架起一口大锅,命人当着她生母的面,用刀一片片将小皇帝全身的肉凌迟下来投入沸腾的水中,待熟透后再让人夹在盘里,端过去,撬开闻人言舒的嘴巴,硬逼她吞下去。 墨台揽月:我的母后,至亲之人的肉可香? 回答她得是抗拒的呕吐与崩溃的嘶吼。 我要杀了你!闻人言舒的面孔愈发狰狞,墨台揽月!我要杀了你! 癫狂尖啸的怒吼碎裂梦镜闯入现实。 墨台揽月从凤榻上坐起,惊得一身虚汗。一旁的素和无霜被她扰醒,也坐了起来,娴熟地将人揽进怀里,哄孩子般拍打着她的背,“殿下又做噩梦了?” 墨台揽月蜷缩在她怀里,双手圈着女人的腰,头枕在她大腿上,以幼儿姿态用脸蹭了蹭女人的肚腹,道:“梦到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妹了。” 素和无霜顿了顿,双手拂上她的面颊,“我可怜的孩子,都过去了。” 她将人抱紧贴近自己胸处,“今后有母妃疼你。” 经过岁月的沉淀,素和无霜褪去了十年前的稚气与傲慢,变得愈发端庄贤淑。 这样的人最适合当母亲。 墨台揽月用脸蹭开她单薄的底衣,舌尖精准捕获雪峰上的红莲,裹入口腔,轻轻啧吮。越往后越是吸得用力,仿若婴儿吮吸乳汁时的不顾一切。 “嗯……殿下,轻些……” 齿间轻咬乳尖一点,软舌裹着凸硬吸吮挑逗。素和无霜被她舔得私处溢出湿润,有些难耐地夹了夹腿。 “母妃的胸大而棉软,是不是在里头藏着奶水?母妃真小器,既然有奶水,为何不肯喂揽月呢?” 素和无霜脸一红,啐她:“我哪有甚奶水,休得胡言!嗯啊……” 她捶了一把怀里人的肩,骂道:“轻些咬,这是肉又不是铁做的,唔呃……” 说罢,一阵酥麻涌上来,又禁不住捧着她的脑袋压向自己。 “母妃惯会口是心非。” 素和无霜被她嘬得失神一阵,想起什么,说道:“祁王心有弑君之意,却无弑君之胆,他怕担上六亲不认的千古骂名,你杀了小皇帝,替他除了心头大患,虽然大功一件,我却担心他会为了平息众怒而置你于死地,你须早做打算。” 墨台揽月轻笑:“那还要请母妃在素和宰相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了。” “你将那个白巾军的女将军带回宫的风声已经传到了我父亲耳中,有心人若趁此诬陷你勾结乱党,你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母妃不是已经帮我解释过了么?我这是在审问俘虏,策反她才好从她口中挖出想要的情报,比如白巾军那几个贼头各自的弱点。” “骗得过我父亲,你还骗得过我?我知道你瞧上了那女将军,但我奉劝你一句,把翱翔九天的鹰隼囚在小小的鸟笼里,变成一只供人赏玩的金丝雀儿,是痴心妄想,亦是大材小用。” 墨台揽月换了一边乳儿吮吸,啃噬舔咬,无所不用其极。“母妃不妨拭目以待。” 吮了一炷香功夫,宫里报晓的晨钟敲响。 墨台揽月下榻更衣。 卯时已到,该去看看她的那只鹰隼了。 妖月本系妖人画(三)H 宫女将华年的伤口处理好后,又撒上药粉,给她全身缠上一层纱布,喂她吃了流食,放她静静躺在玉石榻上。 华年起初还挣扎,待力气耗尽后,便沉默不语地盯着房梁看。 一夜未合眼。 殿门再开启时,那换了身水蓝凤纹宫裳的墨台揽月昂首走进来,其后两个宫女架着昏厥不醒的女子,侍卫搬进一张软榻,置于华年对面,宫女将女子放在榻上后,低头退出去阖上殿门,只余殿内叁人共处。 “墨月……你对她做了什么?” 华年瞪着外族女人,又开始挣扎。 躺在软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跟随在华年后边出关的墨月,彼时华年被擒,她不顾一切冲上来救她,毫无武力可言的人对上北渊将领,无异于以卵击石,遂被墨台揽月一同绑着带回了宫。 “你不必惊慌,我只是给她喂了些调养身体的补品。” 说着,华年见外族女人竟动手去脱墨月的衣裳。 “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动她!” “看来你很在意她,不知华将军是否愿意为了她,背弃你的信仰呢?” 墨台揽月扒光了昏迷女子的衣裳,看她歇斯底里,看她不肯就范,“莫挣扎,你只须点头应允做我的人,发誓一辈子为我所用、忠心耿耿,我当即就会放了她。” 华年看着墨台揽月的手摸上墨月的身子,心中天人交战,唇角即使被自己咬出血,也迟迟说不出降服的话。 她不擅骗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真发誓要臣服她,便是这辈子都不会反悔,穷尽一生一世也要追随她。 于是乎,她难以抉择。 喂下的药起了作用,墨月浑身潮红、双腿不安地绞动着,眼眸迷离而睁,身子一个劲儿往墨台揽月身上蹭,嘴中哼唧声不断。 “看来你的华将军不是很想救你呢。” 墨台揽月捏着情乱之人的下颌,让她看着玉石榻上的华年。 墨月只觉脑袋昏沉,身上火热得紧,好似要烧起来一般,她的眼前尽是水雾,已经看不清榻上人的轮廓,只能听到墨台揽月在自己耳边的讥笑,“华将军……” 墨月轻轻呢喃,下一瞬,身体便被毫无征兆地贯穿。 墨月疼得尖叫一声,始作俑者掰开她的腿,让她坐在她腿上,正对着玉石榻,好使手指进入穴内的场景清楚地展现在华年眼前。 一滩红艳的液体自腿间流下,处子血垂淌至脚踝,落在殿内玉砖之上,红白相交刹那,深深刺痛了华年的眼。 “你个畜生!放了她!” 少女目眦欲裂,铁链被她晃得锵锵作响,“这事跟她没关系!你想做什么就冲我来!” “阿年,别让我再说一遍,我想要什么,你心知肚明,我要你的忠心,你给么?” 华年沉默了。 殿中水声不断,墨月被药蒙蔽了神智,渐渐开始迎合起身后人的抽插。 “嗯……哈啊……” “还真是一个滋润的美人儿。” 墨台揽月的手狠狠戳进穴肉之中,带出来一滩黏液,稀稀拉拉往下滴落着,软榻被弄湿一片,白玉砖上的血迹被淫液覆盖冲淡…… 华年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墨台揽月岂容她得逞,干脆将人抱到了华年所在的玉石榻上,让墨月跪趴在旁边,她则从后面侵进去,一下一下地狠狠顶撞着。 华年流着泪闭上眼。 墨台揽月得寸进尺,把人推得趴在华年身上,她再从后面压上去,叁人迭在一起。 华年纵使闭着眼,墨月的呻吟声却近在耳边,每一丝喘息都像是对她的控诉,质问她为什么不救她。 “对不起……对不起……” 华年已是泪流满面。 墨月找回一丝理智,苦笑着安慰起她来,“不怪你,华将军,不怪你……” 墨月用手擦掉少女面颊上的泪珠,华年的面容又将她拉入欲网,身后的侵犯此刻被她幻想成是华年所为,肌肤迅速遍布鸡皮疙瘩,墨月抱着华年,在药物作用下,又坠回情欲的罗网中,放荡沉浮着。 “看来这位美人儿对阿年的情意颇深呐。” 外族女人的脸越过墨月肩膀,出现在华年眼前。她嘴角勾着笑,右手臂前后顶弄的幅度越来越大,墨月的身体被肏得来回摆动,她颤动的每一下都能传到华年身上。压在胸前的重量没使少女透不过气,反而是耳边一声声喘息噬了她魂要了她的命,华年愧疚至泣不成声。 “怎么,阿年似是对她也很在意?自己被我折辱时都未流一滴泪,怎么看着她受苦却这么伤心呢?既然觉得折磨,何不痛痛快快应了我的要求?” 事已至此,华年若在这时应承她,无异于亡羊补牢。 “哼,硬骨头,都这样了也能撑住,真不知道你是坚韧还是无情。” 宫女进来将被辱到不成样子的墨月抬去了偏殿,外族女人端起宫女承上来的药碗,仰头喝进嘴里含着,手捏住华年下颚,唇对唇喂进她口中。 “这是喂给你那相好仆人的药,咽下去。” 墨台揽月掐着华年的喉咙威胁,“否则我杀了她。” 渡进嘴里的合欢散,华年一滴不落地咽下。 “我喝下了,你放她走。” “我可没答应你喝下我就放她走。” “墨台揽月!” “只我二人时,你可以唤我锦瑟。” 口腔中残留的药液被墨台揽月咽下去,本已情愫暗生,眼下借着合欢散的药劲,双眸很快蒙上一层雾气。 她坐在华年裹着纱布的身上,那里还遗留着一滩墨月泄身的痕迹。墨台揽月轻拧眉头,拆了纱布,私处坐上去,夹着她一边大腿,臀部疯狂前后摆动起来。 “啊……阿年,哈啊……” 一路磨至少女胸前,外族女人半撑起身,将湿漉漉的穴口对准少女挺翘浑圆的右乳,肉穴兴奋到一翕一合,轻轻贴上去,湿热接触软挺,肉缝被硬硬的乳尖儿硌磨着,别样的刺激涌向外族女人身体各处。 身子往下沉,让乳尖儿刺开肉缝到达深处,让花唇吮奶般紧裹在乳晕周遭……蜜穴吸着乳尖儿,把这微硬的花骨朵儿含进穴口寸厘处。 摇摆着腰肢画圈儿,一轮轮抵弄摩挲,感受着微硬在穴口处蓬勃向上,变得如铁如石。墨台揽月收紧穴肉,将少女的乳头夹得更紧更牢,恨不能融为一体。 初次高潮便激烈地泄满一滩。 墨台揽月抬起纤柔腰腹,将被情欲打湿的花朵送到少女嘴边,用恍惚迷离的眼神看她,欲挺的花核不时去顶弄一下少女下巴。 “舔我。” 她命令道。 华年心中挣扎一番,念及墨月还在她手上,她不得不对她唯命是从。 于是少女张嘴伸舌,轻而又轻地擦碰了一下那浑湿之处,很是敷衍。 “华将军能征善战,战场上威风八面,杀个人都不带眨眼,方下这般小女儿作态是为何?杀人都使得,舔个屄就畏首畏尾了?” “墨台揽月,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我不光欺人太甚,我还要让你彻底沦为我的裙下忠犬,我想怎样逗弄你就怎样逗弄你,想你几时死,你几时才能死。” 墨台揽月跪在少女脸上,花穴对准她的嘴唇,密压上去,凸起的阴核顶在少女的鼻前庭上,来回撞击。 “嗯……阿年的唇好软……舔我,用力舔我……哈昂……” 层层快感直冲天灵盖,外族女人仰头放肆吟叫,双手揪住少女脑后头发,将人按向自己,“我好快乐,阿年,你感受到我的快乐了么?这里的湿润都是为你而流……”,腰肢持续地前后狂动,末了,一个深抵,“哈啊——!” 蜜液喷了少女满脸。 淫湿四溅,华年的睫毛都被这控不住的洪水给沾染一片。 墨台揽月在玉石榻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华年的药效发作,满含朝气的身体以一种难言的姿态扭动着,仿佛发情时绕颈而缠的魅蛇。 “该轮到我让你舒服了。” 墨台揽月走到她腿间蹲坐,手一拉一拽,少女的臀便被她捧在掌心。 她托着她的臀,以唇就附,轻啄几下颤泠泠的阴瓣,舌尖钻入软糯穴口中伸缩绵吻,继而向上拓去,舌面贴在微凸的花核处,挤压轻舔,使尽十八般武艺。 少女的双腿在隐隐抖颤,虽已极力克制,舌尖上跳动的花核却早已戳穿了她的倔强。 她很快乐,墨台揽月心里得意一笑,还能更快乐。 收回舌头,唇微张,将这粉嫩的芽头儿连同根部一齐裹进嘴中,啧嘬吸吮,舌尖时不时舔弄几下脆弱柔软。 汩汩清泉毫无预备地流了出来,淌在墨台揽月的大腿处,顺着肌肤下坠流向腿心,直至与另一处溪谷相逢…… “墨、墨台揽月……” 这感觉太过强烈,以至对于初次体会这般快意的华年来说,有些难以承受。她接连去了叁四次,双腿颤抖不止,两手紧攥玉石榻上的锦毛软垫,咬牙忍耐着欲脱口的呻吟。 理智磨灭,混沌犹生。 华年感觉自己置身一片火海,又深处万丈冰渊;腾云驾雾又跌落地府;忠勇贞烈又放荡不羁。 凝聚的意志被对方软舌击溃,她情不自禁把那处往她嘴里送,墨台揽月蓦地往后一撤。 华年:“难受……” “想要么?” 女人抚摸着少女腿侧肌肤,诱惑道,“阿年想要什么,告诉锦瑟,锦瑟帮你。” 华年牙关紧咬,闷不出声。 墨台揽月陶醉于她的神色中,唇复靠上去,灵活逗弄起娇嫩花户来。口涎与花液交融着滴淌,部分还未流出就被她咽进喉中,舌尖百般讨好,一寸寸舔舐亵渎过去。 少女小腹剧烈收缩几下,两股震颤,于唇齿厮磨中如临秘境。 “追随我,臣服我……阿年,我才是你的伯乐。” 上一刻飘飘欲仙,下一刻猛坠绝地。 华年将舌尖咬出血,以疼痛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她瞪着她,恨意未绝道:“你妄想!” 清斋空林卧流明(一) 穆军举军迁徙,几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原野上压过去,士兵负责探路与殿后,寨子村民被他们护在中间,溪岚与颜倾辞便在其中。 “祁军将矛头对准我军,六泉山是不能回了,此地往西北走是荀王领地,往南便途经陈王领地,这二人兵力均在我等之上。” “那该如何?” 董元胜问周况。 “唯有往东面走了。” “那不是东夷国的方向?” “眼下也别无他法了,”周况道,“据闻,东夷国萧太后原为穆人,想来她会念在一母同源的份儿上援助我军,最次亦不会追击我们。” “大哥,莫去!” 晏双归阻拦,“这萧嫱稳掌东夷国朝政多年,绝非善类,国力强盛,连先帝在时都不敢轻易征讨,我军这般贸然前去,岂非送羊入虎口?” 周况看向他,阴不阴阳不阳地一笑,道:“送进她口中,也比送进北渊人口中来得强些。” 他转身对董元胜道:“大哥,据我所知,这萧太后对穆人同胞极其友善,去过东夷国的商人,回来时个个都说东夷人热情好客,这怎么看,也比北渊人强,还是叁弟只想我们陷进北渊人的包围中去?” 晏双归皱眉,正要反驳,董元胜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好了!” 他决定道,“通知各军,开拔东夷!” 溪岚听闻大军要前往东夷时,试图劝说却无果,颜倾辞一手牵着绮梦一手牵着流绥,漫不经心道:“东夷……以前颜氏商队也去过东夷,那里的人表面和善,实则个个都精明得很,假仁假义、不足信赖。” 溪岚垂眸,“一个是伪善者,一个是真野人,相比之下,东夷的确是最好的出路了。” 她想起甚,又道,“此行路遥,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她答应给李嬷嬷之子送银两之事还未完成。 “东夷我定是不能与你同去了。” 颜倾辞将绮梦流绥交与溪岚,托她照顾两个小丫头,溪岚料想她是为了墨月。 “墨月与我主仆一场,于我心中,早把她当作亲人对待,她前番便救我性命,文琴更为救我而……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抛下她不管。” 溪岚担心道:“你孑然一身,怎么救她?” 颜倾辞笑了笑,略显苦涩:“方才他们所言倒提醒了我,颜府虽倒,好在还有商队,除却树倒猢狲散与趁危私吞者,到底是有几个忠心死士的,再算上往日资建的帮派,千余人还是有的。” 溪岚娥眉紧锁,忧虑之色举目可探:“那都城,荀王几十万人马都久攻不下,你这千余江湖帮众岂不是去送死?” “死在一起也算同去同归了。” “你不想活,我却不答应。” 溪岚拽着她的手,面色诚恳,“你等一等,容我再想想旁的法子。” 颜倾辞欣慰一笑,摇摇头,轻拂开她的手,道:“我等得,墨月却等不得。北渊那凝肃长公主的为人我素有耳闻,暴戾恣睢、阴毒专横,先前独立开府后便在公主府内月设杀人宴,赛得就是比砍男奴的首级,如今更残忍至连至亲之人都能烹杀。传闻她男女不忌,此番她亲自挂帅出征六泉山,抓到华年后便打道回府,可见她是专为华年而来,她喜欢华年,墨月又因被华年所救而心生仰慕,这叁人碰到一处,吃亏的只能是墨月。” “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离我而去,却什么也不做。” 听她一席话,溪岚默而无声,便算放弃劝说她。她领着绮梦流绥,将颜倾辞送出一里地,她让她不要再送,溪岚便牵着两个小丫头的手站在山坡上目送女子远去。 漫山遍野的新绿中,颜倾辞如一只单薄又娇俏的花儿,苍茫的绿因这抹白而更显生动盎然。 卿如水中月,掸乱还复圆。 水清月亦清,水浊月难浊。 拒缛节、明大义,这才是那个九州第一才女,这才是溪岚在侯府下人们不厌其烦的绘述中听得的那个天之骄女该有的模样。 颜倾辞一路往北走,翻越过一个个小山头,心以为快要抵达目的地,一抬头,便见前方山坡处立着那茜色布衣之人。 “小姐!” 两个小丫头先一步扑进她怀里,乖觉地拿头蹭着她的肚子,颜倾辞抱着她们,怔怔抬头看向溪岚,寻求解惑。 “她们舍不得你。” 其实不止是她们。 颜倾辞问:“你怎么出现在我前方?我明明亲眼瞧见你已经回去。” 溪岚轻笑,指了一个方向,道:“你走反了,那边才是北,你一直在这几个山头间兜圈子。” 颜倾辞大窘,摸了摸绮梦流绥的脑袋,把她们推给溪岚,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罢。” 溪岚不动。 “怎么还不走?” 两个小丫头大眼瞪小眼,复扑进颜倾辞怀里,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轻晃,奶声奶气道:“溪岚姑姑说我们可以跟小姐一起走。” “一起走?” 颜倾辞抬头看向溪岚,“你……” “别多想,我只是答应过李嬷嬷,要把她的东西给她儿子送去。另外,你身体尚未痊愈,我也不能置你不顾。” 颜倾辞盯着她的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穆军你不管了?” “他们从来就不归我管,等到了东夷国后,自会有人给我飞鸽传书,你不必操心。” 颜倾辞挑眉,牵着两个小丫头往她指的北面走,行至一处乡里,问乡人买了一辆驴车。溪岚勒缰驾车,叁人坐在简陋的车厢里,绮梦流绥年纪小,经不起奔波,没多久就躺在颜倾辞怀里睡去,颜倾辞靠着车厢木壁,注视着溪岚驾驭的背影,笑而忘形地突然冒出一句:“为什么要来?” 溪岚背部一僵:“顺道而已。” “哦~顺道啊~” 尾音被拉得细长,满是不信之意。 溪岚挺直了背,赶车的木鞭拿在手里扬了扬,驴子受击跑得更快了。 “你的喘鸣症未好,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嗯~担心我的身体啊~” “你……” 溪岚侧头,“能别这么怪声怪气的说话么?” 颜倾辞盯紧她的眼,洞穿其意的赖皮一笑,“那是因为你心里有鬼。” “至于是什么鬼,你心里想必比我清楚,嘴硬得了一时,嘴硬不了一世,我等你自己与我坦白。” 清斋空林卧流明(二) 樊村位于都城北面千里之外,属北昌郡青阳县,为荀王管辖所在。 她们乘驴车兼程四日来到樊村,忽逢村口处一壮硕妇人撸袖绑裙,手拿擀面棍,追着一精瘦男人后头打。 “恁个败家爷们儿,娃子一年的私塾钱都被你给赌没了!整整二十两呐!破盅子掷几掷就不翼而飞,你个没良心的孬货,你让狗剩怎个办?!” 男人站直了还没妇人一半粗,被打得跳上跳下,浑似个虼蚤。他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嗷嗷求饶道:“错了错了,娘子轻些下手!我以后再不敢了!” “以后?哼,家中积粮本就不多,还要养活五口人——不对,是六口,你那侧室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哩!哪里够得分?累死累活攒下的积蓄又被你偷去全赌输了,早稻我瞧我们也别播种,干脆全家一齐饿死算了!” 妇人插着腰,越想越气愤,一边挥着擀面杖打在男人背上,一边嘴里抱怨自己怎么嫁了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精瘦男人往驴车后面躲,妇人追上来,二人绕着驴车玩起了鬼抓人。 溪岚:“叨扰二位了,烦问二位可知樊寿的家在何处?” 男子从驴车后头出来,活见两个雪肤花貌的美人儿寻自己,便连打都忘了躲,呆问道:“你们找我作甚?” …… “俺滴个娘嘞……” 望着包裹里二百一十两的银灿灿,外加五百文铜钱,夫妇二人端祖宗似得把它摆上桌,趴在桌沿边,粗糙的手摸了又摸,拿起一锭放在嘴里咬了咬,见上面现出一行浅浅的牙印,喜笑颜开,如见真神地把溪岚与颜倾辞迎进堂屋坐着。 妇人给了樊寿叁两银子,让他去镇上买些好酒好菜来犒劳二位送遗物的菩萨。 “因路途遥远,尸首不便跋涉,故我们将李嬷嬷葬在了楚陵,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二位姑娘能不远千里将我婆婆的遗物送回来,足以见得你们心地善良,我们怎好还怪你们?” 西屋中发出些响动,紧接着从里头跑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约莫二十的女子,她举着被清亮液体沾湿的手,焦急催促着:“丹娘羊水破了,快去寻个稳婆!” 胖妇人眉一皱,嘴里嘟囔道:“怎么挑这种时候?” 一边转过脸向溪岚与颜倾辞赔不是,让她们稍等片刻,便出院子寻人去了。 倒巧,稳婆来时,樊寿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二斤肉菜与两壶烧酒,兴冲冲进了院,凭空一声女人的尖叫给他吓得面色煞白。 只见稳婆进了西屋又出来,摊着带血的手掌让他快做决断:孕妇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樊寿呆愣在原地不知所以,下意识问:是男婴女婴? 看不清,瞧根骨像是个男娃儿。稳婆催他快些抉择。 樊寿哆哆嗦嗦说出要保小后,他妹子抢先不答应,拉住稳婆央她保大人,稳婆说只能听孩子生父的,西屋里女人的尖叫好似厉鬼,樊寿脑子一昏,坚持要保小。 “个没良心的!” 大房胖妇人一手狠拍在樊寿背上,将人拍了个踉跄,指着稳婆便道:“我做主了,保大!” “你!” 樊寿刚欲发作,被妇人一个瞪眼给憋了回去。 “怎得,有一个儿还不够,还要踩着别人的性命再添一个?今儿个要是躺在这里头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想都不想就保小啊?” 樊寿的耳朵被高高揪起,他垫着脚连称不是不是,回了稳婆保大后,妇人才松开了他。 “这大房刀子嘴豆腐心,” 颜倾辞抓了把果盘里的瓜子,不见外地磕起来,“倒是跟七娘你很是相像。” 待产的女人痛呼声不断,撕心裂肺,听得外头人心肝儿同颤,饶是已经生过一胎的胖妇人,也不由被这声声惨叫搅得心神不宁。 樊寿妹妹一盆接一盆往外倒血水,外头的人瞧得触目惊心。 溪岚四周打量,无声卷了窄袖,用茶水净过手后,悠悠走向西屋,“我有些助产经历,能否进去瞧瞧?” 樊寿与妇人连忙让路。颜倾辞却是不知她还会接生,也好奇得跟进去。 屋子本就小,靠墙的小榻便占去叁分之一的地方,产妇躺在其上大汗淋漓,唇色苍白、气若游丝,仿佛已然用尽了力气,眼下岔腿半躺,出气多进气少地呼吸着。 溪岚瞧一眼便知难产是胎位不正所致,孕妇也已脱力不济,她在她叁阴交、支沟、太冲等穴位按压一番,稳婆将手伸进去拽住孩子腿脚试图把胎儿拉出来,溪岚则安慰孕妇叫她再使些力气。 腿先出来的胎儿不能耽搁太久,否则极易被闷死在腹中。 “《医宗金鉴》上说,难产之由,非只一端。或胎前喜安逸不耐劳碌,或过贪眠睡,皆令气滞难产;或临产惊恐气怯……或胞伤出血,血塞产路。” 颜倾辞食指抵在鼻上,阻挡满屋的血腥味冲进胸腔,在一旁提议道:“试试按摩她的期门穴、膻中穴、肝俞穴、膈俞穴。” 溪岚照做,果见产妇用气顺畅许多,她嘱咐她大口呼吸、丹田用力,因早产之故,虽胎位不正,好在胎儿尚小,稳婆轻松便将孩子拽出来,溪岚用烧红的剪刀剪断脐带,襁褓裹住婴儿,抱到脱力的孕妇面前,笑道:“恭喜,是个女孩儿。” 颜倾辞凑上前去看,皱巴巴的小孩儿闭着眼,头上光秃秃顶着几缕胎毛,小手不安地对空抓挠着,刚觉有趣,未几,一声破天的啼哭响起来。颜倾辞唬得退出了西屋,坐回堂前,无事人般嗑她的瓜子,绮梦流绥问起,她朝她们嘘了嘘,只道:“我啊,方才是去别人的死门关前游了一遭——生孩子这种事说得轻松,如今亲见,倒叫人冷汗岑岑。你们两个小丫头日后若嫁人,定要擦亮双眸,瞧清那人值不值得你为他挺这么一回。” 王侯世家中,妇人死在产榻上的事都屡见不鲜,更何况是这一无佣人服侍、二无太医保驾的乡野民间了,运气好的自然能挺过去,运气不好的,遇上难产也只有死路一条。 见是个女孩儿,男人希冀的脸垮下来,唉声叹气道:怎么是个女孩儿? 大房妇人倒是比他欢喜,进屋抱着婴儿瞧了又瞧,直夸她生得好看,把孩子往侧室乳前一搁,教导她如何为孩子开奶。 溪岚洗了手退出来,对上颜倾辞玩味的眼神。 “我竟不知七娘还会接生?” “现在不是知晓了。” “看来七娘在侯府多年,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在韬光养晦。” “相比之下,叁小姐读书之驳杂倒更让人吃惊不已,上至兵书国策,下至妇人待产,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谁让我也是个妇人,对于这些必经之事,自然得事先有个准备,七娘接生手法如此好,日后可否也替我接生接生?” 溪岚知她又在挑衅自己,眉尖抖了抖,怒意暗藏,“想来叁小姐已是谋划好孩父人选了,你若肯生,我净手相待。” “没意思。” 讨不着乐趣的人嘴一瘪,吐出瓜壳儿,溺爱地看了眼两边坐着剥花生吃的小丫头,道,“我最怕疼了,这等罪我可遭不来,也无人值得我遭这罪,有这两个机灵鬼陪着我就够了。” 屋外妇人让男人给孩子取名字,男人想了半天,蹦出个“狸姐儿”来,被妇人好一顿臭骂。 男人不忿:儿子狗剩,女儿狸姐儿,天经地义。 妇人硕手往他头顶招呼过去,又赏他个爆栗:儿子同女儿能一样么?儿子取贱名好养活,女儿本就该娇生惯养,你取个不叁不四的名字,是想她以后进窑子么?真个猪油蒙了心的活宝! 那你说取甚名?! 我又没念过书,我哪里晓得?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一头蒙? 嗬,樊寿,你长胆子了啊,还敢顶嘴?你赌输的那二十两我可记着呢,今夜给我跪到你爹牌位跟前去,好好和他老人家聊一聊你是怎么养家糊口的! “不如就叫樊桃芝,二位意下如何?” 颜倾辞笑着从堂屋出来,吵闹的夫妇动作一顿,疑惑地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溪岚跟出来,帮他们问着:“可有典故?” “典故说不上,晋时葛洪的 《抱朴子·仙药》中有云:五芝者,有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各百许种也……又有樊桃芝,其木如昇龙,其花叶如丹罗,其实如翠鸟,高不过五尺,生于名山之阴,东流泉水之土,以立夏之候伺之,得而末服之,尽一株得五千岁也。” “原来是仙药之名,更有长寿之寓意,听上去倒妙。” 樊氏夫妇哪里懂得什么典故寓意,只听她们说这名字表长寿,就觉是个好兆头,纷纷点头定了这名。 清斋空林卧流明(三)H 从樊寿家出来,二人寻了镇上一客栈住下,人生地不熟,为防两个小丫头被拐子拐走,颜倾辞要了间大通铺,将她们看在眼皮子底下,绮梦流绥睡在东头,她与溪岚睡西头。 丫头们呼呼大睡,借口去茅厕解手、实则是收信鸽的溪岚阖门回来,轻手轻脚上榻,替一旁颜倾辞掖了掖被子,正待闭眼睡去,便听到一声询问: “那边境况如何?” 溪岚岔开话题:“你怎得还未睡?” 颜倾辞靠过来,与她同枕一个枕头:“我眠浅,一有响动就容易醒。” 她侧过头,搂着她的脖子反复抚摸,“你还未告诉我,穆军那边如何了,到了东夷国不曾?” 溪岚心里些许别扭,微微转动脖颈,以躲避她这暧昧过甚的触摸。“几万人的队伍,哪里那么快就到,只是给我报个平安罢了,倒是你,你打算接下来如何办?” 颜倾辞知道她对自己心存芥蒂,料她没跟自己说实话。不过她也不恼,轻抚脖子的手来到衣领处,隔着一层布料,撩拨那形状鲜明的锁骨。 “这几日奔波途中,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也对,纵使我有千人帮众,也敌不过训练有素、整装齐备的祁军,为救一人,而让同样忠心之人去送死,未免太过无情。” 她趴在她身上,手垫在她胸口处,将下巴搁在手上,星眸锁着黑夜中的溪岚,“到了此处,见到樊村所傍的那座深山时,我突然忆起,江湖中久负盛名的踏雪无痕便是落脚此地的连绵山中。” “踏雪无痕……宴无涯?” “不错,正是她。十几年前,她下庵山入世,一夜踢遍都城有名的武馆,更是在一个月内,连赢各大门派之首,更有一身绝世轻功,能乘风而起、不留痕迹,故江湖人尊称她为踏雪无痕。” “于千百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人士的包围中仍能全身而退,不可不谓神功盖世。” “自那之后,她对中原武林失望透顶,遂遁入空山,扬言江湖出现可战之敌时,她方才出山。” 溪岚猜透她的心思:“你想请她帮你救出墨月?” 随即摇头,不抱希望地道:“连绵山纵横千里,进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宴无涯性子怪异,纵使你寻到了她,她也不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找她不行,找另一个人就轻而易举多了。” “何人?” 颜倾辞伸手描摹着溪岚的唇角,并不挑明,卖着关子笑道:“七娘亲我一亲,我便告诉你。” 溪岚推开她,将被子裹了一圈儿,背过身去:“不说随你,我并不在意。” 后者一门心思往她被窝里钻,一次次强闯失败后,便操着可怜兮兮的口吻,附在她耳边一声接一声地哀求着:“七娘,我冷……” “冷就盖好自己的被子。” “我自己的被子也冷,躺进去跟躺在冰窖里一样——七娘行行善,让我进去你的里面好不好?” 胡言乱语! 溪岚耳尖憋红,被她缠得烦了,撑开被子一角让她进来,颜倾辞如鱼得水,贴着她紧紧得,一只腿更搭在她腿上,不安分地摩挲着。 “七娘许久未摸过我了……” “住嘴,老老实实睡觉。” “这里湿淋淋的,让奴家怎么睡,七娘摸摸奴家好不好……” 颜倾辞嘴里用贱名自称,脸上的笑容却是何其放肆,她抓着溪岚的手按在自己会阴处,细腰微顶,反复去蹭她的掌心。 “嗯~好舒服……用力……啊~七娘摸得奴家好快活……哈昂~” 溪岚分明一动不动,经她嘴中说出来,宛如是自己主动撩拨得她似的。她抽回手,捂了她娇纵淫呼的嘴,告诫她小点声,别吵醒了绮梦流绥。 颜倾辞睁着情动的眸子看她,没了手掌,私处便去撞她的胯骨外缘,磨一下身子便颤动一次,十几个来回后,颜倾辞呜咽着抱紧溪岚,腿心深深抵在她腰间,狠狠地去了。 溪岚清晰感觉到贴着自己的身子还在颤抖,泄身的湿润凝在对方腿心,再挨挤到自己腰间,左腰处沾染的湿热过于滚烫,五雷轰顶般的震惊袭上心头,溪岚无措呆躺着,连动一下手指都觉突兀。 颜倾辞的痉挛终于停止,她软着身子靠向她,头埋进她颈间,娇柔地蹭了蹭,后启唇伸舌去吻去舔。 点点酥麻将溪岚惊醒,她嫌恶地去推她,不料黑暗中错抓在对方胸乳之上。 “啊……” 一声娇呼。 溪岚惧得收了手,压着嗓子呵斥她:“两个小丫头还在旁边躺着呢,休作妖!” “那我小些声叫便是……我忍了多日,忍得好苦……想来是月事将近,所以才情动得厉害,这里又热又痒,七娘进来帮我抓一抓好么?痒止住了,我便不闹了。” 溪岚冷着脸忖度一会儿,心道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法子,不如就顺了她的意,反正这事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腿打开些。” 她令道。 颜倾辞本是侧躺着,听她的话,将左腿抬高,留出些缝隙。溪岚向左转过去,也侧躺着,右手从腿缝摸入微微打开的腿心,掌骨抵着挺拔阴核旋转挤压,中指挑开花缝,借着湿滑一入到底。 颜倾辞一个激灵,腰身随着她的进入而抖了几抖,娇唇微张,快意化作无声的呻吟从口中泄出,呵气如兰,袅袅婷婷地吹拂在溪岚面颊,颇勾人遐思。 “七娘……七娘……” 她失神轻唤。 溪岚又埋入一根指头,颜倾辞蜷缩进她怀里,额头抵在她肩膀上低喘着。 动了有百余下,不见她泄身,因着连日来车途劳顿,溪岚实在累得紧,只想赶紧毕事阖眼,没耐性等她细细品磨找寻感觉,自作主张抽了手去,疏离肉穴,浑湿指腹探上挺立的阴核,五重一轻地按揉起来。 “唔!太、太快了七娘……” 相较于穴肉被抽插时的痛并愉快,阴核被按揉时,则是完全的快意,在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干扰下,舒适感自是远甚于前者。 “啊……轻些……我,嗯……我不想这么快结束……哈啊……我想你多入我一会儿……慢些七娘……” “嘘——” 溪岚空出的手竖在唇前,让她噤声,“这是你央着要的,你须受着。” 刺激的欣愉灌注全身,颜倾辞下意识抬腰迎合,已顾不得拒绝,或是根本拒绝无能。她眼下俨然已经幻化成溪岚手下的一张琴,对方拨动哪处,她的唇中就发出相应之声,比不得高山流水,尽是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 咬唇、扭腰、娇吟…… 被送上天穹时,全身紧绷着抽搐,夹泪的美目乱盼,满头细丝早被晃得没了柔贴,蓬糟糟一团,顾忌两个熟睡的丫头,颜倾辞捂着嘴,发出的娇喘细若蚊吟。 恍惚癫狂了半柱香,身子里的痉挛终于止息,她弱弱缩在溪岚怀中,一边抽泣一边控诉她操之过急、行事鲁莽。 “我不想这么快就去的……你个花臊鬼,多疼我一会子难道就要了你的命不成?” 溪岚绷着脸不言语,下榻洗了手,又拧了湿布给她擦净私处蜜液,罢了窝回被衾,将人揽在怀里,说了句:“睡罢。” 清斋空林卧流明(四) 翌日,四人坐在客栈大堂里用早膳,绮梦流绥捧着粥碗咕噜喝着,时不时抬头,鬼鬼祟祟瞅一眼溪岚,后者察觉,夹了小菜递到她们碗中,柔声问: “怎得了?” 小人儿心里藏不住事,见她起了头,绮梦流绥互相推辞一番,最终决定一齐责问道:“溪姑姑昨夜是不是欺负小姐了?” 溪岚愣住,正用汤匙喝粥的颜倾辞被呛得连连咳嗽。溪岚抚拍其背,反问小丫头们道:“你们怎么这么说?” “我们都听到了,昨天夜里,溪姑姑欺负小姐,小姐都哭了,还叫得很痛苦!” 闻至此,溪岚嗔怪地看一眼颜倾辞,仿佛在说:瞧吧,让你莫作妖,两个小丫头都要被你带坏了。 颜倾辞回她以挑眉:敢说你入我的时候没半分动心?现在倒追起债来了。 二人眉来眼去的深意,小丫头们自然瞧不懂,只是抱着碗等解答。她们心想,文琴与墨月姑姑不在,她们就得担起照顾小姐的责任,不能让小姐受了委屈,就是天仙似的溪姑姑,也不可以欺负小姐! 愈想愈有底气,不禁横眉冷对、怒目而视。 “噗嗤——” 颜倾辞抢先破功,解释道,“放心罢,你们的溪姑姑没有欺负我。” “可是小姐又哭又叫……” “咳咳……那是因为,我身上太痒了,我在让你们溪姑姑帮我抓痒啊。” 绮梦流绥将信将疑。 …… 逃难匆忙,未来得及带多少盘缠,一路上的花销都是溪岚所出,如今她的积蓄也见了底,颜倾辞看在眼里,去当铺变卖了头上的发簪金钗等饰物,筹得了上百两,花十两在连绵山脚下盘了一间农院。农院原主人迁至镇上去了,不会再回来居住。颜倾辞又雇了短工来修缮破漏的房顶与土墙,把顶上茅草换成了更防雨的灰瓦,便暂时住下。 溪岚将久不住人的屋子打扫了个遍,回首便见颜倾辞在院中捣鼓着瓶瓶罐罐,走近问她在做何,她笑了笑,意味深远道:“钓人。” 瓷罐里的各色花粉,经她之手,被调配成浓烈幽远的味道,加之麝香后,更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凑近闻太过浓郁,站远了便觉得恰到好处。 颜倾辞将制好的香油搁在院外,打开塞子,借着南风,让香味吹进连绵山方向。 直到远处一抹白色身影飞下山飞到她们近前,溪岚望着眼前涂脂抹粉、身形瘦削如女子的人,方恍然大悟。 颜倾辞口中要钓的,就是眼前这个传闻苦恋宴无涯而不可得的,雁过留声——落归途。 要问她是如何认出他的,江湖上盛传落归途男生女相,穿衣打扮皆效仿女子不说,连举手投足间都是娇滴滴的腔调,与面前之人十分吻合。 “好闻极了,这是甚香?” 声音亦是娇柔似女子。 白衣之人摸着发尾,嗅鼻而探,眉尾欣喜地舒展开来,一颦一笑间悉为女儿家作态。 颜倾辞微笑道:“此香名为千里孤坟。” “千里孤坟?好生怪异的名字。” 白衣人伸手沾上一点,搁在手背推抹开来,凑在鼻间闻了闻,笑意盈盈地抬头问,“这香多少价钱?我要了。” “无价。” 白衣人一愣,以为她不卖。 “此香无价,只赠有缘人,阁下喜欢尽管拿去,用过后若觉得好,改日可来此地试试我的新香。” 白衣人心觉有猫腻,却实在爱极了这香,谢过后便拿着香油回了山上。 溪岚从院中出来:“原来你是想从这落归途身上下手。” 颜倾辞笑道:“谁叫宴无涯本人无懈可击,我只能寻她的短板。” “她不是不爱落归途?” “若真不爱,岂容他在身边呆得这样长久?说到底,她还是在乎他的。” “落归途喜好胭脂香粉,你做这些原是为了引他出来,你予他的那香气味扑鼻,是想寻着味道找过去?” 颜倾辞摇头,说她可不敢进深山老林中去,被大虫叼走咬死的话可是要变伥鬼的。“巡香找过去是下下策,她若不应,我找过去也无用,我本可以循序渐进,但墨月等不起,十日之内,我必要说服她助我。” 她转过身,从瓷瓶中倒出一粒雪白药丸塞进闻过香气的溪岚口中。她狐疑,含在嘴里不肯咽,颜倾辞方道:“这是养神丸,解你体内毒性的。” “你在香中下了毒?” “严格来说并非是毒,而是精炼的百合花油,此香浓郁,人闻之易醉,以致神情亢奋不能入睡,我给你服下的养神丸正好能与此物相消。” 溪岚吞下药丸,道:“一香埋叁计,果然还是那个心机深沉的侯府千金,你就不怕宴无涯知晓了后,下山来寻仇?” “标记踪影、暗算落归途要挟宴无涯,合起来才两计,七娘说的第叁计是什么?我却不知呢。” 她垂下狡黠的眸子,塞住瓷瓶,装作不解其意,“我要的就是宴无涯来找我,哪怕她要杀我,我也得胁迫她先救出墨月方罢手。” “慧极必伤,你耍的这些手段,我能看穿,旁人自然也会识破,难道颜府一事还不够给你长记性么?” 溪岚卷了袖子,拾起扫帚继续收掇起院子,“第叁计你算计的不是宴无涯,而是我。这养神丸服下后,再铁打的身子都会一睡不起,你想趁此做什么,我心知肚明。” 颜倾辞偏不知羞,凑上前去,忽闪着眼睛直视她,问:“我想做什么呢?七娘倒是说清道明,如此才好秋后算账不是?” 溪岚轻飘飘抬首睨她一眼,神色不明,转身又去屋里擦窗擦桌,忙着用布杆搅净犄角旮旯里的蛛丝,并不搭理她。 颜倾辞跟在其后,帮她端着盛水的木盆,笑吟吟看她把抹布搁在水里搓洗一番,拧了拧就绕在木杆上。 “七娘把我想得忒不堪,我又不是男人,睡死了的女人也能拿来泄欲,我只喜欢你醒着时的模样——尤其是你醒时轻喘索求的呻吟模样,柳弱花娇、悦耳动听,令我至今记忆犹新。” 握着木杆的手紧了紧,溪岚不动声色地问:“那为何算计我吃养神丸?” “七娘这些日子鞍前马后,我瞧着心疼不已,这才想让你好好休息休息,你却将我当成了登徒子。” 说罢,颜倾辞委屈不已,佯装抹泪,可哪里有泪?随意扮戏似得揩了揩,许是自己也觉得好笑,擦着擦着竟笑出声来。 溪岚被她逗笑,肩膀微微抖了抖,无奈道:“谁叫你平素嘴里没个正经。” 搓洗布上脏污时,不见响动,溪岚奇怪,一抬头,便见颜倾辞正望着自己发呆,双眸中流动的情愫分外扎眼。 “应是天女下凡尘,拂唇一笑勾莲魂。” 溪岚仓惶弃了抹布,溅起的水珠融进衣袖,她端过颜倾辞手里的木盆,低头往屋外走:“我去换水。” “七娘笑时要比不笑好看得多,如此赏心悦目,你该多笑一笑。” 溪岚板着脸道:“再美又如何?我生性不爱笑,笑再多我又瞧不见,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再者,我又不靠卖笑为生,何苦天天戴着个面具示人。” “可是,” 颜倾辞眨了眨眼,可怜巴巴道,“我喜欢看七娘笑。” 溪岚摇轱辘架打井水的手一顿,没来由得心慌气短起来。 她又在算计自己什么? 压下这份心悸,她拉上木桶,将井水倒进木盆,方直起腰来面对她,道:“想看我笑?” 颜倾辞点头。 “那你想着罢。” 清斋空林卧流明(五) 宴无涯来得比颜倾辞预想中要快。 晨时诓得落归途,午时她便带着他来到小院。 彼时绮梦流绥在烧火,溪岚于灶台上炒菜,忽闻外头院子里颜倾辞说“想必阁下就是宴女侠……”,一句未完,就被掐着脖子高高举起,挣扎的闷哼声传进溪岚耳中,她撇下锅铲,话比人先一步冲到院子中央。 “手下留情!” 黑袍女人身形似一块冰寒玄铁,面容冷肃、不苟言笑。五指愈发收紧,对溪岚的话无动于衷。 “阁下是想杀死自己的外甥女么?” 女人动作一滞,转头看向溪岚:“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阁下原名颜舜华,出生时乃颜氏长女,逢一尼姑来颜府化缘,算出你命比纸薄、脉有死劫,需脱离富贵场方能得解,颜府便叫尼姑将你带到庵山上避劫。去时六岁,二十余年未曾相认,七年前颜府本想派人将你接回,不料你已遁入连绵山,身影难寻,他们才作罢。” 溪岚振振有词,宴无涯与颜倾辞听得俱是一怔,宴无涯问道:“你有何凭证?” “当年为利于辨认,颜府在长女身上留下一个十字印记,若不出所料,阁下左腋处应该也有这记号。” 宴无涯呆住,面前这女娃儿说得不假,她身上确有这样的痕迹。 溪岚又道:“世事难测,那尼姑将你讨走,确实避了你的死劫,但也害了你的胞妹颜舜英,你若不走,她也不会代你嫁与顾裴元,你亦逃不了颜府被抄家灭门的惨祸,这一切,难道比丘师太未曾与阁下说起过么?你手中掐着的,正是你胞妹颜舜英之女,你的亲外甥女。” “抄家……灭门……你是说,她们已经……” 溪岚点头。 宴无涯惶惶松了手。师父圆寂前便将所有前缘旧事告知了她,她心道既然亲人能为一不能定论之灾而弃她于生人之手,她也不必回去寻他们,两相淡忘,落得自在。今番听闻颜氏落难,却还是不免心生悲切。 溪岚扶住同样惊愕的颜倾辞,被她追问为何知晓这些,她默然不回,只道:“日后再与你细说。” 宴无涯负手而立,风骨不减当年,冷冷蔑视二人,问颜府为谁所灭。 “是祁王下的令。” ”祁王?” “他觊觎颜氏基业,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族,将颜氏财宝悉数归为己有,可叹颜氏本分从商得来的百年根基毁于一旦,不仅府邸被付之一炬烧了干净,钱财也被用来充了军饷,行兴风作浪、祸国殃民之事,无数百姓因五王纷争而流离失所,酿成如此生灵涂炭,着实玷污了颜氏光明磊落得来的钱财,亦违背了颜氏祖上广施善缘之志。” 宴无涯思忖一会儿,盯着溪岚,朝她伸手道:“解药。” 落归途平素都会在午时小憩一会子,今日换了香油后,横竖不能入睡,她便知其中有鬼。问了她才知,原是在山脚下着了两个小姑娘的道儿了。 溪岚拿过颜倾辞的瓷瓶,递去时,停在半途,攥紧往回一收,“这解药可以给阁下,但是还请阁下在取祁王性命时,能顺道儿救出我们一个朋友,她名墨月,身量比我矮些,左边眼尾处有一颗痣。” 宴无涯顿了顿,惊奇道:“你怎知我要取祁王性命?” “踏雪无痕除了轻功了得外,有仇必报也是阁下的一贯作风。” 黑袍女人哼了哼,对她这内敛的恭维颇为受用。接了瓷瓶,便是同意帮她这忙。 落归途倒出药丸服下,捏出一粒来,翘着兰花指喂至宴无涯唇边。后者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下眉头,退开一步。 落归途讪笑:“是妾身疏忽,竟忘了宴娘已是百毒不侵之躯。” 宴无涯面无神色,明明见她只迈了几步,身影却已在数丈之外。她转身之际,溪岚分明瞧见了她背上背的那把宝剑。 莫邪剑,《晋书》中记载,此剑后来被西晋时的雷焕之子雷华所承,落入了水中,最终不得踪影。没想到会出现在她的手上。 “宴娘等我,妾身与你同去。” 宴无涯几步间没了踪迹,落归途待要追去,颜倾辞道:“落公子香毒未解,还是莫要前去冒险。” “你未免太小瞧我——还有,莫叫我什么公子,我与你一样,是表里如一的女儿家。” 落归途娇矜地转头撇她一眼,飞身离去,只留余笑阵阵,“二位妹妹在此静候佳音罢。” 女儿家…… 是了,颜倾辞为墨月提心吊胆、焦头烂额之际,竟把这一茬给忘了。宴无涯厌恶男人,这落归途为博她的芳心,早在十年前就已自宫,此事当时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宴无涯可怜他才准许他留在自己身边,这一留就是十年。 颜倾辞头回见到如此为爱痴狂的男子,唏嘘之余也佩服他的无畏。 敢拿全部身家去赌一个永远都不会有回应的爱,不可不谓如痴如狂。 …… 夜间,颜倾辞在榻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她盯着溪岚酣眠的侧脸,心里想得却是远在都城的慕尘珏。 很奇怪,自从与她相处以来,自己想慕姐姐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以至于演变成后来需要刻意得想,自己才能回忆起与慕姐姐的点点滴滴。 不可否认,慕尘珏的脸在她脑海中渐渐模糊淡去。 取而代之的却是这个亡国公主。 她的细心呵护、她的一本正经、她的不苟言笑、她的口是心非…… 太多太多,以及她双唇贴上自己时的松软触感…… 想到此,颜倾辞腿心一酸,连那里也溢出了几分湿润的想念。 农院能住人的屋子不多,统共两间卧房,让了一间给绮梦流绥,剩下一间便是她二人同住。 颜倾辞难以遏制地伸手去触摸熟睡人的脸颊,喉咙燥痒,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她目光一边紧锁溪岚的如玉面庞,双腿一边交叉相夹、互抵轻蹭。升仙之刻,手捱不住搂紧溪岚的脖颈,汗额抵着她的左肩,轻喘不止。 她说话算话,说不趁人之危,便真不会在她熟睡之际侵犯她。 “你欠我一场情事。” 情潮过后,连说话都无力的好似娇喘,颜倾辞眸光摇曳,不知餍足地抚了抚熟睡女子的修长鹅颈,触感滑如凝脂,她心神荡漾,几乎要再一次陷入欲望之渊。 还好及时悬崖勒马,她瘪了瘪嘴,枕着溪岚肩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醒来还我。” 清斋空林卧流明(六)H 日上叁竿。 溪岚是被灶房里噼里啪啦的敲砸声吵醒的。 穿衣合鞋走过去,便见一大两小围着锅灶手忙脚乱。外锅中的油已烧热,但颜倾辞不知该何时下菜,等了许久,油温渐高,最后着起火来,火势颇大,直蹿上房梁。 绮梦流绥吓得手足无措,颜倾辞舀了瓢水要往里倒,溪岚及时拦下,责备道:“往烧热的油里倒水,你不要命了?” 说罢拿起一旁的木锅盖,压着火苗往上一盖,再掀开时,火果然灭了。 颜倾辞觉得颇为奇妙,连夸她聪明。 溪岚:“聪明甚?这是常识,你做惯了千金小姐,自然不知。挪一挪,去院里坐着,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吃葱饼!” 两个小丫头抢道。 “嗯,葱饼。” 颜倾辞也道。 把她们和的稀得不能再稀的面揉紧揉实,加入切碎的葱花与白蒜,撒上些芝麻与椒盐粉,拌匀了用擀面棍压成薄薄的一张皮,在饼皮表面刷上菜籽油,贴在锅中烙着。 烙得堆满一盘,送上桌,让她们先吃,她则去烧水洗漱。 碗里的滚水凉透后,溪岚用食指沾了些粗盐,含几口水后,伸进去对着牙齿搓洗起来。 这是最简陋的漱口法子,本也有毛刷可用,因奔波匆忙,一时没来得及购来,眼下只能先将就着,晚些时候她再去镇上采买点必须之物。 溪岚漱完洗了手,颜倾辞这时凑过来,也吵着要漱口,她便把方法交给她,让她自己动手,颜倾辞不依,偏要她代劳。 “成了落难凤凰也不忘耍小姐脾气么,自己来。” “凤凰落难了,也依旧是凤凰,骨子里的尊贵是戒不掉的。” “在我面前将自己比作凤凰,不觉得自惭形秽么?我只答应过李嬷嬷要照顾你,可没答应她要做你一辈子奴隶。” “瞧,七娘的傲骨这不就显现出来了?所以啊,凤凰就是凤凰……” 颜倾辞拉着溪岚的手,用她的手沾上青盐,往自己嘴里塞去,“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就更应该互帮互助才是。” 食指指腹触上对方的坚硬皓齿,被她领着揉搓洗礼,青盐化开,洗漱的动作渐渐不规矩起来。 牙关不知何时松了懈,放食指入内,舌尖裹着微咸的指腹,反复吸吮抵磨。头颅前后动着,洗漱变为带着暗示意味的套弄动作。眼角也不自觉带了些风情。 溪岚脑袋一懵,猝然想起两个丫头还在院里吃葱饼,忙抽了手,瞪她一眼后走出灶房,给绮梦流绥各添了一碗清粥。 “你的。” 溪岚语气生硬地把粥碗往颜倾辞面前一放。 后者笑逐颜开:“七娘待我真好。” 尽说肉麻话、尽做不韪事!虚有其表的孟浪之徒!溪岚心里这么骂着,面上不咸不淡地从她身旁略过去,对付这种浪荡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熟视无睹。 午时,溪岚从镇上回来,不但买了竹牙刷,还带回了几袋种子。 “这些是什么?” 颜倾辞凑上来问。 “稻种与菜种。” 溪岚在院角围出一块地,翻松土壤后,将各色菜种分列种进地里,浇了水,转身把余下的稻种放到仓屋中。 “官府可不允许个人开荒种地。” “哪个的官府?时逢乱世,大王小王星罗棋布,到底听谁的尚没有定论,我到深山老林中开垦,任谁都管不着,他们争来争去没个善终,还不让我吃口饱饭了?” “看来七娘也是身兼反骨之人。” “何来反骨,此为人世俗理,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国家,哪个平民不造反?北渊人只懂打天下、不懂治天下,能撑七年也算他命久,年前某些地方就传出闹旱灾,墨台斤烈充耳不闻沉溺享乐,眼下各地陆续闹蝗闹旱,天灾人祸不断,此乃江山易主之征兆,北渊表面瞧上去莽莽无敌,实则早已是强弩之末。” 溪岚攥了一把稻种,伸至颜倾辞面前,摊开让她瞧,问她瞧见了什么。 灵慧如她,一眼洞悉她的想法,“希冀,新生,天下。” 溪岚:“不错,北渊人只管兵强马壮,却不知最重要的其实是这看似不起眼的种子,食为民之根本,在乱世之中,它可比黄金要贵重得多。” 颜倾辞觑着她,目不转睛:“我总觉得你在下一盘大棋……你还未告诉我,你怎知宴无涯是我姨母?这事就连我都不知晓。” “种地也算大棋?” 溪岚将种子放回布袋,不置可否,“有些事你不必知晓,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即可。” “开荒垦地可是件大活计,没个一年半载见不到收成,你舍得让你的子民在东夷国孤军奋战?” “舍不舍得,也既成事实,你不是想知道我夜里收的信鸽是何内容么?” 溪岚心中盘算着还差些锄地用的铁器,暗暗记下,计划下番再买来,“他们未走到东夷国,就已分道扬镳。原是周况不断挑唆董元胜与晏双归的关系,董元胜想一家独大,妒忌晏双归在军中的威望,便顺着周况的计策给晏双归安了个通敌的由头,把他逐了出去。千余人马自愿跟随晏双归,我已叫他们在风家堡驻扎,他们才是对我穆朝真正忠心之人。” “至于董元胜与周况……这二人各怀鬼胎,皆有称王之心,此番祁军若不攻打六泉山,想来我也会被他二人争娶。他们自以为娶了我,当王便是名正言顺,殊不知,正统皇帝只认玉玺不认其人,若无传国玉玺,谅你是穆朝太子,亦无人服你是正统。” 颜倾辞:“那玉玺如今下落何处?” 溪岚:“这不是你该问得。” 绮梦流绥吃完饭很乖地把自己吃的碗洗了,溪岚让她们在院中玩耍消食,自己则拿丝瓜瓤沾了淘米水去刷盘子。 归整好餐具,溪岚给绮梦流绥讲故事哄她们入睡,预计一个时辰后再叫醒她们。这厢,颜倾辞扶着门框,神色轻怜,目光一瞬不瞬地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有事瞒我。” 两个小丫头睡了,溪岚指了指院子里,让她到外边再说。 “你一直以来都在深藏不露,对也不对?” 溪岚的回答模棱两可:“能让你发觉,也不值得称之为深藏不露了。” “那就是扮猪吃虎。” “难道不是一个道理?”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你果然没那么简单,这么想来,你潜进顾府多年,也是另有目的了,不然以你的手段,区区一个侯府不可能困得住你。” 溪岚不语。 颜倾辞大胆猜测着:“你在找传国玉玺,你也不知它的下落。” 恐隔墙有耳,溪岚出了院子环顾一番才关上门,“我要小憩一会儿,你自便罢。” 溪岚回己屋,褪了外衣躺在榻上,颜倾辞形影不离地尾随其后,风似得飘进来,双臂撑在榻边,勾着脖子去吻她。 “同个发情之兽一般,总要个没够。” “跟你怎会有够?” “我眼下没心思做这些。” “就一顿饭的功夫,很快的,如果你不想受累,换我来也是可以的。” 颜倾辞居心不良地关上屋门,抬腿跨坐在溪岚身上,私处贴着她腹部款款蹭着,正待伸手去解腰间束带。溪岚一把按住她的手,“无须宽衣解带。” 双手掐在她腰际,向左翻压其上,令她呈趴跪状,右手滑入亵裤中,摸进毫无阻挡的湿漉漉的裆部,见她中腰下榻,身子本能颤抖起来,溪岚有感而发道:“如此敏感,摸你几下就能发大水……日后不许再穿开裆下裤,我会为你买几条合裆的来。” 颜倾辞扭腰迎合她的触摸,因笑称:“七娘醋了——萌生占有欲是不是你爱上我的前兆?” “我仅是觉得这样穿有伤风化,亦不便利。” “嗯……有伤风化,可是自古以来,那些权贵和最具风雅之人皆是如此穿的,他们倒觉合裆裤才是不雅。不便利——我却觉得,十分便利,啊……尤其是做这事上。” “不知廉耻。” “七娘头回认识我?我不知廉耻岂是一次两次。” 入进去两根指头,颜倾辞的贫嘴方才停歇,抬首后仰、轻晃娇臀,止不住的淫呼从她口中倾泻而出。 “这样喜欢被女子欺负?” “喜欢……哈啊……喜欢被七娘……嗯啊……戳那里,七娘,戳方才碰的那地方……” 爱狎令人的小妖精。 溪岚如她所愿,次次顶在那片凸起褶皱上,才戳捣十几下,掌心就迎来一股暖流,透明晶液凉得飞快,溪岚抽回手,放在木架上的脸盆中洗了洗,以为情事到此为止。 不料颜倾辞一同下榻,趴在关着的窗棂前,手扣着窗框,对她扭腰撅臀卖弄风骚,前番那场情潮好似只够她塞牙缝的。 溪岚冷冷凝视之:“见了你,我才知晓那些穷酸书生笔下臆想的狐仙不过尔尔,论勾人,那些妖精的手段竟远不及你。” 颜倾辞哀怨笑曰:“还是不及的,这不就没勾到七娘?过来嘛~七娘从后面贴紧奴家好不好,左右你又不吃亏。” “你要我述说几遍,我不爱女子,劝你休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那你爱男子?” 溪岚摇头:“人形恶鬼这些年我已阅尽,对人,我已不抱期望与感情。” “不爱人……奇哉,难不成你爱犬?” “犬比人赤诚,也忠心,比起人,我确实更爱这些有灵的动物。” 颜倾辞笑了笑:“公主殿下对人生的见解实在独特……既然都不爱,玩一玩也无伤大雅,来嘛~从后面拥住我,我喜欢被拥有的感觉。” “似你这般的享乐家,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七娘既然知晓我是无乐不欢,你给不了我要的乐子,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多的是人愿意代你效劳。” “叁小姐大可以去找他们。” “找,我当然会找……满天下的美人我不悉数赏阅一遍,便是枉来人世一趟……我,唔——!” 猝不及防。 对方的手绕至她身前,破开尚湿的阴户,次次顶弄在叫她崩溃的那点上,因站着之故,手指入得更深,戳进来的动作亦比前回更狠。 穴肉被两指撑得满满当当,灵活的指骨在穴里肆意嬉戏,关节弯曲的弧度、指腹有力的顶撞、以及故意去抚平她肉壁褶皱的举动……任何一样,皆叫她飘飘欲仙、妙不可言。 “七娘嗯……顶我,就这样顶我……哈啊……再用些力也无碍,我受得住,啊……” 溪岚左手箍着她的腰,整个人从她后面抱过去,将颤动的身子完全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两指肏弄得愈发霸道狠厉,对方私处绞得也愈加紧,最终逼仄到连她的指尖都寸步难行。 指根被紧肉挤出了花穴,溪岚费劲力气,也只能堪堪塞进去两个指节。 “夹得这样紧……我若硬动,必会伤了你这处,放松些。” 她在颜倾辞耳边低声劝导,殊不知这般更助长了她的痉挛。 连番高潮下,颜倾辞已然神智不清,她一心只能感觉到与身后人肢端相连的私处被充实填满,她只想绞紧再绞紧,恨不得将这世外来客永远留在自己体内。 “唔……好快活,七娘,我好快活……” 颜倾辞反手去搂溪岚的修颈,掌心摩挲到那份梦幻的真实,求贤若渴般贴着脖颈反复抚摸。身下被侵入,软臀蹭着溪岚小腹,整个人窝在她怀中,被抱得紧实,左手搂着她最爱的长颈,快意如倾盆大雨,顷刻宣泄。 “嗯……到…到了……” 溪岚感觉到怀中人双腿紧夹,炙热花穴彻底咬合住她的手指,将它们封死在她体内,再挪不动一分一毫。 雨打芭蕉、粉花娇颤。 颜倾辞抽搐的身子好不容易停歇,又因肺弱而边咳边吟喘,溪岚揉顺她的胸腔,在她耳旁轻声道:“好像榫卯。” 颜倾辞不解。 溪岚动了动仍埋在她体内的手指,听得对方娇呼一声,她谨然道:“我的手嵌在你这处,很像榫头与卯眼,方才你吸我吸得那样紧,更像了。” 什么话到她嘴里都这般一本正经,不知是好事坏事。颜倾辞主动勾搭她时都没害臊,眼下倒被她这句话给弄得羞红了脸。她啐她一口,弱弱推拒道:“我够了,你可以出来了。” “还以为叁小姐永远都不会够。” “半个时辰了,两蛇相媾都没你祸害我的时间长,我不累,你的手也该酸了罢?” “并不如何酸。” 诶……? 在颜倾辞反应过来这话的言外之意之前,溪岚深入她体内的手反客为主,食指与中指扣着前壁敏感处,拇指按在兴起的花核上轻轻揉碾。 干涸的泉眼瞬间活泛涌动起来,往外冒着汩汩清液。 “嗯呃……不行……七娘,我没力气了……” 双腿酥软的厉害,眼见就要站不住。 溪岚将人抱上榻躺着,复压其上,一面吻她的唇,一面采撷她的花蜜。 颜倾辞骂她:“假闷子,实风流。” “叁小姐不也是,表面装骚卖娆,实则耻辱心恒在。” “松开我,我不要了。” “当我是你的勉子铃么?说止就止,毫无脾气。” 颜倾辞挑衅地笑着:“难道不是么?” “两个小丫头还有半个时辰才醒,” 溪岚淡漠道,“听闻叁小姐有阅尽天下美人之志,不晓得捱不捱得了半个时辰?不过如果连撑这半个时辰的体质都没有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眼高手低地妄想了。” 瞧,颜倾辞心里窃喜,她还是醋了。 卿颜不改水长流(一) 十日过去,小院中种下的莴苣与茄子发了芽,嫩嫩的一节儿相继钻出土壤,溪岚每日清晨傍晚都要为它们浇一次水,格外用心。 “浮华如前世,梦醒终散去……” 颜倾辞站在院子里眺望远处深山,悠悠坐在趴趴凳上,长吁短叹着。 “这可不像你。” 溪岚翻出锄头铁锹,预备上山再松一块土出来。 “一夜之间重归尘土,任谁都会心生落差。” 颜倾辞道,“颜氏商队私吞的私吞,翻脸不认人的也大有人在,就连仅剩的几个忠心的,产业也被我那两个堂叔给霸占了去……如此一来,我便只能白手起家。” “又有何不可?” “呵,有何不可……” 颜倾辞看着她,“你是不知这世道,女人若想抛头露面,必得承受一番非议。” “你还怕这个?” “我当然不怕,我只是恨!凭什么同而为人,女子就要背负如此多的枷锁?若是能选择出身,我瞧这世上绝不会有女子再愿当女子,更不会有人愿意投胎清贫之家,想来老天也是作鬼得很,祂知道我们会如此,所以抢先替我们做了选择——即没得选择。” “与其怨天尤人,倒不如捅破它的阴霾,事在人为不是么?” “你觉得我可以?” “为何不可以?” 颜倾辞望着她出神,溪岚背上背篓,其内装着稻种与挖土的小铲,“走罢,”她道。 “去哪儿?” “山上。你会制香,这个时节山上迎春花正开,你何不采些回来做成香粉兜售。” “闻你所言,倒像要在此处长住似的。” 溪岚静静看着她。 颜倾辞惊愕:“真要长住?” “安定下来不是很好么?走罢。”溪岚向她伸手,“权当踏青了。” 就这样,溪岚右手牵着绮梦,左手牵着颜倾辞,颜倾辞左手又牵着流绥,一行四人往山上跋涉。 “除了迎春花,这个时节还有山茶、樱花与杜鹃,你可以每样采撷一些,用来制香做胭脂都是极好的。” “七娘如今像极了那樊刘氏,” 樊刘氏,即樊寿之妻,那宽胖妇人。颜倾辞瞅着她,不安分地笑,“竟行起督促夫郎之事来了。” 溪岚脚步愕然一顿,复往前走,回怼道:“你这娇弱体质还想当人夫郎,怕是连黄口小儿都不如。” “当不了夫郎,那我便做你的妻,如何?” “当着孩子的面,休说胡话。” 绮梦流绥抬头,小眼神在溪岚与颜倾辞间轱辘轱辘地转。孩童的好奇心大过天,终于,绮梦忍不住拽了拽溪岚的手,问:“溪姑姑,女子也可以嫁给女子么?” 溪岚瞪了眼颜倾辞,仿佛在说瞧你干的好事。她柔声回答绮梦:“当然是不可以的……” “谁说不可以?” 颜倾辞打断她,一本正经地看着绮梦,道,“虽说只有男配女的嫁娶才能领到官府婚书,但民间私定婚书的不在少数,嫁娶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事,若仅有隐姓埋名才能换得幸福,那我也是愿意的。” 流绥:“就像小姐和溪岚姑姑这样么?” 颜倾辞笑了一下,继而看向神色懵懂的溪岚,答道:“对啊,就像我们这样。” …… 早春时节,草长莺飞。 踩着松软泥土,闻着清新花香,四人终于来到溪岚开拓的土地上。 约一亩之地,翻新的土壤中,前几日已被溪岚种下稻种,今日她来则是为它浇水除草,顺带松松土壤。 溪岚特地挑了这处离水源近的地方,从溪边打来水,依次浇上后,便拿着手持铁犁在另一片空地上垦土。 绮梦流绥则握着小锹,在另一头慢慢地掘。 “全靠人力也太累了,” 颜倾辞寻了个阴凉地方,在槐树旁坐下,好整以暇道,“不如我给你买头牛来犁地。” “你银两本就不多,乱花什么。” “给你花的,就不是乱花。” 心情上来,颜倾辞胸腔中不免诗意盎然,她起身踩着裸露在外的树根,去够长圆形的槐树叶子,正想扯下一片吟诗作对,不料脚底踩在一软绵绵之物上,颜倾辞趔趄一下,低头去看,谁想竟是一条暗青褐点的长蛇。看到这蛇的一瞬间,颜倾辞浑身血液都凝结了,背脊发冷两脚生冰,刚要挪开,那蛇便一口咬在她露出绣鞋的脚腕之上。 “啊——!” 听到惊叫,溪岚放下犁冲至颜倾辞身旁,她见到那蛇时,也是怔了一怔,但想着不能都乱了方寸,便扶着颜倾辞远离树下。 溪岚带她来到溪边,脱了她的鞋,仔细观察了她被咬的伤口后,便让她将脚浸在流动的清水中,“伤口是一圈,没有毒牙印记,那应该是条菜花蛇,无毒,为防它的涎液残留你体内感染伤口,我要帮你把这处的血吸出来。” 溪岚行动前这么向她阐释道。 颜倾辞惊魂未定,现在脑中都是那扭动长虫挥之不去的恐怖残象,震惊至一时失语,她只能眼眸含泪地点点头。 溪岚抬起她的脚,唇覆在冒血的伤口处,将整片肌肤全部包裹,大力吸完,再转头吐掉,来回几次后,又让她将脚放在溪水里浸上一会儿。 “寒月已过,冬眠的蛇陆续醒来,它们最喜呆在阴凉处,或一些草窝子里,这次运气好,碰上的是无毒蛇,若是碰上条有毒的,扁鹊在世也救不了你——以后多看着点脚下,离草丛枯叶堆远一些。” 悬而未落的泪珠从脸颊上滚下来,颜倾辞弱不禁风地靠在溪岚肩上,低声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绮梦流绥关心地围在两旁,溪岚抬起她的纤足,让她搁在绣鞋花面上晾干,难得取笑道:“原不知你还怕蛇?” 颜倾辞瞠她一眼,双颊怒红飘飞:“哪个不怕蛇?你不也怕蛇,倒说我,我不是怕它们,我是嫌它们长得可怖罢了,但凡它们长得好看些,我也不至于一见到就血液凝固。” 溪岚唇角轻翘:“嘴硬。” “你怎不告诉我山上还有这东西?” “我以为叁小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是饱读诗书,不是在世先知,岂能事事都能预料?” “还疼么?” “有一点点。” “那回去罢。” 溪岚将背篓搁在树下,不打算再背回去,因为她要背另外一个人。 颜倾辞趴在溪岚身上,双手搂在她脖颈处,一面问她累不累,一面叫她把自己抓紧些。 “七娘,我快滑下去了,你抓着我大腿,抓紧些。” “被蛇咬了也不忘撩骚,小丫头们都在呢,再说浪荡话,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七娘要怎么罚我?也要咬我不成?” …… 夜里,颜倾辞方明白溪岚口中的“罚”是何意思。 她缩着腿,呵笑连连,费力去躲她的触摸。 溪岚握了她的脚便不松开,一边伸舌舔在她白日被咬的伤口处为她消毒,一边用右手手指去搔她柔嫩的脚底板。 “嗯……七娘,痒……别弄了,啊……哈哈哈,我受不住了。” “以后还敢管不住嘴么?” 颜倾辞眼角纵使笑出泪来,仍不忘反唇相稽:“管住嘴尚可,但在七娘面前却是无论如何也管不住身子不湿呢,我那里又流水了,你摸摸看。” “淫荡。” 溪岚惩戒性地挠她脚心。 “哈……嗯哈哈哈,不要……不要挠了……七娘……啊哈哈……好姐姐,太痒了,饶过我罢……哈哈哈……” “你瞧我还会上你的服软当么?” “啊…哈哈……不上我的当……那上我如何?哈哈哈……痒,好痒啊……姐姐,七娘姐姐……我再不说这种话了,饶过我罢……哈啊……” 卿颜不改水长流(二)H 半夜颜倾辞突然腹痛不止,身子蜷成一团,额角弥出细密汗珠。溪岚察觉怀里人异常颤抖,摸黑点起灯,便见她神色痛苦。 “来月事了?” 同为女子,溪岚一瞧她这模样就知所为何事。 “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让她平躺着,在她臀下垫了一块干净麻布,溪岚手持油灯走向灶房,烧来细糖姜水,盛满一碗端来扶颜倾辞坐起喝下,又用布巾沾了锅中剩余热水,解开她的衣裳,拧干了布巾热敷在小腹处,双手在她腰间松按着。 “可还疼?” 颜倾辞饮罢平躺下来,秀眉微蹙,手捂在腹间布巾上,抽气道:“像有秤砣吊在里面似的,隐隐坠痛。” “夜深,集市已散,明日才能为你买来月事带,今夜你先将就一晚。” 溪岚守在榻边,布巾凉了,她便再放入滚水中浸热,一遍遍地敷着,直至颜倾辞再度入睡,她方熄灯躺在她身侧合眼。 翌日颜倾辞醒来,下意识去摸身侧之人,不料枕边空空荡荡,她心内陡然一虚,起身时,就见臀下换了块新垫子。 留着血事,不便起床,她遂又躺了回去,用被衾盖住裸露下身,在屋里唤溪岚名字。 “醒了?我给你煮了绿豆鸡汤,有舒血滋补之功效,来将这些吃了。” 溪岚搬来小几放在榻上,将盛着鸡肉的汤碗搁于其上,递了竹筷给她。 颜倾辞乖乖接过,手扶着碗身,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鸡肉,送于对方口边。 “我不吃。” “莫非七娘下了毒?” 溪岚张嘴含下她递来的肉,颜倾辞这才夹了口给自己吃,之后便如此一口给她一口给自己地喂下去。 溪岚皱眉:“这些是给你煮的,我又没来月事。” 颜倾辞笑道:“不如此,七娘怎么会舍得吃呢?” “我不比你矜贵。” “昨儿个谁说自己才是真凤凰来着?如今却说自己没我矜贵。” “我是自小就跌落凡尘,早混熟了乡野间摸爬滚打的技法,你不同,侯府败落前,你一直处于云端,高高在上惯了,自是难以适应。” “七娘未免太小瞧我,你能受得,我自然也能。” “我晓得你忍得了,但我多年来瞧你在高台之上叱咤风云瞧惯了,见不得你跌下来。你满腹经纶,身具雌才大略,目光该放归天穹,而非低头这一隅。这里的吃穿用度虽不及侯府,但我会尽力予你最好的,起早赶集时我顺带去书肆为你买了笔墨纸砚与一些书卷回来,你闲暇之余可以将就着练读,若有想要的书,我之后赶集时再替你购来。” 颜倾辞下榻,被溪岚伺候着穿上了月事带,她趁她不备,回身啄了一口她的唇瓣,言辞暧昧道:“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你已经爱我至不可自拔。” 溪岚淡漠道:“我只是在完成李嬷嬷给我的托付。” 她端着空碗回了灶房,颜倾辞看破不说破,跟着往院外走:“起初你对我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之类的话,我本来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毕竟背信弃义之事我见得太多,而你又生性淡泊,再热烈的情感到了你面前,都只会被泼冷水。热脸贴旁人冷屁股之事,我颜倾辞向来不会做,遇到你后不仅做了,还甘之如饴,你说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蛊?” 她靠在门上,嗔笑地看着溪岚用一块猪胰子刷碗。 “你若是男子,缠着人交媾的禽兽事看起来倒还情有可原,偏偏你是女子,还是个书香名邸里的才女,” 溪岚像是对她颇为失望,连语气都清冷几分,“我实在难以将你与那些只顾自己下身快活的禽兽联想到一处。” “七娘这种思想便不对了,难道在你眼里,只准男子有欲望,不准女子排解发泄么?你如此想法,跟天下间的俗人有何两样?” “我的矛头是在于,你未经我允许便强迫我做不愿之事,而非什么不让你排解欲望,你大可以找别人,却休来纠缠我。” 颜倾辞讨娇一笑:“可是我不喜欢别人摸我,别人摸得不舒服,我喜欢七娘摸我,七娘就是随意抚弄几下,我便很快活。” “无耻。” “要不是来了月事,我真想七娘的手现在就伸进我体内。” “下作!” “七娘不高兴,可是因为自己未得欢愉?” “我没你这么急色。” 颜倾辞走近,手无声摸上溪岚的臀,轻微捏了捏,对方身子一个激灵,转身怒视警告她别胡来。 颜倾辞笑着松开了手,眼下自己身子虚乏,强来定是行不通,心思一转,便使起循循善诱的手段。她用揩齿巾沾了青盐擦牙,含水漱了几次口,就见溪岚碗也洗罢,在她将餐碗放回木橱中时,颜倾辞迎上去,抱着人将她的背抵在灶房关阖的红木门上。 “松手!” 溪岚瞪她。 “七娘服侍我多日,也让我伺候伺候你,不好么?很舒服的……七娘会喜欢的……” 说罢,她不容拒绝,动手解下她的亵裤,张嘴吻上有着稀疏棕毛的私处。 “嗯……等等,脏……容我去洗洗……” “我不嫌弃。” 花穴的敏感超出了颜倾辞的预料,她以为像溪岚这种冷淡之人,动情应该很慢才对,哪想到才舔了没几口,洞口处的水流便淙淙不断,一注一注,滴在了垂于脚边的亵裤上。 “七娘原来也是贪欢之人。” 颜倾辞舌尖卷着晶液、卷进口腔,嗅闻满鼻浓郁的紫瑞香,舔了舔唇周,本就朱润的丹唇被染得愈发光泽焕发,隐隐反着淫光。 “我的舌软么?舔得七娘可舒适?” 话罢,她明显感觉到舌面上的花骨朵又绽开了些,硬粒抵着肉苔突突跳动。 颜倾辞用舌尖挑开缝隙,放肆戏弄着冒出头来的花核。 酥麻直袭四肢百骸,细腰追着这感觉往前贴送,溪岚微微喘息,不能自控地按住跪于己前之人的后脑,嘴上呵斥,身子却主动迎合般顶撞上去。 腰肢挺动的频率越发快了。 千钧一发之际,颜倾辞蓄意收了舌头,脑袋后撤,右手揩了颊上湿液,放浪形骸地搁进嘴中,当着她的面一根根舔舐干净,末了露出明媚艳笑,道:“七娘别光顾着自己舒服,我做得可好?你夸夸我嘛~只有我高兴了,你才能高兴。” 女子在情事中耽搁不得,她们需要足够的爱抚和情意作为前提,当然,高超的调情技巧也不可或缺。本来攀上顶峰就难,若是在即将登顶的前夕,施与方突然停了动作,那情潮必然跌回谷底、重归起始。 一落千丈的滋味不好受。 溪岚被这要到不到的感觉折磨得体无完肤,她垂下因情欲而变得酡红的脸,如同一尊暂低下高贵头颅去向凡人示弱求助的神祇,骨子里的睥睨犹存。 她双手抚上颜倾辞的脸,柔情脉脉,“你做得……很好,” 将人往湿处上按,“还能更好……” “用力抵着它。” 溪岚轻喘着命令道。 直到目睹有着堪称倾国之貌的脸埋进自己腿心,虔诚地含着自己最为脆弱的一点……溪岚双眸殷红,小腹一紧,不安得抽搐着,阵阵舒爽直达灵魂深处,她十指插进对方发间,抓着她的脑袋不停扣向自己,细腰发了狠地挺撞,樱唇张开,似快要呼吸不过来般大口喘息着。 “嗯……用你的舌尖顶我,快……哈……” 情潮将至,一丝一毫的疏漏都不被允许。为便于活动,溪岚与颜倾辞掉转了位置,她将人抵在灶房死角,手扶着她的脑袋,一次次狠命将阴核送上她的舌尖。 嘴被占着,颜倾辞只能发出呜呜声,溪岚流出的花汁顺着她的唇角淌下,路过脖颈,游向锁骨,一路滑至她的两座乳峰之间,停在那里,凝成冷冷的催情香,煽动着颜倾辞体内早就汹涌澎湃的欲火。 “咬我,颜令鸢,咬紧我,不必怜惜……” “吸住它……啊……对,对,哈……” “我快到了,哈……我要用力撞向你了,你…受着些,我会轻点,受不住了跟我说,我会停下来。” 溪岚的双眼已然被欲望浸成猩红色,但她仍能抽出丝理智顾及身下跪着人的感受。将人完全挤怼在墙角,她左手固着她的头,右手垫在她脑后,以防待会儿的疯狂会让她受伤。 “我还没见过七娘癫狂的状态,心底很是期待呢。” 颜倾辞笑着,完全不当回事般调侃,她还以为眼前这个女人仍旧是儒神雅仙投的胎,就算顶破了天,也野蛮不到哪里去,于是她挑逗地抬头看着她,道,“七娘能用力到什么程度呢?撞坏我么?” 回应她的是无声的狂暴顶磨。 细腰摆动的幅度渐渐加快,每一次撞击而来的力度都比上一次要狠厉粗暴。溪岚咬着唇,仿佛在承受什么天劫似的,眉尖紧蹙,眼神迷离,神情痛苦。唯有挺腰的动作不停,一回回一遍遍,不辞辛劳地撞向身下人的舌尖。 颜倾辞将嘴巴张开至最大,极力承接着溪岚的所有粗暴。涎液混着花汁流淌而下,场面之香艳之淫靡,史无前例。 “啊……哈……” 迄今为止,最痛快的一场情潮就在眼前,溪岚兴奋地攥紧跪着人的青丝,发狠往她唇上撞。要与那柔软的舌紧紧相抵;要她的唇完全将自己包裹在内;要她的嘴巴狠狠吸舔自己;要她的贝齿轻咬在那淫核之上…… 不能松懈,一刻都不能松懈。 顶弄的动作不能停止,快感务必得层层递进,若有一处衔接不当,所有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如此自己便要重新来过,要从那最初的感觉慢慢累积着从头再来。 她不想重新再来,不想半途而废。 溪岚仿若走火入魔,唯一的解救法子,就是颜倾辞的唇。 “嗯……哈……” 双腿将她的头夹在中间,阴核不顾一切地去追逐着对方的唇舌。颜倾辞的脑袋被她顶得次次往后撞,若不是脑后有她的手护着,早早便磕在墙上磕得满头是包。 她双手扶着溪岚的大腿,尽力配合她疏解欲望,随着溪岚最后一个深顶,感应到潮汐将至,她张嘴包裹住粉嫩娇颤的穴口,一滴不落地将花汁悉数吞入腹中,与此同时,她自己身下亦涌出一股热液。 酣畅淋漓的情事落幕,溪岚回想起来方觉自己无颜见人。颜倾辞倒觉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掏出手帕,细心地给还在颤抖翕合的花穴擦去湿液,她极力克制着想伸手进去戳搅一番的心,用掌心抹了把颊上到处都是的花汁,掬起一捧,抬着手,献宝似得承给溪岚看。 “七娘瞧呀,你对我的欲望,可不见得比我对你的少。” 该死,怎么又被她的脸给迷惑了心智。 溪岚勉强拉上湿漉漉的亵裤,遮了修长玉腿,挡住对方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 颜倾辞不肯放过她,另一只手隔着亵裤,轻按在溪岚仍然兴奋充血的阴核上,边揉碾边观赏着她娇颤的模样,笑道:“瞧,我说我们是一类人罢?我们是如此相似,连快活的根源都如出一辙。” 卿颜不改水长流(三)H “溪姑姑……” 灶房外想起敲门声,溪岚浑身一僵,飞快整理好衣裳,拉起颜倾辞,用手梳理齐被她抓乱的长发,隔着门问小丫头怎么了。 “溪姑姑,我饿了。” 打开门,只见绮梦揉着惺忪睡眼,模样儿可怜地站在那里,溪岚柔声安慰着,哄她先去洗漱,说待会儿就有鸡肉可以吃了。 绮梦一听有肉吃,绽开笑脸,忙不迭跑回屋子,去叫醒还在睡梦中的流绥,催她起来一齐洗漱。 “至于你,” 溪岚从幻境转入现实,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语气,告诫颜倾辞道,“下不为例。” 叁小姐将沾满花液的手指,放进嘴中吮了又吮,拔出来时,勾带出一抹银丝,随着唇与指的间距拉长,银丝于半空断裂,溪岚仿佛听到它发出“啵”得一声。 “脏不脏?不害臊!” “七娘的琼浆玉液怎会脏呢?这可是你对我的服侍十分之满意的证据,” 颜倾辞指尖抵在鼻下,深深嗅了嗅,作痴迷状地道,“七娘就连花汁中也蕴含着一股淡淡的紫瑞香气,我真想收集一些,制成粉油,这一定会是天底下最独特的奇香。” “没羞没臊。” 溪岚拂开拦路的人,径直回屋子换衣裳,她一刻也忍受不了腿间的黏腻了。 颜倾辞在水盆中洗了手,将锅中闷着的鸡肉盛给绮梦流绥,一人一碗,搁在院里小桌上,她笑着让两个小丫头慢些吃,自己则转身去了屋里。 拴上门,颜倾辞见溪岚背对自己,光着双玉腿在箱中翻找亵裤,躬身弯腰之际,青丝垂落,堪堪露出那细长的月颈来。 余光中有脚走近自己,溪岚回头,连忙用褪在一旁的襦裙遮住自己的下身,警惕地瞧着她,勒令道:“你进来作甚?出去。” 颜倾辞笑容璀璨,殷勤地蹲过去一齐找起来。“我来帮七娘呀。” “帮我再弄脏一条?” 颜倾辞笑出声,面上佯装无辜道:“七娘冤枉我,我是真心来帮你的。” “你出去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七娘好凶啊,怎么这么无情。” “总比你随时随地都能发情好。” 溪岚翻箱倒柜也找不出一件干净的亵裤,不免焦急起来,她一面提防着颜倾辞再行不矩,一面仔仔细细又找了一遍。 “我这里有一条,不如穿我的罢。” 颜倾辞从自己衣箱中拿出一件来,笑意盈盈地递过去。 溪岚迟疑地伸出手,方抓到衣角,下一刻便被拽了个踉跄,跌在蓄谋已久之人的身上,被她抱了个满怀。 “七娘这几日忙于种田,都累瘦了,我抱着忒轻。” 颜倾辞坐在榻边,强制把人按在自己腿上,双手箍着她的腰。干净亵裤被扔至榻旁,两条裤腿软趴趴垂在木围上,一动不动、束手无策,正如此刻被挟制的溪岚。 “你还想怎样?方才在灶房胡闹得还不够?放开,绮梦流绥还在院子里吃饭呢,你就不怕她们听见!” “我若是怕,就不会这么做了,七娘放松些,我给两个小丫头盛了满满的鸡肉,她们吃的慢,将那些吃完也要起码一炷香时辰,够我侍候你的了,你不必忧心。” “松手!莫让我再说第二遍,否则,否则我就……” “就怎样?” 溪岚面色一黯,侧过头去,余光里,颜倾辞脸上的坏笑过于明目张胆,本就有些心高气傲的人被激得神色愈发无情。“我不能拿你怎样,但是你休想我再理睬你。” 颜倾辞知她说一不二的秉性,还真怕她因此而不和自己说话,遂没有强求,却依旧将人紧紧锁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撩蹭,手指不规矩地在她腰间按揉弹奏着。她要徐徐图之。 “我是由衷心悦七娘,所以无时无刻不想与七娘肌肤相亲,发乎于情,委实难止。” “呵,心悦?如此个心悦法,次次强迫我的心悦?” 溪岚面色冷凝,转过头去,连余光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初次,你辱于孤倚楼时我就该料到,你并非善类。你与那些兽性雄人别无二致,你阴险狡诈、唇蜜腹剑,为泄私欲不顾旁人意愿,为达目的不牺清除一切障碍,包括你的生父。你与那杀死自己亲弟的北渊长公主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 颜倾辞咬着她的耳朵,又吻又舔,“我可没那个墨台揽月狠心,我好歹给我那贼父留了具全尸不是么?还有,七娘拿我与那些仠猾男子相提并论,实在是折煞我了,我再何德何能,也不如他们恣意妄为,我哪次是只顾着自己发泄而没让你快活?我央你弄我的时候不算。” 她的歪理一套一套,溪岚咬碎银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因为细细回想起来,她所说的皆为事实。 “那便不提以前,只说眼下……” 溪岚低眉道,“眼下,我不想要。” “那如何能行?我最是知恩图报,七娘前几日帮了我,我便也要报答回来,若是七娘拒绝,那我可就要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号了,七娘就这么忍心断了我做好人的道路?” 溪岚嘴张了又合,反复几次后,认命般哀叹一声:“我晓得你读书多,我辩不过你……你想弄就快些,我还要去山上开垦田地。” 右手来到没有遮挡的腿心,并不心急,轻覆上去缓缓揉着,直揉到肉蒂充血膨出花缝,她的手指才挑开柔软缝隙,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粉嫩穴口,就是不进去。 “你快些呀。” 溪岚咬牙催促道。 颜倾辞闭耳不闻,一门心思地挑逗着那处,浅浅挤进一个指节,而后拔出,再抵再拔,戳弄得溪岚闷哼声连连。 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放风筝,飞在天上的是溪岚,握着线的是颜倾辞。风筝要想飞得高,线必不能拽得太紧,但也不能放得太松,放太松了,风筝便容易从空中急转跌下。表面瞧是握线的在主导,实则风筝、线、人,缺一不可。若少了叁者中任何一样,她们之间的情事便不可能成立。 “七娘如今怎么倒像是比我还心急?” 颜倾辞调笑着,在溪岚骂回来的同时,膝盖顶进她两腿间,分开双腿,抵着她的臀部轻轻地磨。 悉数没入至指根,湿润已久的香穴骤然吸紧她的中指,内里软肉温吞地裹挟着她的指部肌肤,随着溪岚发出一声似猫儿般的低吟,颜倾辞心头炸开别样的餍足感。 七娘…七娘…… 这么美好的人儿,要怎么才能彻底属于自己呢? 肉体的占有已然达成,但显然,颜倾辞更想得到的,是溪岚的心。 “好爱七娘。” 她吻着她的脖颈,指头一次次上顶进湿热之中,不遗余力。 “唔……” 溪岚在她腿上颠簸起伏,她双手握住她的膝盖,勉强稳住了时刻要倾倒的身子,“交媾也堵不住你孟浪的嘴!” 她骂道。 “爱七娘舒坦时呻吟的模样,爱七娘到顶那刻抓挠我的十指,爱七娘明明快活得不行却硬是强撑颜面的样子,最爱七娘退潮时上仰的脖颈,每每看到,我都想用我的脸去蹭,用我的舌去舔……” 说着,颜倾辞从后面吻上溪岚的脖子,在雪白肌肤上一寸寸嘬舔起来,被她吻过之处,皆留下一朵朵赤色印记,宛如雪地绽放的红梅。 溪岚:“哈……嗯……你顶着我了,斜下去一些。” 颜倾辞听话地将手指侧了些角度,正撞上她敏锐处,花穴蓦地紧咬指身,绞得她进退两难。 “七娘乖,松开些,你咬得太紧,我都动不了了……” “唔!在里面震就好,不必抽进跌出的。” “怎个震法,是这样?”埋在体内的指头灵活抖动起来,次次敲打在敏感之处, 颜倾辞笑着,又塞进去一根,边颤抖边抽动,勾出来好些清液,举到溪岚面前,分开指缝让她瞧,“还是这样?” 附在上面的汁水十分之多,晶莹剔透,顺着指身往掌心流去,直白的羞耻刺激得溪岚花穴紧颤,颜倾辞不肯放过她,含笑又摸到她私处,叁指并拢,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塞进一个指节的长度。 花户十分湿润,足够帮助她开拓未知领域。 她非常小心,以及万分谨慎地一寸寸进入到她的身体。 溪岚被这前所未有的饱胀感逼得落泪,她娥眉紧蹙,齿咬唇角,双手握住身下的手腕,企图阻止对方的进一步深入,“太撑了,不要……” 她摇头抗拒着。 “那我小一些,我会轻轻地……七娘只需深呼吸,尝试慢慢容纳接受它……” 并列的叁指交迭在一起,中指在上,食指与无名指并列在下,指尖构成一个圈形,比初始时尺寸小了一半。 顶进两个指节。 溪岚觉得这是自己有史以来被撑得最开的一次,对方并拢的食指与无名指指腹齐齐顶在她的酥麻之处,反复揉碾戳磨。叁根手指围成的指身太过粗硕,穴口被硬撑开来,细腻如玉的肌肤狠狠磨平了她的褶皱,缓慢而深得章法地抽动着,穴端的刺激远甚于深处,才几下,溪岚便被顶得又酥又软,心里的痒被彻底勾起,她恨不得颜倾辞加快速度,狠狠抽插自己,好让她体内的奇痒得以消减平复。 “要……” 这一声轻哼低喃被颜倾辞精准捕获,她心花怒放,抱紧腿上之人,抬头去吻她的香颈,“七娘要什么?你说出来,就是天上的月亮,我都会想法子摘给你。” “嗯……要你,动快些……” “美人的请求,倾辞莫敢不从。” 缓缓变为急急,左手圈了她的腰,右手从她身前摸下去,潜入香穴,大开大合地弄起来。 “哈啊……” 溪岚的轻喘十分矜持,颜倾辞最爱她的矜持。 一面肏她,一面用阴核去磨她的臀,等溪岚去了时,颜倾辞没多久也堕入了情欲之渊,下身黏腻混着红液一同流出,沾在月事带上,夹杂着血腥的欲望被软布一齐吸尽。 不够,还远远不够。 ————————————————————————————— 墨台揽月:(〝▼皿▼) 仿佛听到有人在说我坏话,靠北,你们两个几次了,做就做,干嘛边做边骂我!你以为疯批恶女好当吗 卿颜不改水长流(四)H 颜倾辞将人掰过来,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她让她低头,要她眼睁睁瞧着她的叁指是如何捅进她淫户的。水流了满腿,颜倾辞并未显出鄙夷之态,倒是颇为怜爱地用左手沾了些,送到她眼前给她看。 “不知七娘这菩萨般的品格,听了羞辱之词会作何反应,会更兴奋么?真想见识见识……” 颜倾辞将手上汁液涂抹在她脸颊上,末了捏了她下巴,凑上去缠吻,“我肏得七娘可爽?这里这么湿,一定舒服坏了罢,我再入深一些好不好?全入到七娘体内,狠狠撞进你的淫穴,把你这骚户尻得汁水横流……” “唔……” 溪岚神色一贯的清冷,眼眸中的星点迷离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很快乐。同她相识已久的颜倾辞从她这极细微的表情中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不排斥情事中的贬低,甚而小穴会因为自己的辱骂而越夹越紧颤动不止。 遂进得更深,将她撑得更开…… “啊……” 溪岚眼角染上魅人的红,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她扶着颜倾辞的肩,下身迎合地起伏跃动着。 “七娘里面好湿好热,吸得我好紧。” “闭……闭嘴!” “你那里软肉蠕动得这样厉害,在想什么,想我肏你么?” “颜令鸢!” “七娘凶什么嘛。” “快弄你的,莫说这些腌臜话。” 颜倾辞颇为委屈,她这亵玩人的,倒先落出几滴泪来,“说这些话儿,不也是为了让七娘更快活么?你不识好人心,我不弄了。” 她趁此抽出手,不顾小穴的吸吮挽留,湿淋淋搁在阴阜,以掌心摩挲着肉唇。 莫大的空虚袭上溪岚心头,她不停做着吞咽,下身同样干渴至极,主动去蹭她的手掌,痒意一经撩拨便非止不可,她搂着颜倾辞的脖颈,身子靠过去,在她耳边妥协道:“那你小点声,别被绮梦流绥听见了。” 颜倾辞眼眸瞬间明媚起来,含满笑意,说了一声遵命,叁指便拢着,又塞入等待已久的温暖中去。 “啊……” 溪岚仰头,手反复在她头颈间抚摸着。 被侵入的感觉痛并真实,叁指尺寸比一指两指时要粗上许多,进来时肉穴也胀得厉害,穴端与指身摩擦,从饱胀中生出一丝快意,溪岚为追这一抹快意,次次升起下坠,身子直往她指上撞。 “哈……” 指尖顶上粗糙处,便停在那里,揉着瓦楞般的穴壁,一心一意地攻伐起来。 “唔……” 溪岚撑在地上的脚趾蜷缩起来,刹那软了身子,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全身上下的肌肉好似都闹起了罢工,唯有花穴不知疲倦地还在极力吞吐着她的手指。 “七娘快到了么?这可不行啊,我还没尽兴呢,” 颜倾辞亲了亲她的侧脸,诱惑道,“我再撑开一点好不好?将七娘的屄户撑得满满的,让你的花唇于我掌心绽放盛开……” “嗯……” 一声轻微呻吟,没有回答,她全当这是她的回答。 叁指缓缓复原,并排在一列,阴唇被挤开,穴口被撑得前所未有的大。她抽插之下,带动着阴唇也颤动起来,阴唇牵连花蒂,穴肉与外部的蒂头骤然有了联合快意。 双管齐下,溪岚的喘息渐急,她的手揪紧颜倾辞的衣领,如溺水之人索求空气般,她索求她的亵渎。 “才弄这几下,骚穴就撑不住了呢,七娘想去么?” 颜倾辞恶意减缓动作。 溪岚心里涌上强烈的失落感,她被情欲折磨得红了眼,娥眉微蹙,喘息着命令她不准停。“嗯……唔……快,快些,若再使坏,休想我再碰你一根指头……” 颜倾辞笑,故意深深一顶:“可如今七娘正吞着我叁根指头呢,求人不该有个求人的样子么?这么颐指气使可不行,七娘想去,就求我啊,你知道的,不管你求我什么,我都会答允你。” “啊哈……” 对方故伎重演,生生停在她体内,溪岚渴得厉害,舔了舔唇,闭眼认命般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肏我,颜令鸢,快快肏我,我想要……” 得到让自己心满意足的回答后,颜倾辞便疾风骤雨般顶弄起来,直抵得腿上人的身子东倒西歪。她稳住她的腰,迫她看着自己。 “看我,看着我七娘,看清楚是谁在肏你,你的穴和你的为人一样温暖。我真想日日就这么肏干你,把你尻得下不了榻,让你在我掌心软成一滩泥,让你为我而喘息,这样你就不是什么亡国公主,更不用想什么复国重任,你只需想我,不停地想要我……这一世,只有我能进入到你这里,七娘,你答应我,以后只让我进你这里,好不好?” “啊……好,以后……嗯啊,这里只准你进……哈啊……溪岚的身体只让颜令鸢通行……” 颜倾辞笑了笑:“反过来亦是一样,我的骚户,也只为七娘而开。” “啊……顶那里,倾辞……快顶那里……” 溪岚显然已经沉溺在情欲之中,所作所为皆不讳饰。 作乱人一喜:“七娘唤我什么?” “嗯……倾辞,要……” 云端近在咫尺,溪岚全身紧绷,穴肉紧绞着她的手,花蒂去磨她掌心,不敢有一丝懈怠。 “那些个粗鄙文人常言道:烈女只有在榻上死去活来之际,才会真正卸下心防示弱求欢。如此看来,七娘定是爽上了天外天了,你可比一般烈女还难折服。” 暴雨将至,溪岚情不自禁夹紧双腿,一边摩挲花蒂,一边吞食体内横冲直撞的手指,待到二者频率契合的那一刻,她一个深抵,身子抽搐几下便瘫在颜倾辞怀里。 软烂成泥、零落作花。 手指被大股的汁液冲出体外,穴唇一张一合,不住往外涌出些纯白残液,小腹的痉挛并未休止,溪岚靠在她身上,闭眼消磨着噬骨余韵。 颜倾辞寻着她缠吻,舌尖一寸寸描摹着她的唇形,换气之余,盯着她的动情之态不免调笑:“女子在情事中必是先有情才有欲,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看来七娘与我一样,早就动了心,只是嘴上闭口不提。” 清醒了的女人恢复冷面,淡淡道:“动心?对谁,你的手么?本就是互惠互利、你来我往的交易,谈何动心。” “七娘好生无情……” 颜倾辞笑着摸上她尚在突突跳动的花蒂,攒指捏了捏,便见她身子一震。 “你这处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 成功解锁了床上床下两幅面孔,离表里如一还有一段很长长长长长长长长的距离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新月既残逢华英(一) 宴无涯走的第十五日,远方的探子给颜倾辞送来了都城那边的消息。 飞鸽传书上说,七日前祁王就已经被暗杀在寝宫之中,祁军虎符落入军师素和刍严手中,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硬是力排众议地要扶凝肃长公主登基。而祁王死前当晚,太后的宫里同时燃起一场大火,幸而闻人言舒被及时救下,但墨台揽月还是大发雷霆,又给她殿里增添了十几个人手,一刻不歇地监视着闻人言舒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我那姨母救没救出墨月。” 颜倾辞手撑着下巴,愁眉不展,“她不会把自己也折在皇宫了罢。” 溪岚用石臼捣着肉泥,言之凿凿道:“就算你不相信颜舜华,也该相信宴无涯。她可是武林第一高手,当年全江湖的好手与练家子们一起围剿她,她都来去自由,进那皇宫则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了。” “七娘这么笃定,可是有了什么风声?想来你的耳目必是比我的灵些,好姐姐,你就告诉了我罢,也省得我整日提心吊胆。” 颜倾辞晃溪岚的胳膊撒着娇儿,溪岚面上冷凝,心内却异常受用,只见她嘴角微抿,眉头舒展开来,回道:“放心罢,人已经救出,算日子,明日黄昏就该回来了。” “真的么?太好了!” 溪岚将捣烂的肉泥灌入事先洗净备好的猪肠中,用细线在当中每隔一掌距离系一个结,待全部分隔好后,她把灌好的肉肠挂在门梁下通风处,之后便是静等时光来将它烹饪。 “怕就怕墨台揽月不肯善罢甘休,对宴无涯穷追不舍。” “此话怎讲?” 溪岚转身看向颜倾辞,道:“宴无涯不仅救了墨月,还将华年也救出来了,墨台揽月对此人用心良苦,叫她放手恐怕难如登天。” 颜倾辞皱眉:“是不太好办……” “午膳给你做猪血汤,补气血的。” “七娘貌似一点都不担心?” “该担心的已经全部担心完了,剩下的,便是静待对方落子了。” …… “一群废物!四个人八只眼睛,连个被绑的犯人都看不住!” 墨台揽月狠狠将茶盏掷在地上,瓷片碎飞,四分五裂,右手被划伤了个口子也全然不顾,怒气冲冲地对其余侍卫下达着命令:“把他们拖下去!既然长了眼睛都看不住人,那有没有眼睛对他们来说也不重要了,押到地牢,给孤挖了他们的眼珠喂狗!” “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我们真得不知道是谁带走了她啊……殿下!” 墨台揽月对这几个酒囊饭袋的求饶充耳不闻,扭头又下达一条指令,封锁都城,严查出关之人,都城外每五里设一驿亭,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便以狼烟为号,节节传回都城总军,此法比八百里加急快得不是一星半点。 寻人是其次,防备敌军来袭才是墨台揽月的首要目的。驿亭纵横五里外皆有邻驿,每个驿亭间各置骑兵十人,若有异动,他们能迅速上马应战,或撤退或支援,行动便利。有了这些驿亭,她便能在瞬间调动军队予以敌方最有效的回击,聚散灵活,纵横自如,这样便不怕敌方大军会直接突袭到自己脸上了。 传令的侍卫方下去,就有宫女颤颤巍巍来禀报,说太后出事了。 “呵,她又要寻死?” 墨台揽月踏入内殿时,有太监高声通传:凝肃长公主到—— 听到此话的闻人言舒眼神空洞,唯有嘴边习惯性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只听她低低诉着:“废物就是废物,纵使装上了犄角,泥鳅也变不成真龙!” “母后这话就错了,我为什么要当真龙呢?我是凰鸟,凰乃稚鸡所化,龙乃蛇虫之体,母后可别忘了,稚鸡是吃蛇虫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 经历过亲生儿子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情景后,闻人言舒的精神就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扑上来就要掐墨台揽月的脖子。 多日不肯进米水,闻人言舒的身子已然虚脱,墨台揽月轻推一把,她便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墨台揽月俯视她,冷笑道:“他是我亲弟,我又何尝不是你亲生女儿?你可曾有一日如疼他般疼爱于我?!” “他是天子,你个一无是处的残暴之徒怎能与他相提并论?你从小便有颗豺狐之心、冷漠自私,远不及你皇弟一半的贴心温暖,他既乖巧孝顺懂得讨我欢心,又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你拿什么与他比?又凭什么要我一视同仁!” 哀莫大于心死。 墨台揽月闻此话后,心内霎时所生的怜悯竟远甚于多年来深积于胸的怨恨。她摇头嗤笑:“到头来,不还是怨我不是男子。” 闻人言舒仰头看她,身为其母,她最知道如何精准戳刺到她的痛处。 “你本来就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所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比不上你的弟弟,哪怕他已经死了。” 墨台揽月最听不得此话,她偏捡这句来说,下场便是被人揪着衣裳一路拖到屏风后……墨台揽月掐着闻人言舒的脖子,将人摔在殿墙上,恶狠狠地狼视她,癫狂大吼着:“那你为何不把我生成个男子?啊?那你为何不把我生成男子!我为何冷漠?我为何自私?还不是因为你哄你那宝贝麟儿时就是这么哄的!当着我的面踩我捧他,如今倒怪我心毒了,我心毒还不是你一手酿成的?!这都是你的错,我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你丈夫与儿子惨死……这一切都是你端不平水的缘故,都是你的错!” 闻人言舒神情恍惚,突然间听她提到“丈夫惨死”几字,脑中一直以来的疑惑霎时得到了解答。 “是你杀了先帝?你杀了你的父皇!” 她震惊不已,欲大叫。 墨台揽月捂住她的嘴,笑意阴森,“不然母后以为,那太医是怎么把下有毒药的药膳送进层层筛查的龙案上的?” 她凑近颤抖的女人,明明容貌妍丽,此刻看上去却是愈发的狰狞,没来由地让人恐惧,“是我,亲手端过去的,我还支开了试毒的太监。” “欲成大事者,必先破其心贼。我之前的心贼便是太过心软,对你奢望太高,所以才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我抛下这些,足以锐不可当。” 墨台揽月松开手,警告闻人言舒,若她敢四处宣扬此事,她便将闻人氏一族连诛。 闻人言舒瞪眼:“你自己身上也留着闻人氏的血!” 墨台揽月轻笑:“母后忘了罢,我姓墨台。”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闻人言舒心情复杂,当初生下她时,若说没有一点欢喜,是绝不可能的。墨台揽月小时模样就十分讨喜,小脸儿粉嘟嘟的,怎么都亲不够。 可为什么自己与女儿的关系,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呢?闻人言舒努力回忆,这一切的起因,仿佛只是因为墨台斤烈抱她时的那个眼神。 宠溺,喜爱,以及浓浓的渴望和占有欲…… 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女儿生出了不伦之情。随着墨台揽月的长大,她的美丽越发耀眼,墨台斤烈看她的眼神也愈加炙热。 不可以!她绝对不容许这种不伦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墨台斤烈是皇帝,闻人言舒不敢怎样忤逆他,所以只能把对他的不齿与仇恨转嫁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墨台揽月身上。 当你讨厌一个人身上某一处缺憾时,你便渐渐地觉得她做什么都惹人厌了。 尽管闻人言舒知道这一切的错不在自己女儿,可她无法不恨,她没办法恨墨台斤烈,所以只有恨自己女儿。 其实墨台揽月说得不错,她骨子里的奴性已经生根发芽难以拔除了,病入膏肓后连根拔起,只会一命呜呼。 “所以,你既然能狠心杀死你父皇,为什么还留我活到至今,你何不干脆杀了我?” 闻人言舒从回忆中醒来,眼泛泪花地看向与儿时软糯可人的瓷娃娃气质截然相反的墨台揽月,眼下的她更加凌厉,眼神好似刀子,看你几眼就能从你身上剐下肉来。 “我当然想杀了你!” 墨台揽月道,“可是我下不去手,母后,我下不去手。” “我虽恨你入骨,但从心底里就渴望得到你的认可。我从小不管是跟太傅念书,还是随教头学骑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的夸奖,你夸我一句,我能高兴月余,我可以没有父亲,但是不能没有你……” 墨台揽月松开掐她脖子的手,双膝跪在地上,抱着闻人言舒的腰,头埋在她小腹上乖觉地蹭着。 “母后,月儿要当女帝了,到时我便让他们拟旨封你为太上皇,月儿也有能成为你棋子的资格为你所用了,我们冰释前嫌好不好?我们一起将闻人氏壮大下去,让它青史留名、流芳千载。” ————————————————————————————— 到这里其实宝儿们应该可以看出来了 看不出来那只能说明我好腊鸡T^T 这是可以说的么 ?~? 俺们长公主其实灰常恋母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新月既残逢华英(二)H “覆水难收,她说覆水难收……她竟不肯和解!孤那么低声下气地求她!” 墨台揽月神色沉沉,手抚过素和无霜的臀,沿着趴跪之人的背往上探索,按在纤瘦到足以摸出脊椎形状的腰间,毫不怜惜地将她身子往下压。 卸去蔻丹的两指,并拢着往玉穴里捅,就着湿润,回回都入到最深处,肏弄的动作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野蛮。 素和无霜后仰着头,两手紧揪身下垫絮,实在受不住时,她才腾出一只手,去握那在自己私处作乱之人的腕儿,转头用带泪的眸子睨她,求饶似地摇了摇她的手腕。 “殿下,太快了……不要……啊……” 墨台揽月沉浸在怨恨里,无视了她的求饶,两指转了个角度,指腹朝下地进出起来,此种姿势更易触碰到穴内快活处,方弄了几个来回,素和无霜便彻底撑不住,一泄如洪,浑身颤抖一阵儿,最终连始终高撅的臀也一并瘫倒在了榻上。 整个人化成一滩无骨之水,用尽法子都扶不起来,只会软绵绵地蜷着娇喘。 “殿下何必那么在意一个不爱自己之人的感受?她是闻人氏的女儿,为了扶持家族,她什么都干得出来,殿下应该提防被她利用才是。” “我不信她一点儿都不曾爱过我,再怎样,她始终是生我之人,我也不信她真下得去手害我——虎毒不食子不是么?” 素和无霜转头,半边侧脸从浓密墨发中滑出,只见她微微一笑,小意提醒道:“你也说了,虎毒不食子,但若是女儿,那便说不准了。殿下莫忘了,你不久之前才硬逼着她吃下亲生儿子身上的肉,如今转头就要寻她和解,换作是你,你会原谅么?难道殿下觉得自己在闻人言舒心中的地位,比已逝的小皇帝还高不成?” “她是闻人氏的女儿,那母妃你呢?你这素和氏的女儿,是否也会为了家族而弃我不顾?” 素和无霜没有立即回答,真当回事儿地仔细想了想,须臾后抬头笑道:“我心胸狭窄,存不下什么大是大非,我只知谁待我好,我便待她好,其余之事便无需再想,想多了对身子不好。” 墨台揽月破愁为笑,轻轻压附在她身上,以双乳去蹭她的美背,私处花核顶在软臀之上,轻轻地顶,浅浅地磨,“那怎样对母妃,才算得上好呢?” 素和无霜被她蹭得满臀湿腻,她也不恼,反而挺臀去迎合身上之人,细碎轻喘,呻吟不断。 “如今这样,便很好。” 素和无霜久经宫廷,深知在这宫里想求个一心一意,难如登天。何况她心知墨台揽月不可能独属于自己,她亦只是将这长公主当作短暂的慰藉,未曾想过能与她长相厮守。眼下这般,她闲时能来侍弄侍弄自己,自己也有人陪伴左右消遣寂寞,如此尊酒相逢,便极好。 “母妃未免太容易满足了些。” “人生在世,若想长久欢愉,就得学会知足常乐。” “好一个知足常乐,母妃的哲论,就是与当今贤士相比亦无出其左右。” 墨台揽月嘴角勾着笑,右手滑入身下人的臀缝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刺着,指尖每每碰触到穴口,便故意般急急收回,手指只在两个臀瓣之间坏心挑逗。 “小冤家,嗯……别磨了,快进来。” 指尖应邀破开穴缝,方高潮不久的软洞仍旧濡湿,墨台揽月轻松将整根手指入进去,一面肏她滚烫的肉穴,一面用手拍打她的香臀,咕哧咕哧的交媾声与啪啪的击打声相映成曲,混以柔情细喘,谱写出了都城中最奢华不伦的靡靡乐章。 …… 翌日黄昏,宴无涯果然将人带了回来。 推开门扉时,墨月见到颜倾辞的第一眼便喜极而泣,她扶着满身是伤的华年在旁屋躺下,颜倾辞跟进去,握着墨月的手询问她身子可有恙。 “多谢宴女侠,此恩此德无以为报。” 院中,溪岚为二人各倒了两杯茶,请她们坐于小几旁,探问一路上发生的事。 宴无涯话少,落归途便代她答道:“我们瞧那叫华年的女娃儿根骨不错,便顺带将她救了出来,不想北渊长公主因此对我们穷追不舍,好在途径风家堡时得堡主风行厉帮忙掩护,这才甩掉了追兵得以回来,说到这儿,我们还得好好谢谢姑娘了,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居然驱使得动风行厉那等人物,他可是穆朝曾经一连几届的武林盟主,莫非你们有何渊源?” “渊源谈不上,祖上与风堡主有些交情罢了,这才托他作个顺水人情。” 落归途的目光还在溪岚身上打量,直勾勾盯着她笑:“那这交情当真匪浅啊。” 屋内,墨月用湿巾为华年擦拭伤口,颜倾辞送来药汤后便避去院子,留她二人独处一会儿。 墨月抚摸着华年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有的已经结痂,有些却是破了又破,流脓发肿……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怎么可以,那北渊公主怎么能这么对她?明明她也同自己一样喜欢华年,如何下得去手的! 用药汤清洗伤口时,墨月忍不住流下泪来,华年瞧见,冲她扯出一笑,道:“墨姐姐哭甚?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怎不碍事?这可是会留疤的,你乃女儿家,留疤了便不好看了。” 华年又笑:“谁说女儿家留疤不好看了?我倒觉得女子身上有疤,是最荣耀不过之事,尤其是战场上落下的,则更是值得炫耀了。” 华年转身给她瞧背后的一条刀疤,她说是在与元狩对阵中被他划的,墨月摸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疤,虽然早已愈合,但从那宽度上看,足以见得当时这伤口砍得有多深。 她心疼之余,情不自禁俯身在那伤疤上落下一吻,轻轻柔柔,却令华年浑身一振。 少女被吻得心乱,清秀面容上浮起一层可疑的红。墨月吻罢,从背后拥过去,为防碰到少女伤口,她用力极轻,仿若在抱一片鸿毛。墨月将头靠在华年肩上,微微蹭了蹭,道:“往后不可再以身犯险了,我会担心。” 华年心绪不宁,迟疑之后,握了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低低道:“嗯。” 新月既残逢华英(三) 皮肉伤养得快,华年身体底子本就好,七日便愈合结疤,可下地,走动如常。 溪岚做饭好吃,落归途吃了一回就欲罢不能,每每拉着宴无涯下山蹭饭,时常带几只她们自己打的野味上门,皮毛留给溪岚卖钱,权当赔她的酒菜钱。 几人混得熟络,宴无涯要收华年为徒,落归途知道她眼界一向高,能让她主动开口,便表明华年确实天资卓越,遂她也在一旁帮腔,劝说华年拜师。 “你若拜她为师,我也会把我的绝学千枯掌授予你,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技多不压身不是么?” 华年目睹过宴无涯于千人阵中来去自如的潇洒身影,当时就心生敬意,眼下既能拜她为师,再愿意不过,遂跪下,端了新斟的茶举过头顶。 “师父在上,受徒儿叁拜。” 宴无涯接过茶盏,笑看华年连磕叁下头,扶她起身道:“可有剑?” 华年摇头。 黄昏,宴无涯抱来一个长木匣,匣开时,内传虎啸龙吟之声,定睛一看,其内躺着把方形宽胖长剑,剑身长约四尺、宽比手掌、厚如木盖,上无雕纹,未开刃,浑似一把打造得半途而弃的废剑。 “此剑名画影,乃传是上古五帝之一颛顼的佩剑,其本一对,另一把名腾空,为颛顼戮敌所用,随颛顼殉葬。此画影后来被重黎部落所得,流落于民野。” 落归途笑道:“虽谓画影剑,却非剑非刀,刀剑合一,或劈或刺,全凭你意,别看它样子平平无奇,威力不可小觑,若是开了刃,十人合抱的树都能拦腰斩断。” 宴无涯将剑交与华年手中,华年手一沉,这剑比寻常之剑要重得多,双手紧握着挥动,用起来也比寻常剑要吃力。 “不必开刃也可杀敌。” 宴无涯单手握起画影剑,绕周身轮转一圈,“噹”一声,半身嵌入土壤,脚下震震,唯感酸麻,可见掼入之力有多骇人。 “以力振之,肌肤无碍,脏腑俱裂,适破甲。” 宴无涯右脚踩于剑脊,将画影送入愈深,只余剑柄露在外面。转身,坐下,呷茶,让华年试着拔出剑来。 瞧热闹的颜倾辞抱臂倚在门边,啧啧笑着:“这是作甚?掘土挖坑,是要在我院子里养鱼不成?” 落归途道:“颜妹妹宽谅,宴娘兴头上来,谁也劝不住,事后我给你把土填好就是。” 颜倾辞又笑:“劝不住?我瞧你压根儿就没想劝,由着她胡来,却不想人家说不定根本就不念你的情,反倒嫌你贫嘴多舌,失了她的威风。” “听闻你是楚陵城里一顶一的才女。” 宴无涯用茶盖揩去茶叶,悠悠送到嘴边,饮一口,道,“我看不像,恋女妄伦、讥讽长辈,这么没规矩,算哪门子才女。” “是才女,非淑女,才女只重才不重德,何况还是这假德。” 颜倾辞满腹歪理,宴无涯论不过她,正待生气,落归途故意横插进来道:“妹妹既是才女,不如为我二人赋诗一首如何?” “妹妹?她是我姨母,你是她的伴儿,你却唤我妹妹?我们中间可差着辈儿呢。” 颜倾辞换了边肩膀靠门,目光落在院中拔剑的华年身上,笑道,“我只为可敬之人写诗,你们有什么值得我敬佩的呢?” 落归途扭着手绢,娇嗔一笑:“我们于都城皇宫千军万马之中救出你的仆人,不算可敬?” 在一旁挑南瓜种子的溪岚看不下去,直起腰,点着颜倾辞道:“有兜圈子的功夫不如多去做些香粉出来,刚还说人家是你的恩人,眼下就逗恩人玩,还不满足了她?” “七娘都发话了,为妻莫敢不从。” 颜倾辞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自称一出,便引来院中几人齐刷刷的注目。 “休胡说!”溪岚心虚,见不得尴尬之景,搬了木扁篮到屋里去挑,心道耳不听为净。 宴无涯诧异,落归途艳羡,华年则是懵懵懂懂不知所谓,发呆一会儿就低头继续拔剑,她拔得咬牙切齿,实不知对方哪里来的这样大力气,能将大剑全部按进土里,还嵌得这样结实。 “才女都有凤阴并裙的喜好么?” 落归途调笑道。 颜倾辞自傲抬头:“可不是每个才女都像我这样有眼光,早早能看透世俗——你们虽无妇好与武皇之作为,不过为你们作一联诗还是尚可的。” 华年好奇:“武皇事迹我知晓,妇好是……” “华将军连妇好都不知道,实在妄为女将军。” 颜倾辞道,“她可是有史可查的第一位华夏女战神。” 华年称受教,牢牢记下。 颜倾辞抬头望天,眉眼一低一抬间,佳句已酝酿而出。 “思宴戚戚穷无涯,落羽栩栩诉归途。” “妙哉!” 落归途抚掌叫好,“还是首嵌字藏头诗,妹妹不亏是九州第一才,几息之间就以我二人名讳作成此联,思宴穷无涯,落羽诉归途,还将我的小字栩也编纂进去——可有下联?” 颜倾辞以掌为扇,竖在眼前来回掸几下,拍散聚空的飞虫,谐谑道:“那要看你们以后的作为了。” “武林第一还要有何作为?” 颜倾辞还是那般瞧不起的态度,抻着长颈,站直往院子中央走,“在我眼里,你们与江洋大盗并无区别,七娘尊称你们为侠,我瞧你们除了逞勇斗狠外,没一点配受如此尊崇。” 宴无涯轻掀眼皮,不动声色地呷茶。 落归途笑问:“我们不是侠,难不成你是?” “你们是身为侠客,却无侠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侠节尽失,哪里算得上正侠呢?” “颜娘!” 溪岚在堂中听见她口无遮拦,弃了扁子走出屋外,拉着她的胳膊斥她,“我们受了她们的恩惠,不可胡说。” “七娘唤我什么?” 颜倾辞眼睛雪亮,被甜言蜜语轻易给打了岔。 溪岚瞪她一眼,虽说宴无涯是她姨母,可到底未相处过,血缘之系淡泊,江湖又盛传她杀人不眨眼,言多必失,难免触了她的逆鳞,遂她止住颜倾辞胡言乱语,看向淡漠饮茶之人道:“她自小养尊处优,跋扈惯了,不懂江湖之事,一些狂妄之言当个笑料听听便好。” “我瞧出来了。” 宴无涯放下茶盏,眼睛看向地面,插进土壤的大剑被拔动几分,嵌进土壤与嵌进石头不同,土壤稀松,剑动一分,即离全部拔出不远。九石拉力,半顿饭的功夫,果然是可塑之材。 “话本子看多了的,才会信江湖是自由自在之处,真正的江湖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洒脱随心,有得只是无尽的杀戮与报复。” 华年拔出画影剑,举在手中,望向宴无涯,后者对她露出满意一笑,转头去看颜倾辞。 “真实的江湖充斥了血腥与背叛,各门各派为争夺地盘与信众而互相陷害,明天你灭我,后天我灭你,打打杀杀无穷尽,这里盈纳的恶人恶事是你想象不到得多。比起你口中的梦幻江湖,我见到的江湖,则是弱肉强食的集大成之地,强者为尊,弱者只配被蚕食殆尽………至少你口中的那种侠,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 颜倾辞听得一惊,只觉心里有处地方灰黯下去,她执拗地问:“风行厉呢?那个救你的风家堡堡主,他也算不上侠么?” 宴无涯轻飘飘撇一眼溪岚,淡然道:“他乃朝廷中人,算不得。” 溪岚心惊,暗道莫不是宴无涯已然看破她的背景?那厢颜倾辞就已冷哼出声:“那你便算了?孟子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武功超绝却不出世,已是负了天下人;连自己根茎都被人铲了,也未独善其身到哪里去;枉你为武林第一,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练得哪门子功?!踏雪无痕,哼,我看你是逃命时踏雪无痕罢!” 溪岚正忧心自己是否被对方看穿,一个不妨,积愤已久的侯府千金就已经心直口快地全骂秃噜出嘴。再看宴无涯面色,愈发阴沉郁暗,溪岚心道一声糟了。 新月既残逢华英(四) 等了半晌,不见宴无涯发难。 “你说得不错,我算不上什么侠,可症结在于,我也并未想当沽名钓誉的侠。当年被师父带走时,我便算半个出家人,尘缘事迹早已断干净,孑然一身,各人自有各人运,哪里轮得到我去搅合。” 听她这么说,颜倾辞更愤怒了,不经过问,就拿着扫帚往外赶人。 溪岚不敢劝,生怕人走了她又来闹自己,只微表歉意地给宴无涯落归途递了个眼色,二人表示理解,暂避回山中。 院里剩下不知所措的华年,墨月从膳房端着午饭出来,见少了两人,便问她们哪里去了。 “死了!” 颜倾辞狠狠瞪一眼溪岚,她分明瞧见她给那两人使眼色!胳膊肘往外拐!扔了扫帚,闷进屋中把门一锁,无论墨月怎么敲都不出来。 溪岚颇觉心累,让她们先吃,她则从未上锁的窗户翻进,一落地,梳妆台边坐着独自生闷气的颜倾辞,她抬头看她一眼,轻飘飘转向另一边描眉。 “吃午饭了。” 不理她。 “有你爱吃的时蔬。” 还是不理。 溪岚轻叹着走近,一手按着她左肩,另一手夺过她手中略显粗糙的漆眉笔,对着铜镜抚摸她的眉心处。 “已经很美了,无须再画。” 颜倾辞被她摸得呼吸一重,全身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不自然起来。 “我知道你气她不在场……” “我哪里是气她,我是气自己,” 颜倾辞坦然,“气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气自己没有能耐力挽狂澜,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眼前……” 说着,她抽泣起来,越发自轻自贱,“我就是个废物。” “怎么会?” 溪岚将人揽进怀里,手一遍遍抚摸她的脸颊,“是这世道不济,是他们人性泯灭,你一个受迫害之人,怎好将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错的不是你,是这没天良的世道。” 颜倾辞依偎进她怀里,把半边身子交托物儿般交托给溪岚,侧耳贴在她下肋骨处,手圈着腰,患得患失地搂紧。 “我只是气不顺,你莫嫌我烦。” “你是憋屈太久,撒出来就好了,不过以后只准对我撒气,不能对旁人胡乱撒一通,易使人心寒。” 颜倾辞好奇:“你就不会心寒?” “我的心本就是冷的,你的寒气伤不到我。” “照你说,你既然是这样无情之人,那为何还要特意翻窗来哄我?你在意我。” “我在意守诺。” 颜倾辞离远了,抬头仰视这人,溪岚正巧低头,二人目光对视上,冷冽遇上炙热,难免不被那温暖感染。 溪岚最先移开目光,拍拍她的肩膀,“出来吃饭。” 颜倾辞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调笑:“我看你口是心非到什么时候。” …… 吃完饭,溪岚上山开垦新地,华年跟去帮忙。颜倾辞也不闲着,带着墨月和绮梦流绥,先给村子的各家各户送了些土鸡蛋,算是结下邻居交情,又到镇中逛了一圈,与唯二的两家香粉铺子的老板娘打好交道,白送给她们一些自制的香粉让她们试用兜售,若觉得好,改日可放心购买,她说会给她们按最便宜的批价算。 镇子不大,仅有几家客栈与一间酒楼,颜倾辞进去转了瞧,便见这些偏远地方的菜式简单,家常模样,品相也不好,比不上都城里花样多、卖相佳。她找上掌柜,说自己祖上有品菜名舌,曾写下所有尝过之菜的做法,若他们想要,便可免费赠与他们,只不过每卖出一盘子这菜,掌柜的就得分出五分之一的菜钱给她。 酒楼的掌柜恃财傲物,独霸一方久了,难免不信这些,以为她是骗子,命小二将几人赶出去后,还说如今的漂亮女人正事不干,整天想着歪门邪道,当他是傻子呢?出来骗人倒不如去青楼卖身,那里赚钱多轻松! “这死人掌柜,好没教养!满口喷粪,看我不打折他的牙!” 墨月撸了袖子就要冲回去。 颜倾辞拦着她,看向酒楼牌匾,冷冷一笑:“莫同他一般见识,日后自有他来求我的时候。” 寻到客栈小店,颜倾辞着实费了一番口舌,不仅将价钱降到十分之一,还免去前五十盘的分成,等于白送他们,颜倾辞给每家一份不同的菜谱,若不好,以后不用便是,若受了追捧,也可以到她这里来买其余菜方。 回去路上,给小丫头们各买了一根糖葫芦,墨月仍气愤不已,边走边骂:“那酒楼的掌柜忒不是东西,竟敢这么冒犯小姐!亏得小姐头脑好,签下两家香粉铺子与叁家客栈的供约,不然我们此番得白跑一趟了。” 颜倾辞摇头:“对方用不用还没个定数呢,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明日起早,和我一起去山里多采些花来罢,我要用来做香粉。” 墨月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妥:“可万一那些人不老实,不如实说到底卖了几盘菜,我们又怎么按盘子收钱呢?” 颜倾辞一笑:“镇子人口不多,能卖多少我心中有数,先便宜他们几天,待镇上人好上这口后,我再收回菜谱,他们若不肯还,我便买断全镇的食材,自己做好,分在茶摊子上置卖,价钱压得比他们便宜些,自有旧人来捧场。” “若他们肯呢?” “若他们肯,诚如你所说,按盘子计算太难监察,我便将菜谱卖断给他们,一份菜一份价钱,我在侯府做千金小姐时,遍尝天下美食,这些个方子,足够卖它个上百份了。” 墨月恍然大悟:“原来小姐说得祖上的那个品菜名舌是自己啊?我说怎不记得颜顾二府出过什么名舌。” 二人有说有笑往家赶,路过一处巷子口,便见一名女子被推得载倒在她们面前,巷子里冲出两个短衣打手,揪着女人胳膊,将她往回扯。 “个赔钱货,还想跑?不接客你还想吃干饭?没那好事!” 墨月性子仗义,见不得这事,跳上前,指那两人便骂:“光天化日的,你们干嘛?!” “干你这娘们儿屁事?” “我看到了,就关我的事!” 颜倾辞不动声色地打量地上女人,衣服简陋,面颊无伤,露出的手背肌肤白皙,也没有淤痕,只是衣裳头发凌乱了些。 “你们是何人?敢管我们鸣玉弄堂的闲事?” “我还要问你们呢,青天白日地就当街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啦?” “哼,强抢民女?她是弄堂里的妓,今早刚被她赌鬼爹卖进来,已脱了良籍了,算哪门子的民女?我们管教自己的奴才,碍着你们什么事?边儿去!别挡着大爷的道。” 打手抓住女人的背心,把人从地上一把拉起,两人架着女人,极慢地往回走。墨月还要理论,颜倾辞拉住她,默默摇了摇头。 “可是小姐,他们……” “回家。” 颜倾辞强拉着人离开此处。 回到院儿里,闷闷剥着蒜头,直到溪岚与华年回来,几人吃完晚饭,趁洗碗的功夫,墨月敞亮道:“小姐,我不明白你白日里为何见死不救,他们要让她去做妓!” 端盘子出来的溪岚恰巧听见,问发生何事,墨月便如实叙述一遍,因不知具体情况,溪岚不好轻易判断,不过凭颜倾辞的聪慧,应该有她这么做的道理。 “袖手旁观也叫道理?” “墨月,我知晓文琴之死对你打击很大,对我何尝不是呢?我知道你触景生情,但那巷口女人并非善类,既是今早才被卖进来的,如何能就脱了良籍?寻常官府也得审个两叁日,还有,她身上衣服虽朴素,但不见破洞与伤痕,露出的肌肤也没有受过打的痕迹,显然与她的受驯境地不符。再者,那两个打手拽她时下手也不重,更像是怕弄疼她一样,带她回去时走得也极慢,事情诡异,漏洞百出,我们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此地风土民情,不宜贸然行事。” 颜倾辞情真意切地解释,墨月脑子一懵,因为当时的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只顾着帮那女人,要不是被拦着,她恐怕会冲进巷子去。 溪岚听了个大概,便了解了颜倾辞的忧虑,跟着说道:“看样子,你们是遇上搭桥了。” “搭桥?”墨月疑惑。 溪岚道:“就是专门帮青楼楚馆骗无知少年的一类人,大多都是老弱妇孺,装作需要帮援,等好心人上钩后,将对方带到人烟稀少之地,叁四个埋伏好的大汉会在这时跳出,把人绑了卖到青楼。被骗的有男有女,女者偏多,女的抓了卖去当妓,男的抓了,则会割去阳物充当男妓。” 墨月闻之后怕,连称自己昏头,竟分不清对方是真是假。 “不怪你,” 溪岚道,“是这世道容不下好人。” 颜倾辞:“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街上路人何其多,她为什么偏偏倒在我们跟前?而不是去向一些身强体壮的男路人求援?若真有急事,找他们该比找我们适当。遇事多想几个为什么,对自己没有坏处,” 墨月点头:“小姐教训得对,我以后定当小心一些。” 华年在院中劈柴,天色渐黑,偶有几只绿色光点在院子里飘飞。 “萤火虫!” “哪里?” “那儿那儿!” 最终捕了十几只,分装在两个纸糊的灯笼里,光芒比油灯还要亮。 颜倾辞躺在溪岚怀里,头枕着她的肩,手指抚摸着一闪一闪的绿光灯笼,将白日里找到两家香粉铺子与叁家客栈的订约告诉她。 溪岚:“不愧是颜氏女儿,经商头脑如此灵活。” “七娘在夸我?” “不明显么?” “嗯……不是很明显呢……” 颜倾辞撅着嘴蹭到她跟前,“你亲亲我便很明显。” 溪岚把她头摁回去,按着,不让她起身,诉道:“睡觉。” 东篱把酒黄昏后(一) 将放杂物的屋子清出来,搬进木榻与几样简易家具,收理妥当,留给华年墨月居住。 颜倾辞在院中矮案上磨花粉,溪岚去山上开垦,走时颜倾辞托她向宴无涯落归途道声歉,午后她会到镇上割五两猪头肉回来,让她请她们来院子一聚,她要当面致歉,溪岚笑道:“你不说我也会如此做。” 背上背篓就走。 华年被颜倾辞留下,说有事要她帮忙,墨月好奇:“小姐有什么要紧事?我也帮你。” 颜倾辞笑:“这事没华年在还真不行,你在家中看着两个小丫头便好,我与她去去就来,放心,丢不了她。” 来到昨日巷子口,走进去,脚底踩过曼曼青苔,来到挂着纸灯笼的两扇小门前,未近身,就听里面拳脚声赫赫。 颜倾辞握着门上铁环轻扣几下,开门的是昨日吓唬自己的打手之一,他见颜倾辞去而复返,还找上门来,有些懵楞,半晌未明白她怎得还敢回来。 颜倾辞往里一瞟,院中宽敞,似个小型演武场,靠墙放着木人桩兵器架,正中有几十个赤膊汉子在练拳。果然不出她所料,哪里是什么勾栏暗娼,分明是个小义帮。 “哟,妹子竟还敢回来,此胆可敬,远甚于从前那些个。” 后院中走出来一个缟衣女子,中人之姿,齐鲁口音。身着红布短衣,体态健硕,双目有神,一瞧就是个练家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那被打手要挟、向颜倾辞她们求助的女人。 “这位姐姐方才可敬,扮戏警醒不谙世事的女子,实在用心良苦。” “怎么瞧出来的?” “打手见了我们几个弱女子,不动手也不抢人,何其少见。” 颜倾辞昨日就听到巷中传来打拳动静,那时便心中存疑,静下来一想,那一带未闻有什么青楼开设,倒是有间武馆,生意惨淡,馆主却每逢荀日都给难民施粥,不知何处得来的钱财。 短衣女子大笑几声,手掌搭在颜倾辞肩上,重重拍了拍,颇为赏识道:“有眼力见儿,我喜欢。” 目光看似才落到华年身上,实则自一出后院就被她所吸引,“你身后这位妹子资质不错,可有意愿来我武馆做事?” 习武之人大多不善遮掩情绪,颜倾辞一眼就瞧出她蓄谋已久,可巧她带华年来就是为了给她在此地谋个差事,世道再乱,也要谋生不是?最起码也得在将乱之前,把自己活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即便大灾大难轰至,也好有能力与之抗衡。 一人之力犹如蚍蜉撼树,众人拾柴火焰高。多结交些义士总不会错。 黄昏时候,颜倾辞带着华年,华年拎着五两猪头肉与二两牛肉回来,墨月接过,切成片,肉本是卤过的,她只需放在蒸笼里蒸一蒸便好。 备好酒樽,开封两坛花雕酒,院外声响,宴无涯与落归途从容而至,溪岚路过时看一眼颜倾辞,自己到一旁卸下背篓,洗手观望局面。 颜倾辞也不负她望,主动对宴无涯道:“那日话重,你权当我抽了疯,颜家被屠不该怪在你头上。” 说罢举起酒樽,仰头喝下去一满杯。 没多久她就脚步虚浮,脸色通红。溪岚过来扶着她,不省心地叹息:“不能饮酒还饮这么多。” 宴无涯笑了笑,欣然落座。“我若与你一个小辈过不去,则妄为踏雪无痕,你说的事,我压根儿未放在心上。” 落归途一同坐下,捋着发辫笑道:“都是爽快人,不说两家话,乱世之中,所有女英豪聚集于此,也算是因缘际会,如此缘份,何不共饮一杯?” 四方桌上,溪岚颜倾辞、华年墨月、宴无涯落归途、绮梦流绥各坐一边,六人举酒对碰小酌一口,绮梦流绥亦双手捧起蔗浆蜜水,有样学样地互相碰了碰杯子,瞧得众人连连发笑。 热闹一阵,桌席又陷入沉寂。 落归途为活泛气氛,主动说想瞧瞧华年的身手。华年离席演练一番,宴无涯落归途见后眼神一凛。 “叁十二势长拳!” “谁教你的?” 见二人惊愕状,华年不解,如实道:“唐家武馆的唐叁姐。” 宴无涯与落归途对视一眼,叁十二势长拳不同于别个的花拳绣腿,乃战场上总结出来的杀人技,手法狠见效快,寻常习武之人大多不会练此种功夫,只有常在刀口舔血之徒才会练来致人死地。 “是她么?” “姓唐,又会叁十二势长拳,差不离了。” 颜倾辞听她二人细讨,脑筋转得飞快,突然道:“唐叁姐,白莲教?” 宴无涯不想她竟知道,沉默点头,落归途问:“白莲教每逢乱世必定出世,这唐叁姐乃白莲教首领,华年去那里做什么?” 颜倾辞:“我让她去的,本想谋份差事,谁料碰上个山大王。” 落归途:“眼下各方战火纷飞,她来这处人烟罕至之地做什么?隐居?” 宴无涯摇头,说唐叁姐心系天下,绝非贪图安逸之人,她来此处必有她的目的。 “真是巧合?” 颜倾辞望向溪岚,若有深意道,“你在此处定居,那个唐叁姐也赶来此地,莫非此处是个什么兵家必争之地不成?” 溪岚不语,淡然饮了一口酒。 墨月听不明白了,“唐叁姐是谁?” 华年告诉她,唐叁姐就是昨日她见的那个被打女子,她是装给她们瞧,吓唬她们的,好让她们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子。 “原是这样……” 落归途拍手笑道:“有趣有趣,莫非此处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大半当世英雌相聚于此。” 颜倾辞闻言忍俊不禁:“英雌?” “你我皆为女子,不是英雌,难不成说英雄?也太便宜了那些老爷们儿,男人女人的光,他们都想沾!” “稀奇,你竟比我等还护着女子。” “我本就是女子,不过是投胎转世路上走急了些,走岔了道儿,这一世改过自新,只盼下一世得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身才好。” 听之语气,倒不像是为了宴无涯而舍弃男身,她是打心底就想当个女人! 不待追问,几杯酒下肚,落归途幽幽吐露出自己的过往。原来她有个酒鬼老爹,这老爹每回醉酒必打她生母,去拉时,阻止不了,还会被一同殴打,落归途便是从那时开始厌恨男人,也厌恶身为男人的自己。熬到十叁岁,好不容易有了些力气,不料母亲被酒鬼爹殴打致死,酒鬼爹怕极,便对外散播其母谣言,说她偷人他才打她的,为了抵罪,转头就要把儿子入赘给县令老爷家。落归途被酒鬼爹关在屋里,当晚用剪子剪去身下累赘,失血晕过去,第二日仍强撑起来,把带血的一滩烂肉掷在开门进来的酒鬼爹脸上,气得他呀呀直叫。 扁担一次次砸下来,小小的身影蜷缩成团,去势未叫她污辱,夯实的木头未将她的脊梁砸矮一丝一毫。唇开,血糊的牙齿触目惊心。 让这秽不吝的劳什子跟你去入赘罢!落归途笑得有些癫狂,我是女子,未变声的语调霎时豪气万千,我以后也是要当一辈子女子的! 打死你个缺壶儿!打死你个不肖子孙!疯子!怪物! 宴无涯就是这时路过救下落归途的,她大她好些岁数,把她带回山中,给她包扎伤口,教她防身武功。落归途的绝技之一“千枯掌”,便是宴无涯教授给她的。 此后便如江湖传闻所言,落归途黏上了宴无涯,以讹传讹,更说落归途是为宴无涯才变得女人。一时间沸沸扬扬,难以遏止。 “真个畜生!” 颜倾辞怒气冲天,问道,“你就放任你那狗爹好端端活着?” 落归途摇头:“自然是杀了,我学成千枯掌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去将他杀了。” “这才对嘛,这种老畜生不死,不知还要祸害多少无辜之人!” 东篱把酒黄昏后(二)H 烧酒比甜酒烈得多,半杯入肚,颜倾辞就头晕眼花得不行,支着额头昏昏欲睡,墨月瞧了,扶她回屋里躺下。 墨月出来,对溪岚道:“小姐偏要姑娘进去。” 桌上人一听,神色各个不同,落归途用手绢捂了嘴巴,娇笑道:“哎呦,天色不早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我们回山中去了。” “这就走了?” 华年还想多向宴无涯讨教几招,后者对她道来日方长,转身一拂袖,人就纵出几丈外。 “我们改日再来。” 落归途笑着谢别,扭头跟了上去。 溪岚要留下来收碗筷,墨月抢过来,说她和华年来干就好,把她推到屋里,“小姐哭着要见你呢,还不快去。” 进了屋,未点灯,室内一片昏暗,溪岚摸黑来到油灯前,刚点燃灯芯,身后就抱上来一人,手颇不老实,隔着衣裳摸她的胸膛。 溪岚咻一下从这怀抱里脱身,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把,力气偏大,只闻哎呦一声,掌灯看去,颜倾辞靠在榻边,捂着胳膊泪眼汪汪。 “你醉了。” “我没醉。” “那我是谁?” 头晕得厉害,颜倾辞眯眼凑近那张脸,指着她,羞涩一笑,“灯下仙子。” 果然醉了。 溪岚将油灯放在一旁,为她宽衣,扶她卧下,端来痰盂摆在床头,以防她闹酒要吐。 美人醉酒,如洁云染霞,本就绝美的脸上氤氲出两坨殷红,更衬得她粉雕玉琢、诱人可口。 怪了,有些好看。 溪岚的目光沿醉醺之人的鼻梁往下滑。 有点……喜欢。 停在饱满双唇上,喉部动了动。 想亲亲她。 窗外传来一声夜鸟啼鸣,惊醒溪岚,她皱眉低骂自己怎会生出这种轻薄想法,一抬眼,榻上人就嚷着热煞,自发褪去亵衣,香肩半露,玉沟若隐若现,瞧得溪岚面红耳赤,小腹走水般燥热难当。 我瞧你能忍到何时,颜倾辞未醉,她酒量是不好,但也不至于醉得如此快,寻常要等半个时辰之后,酒劲才会上头。 酒意伴着心意,想要她的心思沸腾不止,她半醒半昏地勾引溪岚,看似昏睡,实则眯着眼,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呆子,再不动作,我就快支持不住了。 酒劲来势汹汹,头脑越发昏沉,颜倾辞干脆扯开胸襟,露出赤乳,主动握着溪岚的手按在自己身上探索,妖精般扭动着。嘴里时不时哀求一声:“仙子疼疼奴家~” “酒品好,也不好。” 好的是酒后静默,不乱发脾气,不好的是,发骚。 乳尖儿在掌心变挺变硬,难耐地上顶着,溪岚面无表情,手掌任其猥亵。 “嗯……啊……仙子摸摸奴家这里,好痒……” “哪里痒?是这里么?” 溪岚其实早就识破她的招数,并未点明,陪她装模作样下去。手指往下,探进亵裤,覆在泛滥软肉上,轻轻揉了揉,湿得更凶了。 “嗯啊……对,要……还要仙子摸摸……” 颜倾辞睁眼,迷离的眸中含着一片雾。她露了破绽。 溪岚停下,居高临下、神色不明地盯着她,问:“玩够没有?” 颜倾辞未见被识破的窘迫,反而咬唇支起身,呈趴跪状撑在榻上,高高抬臀,岔开双腿,将私处风光尽数献给她。 露裆亵裤的腿心毫无遮挡,粉嫩娇花一颤一颤,诱人舔舐。 “要仙子姐姐的手进来~” 摇臀摆尾的模样像极一只任主人为所欲为的小犬。 软臀抵上溪岚的小腹,自左向右地画着圈儿研磨。 “嗯……要嘛……仙子姐姐,啊~” 溪岚头次见识到,自顾自的发骚也能这么让人血脉偾张。颜倾辞久久等不到慰藉,自己的手就伸进花穴之中,当着溪岚的面,进进出出地搅动,边插边喘,自得其乐。 “姐姐再快些,啊……顶我的骚心……唔啊……要死了,肉穴要被姐姐的手指给肏坏掉了,呃啊啊啊——!” 溪岚听得面红耳热,直到颜倾辞的花液喷溅在她腹部衣物上,她的阵地终于破防,一腿挤进花间,双手抱起她的上身,单腿将人架起,让她整个人背对着夹住自己右腿而坐。 膝盖时不时上顶她的花心,被磨得湿迹一片。 右手两指插入她的口中,模仿交媾般浅浅地抽弄,偶尔夹着她的软舌亵玩,出其不意地拔出来,指尖拉出一缕银丝,在叁寸余长时突然断裂,空气中仿佛回荡着“啵”得一声。 手指又插进去,在嘴里动了几十下后,指腹开始挑逗她的上颚。接近牙关处的颚肉十分敏感,指尖只轻轻搔了搔,颜倾辞的身子就抖个不停。 剧烈的痒意使得她一个劲儿地把手指往外吐。 溪岚冷声命令道:“好好含着,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乖乖地舔,舔干净了,我好放进你的小穴里去。” 闻此,花穴竟期待地蠕动起来,流出更多湿液。颜倾辞不再反抗,乖觉地叼着指身,讨好地伸舌舔弄。 右手舔完舔左手。颜倾辞含地忘情,下一瞬,刚放出口牢的两指便入到自己体内,带着自己的津液,在满是淫浊玉浆的穴里胡捣一通。 “啊啊啊——!” 颜倾辞放声大叫,溪岚怕被墨月她们听到,左手掰着她头,以唇封缄。 “唔唔唔……” 高亢呻吟变作低声呜咽,溪岚抽出右手,来到身前把玩她挺立的阴核。 莫大的刺激令颜倾辞骤然捏紧溪岚,将她手臂掐得青紫,喉咙中呃啼连连,似是快到,她下身摆蹭得厉害,倏地夹紧溪岚手掌,往死里绞似地挤压,过后身子瘫软,鼻间舒出一个长叹,餍足不已。 待她抽搐的身子停下,溪岚褪去自己衣裳,赤身躺在榻上,手放在腰侧,掌心向上地捧着,道:“坐上来。” 颜倾辞从潮湿中睁眼,听话地坐在她掌心,软臀被她一步一步,缓缓搁在阴埠上。右腿抬起,方便她腿心嵌进来,修长的一条,勾住颜倾辞腰身,款款抵磨。 捧臀的手落在她腰际,扶住。“手,抬我的臀。” 颜倾辞听话地用双手握住她的臀。 “自己动。” 颜倾辞歪了歪脑袋,潮红的眸子透着不解。看来是真得醉了,平日里那般聪明的一个人,竟连这再浅显不过的言外之意都没听出来。 溪岚道:“不是想舒服么?你想舒服,就自力更生,自己磨。” 东篱把酒黄昏后(三) 翌日,墨月早早做好早膳,在外头扣门,颜倾辞醒转,扶着昨晚差点摇断的腰撑起身,披衣下榻,枕边空空如也,溪岚一大早又不知去哪里了。 正吃着清粥小菜,院外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阵儿狗吠声,声嘶力竭,仿佛要被谁宰了般,尖锐吵闹得很。 抬首看去,溪岚与华年进得院子,前者手中拿着一个麻袋,好像有东西在里头动,后者手上抱着两只黑狗儿,一手捏一个,随它们怎么挣扎都无用。 “这是?” 墨月好奇上前,华年让她帮忙关上院门,她照做,华年放下手上狗儿。 两只手掌大小的黑狗一落地,就开始无头苍蝇般满院子乱窜,搞得她们要杀了它吃肉似得的逃,跑了约半柱香,终于体力不支,躲在柴垛子下瑟瑟发抖。 “拿个鸡笼子来。” 溪岚道。 华年拿来闲余的鸡笼,打开竹编的小门,溪岚解了麻袋封口,将它对着小门怼进去,里面的东西一见出路,忙不迭蹿出去,不料竟又是自投罗网。 溪岚关上鸡笼的小门,众人才看清里面那东西的模样。原是一只虎斑橘猫儿,比手大些,到了陌生之处警惕异常,一有人靠近便龇牙咧嘴,尾巴直直乱摆,后背高高弓起,狸口大张,铃眼紧瞪,好生威风。 “我说你二人大清早不见身影,原是作贼去了,哪里偷来的猫儿狗儿?就不怕人家主人找上门来拿你。” 颜倾辞蹲在鸡笼边,用木枝去逗笼里的金丝虎,被一爪子拍掉、连连哈气后,她退得远了些,拎拎裙角佯装淡定。 溪岚道:“都是我拿肉干聘来的,主人自是知晓得。” “无端端聘这些回来作甚?” “昨夜你说你想养只猫儿狗儿。” 经她提醒,颜倾辞朦胧中忆起自己昨夜行事,她似是真说过此话,还是在她身上颠鸾倒凤时哭着说的,忒没面子。窘迫到不敢再回忆,颜倾辞抬高下巴,从鼻子里哼出受用的气息,“一些没大用的话倒听得进去,我问你穆军行军轨迹,你却顾左右而言他。” 溪岚默不作声,拿了几条晒干的小鱼投入笼中,先前还龇牙咧嘴一副不好惹模样的狸奴,眼下叼着鱼干,躲到远离她们的另一侧,边哼哧边吃起来。 “猫儿不似犬类好驯服,先关它几日,等它熟悉我们之后,再放出来不迟。” “外头眼看就要兵荒马乱,你竟还有心思养这些宠物儿。” 颜倾辞矮身向柴垛里的两只狗儿招手,其中偏小的一只见了,摇着尾巴颠过来,因出生未满一个月,四肢跑起来不够协调,三步一摔地滚过来,伸出舌头舔她的手。颜倾辞眯眼笑了笑,喜爱得紧。 “就算天塌下来,日子也总要过下去。” 溪岚用稻草给两只小狗围了一个窝,放在柴垛旁,将小的那只抱进去,偏大的黑狗瞧了,自己哆哆嗦嗦也往里边爬,两狗靠在一起,相依为命地发着抖。 绮梦流绥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睡眼从屋里出来,“小狗儿!” 两个女娃一见萌物就激动异常,争相要去摸,吓得狗儿又缩回柴垛中,躲进阴影里。 “不准乱摸,容易惹病。” 颜倾辞一发话,绮梦流绥乖乖立住,目光还是不舍,追着两只小犬溜达。 午时宴无涯与落归途来了,瘦削肩膀的落归途掐着发尾,围着这三个新主儿笑嘻嘻问道:“取名儿了没?” 溪岚摇头,颜倾辞戏谑:“这不等你过来取嘛。” “我哪儿有颜三小姐的文采,就不班门弄斧了。” 落归途调笑回去。 “给家禽取名而已,用不着大费周章,你取个便是。” “你让我取的,我可取了,莫不如一只叫拿云,一只唤捉月。” “倒合你品性。” 落归途啐她一句:“妹妹将我与犬作比,真下狠口。” “狗有什么不好?忠心不二,是庸人将它贬成佞端,落姑娘也这般好同流俗么?” “你唤我甚?” 落归途转头,娇觑一眼若无其事的宴无涯,笑靥如花道,“宴娘听到不曾,她唤我姑娘。” 颜倾辞低头一笑,抽了根秸秆,又去逗笼中狸奴,金猫儿毛发炸起,腰背弓紧,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她用草杆儿去逗,猫儿斯哈一声,前爪快速扑地,击打笼门,发出嘭嘭之响,雷霆之速折了她手中秸秆,颜倾辞捂着胸口,后怕地往后一退,溪岚上前扶她,她强装镇定地一笑:“好烈性,这猫儿倒和某人有些相像。” 溪岚:“未驯服之前莫要触碰,小心挠了你,先饿它一日,只给些水,待它卸下心防后,再喂食即可。” 颜倾辞故意往她怀里躺去,“饿坏了怎得办?” “你若担心,那便每隔三餐喂它根鱼干,叫它吃不饱却惦着谁才是恩赐者,如此一来,抱它上膝便指日可待。” “七娘哪里学来这些驯化手段?” “拜侯府所赐。” 许是想起在侯府所受的怠慢,溪岚松开女人,往田圃边走,不久前载种的蔬菜已初具规模,看那水嫩青葱的模样,估计没几日就可长熟。 颜倾辞不甘心,还蹲在笼前逗猫,华年跟宴无涯讨教武功招式,落归途在一侧旁听,时不时也插上几句话,墨月在庖厨揉面,忙活着给几人准备午膳所用的食材。 溪岚心头一片宁静惬意,她唇角微勾,目光落在近旁花盆之中,那里头有颜倾辞心血来潮种下的菜种,十几日都未出苗,倒是长出了一丛茂盛野草,比地里的都要旺着,难为她每日浇水浇得那样认真,浑不知自己在养一堆杂草。 溪岚嘴边笑意扩大,伸手摸了摸那草,耳后忽闻颜倾辞孩童般的银铃笑声:“摸到了摸到了!我摸到狸奴的脑袋了,哈哈!” 溪岚心想,这样的生活,貌似也不赖。 东篱把酒黄昏后(四) “两军尽囚,董周被俘,东夷以其胁见殿下。敝臣候旨。” 果不其然。 深夜,溪岚在灯下将飞鸽传书捏成一团,掌心攥着皱糙纸球,不住地捏盘。脑袋一心二用,思索着之后该何去何从。 穆军去往东夷,她料到可能会落得这种下场,真发生后,难免郁恨——不是为未阻止他们去东夷,而是为自己既决定舍弃董周二人却仍然会犹豫不决良心未泯而气愤。 “七娘为何不睡,发甚呆呢?” 颜倾辞披衣走来,瞧见溪岚手中纸团,趁她未来得及藏起,眼疾手快夺过来。展开一读,原本睡意朦胧的眼睛顿时精光道道。 “你如何打算?”她问。 溪岚抢回纸团,放到烛火上燃成灰烬,若无其事地起身,扶着颜倾辞往榻边走。“睡罢。” “萧太后以董周二人性命要挟你前去会见,所图者何?”颜倾辞自问自答,定定看向溪岚,“传国玉玺。” “她亦剑指天下。”又问,“你去是不去?” 溪岚淡淡瞥她一眼,反问:“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颜倾辞道:“于公,你当然该去,于私……” “于私如何?” “于私,我不想你去。” “我若不去,那几万穆军烟消云散,你这连日来的筹谋,也会一并打了水漂。” 颜倾辞微讶,抬眼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知晓了,她心道,却只猜中一半。她黏着她确实别有用心,觊觎她的军队是其一,觊觎她的人是其二。 “过来。”溪岚坐在榻边,向她招手,目光下垂看了眼自己的腿。 颜倾辞以为是幻觉,歪了歪头,神情诧异。 溪岚耐心又温柔地拍了拍腿面,重复道:“来。” 昏黄烛火下,美人坐榻、言辞暧昧。颜倾辞瞧得眼热心热,连带着小腹都着了火似的,她听话地坐上去,面对面,搂她修颈,臀尚未坐稳,便被两只手掌满满一捧。 “呀!” 颜倾辞被捏得腿心一湿,面红耳赤,眼睛有意直视溪岚,神态矫揉,故作羞恼地轻斥她青皮无赖,却暗暗用内侧腿肉去蹭她。 “真是只勾人的妖精。” 溪岚眸色沉沉,将人压在身下了都仍旧镇静自持,套着最纯净无秽的外壳儿,干着下九流的勾当。 “奴家是妖精,七娘是什么?” “照妖镜。” “不对,”颜倾辞用手点了点溪岚鼻尖儿,“是菩萨——招精引怪的女菩萨。” 罢了又靠在溪岚身上,腿心不住地磨,掐着娇嗓异腔怪调道:“求菩萨快快点化奴家~啊……” 进来时无声无息,同她的人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颜倾辞低低喘了一句,下巴颏子搭在溪岚颈窝,柳腰摆动,极力迎合。 湿润很快流至掌心,烫化了溪岚的坚壳,她动容地深吸一口气,尚能隐忍。妖精偏偏不放过她,张唇咬住她的喉管,魅惑一笑,道:“妖精要吃你了。” 溪岚呼出的气抖了抖,右手惩戒一样往上深顶。 “咿呀……”颜倾辞扶她微颤的肩,描她紧蹙的眉,得意地嗬嗬直笑,“冰菩萨动情了呢……” 许是见不得她如此忘形,又许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恼羞成怒,溪岚一把握住颜倾辞在自己眉心造作的手,冷视她。 “要你,不等于爱你。” 末了将人锢于身下,手掀起裙摆,探入花丛,等不到宽衣解带,一碰到那绵软处,就如鱼得水地戏弄起来。 “重要么?” 颜倾辞不以为意。 “这十分重要,我要你牢记、分清,以免之后因此要死要活。” “七娘多虑了,”颜倾辞从容往后一躺,双手揪着被褥,咬唇、调笑,媚眼如丝,“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如何个清楚法。” “云泥有别。” 颜倾辞从她异常举动中猜出她的答案,眼泛泪光,嘴角扬起朝弄不屑的笑,陪她演完这场诀别戏码。 “一日为奴,终生低贱,纵使我虎落平阳,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瞧得上你,要与你白头偕老罢?我的心在慕姐姐那儿,一直都在。” “彼此彼此,不过在我这儿,你为泥我为云。”溪岚道。 如此做便不会不舍、不会惦念?并不是,但二人都非藕断丝连之人,她们像极类极,若要断便执意会决断个干净,绝不拖泥带水留有后患。 榻上最后一役,端的是硝烟四起、战火纷飞。溪岚一改从前禁欲模样,对身下人予取予求,百十回合后,臂力匮乏,颜倾辞瞅准时机痛打翻身仗,攻守调转,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喘声交合声响了半个时辰,摇晃的木榻终于停歇,二人并排平躺着吸气,半晌无话,月上柳梢,银白入户,一道玉光同时照在二人脸上,不舍与克制的眼神被横成忽明忽暗的水色,一半绝情于光下,一半藏情于暗影。 “我要去东夷。”溪岚道。 颜倾辞:“好。” 聪明人之间的来往就是如此干净利落,她们也会像旁人一样闲谈扯家常,但只要一涉及正事,虚头巴脑的扯皮就都不见了,一句话一个字,她们便懂得了对方心中所想,她们深知改变不了对方心意,便早早省去苦口婆心的劝说,你一言我一语,心照不宣地敲定各自归处。 说走就走,溪岚怕告别徒增感伤,子时收拾完行李就离开了,招呼也不跟丫头们打一下。 “别横着回来见我。”颜倾辞送到门外,瞪着红眼睛告诫她。 溪岚这时才露出笑来,半是轻松半是苦涩:“你也一样。” 此时还恨薄情无(一) 彼时,黎祁二王身死,余下兖、荀、陈王均在封地自立为帝,墨台揽月受素和刍严拥戴,于都城登基为帝,改年号为神凰。自此,五王之乱落下帷幕,天下四分,龙凤逐鹿的时代正式开启。 “陛下,祁王薨了,他的家眷不知如何处置?” 大殿富丽堂皇,刚举行完登基礼的女人依旧身着黑金龙袍,怅恍坐于龙椅之上,正扶额思事,逢人进来禀报,她不耐地抬手谴人。 “你看着办罢。” “按旧规,无子嗣者需殉葬,有子嗣者可居南宫。” “慢着。”女帝睁眼,凤眸流转,皆是不悦,发话道,“殉葬就免了,无子嗣者一律放归民间,无家可归者,或居南宫或于皇庙出家,凭她们意愿。” “诺。” 宦官退下,一炷香后复跪进来禀报。 墨台揽月皱眉:“又有何事?” “回陛下,有一人,她都不愿……” “难不成她想给祁王殉葬?” “她说……”宦官支支吾吾。 “说什么?” “她要见陛下。” “见吾?” 墨台揽月正为属下失了华年踪迹而心绪不宁,见有人偏往刀口上撞,她阴恻一笑,让宦官将人带来。 殿门打开,女子从容不迫、泰而不骄,在阶下恭敬合礼,抬起一张妍容姣面,不卑不亢地与墨台揽月对视。 “大胆!陛下凤颜岂是你能随意直视的?”宦官斥责道。 墨台揽月却顿时来了兴趣,“有意思,你不怕死?” 女子神态淡然道:“人终有一亡,怕来怕去,总归是要死的,早晚而已。” 墨台揽月挑眉,觉得此人不简单,问她:“你见吾有何目的?” “听闻陛下在寻一人。” 墨台揽月神情一凛,目光如利箭一样射向她。“与你何干?” “臣妾可为陛下解忧。” “吾几千暗卫都寻不到的人,你能找到?” “不仅能找到,臣妾还能将她带回陛下面前。” 墨台揽月凤眸微眯,久久不作声,只上下仔细将阶下女子打量一遍,思索着该不该信她。玉指轻慢地敲击着镶金的龙椅扶手,心道何不让她一试,左右不吃亏。 “限期十日。” “五日便够。”商队往返北境,五日足够。 见她信誓旦旦,墨台揽月不禁好奇:“你叫什么?” “回陛下,臣妾名唤——”阶下女子一抬眼,气质卓然,“慕尘珏。” …… 乡野山村,飞鸟啼掠。天微微亮,每家每户的鸡就争相鸣叫,将一夜寂静吵醒。 以往都是第一个起来的墨月,推门一瞧,自家小姐不知何时醒得,正在院里拿着瓢子给溪岚种的菜浇水。 “小姐今日何故醒这么早?”墨月抬头看了看天,上前夺过水瓢,把人往屋里推,“你歇着,有什么事吩咐我来就好。” 颜倾辞道:“日后才是真要天天麻烦你了。” “照顾小姐一点都不麻烦。”墨月没听出她的画外音。 颜倾辞笑了笑,心道若是文琴,定会立即就悟出自己话中意思,又想到文琴的下场,颜倾辞的笑容渐冷,杀意陡起。 害死文琴的元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墨月见她从屋里拿出一包行李,便觉疑惑,“小姐这是?” “七娘去承担她的责任了,我亦有我要承担的,祖母辛苦操持的家业,我得将它保下来。” “我跟小姐去!” 颜倾辞摇头,握住她手道:“外头兵荒马乱,你跟着我不安全,文琴已经……我不能再没了你。再者,我还要你留下来照顾那两个丫头呢,你与华年呆在这儿,哪儿都不要去,有我那姨母在,你们必定不会出事。” “可是……” “你不听我的话?” 墨月两眼泛泪,华年跟两个小丫头这时也醒了,出来看见这幕,一问,丫头们顿时哭唧唧地抱住颜倾辞,闹着不让她走。 “乖,我不日便会回来,等回来了,还会给你们带许多好吃好玩的。”颜倾辞哄道。 两个丫头哭道:“我们不要吃的玩的,我们要小姐不走!”在她们的印象里,外头可怕得很,是动不动就会死人的,她们不想颜倾辞有意外。 “华将军,”颜倾辞看向华年,委托道,“劳烦你帮我照顾她们了。” 华年虽担心她,但见她神情决绝,便不再劝,点头让她放心,保证不会让她们受半分危险。 颜倾辞道谢后,拎起行李坐上马车,半是胁迫半是哄骗,最后严肃地下令,才让墨月不再纠缠尾随。马车行远,看着越来越模糊的人影,她心里顿时理解了溪岚不辞而别的行为,放下车帘,端坐车中,眼神豁然坚毅。 颜家、荀王、乱党……她会一步步地夺回、复仇、扫除……直至天下再无荒谬惨案。 她要亲手结束这个乱世,还天下太平长安。 此时还恨薄情无(二) 彼时为神凰元年,都城隶属于中州,合共十二城,皆在墨台揽月的管辖之内。 女帝铁腕,仅半月就平定各城骚乱,暂还中州一片净土。 乘马车回颜府之时,瞧见从北境的饥民遍地,到中州的路无遗骨,越往南,百姓的生活越富庶,一返太平和乐,大有战乱前的景象。左农右商,双管齐下,足见墨台揽月的文治武功均不落俗。 马车到了地方,多日未归,原被大火烧毁的颜府如今焕然一新,双扇大门耀红阔气,门前蹲着两尊威严的石狮子,颜倾辞摸上狮子的石身,上边的焦迹刀痕提醒着她血海深仇犹在,又忆起自己小时常与祖母府前的这两尊石狮子比个儿,恨不得第二日就长得比这石狮子还高……心里愈发悲凉。 “侄小姐?” 提着鸟笼子,手里盘着两块翡翠玉球,斗蛐蛐儿归来的颜顺虎不可思议地呆瞪着颜倾辞,做了亏心事般把玉球往身后藏。 玉球质地温润实乃绝品,颜倾辞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用祖母生前最喜欢的玉观音打碎重磨的。 “侄、侄小姐没事儿啊?” “看样子,我还活着,堂叔很失望啊。” “没没没!” 颜倾辞不听他废话,径直踏入府中,轻车熟路地走到大堂,一副主人翁的模样,清雅落坐于上位。 颜顺虎是个没主意的人,不知该不该赶人,又怕哥哥嫂嫂回来骂自己,叫人看茶,心想待她喝完茶,久等不到人,不用他赶,自己也就走了。 颜倾辞慢悠悠喝着茶,半点不提离开,仿佛老僧入定,神仙来了都难撬动半分。 “宅子建得倒比以前的还要好。”她冷不丁冒出一句。 “欸欸。”颜顺虎知道他哥儿俩个是吃绝户的,答得心虚。建宅子的钱都是从颜府没被乱军发掘的银库里拿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用起来自然不心疼,把宅子修得同皇宫似的,打算下半辈子享享皇帝福,谁料这福还没享几天呢,颜氏原主人就回来了。 “颜家出事那天,你们在哪儿?” “在,在……”颜顺虎决计说不出口,他们那会儿见颜家有难,早早就卷包袱跑路了,谁承想逃的途中又被乱军给堵了回来,好在女帝及时平叛,他们这才得以苟全性命。见颜府里满地尸体,破败得远不如前,他们除了此处又没地方可去,只好一个个收了尸首,一趟趟从缸里打水冲刷满地的血污,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藏在地窖中的银库。 就算颜顺虎不回答,光看他踯躅慌张的神态,颜倾辞也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这颜氏兄弟无勇无谋,原本是来投奔颜家寻活路的,攀高枝儿的从来皆无义,大难一至,活路眼看要成死路,他们自然溜得比谁都快。去而又返,想来是逃不掉后的下策。 座上女子无言饮茶,堂下颜顺虎如芒在背,脚底针扎似的伫立难安,眼睛盯着地面滴溜溜转,一会儿看向颜倾辞一会儿看向府外,愁得额纹如梯。 府外喧闹,听动静是大哥大嫂回来了。颜顺虎见座上之人气定神闲岿然不动,忙迎去府门,将旧主造访之事一一告知哥哥嫂子。 采买家什高兴而归的二人笑脸一僵,颜顺龙问这如何是好?难不成要将这万贯家财拱手还回去?他心里自是不愿。来者不善,林氏让两兄弟把买来的东西搬到后院安放好,她一个人去会会那颜氏遗孤。 “哎呦呦!快瞧瞧这是谁?” 披红戴绿的林氏还没进去,哭声就从厅外传入堂内,刮茶叶子的颜倾辞冷笑一声,淡然地低头饮了一口茶,放下。林氏从正门进来,哭天抢地,拉着颜倾辞的手又揉又拍,动静听着悲号不已,实则一滴泪都不曾流。 “侄小姐竟还活着!真是苍天怜见!快让我瞧瞧——” 颜倾辞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手中抽离,林氏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笑问:“侄小姐可是被贵人所救?何人送你回来?”话里话外都在探查她的背景。 “劳堂婶关心,命大,无人相送。” “可曾吃过饭?”不等回答,林氏就颐指气使地吩咐下人,“你,去叫膳房做几个菜。”转头又对颜倾辞说,“侄小姐路途劳顿,想来也没来得及寻到住处,不如今夜在府上留住一晚,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的家宅。” 好一副鸠占鹊巢的主人模样,好一个就当是自己的家宅。 颜倾辞一手端起茶盏,站起身走近,将茶具往林氏面前一推,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无害地笑道:“茶凉了,劳堂婶帮我换一盏。” “你,什么眼力见儿,还不帮侄小姐换盏热茶?”林氏指着一旁下人道。 “堂婶未听清,我是要你亲自为我斟茶。”颜倾辞举着茶盏不动,笑容和煦。 林氏却是听懂她的画外之音,脸色僵了一僵,对方这是在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出身,他们一家不过是颜府一时发善心收留的下人,只要主子在一日,他们就永远是下人。 林氏窘笑着接过茶盏,亲自去添了热茶,咬牙切齿地端来,走进门,又换一副融洽和睦的神情。 新换的茶底部纵有瓷碟托垫着,却依旧烫手得很,林氏递过来,颜倾辞却不接,悠哉坐了回去,一味看着她笑。 “我这一路生死存亡尝尽世间百态,遇到的人数不胜数,却只有两种人让我记忆犹新:一种是往日受尽苦楚表面无情无义的,见人受难,她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舍命相救;另一种是平日受尽宽待,大难临头却各自分飞,差别之大,令人唏嘘。” 话一挑明,林氏便也不装了,将热茶塞给近旁下人,哼笑道:“侄小姐是个读书人,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想来你该比我们这些粗人还清楚,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命不如人、技不如人,就别怨下场悲苦。” “弱肉强食是天性使然,这倒没错,不过你都尊我为读书人了,我便不得不咬文嚼字地给你上一课,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就是被你们这些不读书的给传歪了,人家原义是你不做人,天就要诛灭你,怎么到了你们这些人口中,就成了为非作歹的免死金牌了?也怨不得你们,天性使然嘛。” “小妮子,我知道你嘴皮子利索,我辩不过你,你眼下一人前来,论武力你却斗不过我。”林氏本性暴露,扯着嗓子对外喊一声,颜顺龙颜顺虎带着家下人冲了进来,手里拿棒槌的拿棒槌,勒绳子的勒绳子,将颜倾辞围在里面。 “把她给我绑了!”林氏发话。 “果然,不读书的再耍横,撑死了也就是个莽夫。” 大难当前,颜倾辞还能谈笑风生。 林氏觉得蹊跷,方说完等等,想问清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府外人声鼎沸,近了,原是早先受过颜府萧老太君恩泽的商户和街坊流民操着家伙什儿打了进来。 “好哇!枉老太君在世时对你一家不薄,如今颜府没落了,你们却恩将仇报,为独吞遗产,连颜氏的独苗曾经的小主人都不放过了是么?!”打首的是位壮硕妇人,人称薛娘子,曾因孤儿寡母出来抛头露面的经商而备受地痞流氓的侵扰,幸得老太君庇护,才能在本地站稳脚跟,将经营越做越大,现为十几家米店的东家。这次带着一帮子人冲进来,就是她与颜倾辞商量好的里应外合。 座上女子适时从袖中掏出手绢,揩掉白皙脸颊上滚落的玉珠,小声哭诉起来。颜倾辞的作戏能力比林氏强多了,泪水说来便来,当世名伶瞧了怕都自叹不如。 颜顺龙颜顺虎尚在懵圈。 林氏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早在对方算计之中,指着她:“你,你!”你了个半天你不出所以然,三人被义众押着,径直扭送到了官府。 私占旁人家产,欲害朝廷官爵,罪加一等,发配边疆充作劳役。 此时还恨薄情无(三) “树倒猢狲散,粮尽鸟兽飞。何况乱世,生死都不知着落,当然活一日逍遥一日,只图自己痛快就好,管什么大仁大义忠心不二,谁生来也不是谁的狗,没道理要为别人豁出自己的命。” 新宅里,几个趁乱私吞颜氏店铺的掌柜被薛娘子的打手捆了扔在中堂,挤在一起畏畏缩缩,刀都悬在脑袋上了,却仍旧嘴硬说不认得颜氏还有个小姐,纵有,一个年青女儿家如何管得了这诸多铺面?一边发邪论,一边还要煽动周围人一起自立门户。 办事归来的薛娘子听到他们的混账话,抬手往他们脸上各赏一个大耳刮子,“没良心的畜牲,老太君待你们不薄,一见她老人家仙逝,就来欺负她生前最疼爱的孙女儿,心黑不心黑?” 她走向座上的颜倾辞,将搜罗来的几张店契递给了她,也算物归原主。 颜倾辞将店契迭好收起来,薛娘子问她要如何处置这些叛主之徒,怕她年纪小,不懂其中利害关系,正要为她剖析一二提出几个法子让她选,没料才个儿还哭啼啼的小姑娘,一听这话就细致迭好了手帕放进袖子里,端正坐好,手指敲打着茶案,有模有样道:“那就吊在市井交汇之处,给饭给水,曝晒三日。” 薛娘子听了细细一盘算,傻住。她没想到这颜氏小主人如此有手段,这一招竟比她想的那几条法子还要好,既不伤人性命,又不会过分轻饶了他们。不忠不义是商帮大忌,如此一来便没人敢雇他们做事,若他们自己开店,百姓也最厌恶奸恶之商,吊了三日示众,都城中怕是无人不晓他们的嘴脸,这皇城混不下去,她再替颜家知会各地商户莫用此等叛徒,他们的为商之路想来也就断送了。 尽管薛娘子从商多年行事老道,也难免不会被颜倾辞的手段惊到。然而她却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惩罚不义之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环——是她要借此敲山震虎,顺便昭告皇宫里的那位,她颜倾辞,回来了。 …… “好大的阵仗。”听闻今日市井里发生的热闹事儿,墨台揽月撑着脑袋,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翻着案上那些千篇一律不痛不痒的奏章。 不外乎是一些嘘寒问暖、谄媚讨好之词,怎么,是觉得她处理不了错综复杂的案子?这满篇的逢迎她那昏君老子可能会喜欢,却忽悠不了一个高瞻远瞩野心勃勃的狂饕。 登基伊始,正是她急于站稳脚跟彰显帝威的阶段,素和刍严因拥帝有功而受封护国公,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墨台揽月岂料这老东西还不知足,竟光明正大地拉拢文武百官,国事机密也悉数送去了国公府,半点不让她沾手,大有架空她的意思。 接过宫女递来的折子,“颜倾辞,字令鸢,颜氏独女,楚陵侯顾裴元三女……顾裴元死后,任煦太后赐旨颜倾辞袭其爵位……” “原来是母后的棋子,怪不得如此狂妄。”墨台揽月笑着,双眸闪烁着算计的精光,“既是自己人,我用用又何妨?” …… 储仁宫,姝太妃寝殿。 先帝已逝,顾府又遭灭门之祸,半生都在充当棋子的顾裴灵如今彻底成了无根的草漂浮的木,无依无靠无奔头,余生皆是一眼就望到底的死寂。 她原以为新帝登基后,自己会被赐毒酒白绫,随先帝而去。不料女帝宽宏,不但废除了殉葬之旧习,还准后妃继续住在原处。宫中时不时会找些伶人搭台唱戏,后妃们闲来无事也会互相串门聊天,不用挖空心思争宠后,她们的相处格外和睦,久而久之,便越多人将老皇帝抛在脑后,更有甚者还觉得他死得好,他若不死,她们还不会有这样清闲自在的日子。 “今晚的这出折子戏,当真是骇人得很,你可知出处?”顾裴灵问贴身宫女道。 燕玉边按摩她的太阳穴边解释:“是本戏《沧神记》中的一出戏段,名《天星沉》。” “天星沉……神女恋凡竟是恋上一女子,坠落人间后,满天星空黯然了大半,实乃祸端。” “天界虽失去了星辰神女,但仍有其余的可代替她,人间得此光辉照耀,才能得以结束漫长黑夜,受益无穷。” “女人和女人……怪哉……” 寂寞生妄念,顾裴灵越想越觉得怪异,越觉得怪异,便越是想入非非,燕玉的手此刻抚下来,暧昧地摩挲着她的脖颈,摸得顾裴灵心猿意马不知所措。 “却未尝不可一试……”燕玉低头附在她耳边说。 噗通噗通,心跳加速血液倒流,顾裴灵脑子一昏,竟就同意了她的手伸进宫袍里造次。 燕玉自先帝在时就跟着自己,真要和女人越矩,她是首选。 软绵绵倒在榻上,年过三十的顾裴灵风韵不减,一双藕臂缠过来,主动搂着燕玉的脖子,任她在自己身上进出耕耘。 “娘娘的里面,好软好热。” “不要说这种话……嗯……” “底下的小嘴儿真有趣,在吸奴婢呢。” “不,不要……啊……” 烛影摇晃,被翻红浪。 两条赤裸美人蛇纠缠地正欢,殿门突然“嘭”一声被撞开,奴才等在外面,墨台揽月一人进了殿,摸了摸花盆中的景致,笑道:“深夜与宫女厮合,姝太妃好雅兴。” “陛、陛下,”顾裴灵不知墨台揽月为何这时前来,吓得跪在了榻上,秽乱宫闱是后宫大忌,她与女帝又不相熟,对方实在没理由放自己一马,打入冷宫还是立即处死,全在她一念之间。“不是您想的那样……” “吾想的哪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姝太妃想的是什么。”墨台揽月悠悠坐下,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将门带上守在殿外。 “臣妾不懂……” “听闻你有个侄女,是颜氏的独孙。” 说到这个,顾裴灵不由悲从中来,“陛下说的是倾辞罢……她从小就聪慧讨喜,见过之人无一不夸她的……可惜,乱军肆虐时,她随顾府一齐逝去了。” “你觉得吾会为一个死人大费周章地寻你?颜倾辞没死,她回来了。” “没……没死?” “吾送你的春情,太妃可还喜欢?” “……!”顾裴灵回头看向身旁的燕玉,见她愧疚低头,便知自己中了圈套。 “日后太妃想看什么折子戏,吾都会满足,想要哪个宫女,也全凭你的意,条件是——”墨台揽月起身,往殿外走。 “三日后皇家祭庙,你要将颜倾辞引见给吾。” 此时还恨薄情无(四) 颜府遭血洗,各地旗下商户收到消息后,喜的喜忧的忧,喜者割袍断义自立门户,忧者如薛娘子般四处奔波,试图挽救颜氏于危机之中。 颜倾辞研读过史书,对那上面寥寥几笔带过的荒年惨象记忆犹新,什么烹人血、易子食、燎新肉、烙旧尸……不谈饥年,便是平常岁月,人与人之间都难免勾心斗角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如今正逢乱世,人性难测,过一半的商户选择自立门户也是人之常情,她不奇怪。想来她若此时宣布接手颜氏,天高皇帝远的,除了就近的商户,远处地方的人怕是很难响应她。 但如果因为难做就不做了的话,不是她的风格。 “王掌柜贵人多忘事,我管过你的,你忘了?” 都城边儿上一代的颜记铺子总掌柜还抱着侥幸心理不肯承认她是颜氏独女,说空口无凭、死无对证,颜府一家尽灭,谁知晓她是不是冒名顶替? “敢空口污蔑,你背后的人教你这么说的?” 颜倾辞走到柜台,翻开账本,眼睛扫了扫就发现账目对不上。来到掌柜面前,手指着宗族祭祀这一笔条目,问他:“何种祭祀,一趟就花费了叁十万贯?比皇家还奢侈。” “这和往年一样,都是正常的祭祀开销……”王掌柜辩解。 “这仅能证实,祭祀多久,你们油水就捞了多久,祖母给你们的工钱已是最宽裕的,想不到你还是要吃里扒外。” “你,你别冤枉好人!” 王掌柜被揭穿老底,气急败坏地坐在地上耍无赖,躺下不起,哭着喊着说自己这些年为颜氏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没想到到头来竟换得如此下场。他的破锣嗓子嚷开来,就地一滚,滚到街上,拉着行人为他评理。 颜倾辞拿着条板凳放在店铺门口的阶梯上,慢悠悠坐下来,边翻着账簿边抖落出他种种罪状。 “这条不对,这条也不对……” “颜府名下的每间铺子虽然各地有各地的收成差异,然而同在都城的其它铺子每月最次都能营收百两,你这上面却只有一半,你倒说说,余下的另一半,去了何处呢?” “什么另一半?我听不懂!” “听不懂啊?”颜倾辞转头去身后的薛娘子耳语几句,末了大声道,“去请族老!” 王掌柜一听,神情都痴呆了。见此,颜倾辞断定自己猜得不假,就是桩老鼠联合小鼠,在她家米缸里偷黍黍的案子。怕还不只是想偷几口吃的这么简单。 “绑了,送官。”她轻飘飘道。 “慢着——!”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有着山羊胡的老叟在家人搀扶下,抖抖索索杵着根拐杖从人群里出来。 “他可是跟着你祖父的老人了,你岂有资格说送官就送官?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你就不顾了?” “难为族老,身子不好还大老远跑到都城边儿来瞧热闹。”颜倾辞起身,远远行了个见面礼,又叫薛娘子让人把王掌柜捆结实点,免得半路被同伙劫跑了。 “你还知道我是族老?为何还不放人!” “犯错就要任罚,我还未深究,族老倒是先倚老卖老起来了。” “你这小辈,怎么说话呢!?”族老的儿子指着她警告道。 “你这恶仆,怎么跟小主人说话的?!”薛娘子的嗓门又尖又厚,扯着一吼,众人的耳膜险些被她震碎,嗡嗡直响。 “说我恶仆?”族老儿子脸都绿了,撸起袖子要打人,薛娘子面前的几个大汉手下往前一亮相,他又吓得缩了回去。 “不是恶仆是什么?别以为祖上跟颜家沾了点儿关系就能攀亲带故,你们虽然姓颜,却早在祖辈儿十八代的时候就脱了干系,老太君心善,容得了你们,给了你个族老当当,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你们还想来盘剥她的小孙女?旁人忍得,我可忍不得!祖宗十八代都没干系的人,如今想来吃人家绝户?你咋不从女娲造人开始算,这样你和皇帝陛下都是同出一宗呢,皇位让给你坐?呸!忒不要脸!” 长年流连于市井,薛娘子嘴上的功夫可不是盖的,叁两句就骂得老东西白眼直翻,当场厥了过去。 “爹,爹啊!”族老儿子嗷一声,让人赶紧把他爹抬回家,临走前又指着颜倾辞鼻子骂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等着!” “自己为老不尊,就别旁人为小不敬。慢些走,别颠着他老人家了——仔细给颠没了。” 幕后主使昏迷不醒,原先受挑唆的人也纷纷弃暗投明,都城及周边的铺子算是稳稳攥在了自己手里。 处理完这些琐碎,两日已过。 第叁日。到了皇家祭庙的日子。 正值厉兵秣马之际,女帝下令一切从简,故此趟出宫算是悄无声息,只带零星几人,叁个轿子从宫门一齐出发,途径花楼,一路出城往郊外去,午时正好到皇庙。 “禀相爷,太妃与陛下一路直抵皇庙,未曾下轿。” “未曾下过轿?确定?” “属下一直盯着轿子,千真万确。” 这时,皇庙中的眼线进来慌忙禀报:“轿子到皇庙后,里头人迟迟不出,卑职上去一探究竟,谁料轿中竟无一人!” “人去哪儿?!”素和刍严大怒,斥责眼皮底下都能跟丢,要他们何用? 事实上,这帮探子没说错,墨台揽月的确没有下过轿子——她压根儿就没上轿子,何来下轿一说? 叁个轿子是幌子,他们出发后,墨台揽月与素和无霜乔装改扮成宫女,女帝让顾裴灵以回家省亲为由出宫,她们则跟在其后混出宫去,这才逃过了一众眼线。之所以要带素和无霜,无非是墨台揽月信不过她,不如将人带在身边,以防她通风报信。 城中花楼白天并不开张,紧锁的木门之后,颜倾辞与墨台揽月相会在此处。 “清lián居士,哪个lián?”墨台揽月问。 “从前是莲花,如今是涟漪。” “第一才女甘作陪衬?我瞧你在这池是涟漪,到那池,就成了巨啸。” “巨啸掀的浪再高,也高不过溥天之下。” 两人打的哑谜,随行的一个都听不懂,不过就算听不懂,光看这行事,素和无霜也知道墨台揽月要有所动作了。她将她拉到一旁,问她是否是想对她爹出手。 “是又如何?”墨台揽月无所谓地看着她。 “倾辞!”顾裴灵见侄女完好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激动到落泪,“太好了,太好了……” “姑姑?”顾裴灵常年待在禁宫,颜倾辞很少见她,上次见面还是儿时——娘亲还在的时候…… 顾裴灵将人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嘴里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姑的亲人只剩你了……”随即觉得说这话不合时宜,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她擦了擦泪,笑着拍拍她的肩,“去罢。” 墨台揽月等在二楼厢房中,颜倾辞推门进来,她一动不动盯着她直到坐下,在场没有第叁人,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单刀直入道:“加入我麾下,助我稳固朝野,你想要什么,条件随意开。” 过程中,颜倾辞洗盏斟茶,也为墨台揽月倒了一杯,对方说完,她不曾回答,而是抬手请她一品。 “信不过我?”墨台揽月一口喝尽杯中茶,放回原处。 对她这番狂野做派,颜倾辞好似并不吃惊,又为她续上一杯,抬手请尝。 依旧牛饮下去。茶盏见空。 颜倾辞又添一杯。墨台揽月照喝不误。 如此七次后,墨台揽月撑得实在一滴都饮不下了。颜倾辞才悠悠端起自己面前的第一杯,翘着唇角轻抿一口。 “臣女不知陛下这是求贤若渴呢,还是求权若渴?” “有何区别?” “纵观历史,是无区别,但在我这里,两者还是有区别的。求贤是为人,求权是为己,陛下是为人还是为己?” 这问题的陷阱十分明显,所以最理想的答案其实已经见分晓,一般人听到这里,骗也要骗对方说自己是为她而来,此为攻心讨好之计。 墨台揽月偏不,她偏要两全其美。 “就不能既为人,也为己?” “陛下未免太信得过臣女。” “你有颜氏商号,”墨台揽月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看中她的原因,“我再给你天下财权,你就是真的富可敌国,我也能凭你的支持夺回权力。” “天下财权……”颜倾辞摇头,“我志不在此。” “女侯?女相?你该不会……想做吾的位子——当皇帝?” “要想当,其实倒也能当上,毕竟有陛下你为鉴——可惜,我志亦不在此。” “那是?” “我可助你,条件是——治天下以太平。” 墨台揽月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她拔下簪子,往指上一戳,挤出血滴,将血往自己嘴上涂抹,唇被染得红艳艳,液迹未干,便见其一张一合道:“我墨台揽月于此立誓,待一统四海后,必还天下太平和乐!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颜倾辞一口饮尽自己杯中的茶,算是与她歃血为盟。 …… 顾裴灵要在颜府中留宿,墨台揽月与素和无霜同坐一辆马车回宫,路上兴致盎然,一想到自己有了这行走的财库相助,朝堂上那些见钱眼开的老东西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你答应过我!”沉默一路的素和无霜突然开口。 “是他找死。”墨台揽月捏起她下巴,吻着她扬起的脖颈。 “你是恶狼的种,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素和无霜睁着的双眼中一片死灰。 马车颠簸,车内之人更是动荡不安。 穿着粉色宫女服的素和无霜被墨台揽月扒开了衣裳,胸乳美臀露在外面,玉手摸过,翻来覆去地插入抽出,颠来倒去地肏弄亵玩。 “嗯……不要……不要……别碰我!” “母妃明明很喜欢。” 墨台揽月挑出淫液伸到她面前给她看,两指分离,勾出一抹长长的银丝。 车内空间狭窄,素和无霜躺在底板上,身子被折成任意玩弄的姿态,墨台揽月要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她托着她的腰,手下一使劲,将她臀部抬高到她视线能触及的地方。 这个姿势,自己的隐秘处一目了然。对方两指如何闯进掘出的,洞中淫液如何四处飞溅的,媚肉如何被肏到外翻喷水的……都不能再清楚了。 “唔……不可以……呜呜……我不要,我不要……” 再一次将心毫无保留交出去的素和无霜,得到的,是又一次无情的践踏。墨台揽月的践踏甚至比十个墨台斤烈还要绝情冷血,因为她从始至终都在利用她,一分真情都不肯施舍给她。 “我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母妃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情,无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舒服么母妃?看,其实你也并非什么都没得到,你这里,还插着我的手。” 说罢,更用力地动了起来。 素和无霜尖尖地呻吟被墨台揽月的吻堵在了喉咙里。她松开钳制她的手,转而去扶住她的腰,手臂加速顶弄起来。素和无霜被肏得思绪渐渐松动,伸手抱住墨台揽月的背,娇声哼哼着,双腿缠上她的腰,夹紧。 “唔啊——!”登天之时,下腹狠狠送了出去,紧紧贴在墨台揽月的掌心,失律地痉挛喷潮。 抵达宫门,下马车前,女帝捉弄成功似地对车内凌乱不堪的人露以一笑,“吾不会杀他。” …… 回到颜府,顾裴灵被丫鬟先一步领进了宅子,颜倾辞正要提裙上台阶。阔别已久的熟悉声音远远飘过来。 “鸢儿!” 颜倾辞脚步一顿,停在原处,身子木直,不肯转身,亦或是转身了不知怎么面对那人。 “我就知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你还活着!我能感觉得到,我……” “你是?”颜倾辞转身,极讥诮地瞥了眼街那头风尘仆仆的慕尘珏,好似从来不曾认识过她。 不认识,但恨还在。那一眼是从未有的凉薄,看得慕尘珏心酸又自认活该。 “鸢儿,是我啊,我是慕姐姐。” “我可不晓得自己还有个姐姐。” 有下人出来问候,颜倾辞指着慕尘珏对下人说此人不准放进府,说罢决然进府,步步坚定,步步又泣血。 慕尘珏攥着手,面上撑着笑,“没关系鸢儿,我们还会再见的,你避不开我。” 她踏上停在一旁的马车,帘子掀开时,露出里头昏迷被绑的华年与墨月等人。 “往东边驶,去皇宫。” 为谁风露立终宵(一) 青棠非棠,乃合欢。 合欢合欢,阖家欢;五载种,六月帆;千丝红发拂云荡,为谁风露立终宵。 一入东夷国,街道两旁皆是合欢树,比五六个人迭起来还高,正是花季,微风一吹,船帆似的红粉花朵在树上摇晃,仿若在热情迎客。 溪岚本想低调入城,可惜并无通关文书,在守城士兵那里报上来历后,不久就来了一驾马车接她去向皇城。 行驶三日,马不停蹄。沿路合欢树不尽,目之所及,皆为粉态。 “看来萧太后独钟合欢花——敢问,如今是东夷几年?” 车夫回道:“年号早改喽,不叫东夷了,改成青棠了,为得是悼念立国功臣,如今是青棠四年。” “青棠四年?” 东夷建国已有百余年,远离中原纷争,偏安一隅,历经二十六位皇帝,皇位交替频繁。直至东夷一百单三年,公子聍兵变夺宫,同儿子一齐被贬至封地的萧嫱收到勤王号令后将计就计,携军队入主皇城,补刀皇帝,斩杀公子聍,扶持儿子一举登基,手段之迅速,其他勤王军队赶来时,江山已经易主,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交出兵符,俯首称臣。这一日,被萧嫱定为青棠元年,也是这一日起,结束了东夷内部四分五裂的情形,兵权回到帝王之手,天下归心,东夷国难得地赢来了长久的稳定繁荣。 溪岚自小宥困,耳目还探不到东夷,遂不知其国的水深水浅,不过途径城池时,目睹城中砖道干净无匹,行人有男有女,甚至有的街上女人还更多些;目之所及,繁华之处竟一所青楼都没有,问过后才知是萧太后不准东夷开设青楼,不光如此,无论高低贵贱,一男也仅能婚配一女,三妻四妾者是要被褫夺家产送去当采矿苦力的;马车途径书院,正值午膳时分,书院学子相继说说笑笑而出,细细看去,女学生人数竟还不少;阳光普照之处,尽是欢声笑语,女娃们着男式短衣,嬉笑着追戏于街头巷尾,蹴鞠在她们脚下生风一般,圆溜溜往前滚。 “这里可是……仙境?”溪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仙境,这全是太后的福祉,格学家说了,格物致知方为正道,就比如这天圆地方还是天方地圆,要亲眼看到头才知晓,不能全凭臆断,什么神仙鬼怪,都是人自己杜撰的,要我说萧太后才是真正的活神仙,自从有了她的新政后,不仅赋税减少了,家中小女老妇也能出去劳作挣钱,这日子可不就越过越好?” “唉……可惜好人无好报……”说到此处,车夫皱眉作同情态,“皇帝即将及冠,眼看就能接手朝政,不料微服私访时落了河,溺死了。尸首找了两日,捞上来后惨不忍睹,太后亲临河堤,抱着儿子尸首哭得那叫个惨,虽是皇家,但到底也是个寻常母亲,丧子之痛天下一般无二,围观中那些已为人母的妇人见她那副失神模样,也不禁陪着哭起来。” “你们皇帝……没了?何时发生的?” “就在及冠礼的前一日,从今天算起,也就是三日前。” 及冠礼前夕就死了,未免太过巧合。觉得此事不简单的溪岚心中产生了离开东夷的想法,转念又压下去,就算董周二人不值得,但将士何辜?他们是穆朝最忠心的子民,她不能弃这些人不顾,也不会让他们变成董周满足自己私心的棋子。马车驶上官道,风过草尖,吹开车窗的帘,与溪岚坚毅的眸子擦肩而过。她下定决心,不管此行如何艰难,就算拔出萝卜带出泥,也要奋力试上一试。 东夷国土远不及中原辽阔,无须多久就到了皇城。 一早就从信鸽上得知人来了的萧太后亲自等在宫门口迎接。 彼时,宫门外还到处挂着白色灵幡,刺目显眼。看来车夫所言不假,东夷的皇帝萧太后的亲儿子公子宽,的确逝世了。 “见过萧太后。” 面前的妇人年近不惑,一袭吊丧素袍却挡不住骨子里的雍容华贵,眉目神态明明十分亲切和蔼,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势莫名给人以压迫感。 她向自己走来时,溪岚觉得是一座山一幕天向自己压来,呼吸霎时都不顺畅了。 “沭阳公主不必行此大礼。”萧太后在溪岚想下跪时扶住她,拍拍她的手,笑道,“她的女儿,可不能是个软骨头。” 溪岚一惊:“太后认得我母后?” “你母后?穆朝皇后高氏?我不认得。我只认得我自小的姊妹玩伴——青棠。” 青棠……那车夫口中的东夷立国功臣?溪岚对目标以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被牵手走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走进东夷皇宫,她甩开对方的手,直言道:“还请萧太后将我穆朝将士放了。” “朕要是不放呢?” 萧太后用上垂帘听政时的自称,可见她不喜欢她这请求。溪岚无惧,坚持请她放人。 “你倒给我一个必须放人的理由。” “几万人虽不多,但囚久了对东夷并不惠利,浪费你们的粮食不说,还耗费人力看管他们,属实不便。” “谁告诉你我囚着他们了?” 溪岚懵。萧太后笑,转身扬袖一挥,问她:“一路过来,都看见甚么了?” “百姓和乐,太平安康。”溪岚如实答道。 “这其中,亦有你穆朝几万将士。” 溪岚诧异。 “我将他们安置在新建的城池中,让他们耕种囤粮,自给自足。” “为何?你为何要这样做?”溪岚不解。 “我一直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 被引进中宫,殿内正对着门的方向反常地摆了一个香案,案上供奉着牌位,松木之上刻着生卒年,正央书着“神勇将帅青棠高沅之灵位”。 “高沅……”看到自己母后名字时,溪岚佯装的淡定消失了,她扑过去,端起牌位看了又看,质问萧太后殿中为何摆着她母亲的牌位。 “母后与我分离……”她冷静下来,自己猜出了大概,“七年前北渊人造反,她护我出宫却与我分散,怪不得我在北渊找不到母亲的下落,她来了你这里!”手摸到牌位,神智瞬间气糊涂了,“她既逃到你这里,你既权势滔天,为何她还会变成这牌位?母后未死在故土,却死在了异乡!” “青棠四年……青棠四年……她竟走了四年?” 明明早已对母亲还活着不抱希望,但当她知道她是四年前才走而已,又不免气她们不早些告诉自己。 “为什么不寻我?若是早些寻我……何至于会……为甚无一人知会我!” “寻到你又如何?你能比当时有封地的朕还有手段不成?”萧太后一盆冷水浇下来,浇灭了溪岚的妄想。 为谁风露立终宵(二) 恼怒过后,又觉不对。 许是和多疑的颜倾辞呆久了,她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将牌位好生放回原位。溪岚转头问萧太后。 “为何这里摆着我娘灵位,而不是你儿子的?” “东夷皇帝才死不过几日而已,你们是母子,对他的悲伤怀念之情应该胜过外人才对。” “你与我母后到底……” “朕说过,”萧太后打断她,“她是我一齐长大的好姊妹,我俩金兰之谊光明磊落,虽不像你同那颜家小娘子那般魂魄肉体水乳交融,但交心之赤诚日月可表,非寻常夫妻和契兄弟可比,我俩曾立誓此生姐妹相守互为独一,纵使再亲密之人亦不及我们的盟约紧要。” “你怎知颜……”溪岚定了定神,料想手眼通天的一朝太后,在北渊撒几个眼线对她来说实在轻而易举,遂放弃刨根问底,细思起她后半句话中的涵义来。 “我千辛万苦召你前来,可不是就为聊这些闲话的。”萧太后背过身,走出殿,在台阶上停住,周围宫女识相地退到宫门之外留二人独处,萧太后看着远处天际,问她,“你觉得东夷如何?” “乱世之中,堪比桃源。” “将这桃源遍布天下,你觉得,又如何?” 溪岚知她有意剑指中原,不知其底细,实在难以定断她是明是昏,遂择开身打起了太极:“天下安定自然是我心中所愿,然遍不遍否,岂是我一受胁之人能左右,我此番而来只为穆朝将士,还请萧太后仁慈放人。” “我要将这东夷送与你手,你接是不接?”萧太后看过来,压迫之感随之而来,“我已为你扫除了障碍,你还在犹豫甚?” 溪岚狐疑又震惊,把她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又转,扫除障碍……难道是……她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惊愕之色流露于表。 “为什么?” “我本是会传位给他的,可他竟私结逆党妄图粉碎我一手建立起来的美好安宁!他舍不得放弃高人一等的位子助我达成众生平等的夙愿,那留着也无用了——这也叫我明白一个道理,纵使是亲生之人,却到底不是女人,也就难以慈悲为怀,难以造福天下。你的事迹我全都知晓,你的宏愿与我不谋而合,来我东夷,你助我达成众生平等,我给你一国之主的权柄。” “我不要当什么东夷皇帝,我只要你放了穆朝子民。” “放了他们,他们就安全了?外面一群狼子野心之辈盯着北渊皇城虎视眈眈,你怎知他们此去不会尸首异处?” “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赌你的人品,我没有资格,他们也赌不起,太后还是找别人罢。”溪岚很难相信才见一面之人说的话。 “如果这是你娘的意愿呢?” 溪岚闻此,静了片刻,开口问她:“母后是怎么死的?” 大概是个很长的故事,只见萧太后走回殿内坐下来,抚平裙上落褶,目光投向香案牌位,回忆起与姐姐相处的那三年,素来矫饰假扬的唇边勾起微微真切笑意,光彩照人得仿佛年轻了十岁。 “那天对我来说印象深刻,东夷一百年整,是我与皇子被发去封地的日子,也是我们姊妹重逢的日子。” 东夷一百年,漠朔封地。 萧嫱记得那日的天格外的蓝,万里无云。行去封地的队伍共有十二驾马车、百十名护卫,公子宽的马车走在最前头,紧随其后的就是萧嫱的马车。旗幡飘扬,浩浩荡荡。 “快点儿走!不准停!爬起来继续走!” 贩奴的商人骑马从侧旁经过,挥舞着铁鞭抽向被铐的奴隶身上,硬鞭接触皮肉,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骨头折了。 那奴隶疼得大叫,捂着断腿在地上左右打滚,冷汗密密流出,龇牙咧嘴。 “闭嘴!嚷什么嚷?!给我爬起来继续走!天黑前赶不到出城关口,我要你好看!还不起来?” 奴隶们的脚被栓死在一条铁链上,一个人不动,其他人就都走不了。开锁的钥匙在总贩头手上,总贩头已经先一步骑马抵达城关,和买客会首去了。 “他娘的!”见骂了没用,奴贩子下马走近,抽出腰间佩刀,对准倒地奴隶的腿,要把他脚砍了,免得耽误队伍行进。 刀未落,手腕被一只脏手挟制住。 贩子定睛一看,队尾的女奴隶不知何时跑到了这里,还敢拦着他不让他砍掉地上奴隶的腿。 “有意思,你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想保护他?” “打人,不对。” 女人脸上被尘土覆盖,看不清本貌,唯有那双眸子清亮又无主,只见她低头看了看地上奴隶断了的腿,手用奴贩子看不清的快招眨眼夺过他手里的刀,一折两半,呛啷两声,扔在地上。 “砍人,也不对。” 神情呆滞,说话木楞,懂得的道理却比圣贤还要浅显实在。 “好啊,你还想造反不成?”奴贩子转身去马鞍上掏出备用的匕首,渐渐逼近看似呆愣不动的女人,离她心脏就差半尺。 “谁想造反?造反这种好事,怎能没本宫的份儿?” 隔壁马车停下,车内人掀开窗帘子,一张年青貌美的脸探出来,盯着女奴隶几经确认,见是自己认识的人不假,忙下车去拉她的手,问她怎么到了漠朔,还成了奴隶。 “你这臭娘们儿也想多管闲事?”奴贩子有眼无珠,拿着匕首嚣张地指着两人。 前一辆马车的护卫见这边有动静,手拿长剑逼向奴贩子,以为是他阻碍了队伍的前进。“天家的队伍也敢拦?找死。” “天,天家?”奴贩子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这队伍与旗幡,容字飘扬,不是被分到漠朔的容王公子宽的队伍还能是谁?那面前这个女人便是…… 那个因鼓动大臣逼迫皇上立公子宽为太子而被发配边疆的造反妃子——萧昭仪。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贩子的惶恐一是因萧嫱恶名在外,二是在她面前提了造反二字又骂了她。此刻她失权失意,这么做无异于火上浇油。 “昭仪娘娘,杀否?”护卫请示萧嫱。 萧嫱正用手帕去擦掉女奴脸上的灰,满心都是姊姊的安危,对她外之物神情漠然,答复轻描淡写,“官岂能欺民?本宫是被发配到这里,不是升迁,难不成你想我连这封地都丢掉?” 奴贩子松了一口气,萧嫱笑问他开锁的钥匙在何人手里,他如实回答,答完又不让走,留了一盏茶功夫,护卫快马加鞭地拿来开锁的东西,钥匙从奴贩子面前递到萧嫱手里时,上面还带着几点血。 “没人认出来你是我的人罢?” “娘娘放心,无一活口。” “可惜啊……嘶,也不可惜,买的和卖的一起死了,倒干净。” 听到总贩头和买客无一生还,奴贩子傻眼,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大喊:“昭仪娘娘饶命!昭仪娘娘饶命!” “好说,你我无仇无怨,我当然可以放了你。”萧嫱命护卫为一众奴隶解开镣铐,牵着呆滞童情的女人上了马车。 护卫远去,奴贩子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从地上抬头。 马车上刚坐稳的萧嫱又掀了窗帘子,笑颜如花地看向被放开手脚的奴隶们,指着地上奴贩子道:“拿着他身上的物件儿来漠朔庭府交投名状,本宫可以消了你们的奴籍。” 还有这等好事?报了仇不说,还能脱去贱籍。顿时,几十个得了自由的奴隶一起往奴贩子身上扑,有人扯下他一条胳膊,有人扯下他一条腿,有人捡了匕首去割他的鼻子耳朵舌头…… 大庭广众之下,奴贩子被数十人碎尸万段。 哀嚎逐渐奄奄一息,被远远甩在队伍后面。 马车里,擦干净了脸的女奴面容英气十足,她用清澈而略显迟钝的眼神看向萧嫱,问:“你不是,坏人……为什么,要造反?” 萧嫱让她转过去,果不其然,女人头后不知被什么钝器打出了一个血洞。她用手帕去擦,血液已经凝固,擦不掉。她只好分开女人发丝,用指甲将那些血痂一点点扣下来。 “疼……”女人扭扭头,被凶了后委屈地不敢再动。 她身后,萧嫱看着这似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疤与满身伤痕,不禁落下泪来,更坚定了心中的志向。 “因为我想要所有人都过得好,但本来就过得好的人不同意,对他们来说,这就是造反。” 女人听后吃力地想了许久,一字一句一如既往,嘴里蹦出来的都是赞赏。就仿佛回到了她们相谈甚欢志趣相投的发小之际,听得萧嫱感激涕零又哭又笑。 “那你就,不是造反……你是,造福黎民。”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造福黎民?” “这是……好事,我愿意!” 为谁风露立终宵(三) 漠朔封地与北渊边境接壤,战事骚乱常年不断,稍有不慎,不是被北渊边军偷袭俘虏就是被东夷王以守卫不善通敌叛国之罪名赐死。东夷王将萧嫱发配到这里,明眼人都知道是心存不良。 他忌惮她,又不敢直接动她,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弯弯绕绕的法子。 萧嫱这厢刚稳定下来,边关就传来急报:北渊有一队人马越过边境,进犯到漠朔城前了,说要捉拿一名逃犯。 “逃犯?” 想是来斩草除根的。 换了身武女服的高沅乖静坐在案边吃着饭,萧嫱端过热汤,扬凉后递到她跟前。 “告诉他们,本宫未见过什么逃犯,倘若他们还不走的话,就都杀了罢。” “是!”守兵得令后离开。 萧嫱坐近,担心地问高沅道:“阿姊来这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高沅愣了愣,摇头:“记不得了。” “我也不记得?” 高沅摇头。 萧嫱叹了口气,又问她孩子在何处。 “不记得,都不记得了。”高沅苦思冥想几番都回忆不起来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捂着头痛苦地叫她别再问了。 “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继续吃。”萧嫱哄好她,出了殿,容王的侍卫等在外面,行礼之后,说容王传话给昭仪娘娘,如今被贬已是侥幸,不可再节外生枝。 “他是怕他的小王之位不保罢。”萧嫱冷哼一声,让侍卫原话传回去,训斥道,“畏首畏尾,枉为我萧嫱之子!他若想被诬陷赐死,那就继续苟且偷安罢!” 容王亲卫冒汗离去,萧嫱转头,望着殿内边吃糕点边饮汤之人,眸子无措,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前路感到迷茫。 穆朝倒亡,北渊篡政。高沅的母族高家,满门忠烈,边城破时,高父高将军见大势已去,望着乌压压闯过关卡的蛮族铁骑,他内心愧对穆朝百姓,于城门前自刎谢罪。高母高轻阑率领将府百余家丁誓死守卫皇城,寡不敌众,她亦战死于宫门前头,以身殉国。 这些是手下探子得来的消息,那不为人知的部分呢?北渊人凶残无度,入驻皇城后,开启了连续十日的屠杀清洗。原本繁华的穆朝皇城变成一座死城,那些反抗不服之辈皆被斩杀,穆朝遗民战战兢兢地活在北渊暴政之下,不敢反抗,不敢批驳,甚至连说句话都要环顾四周斟酌再三。萧嫱扼腕叹息,猜也猜得到,在这样的处境下,她的女儿很难幸存。 “派人去找,活见人死见尸。” 又一队斥堠领命出府。 回过身,高沅已经站在她身后,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帮我。” “帮你什么?”萧嫱问。 高沅紧皱眉头,说想不起来了,直觉支配她来找她,不幸被俘,见到她后,也觉得她会帮自己,只有她能帮自己。 “高沅这名字你不能再用了,想不起就不用硬想,慢慢来,其它事我会安排——以后,你就叫回你的小字,青棠。” 漠朔一去三年,容王不见势颓,反而声望日渐升高。东夷王顾忌他的力量,尤其忌惮他背后的萧嫱,三年里,派去暗杀的人数不胜数,结果都下落不明。 北渊初定,边境流传着东夷漠朔有将星下凡的传说,三年来交手无一败绩。 彼时,还未投靠旬王的贺增睿只是庶边的斥堠长,他在巡查边境境况时有幸与敌方大将有过一面之缘。 灵雎马、银陌刀,头戴饕餮纹胄,身穿黑金兕甲,傲居马背,长鞭一策,疾驰远去,唯见冠上红缨左右躁动,像有形的血。 “你们去追!务必截住容王的人!” 贺增睿隐在两国界碑之后,远远看那漠朔城的将军在马上张弓搭箭。 咻——!一只信鸽落地。 咻咻——又两只坠落。 贺增睿预感有大事将发生,无声退回驻军营帐,思来想去,还是给上面承上了所见所闻,不能给顶头的,易被昧去功劳,遂直接承给了分封在此处的旬王。 “不错,变聪明了,还知道声东击西掩人耳目。” 萧嫱立于堂上,容王跪在堂下。龙母生不出耗鼠,舞象之年的公子宽长期得萧嫱熏陶,心机早已深沉似海,然而这点城府和同辈之人比尚能勉强赢一手,于萧嫱来说,却是单薄无比,如同清池里的鱼,都是些她一眼就能看破的伎俩。 “让人先去北渊,再从北渊绕道至东夷皇城,这么大费周折,你是想送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给你父皇?” 容王闭着眼睛不说话,以为这样就拿他没办法。她能做何?杀了我不成?没我她压根儿活不到漠朔!他这样心想。 萧嫱也不催他,坐下追忆起过往:“你母妃我原为穆朝高将军府上的二小姐,出嫁东夷那天万人空巷,百姓簇拥着送我出了城……这些我同你说过,接下来,我要说些你不知道的。” “细细想来,高将军的二小姐,为何却姓萧?当时说是随了母族姓氏,东夷来使竟也就信了——或许他们信得是穆朝送与他们的银子。我不是什么二小姐,我是二小姐救进府的孤女,自小陪在她身边,兴许是同龄之故,我俩很是投契,她为人善良,从不把我当奴婢看。她在书院里学了些什么,每日回来都会教我一遍……豆蔻之年,她迷上武学,日日去军营里拉练,几年下来,学得一身好武艺。她要从军,高将军不肯,有次军队出征,她乔装改扮混了进去,在战场上凭不俗的武艺立了军功……” “母妃到底想说什么?”容王不耐开口,仍是闭着眼。 “还不明白?你是真蠢还是装作朽木不可雕?她生来高贵,却能体恤平民,你亦出生尊贵,却为何半点都不能体谅贫苦?” 容王冷笑:“既然生来有别,那就命中该有此区分,这是上天赐给本王的福气,本王享得不亏心!况且虎吃狼、狼吃兔、兔吃草,万物皆有阶级次序,凭何本王就吃不得他们?” “这便是你无缘无故冤杀百姓的理由?” 容王倨傲,沉默,仍闭着眼。 “可是你是人啊,我的儿,他们也是人啊。”萧嫱抬颌看向外边,殿外乌云翻滚阴气沉沉,想来很快就要变天。“若是你父皇要杀你,你也就任他杀了?” “父皇不会杀我。” 萧嫱问他为甚这样肯定,他拿不出理由,一味下蛊般骗自己东夷王不会那样做,虎毒不食子。 萧嫱抬头,见乌压压的云层飘过这里来,道:“后来的故事便俗套如话本了——东夷犯境,穆朝皇帝以和亲为礼和解,东夷王不傻,点明要掌握穆朝兵权的高家女儿。高家只一个女儿,就是二小姐高沅,高家人闻讯后自然不舍得女儿嫁到那样远的地方,穆朝皇帝也不会真把软肋往敌方手里送。两方合计后,高家就让我代替高沅阿姊出嫁,穆朝皇帝则用大量珠宝银两贿赂了来使,要他放松了把关。” 萧嫱恍惚一阵,脑中闪过出嫁当日高沅骑马挡在车队前的场景。 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托着酒坛往口中猛灌酒水,打马画着圈子,狂也似地指天大笑: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 “遣妾一身安社稷 ,不知何处……用将军!” 哐啷——!酒坛被她扔在东夷来使面前,飞溅的陶片割破了来使的衣袍。 “怎么不说下去?”见萧嫱停顿下来,容王睁开眼,问她,“母妃不久前救下的那人,想必就是高家小姐罢?” “还有何好说的?结局你应该猜到,我自愿替她来了东夷,她又为保全高家而被穆朝皇帝胁迫着嫁于他。我成了东夷萧昭仪,她成了穆朝高皇后,从亲如姊妹到天各一方,不过瞬息而已。” “当初母妃与她还真是情真意切。”容王道,似是讥讽。他不信对亲生孩子都不热络之人,会对旁人那样推心置腹。 黑暗的云层中闪出一抹光点,萧嫱起身,弯腰掐住容王肩膀,道:“我同你讲这么多,是希望你迷途知返,近善远恶,去除苛杂。” “哈哈——近善远恶,母妃早就恶名在外,你这是让我远离你么?” 那光点越飞越近,成了银色。 萧嫱心里最后的不忍也消失了,她按在他肩上的手将人往右一推,银光飞近,竟是一支利箭! 这箭从背后直直射入容王体内,本是瞄准他的右肋,被萧嫱一推,他身子一歪,那箭就径直射进了容王心脏处。 公子宽中箭后,诧异比疼痛更快一步,他视线紧锁着她倒下去…… 萧嫱心殇之余淡然道:“今后你在地府,也就离我够远了。” 为谁风露立终宵(四) 去漠朔行刺的刺客传来喜报,行刺成功了,不过死的却不是萧嫱。 “容王中箭了?”东夷宫墙之内,闻到此消息的皇帝往后跌坐在龙椅上,手掌撑住扶木,须臾后长叹一声,“朕狠不过她。” 三年已去,穆朝残部也被墨台斤烈铲除得所剩无几,料想萧嫱再无后援,东夷王终于能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起。他随即撰令:“整军五十万,兵发漠朔!” 青棠率队追回了容王传出的消息,回来时见府前挂着白灯笼,她心里咯噔一下,甲未卸就冲进府中。 灵堂前,盛放容王尸首的棺椁停在那里,萧嫱坐在蒲团上往火盆里添纸钱,不曾嚎啕,一味默默流泪。 “宽儿他……谁杀得?!”青棠伏在棺材边缘,心疼地问地上女人。 “我。” “!?” “东夷王的刺客本来要杀的是我,宽儿是被误杀,这么算,是我害死得他。”萧嫱声泪俱下,真似个为子伤心的母亲。 “东夷王!”青棠扶起萧嫱,承诺道,“我帮你杀了他报仇。” 萧嫱顺势而为道:“公子聍不久后将举旗造反,你我只需静观其变,借拨乱反正之机一举拿下皇城,此仇可报。” “你怎知……” “北渊的旬王被封到边境,不满已久,近来得知他与公子聍有来往,再有我在其后推波助澜……这会子,东夷王应该也收到公子聍聚兵造反的消息了。” “那我们……” “阿姊,机不可失。”萧嫱握住她的手,欣喜道,“我们祈盼的那个朝代,就要降临了,为了迎接它的到来,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青棠回握住她的手,郑重许诺:“我会,不惜一切地帮你。” 漠朔军队开拔皇城,不败将军作先锋打头阵,全军将士士气高涨,一往无前。 青棠坐马上,手握银月陌刀,一路过关斩将。仅用半日,以她为首的三千急先锋骑兵就抵达皇城脚下,扣关要进城。比早她出发两日的公子聍的军队还要快上半日。 “何人扣关?!”守城将领问。 “漠朔将军青棠前来护驾,望请打开城门!” 不准开!守将通报给东夷王,得到的是这番答复。 青棠进不去城,率军盘踞隐匿于四野之中。半日后,是夜。公子聍的军队抵达城根,一句多余话都不说,直接上了攻城车撞开了城门。 颁布救驾的召令过去多日,四散在封地的儿子们不见动弹,城中军士数量不足,难以抵抗和北渊勾结的公子聍。东夷王潦倒坐于龙椅阶下,哭笑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陛下,容王的军队还在城外徘徊……” “三千兵马而已,如何力挽狂澜?” “拖一拖也是好的,我们可趁此转移龙驾,去寻他朝助力。” 东夷王仔细一想,道:“对!墨台斤烈定然不知自己儿子勾结了外邦,我不如去寻他做帮手——快!打开地宫入口!” “派一队骑兵去南面城墙外候着,活捉皇上,不得斩杀。”宁王发话。 地宫的存在对皇室来说并非秘密,他能想到,萧嫱自然也能算到。 宁王兵马捉住企图外逃的东夷王,绳子尚未捆好,一把长刀就径直穿透了为首将官的胸口。其余的人也无一幸存。 “你是?”东夷王愣了愣。 “漠朔青棠。” 他想起来了,是萧嫱派来的人马,走投无路,东夷王无计可施,只能将昔日仇敌当作救命稻草。 “快护朕离开这里!” “我是来,”长刀挺进,贯穿他心脏,收回时,青棠的眸子里还倒映着东夷王不可思议的神情,“杀你的。” 东夷王倒下后,手下将士也赶到了,他们见东夷王已死,均张目结舌不知所措。事实上此刻的将士都料到同一件事:东夷要变天了。 “宁王弑君弑父大逆不道!”青棠心里估计着萧嫱的后援大军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赶到,她上马勒缰,陌刀指着一个方向,“尔等随我,护城平反!” 她要用这一个时辰,为萧嫱撕出一道直抵敌军命脉的裂口。 刀光剑影,血瀑如注。 萧嫱随大军赶到时,宁王军队的阵型已经溃不成形。 “活捉公子聍者,敕封万户!” 萧嫱一声激励,五十万援军疯一般踊跃屠戮叛军,步步逼向阵后的宁王。 “拦住,给本王拦住他们!”公子聍仓惶后撤。 败军之将难敌气焰正盛之军。宁王被青棠于万军之中斩杀,陌刀砍下去那刻,萧嫱瞪大了双眼:“不可!” 屠杀亲族,其罪非小,不管宁王是否是叛徒,她这弑亲之名若是坐实了,便很难以正当理由把控朝政,那些个老臣也不会同意让她主持大局。 宁王的人头滚在地上。 四周拼杀的将士停了下来,一齐看向那颗滚出诡异弧度的头。 “宁王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青棠一句厉呵喊回了众人的神。主君已亡,是没道理再继续打下去。青棠带着自己的军队一众降军入主皇城,其余番王赶到后,被她请进军营主帐中商谈称臣条件,称谁开的条件最好,她就携军队投靠谁。几王动心,都想称皇,遂来赴约,宴席之上被伪装成倒酒奴才的将士格杀。 “为何这样做?赶尽杀绝不是你的风格!”萧嫱问。 “大病就要下猛药,这时心慈手软,往后百姓就要多受一时战乱之苦。不若快刀斩乱麻,我帮你永绝后患,你助我达成夙愿。” 天下安定前夕,还需一个祭品求来真正的和平宁静。 “我死后,你要将过错全推到我头上。” 城门下,众军前,青棠反手用陌刀自刎,身子款款倒下去时,她听见萧嫱在崩溃尖叫。 “不!不不!阿姊!不要——!” 收敛好她的尸首,萧嫱忍痛率军进城,假扮容王的替身被她扶上皇位,她垂帘听政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老臣反对,以国礼将阿姊风光大葬,并在这天改年号为青棠,让世人铭记她的无畏与仁爱。 “这就是你的母亲。”回忆破碎,萧嫱看向沉思的溪岚,苦笑,“她不惜以自己的命保我顺利掌权,她为天下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牺牲,我守了她的愿望这么多年,是时候该由你来主掌了。” “容王既然是替身,就不会威胁到你,你为何还要杀他?” “替身当久了,就会有种错觉,他以为自己是真的天潢贵胄,久而久之便起了反心,杀他不可惜。” “你明知我母后失忆,为何不治好她?反而蛊惑她同你一起做那么危险的事,你可曾为她考虑过?” “她是失忆,不是傻子,她知道她在做什么——你认为我没劝过她?她有她的主意抱负,旁人再怎么劝也是无济于事。”停了停,萧嫱话题一转,问起她在中州的所见所闻。 “北渊尚未安定,战事一触即发,兴亡于百姓皆苦,纵观北渊执政者,唯墨台揽月尚可,唯一缺憾是其过于冷血。” “不以一眚掩大德,不徇私情之人总比贪赃枉法之辈好上些许。” 听之一席话,溪岚静默思索一会儿,萧嫱趁此说就算接回她的穆朝军民,她又该往哪儿安置他们?是即将大乱的北渊,还是让他们流离失所辗转异乡? “何不将这天下都变作如东夷这般的乐土?”萧嫱循循善诱着,“来接手你娘的遗愿,将之发扬光大,把和平安定的种子撒遍中州每一寸土地。” “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溪岚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这能耐。 “就凭你不顾自己死活也要孤身入东夷救你的子民们——你有着和阿姊一样的内核,卧薪尝胆,志存高远,皎然日月,渊清玉絜。此番重任,舍你其谁?” 溪岚沉默,闷着脸往外走。下阶梯,过中堂,临出宫门,她回首,高高抬起右臂,远远朝她比出一根手指。 “给我一支斥堠精英队伍。” 萧嫱的脸上缓缓绽开笑容:“允了。” 朝欢暮散钗难断(一) 潇湘水榭之中,纱帘绰绰。只一小亭筑于湖中央,被重重帘子挡着,窥不清内貌。 领路的侍女将颜倾辞带到入口就停住,余下的就由她自己踏着细桥通往水榭。 亭子不大,横纵只能走十几步,中央处摆着低案,案上是一架古琴,古琴不远处的小圆几上放着鼎仿秦制的青铜莲花香炉,中置的香饼似是复合而成,有莲花百合的怡人清香,又有梅花栀子的浓郁冷冽。 颜倾辞的手指刚落到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下,耳边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帘子被掀开的轻微沙响。 “鸢儿。” 慕尘珏袅袅婷婷地立在那里,梳着闺中发式,穿回了从前的衣裳,眉目含笑、清雅秀丽,好像一切都是初时的样子。 “你找错人了。”颜倾辞短暂失神后,低头抚弄琴弦,“攀高枝儿不该寻我这个末流商人,不如我为你荐个去处,近来我恰好结识了位贵人,她……” 慕尘珏紧紧抱上她,一句话未说,眼泪却哗哗地流。 颜倾辞呆了呆,自相识以来,她很少见她哭,严谨来说,是一次也没有见过。今日这是头一遭。所以由不得她不惊讶。 “鸢儿,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慕尘珏梨花带雨地求她,“我们自小到大的情谊,你怎么舍得说弃就弃?” “先不要它的人是你。” 颜倾辞推开她,也许方才还对她有些许怜悯之心,但自她倒打一耙后,再软的心肠都会变得铁打如石。 “自你回来,我俩统共见了两面,而这两面里,你却连一句歉疚的话语都没有,你是不想赔礼道歉,还是压根儿觉得自己本就没错?” 慕尘珏被她连珠串的质问弄得一愣,心里想的是她之前可从未如此吼过自己,是什么让她变了?她委屈起来,咬定自己没错,不过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罢了。 “嗬嗬。”颜倾辞叹息一笑,笑中略带苍凉。 她要走,慕尘珏拉住她,二人停在圆几上的莲花香炉旁,争执再起。 “我救家人何错之有?难不成要弃他们不顾?” “所以就弃我不顾?” “鸢儿,你非要如此么?” “别再那样叫我,以前的慕姐姐可以,如今的……不配。” 慕尘珏的脸冷下来:“什么时候,舍生取义的倒成了小人了?” 颜倾辞的面色也不遑多让:“你的义呢?取到了么?在何处?” 三句问话,句句戳心。 黎王死后,被流放的慕堰还没来得及回来就又再度被抓去充了军,最终死在了旬祈两军对垒的战场上。慕尘珏被她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颜倾辞的嘴不饶人她是知道的,动起真格来,十个诸葛亮怕都难以辩过她。 “你明明知道我的家人悉数流散殆亡,你还要拿这事来刺我的心,既然你已如此狠决,我也要将我的心里话告诉你——我从不后悔去救我的家人,我不后悔嫁给黎王,亦不后悔委身祈王,哪怕对方是只狗是条虫,只要能为我所用救我亲人,嫁了又何妨?我亦不悔……倘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先救人。” “是,你高尚,你无错,你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那为何要拖无辜人下水呢?”颜倾辞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墨月华年与你有何仇怨?你要把她们骗到这里来!” 慕尘珏眼神闪烁,整个人的气势也微微颓败下去。她不说话,对于此事,她没得辩解,是她私心作祟无疑,她太想与她和好如初了。 “你还是不知我为何气你。你以为我气的是你去救你的家人?不,我是气你不告而谋,气你不肯与我坦诚相待,气你竟去寻别人也不寻我相帮,气你刚愎自用,气你我行我素!如若你早些告知我,焉知如今是何局面?” “文琴已经走了,如果墨月再出任何意外,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颜倾辞手指戳在她心口,眼睛盯着她,劝告道,“别让你的这里也脏了,慕姐姐。” 欲走。双腿一软。 慕尘珏飞快拉住她手腕,一把将下落的人捞进自己怀里,抱紧。 “香……有问题。”脑袋越发昏沉的颜倾辞一掌将那莲花香炉拍翻在地,四摊的香灰中静静躺着那由三角莲与百合玉果合制而成的香饼。已然烧了大半。 “你!” 颜倾辞下一巴掌拍在了慕尘珏脸上,却因中毒而脱力,最终落在面上时,如同一记软软的抚摸。 “这酥骨香是我为了你,专程到城中最好的花坊里讨的,闻过后对身子无害,一觉醒来,骨酥神爽。” “慕尘珏……你怎变成这样?” “鸢儿,人不是自己想变就变的,从来都是被他人迫成这样!” “所以你就将你的不得已,变成了我的不得已?” “你话太多了,鸢儿,睡罢,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但这种情形之下,如何能睡得着? 慕尘珏将琴推在地上,案上腾出了够躺一人的位置,她把颜倾辞摆在上面,让她平躺下去。 慕尘珏蹲下身,轻轻啄了啄案上人的唇。 “鸢儿,我们有多久没玩过儿时的游戏了?”她问。 手已来到衽前,解开了衣带,自上而下地剥开衣裳,如剥一颗初生的玉米,褪去层层外衣,露出其中的嫩白芽粒。 “不许……”颜倾辞意识不清地反抗道。 显然不奏效。 慕尘珏的手掌握住一侧乳丘,与之接触的掌心肌肤霎时烫了起来,连带着事先吃过解药的她竟也心神荡漾起来。 “我的鸢儿长大了。” 慕尘珏揉了揉弹软的乳儿,低头一口含住那顶端,舌尖滚动舔舐,嘴巴吸住粉嫩乳果儿,深深一吮后离开,没了倚靠的白皙雪峰兀自在空中晃着,乳波荡漾。 “滚开……”颜倾辞瞪着眼,手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没过多久,便连瞪眼的力气也没了。 慕尘珏抚着她的胸口,深情款款地对视过来,“挣扎什么,小时候的你可乖了。”手摸上她的头发,笑意缱绻,“你那时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如今,我是拿我应拿的。” 挂在水榭四周的纱帘随风轻飘,她站起身,褪去自己的衣裳,看着眼神迷离恍惚的颜倾辞,赤条条压了上去。 朝欢暮散钗难断(二) “你们是谁?这里外人不得擅闯!” 外头侍女的大声阻挠惊动了水榭里的人,慕尘珏凝眉迅速穿戴整齐,又为神志不清的颜倾辞盖上衣裳。 亭子顶部青瓦闷响一声,有人落在其上,举刀运气一砍,水榭霎时四分五裂,被砍断的木柱飘在湖面上,没了顶的水榭孤零零立在水中央,似朵花瓣凋谢只剩底座的莲花盘子。 十二位轻装侍卫将她们团团围住,慕尘珏凝神一看,见她们各自左臂上都绣着一只金线野兽,每人身上的都不一样,合起来便是生肖之数。 “弗陵十二生肖武骑!” 慕尘珏震惊,不知这些武林一流高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据她所知,卜千机所到之处,十二生肖武骑必会相随左右……难不成,卜千机也来了? “我同千机公子素无仇怨,连面都不曾见过,诸位为何要为难我一介弱女子?”慕尘珏环顾左右,企图求得一个解释,奈何这十二人守口如瓶,守着她却不理睬她。 远远有一辆九人拉的车驶来,车旁随行的十二侍女,六位吹排萧、六位弹琵琶,一路声势浩大地欺近,停在湖边岸旁。 领头的侍女一抬手,乐声骤息,她转身掀开车帘,恭敬扶着里头人下来。 一袭素雅白衣,身材颀长,面覆雕花镂空银面具,手持折扇俊立于地,当真有一股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踏桥而过,近了,慕尘珏被武骑按跪在地上,清雅俊逸之人弯身,用扇端挑起她的下巴。 慕尘珏闻到他的袖底香,心内惊奇,一个男子,身上的味道竟会这样好闻?太稀奇。 “美则美矣,却有不足。”声线像是未变更的童音,清脆有余,沉闷不足。 “公子觉得我身上何处不足?”慕尘珏也不胆怯,跪也要跪得端正不屈,她扬着头,说不清是挑衅还是蛊惑地看着他。 “不是身上,是内里。” 收回扇子,又意味深长道:“人若连自己最珍视的都能催毁舍弃,便离自我放逐不远了。姑娘,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他打横抱起案上恍惚迷离的颜倾辞,瞥见她松散的衣物,替她收拾合好,明明身形纤细,却能轻松抱着女子登上人力车,脸不红气不喘,怎么也不像外头传言的那般身子虚乏。 待人车离去,十二生肖武骑才不再看着她,一同撤了回去。 “老天待我不厚!”慕尘珏以拳捶地,指骨处砸得一片鲜红,冷静下来时,她又觉不对。 弗陵距皇城好几日路程,卜千机既然能恰好出现于此又恰好救走鸢儿,便说明他早已在皇城埋了眼线,不过他为何要救鸢儿?她记得鸢儿不曾与江湖人士有过交集啊……还是这样的在江湖中极有名望之人。 弗陵卜千机,千机门门主,江湖人称千机公子。因自小在娘胎里就落了病,所以不能习武,却能凭神机妙算之名享誉武林,皆因他有预知之能,可在对方出招前就点出其招式,永远快人一步,本是一流高手的十二生肖武骑经他点拨指挥,能在对战时直接拔高到超一流水平。故他称江湖第二,除却多年前就隐居世外的宴无涯外,无人敢称第一。 人力拉的车不如马车行驶得快,却比马车要平稳安然。 酥骨香药性不烈,发作起来不像其它春药那般迅猛,却断断续续,是另一番温水煮青蛙似的煎熬。 骨头酥痒的人儿从侧座滚下来,趴着跪着,爬到白衣公子跟前,手抓住他的腿,一用力,整个人坐上他的腿钻进他的怀,鼻子埋在白颈之间,深深嗅了一口。 “要我。”她求着。 卜千机一愣,银制面具下的双眸神色不明。他推开女人,“姑娘,自重。” “装什么呢?假正经。” 颜倾辞的理智正被烈火灼烧,她岔开腿坐在对方腿上,搂着那修长脖颈,腿心一味地往对方小腹上蹭。 “我不缺女人,更瞧不上人尽可欺的女人。”白衣公子的语气已然带了无端的怒意。 “还在装?我……唔,忍不下去了,摸我……”颜倾辞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上按。 对方彻底怒了,一把将人推坐在地上,“下贱!谁碰你你都能欣然接受是么?如若我未赶到,你是否就会与慕尘珏,与她……” 支吾半天,地上的人却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白衣公子知道自己失了分寸,要扶她起来。 颜倾辞顺势躺进他怀中,流着梨花带雨的美人泪,嘴中娇嗔埋怨着:“我好难受……我这么难受,七娘却不帮奴家,还要骂我……呜呜呜……” 白衣公子一呆,幡然醒悟,知她前番的浪荡模样不过是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份,“你几时……?” “你一现身,我就认出是你。”颜倾辞右手去褪下对方脸上的银面具,见这朝思暮想的一张脸消瘦了许多,心疼地摸上去,抚了又抚,“七娘身上的味道天下独有,你走近时的那两袖清香,便连我这迷离之人都能清楚闻见。” 溪岚哂笑,垂眸看她,宠溺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聪明绝顶的颜三小姐。” 颜倾辞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歪头依偎在女人怀中,问:“你何时成了卜千机了?” “风家堡与千机门素来交好,由风堡主出面,我才能暂借这身份几日。” 光靠江湖关系是不足以能让一门之主将自己身份让给一个外人的,颜倾辞一下子就猜出其背后的真实原因。“千机门的人也是穆朝子民。” “如此冰雪聪明,幸好你是友非敌,不然我必定斗你不过。”溪岚感慨,颇为赏识地逗了逗她的脸颊。 “只是友而已?”颜倾辞撅着嘴巴,有些不忿。 体内又蹿来一阵阵麻痒,她腿岔开跪在溪岚腿两旁的软座上,捧住她的两侧腮帮,强吻上去,舌津相交一阵儿,分开。 颜倾辞将溪岚嘴边溢出的珍液细细涂抹回她的唇上,眼神直勾勾地魅惑着她,笑问:“只是,友,而已么?” 朝欢暮散钗难断(三) “公子怎么不说话?”颜倾辞逗着她,手流连在她的面颊与脖颈间,笑道,“公子好生俊俏,可曾娶妻?如若不曾,看我如何?” “莫闹。” “公子生得比女子还美,真叫奴家眼馋~” 颜倾辞变本加厉地在她怀里扭动,水一样的娇躯柔若无骨,蛄蛹几下被抓了后会装死一样靠在怀里老实不动,等她放松了戒备,她又折腾起来,身子没有分寸地往上贴,双手乱揉乱抓。 “七娘……” 面颊绯红,双眸含露,柔肢扭动,似魅似妖。好一幅美人求欢图。 “要嘛~” “嘘——”溪岚无奈地拍拍她不停摇动的臀,安抚道,“眼下不行。” “为何不行?” “隔墙之耳太多。” “我们悄悄的,我保证不出声。” “乖,听话,”溪岚俯身吻就她的唇,将一枚药丸趁此渡到她嘴中,迎着颜倾辞疑惑的目光,她解释,“这是在村子时,你做的养神丸。” 她让出去,托着她的脑袋,将人放倒在软座上,看她沉沉睡去,叫停了车辆,下去,吩咐十二个侍女护送车内人到颜府,她则换了身衣裳往都城药铺赶去。 “药铺?你说卜千机千里迢迢赶到皇城,只是为了救人和抓药?”龙座上的墨台揽月轻笑,宁疑其有不疑其无,“吾知道了,继续跟着他。“ 同样的,宰相府上也收到了此条消息,素和刍严思虑许久,江湖势力不容小觑,昔日便有草民集结寇党推翻朝廷当上皇帝的前车之鉴,若要剔除墨台揽月自己当皇,风家堡与千机门就不得不防。 药铺中,溪岚寻到柜前,与卖药掌柜接头:“去时明月何昭昭,归来暮阳照我还。” “披星戴月不敢忘,要教萤火燃天光!”那掌柜眼含热泪,“殿下!” 沉寂多时的药铺终于等到要发挥作用的时候,他激动道,“自五王之乱起,我等打听不到你的下落,皆以为你……此番前来,可是有事要我等效力?但说无妨!” 正如颜倾辞所料,溪岚藏在侯府多年,并不是什么都不干一心想遁世当丫鬟,她潜心经营,每逢出府,表面是去采买,实则是偷偷建立维系起了数条由穆朝遗民经营的店铺组成的谍报网,当铺、胭脂铺、屠户肉摊、脂粉花楼,甚至连走街窜巷的小贩中都有她的眼线,这其中,便以药铺最为便利。 “我想借掌柜的地皮和人手一用。” “人手倒是管够,只是这地皮……从前是种药材用的,兵荒马乱后也就荒废了,殿下要这何用?” “掌柜也说了,种药材。” “种药材?” 溪岚笑着:“如今动不动就打仗,药材正是稀缺之物,种得了,垄得了,再开打时,想必诸侯都会掂量掂量自己该不该战、折不折得起兵马。” 药铺掌柜恍然大悟,连说交给他来办,只是皇城及各处的商户以颜氏独大,垄断起来怕是不容易。 溪岚道:“这事我会想办法。”此后又到粮油店里做了同样的事,付上金银,叫粮油店掌柜替她购下皇城所有地主的地,再雇下佃农,细心照料着田里庄稼,除上交国库与分给佃农的粮,其余不卖,统一运至连绵山堆囤,以待事变。 她的“办法”此刻在颜府中醒来。颜倾辞捂着宿醉般晕沉的脑袋,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倒比未被慕尘珏欺负前还要整齐服帖。 “真是个正派的闷葫芦,我都这样了还无动于衷。” 正腹诽,家丁通报府外有客造访。 颜倾辞亲自出门相迎,见到来人时,笑吟吟质问:“你倒还敢回来,不怕我问你罪么?” 溪岚不解:“我救了你,你反倒要问我的罪。” 进了府,又拉她进自己卧房,勾着她的手指,一根根摸过去,睫毛颤动,心里还想她进到自己湿润隐秘之地。 “救人又不救彻底,岂不是同没救一样?” “那再将你送回去?” “七娘好尖利无情的嘴。” “近墨者黑。” “嫌我黑,还来寻我作何?”颜倾辞柔若无骨地往她身上靠。 溪岚扶稳她,郑重其事:“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何事?” “将粮市让与我的人。” “你的人?看来七娘没把我当你的人,既是求,那是不是该有个求的样子?”颜倾辞描摹她的唇廓,笑着在她耳边吹气,“要我,我高兴了,就给你。” “这事拿来交易,你确定你会爽快?”溪岚面不改色地看向她。 颜倾辞伸出舌头舔一口她的唇,无所谓道:“只要是你要我,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原因,我都会爽快。” “你……”溪岚欲言又止,随后将人翻过去按在榻头,片片去除她身上的衣物,把滑嫩的胴体揽在身揉进怀,小力地抚遍每一处肌肤,抚出绯红抚出细汗。 便见赤身美人细细地喘轻轻地颤,受不住地转头求她:“七娘……” 朝欢暮散钗难断(四) “你不助我,我再去想旁的法子就是。” 玉质细腻的手托住颜倾辞一侧娇乳,低头俯就,红粒触及舌面,敏感地激立起来,硬硬地抵着溪岚,整个人如狗儿似的摇臀摆尾地蹭她。 “你想要,我给你便是。只是不能交换不能替代。” 溪岚掌着她的臀,叫她不要乱动,右手摸向颜倾辞的面庞,两根手指闯进她的嘴巴搅动风雨,令她将冰凉的肌肤吮净吮热,再抽出来,郑重其事地小心入到湿穴儿中去。 “唔啊……” 寂寞得到慰藉,颜倾辞仰头,风情万种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臀部高抬,殷勤地去贴她的手。 溪岚从后面抱住她,揉着那侧不久前才被慕尘珏碰过的胸乳,目光下瞥,瞧见雪白肌肤上残留的红梅印子,在颜倾辞看不见的地方,溪岚的神情一黯,揉握乳儿的手加了力气,一遍遍抚过那印子,如刀如布,像要将它从她的肌肤上剃去擦尽。却越摸越红。 晦暗的眸子有如无月之夜,阴沉沉地着实骇人,不过片刻,溪岚就从深渊里醒过来,惊讶于自己那阴暗的肮脏的有些见不得人的禁锢欲。 意识到自己开始渐渐在意颜倾辞,并对她横生不该有的占有欲时,溪岚惊地停下所有动作。 “嗯……七娘,要……”颜倾辞在她底下低声地哀求着,要转头过来。 溪岚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情绪,慌乱中将她按回去,手臂送上前,指身重重肏进蜜道。 “啊……啊……”颜倾辞汗毛直立,颤音都被她肏出来。 “七娘好粗鲁。”她控诉。 下一刻反翘起一只脚去勾撩她的腿。 “我喜欢七娘的粗鲁。” 美人细喘,温香软玉。 但再旖旎的场面都难转移溪岚此刻的精神,她一遍遍进入女子的身体,却又一次次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未赶到呢?若叫慕尘珏得逞了呢?若是颜倾辞对慕尘珏还有眷恋,若是她们没有生出隔阂,若是颜倾辞当初找得不是自己……若是,若是…… 推测着一个个的可能,揣摩着一件件南辕北辙的发展,溪岚恍然,这便是缘。 她俩因缘际会,若失了这些契机,她们便做不成露水情侣,也不会生出这些交集。 颜倾辞的出现,是她生命里的注定与良赐。 “唔……七娘,我要……还要……”美人被肏得跪不住,软泥一般趴在榻边,身子骨都瘫软了,依旧贪心地索要着。 溪岚腹生热火,一把将她翻过来,整个人挤进她腿间,褪去亵裤,用同样湿滑的地方去蹭她的花心,磨了一阵儿,磨得水光潋潋,她弓身抽离,将两指插进那欲壑难填的蜜穴儿里,颤颤巍巍地狂动起来。 “哈啊……昂……七娘,好快……再快唔……攘烂奴家……” 颜倾辞如一条被拎上岸的鱼,在榻上不安浮躁地跃动着身子,那里被戳得过分滚烫,仄洞翕张,汤儿水儿流了一榻,染湿了溪岚的胫衣,在地上聚成一滩。 “慕尘珏……”溪岚沉着眸子欣赏着身下女子此刻的浪荡,尽管画面再美,她仍旧不得不出声破坏。 果不其然,听着这个名字,颜倾辞跃动的身体生生僵在空中,直落落地跌回榻上,下身依然主动迎合着,眼神却逐渐清明。 “七娘一点都不认真,该罚,那便罚你狠狠地肏进来赎罪罢。”她取笑,又似故意回避。 “慕尘珏。”溪岚又提一次,眼睛定定地锁着底下人的眸子,冲刺的手指停在她体内,一手扣住她的腰,叫她不能自给自足地往上撞。 快感被搁置,颜倾辞忍得两眼泛红、眸中带泪,目光却没了迷离,此刻无比清明地回视溪岚。 “七娘真扫兴。” “是我扫兴,还是你心中有鬼?” “我心中只有你。” “我如何信你?” “哈啊……”颜倾辞故意喘得夸张做作,伸出舌来舔了一圈朱唇,魅笑着看向下方二人连结之处,刻意收紧穴肉去夹吮她的指身,反问,“这还不够信你?” “莫打岔,”溪岚沉住气,道,“今日近身见过她,比往日瞧得更仔细……她的确风姿绰约、玉质罕品,我与你无意,你选她,倒也合适,恰好她回心转意,你莫不再给她一次机会重修旧好?” 这是真心话还是试探,连溪岚自己也分不清了。 “嗬嗬,风姿绰约倒是了,玉质罕品?笑话。”颜倾辞躺着,不柔不硬地一笑,“我也不是甚好人,再讽她也无益,但七娘让我同她重修旧好,这着实伤了我的心,我已是你的人,要怎么去跟旁人?” “不宥世俗的颜三小姐岂会被这区区贞洁牌坊所困?你若真重视俗人眼光,就不会来搭我的茬了。” 溪岚每回一句,颜倾辞就用蜜洞绞她一遍,逼仄的穴肉四面压过来,缠得她指身炙热非常、难动分毫。 “我欢喜你,你是知道的。”颜倾辞笑,“从前的确想利用你气她,但不知何时我就迷上了你,你的味道、你的声音、你的容貌、你的品质、你的底蕴、你的一切一切……你和她是不同的,她有的你有,她没有的,你也有。” “我爱上你了,七娘,我爱你。”褪去以往的戏谑逗弄,颜倾辞眼下十分反常地摸上溪岚脸颊,眼眸深情,认真道,“这种迷恋是服用五石散不可比,是千回万避不可戒,是转世重生不会忘……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非你不可?” 一串情话听在耳里暖在心里,望着对方真挚无比的脸,溪岚胸中那不知名的怒意顿然消散,心里埋怨自己竟成了小性之人,当下抱住颜倾辞,一下下安抚她的背。 “我……”溪岚迟疑又羞涩,但一想到对方如此剖心的坦诚,她亦不甘让她的满腔热忱触了地,遂表露心迹道,“我也心悦你。” “七娘说什么?”颜倾辞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怕是幻相。 “我亦心悦于你,”溪岚道,“早在你替母报仇、为救墨月而奔走之际,甚至更早些……还在侯府时,你未成名前写的诗词,我会偷偷攒下月钱从你身边下人手中买过抄本,你的诗我全都读过,我很喜欢……” 颜倾辞听后呆滞了许久,她知晓溪岚心思深,却不知她古井无波的表面下藏着这样久远热烈的情愫,还在侯府自己未见过她时她就喜欢上了自己?如此荒诞离奇,放在她身上却又不得不令人信服。 “侯府下人分三六九等,下等的不能去主人内院,我便也见不了你。不过好在每逢府内宴宾客之际,人手不够,下等仆人会被调用到内院,我便也能趁此机会偷偷看你。” “远远一眼,只个背影,就叫我心驰神往彻夜难眠。” “我那会儿尚不知这是何情愫,直到被挑中送进你的房帮你作戏气慕尘珏后,我便知道那是燥,是贪。” “那时我便想,若国未亡、朝未更,我仍是位万人之上的公主,就能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结识你,而非在你府中,以奴隶之态被你初见。” 万般情愫涌上心头,颜倾辞只觉脑子一轰,愣愣道:“为何你一直不告诉我这些?还要装出不爱我的模样?” “不是装的。”溪岚道,“心动与爱还是有些差距的,我身份特殊经历悬奇,难卸心防是习惯。” “现在又肯了?” “不若我再继续矜持下去?” “不准!”颜倾辞大叫阻止。 春潮带雨晚来急(一) 手已然来到湿泞处,抵在粉口上即将入内,外头传来通禀,说女帝有事,要宣颜倾辞进宫。 “时机倒挑得挺巧。”溪岚抱着颜倾辞不撒手。 颜倾辞向她求饶,说回来再续上,理了衣裳就去开门。 溪岚几步跟上去,按住她要开门的手,将人压在门窗木格上,身子贴紧包裹她。下人还等在门外,与她们相隔只一扇门的距离。 “急什么?”溪岚逗她,往她粉粉的耳尖儿上吹气。 颜倾辞鸡皮疙瘩被她吹得一立,反手去推她:“方才做什么去了?现在倒殷勤。” “你知晓我这人不爱被动。”溪岚的唇离她脸颊很近,温热的唇仿佛就在半寸处,但吻却迟迟不落下。 颜倾辞转身,双臂挂在溪岚脖子上,笑着揉她道:“莫耽搁我,我还要想法子救墨月华年她们出来。” 听是正事,溪岚也不再缠她,低头亲一口芳泽,就将人放走了。 “若有难处,寻我。”她道。 颜倾辞促狭一笑,反问:“你自己的事就忘了?”又领她到了薛娘子跟前,将薛娘子荐给她,说她要琢磨什么事,问薛娘子就好。两人见过后,颜倾辞才走。 薛娘子观二人似亲密无间,是故也对溪岚不设防,直问她需要自己帮何忙,溪岚照直说了,薛娘子翻出一张册子,指着上头皇城内的三十二家铺子与分散各州的总计三百四十家分铺,道:“这些就是姑娘要的药铺与粮铺了,上头还写着每地的掌柜是谁如何调用,姑娘是自己联络还是想我替你联络?” “劳烦薛娘子了,我自己联络就好。” ……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来到殿前,暮色已深,殿内亮起烛火,便见墨台揽月高坐台上,不动声色地欣赏着阶下歌姬起舞。 “颜卿来了,坐。”墨台揽月朝左边一指,宫奴迅速搬来席案与酒菜,请颜倾辞入座。 近得台前,入了座,抬眼定睛处,那慕尘珏着一身伶人乐服领舞于十余人中央,一双清眸盯过来,似怨似恨。颜倾辞这时方明白这支曲子的用意,她是借这诗经在讽她薄情负心。 颜倾辞冷笑着饮了口热酒,心里却道这曲子确实是合宜,不过不是合她慕尘珏,而是合自己当时被她弃若外人的心境。 曲停,慕尘珏站在舞姬中央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颜倾辞。 墨台揽月对调解个人情感私事没兴趣,无奈慕尘珏苦苦哀求,她又确实帮自己带回了华年,君无戏言,应她的自然会尽可能给她,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还好说,不过这活人的意志却是控制不得,况且还是她寄托夺权厚望之人,则更是强迫不得,所以人是请到了,但她俩的事,还是教她俩自己谈个清楚罢。 “陛下传臣过来,不会只是让臣看个歌舞这么简单罢?”颜倾辞主动发问。 墨台揽月笑着一指慕尘珏,道:“吾听闻你与表姊从小要好,这便将她带给你,你不高兴?” “臣岂敢。”颜倾辞嘴巴还欲再动,念及对方地位,于半道儿生生止住,将毒辣的话全咽回了肚里,不再说。 “你这位表姊蕙质兰心不可多得,颜卿可要多加珍惜才是。” “谨遵陛下教诲。” “你回府时,将她也带去罢。”墨台揽月当然能听得出颜倾辞的不满,她却佯装不知。对于有些事,装糊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颜倾辞抬头与慕尘珏对视几眼,对座上人道,“臣有要事想与陛下单独商谈。” 见她执意要单谈,墨台揽月遣退了殿上其他人,问她是何要事。 “臣有一发小玩伴对臣来说格外重要,还请陛下将她还给臣。” “何人?” “墨月。” 墨台揽月眼睛眯了起来,笑容变得有些深不可测,“颜卿非要她?” “望陛下体谅臣的念友之心。” “吾要是不给呢?” “那臣,便不会带慕尘珏回去。”颜倾辞道,“要么她与墨月同臣一起回府,要么臣一人独归。” “好啊,你敢威胁吾?”墨台揽月道,“那同墨月一起的人,你是不救了?” “并她的两个小丫头,也请陛下还给臣。” “再无人了?” “再无人了。” 颜倾辞话落,墨台揽月放下心来,深怕她与华年有什么私情,不然若让她选华年或是选天下,她一个都舍不掉。 三个丫鬟换一个能臣,怎么算都不太亏。 “准了。”墨台揽月道。 马车回府时陡然变得拥挤许多,墨月和绮梦流绥坐左侧,慕尘珏坐右侧,颜倾辞位中央,气氛诡异,一时无话。 “你缠着我家小姐到底有何目的?”墨月厌恶慕尘珏并非一日两日,从她勾引她家小姐那日起,她就左右看她不顺眼,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就罢了,怎样的为人才会拉着旁人一起跳进明知是与世间为敌的火坑?果不其然,后来她抛弃了小姐,迅速如当初她千方百计乘虚而入一样。 慕尘珏面不改色:“我爱她,这就是我的目的。” 墨月冷哼:“谁知道你以后又会为了什么抛弃小姐,你是爱她,但这远远比不上你对自己的爱。” 马车内气氛霎时剑拔弩张,两个小丫头吓得大气不敢出,没见过墨月姑姑发这么大脾气的她们缩成一团躲到了闭目养神的颜倾辞身旁,挨得紧紧的。 “你怎知我不是爱她甚过自己?”慕尘珏反问。 “哼,我倒头回听说爱别人甚过自己的人会连自己的难处都不告诉对方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样做是为甚。”墨月呛声道,“你不就是想逞英雄却害怕失败?你不告诉小姐,是打心里就认定小姐帮不了你,你像俗人一样将她看成弱不禁风的寻常女子,你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不告诉她是为她好,这样你就能在心里催眠自个儿说你自己很伟大很英雄,好让旁人来歌颂你忍辱负重你了不起——实则在我眼里,你就是根傻得挂汤的蜡烛,如今被自己的自私自利烧成灰了才想起来掐掉火捻子,晚了。” 二人的吵闹颜倾辞没插嘴也没有留意,随她们辩驳,她睁开眼,揽住两个小丫头,问她们在宫里头有没有被欺负。 绮梦流绥摇头:“没有人欺负我们……”她们想到什么,凑过去,脸靠在颜倾辞膝盖上,问华年为什么没跟她们一起回府。 这话问到关节上,吵嘴的墨月停了下来,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不再说话。 “她啊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她就回来了。”颜倾辞骗她们道。 “真的么?” “当然了。” 随后抬头,看着墨月又说了一次,似是许诺。“她会回来的。” 春潮带雨晚来急(二) 春潮带雨晚来急(三) 春潮带雨晚来急(四) 月移花影约重来(一) 月移花影约重来(二) 月移花影约重来(三) 月移花影约重来(四) 争得皇天半寸香(一) 争得皇天半寸香(二) 争得皇天半寸香(三) 争得皇天半寸香(四) 天恨吾侪各一方(一) 天恨吾侪各一方(二) lashuщu.𝓬öM 天恨吾侪各一方(三) 天恨吾侪各一方(四) 空无山上蛰剑藏(一) нēi𝓎ēsн𝓾K𝓾.cōм 空无山上蛰剑藏(二) 翌日午时,有前线探子来报,说荀王亲临城头,点名要见北渊军队的主帅。 “见我?”华年放下兵书,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会他一会。 她骑马行到城下,那私着大不敬龙袍的荀王一改往日龟缩举止,竟气焰嚣张地立在城头上指过来,要她率军投降。 “荀王未搞错吧?”华年高声喊回去,“如今你是鱼肉,我才是刀,你要我向你投降?除非我失心疯了!” “不急不急,”荀王怪笑道,“我有几位客人想让华大将军见一见,待你见过这几人后,再行定夺不迟。” 华年心中不安,待看见城墙上被押来的几人竟是她在华村的家人后,彻底不淡定了,她提枪怒指城头上的荀王,“两军交战,竟使这种挟持对方家人的下作手段,你算什么王!” 荀王乐了:“算不算得,不如你问问自己的亲人如何?”他张臂指挥着,“来人啊,把这叁人吊在城头上!” 荀王士兵把华家叁人一捆,用绳子吊在了墙垛上,甫一放下去,华丰就吓得尿了裤子,他哭嚷着求城下马背上的将军:“华年!妹子!兄长知错了,兄长承认以前待你不好,你可要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华老爷子虽然爱在家中妻女面前逞威风,但一出了自个儿的一亩叁分地,他比任何人都要怂,刚一挂上墙头,就两眼一番,吓晕了过去。 华母眼含热泪地瞧着高头大马上的女儿,见她甲胄在身,见她威武非常,恍惚中从被骗了的大半辈子中醒悟过来,她想:原来女子真的可以做任何事,只是有些人,不希望女子能做到,所以恶意诋毁、巧言蒙骗,把她像圈牲口一样圈在家中视为私产,剥夺她们互相结交向往美好的权利。可怜华母一直到风烛残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迟来的醒悟必然会带着盛大的怨气,华母冲华年摇头,朝她喊着:“年儿,不要管我们!该怎么做,你就还怎么做!” “娘你糊涂了啊?!你这是想找死么?荀王可是要杀了我们啊!你怎么还让她……” “闭嘴!”几十余年来,华母唯一一次的硬气,用在了此处,连吓昏过去的华父都被这一声夹带怒气的吼骂给惊醒过来。 什么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又是什么女子本弱?这些狗东西编织的谎言,在华年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英雌女儿面前,碎得不成样子。 “娘……”华年手握长枪,她本就对那两父子没有亲情可言,也自然不会救他们,要说惦念,她只担心于她有生养之恩的母亲。 “如何,华大将军考虑得怎样了?”荀王令人用布堵住了叁人的嘴。 攥紧枪杆,华年道:“说,什么条件。” “这才对嘛。”荀王满意一笑,“方才本王已经说了,你带着军队归降,我放了她们。” 华年一扯嘴角:“要我替百万将士做决定,你妄想。” “那就不要怪本王杀了你的家人了,这是你的错,是你不救她们。” 与华母对视,见她冲着自己摇头,华年心窝一热,骑着马背过身去,行到阵前,高举握成拳的左手,道:“全军听令!攻城!进城后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士兵执戟持盾,摆阵压向城下,口中号子整齐一致,气势震破云天。 华年闭目,落下两行清泪。 “果然和墨台揽月一样,是个不仁不义的异类!”荀王计策落空,气急败坏地令人杀了华年一家。 “王上万万不可!”贺增睿阻止他道,“华年原本短期内未有攻城之意,方才王下这一逼,竟让她下令攻城,若再杀了她一家,王上怎知她不会一怒之下士气高涨,进而一举攻破咱们的城池呢?” 荀王不耐烦地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臣以为,还是得留下华年一家的活口,劝降不成,可以试一试别的交换。” “爱卿觉得对方有几分把握攻破城门?” “非几日不能破。” “行了,此事就交给你吧,若不能退敌,唯你是问!”荀王挥挥手,躲回宫中享他的左拥右抱的美人清福去了。 “是!”贺增睿应答,然而他属下却替他打抱不平,说他们在外头拼死杀敌,而这个主上却龟缩在后宫风花雪月,实在令将士心寒。 “王上岂是你们能随便置喙的?守好各自的垛口,不许再胡乱议论!” 一组银甲林立,以雷霆之势列阵举盾而来。城楼上万箭齐发,箭雨落在盾上,弹反在地,北渊军队的盔甲借用了外域式样,从头到脚都是铁片,区区箭矢,实难穿透这样的铜墙铁壁。 攻城车已经推到城门口,须臾间撞破城门,银甲兵先杀了进去,余下士兵紧随其后,华年喊出一声“杀”,换上长刀骑马飞掠进城中,长刀之上挂着一面象征着墨台揽月的帝字旗,她沿街疾驰而过,一路高呼着:“女帝平反,友民莫怕!暂避舍中,与尔无关!” 几番生死缠斗后,北渊大军迅速占领了城头,控制了城中大部分守军,还有一小部分荀军和荀王一起退守到了王宫之中。 华年先大军一步驰马来到王宫,见敌军大将贺增睿执一杆丈八长斧等在宫门之前,好似早知道她会来一样。 “听说元狩败在你手下过,他可是一等一的将帅之才。” “事已至此,天下归心,贺将军还不降么?” “呵呵,若真是天下归心,哪儿还用得着你厮我杀?”他握斧对峙,凝神击来,“你怎么打败元狩的,本将也想向你赐教一二!” 一记重斧照马腿劈来,华年为保马命,急勒缰绳调转马头,蹬脚跳下马背,凌空用长刀挥砍出一击。 贺增睿以斧杆接下,转而又使出一招力劈华山,沉甸甸的斧头重重砸下,若硬接定会吃力,可攻击已到眼前,避是避不开了,华年随即抡起长刀同时横向劈砍过去。 两件长兵相触,铁声刺耳,二人倒退几步,手掌皆被震得酸麻。 “好力气!”贺增睿赞道。 “承让!”华年回道。 空无山上蛰剑藏(三)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颜倾辞就破开了山间机关,带墨月和两个丫头扣门问候,进了山庄。仆人像早被吩咐好了般领着她们来到后花园,花园有一小亭,身穿宽大素袍的女子就坐在亭子里,见人来了,她从容招呼她坐下,要跟她下一盘棋。 墨月及两个丫头从旁看着,直到三刻过去,女子秀眉一紧,投子认输道:“你胜了。” 颜倾辞客气道:“不过胜了半目,多谢蛰剑先生礼让。” 蛰剑先生赢要坦荡,输也输得有骨气,她道:“是你赢了便是你赢了,江湖中不知何时竟出了阁下这般人物,不过半盏茶就解了我的棋局机关,真人对弈起来,则更能直观感受到你的厉害,明明看上去是位柔弱女子,棋风却大开大合,杀伐之气甚重,第一才女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蛰剑先生问她闯蛰剑山庄有何所求,颜倾辞微微一笑,请她出山相助。 “助谁?北渊女帝?” “非也。”颜倾辞却道,“我请先生助的这个人还是条潜龙,虽然眼下势力微薄,可待她一飞冲天之际,先生也将成为第一国士。” “这人……莫非是那穆朝流亡在外的末代公主?” “先生高明,一猜就中。” 蛰剑先生疑惑:“你投在北渊麾下,却反而要我加入穆朝阵营,实在匪夷所思,除非……你从始至终本就一直在为她筹谋。” “明人不说暗话,我是希望她赢,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无伤无痛、轻轻松松,我待先生以诚,还望先生不要辜负于我,溪岚会是个好君主,便看她麾下军队从不扰百姓清净就知。” …… 华年与贺增睿战至数百个回合,二人身上均有负伤,身后援兵已到,华年便不再与他周旋,枪出如龙,一击戳中他小腿。 面对眨眼间的溃败,贺增睿也清楚了她之前一直未出全力,与他打得不相上下是故意拖延着等后援前来,“有勇有谋,输给你,不跌份!”贺增睿闭上眼等死。 预料的杀伐却迟迟未来,一道风从旁吹过,他睁眼,余光看着华年和自己擦肩而过。 “谈心之事,就交给蒲将军了。”她说。 “主帅尽管放心。”蒲云罕叫人扶了贺增睿去随军大夫那儿疗伤,再顺便从旁完成华年交代的任务——策反贺增睿。 “都是北渊人,自相残杀,没必要。” 贺增睿瞪他一眼,“我不像某些人,改旗易帜得比谁都快,王上待我不薄,我不会背叛他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待你不薄?都火烧眉毛了他还能躲在宫里贪图享乐,这种君王,不跟也罢!” 华年身先士卒,领头闯进王宫寝殿,她一脚踹开寝殿的大门,殿中歌舞之声骤然停止,众人恐惧地看向门口这个身覆白甲的高大女人,她锃亮的枪头还在滴着血,一想到将会死在这杆银枪之下,众人不禁害怕地抖起来。 “怎么不吹了?给本王接着吹!吹啊!”荀王拔剑杀死就近的一名琴师,一手执剑一手端着酒樽,狂妄地走向白甲染血的华年,“奏乐!” 华年冷静至淡漠地看着他仰头喝完这杯断头酒,问:“荀军在都城中作乱时,你可知晓?” 荀王扔掉酒樽,咽下半口入肚,还有半口吐在剑上,“本王不但知晓,还是本王允许他们那么做的,怎么,他们伤到华将军了?那本王真该好好赏赏他们!” “视黎民安危如无物者,必会遭其反噬,你的人杀了我一位朋友的好友,既然你说是你默许他们祸害百姓,那这罪,你便也同他们一样,去地府讲述吧。” 华年冲身上前,荀王妄图举剑抵挡,长枪一个贯刺,刺穿他喉咙,华年并不急着拔出兵器,而是牢牢握着枪身,冷淡地看他如何在血流如注中痛苦死去,拔回长枪,带出几块碎肉,荀王捂着生出血洞的喉咙,另一只手抓向华年,哼哼哧哧着跪地而死。 荀王身亡,殿中伶人舞姬害怕得聚成一堆,颤抖着以渴生的眼望向殿中央那白甲染血的女人。 料理完负隅顽抗的荀军,士兵冲进大殿,正要抬戟杀个精光,华年制止他们:“荀王已死,愿意降者不必屠杀,派人送她们回去。” 将士领命,华年收了荀王之印,派几支部队近万余人驻扎在此接管此城军防,又将城中原有士兵纳入大军,拆开打散到各部去,清点了荀王的私库与粮库,粮粮库里全部的粮食都分给当地百姓,私库中的财物装箱运上车,随大军返回北渊。 至此,龙凤之争落下帷幕,三王惨败,墨台揽月彻底赢下了这场仗。 然而仅仅是收回故土,似乎并不能满足这位千古女帝。 华年率大军凯旋了不过三日,龙凤榻上,云雨之后,她软软伏在华年耳边,笑着问她,眼睛雪亮:“你对东夷国了解多少?” “陛下为何提及此?” “那是块宝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稻子种下去,一年能两熟甚至三熟。” “陛下想讨伐东夷国。” “想呢,日想夜想,废寝忘食。” “这般大事,陛下该找太师相商,臣一介粗鄙武人,实在没那个心计权衡利弊。” 歇过后,痒意上来,墨台揽月拉着她的手放进自己体内,小穴蠕动着将她的手指全部含进来,鼻间轻哼一声,她道:“太师自然足智多谋,但在她心里,有个人比我重要得多。” 华年知道她已对颜倾辞起疑,问:“既然已经不信任她了,为何还要用她?” 墨台揽月要她动起来,华年照做,手臂徐徐摇动,指身一深一浅地在里头顶磨着。 “唔……”墨台揽月舒服地转身,换了个背靠着她的姿势,就这么窝在华年怀里,被她温温吞吞地侵入着,“那人在她心里重要,她在那人心里,分量未必就轻。” 华年拧眉,下手不由重了些:“你要用她要挟那人?” “哈啊……你戳得好重,嗯……要不要挟的,唔噫……还得看那人成不成得了气候才行……别,别,太重了……” 空无山上蛰剑藏(四) 山林茂叶间初现一丝黄意时,连绵山中开垦的军队已然有了一波收成,复加上颜倾辞叫人乔装打扮后送来的满满几车粮食,溪岚心想着大军撑过这个严冬已然不是难事。 “主上,东边已开垦出几块新地。”晏双归进帐道。 溪岚想了想,要他通知士兵,将这几块地种上萝卜、韭菜、菠菜。“凛冬将至,种这几样菜最合适。”她将一块褐色植物放到晏双归手中,“待来年开春,我们就种这个。” “这是?” “倾辞商队从西洲买过来的洋芋,此物量大耐旱,可代替谷物充饥。” 晏双归将洋芋搁在鼻下闻了闻,“那可是好东西啊!” 溪岚微微一笑:“不是好物儿,她也不会千里迢迢派人送过来。” 晏双归打趣道:“眼下咱军中啥都不缺,唯独缺位神机妙算的军师,颜姑娘在北渊要办的事办妥不曾,不知何时能归入军中?” “我何尝不希望她能早日与我重逢,可她有她的主意……”溪岚摊开自己多日来探寻路线画下的连绵山地图,指着某处山腰,道,“这几月搜索下来,只有这处最为可疑,龙脉墓室恐怕就在此处,你带上一队懂掘墓的士兵,去一探究竟。” “是!”晏双归得令退下。 帐外执戟郎中得传进来禀报,说颜氏商队又来了,这次多来了辆马车,马车里下来的人说要亲见义军之主。 “见我?”溪岚疑惑,“何事?” “不知,她只说她有一例安民安国的妙计要献于主上。” “带我去会会此人。” 溪岚迎出去,来人身披黑毛鹤氅,身姿萧条,神情却坚韧,是位富有书卷气的女子。 许是来人令自己想起远不得逢的故人,溪岚备觉亲切,笑问来者何人何意。 “不才蛰剑,不图利不图名,此生心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原来是蛰剑先生,失敬。”溪岚行礼后问她,“敢问先生的妙计……” 蛰剑反问:“殿下可曾见过天狗食日?” 溪岚不知其用意,还是如实回答:“倒是见过那么一次。” 蛰剑微微一笑:“可知缘由?” “民间都传此乃灾变之象。” “殿下以为呢?” “自然天象替人为祸患挡灾倒是真的。” “不才年前正巧看到过一次,虽然短短数息一晃而过,不才却印象深刻,天空刹那间黯下来,其玄奇之处,实在让人费解,见此奇景的百姓,无不以为是天神震怒,纷纷跪地而拜。” “那又如何?” 蛰剑道:“不才技疏,恰会观测一点天象,不才算出,两日后的未时,还会有一次日食。” 溪岚猜出她的心思,问:“你想让我装神弄鬼,欺骗百姓?” “非也非也。”蛰剑笑道,“而是想让殿下佯装装神弄鬼之人。” 溪岚凝眉:“何意?” “兵之道,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敛己锋芒,展以轻浮,伺机而动,方能一招制敌。” 溪岚瞬间意会她的意思,“你要我扮猪吃老虎?墨台揽月何等聪明之人,她会上当?” “喜欢刚愎自用的都是聪明之人。” “先生打算具体如何做?” “两日后未时,太阳将被月亮遮住,最少一盏茶最多一个时辰的工夫后,太阳才会重新出来,在此期间,不才只需要殿下做三件事:一,让人将我带来的这一车粮食从山顶每隔半里扔一袋米,一直扔至山脚;二,只需殿下抵达山顶稍候便可。” 溪岚将信将疑,两日后照她所说的做了,谁知怎么贴告示都不顶用,这天却有一大帮子人涌上山来,乌泱泱如潮水一般,人挤人往山顶赶。她们抢着山路上的米,登巅后头都不抬地双膝下跪,虔诚地磕头不起。蛰剑告诉过她们,上了山顶就要立马低头跪下,若是有亵渎之举,神明是不会现身的。一跪三刻,日食果然过去,天光乍亮,众人抬头,见到背光而站的女人仪容绚丽、气度不凡,皆俯首三叩九拜。 “能驱赶黑暗,她果真就是天降帝星!” “帝星显灵了!帝星下凡了!” “我们有救啦——!” 自此,溪岚的救世帝星之名传遍天下,听闻这件事的墨台揽月仅是勾唇冷笑,颇为不屑道:“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骗得过那帮愚民,以为能骗过我么?” “陛下如今是一统天下的皇帝,何必在意这些小打小闹。”华年道。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这是蛀虫,一旦被蛀坏了一个地方,那么所有地方很快也会变坏,我不得不防。”墨台揽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问华年,“在东夷国的探子已将对方守备数量的情报送了回来,你也看了,眼下能否与之一战?” 华年皱眉:“这么急?” 墨台揽月笑道:“年关将近,我想过个好节。” 华年眼眸晦暗不明,“能打,但臣需要一个人。” “何人?” “颜倾辞颜太师。” 墨台揽月起了警惕之心,试探道:“为何要她?” 华年直言不讳:“此人神机妙算、智计无双,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有她随军,臣能保百战不败,拿下区区东夷之国,更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当真?”墨台揽月还在犹豫。 华年突然邀请她去将军府上做客,墨台揽月好奇请她去作甚,华年解释:“陛下法外开恩,宽恕了曾冒犯过你的臣的家人,她们心存感激,想当面向你谢罪。陛下若不愿去,臣会转达,陛下若去,臣为你安排。” 墨台揽月盯着她:“非必要,皇帝焉能擅自出宫?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华年低头:“陛下可当这是回门。” “回门……”墨台揽月搂上她脖颈,笑问,“阿年这是承认我是你妻子了?” “已有肌肤之亲,若无妇妻之实,臣恐对不住陛下。” “妇妻之实……嗬嗬……”墨台揽月应答她,“好,我今夜便去你府上拜会。”